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陈道生此刻的心情。
这些天,他从一个行游天下,有几分轻巧之技的凡尘俗子,一步之间,成为了昆仑门下弟子,圣师庄北冥的师侄。
虽然从未教过他术法,但他知道自己那位不着调的师父很厉害,却不知道如此厉害。更不晓得,这历经百年,让这人世间改天换地的五行民术,竟是自己恩师的手笔。
功德无量。
不过他还是好奇一件事,“师叔,我师父留下的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庄北冥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陈道生直发毛。
“你那老鬼师父说,如果有一天他的传人上了山,要我把女儿嫁给他。”
陈道生闻言语塞,但面色如常。庄北冥奇道:“你这小子,被人说起婚嫁之事,脸都不红一下,难道我看走眼,竟是久经风月的老鸟?”
“哪里哪里”陈道生连忙解释,“师叔说笑了,道生这点儿岁数,怎么可能是什么风月老手,只不过”
“只不过是这走南闯北的年头不少,想嫁闺女给侄儿我的人家也遇见不少,所以听得多了,也就没羞没臊了。”陈道生嘿嘿讪笑。
“哈哈,别想好事儿了,我那闺女,排着队想请结道侣的天才俊彦多了去了,而且比你大好几岁,不成不成!”庄北冥大摇其头。
“师叔师叔,这信里说的肯定不是这回事儿,您”陈道生见画风偏移,于是赶紧往回拉。
“嗯嗯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师兄和我打了一个赌,至于是什么,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了,我那几位乖徒儿和小女估计也该来了,唉,刚溜出去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这又回来了,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喽!”庄北冥拍着大腿哀叹,难得真情流露。
“老庄!”一声娇喝自高阁之下响起,“你下来!”
庄北冥闻言面色一苦,招呼陈道生道:“走走走,我严令过他们不许进入这顶层,一起下去罢。”
陈道生随着庄北冥乖乖缘梯而下,连跃窗而出都没敢。
高阁大门之外,一位翠衫少女俏生生站立当地,樱唇微嘟,手叉纤腰,一见门开,马上圆睁杏眼,正待爆发的当口,陈道生推门而出。
翠衫少女见有外人,马上双手垂于腰间,展颜一笑道:“父亲,您回来了。”
庄北冥感激地瞥了一眼陈道生,自其后负手而出,“嗯,晓梦,我不在这些时候,山上可好?”
庄晓梦暗自银牙紧咬,您在的时候,也没管过山上的事儿好不好?
不过有陈道生这生人在跟前,她还是给足了老爹的面子。“父亲,山上一切都好,就是各位师兄都想和您商量商量传术大集的事儿。”
“啊啊,又到日子了?商量商量好,好”庄北冥装模作样地应付着,“那啥,这是说起来不是外人,具体怎么回事,一会儿再与你讲哈,这样,你莫叔叔和你那几位师兄,你先知会一声,先别着急来拜见,晚上就在这设宴,我有事情要说。”
庄晓梦一派端庄姿态,轻颔螓首,随后玉手一挥,一团云雾化作几只小小的鹤儿,振翅飞向山下各处。
宴席杂务自有庄晓梦去一手安排,不用老庄和小陈俩人操心。
庄北冥在女儿辞别之后,招手示意陈道生进阁。
陈道生仰头望去,见这高阁所题匾额之上,也是半闲二字。
庄北冥叹道:“这里原来是那亭子所在,我修行闲暇之时,便与师兄在此高谈阔论,下棋喝酒。师兄走了,我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也常带晓梦的娘亲来此处观景。后来我越来越懒于俗务,就干脆在这修了座楼,吃住修行,都在这儿,再把亭子搬进去,留个念想,这里让人心凝神静,好地方。”
缘楼梯而下时,陈道生并未多加留意,但回身进阁,却发现这里面比外观要宽敞得多。
一进门,一层赫然就是一座空旷大厅,座位有主有副,当是议事聚会之处;上得二楼,则是日常起居之所,客房c偏厅一应俱全;上了三楼,居然是一处比一楼更加宽广的所在,一排排典籍似乎无穷无尽,另有一片空旷之地,一只蒲团孤零零在当地,应该是修行之地。顶层,自然只有那座亭子。
庄北冥引陈道生来到三层,自己坐在蒲团之上,陈道生见再无蒲团,于是席地而坐,身躯甫一触地,却有蒲团自然浮现。
“道生,此时距晚宴尚有些时候,我有三件事要与你交代。”庄北冥难得正色地言道。
见师叔面色郑重,陈道生也端坐聆听,“师叔请吩咐。”
“这第一件事,关于这修罗,”非天听到关于自己,悄然脱离影子,显出真身。
“修罗来自不知名之处,与元一大陆一直有通道相连,自上古以来,虽有记载,但都是在一些孤本典籍之中,所知并不甚详,但凭我和与臣的交流,修罗一族虽相貌奇异,实力极强,但大多心善,与我们一样,在他界繁衍生存。”
“历次出现,他们都是应召而来,但却都找不到召唤之人,所以我觉得,或是有某一宗门,世代以召唤修罗为任,目的不可知,或是有法门传世,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加以修持,想利用修罗的力量。”
庄北冥一指非天,“这孩子年纪不大,应召而来,却无意造下孽障,我让他跟随与你,一是为你护卫,再者就是分取你的福报,这是你俩的缘分。”
陈道生郑重点头,非天微微低首,身形消失,融入影子。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你的修为。”
陈道生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关于自己的修行,其实他一直都不甚了解发生了什么。
“我探查过你的经脉和灵台,有些古怪。”
于是陈道生将自己这些天的短暂坎坷修行路,一一向庄北冥道来。听得他手捋短须,不住点头。
“确实很奇怪,但其实也不难解释。”庄北冥微笑说道。
“你凝结玉露之快,是我意料之中,你师父曾向我提起,他是如何为你筑基。”
“筑基?”陈道生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所谓筑基,并不是至修行境界,而是修行前的准备。在每一处宗门,收入弟子之后都要筑基,但一般指的都是服用丹药,或者药汤泡浴改善肉身,再有甚者,则有师门长辈亲自元气伐髓,脱胎换骨,这样开始修行才有所裨益,事半功倍。”
“而你的筑基,则大不相同。”
陈道生奇道:“可师父并没有为我做这些,似乎什么都没做过!”
“错,你师父为你所做的,比他们任何人都多,你的筑基过程前无古人!”
“别人筑基,是旬月即可完成,而你,整整用了十年!”
陈道生睁大眼睛,“十年?我遇到师父那一天起到现在,恰好十年。”
“没错,这十年里,你师父传你五行民术,让你充分感知元气和元力,但不让你自己锻造拥有元力,就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古来最稳固的基础。”
“你所习的五行民术,师兄称之为大五行之术,在他眼里,个人修行为小,众生黎民为大,个人搬山填海,不如让一户百姓人家温饱一生。”
陈道生闻言至此,沉默不语,没想到每日和自己嬉笑怒骂的师父,竟然是如此一位境界高远,胸怀天地的圣人。
庄北冥继续道:“你修习的各项杂术,虽然都是广为流传的普通民术,但传授训练你的人,却是这民术的创造者之一,五行民术的每一次改良和创造,都有你师父的功劳,还有不少是他亲手所创。所以,你学的术,远比别人要精,要准!”
“同样的术法,你施展出来,比其他人,甚至是某个行当里的顶尖之人也要强上几分,这一点,你应该深有感触。”
陈道生当然有感触,他就是靠这几分更精更准行走天下的。
“这就是你师父为你筑下的基,你对元气元力的认知感知,已经到了一个远高于常人的地步,而所谓修行之术,则是对元气元力由感知进而掌控,这对你来说,只要找对方式,易如反掌。”
“所以我当时喝了酒,又用淬元术强行控制元气循环,然后凝玉露,是误打误撞找对了方法?”
“凝玉露,不管哪一宗门的功法,其实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让元气压缩,由气转液而已,你用淬元之术牵引,从方法上来说,简单粗暴。但也只有你能用,别人不敢,即便用了,没这份儿精准,也必将弄巧成拙。”
“可你后来自己服用花毒,损伤经脉,把刚成一点气候的修为弄丢了,换做旁人,筑基再怎么牢固,也就算废了。可你遇见了那姓包的,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说起来,他师祖当年是被我顺手收拾了。他又死在你手里,啧啧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庄北冥说来往事,霸气微微侧漏。
“你没事,其实还有他的功劳。你从他那秘境之中取到的东西,就是你吃掉的那玩意儿,应该就是他用那虫子炼制的宝贝。”庄北冥笃定地说道。陈道生闻听却有些发呕。
“你还别嫌弃,这虫子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你可曾听说过上古骄虫?”
陈道生当然知道,骄虫与云夔的祖先陆吾一样,都是上古珍虫异兽。
“这虫子就是上古骄虫血脉留存,叫做天虫,性喜寒阴,可过渡元气。这件宝贝虽然是邪修所炼制,但却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至宝,典籍有载,叫做元蛹。”
“我辈修士施术法,靠的是掌控元气元力,所需元力则在于日常自天地间汲取,而这元蛹的妙处,在于生元,滋生元气元力,只要不过分,就是源源不断!”
陈道生明白源源不断的含义,旁人修行,先聚气成滴,再汇滴成溪,进而飞瀑,化湖,其中不仅需要艰苦修行,还需要漫长岁月。而自己有了这元蛹,说是事半功倍,都嫌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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