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肉灵芝 >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屠肆鼓刀报恩直
    地窖里,暗淡无光,令欢在芸娘的怀里轻声哭累睡着了,那令姜在十七的照应下,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已经没了母亲。廷谔在黑暗里紧紧握住七屠刀泪流不止,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却没有好报。十一坐在地上结印念着经,念着念着,一点咸涩入嘴而来——那是眼泪。

    几人惊心地听着外面的响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似乎几声大喊后,便有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们头顶上越来越清晰沉重。那人似乎在拖一个重物。芸娘几人流下泪来:大概,那重物便是序怡的尸体。那一点点沉闷的地上拖行的声音,叫这几人心痛不已,恨不能冲上去杀个你死我活。但是,他们不能。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有人在吆喝着检查下有没有活口,一个青年应了一声,又是一阵脚步声。那人拨弄了下地窖门把手上的雪。几人惊得心都要跳出来,十一顾不得身上的伤,拿过七屠刀站在地窖的梯子上,准备护众人安全拼个死活。

    徐徐地那地窖门打开了,十一正要探出身子刺上一刀,结果听得那人:“啊,是你。”

    十一发觉十分眼熟,并没有认出来。

    不远处,有人大声询问了这个年轻人,到底怎么了。年轻人忙打哈哈道:“我割破了手。”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杀人不会,连这种事也不会,要你有何用。快点,看看地窖里有些什么。”

    “好的。”说着,这年轻人便勉强探身要进地窖去,十一看他似乎没有恶意,便退下了梯子,放他进来。

    “你是谁?你们是谁?”

    外面已是卯时,冬天夜长,依旧是黑黢黢一片,只有那月光穿过窖门而入,才教十七c廷谔c芸娘看清了来人长相。

    “恩公,我是前些日子你们下山时施舍皮裘的人啊。”说着说着,这个年轻人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头,根本不敢抬眼看十一等人。

    “对,是上次与重五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十七恍然想起来,轻声说道,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令姜。

    来人正是上次林中答话的少年王富江。他听到重五的名字,更是低了头。

    “那,你们是王家集的人?”廷谔恨恨道。

    “这里各个村寨的人都有”

    没等到他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大喊,问他地窖中有没有酒,有的话赶紧拿出来。那富江忙看了几眼,芸娘给了他两小坛子。他大声回到:“有,我马上就来。”

    说着便要出去,廷谔眼中带着杀气,说着便跟上去,那人有点害怕。十一马上叫住了廷谔:“让他出去”,廷谔没有止住步伐,十七又朗声让他站住,廷谔才立在那里。那个年轻人嘴里又是千恩万谢。上一次林中,他也是这样。

    那个年轻人合上地窖盖时,对里面说到:“待会儿他们喝完睡下,我便过来。”说着,那窖门重重地合上了。

    “你怎么能相信他?”廷谔转身向着十一问道。他见过太多的人心,他谁也不信,除了芸娘十一几人,和良玉一家。

    “如果他不赶紧出去,其他人就会发觉这里的异样,马上就会这地窖里。”十七看十一并不解释。

    廷谔并不傻,他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关隘,只是他如何能看着仇人在眼前c放他轻身而去?他立在那里哭出声来。

    其他几人心里也是不好受,都各自流泪。

    “你们认得这个人?”芸娘没有下山,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擦了擦眼泪问道。

    “是,他们就是我们上次下山赶集时遇到的王家集的人。”廷谔恨恨地答道,“我们把身上的吃的c皮裘,都给了他们,结果这些人竟然恩将仇报。”

    芸娘怔在那里,“那良玉他们,岂不是”说着,芸娘又哭了出来。看着怀里的令欢,她更觉心疼。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廷谔边哭边问,也不知道问谁,只是一直问着。这问题,直把十一数着念珠的手都问得抖起来。他也很想知道。

    过了会儿,十七拭了拭泪,又深呼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下情绪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必须逃出去,必须想想待会怎么走。”

    几人听了,亦平复了下情绪,商量下如何走c何时走。可是众人要逃,没得吃的盖的,哪怕就是逃了,怕也是死在深山之中c猛兽口下。所以,必须得回屋去收捡些东西才是。而现在,天色正亮c屋内正在欢饮庆功酒,显然不是好时机。几人坐着,在地窖里凭着记忆摸着些吃食。

    虽然毫无胃口,但不吃东西,便没有力气护住这大大小小,更不可能逃出去。必须活下去,必须吃得饱饱的。

    不知过了多久,这头上的脚步声又起,不是很重,略有一丝轻微之意。十一c十七二人守在梯子两侧,以防万一。这地窖门打开,日光透过下来,下来一个略熟悉的身影,还是那富江。

    “你来这里,他们不会发现吗?”十七冷声问道。她对这些人,没有一丝好感。

    “不会,他们喝了酒去村里别处地方了,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富江轻声答道。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廷谔向前道。

    “我我也是被逼的。”那富江低着头,讲了起来。

    原来这些贼人的头人,便是那樊家村的樊义成。这义成本就不是好相与的,平日里就比较跋扈霸道。几个月前的疫病,爹娘都染疫死了,新娶的媳妇连带怀着的八个月孩子也染了疫症。当日他听说良玉众人是神医,将王家集的疫症都治好了,便抱着一线希望前来王家集求药,希望能救得妻儿。他得到那药方后,便花光了所有积蓄买得材料做起这清瘟败毒饮来。没了陈家村药丸作为药引的败毒饮,这效果自然可以想见。死神依旧带走了他的妻儿。自此,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看着樊家村虽然得了败毒饮的配方,但仍然是死伤惨烈,完全没有王家集的神效,心下便怀疑是这药方有问题,是良玉没有给真正的解药。于是悲痛中来王家集打听,才知道陈家村众人下山送药引一事。由此,他便恨上了良玉,恨上了陈家村,认为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妻儿,是他们见死不救。

    后来疫症虽去,但家家户户都死了不少人,樊家村罗家寨等,都死了一半人口。人们好容易从疫症中缓过来,可不想,又遭逢了官军c逼得上山来。这义成平日里虽然颇为泼皮,却还是算护得村人,又不惧死生,杀起人来很是威猛,所以,在樊家村中威望大升。他便起了其他心思,在良玉等人上次赶集前几日,与罗家寨的人为了争抢地盘c吃的,便大打出手,杀了罗家寨几个年轻人,于是,几村之中,将近千余人,都拜他作头领,正式要在这山间落起寇来,有敢不从的,便是个死字。

    恰好良玉等人在山间碰到了王家集c张家村等人,又是施了粮食c又舍了皮货,消息很快便传到义成耳朵里。等他来追时,良玉等人早就走远了。他让一些人循着地上的马蹄印迹跟着,直到石坳大雪那天,他们才在距石坳大约半日脚程的地方跟丢了印迹。石坳离陈家村已经很近了,那两日是大雪封山c行得缓慢,但,即使是人走起来,也不过2日脚程。

    这几人昼夜不敢停地回去禀告,义成便知道这良玉等人定是在这山中有定居之所,而且从他们施舍财物来看,这日子过得很是丰庶。他内心里更是怒气难消。他便有了鹊巢鸠占的想法,召集村人,大义凛然地讲着良玉等人如何不顾樊家村罗家寨的生死,如何不肯救治疫症c私藏药方枉顾人命夸张地叙述了一顿,群情激愤,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陈家村等人,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将仇人粮仓里的粟麦变作自己碗里的口粮。

    义成这人虽然泼皮无赖,没读过书,但从小打架,很是知道些打架的本领,有些谋略。首先让人继续探查良玉等人回村路径,一旦查明,便疾速来报。其次,秣马厉兵起来,人人备下武器,有刀的磨刀,没刀的削矛。再次一举拿下王家集这个地盘,要他们交代良玉去处。那重五因为那日多说了几句话,看着与良玉最为熟稔,被义成活活打死。而富江敢怒不敢言,便拜在了义成脚下,愿为奴跟随。

    当然,富江真心话还有一句没讲:他看重五已死,听得义成说将来事成会分大家田地粮食,他虽然觉得这样亏心,但实在是饿得不行,只想要一条活路,所以才心甘情愿跟着义成的。

    很快,那探查道路的人就有了消息,说良玉率着驴马队,一众约有200多人浩浩荡荡下山而来。那义成便带了百余青年埋伏在良玉等人的必经之路上,挖好陷阱,布好阵型,待陈家村人走到阵中,便一声令下,纷纷点燃火把扔向陈家村众人。毫无防备的良玉等人,霎时陷入火海汪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若有突围的,便一举拿下。为了防止有一两骑折身返村的,他更是在来路上布下了多人拦截。

    义成一举拿下这陈家村众人,死伤无数,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且他这边以逸待劳只耗损了十几个人,实在是大胜仗。转身,这群人便沿着这马队在雪地上踏出来的路向陈家村袭来

    “你是说良玉他也?”十一惊声道。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是事实,但是听到对方亲自确认,却还是忍不住心惊。

    那富江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不可能,良玉叔他武功那么高强,人又那么机警”一旁的廷谔无法相信,用哭腔道。

    芸娘和十七在一旁听得嘤嘤地哭出声来,又极力想忍住,怕吵醒了令欢令姜。

    “你知道他们是去下山赈济送粮给你们的嘛?”十一哽咽道,努力地不想抽噎出声来。

    富江抬起来满是震惊之色。

    “你们这群王八蛋c畜牲,忘恩负义的杂种”廷谔咒骂道。

    十一上前去,搂住廷谔,让他不要那么大声。廷谔顾不得伤抱住十一,哭个不停。

    令欢似乎被这咒骂声惊醒了,看着地窖中光线暗淡,又看到芸娘在哭,众人都在哭。她有点害怕,搂着芸娘说要去找娘亲。

    芸娘搂住她,让她千万不能大声,努力想让自己停止哭泣,可是想着这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母,还是忍不住哭起来。令欢也哭起来,小小的人儿,似乎从这种氛围里感知到了什么,也不敢再大声,只是嘤嘤哭着。

    那富江跪下来,低头哭了个不停,痛骂自己是畜牲。众人并不理会他,哭了一会儿。

    待平静了下情绪。

    芸娘问道:“这村里,除了我们,还有人活下来了吗?”

    富江抬起潮红的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哭声道:“义成说一个活口也不能停。”

    芸娘许是哭累了,闭上双目又是一行泪来,只是哀痛至极的她,已经没了开始的情绪起伏:“如果我想请你帮我们逃出去,你可愿意帮忙?”

    富江犹疑了下,看了看他们,又低下了头,嗫喏地答道:“这村中都是义成的人,不久山下的老少也都要接得山上来。你们,怎么逃啊?”他害怕连累自己的性命,他还想活着,带着这为虎作伥的秘密和愧疚活着,甚至于,他觉得这陈家村的性命其实与自己也没有关系,毕竟他没有杀人,没有拿刀,只是默默地跟在义成那群人后面而已。而和他一样的人,不还有很多吗?他没有去报告这地窖里的人,已经是报恩了。

    “我们只是要收拾些东西,从这后山逃出去。”十一沉声道。他看出了这人的怯懦和犹疑。

    “后山?”这富江觉得这些人简直是疯了,竟然要从这断壁悬崖处逃走。不过,他转圜一想,也好,从这里逃,别人也不会猜到是他放了这些人,这样,就不会受到连累了。

    “那你们要不现在就走,那些人忙了一晚上,刚又喝了许多酒,怕是要睡上一阵。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富江忙起身,去爬那梯子,“快,赶快。晚了就不好了,我先上去看看。”

    过了片刻,他便又来到地窖口,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在前院放哨。于是芸娘十一等人便爬出来,留下廷谔和令欢令姜在地窖中,主要是怕这两个孩子哭闹。令欢已经醒了,只是除了开始哭一嗓子,这会儿出奇地安静了下来。那眼神,直让廷谔难过心痛。他明白,孩子一点也不傻,虽然大人不说,但她们心里其实隐约明白。

    十一回到地面上,那一滩红梅触目惊心。芸娘别过头去,进了屋。十七上来,看到那血迹,一时忍不住哭出来,十一上前去抱住了十七,抚着她的头发:“不要哭,我们现在得活下去,得把令欢令姜带出去。”说着一滴眼泪落在了十七的发上,两人转身向屋内走去。

    几人慌忙中收拾些东西,皮裘皮袄皮褥子袍衫,膏药c火折子,柴刀c菜刀,水袋,还有良玉才做好的箭弩箭矢。只是说好他会回来跟廷谔c十七一起再去后山打野的

    家里凌乱得很,吃的几乎都被那些贼匪拿去了,幸好地窖中存储了不少,只是没有现成的胡饼来得方便。院里的富江很是慌张,忙催问是否收拾妥当。须臾,几人便卷裹好,主要由十一背着,芸娘c十七各提了点,便赶到地窖里,把那三个人弄出来。廷谔上来看着薄雪覆着的一大滩暗红色,脸色更冷了。

    十一背的东西鼓鼓囊囊地,便把七屠刀交给廷谔配着。十七背上了令欢,芸娘背着令姜,将两个孩子用绳子皮褥子缠在背后。还好这两个孩子乖巧。廷谔身上有伤,所以背了些粟米,手上各人又拎了些,这些粟米很沉,大约够几人十几日之用。

    富江送得几人到崖边,摸索出那绳索来。十一先下到崖下,众人把米粮一一放到下面,十七先下去,再是芸娘,廷谔则执意要殿后。

    廷谔套好了绳子,一一斩断绳索,只剩下身上这两根。他转身向着富江,眼里犹如灰烬里暗暗跃动着的火苗,闪烁着复仇的光芒。

    “你有没有杀人?”廷谔冷声道。

    “我没有。我我只是跟在他们后面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我只是想活下去。”虽然廷谔的个子蹿得快,但终究只是个才刚刚13岁的孩子。所以,富江很快镇定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上没有血?”廷谔自小混迹市野,识人断物上也远比同龄孩子来得老道。虽然在十一c良玉众人前,他时常露出孩子的天真,但是在别人面前,他都是冷冷的,以至于陈家村的同龄孩子都说他是块冬天雪地的石头。

    富江的脸上抽动了下,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然能猜得他的心思。

    “是不是觉得这陈家村的祸事跟你没有关系?”廷谔声声紧迫,向前走了一步,逼得那富江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觉得根本不欠任何人的?”可是廷谔没有停住脚步。

    那富江看着这少年手中握着的刚刚用来斩断绳索的七屠刀,突然害怕了起来,转身要逃,可是廷谔早做好了准备c上前便是腰腹一刺,再刺,三刺。

    那富江转过身来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那样死死地盯着廷谔。

    “你也是凶手,你也该死。”廷谔在富江身上擦了擦刀。

    转身,七屠入鞘,飞身下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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