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审讯室里，瓦白的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姜彻低着头，从铁桌上看到自己的脸，有些灰暗，嘴里微微发苦。
“现有的目击证人表示，你将贺小雪从崖上推下去，法医也表示，她的头部撞击在海里的礁石上是导致死亡的原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警察问。
“请问证人是谁？”姜彻抬头来，靠在椅子上。
“你不用知道。”
“目击证人该不会是贺小雪的那群朋友吧。”姜彻露出一丝冷笑。
“哼，你知道贺小雪的背景吗？”警察站起来支着桌子盯着姜彻，叹气道:“年轻人就是太年轻，什么人都敢招惹，这个谋杀的罪，你是洗不清了，干脆认罪吧。”
直到警察出去了，姜彻还看着面前的空椅子，思绪飞得老远。
那天下午，他干嘛要撩那个妹子呢？干嘛要陪着人家打沙滩排球呢？就是贱，妹子撩到手了，球也打赢了，姜陶也跑没了。
等他沿着沙滩，顶着大太阳，找过去的时候，贺小雪已经出了事，把她推进海里的，就是姜陶。
姜彻烦躁地把桌子狠狠踢了一脚，桌子哐当地响，在审讯室里像回荡的吼叫。如果真是他杀的人那没什么可怕，可是
姜家里还安静着，只是这种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门口守着两排保镖，客厅里坐着六个人，姜父和姜陶也在其中。
“贺家是搞正规生意的，而且产业遍布几个城市，蹲两天是勉不了的。”一个花衬衫的男人靠着沙发，脸上有一条刀疤。
“老许，这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坐几天牢是教训，贺家这边交给龙啸交流。”姜父说。
“没问题。”龙啸正襟危坐道。
“姜爸爸，我想和他一起去。”姜陶突然说话，她仰视着姜父。
“你？你能干嘛？”龙啸问她。
“人是我杀死的，我不要哥哥替我坐牢。”
“你杀的人？老大，我可没听说啊。”这话一说完，几个人都看向姜陶和姜父。
“姜陶，把话说完。”姜父叹了口气，又把话语权给了姜陶。他管不住儿子，最终也管不住女儿。
“贺小雪想要打我，打不过我，就被我推到海里去了。”
那天有多惊险姜陶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贺小雪本来是要把她推下去，崖并不高，大约只是想给姜陶一个教训，结果自食其果，最终导致死亡。她不想多说那天的情形，如果她不闹脾气，就不会有这烂摊子。
“就这样？”龙啸皱眉。
“人是我推下去的，不是我哥哥。”姜陶坚持说。
“好了，你上楼去。”姜爸爸说。
“可是”
“容我说几句吧，老大。”龙啸说，“人是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家想要谁背这个锅，那他们多少证人都能找出来。而且少爷和贺小雪一行人有冲突在前。所以小姐如果掺和进来，事态将会更复杂。”
“那我只有在家里待着吗？只能让哥哥替我坐牢吗？！我不要！”
“我在这的意义就是让少爷不必坐牢，小姐不如多给我一些信任。”龙啸说。
姜陶红着眼睛去看姜父，姜父点点头，她才慢吞吞地上楼去。
姜陶上楼去了，楼下很快就烟雾缭绕。
“小姐以后一定大有作为。”龙啸说。
“不是奉承我吧。”姜父说。
“真心话。”
“令尊最近怎么样？”
“身体有所好转，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龙啸就告辞了。
姜父忙的焦头烂额，支着头听着下属的汇报一直到晚上。
姜陶睡不着，她一想到姜彻的处境就恨自己冲动。她后悔了，对，的确是后悔了，她打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又什么错，所以从来不真心悔改，只有这次不一样。
也许哥哥会像之前那样，笑着说，别怂。姜陶这样想着，从自己房间光着脚走去姜彻房间，房间里都是姜彻身上的味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每天都很难熬。姜陶无法想象哥哥在过什么样的日子，而且都是因为自己的错。姜陶格外地沉默寡言，她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太多恶意，不是动手就可以解决的，反而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在菜市场讨生活，就不需要她再撒野。这就是她与幸福c平静生活的鸿沟！
她想念姜彻，想念姜彻说话的语气，想念姜彻哈哈大笑时候的样子，他们竟然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简直要逼疯她。
有几天她白天睡晕了，晚上还拿着睡前故事找姜彻，边喊着哥哥边推门进去，看见屋子空空的，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姜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毫无疑问是个好哥哥。姜陶不断地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姜彻把她认成一只宠物。“这个人真蠢啊”姜陶脸上装作无辜和害怕，心里却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后来呢？后来她反而像个宠物了，这个家都围着她转，多么神奇，以前只有人要揍她时才围着她转。这个哥哥，原来是个妹控。她不知道正常人的家是怎样的，可能就是温暖吧，有人为她着想，她做梦都不会这么美。
可是姜彻是个多随性的人啊。他交过好多女朋友，还可以和不认识的女人上床，在学校是老大，从来没怕过谁，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姜陶从来没有这样理性安静地去想一件事，像老僧入定一样坐在阳台，感受风吹过来的味道。她只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她到底该做出怎样的改变。
这次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真真正正地改变自己，好好地融入这个家庭，做姜爸爸喜欢的样子，努力地学习，不打架不撒野，做事情更周全一些。至少不要像这次一样，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姜彻无罪释放那天，姜陶扑到他怀里，后话她没来得及说，姜家竟然就那么突然地出了大事！
她从一无所有回到一无所有，姜彻从拥有一切变得一无所有，姜父在变动中出了一场几乎是情理之中的车祸，失去了生命。
原来风云骤变也只是一瞬之间。姜陶看着白布盖起来的姜爸爸，看着跪在床边的姜彻，突然发觉，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她甚至来不及仔细感受。她来不及对姜爸爸多说一句谢谢，姜爸爸的手很粗糙，可是很温暖，姜爸爸凶起来姜彻都怕，可是他从来不对她发脾气，姜爸爸很忙，可是他有时间给她收拾书包，姜爸爸是个好父亲。
多么残忍，如果她不曾拥有过，那就没有失去的彻骨之痛。小孩子得到了一颗糖，刚小心翼翼地剥开漂亮的糖纸，糖果就掉进了下水道，看不见了。
她多想趴在地上，用手狠狠地抠开下水道井盖，把糖捡回来。那不是糖，是她拥有过的几乎所有的爱！
姜陶被人从停尸间拉出来，刀疤脸的许叔身上绑着绷带坐着抽烟，龙啸也还在，其他人一个都不在了。
“姜彻还跪着？”许叔问。
“嗯。”姜陶声音沙哑。
“准备走吧，我已经买好机票，这里不适合你们再住下去了。”龙啸说。
“恐怕姜彻不会轻易走。”许叔说，“你带着姜陶先走，这里有我在。”
“我要和哥哥一起！”姜陶不肯走。
“你在这里，不能给姜彻带来任何帮助，你走吧。”许叔只抽着烟，从声音听来是有些累了。
“我不要，我要陪着哥哥，我要陪着爸爸！我不走，我不走！哪也不去”姜陶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看见许叔打开停尸间的门进去，她看见姜彻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拼命地喊哥哥，喊爸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可是，姜彻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是她留在童年时期的姜彻的最后的背影。
不容姜陶再说什么，龙啸强行带着姜陶离开了医院。
“姜家已经不在了。”龙啸开车时突然说道。
“我哥哥难道不姓姜吗？”姜陶哽咽着说，“我难道不姓姜吗？姜家还在！”
“对走这条路注定有风险，你爸爸也遭人暗算，但姜家有你们不算完。”
“谁暗算的？”
“以后自然会告诉你。”
“我已经不是个孩子”
“是吗？是谁杀的人？是谁让姜彻替她顶了罪？不要任性了，姜陶，你难道还没懂别人要保护你的心情吗？”龙啸皱着眉冷漠道。
姜陶被龙啸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没有错，错的是她，错的是她没有长大。
错的是她离谱的天真和任性的撒野，这个世界上，太多险恶，不允许她有一丝懈怠，幸福总是稍纵即逝。什么卖乖，什么狗屁的不再惹麻烦，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乖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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