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当上了最吵闹的盟主。”偏厅里,宫新程铁青着脸,气结不下:“这是甚么一回事,飞云,这个不会是你争强好胜的时候吧。”
“这不是你的心愿吗?爹,”宫飞云盯着父亲,凌厉的眼神中抹上一层阴霾:“魁王寨被毁,你不是一直不甘心吗?现在我为你争上高峰,怎么你反而难为情起来?”摇摇两肩,宫飞云往桌旁坐下,随手抓起酒壸,壸里却是空的,他冷哼一声,往襟里掏出小酒瓶一仰而尽。
宫新程看着儿子,一阵陌生的眼神让他退了两步,艰难地定住身子,强自镇定问:“说,你是怎样要九帮十四寨的人投降的。”
“都是普通的绿林手法罢了。”
“绿林手法?哼,你不是一直都反对我用别人的血汗把你养大,绿林盟主的儿子不能抬头挺胸,不是你最大的遗憾吗?”
“你最大的遗憾不也是儿子不能以你为荣吗?我成全了你毕生的心愿,为甚么你还好像很不乐意似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你!”宫新程怒瞪着孩儿直吼过去:“飞云,你从前再任性放荡也会有个谱儿,这回你,你怎么变成了两个人,难道婵儿对你的影响真的那么大”
“别提她!”宫飞云拍桌而起,肩上长发一时震飞,他瞠目咬牙道:“自她放下笛子离开,她跟我就已经恩断义絶!”
“飞云,你怎么可以这么武断?婵儿的心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说了别再提她!”宫飞云不管老父压着火儿跟自己理论,只管反噬之劲更狂:“魅王寨正是你劳心的时候,其余的闲事,你就别再管了!”宫飞云转身踢门而出,只见身后的袍子在日光下扬飞,他已消失于视线之内。
厅里一下静得吓人,忽地霹啪一声,刚才还好好放着酒瓶的桌子,已断作两边,颓然倒下。
几番摧折天未倒,一阵惊雷忽入魔。
举刀放恣纵横道,懒管谁焚忧心火。
望月楼中,十数美女围绕坐怀不乱的殷客,众女努力献媚,极尽争宠之能事,哪管坐中人断了一只手臂,还是三头六臂。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众女忘形抬首,本想持宠生娇,可望着来者,终是有点被忌,收起笑声,逐步离开房间。
冰酒倾进琉璃杯,绿光摇漾影潇湘。
几许风尘还剩泪,含笑低酌谁擎觞。
“宫少爷好兴致,今天晚上想必一尽平生之快。”豪姬为宫飞云添酒,关切的笑容变得客气些。
“宫少爷?想不到这个称呼也会出于你豪姬之口。也罢,这两天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变了,我也想知道可以变到哪里去,最后来到这儿,才发现,再变,也离不开你揽月轩。” 宫飞云抓杯定睛看着豪姬,一派自得之意。
“果然猜得不错,你不是特意来找我,”豪姬勉强笑着,终究忍不住侧首叹气:“向公子派人过来,为上次的事向我道歉。”
“这人我早就忘了,要不是刚才听见他死缠你的事,我还不会出手。”
“你出手也未免太重了吧。这样的人,你认为,我豪姬会应付不来吗?”豪姬手中还抓着血帕,想着质问下去也没有意思,逐把那求饶血帕放在一旁,回身,依旧嫣然:“算了,今天不想扫你的兴,来,我酿的春酒,虽未成气候,可现在也有两分清香,来试试新酒吧。”
“新酒藏高楼。豪姬,为甚么又回到这里?你不是说过喜欢过浪迹天涯的生活吗?”
豪姬揭开酒盖,迷离酒光把自己的倒影照得有些惨淡,她仰首轻叹,含笑道:“青楼女子归青楼,是宿命,也是不用烦恼的归宿。”
“好一个青楼女子归青楼,你是青楼,我是绿林,我们的颜色,注定要混在一起的。”
豪姬正要把酒勺出,宫飞云把勺子推回坛中。杏眼瞪圆之际,碰上的,究是一双紫灰的眸子。
宫飞云的眼神,从来不会如此。
纵是陌生,可那阴森的气质、桀骜的神韵,却叫她无从抗拒。
“魁王寨重生,只欠了一个押寨少夫人。”
朦胧之语,彷佛耳根生了一层薄雾。豪姬别过脸去,满眼却仍是那张脸孔。刚毅的轮廓中,勾出歪邪的微笑。纵是歪邪,却叫人难忘。明知虚梦一场,却不忍回首再看一眼。
“飞云你喝酒不多,今晚怎么醉得那么快?”
“酒是你给我添的,话是我向你说的。豪姬,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一对好朋友,更需要一生守候。你说过的话,怎样都好像都忘了?”
“你不愿意嫁给我?”
“飞云,我等你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迷迷痴痴的。”豪姬定睛那张陌生却感爱更深的脸,不觉抬首抚至宫飞云剑拔怒张之眉梢,道:“这两天对你打击很深。我知道你有方法去抒解心中怨恨,但不要让所有爱你的人为你伤心。”
宫飞云盯着怀中的豪姬,这侠义柔骨之女,眼里竟逸出伤心之泪。
〔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的眼泪!〕
遥远的警告,就像旷古一剑。这剑插在谁的心?宫飞云竟是拔之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宫飞云忽尔仰天嘲谑嚎笑,笑之越厉,更似夜鬼。撇下豪姬,踢门而出,临去前补足一句:“明日午时,魁王寨大红花轿就往望月楼抬去,有甚么欠缺的,尽管来寨中找我!”
隆冬之夜,风雪交加。许是惹鬼容易请神难,宫飞云身前身后突来几个谄媚之人,他只觉烦心气闷,一阵掌风,众人横竖八倒之际,正突出青楼外呆立撑伞之人。宫飞云失神往前,几近跄踉。蓦地怪风一吹,灰白之发全覆脸上,他急得捺风撇脸。
乌丝杂白飘雪风,此情难待须臾容。
扑得虚影还在眼,佳人已入梦云中。
“相公。”清脆之音一响,撑伞之人已往楼旁小店小步跑去:“今夜大风雪,我看你还没有回家,就给你打把伞子,别着凉呀。”
望月楼上,绣幌佳人依栏而望,直至那挺拔的身影消失于雪夜,才默默遥看暗蒙之月,一阵苦笑升至眉间。她提起小刀,把肩前如流长发割断,伸手往空中一撒,弱丝随雪光纠缠,彷佛无情青丝,也沾上星星寒意。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
好凄美的求婚记,飞云究竟是入魔还是自我折磨,我也不清楚的。这样的飞云,是痛苦的。至于连婵,她一定会出场,很快会,很快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