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辽阔。
忘川流水，亘古不变，浊流之中，一叶扁舟缓缓游动。
在遥无边际的长河之中，小舟就像是蜉蝣之于天地，无比渺小。
时不时有风骤起，吹动摆渡人灰白色的长发与枯瘦的衣身。
他压低了斗笠，双眼浑浊无光，就如这河水一般。
万亿年时间的流逝，万亿年不变的光景，足以让人淡化所以的。
静如止水，或许就是用来形容眼前的摆渡人和他身边的河。
“上船吧，过了忘川，前世因果便与你再无瓜葛，不会有离愁苦痛，也不会有爱恨情仇”
摆渡人的声音平静得就像是眼前的长川之水，不带任何感情，却有一种让人笃信的奇特力量。
漫长的岁月，他渡过无数人过忘川。
有显赫一方的霸主也好，有艳绝天下的美人，有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有穷困潦倒的乞丐。
在冥界无比强大的结界笼罩下，在岁月无情的消磨下，这些人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
再世为人，这些人都接近他们最本真的模样，像个哑巴一样，或沉思懊恼c或忧郁惆怅c或释放解脱c或茫茫无意。
这次站在忘川渡口的，是一个身穿道袍，满头白发的鬼魂。
摆渡人能够感受到，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波动很不寻常，但在这里，他不用担心渡客有多强大，即便是生前的巅峰强者，一旦进入冥界，千万年修为就会随着眼前不舍昼夜的忘川水一般，消逝殆尽。
白发人的眼睛也是白色的，身形有些虚幻透明，气息虚浮。
摆渡人以此推论，他生前应该是到达了修炼的最紧要关头，忽遭变故，因而致死陨落。
如果此人度过此劫，恐怕修为将接近那些远古神圣，超脱生死束缚。
可惜，千万年修为毁于一旦，此人应该是这些年渡客中最令人惋惜的一个了。
摆渡人牵动绳索泊岸，退后了三步远，给此人挪开了一片空间，以示对这位即将成神鬼魂的尊重。
白发人一言不发地走上船来，灰白色的眼瞳凝视着远方。
徐徐长风吹动着他的白发，那人宛如木刻的嘴角，竟勾起一丝隐晦的笑意。
他目光落在彼岸的一片殷红上，淡淡地道：“船家，河对岸的，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吗？”
摆渡人摇橹的动作忽然迟钝了一下，心中犹豫要不要回答，按理来说，寻常的渡客问话他是不会回答的，毕竟他已经几万岁了，这些小辈还没有资格和他交流。
但眼前人不同，从人类的修为上来看，要修炼到他这个层次，至少也需要千万年的造化。
换句话说，白发人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对，它叫曼珠沙华，生而不灭，死而不凋，永世灿烂”
摆渡人语气平静，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白发人脸上笑意更加浓郁了：“和你一样，不老不死，却要被永远困在这条破船上。”
此话一出，摆渡人有些错愕，却又无法反驳。心想这人说话如此直接，就不怕自己抖翻了船，将他溺在忘川之中，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毕竟在这破船上，不管渡客的身份是什么，他才是真正的主宰。
白发人忽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船家，你想去人间吗？”
听了这话，摆渡人微微一怔。
“你想去人间吗？”
白发人又重复了一遍。
摆渡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在这忘川之中，能够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恐怕也只有冥界之主了。
“客人，你话太多了。”
摆渡人冷冷提醒道。
不可否认，如果他没有陨落，顺利渡劫的话，可能还真有逆天的能力，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冥界，任生前有通天的本领，此刻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鬼魂，与来来往往的万千众生一样。
白发人看着他手中的船桨，似有深意地道：“这把造化桨，搅动浑浊不堪的忘川水该有一亿八千年了吧。”
摆渡人闻言怔住，这把船桨的确比他的寿命还长，不过究竟有多长的历史，他也不清楚。
白发人手掌轻触了一下桨身，自顾自地道：“这冥界有三宝，彼岸花c造化桨和生死簿，彼岸花生于乱蓬枯骨之中，汲取万千生灵骨血，食其花果枝叶能够参生死，夺造化造化桨乃是东海八千星屿中的妖兽黑蛟所化，桨浸忘川水亿年不损分毫至于生死簿”
“如何？”摆渡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造化桨提上船来，饶有兴趣地问道。
凡间的人知道彼岸花和造化桨的来历就已经殊为不易了，至于生死簿，那只有冥帝才知晓其中功用。
白发人却像是故意卖关子，双手负在身后，不再言语。
“你是凡间中人，为何知道这么多冥界的事？”
摆渡人神色变得严峻，继续追问道。
“你真想知道？”
“当然！”
白发人缓缓转过身来，拨开了额头前的白发，露出了半张脸孔。
摆渡人看到他容貌的那一刻，彻底呆住了。
“记住，你这一世叫做叶洵，我送你回家。”
白发男子伸手轻轻一推，摆渡人身子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他只觉得得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大脑之中一片混沌，千万年的倦意在一刹那，涌上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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