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过是祁凉设的局。
包括寒阙的死。
如果白若水说的都是真的......
梁小秋眼神跳跃,一下又一下,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失控。
可终究,她平静下来。
她问:“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为何?
白若水看着梁小秋平淡普通的脸,她问她为何?
昏黄的烛火间,她忽然就想起昨夜,祁凉站在她面前,他说,若水,我恐怕要食言了,这后位,我不能允你。
他要允的人,是梁小秋。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他将自己的心,丢在了梁小秋的身上。
不知是何时,不知是何原因。
她从九岁时便认识了他,十二岁时,便为他支身一人入了这深宫大院,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六个年头。
这整整六个年头中,她没有一日不盼着他能封她为后,六宫独宠。
她明明快要等到了。
可因一个人,所有一切都成空了。
她将自己的最好的年华都用来爱他,可最后,他轻飘飘的同她说,他爱上了别人。
她没办法不恨。
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凭什么?
她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双眼几乎要将她生生剜碎,可到底,她没有任何动作,只吐出一句:“只是看你可怜。”
梁小秋盯着她看了良久,才起唇:“我无需你可怜,谢谢你将这些告诉我。”
她怎能这样平静?
得知真相,她不应该发疯吗?
白若水看着她,一张脸变幻莫测,好一会儿,她才道:“我走了。”
“嬷嬷,送客。”
白若水走了。
梁小秋缓缓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多日的食yù不振,叫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可她还是将衣裳一件一件穿好,下了地,顺手,从墙角拿起了许久未动过的剑。
往外走时,正好遇上折回身来的嬷嬷,她问:“这么晚了娘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梁小秋看着她,答:“去练剑。”
“可是你......”
“嬷嬷,我闷在屋里太久了,想散散心。”梁小秋知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嬷嬷没再说话。
梁小秋擦着她的身子走出寝宫。
冬日还未过去,天气依旧有些冷,一轮残月挂在空中,又薄又冷。
梁小秋踩着细碎的月光,走的飞快。
一路来到昭和殿。
门推开时,祁凉正伏在案前,眉眼晕在烛火中,似乎还是当初那副无害又纯良的模样。
她站在门口,有一瞬间的恍惚。
风声从门缝灌入。
祁凉听到声响,抬头。
见是梁小秋,目光一喜,扔了奏折,起身,朝她走过来。
梁小秋一动不动,只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一双眼,似乎要刺破他的皮ròu望进他心里。
她想知道,他的心里,装的可是满腹的心计?
他走过来了,越来越近。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抱她。
梁小秋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剑,抬手。
剑尖直指祁凉咽喉。
他再无法前进一步,双手,停留在她身前,掌中只握了一团空气。
他怔怔的看着她:“小秋,你做什么?”
梁小秋面无表情:“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那问题是什么,聪明如祁凉,一瞬间明了。
他沉默半晌,缓缓垂下手,道:“你问罢。”
梁小秋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开口:“第一个问题,那日,你被人追杀,可否只是做给我看的一场戏?”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
她想知道真相,却又惧怕知道真相。
她握着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而这一瞬,祁凉竟不敢直视她的眼。
倘若他说是,他一定会失去她。
可他无法欺骗她。
很久,直至风掀起她黑色的发,他的喉结才艰难的上下滚动,吐出一句:“是。”
只此一句,叫人心凉了半截。
梁小秋看着他,眼底的光,灭的彻底。
他说是。
白若水说的,是真的。
他当初处心积虑的接近她,只是为了得到寒阙,利用寒阙。
她所以为的爱,不过是他设的一场局。
而她,不过是这场局中的一颗棋子。
而寒阙,因为她愚蠢的自以为是,死在了战场上。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酸涩涌上心头,她喉头哽咽,她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可她忍住了。
她接着问:“所以,那个雨夜里,那群黑衣人,也是你派去的?”
祁凉答:“是。”
那短短的一个字,像是一柄锋利的剑,直直的chā入她心口。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在瓢泼的大雨里,那人用剑尖挑开她的衣裳。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失去了最宝贵的的东西。
他怎么忍心?
看啊,这便是她爱的人,将她算计的连渣都不剩。
她哑着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英雄救美,我猜你会爱上我。”
“可那日救我的,究竟是不是你?”她在想,为什么那日漫天的大雨中,她闭上眼的最后一瞬,看到的人,为什么是寒阙。
“不是,是寒阙。”祁凉顿了一瞬:“我本想去救你,可他太快了。”
他记得那夜寒阙追出去的身影,快的像是劈开天际的一道闪电。
原来真的是寒阙。
这个傻子,值得吗?
他对她这样好,可她竟生生将他送进了鬼门关。
梁小秋,梁小秋,那个该死的人,是你。
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这一瞬,她明了了。
她绝望的看着眼前人,手腕一转,将剑送了出去。
一命抵一命,眼前这人,该杀。
可当剑尖划破祁凉的肌肤,血液漫出来的那一瞬,她的心疼了。
她下不去手。
她爱过他,用自己全部的真心。
这一瞬,她恨极了自己。
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为寒阙报仇。
她闭上眼,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哭出声的那刻,刀,落地,砸在地上,清脆悲凉。
她转身:“我明日便离开京城,此生,我与你,再无瓜葛。”
她没有回头,没有看他。
失去的心慌填满了整颗心。
祁凉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从背后死死的将她箍在怀里,他说:“小秋,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竟也能卑微成这样。
他的眼泪打湿她的后背,滚烫灼热。
可是,她的心已经再无一丝波澜。
她起唇:“松手。”
“小秋......”
“松手。”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见他。
祁凉缓缓松开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的,远离他的视线。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落泪。
可他留不住她。
她的背影渐渐融入无边的黑暗。
就快要看不见。
最后一瞬,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出声:“等等,我知道一个能让寒阙复活的方法!”
梁小秋顿了脚步,回过头来,一双眼终于又一次落在他身上。
第28章 一场梦
曾有古书记载,在遥远的极寒之地,有一个神奇的族群,他们身负奇技,名曰镜灵。
每一代的镜灵中,都会挑选出一位天资卓越者,来继承族群的头领之位。
但在继承头领之位前,这个人需要去人间,找到自己的有缘人,完成一场历练,唯有历练,才能叫他们体内的全部灵力觉醒。
而灵力觉醒之际,便是他们永生之际。
并非每一名镜灵都能通过历练,获得永生,数万年来,这一族获得永生的,统共不过两人,一是寒阙的爷爷,另一位,是寒阙的二叔。
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圆寂了。
比如,寒阙的父亲。
这卷牛皮制的古书,是梁小秋离开那夜国师jiāo与她的。
临行前,国师说:“古书记载可能并非事实,此去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你可会后悔?”
梁小秋只答了一句:“不会。”
便纵是只有一线生机,她都要试一试。
谁都不知道古书上那所谓的极寒之地在哪儿,梁小秋亦不知,她只买了一匹马,背了干粮,便一路向南走去。
离开前一晚,祁凉曾来找她,想同她一同前去。
梁小秋拒绝了。
山高水远,寻回寒阙这件事,她想自己一个人完成。
路途遥远,她走走停停,走过潮湿的水乡,也走过荒凉的戈壁,有好几次,命悬一线。
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活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生出了那样的勇气。
整整三月。
她终于一脚踏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那世界同古书中记载的无甚差别,终年不化的积雪,无边无际的寒冰。
在入境时,她曾看到一座冰雕的门框,上面只刻了两个字,玄寒。
那两字,在冰天雪地里散发着莹莹蓝光,那澄澈而又绚烂的色彩,同寒阙掌中发出的那蓝光,一模一样。
她扫一眼,便知,是这里了。
这气息,她太熟悉了。
她走入,用着满腔孤勇,没有片刻迟疑。
只是......
虽然她早有准备,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并罩上了一件极厚的狐裘,却还是冷的直打哆嗦。
原本的坐骑早在入境后不久便被她弃了。
这样冷的天气里,它一定会被冻死。
没了坐骑,梁小秋只背了干粮,徒步往前走。
走了整整三日,干粮都吃光了,她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这里,仿佛只是一座巨大的空城。
第三日的傍晚,她走到了一座山下。
那山巍峨陡峭,一眼望上去,笔直的像是一条线,最恐怖的,这山上,铺了一层寒冰,摸上去,刺骨的冷。
可眼前,再无他路。
这座大山,挡去了前路,想再往前走,只能越过这座山。
一路走来,她爬过数座山,可从未有一座,让她如此胆战心寒。
因为若想越过这座山,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倘若,救活寒阙的法子,就藏在这座山后,这死,她是赴,还是不赴?
没什么好想。
她这条命,是他救的,现在,该是她还的时候了。
梁小秋吐出一口气,心一沉,迈步。
一次一次将剑刻入山壁,一脚一脚,艰难的往上爬。
手脚生了冻疮,流脓,都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整整一夜,爬到最后,她几乎连意识都失去。
黎明将至,当阳光轻轻洒下时,她终于一个恍惚,踏空,从半山腰直直坠下。
她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又回到了从前。
寒阙带着女扮男装的她翻出宫墙,他们一同去京城的小摊上吃杂食,他们一同去酒楼里喝桃花酿听戏折子,他们一同坐在梅园里,看梅花开满枝头。
他同她说,今日,他真开心。
梦醒时,她看到自己躺在一间不知名的房间里,床头坐了一个小姑娘,皮肤白的发光,黑发间缀了白色的玉钗,一派纯真的模样。
她陷在梦境里出不来,又或许,只是她不愿出来。
她茫然的看着屋顶,看着看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将近四个月了,她从未离开他这么久。
她好想他。
好想,好想。
许是她的气息有些急促,惊醒了正在闭着眼假寐的姑娘,她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你真的醒了!”
梁小秋张张嘴,想说什么。
却见那姑娘已经站起身来,像一只蝴蝶一样跑出屋里,边跑边喊:“哥,哥!”
不多时,姑娘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白衣,几乎要融进漫天的白雪中。
他走进屋里,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小姑娘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哥,这人生命力真顽强,明明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居然还真能给救活了......”
“出去。”在梁小秋即将被她吵到再一次面见阎王他老人家的时候,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那嘈杂的声音。
梁小秋眨了眨眼睛,略带感激的看着男人。
那小姑娘嘴一撅:“哥......”
“出去。”
撒娇失败的小姑娘怏怏不乐的出去了,男人在床边坐下。
梁小秋勉强睁开眼去看他。
他长了一张薄凉的脸,但不可否认,这脸生的,很是惊艳。
她正盯着男子的脸发呆,却听男子忽然道:“你是何人?又是如何来到这玄寒之地?”
梁小秋恍惚几秒,才说:“我来找一个人。”
“什么人?”
“寒阙。”
沉默,伴随着寒气,一并蔓延开来。
那不是梁小秋的错觉,那个男人,确实在用一种极冷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犹如一柄锋利的刀。
就在她想问他关于寒阙的事情时,男人却猛地将她拎起来,没错,是如同老鹰拎小鸡一般,毫不留情的拎起来,然后一把摔到了门外。
这人,变脸真快。
她刚刚居然对他心生感激,真是脑子进水了。
梁小秋捂着胸口趴在寒冷的冰面上,虚弱的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半晌,门突然开了。
这人良心发现了?
梁小秋抬头惊喜的看着她,却只见一个包裹劈头盖脸的朝她砸过来,正中面门,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莫名愤然的声音:“滚!”
“......”
发生了什么?
梁小秋撑着身子缓缓站起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一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从山崖摔下,是这人救了她,而他刚刚却又那样粗鲁的将她扔出来,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只因为两个字。
寒阙。
为何,当她提起寒阙,他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他可是,认识寒阙?
梁小秋觉得,她或许应该死皮赖脸的回去。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付诸实践了。
她折回身去,抬起手臂,叩门。
三下过后,门开了。
她掀唇,笑的谄媚。
谁知,男人淡漠的扫她一眼:“你怎么还没滚?”
“......”如此粗鲁,这个男人一定娶不到媳fù。
眼看着他要关门,梁小秋急忙抬手,撑住:“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男人直直的看着她,几秒,抬手,将门甩上。
毫无预兆,且用足了力气,倘若不是梁小秋躲得快,此刻,那门应该直直呼在了她的脸上。
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站在那里。
这个男人的脾气看起来很bào,且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看来,软的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只能上硬的了!
梁小秋垂眸四下扫视一圈,欣喜的发现,方才,男人将她的剑一并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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