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 这个作为引导着本丸刀剑男士的隐形领导者, 感觉到了迷茫。
不,也或许不是迷茫,而是另一种的坚持。
就好像当一个孩子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大声哭闹也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大人们只会对他们的乞求施以暴力, 然后告诉他们这就是成长一样。于是孩子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被允许说出口的, 有些东西是不能够要的, 他们需要学会说谎, 习惯说谎, 放弃自己的权利, 努力的讨好大人,才能获得一点点的好处。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人丢弃了原本的坚持, 但也会有人将那些东西深深埋藏在心底,等待着它某一天的生根发芽。
那是一种近乎残酷的隐忍。
泠苏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垂落肩头,长谷部为她编制的发型在被窝里滚过一圈后有些凌乱。她顺手捋了捋, 然后单手支着身子,重心向前压了压, 撩起额前落下的几缕碎发,口中落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这还真不像是一把三日月宗近会说的话。”
“姬君口中的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我不能比拟的。”三日月宗近笑道。
尽管审神者未曾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然而会有这样的回应, 足以说明了那把三日月宗近与自己的不同。
也是, 毕竟是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刀。
三日月宗近敛眸, 唇角微微抿着。
“那么, 作为看守我的刀,现在与我在这里谈论这些,是想求救,还是只单单发发牢骚呢?”泠苏问他。
花山院宗一是阴阳师,作为拥有着阴阳术的这一族群来说,想让一把刀听话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不觉得这把三日月宗近现在在这里与自己相谈甚欢是出于什么别的想法,也不会真的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帮助。
从刚刚的对话中就能隐约猜出,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过挣扎和怨恨,想必最初的时候反抗过,然后遭到了更猛烈的打击。而审神者的杀鸡儆猴,让他们在亲眼目睹了真纪本丸中的刀剑,看到了那些加注在付丧神身上的人体试验,才终于发现,原来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就好像是花山院宗一呼之来喝之去的式神,从被唤醒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命运。在政府操控下,被选中的刀种在审神者手中诞生出了无数的分灵,而他们只是其中倒霉的那一批,正好遇到了一个别有用心的主人。
所以,这样的刀知道背叛后的下场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为此他们愿意等待,为此小心翼翼,完美的恪守着审神者的每一个命令,只为了等待一个契机——可以将他们完完全全拯救出来的契机。
那么是试探么?
泠苏沉思着。
三日月宗近自然不会将真话说出来。
泠苏所在的房间与长谷部和明石国行的极近,如果是耳力比较好的,就可以听到对方房间里发出的声音。
眼前这把刀很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从最开始提问的时候,声音都刻意压得很低,让人有心隔墙旁听也听不真切。
因此,她听到他回答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闲聊而已。”
男人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脖颈微垂着,微弱的烛光映射在他那双枯川一般的弯月眼眸中,昏黄的光亮照在那张苍白无暇的脸上,带着些许凄凉的美。
顿了顿,三日月宗近又继续说道:“毕竟,能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说话的日子,或许以后都不会有了。”
泠苏没有开口。
直到支着身体的手臂感到微微发麻,她才式微的动了动,蜷起一条腿,似乎是要撑着半跪起来。
但这恰恰成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铮——”
几乎是在她脚掌落地膝盖弯起,撑着身体站立的同时,穿着深蓝狩衣的男人本能的脑中的弦立刻绷紧。只见他很快半蹲起来,变成跨步,一手扶着刀鞘,另一只手反手握住刀柄,骤然抽出刀。然后整个人从刚刚的温润沉静,嬗变成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一丝若有似无的寒风在室内刮过,烛台上燃起的烛光猛然晃动。
刀尚未完全出鞘,杀气却已经直指泠苏的眉心。
“请姬君不要再动一步了。”三日月宗近低哑着嗓音,淡淡说道。
“呵——”泠苏垂眼笑了起来:“明明不甘心于这样的命运,却也要拼死阻拦在这里原来你是这么矛盾的吗?”
“你知道的吧。”
她在三日月宗近面前缓缓站了起来。
与她同时动作的刀锋被她用两指拦下。她反手扣住刀身用力,刀身上立刻布满了濒临碎裂的裂纹。但同时黑色的雾气顺着那些裂纹向她的掌心蔓延,一面修复着裂纹,一面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很快带来了一种腐烂的疼痛感。
泠苏不动声色,面色却有些苍白:“三日月宗近,从你,还有另外两把刀被派来看守我们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成为了花山院宗一的弃子。”
“你还有其他想法的吧。不甘心于就这样陨落,不甘心于无法揭露那个人的劣迹,让那个本丸的锻刀室继续运作下去,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实验个体——因此才不肯脱离苦海。”
华美的三日月宗近刀身上此刻布满了丑陋的裂纹,而裂纹被黑色的雾气填充,像是死潭中的污秽。它们用着惊人的速度修复着刀剑,但同时,也侵蚀着刀剑。
这就是改造付丧神所付出的代价,给予它们比身体能承受的更多的力量,但同时,也要忍受那份力量带来的痛苦。
在黑雾的侵蚀下,泠苏握着刀的手从指尖开始慢慢变成黑色,不消半刻,就已经蔓延到了掌心的位置。
可她还是没有松手。
“姬君料事如神。”三日月宗近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有很多刀不堪忍受。在反抗无能的情况下,自行碎刀了。”
“我们都以为这是解脱,可后来才发现,抱有着这个想法的我们错的离谱。因为即使是再稀有的刀,也不代表不会有第二把。本丸曾经出现过大量的碎刀,可审神者的灵力惊人,即使碎了,也很快会锻出新的一批,而这一批新的刀剑,会经常出现我们的兄弟。”手肘用力,刀身横过,两人同时撤手,向身后退了一大步。
三日月站在原地,直到黑色的雾气将他刀身上的裂痕全部修复完好,才继续说道:“我曾经见过一把暗堕的一期一振,他为了拯救自己的弟弟们脱离苦海,在审神者不备的时候碎掉了弟弟们。但因此实验素材严重不足,于是审神者一次性锻造出了更多的一期一振和他的弟弟们,将他们都投放进实验,只要碎了一把,就很快会有新的补上。后来那把最初的一期一振疯掉了,但即使如此,他也自愿成为了实验中的素材,因为他知道,少了他一个,就很快会有新的刀补上于是很快的,我们的本丸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把碎刀了。”
他低哑着嗓音,声音里透露出深刻见骨的绝望:“没有哪把刀敢让自己碎掉,因为他们不想让新的刀遭受这一切了。”
所以每一把刀都在拼命的忍耐着拼命的承受着痛苦,拼命的祈求着那位大人将目光只注视在他们的身上
只为了某一个还未来得及被锻出在他们本丸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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