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大门口，一辆黑色宾利停下，车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紧接着出来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女孩又矮又瘦，皮肤黝黑，一条粉色的连衣裙像偷穿的姐姐的，不太合身，但她眼睛很大，机灵地转着，小心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男人牵着女孩的手，走进屋里。屋里多是木制家具，地板也是木制，颇有一些韵味，顶上吊着古典风格的灯，墙上还挂着一副极大的山水画，也算是富丽堂皇了。
“陶陶，这是我们家。”男人蹲下身来，笑着摸女孩的头，说:“我和你还有你的一个哥哥，我们大家的家。”
“叔叔，谢谢叔叔。”女孩小心地搂住男人的脖子，颇有讨好的意味。
楼梯上响起声音，不多会，一个约十七八岁的男孩搭拉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没醒的样子。
“爸，你又买宠物回来了？都说了养不了。”男孩半闭着眼睛下楼来，“还给穿个粉”走近一些，男孩突然噤了声，这会，他才意识到，这他妈分明是个孩子！
“什么宠物，这是你玲阿姨的孩子，以后跟着咱爷俩住，就是你妹妹。”男人又转头对女孩说，“这是你姜彻哥哥。”
“哥哥。”女孩乖乖地喊了一声。
“玲阿姨不是”姜彻欲言又止，见老爸连给眼色，便蹲下来，强制地和女孩握手，“你好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平视，一大一小目光一相接，女孩干净的大眼睛就将姜彻惊住了一瞬。如果说这个女孩从头到尾都是土里土气的样子，那这双眼睛就是灰尘里的宝石。
睫毛精？姜彻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词。
女孩没应，却侧头去看姜爸爸。
“她以后就叫姜陶，你要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知道了吗？”姜爸爸说。
“知道了，知道了，说话不用这么大声。”
“‘知道了’只需要说一遍。臭小子。带陶陶上楼去，找个好房间，让小秋收拾出来。”
“哎，遵命。”姜彻一把抱起姜陶，“怎么这么轻？这么瘦？”
“怕胖了哥哥抱不动。”姜陶虽然搂着姜彻，却保持着一点距离，腼腆地嘻嘻笑道。
“你这因果关系不对吧。”姜彻三两步上了楼，随便找了个房间，把她放在门口，“小秋，这个房间收拾出来！”
“好的！少爷。”
“你一个人在这等会儿行吗？”姜彻问。
“好的。”姜陶抿着嘴唇，小声地回答。
转身下了楼去，姜彻坐在姜爸爸面前，一脸凝重。
“爸，玲阿姨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吗？”
姜爸爸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七年前你玲阿姨一家和你妈妈一起去野营，出了事故，她家的女儿就失踪了。我也是一个多月前才找到的陶陶，好像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陶陶从车上扔下去，虽然几个大人都坠崖了，但是陶陶被捡走了。”姜爸爸叹了口气，“这孩子命途多舛，我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她，以后就是姜家的女儿了，可不许欺负她。”
姜彻沉默了半晌，又习惯性地去摸兜里的烟，刚拿出来一半，就见姜爸爸怒目圆睁，拿着烟灰缸就要砸他，赶紧蹿开了。
吃饭时候，姜陶还穿着不合身的裙子，姜爸爸问一句，她就答一句，似乎是还有些怕生，姜爸爸吃完饭还有事就先走了，留下兄妹两个面对面。
“你之前的养父养母都是干什么的？”姜彻心不在焉地问。
“何妈妈是卖东西的，赵爸爸在做保安。”姜陶回答。
“哦，哦，你现在上几年级？”姜彻又问。
“没上学。”
姜彻皱了眉，小姑娘看着九岁十岁的样子，以前的家里竟然都没钱供她上学吗？
“老姜会让你上学的。”
“嗯。”
“不想上学吗？”姜彻看她反应有些冷淡，又问。
“不是，上学挺好的，就是没上过，有点怕。”
“怕什么？又不是上刑场。”姜彻笑了。姜陶小黑脸红了红，也忍不住笑了。
晚上，姜彻奉命带姜陶去买衣服，看她瘦兮兮的样子，也是有些可怜她，估计没少吃苦。
童装店里，姜陶很拘谨，姜彻溜了几圈，拿着几件衣服在她身上比划比划，就都包下了。刚出了店门，倒是遇上了熟人。
“姜彻？”一个与姜彻年龄相仿的青年搂着一个姑娘走过来，见姜彻牵着一小女孩，很是惊讶，惊叫道:“靠！你闺女这么大了？！”
“杨珏，闭上你臭嘴！这是我妹妹。”姜彻瞪了他一眼，见他女朋友在场，强忍着踹他的冲动。
“你什么时候，哪来的妹妹？不是吧你爸”
“八点档看多了吧，不是亲妹。逛你的街去，别给我到处瞎说。”
“嘿！盛高的老大，让我抓着个把柄。”杨珏得意洋洋地，不等姜彻踹他，赶紧搂着女朋友就走。
“哥哥，他是你的朋友吗？”姜陶眼睛溜溜都转着，问姜彻道。
“嗯，很好的朋友。”姜彻说。
姜陶只捏着姜彻的手，不作声了。
晚上洗了澡，姜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记忆中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吹着空调，还穿着这么贵的睡衣。她习惯硬板床，白天穿什么衣服，晚上还穿着睡觉，一件衣服穿半个月都不带换的，一年也只有过年才买一件新衣服。
她想着想着，从床上坐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间，缩成一团，好像没有市井旮旯里的脏臭味道，就很不习惯，过了会，她窝回被子里，还是睡着了。
姜爸爸在着手姜陶的入学手续，姜彻看见茶几上的一堆资料，直接给推到了一边。
“去盛高附属小学不好吗？”
“跟着你混？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拉帮结派的事儿。”
“什么叫拉帮结派？那是正常的同学交往。”
“行，您同学交往，我管不着。你倒是对陶陶挺上心的，喜欢这个妹妹？”
“算不上。”姜彻一时也明白不过来了，他就是看见老姜要送姜陶上学，盛高附小就脱口而出，不过再怎么说也是玲阿姨的女儿，看着挺乖，放在外面，就怕受欺负。以前玲阿姨对他多好那是没得说的，姜彻不是混蛋，不会觉得这小女孩是来争宠的。
“也行，这孩子没上过学，就怕不适应，受欺负，你也多去学校看看她，记着，把她当”
“亲妹妹。我知道。”
姜陶上学的事还在紧赶慢赶地准备着，姜彻也没多管她，忙学校里的事去了。
盛高说实话算不上什么好高中，可姜彻偏偏要来，说是为了一个姑娘，结果姑娘没多久出国去了，姜彻因为和姜爸爸吵了一架，还硬着脾气非在盛高不可。
“杨珏，昨天玩得好吗？”姜彻在座位上回头，盯着杨珏。
“我错了我错了，姜爷面前，怎么敢造作，我就是开个玩笑。”
“哦，这样。”姜彻敲了敲他的桌子，回头去赶作业了，弄得杨珏心里七上八下的，踢了他好几回凳子，姜彻一个旋身肘击，安静了不少。
中午，姜彻c杨珏还有俩人霸占着楼顶，多云的天气还挺好，微风带着一丝潮湿的味道。
“彻哥，最近赵越那一堆人不太平静，堵了咱好几个学弟。”一个人说。
“临近毕业了总都这样，可劲嘚瑟，毕竟也还大咱们一级，被姜老大压制得可憋屈了吧。”杨珏在打游戏，一边还分神听他们讲话。
“那万一”
“迟早的事，迟早找上门，最近都别一个人走，帐都是要找机会找回来的。”姜彻俯视楼下，刚好看见赵越一行人。
“姜老大，你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横空出世的？竟然还带着买衣服，你该不会是个妹控吧？”杨珏游戏玩输了，又开始提这事。
“是我以前一个阿姨留下的孤儿，你他妈再说几句废话，抽死你。”姜彻瞥了他一眼，把烟踩熄了。
此刻，姜家里，姜陶正接了一个电话，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她神色没有一丝改变。
女人哭完了，姜陶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小手捏紧了电话。
“绘绘，你一点也不想妈妈吗？”
“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你是大骗子。”姜陶此时开口说话，眼眶红红的，语气强硬得不像个孩子。
“让我说！滚一边去！赵绘，真当我们白养你这些年，找了个有钱爹，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小畜生，告诉你，你欠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姜陶飞快地挂了电话，窝在沙发里有些惊恐地发抖，那拳头她领教了不少次，疼不疼心里还是有数的。
佣人小秋这时走过来，看她要哭了的样子，急忙问道:“哎呀，小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哭了不哭了，我让家庭医生来。”
“不是，不是，不用叫医生来。”姜陶抱着小秋的腰，擦了擦眼睛，“姐姐别和叔叔和哥哥说。”
“好，小姐不让说，我就不说。”
姜陶不说话，只是眼睛里有一些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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