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看着眼前七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小子,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你们七人加起来的年纪怕不是已经二十多倍于我,却依旧说话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自己送死了?你不怕么?”
天衍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话茬,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修道呢?”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场间最弱的士兵也是淬体境,虽然算不上正经的修士,但是也算是踏入了修道的门槛。可以说此处所有人都走在了修炼的道路上。
可是为什么要走下去呢?这个问题还真没有人仔细想过。即便是强如玄老这般,这个问题也是十分难以回答。
“无非是名c利二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一方天地,受万人敬仰,此为名。”
“得道长生,坐享繁华,体会世间百态,品万般人生,此为利。”
“身为修者,心却仍是凡人。不是么?”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场间之人的心上。
为什么要修炼呢?修为高一点,在军中的职务就能高一点,相对的俸禄自然也就高了一点。
为什么要修炼呢?修为高一点,我的寿命就能再长一点,百病不侵,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问起了自己这个问题。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往往就是他们心底最本质的那个答案。
“修道修道,自然修的就是一个自在逍遥。随心所欲,逍遥世间。变强还需要理由么?或者说,你这个小家伙有什么高见?”
“生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在那万千流民之中,我也曾经是一员。”
“他们的生离死别,喜怒哀乐,如同路边的野草砂石一般,真真切切却又不值一提。”
“我曾亲眼看着,一位老翁为了护住自己的最后一袋米,被其他的乞丐活活打死。”
“我曾亲眼看着,一位丈夫为了护住自己的妻子,被马贼连砍三十多刀,直至血肉模糊,还依旧在拼命地挣扎。”
“我曾亲眼看着,两位父亲在夜里,含着泪把自己已经饿昏的小女儿送进了对方的帐篷里,然后她们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曾”天衍停了下来,没能说出口。
“不过是蝼蚁的死活,与我们何干?”
“但是他们却是我修道的理由。”
“世道沉沦,我想逆流而上,而不是随波逐流。”
“我想让老有所依。”
“我想让幼有所养。”
“我想得广厦千万,让天下寒士欢颜。”
“我为天下人修道。仅此而已。”
玄老怔怔地看着这位少年的背影,泪水在眼中打转。
自己曾经为了什么而修道呢?自己还记得么?
我也曾胸怀大志,纵飞剑毙敌血溅三尺。
我也曾仰天长啸,望苍穹高呼天又何妨。
年岁越来越大,修为却渐渐地跟不上了。自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受一次伤,在床上躺上一月就能恢复如初的自己了。每次战斗的代价,对于自己而言越来越高了。
于是染敌血的飞剑被收回了鞘里。
于是叹苍天的头颅终低向了脚尖。
两行清泪沿着玄老的面颊落下。半是羞愧,半是悲伤。
“我也明白,我自己走的这条路终究没有尽头。只要人们心中的自私还在,纵使砍断我这把黑竹剑,也杀不净你们这些人。”
“可笑,你终归会死在这条天真的路上。”
“为道而生,向道而亡。死道矣,乃归宿,不足惧。”
“既然终归是死在这条道上,那么拦在我面前的是七个金丹,还是一万个金丹,又有什么区别呢?”
“纵万人,何所惧?”
天衍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
何所惧?
我无所畏惧。
——
玄老此刻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位年纪可能连自己五分之一都没有的小家伙,心中感到了无尽的惭愧。
修为的桎梏和岁月的蹉跎让他退缩了。对于生死的理解,他远远不如在饥饿,寒冷与死亡之间挣扎着活下来的天衍。
他低头抚摸着自己膝上的金色飞剑。
似是感觉到了主人心头的那一抹哀伤,飞剑轻轻地震动着,仿佛在安慰他。
他想起了不久前他与天衍的那段对话。
自己口口声声地讲,这或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战,心里却总是抱着那么一丝侥幸,我能够活下来。
而这个孩子,是真真正正地把每一场战斗都当做了自己人生之中的最后一场战斗。没有半点虚假。
因为他走在了自己的道上,战在自己的道上。
“哈哈哈哈”一道豪迈的笑声冲天而起,午门之前众人皆是一惊,包括天衍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望向玄老。
老人此时昂首向天,两行热泪沿着两颊奔流而下,落在了自己的飞剑之上。
“枉我王玄自称浩然剑诀的传人,尽毕生都没能参透浩然二字所谓何意。自诩金丹强者,大唐监国,不过一苍髯匹夫罢了。”
天地间的灵力在此刻仿佛凝固了,随即以玄老为中心,疯狂地躁动了起来。
“今日有幸得易小友一语点透平生所困,那便以身证道,让尔等宵小明白,什么才是人间正道!”
随着一声咆哮,金色的飞剑化为一条巨龙腾空而起。无尽的剑意冲破了天上的乌云,乌云之上的阳光投射了下来,洒在了玄老与天衍的身上,显得熠熠生辉。
天衍有些感慨。刚才那一剑里的力量,已经不属于金丹境了。隐隐之间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至少比之前自己见过的,玄老曾经的飞剑强上了一个档次。
二人身后的守军此时士气大振,原本听了天衍一番话,他们心中仿佛憋着一团火焰,此时玄老一剑通天,他们的战意也随之到达了顶点。
“诛尽反贼!证我大道!”一位统领率先喊了出来。
“诛尽反贼!证我大道!”午门之前的守军一齐呐喊,虎啸龙吟之声直上九霄。
反观黑衣人这边,有不少人已经被玄老先前的一剑吓得有些退缩。但是见为首的封山七剑并没有畏惧之意,便继续站在了原地。但是那一剑的阴影已经留下,此刻守军的呐喊又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他们的心上。
封山七剑看着眼前气势大盛的守军一方,脸色有些难看。本来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没想到这个黑竹客的一番证道之言居然起到了这种效果。
不过心中默默地掐算了一下时间,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午时已到——”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一个小太监敲着铜锣走出了午门。
这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人们都惊讶不已。唯有封山七剑,面露喜色。
下个瞬间,守军一方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原本笼罩在皇宫之上的光罩闪烁了一下,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皇宫的阵法被人关了!
天衍的内心有些冷,飞龙将军此时正从城外开始进攻,其余皇宫守军主力都在这里,李棠身边只有党项宇一人。
“废话讲完了,我们开始吧。”封山七剑向前一步,七柄飞剑悬浮在他们周围,遥相呼应,似成一体。
玄老面色阴沉似水:“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今天所有人连全尸都不会有。”
“我们的任务只是拖住你们罢了。你们的陛下,自然有人去杀。”
玄老冷哼一声,金色的飞剑宛若天边的流星,裹挟着磅礴的剑意,砸向封山七剑。
“杀!”两边的人马发起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午门之战,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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