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古书奇谭 > 正文 唐僧译经:不仅仅是佛经
    我们只知道唐僧取经,取经后成佛。而真实的唐僧取经回国之后可并不清闲。相反,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取经只是手段,译经才是他毕生工作的重头戏。唐僧其实是当时首屈一指的翻译家。

    译经是玄奘人生的第二阶段。回国当年,他婉拒了唐太宗让他还俗从政的邀请,就不舍寸阴地投身到翻译佛经的伟大事业中去了,直至公元664年生命终止。天机巧合的是,这两个阶段几乎各用去了他生命的19年时光。

    唐僧最爱是少林

    玄奘家乡东南的少林寺是洛州的一所名刹,远离市廛,环境清幽,玄奘初见太宗时即表示希望前往嵩山少林寺译经,但未获太宗允许。这次玄奘不能再“任性”了,只得于三月初一从洛阳折回长安。

    显庆二年(657年)九月,玄奘借着陪驾住在洛阳的机会,第二次提出入住少林寺的请求,并上言曰:“玄奘从西域所得梵本六百余部,一言未译。今知此嵩山之南少室山北有少林寺,远离鄽落,泉石清闲,是后魏孝文皇帝所造,即菩提留支三藏翻译经处。玄奘望为国就彼翻译,伏听敕言望乞骸骨,毕命山林,礼诵经行,以答提奖”。次日,高宗回信拒绝。

    帝诏弃缁,妙喻婉拒

    玄奘回国之初,唐太宗对他十分赏识器重,说:“朕今观法师词论典雅,风节贞峻,非惟不愧古人,亦乃出之更远。”正因为如此,太宗要求他弃缁还俗,史书载:“帝又察法师堪公辅之寄,因劝罢道,助秉俗务。”玄奘言道:“玄奘少践缁门,伏膺佛道,玄宗是习,孔教未闻。今遣从俗,无异乘流之舟使弃水而就陆,不唯无功,亦徒令也。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玄奘之幸甚。”用了一个贴切的比喻,婉拒了太宗的要求。

    太宗劝玄奘弃佛还俗的要求与他翻译佛经c弘扬佛法的宗旨相违背,遭到了玄奘的拒绝。唐太宗仍不放弃,常常“逼劝归俗,致之左右,共谋朝政”。就是想让他做自己的左膀右臂,真是求贤若渴。如贞观十九年,唐朝进军辽东,太宗要求玄奘观战,再次提出还俗的要求。二十二年,太宗又一次令他还俗,但玄奘不改初衷,上疏陈明再三,表示“守戒缁门,阐扬遗法,此其愿也”。

    不仅太宗赏识,唐高宗李治上台以后,也多次提出令玄奘弃缁还俗的要求。

    其实,唐初统治者尤其太宗时期,屡次规劝玄奘弃佛还俗,与当时的社会背景以及太宗对佛教的政策有关,他们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收到一举多得的目的。

    公元 618 年,唐朝建立,经过隋末农民战争的破坏,国家经济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为了发展经济,缓和社会矛盾,唐初统治者对佛教并不支持,甚至有时排斥佛教。史载,唐太宗讨伐王世充,虽常用少林僧兵,但他攻占洛阳后,废除隋朝寺院,大肆裁汰僧人。另外,唐太宗崇尚文治,认为佛法无益于天下。贞观二年,唐太宗语谓侍臣,梁武帝父子好事佛教,结果国破家亡,应当引以为鉴。他在朝堂上公开宣称:“朕今所好者,惟在尧c舜之道,周孔之教。”所以,以玄奘的影响力,如果他还了俗,那会带动一大批僧人。

    再就是,贞观年间,唐太宗积极经略西域。为了打击突厥在西域的霸权,他先后多次发动战争,如贞观六年(公元632年)打垮西突厥,建置西伊州(今新疆哈密)。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平定高昌,建置西州(今新疆吐鲁番),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唐太宗需要精通西域c中亚各国地理交通c民俗风情c政治文化的人才,而玄奘西行印度,沿途经历西域c中亚c南亚多个国家,时间长达18年,对这些地区的自然c气候c交通c民族和政治文化了如指掌,无疑是唐太宗经略西域最好的顾问。有了玄奘,唐朝也不必再像汉朝时那样派专人出使西域了。因此,太宗多次要求玄奘还俗做官,担当起经略西域的重任。但是很可惜,玄奘“志不在此”,高官厚禄根本不是他想要的菜。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谁也不能勉强的事。

    潜心译经,寸阴是竞

    贞观十九年(645年),玄奘于长安弘福寺组织译场,开始译经,其后地址屡换,先后在大慈恩寺,北阙弘法院c玉华宫等处举行。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玄奘在长安城内慈恩寺的西院筑五层塔,即今天的大雁塔,用以贮藏自天竺携来的经像。

    玄奘自幼学识渊博,文学功底自不待言,西行求法游学印度十七年,甚至取得了无遮大会辩论的胜利,可见他的梵文水平也是非凡的。但是,玄奘并不是单枪匹马地一人单干,他在唐太宗的支持下组织译场,参与译经的优秀学员经“海选”产生来自全国以及东亚诸国,对,还有歪果仁参与此事,都是精通佛学c汉语造诣高的高僧。其设置之完备,远非前代可比。

    玄奘入长安弘福寺译经,由朝廷供给一切财物所需。当年三月,由梁国公房玄龄发文征召全国上下所有寺院中擅梵文通佛法c持戒无损的高僧大德同集长安助玄奘译经,在严格的筛选之后,组成了阵容极为强大的译经团队。其中包括道宣c神昉c嘉尚c普光c神泰c玄应等名垂千古之法门龙象,玄奘译经实可谓佛门千载盛事。

    由于缺少兼通梵c汉的人才,玄奘以前所译佛经存在着有的直译却缺少文采,有的意译却失去教义本真的缺憾。而玄奘有着良好的国学基础,又学贯中西,能总结前人的翻译经验,自创新风。玄奘的翻译非常忠实原本,行文流畅,同时他凭借对佛典的透彻理解,并不拘泥于原典。

    显庆二年(公元657年)五月,高宗下敕,对唐僧译经提出指导性意见,要求“其所欲翻经c论,无者先翻,有者在后”。

    显庆三年(658年)移居西明寺,因常为琐事所扰,遂迁居玉华寺,致力译经。

    显庆五年,始译《大般若经》。此经梵本计二十万颂,卷帙浩繁,门徒每请删节,玄奘颇为谨严,不删一字。至龙朔三年(663年)终于译完这部多达600卷的巨著。

    据记载,玄奘的弟子在翻译一部佛经时,对经文产生了疑问,就去请教他,玄奘看后往经文里加上了16个字。弟子奇怪一向严谨的师父为何这样,就问:这几句话梵本中没有吧?玄奘回答:我根据佛经的意思酌情添加的。弟子又说:您怎么可以把凡人的话加入圣人之言呢?玄奘回答:这段经文有错,我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生动说明了玄奘译经的特点。玄奘译经水平极高,比如曾参与玄奘译场的道宣法师在《续高僧传》记言:“今所翻传都由奘旨,意思独断出语成章,词人随写,即可披玩。”但是玄奘并不赞成采取过分看中文采的意译方式,曾批评鸠摩罗什等先前的译师不完全一板一眼落实原文而只求“达意”的译法,强调译文的忠实c精准。

    玄奘法师还曾提出“五不翻”的翻译标准:

    第一c“秘密故不翻”:比如“陀罗尼”一类的秘密咒语。

    第二c“多含故不翻”:比如“薄伽梵”一词意义丰富,有自在c炽盛c端严c名称c吉祥c尊贵六种层次不同的意思,而其中任意一个意思,都无法全面地表达“薄伽梵”的词义,因而不翻。

    第三c“此无故不翻”:比如阎浮树,中国没有,因而保留原词。

    第四c“顺古故不翻”:如“阿耨菩提”,虽然这个音译词实际上可以进行翻译,但是古来的译师一直如此使用,读者已经习惯,翻译的话反而容易引起歧义。

    第五c“生善故不翻”:比如“般若”一词内含敬意,而如果直翻为“智慧”,则失去了这一层尊重,因而不翻。

    什么该翻,什么不该翻,这其中的尺度玄奘拿捏得非常恰当。

    译完《大般若经》后,玄奘深感身心日衰,及至麟德元年(664年),译出《咒五首》1卷后,遂成绝笔。同年二月逝世。

    玄奘之译经成为了我国佛典翻译史上的一大分水岭,后人称玄奘之前历代所译之经典为旧译,称玄奘开始之译作为新译。历代的译经师大都有自己的翻译理念,或强调忠于原文的直译,或强调富于文采的意译,或努力追求“文”与“质”的平衡,每人的风格不同,对“文”c“质”的比例控制各有自己的标准。至于玄奘c鸠摩罗什c真谛等人之间的高下,“文无第一”,也并不是非得要有一个确切的排行的。

    玄奘共翻译了经论75部,总计1335卷共计1千多万字,玄奘的译著从数量和质量上都达到了中国佛经翻译史上的高峰,绝对的“良业界良心出品”。印度学者柏乐天认为玄奘的译着是中印两国人民的伟大遗产,指出“玄奘无论如何是有史以来翻译家中的第一人。”千百年来持诵者甚众的《心经》就是玄奘大师所译。

    译经之余,玄奘还口授由弟子辩机执笔完成了著名的《大唐西域记》一书,全面记载了他游学异国的所见所闻。

    这些佛经后来从中国传往朝鲜半岛c越南和日本。唐高宗李治对玄奘也十分敬重,曾撰《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记》。一序一记,均为唐初大书法家褚遂良所书,公元653年刻石立于长安慈恩寺大雁塔下,又称《雁塔圣教序》。它与后来偃师招提寺王行满书《大唐二帝圣教序》c陕西大荔褚遂良书《同州圣教序》及怀仁集王羲之行书而成的《集王圣教序》一起,并称四大《圣教序》,是唐僧译经的千古佳话,也是我国古代的书法瑰宝。

    公元648年夏,玄奘将译好的《瑜伽师地论》呈给太宗,并请太宗作序。太宗花一个多月时间通览这部长达百卷的佛教经典后,亲自撰写了700多字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盛赞“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仙露明珠,讵(ju,意为“岂”)能方其朗润”,对玄奘评价极高。

    翻译道家经典

    唐皇室姓李,所以自称是老子后裔,三教之中尊道为首。李世民要求玄奘将《老子》翻译为梵文,玄奘很认真地对待此事,“句句披析,穷其义类,得其旨理,方为译之。”他还邀请道士成玄英c蔡晃等人参预译场,但成c蔡等人与玄奘产生了很大的争执,核心问题有两点。第一:成玄英c蔡晃认为《老子》和大乘佛教是相通的,“道”应翻译为“菩提”,而玄奘则认为“佛道两教,其致天殊”,“道”没有达到“菩提”的境界,应翻译为“末伽”。第二:成玄英等人认为《老子》思想深邃,要翻译后期道教诸家的注序才能便于理解。玄奘敏锐的观察到了道教和早期道家的分别,认为后世道教用导引练气c扣齿津咽注释《老子》有违本意,拒绝翻译。玄奘说:“观《老》治身c治国之文,文词具矣,扣齿津咽之序,其言鄙陋,恐将西闻异国,有丑乡邦。”在这场翻译之争中,玄奘始终保持严谨学风,既没有因为李唐王朝的推崇和道教学者的争辩而混同佛道,也没有将贬低《老子》思想的注序加以翻译,客观的维护了原著的思想体系。由此可见,严谨求实c忠实原着是玄奘一贯的风格。

    此外,玄奘又奉敕将天竺本土已经亡佚的佛经《大乘起信论》译成梵文,传于天竺。

    玄奘一生都被荣誉包围,少年时期就享誉一方,游学印度又获得国君和僧众的爱戴,回国之后唐太宗c高宗c武则天也对他非常敬重。但玄奘对于这些荣誉没有任何牵挂,他只是很恰当的运用王室的支持来传播他的信仰和理念。道宣赞扬玄奘:“虔虔不懈,专思法务,言无名利,行绝虚浮。”在归国后到去世的近二十年中,无论事务多么繁忙,他都没有停止译经工作,以平均每年50万字以上的速度进行着翻译工作。他翻译了大量的印度原典,但独独没有翻译自己用梵文所作的三大论(《制恶见论》《会宗论》《三身论》),这显示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正是这种“言无名利,行绝虚浮”的崇高精神支持着玄奘几十年如一日的译经工作,开创了翻译史和中印文明交流史的奇迹。欧阳竟无曾赞叹玄奘的翻译风格是:“一语之要,坚如磐石,一义之出,灿若星辰。”

    所以,鲁迅先生关于玄奘是“中华民族的脊梁”的评语并非虚下。

    玄奘的心中是“少林少林”,太宗高宗则是“还俗还俗”。谁都没得逞,像哲学家和政治家的一场掰腕子比赛。不过他们最后都能相忍为国,各退一步,互相成全。唐太宗和唐高宗为玄奘译经提供了很好的条件,为他搭建平台,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玄奘的能量,让他为唐王朝疆域的扩展和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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