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上锦城作为平州的州府, 是大梁东北边的重镇。街上干净整洁, 房屋鳞次栉比,四周玄色的屋顶和深色的门面给这座城添上了一份朴素厚重的质感。
江烟揽着商宁进了街边的一家客栈。
这时不到饭点,客栈里人不多,他俩挑了个偏一点的位置坐下。店小二见有客人来,殷勤地上前来询问。江烟点了几个菜, 又要了一间房。
等上菜的时间里,江烟同店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末了他扔给对方一把铜板, 似不经意问道:“听说你们这边产人参?”
店小二当即收起铜板, 会意道:“看您这样应该是打南边来的参客吧?”
江烟含混地点点头。
店小二笑道:“我估摸着您啊, 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边。咱们这的好参,都在更北边的山沟沟里呢。现在这个月份啊,您根本不能去。”
江烟道:“哦?怎么说?”
店小二来了兴致, 道:“客官您打南边来,不熟悉咱平州这的天气。现在是十月底, 再过半个月,咱这就要飘鹅毛大雪了。上锦城这边还要好一点,只下到小腿肚。这再往北面走啊, 那可就要没过膝盖骨了。到时候大雪封山,您回都回不来。而且山里边多冷多危险啊,这再过两月就到年关了, 依我看, 您还不如在这上锦城先住着, 好好过个年,到明年开春了再去。咱上锦城虽说不及南边繁华,好歹也是这平州的州府,只要冬天里炕上烧的暖和,过的也是相当舒服呢,您要想再往北面去,那可都是又穷又偏僻的地儿了。”
江烟深以为然。从金陵城离开后,他带着商宁一路北上,牛车马车都坐过,还做过船,也骑过马,最多的时候就是靠两条腿走路。这样连着赶了三个月的路,江烟和他小师弟这才到了平州境内。
他从前走南闯北,虽然没有到过平州,但他结识的朋友大多都是四处游历的人。江烟曾在冬夜里和人围炉夜话,那时就曾有朋友说过,像他这样的人,到了东北边境去,怕是只有上锦城才能真正住得舒服。
江烟当时心想,这西北凉州的风沙就够他受的了,日后做什么非要跑到那能冻掉人牙齿的平州去。结果他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带着他小师弟上赶着往这儿来了。进了上锦城后,他本来就盘算着现在这住到来年开春。毕竟平州境内确实很冷,他们一路走来,身上的衣服都有点御不住风寒了。
江烟自己倒也还好,他身负内力,即便没有多么深厚,但这点冷意运一运功也就过去了。可他小师弟身上还中着寒毒呢,商宁自己又才站了不到半年的桩,虽说日日勤练从不落下,但到现在也就只是摸到一点点内力的影子罢了。
只是江烟在这里没有门路,寻房又不想引人注意,这才跑过来同店小二探听一下消息。果然,对方给他的建议正合他意,江烟便顺势道:“也好,只是不知道小哥可有好的房舍推荐?”
店小二笑道:“不瞒客官您说,小二我还是个牙郎呢。这上锦城内我知道的房舍还真不少,您要是信得过我,明日我就带您去看看,满意了您当场就可以住进去,不满意我再给您找。反正我一直都在这客栈里,您要是住的不爽利了,随时可以找我。”
江烟点点头,道:“行,那明天你就带我去吧。”
店小二闻言欢喜地一点头,这时菜也端上来,他便识趣地退下了。
江烟一边动筷子夹菜,一边对坐在他身旁的商宁道:“小师弟,刚刚你也听见了,这会儿去北边太不方便了,我们在这住到开春怎么样?”
商宁忙着给他师兄添菜盛汤,他的心思向来细腻,早就猜到他师兄这是为他考量。况且那店小二说的确实吓人,倘若真的大雪封山而他们没有找到住处,那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必定十分渺茫。商宁又不是不懂事,只要能跟他师兄在一起,他并不在意住在那里,因此当场就道:“都听师兄的。”他说着,就把手上的那一碗热汤放在江烟的面前。
江烟觉得他小师弟真是十分贴心,他低下头沿着碗缘嘬了口汤,便笑道:“我师弟真乖,明天带你去看看赁屋,咱们找个炕做得好的,其他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商宁点点头。
翌日清晨,两人就跟着店小二去看赁屋。
这世道,有专门以出租赁屋为生的人,这种人通常被称为“掠房钱人”。他们将家里的空房子打扫打扫租给有需要的人,全家的生活就有着落了。一般而言,这些人都是城中主户。也有像店小二这样帮人出租屋和租屋的人,被称做“牙郎”。一个城中要想形成这样的产业,通常需要城本身比较大比较繁华,外来的人多才行,江烟从前在金陵城都已经见惯不怪。据说汴京那边租屋的产业更是庞大,连官员都有很多租房住的,有的奢侈的赁屋费用甚至高达二两银子一日。
江烟虽然没在金陵城租过房,但他从前走南闯北的时候,也在不同的地方租过一两次赁屋。赁屋的价格通常与城的繁华程度,赁屋的地段和样式挂钩。他不知道上锦城这边价钱怎样,想着应该不会太贵,他就想着租一个地段稍微好一点的,房内设施比较完备的一进院好了。
江烟这样想着,就带着他小师弟跟着店小二跑来跑去。看房的时候,商宁看得比江烟还仔细。江烟一般看看炕,发现其他的都差不多就完事了。商宁却还着重看厨房怎么样,灶上和炕上连通的怎样,这房子有没有本身就损毁的地方。
到最后,两人终于敲定了主干道旁支的一条巷子里的一进院。那院子不大,但合拢严密,厢房改成了厨房,虽然和卧房隔着一堵墙,但灶里和炕是可以直接相通的,管道还短。这样睡觉的地方既不受厨房的油烟,冬日里又可以烧得暖暖的。房内的设施也很完备,床铺被褥都不用再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只是有些东西有些陈旧,还有些东西需要添置罢了。
江烟对此很满意,在店小二的担保下,他和屋主签了契书,交了定金。这个赁屋一日要二十个铜板,他租了四个月,一共是二两银子四吊钱。这个价在当地算比较贵的,但是江烟有钱,反倒觉得便宜,因此一两银子的定金付的也很爽快。
他付完后和商宁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日买些东西就搬进来。江烟打发店小二先回去,他和他小师弟在赁屋周围转了转,熟悉一下周边,顺便看看在哪儿可以买自己需要的东西。等到在小巷中将肚子吃饱后,两人才一路踏着暮色回去。
他俩边走边谈论明日要买些什么。
商宁道:“我们缺蜡烛,之前在那边逛的时候,我看见有一家卖蜡烛,看着好像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卖,明天我们去看看。”
江烟转了转手里的铜板,那是他俩吃小吃后找的零头。他听完后道:“好。”
商宁又道:“还有我们重新买盆吧。那个屋子里的盆有几个大的可以拿来洗衣服,但是还有几个小的很脏,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洗脸还是洗脚的。”
江烟道:“好,买。”
商宁道:“我们还要买些柴火,我当时看了,柴房里有些柴但是不多了,到时候在附近问问哪里有卖的,不然饭都做不起来。”
江烟见他认真地一个个数着应买的东西,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倒是一副老成的模样,便不禁笑道:“买买买,你要什么都买。师兄我有钱。”
商宁看了一眼他师兄的笑容,低下头也笑了。
江烟想了想,笑道:“我们要买的东西还多着呢,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们还得办年货,买米买面啊啥的。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小师弟一起过年呢,而且还只有我们两个,到时候可没人管我们,我们就可劲儿造。”他说着,还冲商宁眨了眨眼睛。
过年?
商宁闻言一愣,脚下不自觉停下。他俩刚走到巷口,商宁这一停,江烟眼角余光里就瞥见一个黑影闪过来,他忙伸手去拉商宁。结果那黑影也跟着一动,直接将他小师弟撞到了地上。
江烟连忙蹲下身去看商宁,就见他往自己腰间一摸,道了一声:“不好!”
一旁巷子的阴影里忽然想起一个尖利的声音:“他是小偷!他偷钱!”
店小二殷勤地给三人沏茶水,望江楼建在烟波江边,是金陵城内最大的也是最好的酒楼。这三楼的临窗位置不是人人都能提前预定,更不是有钱就能订到的。眼下的这三人,除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他不认得,这另外二位可都是金陵城内数一数二的公子。
江烟对店小二招招手,道:“我有样东西在横陈玉器店,麻烦小哥替我去取过来。”语罢,他从腰间的钱囊中掏出小拇指尖那么大一丁点儿的银豆豆,扔到店小二手里,笑道:“这是小哥的跑腿费,剩下的小哥就拿去买酒喝吧。”
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笑道:“江公子的事情,小的一定给您办好了。”他说着,将银豆豆揣进怀里,又招呼人尽快上茶点和菜,就连忙下楼去了。
几盘瓜果点心端上来,有切成块的西瓜,炒熟的咸口瓜子,软糯的如意糕,还有一盘表面金黄油润,成大大小小的兔子形状的果子。商宁有些好奇,盯着那盘里的黄兔子瞧。江烟见了笑道:“这是巧果,你尝尝,应该还蛮好吃的。”
商宁就拿起来一个送进嘴里,入口松脆,有点甜,还有一股芝麻的香味。
挺好吃的,商宁想着,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梁之平见了对江烟笑道:“你这小师弟是你从山里带出来的?”
江烟点头。
怪不得,梁之平心里道。这巧果虽然做得精致,但在他看来实属一般,味道和家里的没什么区别。这玩意儿也就样子讨巧,味道不至于让人流连忘返,坐在对面的江烟更是动都没动。他想江烟这小师弟可能原来山里呆惯了,没怎么见过好东西。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梁之平知道,没见过世面本身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况且他和江烟能这么见过世面,靠的也不是自己本身,所以没什么可炫耀的,也不必说出来让人难堪。
他看着那一盘金灿灿的巧果,笑道:“今儿的七夕,一大早起来全是晒书晒衣的,往高处站一站,金陵城内全是衣角上下翻飞,几乎淹了整座城。风一刮,衣服都高高飞起来,上下翻滚,别提多壮观了,可惜你都给睡过去了。”
江烟不在意道:“要壮观看什么全城飞衣服,还不如趁钱塘江大潮的时候往江边一站,被那比人还高的浪头卷下去你就知道什么叫壮观了。”
梁之平道:“别这么说嘛,咱金陵城年年这时候晒衣晒书也算得上盛景,还有文人给吟过诗呢。不过我今儿去找你的时候,你睡了一下午,肯定连衣服都没有晒。”
江烟笑道:“我晒了啊,我怎么没晒。”
梁之平也笑:“你什么时候晒的,怕不是在梦里晒的吧。”
江烟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斜斜地往商宁那一瞟,笑道:“我小师弟给我晒的啊。”
商宁正在吃巧果,闻言点点头。他这是头一次过七夕,早上听了府里的人说才知道还有这么多规矩,七夕这天,妇女要洗发,女子拜织女,男子拜魁星,还要吃巧果,要自己晒衣晒书之类的。
因此当日吃过午饭后,江府的晾绳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外衣,空地上还铺着一本本摊开的书籍。阳光当头照下来,都被高高飞起的衣物给割成一片一片。商宁把自己的衣物搬出来晒好,江宛氏便要他去屋里把江烟喊出来,叫他晒衣服。
商宁进屋的时候没想到他师兄这么快就睡着了。
江烟穿着外衣半靠在床上,他睫毛极长,垂下来在眼底打上一层细细的阴影。商宁推了推他的胳膊,轻声道:“醒醒,伯母让你去晒衣服。”
江烟动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点,里面泛着一层水光。他似乎看到了商宁又似乎没有看到,嘴巴不明显地撅了一下,带着鼻音嘟囔道:“我不晒,我要睡觉。”
商宁的心里漏跳了一拍。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并不想打扰这样的师兄,甚至想把江烟摊平了放在床上,让他好好睡。于是他道:“那你把外衣给我,我给你晒,你好好睡吧。”
江烟迷迷糊糊地就伸手去扯身上的衣服,他困得很,一点也不愿意动,扯了半天扯不下来,面上当即就露出苦恼的神色来。商宁看他模样委屈,连忙伸手帮他脱衣服,江烟干脆瘫在床上不动,任由商宁把他翻过来覆过去,把他身上把衣服扒下来。
商宁见他师兄已经躺在了床上,而头上发冠还束着,怕他睡着不舒服,就俯身过去一心一意地给他解发冠。等到收手时,因为勾着身子太久,商宁一起来就眼前一花,他连忙伸手在江烟的枕边撑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撑,他的手就不小心擦到侧躺着的他师兄的嘴唇。
他师兄的嘴唇有唇珠,十分柔软。而且他似乎被别人这样蹭到嘴唇很不高兴,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却同时也蹭到了他的手
梁之平目瞪口呆地看着商宁:“”怎么吃个巧果,这小孩的耳朵还红起来了!
江烟倒没注意到他旁边的商宁,因为先开始出去的店小二回来了,他从怀里掏出锦囊递给江烟,满脸堆笑道:“江公子,您看看,小的有没有拿错,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小的再给您跑一趟。”
江烟接过锦囊,只抬手将系着的袋口打开看了一下,然后就将其放入怀里道:“是对的,挺好的,你下去吧。”
商宁在旁边看着他,总觉得他师兄动作比往日谨慎,收起来的速度也很快,似乎并不想让人看见锦囊里的东西,也不想让人问起。
店小二连连应声退下了。
窗外自江上吹来阵阵微风,天边暮色四合,江上停着一艘游舫。这游舫极大,外观漆成朱红,分为上下两层。第二层上还盖了一个小亭子,上面是吊脚飞檐。
梁之平看着窗外笑道:“等会儿天黑了,这游舫上还有助兴的节目呢。这全金陵城,就属这望江楼的位置观赏起来最好。要不是我打着我爹的名号,这三楼都还拿不下来呢。”
江烟好奇道:“怎么,在金陵城还有人跟你抢?”
梁之平道:“虽说望江楼的位置很好,但楼层之间也有差别啊。这下面二楼的位置就比三楼看得清楚。可惜对方比我还早一步,提前一个月就订了。”
江烟虽然往年七夕都不在金陵城中过,但也知道像二楼这样好的位置一般年年都是预定给城中有头脸的人。金陵城是宁州的州府,在这里还有人比宁州知府的来头更大吗?他道:“还有人比你面子大?这二楼往年都是留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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