“抽烟么?”杨叔递给凌笑一支烟。
“不,不会抽”凌笑连忙摆手,见杨叔依旧死死的盯着他,无奈接了过来,夹在了耳朵后。
杨叔拿着凌笑带来的合同,眯着眼逐字逐句地观看起来,不时磕磕烟灰,悠哉地吐个烟圈,呛得凌笑咳嗽个不停。
与杨叔的放松不同,凌笑却紧张的要命,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成人间的谈判”,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够“社会”,被对方小看了,就故作强硬姿态,但这种强硬似乎脆弱到只需要杨叔一句“不同意见”就支离破碎,最后他只好扣着手,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你不用这么紧张。”杨叔察觉到了凌笑的不自在,“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就知道瞎混,不如你有头脑的。”杨叔撵了撵烟头,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就像电影里每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一样。
“行,我看没问题,就这么签了吧。”
“yes!”凌笑心中默默击了个掌,“子豪草拟的合同果然靠谱!”
就这样,凌笑与杨叔的合作正式生效,悬着心也放了下来。
“正经事儿办完了,跟叔这儿吃个饭再走吧。”见杨叔留自己,凌笑频频推辞,最终还是抵不过他的热情挽留,便答应了。
“不抽烟,总能喝点酒吧?”见凌笑犹豫地点点头,杨叔拿起酒瓶直接给他满了整整一大杯啤酒,吓得他连连阻拦:“够了够了杨叔,我量不行”
“年纪轻轻的怎么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踩着啤酒箱子喝的。”杨叔也给自己倒满了酒,凌笑望着这满满的一杯酒,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住,又怕被人看不起,硬着头皮就上了。
“拼了!”凌笑捧起杯子,深呼了一口气。
“杨叔,这杯敬您的!感谢您的支持!我干了!”随后便闭着眼仰头一饮而尽,由于动作过猛,稍许侧漏沾湿了衣服,颇有梁山好汉五大三粗的豪饮姿态,令杨叔赞叹不已,默念“是个真性情的孩子!”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好小子!做生意就是互相支持,叔也回敬一杯。”杨叔举杯也要干,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开始发作,凌笑慢慢敞开了心扉,伸手去拦。“叔您随意!您随意!我一晚辈儿。”见凌笑这小子这么会“来事儿”,杨叔开心极了,自从柴米油盐成为他生活的主旋律后,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江湖的感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在酒精的麻痹下,纷纷卸下了最后的伪装,面红耳赤,醉醺醺的说起肺腑之言,甚至开始称兄道弟。这几乎是凌笑第一次喝醉,这种迷幻中带点亲切的感觉十分微妙,整个人无比兴奋,似乎有着滔滔不绝的表达欲以及说不完的心思。
“告诉你老弟,哥我当年也是道上混过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带着家伙的小弟,怀里搂着马子,招摇过市,那叫一个风光!”杨叔得意地点上了一支烟。
“那时候我认为最重要就是‘哥们义气’,要给兄弟们两肋插刀!每天不是给人找事儿,就是给人平事儿,叫‘码架’,‘码架’!懂么你?”
凌笑乐呵呵的傻笑着,脑海里浮现了《古惑仔》系列电影里浩南哥与山鸡哥,在‘乱世巨星’bg下砍人的画面。
“你懂个屁,你们现在这帮孩子,早他妈不兴这一套了。”杨叔自问自答着,嘬了一口烟,涌起无限愁思。
“我们那个时候,虽然野蛮,但是真是他妈的单纯质朴,就是比谁的拳头硬!你拳头硬,我就服你,你做大哥,这块儿你说了算!”
“现在不一样啦~现在拼的是关系,讲的是背景,谁有钱谁是大爷!什么哥们义气,兄弟情谊,都不好使!在钱前边全他妈是狗屁!”杨叔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感觉到躁热难忍,便顺势光了膀子,肩膀露出了纵横交错的纹身,引得凌笑连连称奇,在惊讶之余,为了场面的融洽,他也脱下了上衣,两人就这样赤膊着上身,觥筹交错之间,继续互讼衷肠。
酒后的杨叔,多了那几份快意恩仇的江湖气,与带着围裙服务大众的形象相差甚远,引起了凌笑对这种转变的好奇,“哥,那你是怎么开始承包食堂了呢?”
“嗨!”杨叔苦笑了一声,掐灭了烟,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头帘,只见一道参差不齐的伤疤露了出来,从他的眉梢几乎蔓延到了头顶,凌笑被吓怔住了,本以为就像电影中每个大哥退隐江湖都有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一样,可惜杨叔的这段经历,着实算不上光彩。
原来当年在杨叔的地盘儿,发生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械斗事件,光参与人数就达到了500人,管制刀具不计其数,动静之大当地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战斗之惨烈,至少有不下50人非死即伤,在杨叔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整个一条街的地板都被血迹浸染的面目全非,要不是当时派出所第一时间出警镇压,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而杨叔头部这一刀就是在那场著名“战役”中留下的,只可惜现实与电影中描述的主人公不同,杨叔不是打不死的小强,是没有主角光环的,他被砍时血溅三尺,第一时间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来,也许今天坐在这里与凌笑对饮的,将会是另一个人了。
杨叔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不懂事呀,觉得打打杀杀才是老爷们儿,哥们义气才是真男人,风光的时候牛逼有面儿,等你出了事儿才发现,真正能陪着你的,只有家人。来来来,满上。”凌笑又给杨叔满了一杯酒,对于从小到大都是“好好学生”的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生,既好奇又恐惧。
“往事不堪回首,当我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曾经称兄道弟的哥们儿,没人愿意掏一分钱;曾经呼来喝去的弟兄们,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他们都像人间蒸发一样,就那样消失了,呵呵,真是他妈的讽刺!”杨叔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显然时至今日,他对人们的背信弃义依旧没有释怀。
“真正日日夜夜陪在我身边,照顾我,陪我共渡难关的,只有我的父母。”
“你也许想象不到,当我醒来后,看到父母亲为了凑齐医药费,不惜向亲戚朋友下跪时的辛酸,那感觉感觉”杨叔忽然哽咽了,拼命眨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凌笑听了杨叔的故事,眼泪也在打转,动情之时,赶忙举起了杯子。
“喝酒!都在酒里边了!”两人举着杯子狠狠在空中一碰。
杨叔情绪平稳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感慨道:
“看着我父母亲那破旧的衣服,憔悴的脸,为了省钱顿顿吃馒头咸菜,就那么卑微的活着,我才意识到,我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杨叔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只要上天肯让我康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独挡一面,让我的家人过上体面,幸福,至少不向人下跪的日子!”
“什么叫男人?只会打打杀杀,哥们义气,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那不叫男人,那是臭傻逼。有担当,有责任,能撑起一个家的,那特么才叫老爷们儿!后来兄弟们还笑话我做食堂,说那是给小屁孩儿服务的,我就告诉他们,只要是凭自己本事赚钱,养家,干什么也不丢人!”
凌笑听了这些肺腑之言,既感动又受教,想不到眼前这位纹身大哥的内心世界如此柔情,三观是何其的正直。
“所以老弟呀,我就佩服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觉悟,比我可强太多了!”
凌笑愧疚不已,他清楚自己虽然立志自食其力,但这样做的动机实在是摆不上台面,无非就像一个跟父母闹别扭的小孩子。
“哥,其实我是跟家里闹了别扭,才想着出来赚钱的“凌笑惭愧的低下了头,杨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弟,听哥一句话,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不在乎你,但你的家人,永远不会。话就说到这儿吧,来喝酒!”凌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人继续推杯换盏,不经意间已经几瓶啤酒下肚。
“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不知道人间真正的苦难是什么。没去过赌场,见不得人的贪;没去过大医院,见不得人的恶;没去过殡仪馆,见不得人的悲。我收了。”
杨叔此时已经酒足饭饱,看着凌笑对着几瓶没打开的酒左右为难,说道:“酒这个东西,点到为止就好,非要酩酊大醉反而破坏了气氛,这几瓶你喝不掉就不要打开了。”说罢,便招呼着把没喝完的酒拿了下去。这一顿饭后,凌笑感觉自己成长了不少,虽然仅仅是道听途书,但那份震撼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杨叔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内心依旧是清醒的,他心中明白,人不轻狂枉少年,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老生常谈,谁都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不是平庸的那个。但事实证明,绝大多数的人最后都变成了自己年轻时最讨厌的那类人,况且这些孩子,从没有真正理解过“绝大多数”这四个字。
回到家,凌笑一猛子扎在床上酣睡了过去,衣服也没来得及脱,整整一下午没有醒来。
大斌康复的非常快,检查完了可能受伤的部位,全都完好无损,就带着一身皮肉伤出院了。虽然身体安然无恙,但医生还是不建议他近期启动减肥计划,于是他整个人只好待在家里修养。
自从这次出院后,大斌就无心玩游戏了,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窝在椅子上发呆,偶尔还发出痴傻的笑容,他依旧沉浸在帆航的一颦一笑里,虽然她并不漂亮,但谁让情人眼里出西施呢?记忆中与她在病房里共处的每个细节都回味无穷,甘之若饴。
斌妈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禁暗暗窃喜,这些天往他屋子里送去的零食水果,统统换成了“滋补壮阳”类的食品,搞的大斌哭笑不得。
“妈,这葡萄干怎么都变成枸杞了?“
“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傻孩子,快点儿,我查了这玩意黑枸杞可壮阳了”
“妈您拿走我不需要“
大斌通常要跟母亲拉扯几个回合才无奈败下阵来,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着什么急壮阳?真是无语了。呆了许久,大斌终于坐不住了,“总这么相思也不是办法,还是实际行动起来吧!”于是大斌拿起了电话,罕见地主动拨给了凌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凌笑的个人手机没有拨通,只好重新打到了他的家里,电话那头是凌妈的声音。
“你好找谁呀?”
“阿姨,我是大斌,那个,凌笑在家么?”
“哎呀是大斌呀,身体好点了么?“
“好,好多了,那个”
“正好阿姨要问你,大斌,你可得跟阿姨说实话,凌笑今天跟谁去喝酒了呀,你知道么?是好人么?“
自己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凌妈的问题就如连珠炮般袭来。
”喝酒?阿姨我上午没和他在一起,我不太清楚,那什么,他在家呢么?”
“在是在呢,但是喝的不省人事啦,现在还睡觉呢!这孩子,真不叫人“
大白天的睡觉?大斌意识到凌笑的确喝了不少,明明不胜酒力还要逞能。
“那阿姨给你叫他过来?”
“额,不用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那什么阿姨我先挂了,再见。“
凌笑这里是走不通了,大斌前思后想,又想到了他的传话筒——亦菲。
“大斌,我以为您那个电话没有呼出的功能呢,是有什么急事么?“亦菲十分意外,高中三年,无论大事小事,大斌永远是那个被告知者,这是头一次接听他打来的电话,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我就是想问问,明天是不是就要开咱们重启的会议了?”
亦菲先是一惊,以为是自己忘记了通知大伙儿,可再细细一想说道:“不对呀,凌笑没跟我提起这个事儿呀”
“哦,那,可能是他没来的及跟你说吧,我估计明天就得开了,毕竟耽误了这些天。“
头一次见大斌对一个非线上活动如此上心,亦菲百思不得其解。
“这得问问凌笑的意思吧,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我都打过了,阿姨说他喝醉了,正睡觉呢。”
经过大斌这么一提醒,亦菲想起来了,凌笑的确跟他提起来今天上午有个什么签约活动,本来想邀他一同前往,但不巧的是这天亦菲母亲忽然身体不适,他一直照顾妈妈到现在,就没来的及问,听说凌笑喝到酣睡不醒,知道他不胜酒力的亦菲不禁阵阵心疼。
”哎呀,那怎么办呀?大斌,你这次怎么对重启这事这么上心?”
“那个~”大斌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这不都因为我受伤耽误了大家的进度嘛,拖了后腿,所以我想主动往前赶一赶,弥补一下,嘿嘿。”
“真的假的?”
“我不骗人,那个,那你就赶紧通知大家吧,老时间老地点,在凌笑家,怎么样?“
亦菲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打趣地问:“要不你去通知帆航?”
“不了不了,还是你去吧,每次都是你,大家不会多想,就这样吧,谢谢。嘟嘟嘟。”亦菲还没来得及回答,大斌就落荒而逃挂了电话,亦菲是了解凌笑的,知道他这个人急脾气,赶早不赶晚,八成是没来得及通知大家,他就酩酊大醉了,所以大斌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自作主张,通知了每一位参与者,包括身为顾问的子豪,老时间老地点,重启闪电行动。
凌笑的确有明天重启闪电行动的想法,没来得及通知亦菲,便不胜酒力的倒下了,虽然机缘巧合最终还是促成了明天的会议,但亦菲与大斌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善意的自作主张,却埋下了一枚巨型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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