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怦然 > 第 8 章
    誓,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他双手撑膝,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张漂亮冷静玩世不恭的脸孔,没人能够看得到他藏起来的慌张。他说话的时候,手心都是汗水:“你真的喜欢孙博?”    她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跟瓶盖较劲,还是干不过滑动摩擦。她边使劲,边“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孙博?”    她实在拧不开盖子,很着急也很务实,背过身打算去咬,他追随而来的目光惊恐得无以复加。    “别,我求你了,姑娘,别啊。”    他高举双手做投降状,从她手里拿回可乐瓶,大侠神功盖世,一拧就开,气泡蓬勃“噌”一声响起,看得她两眼发直,才想起来回答那个问题:“没有。”    他决定乘胜追击,又问她:“那他喜欢你吗?”    怦然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才终于把他打开的可乐拿到了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心里说:可真不容易,终于喝到了。    周勋看着她,心里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却在想:这真是个傻姑娘。    怦然去办公室替老师拿批好的试卷,在楼梯的一楼遇到了沈倩,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怦然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沈倩抬起头冲着怦然微微一笑:“怦然。”    沈倩的眼神幽凉宁静,像是幽静水井波折出来的冷光,看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沈倩笑着跟怦然讲:“好久没见到你了啊,下次有空,约上江川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孙博写的情书,在某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六下午递到了沈倩手中,练习了无数遍的告白,说出口的时候仍旧磕磕绊绊,孙博自己听来都觉得失败,他以为把事情弄糟,几乎快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她轻轻开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眼睛微红,里面闪烁着一层真实的惶恐:“孙博,我遇到了一件麻烦的事……”    孙博睁大眼睛,脸颊还是红的,表情却变得严肃。    对同班同学周勋的印象,孙博很深刻,那个成绩年级第二的男生,篮球打得最出色。    这种男孩子,一看那张脸,就能猜想他顺风顺水的一生,爱情友情皆可尽饮,他哪怕胡作非为,也能赢得掌声。    这公平吗?    年轻的孩子们讨论公平大多流于表面,他们眼中的公平符合质量守恒定律,施与受一样的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怦然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听歌,场上的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比分咬得很紧,牵动着场边每一位观众的心,没有人留意怦然这边的动静。周勋下场休息,边喝水边从后面悄悄包抄,趁她不备,一把将自己汗津津的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用力地揉了一揉,像个没心没肺的恶作剧。    怦然懊恼地一把挣开,恶狠狠地转头,早不见了那人的影踪。    孙博做题做得累了,抬起头眺望窗外绿色植物放松,不期撞见这一幕。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沈倩的泪珠。    少女的烦恼,除开功课,还有难以启齿的骚扰。    孙博坐的位置,其实是看不到怦然脸上的笑的。    周勋在他校服的口袋里藏了一颗费列罗,除了她,没人知道。    有心要找一个人的麻烦,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导火线。最开始的时候是有女生反应,班级里学习氛围不好,大课间的时候老有学生跑跑跳跳、大吵大闹,班主任爱较真,找班长孙博问话。孙博并不指名道姓,含糊地一句带过:“还不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    这群男生里头,就数周勋的个儿最高、xìng儿最燥。    从前他是刺儿头,现如今他是心肝宝,班主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在无奈跟无可奈何之间周旋了一圈:“他啊……”    孙博于是就清楚,告老师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又复古,又没有出路。    班级里大扫除,班里几个男孩子打打闹闹,最皮的一个踢翻了垃圾桶,原本归拢在一起的纸团撒了一地,换作从前他不会跟人去吵,通常都是自己默默地再扫一遍,但是今非昔比,他心里头藏着怒气,只针对某人的怒气。    周勋从门口进来,径直踩过那堆垃圾,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他真的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    孙博叫了一声周勋,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回头,看清了叫他的那个人,眼神很茫然。    孙博有自知之明,从不指望能被周勋这样的男生高看一眼,看得起这种词汇太高级,可是这种迷茫比看不起还要让人难堪。孙博在自卑里独自生活了太久,在怦然的援手下才缓过来,于是更加敏感,一丁点儿的质疑就能刺痛他。    况且,还有沈倩。    “道歉!”他上前一步,捏紧了周勋的衣领,厉声逼问。    周勋匪夷所思地看着孙博,挥开他的胳膊:“你没病吧。”    是什么驱使他挥拳相向,很多年后孙博追问自己的心,这样缺乏求证跟考量的斗殴,是否也被嫉妒左右?    于是很快,桌子被踹翻,同学们开始尖叫,孙博轻而易举就被周勋掀翻在地。周勋十二岁学跆拳道,十四岁拜在全国青年散打冠军缪白的门下,老师第一堂课教的就是习武之人,绝不能恃强凌弱。    而且,这架打得太奇怪了吧。    周勋犹犹豫豫地松开手,站起身。孙博这倒霉孩子,周勋赤足就有一米八二,比穿着球鞋的他还高了整整十四厘米,怎么就搞不清楚敌我力量多么悬殊。孙博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蓄势在掌心,抬手再挥出一拳,周勋偏头一躲,他就又栽到了地上。    当天下午,两人在语文课的中途被叫到了办公室,接受由教导主任跟班主任组成的双堂会审。    班主任气得够呛,现在整个年级都知道他治下的班级出现了打架斗殴这回事,很大程度上质疑了一个班主任的能力,他拍着桌子大吼,震得桌上的茶杯直跳:“为啥?到底是为了啥?”班主任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一着急,满嘴跑地方口音,把什么都说成啥,听着中气十足。    他问的是孙博。印象中内向老实的学生,他觉得能从这个孩子口中得到诚实的口供。    那么,孙博该如何向老师解释这场斗殴,既能避免他的心思暴露,又能使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逃离风口浪尖。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年纪小的时候,我们都做过一些错事,因为一己私心,因为一己私yù,事后是否能够被原谅,取决于我们伤害的人到底爱我们有多深。    孙博的十六岁只被一个人善待过,深知这个小姑娘可爱善良,单纯明朗的地方,他之所以这么做,太以为自己能够被原谅。    “尤怦然,”他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管不了站在他背后的人会有多惨,“因为我喜欢怦然,周勋却一直欺负她。”    周勋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挺身一吼:“你放屁!”    在场的每一位都以为他愤怒是因为污蔑,只有他清楚,使他动怒的是孙博信口雌黄的喜欢,孙博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却把怦然拉进了这场混战中央。    很快,怦然也被叫到了办公室。    个头小小的,五官也只能说秀气,教导主任跟其他在场的诸位老师迅速jiāo换了一下眼神,那一眼传递了一个相同的讯息: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啊。    班主任问她:“周勋欺负过你?”    她摇了摇头。    “别害怕,跟老师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你个大头鬼啊!    周勋才不担心答案,他只是出奇地愤怒,脸庞铁青,人高马大一小伙,看样子随时会暴走,于是先被请出了办公室。    事后如何被定夺这场公案,无人得知,作为当事人的周勋跟孙博都接受了一些处分跟教训,此外还被请了家长。周勋在办公室见到了孙博的母亲,高而瘦,粉涂得一张脸惨白,颧骨凸出,吊梢三角眼,天生的刻薄相,整个办公室只能听见她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语速极快:“……我儿子一向懂事听话,一定是那个女生行为不检点,勾引我儿子。”她说“勾引”两个字的时候,大概没想过对象还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    孙博窘得快哭出来,也觉得丢脸,使了劲拉着母亲的衣袖,一声声哀求:“别说了,妈,你别说了。”    办公室还有其他学生,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周勋这边来的是他爸的秘书,因为脸嫩,看着就三十出头,毕恭毕敬的样子,特别会来事,可就是没有一个家长的样子。    班主任叹了口气。    事实上,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件事以班级为单位扩散,传得血雨腥风,但凡怦然所经之地,身后总跟着无数流言蜚语。    她在八卦的中心跌宕。    她没告诉她的父亲,她没跟任何人说起,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小女孩子,所以在别人看来似乎格外冷静。    成长总有一段路,得一个人走,谁都帮不上忙。    很快迎来了高一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这次成绩决定着学期末奖学金的名单,班里每个孩子看上去都漫不经心,不大在意,暗中都铆足了劲,世道不易,僧多粥少啊。    当然也有确实不在乎的,像周勋,像孙博。    周勋因为家境优越,实在不缺这点钱,而孙博,是因为他要转学。    转学的前一天,他约了怦然放学后见面,就在学校门口的nǎi茶店,这期间他一直在说对不起,他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有一句经典台词是这么说的,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怦然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但是让她说出没关系,那也未免太乐观了些。她只是不理解,这个世界界限模糊的善与恶,好与坏,孙博这样的学生,怎么会跟打架斗殴有染?    但她也知道,她将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怦然从nǎi茶店里出来,三四月间,天气开始渐渐回暖。    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走了一段路,一转头就看到了周勋,骑着一辆山地车在“走”,他技术高超,长时间能屹立不倒,跟表演杂耍似的。    他全神贯注的样子,跟他打篮球开碰碰车的时候很像,有许多雷同的小动作,用力的时候牙齿咬住下嘴唇,眼睛特别亮。    “厉害吧?”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怦然四下看了看,这条街除了路口一只狗,能喘气的就他俩。    她答:“厉害。”    “瞎接什么话啊,”他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跟我自行车说话呢。”    她抖了一抖,这个笑话可真冷啊,嗖嗖的。    他停住了车,一只脚踩在地面,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姑娘,这次月考,能好好考不?”    她爸爸都不这样管她。    怦然看了他一眼,心想,阁下说这种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神秘地一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同情考第一名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之后的人生,除了注定的失败,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xìng了。”    叫班主任听到这些话,准要背过气去。怦然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点狐疑。    他弯下腰,用一种略带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尤怦然,咱们约好,你好好考,我也好好考,行不?”    然后,她就问出了第二个为什么。    该怎么跟她说呢。    因为在这里,能使人高看一眼的永远不是善良可爱真诚种种优美品质,现行世界的规则是,成绩好分数高才是通行利器,好学生永远比差生多了那么点公平。    “你不觉得,让那些死读书的学生称霸排名榜,有点不甘心吗?”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为学霸界做出点担当。”    自从孙博转学之后,怦然旁边的座位空置了好久。这座位是风水宝地,正中心,靠近黑板,但又不会离黑板过分近,超过了老师信手一指的距离,不用担惊受怕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对这个位置的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班主任生怕会演变成内讧,于是颇有先见之明地一锤定音:空着。    这一空,就空出了一段千古孽缘,比窦娥还冤,这段暂且按下,过后再表。    于是,怦然就成了班里唯一一个占了两个座位的学生,一个她坐,一个给她书包坐,奢侈啊!    那时候越临近考试,班里的座位就越乱,一到课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作业聊考题聊时下最热门的压轴题。空位经常有人过来小坐片刻,怦然也不介意。那天体育课刚刚考完八百米,她迎风受了凉,一直打嗝,还是一打就停不下来的那种,喝了热水不管用,正决定采用祖传的憋气三分钟法则时,周勋打完球回来了从她身边走过,玩心顿起,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大叫一声:“尤怦然!”    嗝倒是不打了,她抓着水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儿,完全被吓傻了。    后排的杨磊咯吱咯吱直笑,摇头晃脑道:“也就是你的怦然,换成女金刚,早揍你了。”    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是个女孩子,姓金,名岗,看着挺瘦弱清秀的小女生,脾气特别火暴,一言不合就暴走,班里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都挨过她的揍,真揍,见血有ròu的那种。    周勋还搁那儿自言自语:“不能够啊,我家就是这么治打嗝的,百试百灵。”    她颤颤巍巍地回过头,眼神很悲愤:“也在你喝水的时候?”    周勋跟杨磊的关系特别好,两人都是球场上的一线兵,考场上的后备军,惺惺相惜,特别投缘。课间总有说不完的话,球星啊球赛啊俱乐部啊,赵敏敏时不时chā几句,她xìng格活泼,纯粹是凑热闹,总把打篮球的跟踢足球的弄混,把乌迪内斯说成乌普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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