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东生罢学
第二天,货轮孙记101一进港,世新早早的就在码头等着,一心早点上去问个究竟。货轮鸣着汽笛,越靠越近,世新看到船头那里站着人,好像是弟弟世贵,不由心头一阵惊喜。世贵也看到了码头上站着的哥哥,船一靠岸,舷梯刚一放上,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兄弟俩抱在一起,忍不住都哭了。世贵岳父也在一边抹着眼泪,说:
“别哭了,回来了就好。”
世贵把海上的遭遇说了一遍,讲到在海上漂流那一天一夜,说真的担心这辈子完了,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世新也说,你这么多天不回来,也没个音信,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两个老的都快急出病来了。三个人商量好,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回去了就对谁也别讲,免得他们知道了跟着后怕,往后再遇到什么事,更容易胡思乱想的担惊受怕。家里人见世贵平安回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问问回来晚的缘由,世贵就说因为回来路上去上海装货,耽误了时间,编个谎嗑搪塞了过去。大家也就不在追问,就都跟着忙乎婚礼的事。
婚礼这天,胡家的饭店热闹非凡。门口早早贴上了大红喜字,喜庆的鞭炮足足的放了半个时辰,还请来了打鼓吹喇叭的乐队演奏。男女双方的亲朋好友,加上左邻右居,大人小孩差不多百十口子,屋里屋外都摆了桌子,还是坐不下,只好分批,办成了流水席。一对新人正挨桌给来宾点烟敬酒,就见外面进来几个宪兵,领头的宪补走到敬酒的世贵跟前,问:
“你就是胡世贵吧?来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不等世贵搭话,把头冲身后的宪兵一摆,两个宪兵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世贵的胳膊就往外走。一时间屋里屋外都乱了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宪兵会到家里来抓人。新娘子被吓坏了,差点晕过去。多亏身边有人扶着,才没有倒下。世贵爸妈更是被吓得不轻,猜不出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宪兵到家里来抓他。忙叫大儿子世新过来,让他去问问那个宪补,究竟是咋回事。世新也是莫名其妙,想不出宪兵为啥婚礼上来抓人。但明白现在去问那个宪补也是没用。就安慰两个老的,说宪兵带去也不一定就是有什么事,也许是他们搞错了不一定,世贵又没做什么事,等我回警察署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一场热闹婚礼不欢而散,不论娘家婆家,人人心头都是一片阴影。新娘子哭成了泪人,被父母领了回去。世新也赶紧离了家,到警署找人去打听弟弟的事情。
世贵到了宪兵队,就被带进审讯室,宪补和几个日本人一起审问他。问的都是货轮被袭击沉没的事。原来日本人怀疑军需船被袭击是有人通风报信做内应,先前已经把二副和101号船上的人都找来讯问过了,都没啥结果。问到世贵,自然也是一无所知,自己是临时被叫上船的。一上船就在机舱里干活,外面的事什么也不知道,看到船着火就跳海了。宪补和几个审讯的日本人嘀咕几句,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和前面二副说的都一样。日本人挥挥手,宪补过来说:
“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货轮沉没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世贵回到家,一家子都还惊魂未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放回来了,追问他究竟为什么事宪兵来抓他。世贵只好把货轮被袭沉没,自己跳海逃生,流落香港,然后跟101号回来的一系列经过都对他们说了。两个老的听了,惊出一身冷汗。那些天吃不香睡不着,还真的有事,差一点就没再见不到儿子。当下就说:
“从今往后,别再上船了,就在家里照看这饭店吧。反正我们都老了,也干不动了,早晚也得你们来经管。这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要我们的命啊?”
媳妇听了他的事,更是后怕,也死活不让他再上船。世贵经历过这些事,一想到上船,心里也打怵,不想再去冒那个险,就答应下来。想着自己还有些东西在原来跟的那条船上,没拿回来,打听说那船检修过后去山东运货,现在也回来了。就来到船上,收拾个人物品,顺便和同事们告个别。这船世贵跟着跑了好几年,风里来浪里去的,和同事们甚至日本船长处的都很好,大家听说他不打算跑船了,都有点不舍。也听说了103号的事,又非常同情,毕竟是经过大难死里逃生的人,想图个安稳也能理解。告别同事,临下船,大副叫住世贵,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于洪顺的人,家是旅顺的。世贵听,忙说:
“认识啊,那是我表姐的儿子。你怎么知道他?”
大副说在威海码头卸货的时候,有个人上船来,问孙记公司有个跑船的叫胡世贵谁认识。大副说他认识,什么事,他以为那人要他捎什么东西。那人却说不捎啥东西,只是想找这个人,给家里人捎个信儿。大副说胡世贵就在这条船上干活,不过这趟没来。他就叫大副转告,就说顺子在这边落脚了,挺好的,让家里人别惦记他。世贵问那个于洪顺说没说怎么联系他,大副说没有,只说等船再到威海那边去,他还到船上来找。
世贵想起表姐的托付,听大副说了顺子的事,拿了东西没回家,直接就来到绸布店。顺子妈听到消息,又喜又恨。喜的是儿子终于有了下落,知道在什么地方了,恨的是这个冤家把爹妈弄得家破人亡,自己却跑一边躲心静去了。东生娘正过来取给东生做的衣服,在一边看见她又抹眼泪,就劝说:
“这儿大不由娘啊,家家都这样,孩子一大,都有自己的章程,当爹妈的,就是操不完的心。大妹子,既然孩子有了下落,你就放心好了,等事情消停了,说不定就回来了。”
东生在旅顺高等工学堂那念书,开学时带的都是夏天衣服,一转眼秋天到了,天气渐渐凉了,当妈的惦记儿子,做了件夹袄给儿子,又翻新了棉衣棉裤,打发二掌柜的给送过去。二掌柜的坐火车到了旅顺,下了车就直奔学堂。来到学堂门前一看,平日热热闹闹学校,今天却静悄悄的,若大的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站在大门外面往里看,见不到一个学生。二掌柜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拎着东西凑到门口警卫室,看见除了平时看门的人,还两个警察在那里。看门问他来干啥,二掌柜就说是来给念书的孩子送衣服的。看门的说:
“现在不行,都在教室里关着呢,你等把人放出来再说吧。”
“怎么都关在教室里啊,是不是上课呢?等会能出来活动吧?”
见二掌柜没听明白,门卫朝警察那边努努嘴,冲他说:
“上什么课,都在给训话呢。有学生调皮闹事,给抓起来了。”
二掌柜听说学生闹事,还有人被抓,心一下子就提溜起来,期望侄子东生可别卷到这事里面去。这孩子念书念的不错,为了上这个高等工学堂,家里花费了不少,就想让他多学点东西。沈掌柜心里最羡慕孙化堂了,一样的海南丢,挑八股绳的,瞧人家如今的财产地位,和自己一比天上地下。这一辈不行,下一代期望能有出息,所以一定要儿子多念书。沈掌柜的甚至想和渡边说说,看能否让东生去日本念书,看着那些留洋回来的,都能在州厅衙门里混个不错的差事,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出来进去全是洋房汽车什么的,他也想有朝一日看见自己的儿子能那样出人头地。二掌柜对侄子比哥哥还上心,东生也跟二叔最亲近,有什么话都愿意和他讲,爷俩几乎是无话不说。这孩子上学认真,成绩不错,人老实,胆子也小,估计不会惹什么乱子。二掌柜蹲在门口,一直等到警察走了,学生们从教室里出来。赶紧上前拉住个学生问沈东生在哪。那个学生把他好一顿打量,问:
“你是他什么人啊?找他干啥?”
“我是他叔叔,来给他送衣服。”
“是这样啊,那你不知道他被警察带走去警察署了,还没回来吗?”
二掌柜一听,这孩子果真跟着闹事了。心里着急,想知道细节,就把那学生拉到一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学生说,学校里让大家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唱日本歌《君之代》,他们不唱,罢课抗议。校长就叫来警察,把几个领头的同学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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