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俺地个老天爷,二黑哥,猪脑子,没有一丁点儿的政治觉悟不说,一个大老爷们,把哭天抹泪当本事,他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面对二黑哥动静不大c但却攸然而至的至极悲情及其难以抑制的泣诉,我惶恐至极c心烦意乱。本就因为他把当兵的责任糊涂地推到我身上c不明事理就已经烦恼,正想着如何耐心地向他解释解释,没想到他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哭泣起来。突兀地出现这样的一幕,就更让我尴尬加烦躁了;再说他这一幕也太意外了,意外到让我瞬间呆傻,直至毫无意识可言。什么人这是?遇到过糊涂的,可没遇到过如此糊涂的,简直就是个不明事理c不食人间烟火的标准的糊涂蛋!要是他哭闹动静一大,再把车厢里的那些热心旅客吸引过来看热闹,那种情况一旦出现,俺俩可就直接被人家当猴看了。
恍惚中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完,心里翻江倒海般,一阵一阵地发颤发抖,一刻不停地地拷问自己:“倒霉透顶,失望至极,打死我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这下可好,本来高高兴兴的回家之旅,却在倒霉的时间遇到了让我倒霉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些幺蛾子,多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祸从口出真是半句都不假。这可咋整?咋整?”
二黑哥还在哭泣,而我则自责个不停。
我别无选择也无可选择,尽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惊c愕然与恼怒;强作镇静,尽量摆出一副冷静冷漠的面孔,紧紧盯视着正在啜泣的二黑哥:看着他双手捂脸,肩膀抖动,在抽泣中转向车窗,把不断颤抖扭曲着的后半身对着我,而我呆傻恍惚中,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警惕着他再发生大的波动,同时也思虑着下一步该咋办。
“应该劝劝他,可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可用之词;就这么任其哭闹下去,俺俩都丢不起这个人。还有,是不是因为我揭了他的短处,呛他的茬,把他挤压到了绝境,逼哭了他,怨我?还是他自己感到理屈词穷c无力回天后的过分懊恼而情绪失控,那问题就是出在他自己那里?记不得是哪位领导说过‘男儿有泪尽情流,英雄流血又流泪’,可二黑哥他不是英雄c是逃兵哦,那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了,我不过是在言语上不小心误伤了他,在他的伤口上不小心撒了一小撮盐,导致他”
乱了,乱了,全乱了!面对哭泣中的二黑哥,我心乱如麻,焦头烂额,端的是又急又慌c六神无主,哪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他哭泣,他难受,我心里就好受吗?此刻我心里这个难受劲儿啊,怎么说呢,就像是被打翻了的调味儿罐,五味儿杂陈!
还好,他老兄虽然还在啜泣不已,但身体抖动的幅度没之前那么大幅度了,似有停下来的迹象。
“咋地,还不让我看到正面,有些不好意思,怕我笑话他?”
正因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我反倒由一筹莫展转到不紧张了。
“哭就哭吧,一哭解千愁。只要动静不大,别把别人引来;哭哭也好,一来排解排解心中的虚气实火,二来思考一下回家后的人生安排,别像现在这样糊涂头顶c不讲政治。”
我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吸着,估摸着时辰,淡定地看着二黑哥如何往下“演戏”,也好继续着我对他的心理分析。
之前他就曾有过一番令我胆战心惊极端错误的“高论”,就是因为我说他当逃兵“太遗憾”那句话。就因为我那句话,虽然他不仅对我大光其火,并让我意想不到地抛出他那可以理解,但令我难以回答c其实我也回答不了的敏感话题——他一下子扯到在朝鲜负伤牺牲的那些志愿军的“遗憾”谁来“弥补”上。他那番话难听归难听c冲归冲,但毕竟某种程度上说到了点上,多少还有一定的道理,就是问题太大,他的那些话也确实让我思考了好久;可现在就不对劲儿了,他竟然为谁让他参加了志愿军而实施反攻倒算,认为自己当志愿军委屈,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这个“责任”硬推到我的身上。
其实二黑哥把当兵的责任推不推到我身上,对我都无所谓,咱是党员,再怎么说革命比他早,自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他糊涂,我心里明镜似的。说白了吧,二黑哥人不坏,就是参军前游手好闲惯了,我还不了解他?说他是庄稼人吧,可他耕扬耙耩,几乎样样不会;说他是生意人吧,卖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狗皮膏药一类;说他是乡村游医吧,所经之地,竟留下一地笑话。就是这样一种人,不是马区长说的特殊情况,能要他这种兵?进了队伍,他能当个明白兵?打死我都不信。所以今天他在当兵这件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个清醒的认识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这一番“哭戏”嘛,无非是糊涂人理解自己的糊涂认识,是走火入魔,弄不好啊,他这是在我面前要给自己的错误找个台阶下。这个老滑头,在我面前还想破罐子破摔,不怕自己的糗事儿整大,我可不能再老依着你自己的性子胡来。是时候了,该叫醒他了!
分析到这里,我心里可就有谱了。
“差不多啦二黑哥,还是吸根烟吧。你也算是到过国外,见过世面,经历过风雨的老江湖了,哭鼻子算啥英雄好汉,师傅没教你?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有啥想不开的,至于吗?”
我还是老办法,递给他支烟,说句宽慰的话,算是给他个台阶下,同时还忘不了刺挠他几句。
二黑哥最终还是缓慢地扭过他那张黑脸来,泪珠子早已没了踪影,倒是很麻溜地接过我递给他的烟。
只要张嘴吸烟,就说明他自导自演的这阵子阴风邪雨基本就算过去了。
“好端端地,掉泪吧呵地多煞风景。看你刚才哭得跟刘备式的那委屈样子,可把我吓得不轻;我打小见过最多的都是受过委屈的小孩子哭,还很少见过像你这样成了家c当了孩子他爹又上过战场的大人,毫无征兆地说哭就哭起来的。都怨我,说话不在行,竟呛你的伤茬子,好心办坏事儿,把你给气哭了,我向你赔罪,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我边说着,双手作揖,向二黑哥拱了拱手,算是向他赔罪,可我绝对不能再提谁让他当兵那事儿了;可他还不怎么领情,接下来的一大套说辞说的也是麻辣滚烫,我听得出来,但基本还算中规中矩,挺中肯的。
“看你说说哪去了,俺自己做的事儿,俺还不清楚,”二黑哥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喃喃似自语道:“丢人现眼丢人现现眼呢。都都赖我,赖咱自己不争气;想起来这几年,你二哥是越想越窝囊,亏心亏得慌:当了几年兵,最后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咱里外不是人人。根子还是在自己身上,与你气不气,它没多大关系。不过你小子说话有时候是噎人,年轻轻的,以后得改改你这毛病。唉,都是俺自己的错。悔不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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