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听他这么说，也看了过去，他见小二脚步虚浮，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一转，对着卫景道：“我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上菜有这么快吗？”
卫景一愣，老实道：“等了半个时辰。”他思索片刻，“这里的江鱼是一绝，做法讲究，比寻常菜要慢许多。”
世子点点，不再言语，只是神色间多了些阴冷。
李少元此时眼中只有那盘菜，哪里有会注意的到其他？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
李少元拿起筷子，正要大快朵颐，见两人不动，问道。
世子笑道：“我还不怎么饿，先歇会，少元兄先吃吧。”说完便对正要下筷的卫景瞪了一眼，“卫景，你下去问问还有没有船家要过江的。”
卫景听罢，正欲说话便见世子眼神严厉，心中暗道晦气，站起来身来。临时又瞥见那壶酒，舔了下嘴皮，便要伸手去拿。
世子眼疾手快，拿起筷子便戳过去。
卫景吓一跳，把手伸回来，苦笑道：“喝酒也不行？”
世子摇摇头：“喝酒误事，把事办完回来再喝。”
李少元正吃着鱼，他口齿不清的道：“你们的规矩可真多。”说罢便埋头大吃，卫景一见，连忙道：“你给我留点。”
李少元头也不抬。
“唔。”
世子笑道：“看来少元兄真是饿了。”说罢对刚要下去的小二道，“再准备一点菜上来。”
小二见他们吃上，想来酒肯定要喝的，正松了口气，便想下去，又听世子这么一说，吓得一机灵，盘子一下便掉在地上。
他声音有些颤抖：“好，好的。”
李少元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暗道世子这家伙真是气场十足，这都能可以吓到人。
世子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
直看着他浑身发毛，小二尴尬一笑，转头下去了。
卫景下得楼来，烦躁的摸了摸脑袋，正欲发火。他虽不敢在世子面前发脾气，但一旦离开他，便不再压抑自己，于是再也忍耐不住，一脚便把身边的椅子踢到在一边，发出一声巨响。
“砰！”
掌柜正在柜台处算账，听得这一声响动，正欲开口询问，见小二下来，想着他应该会处理。又见卫景面色不善，也不想上去惹晦气，就假装没看见，继续算账，只是眼神时不时的往卫景这边瞟。
刚刚下来的小二还在心神恍惚中，听得这一声响，又是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倒在卫景面前。
卫景正在气头上，又见小二这般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便把小二提起来，喝道：“好小子，我看你图谋不轨，是不是加害与我？”他这般说只是想找个借口发下脾气，哪知道歪打正着。
小二顿时便吓得脸色巨变，原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更加白。像是被面粉抹上去一般，若是在鼻子上摸一个红圈，跟戏台上那些奸诈小人没什么区别。
卫景被他这样一弄，也是吓一跳。
随即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凌厉的看了一眼小二。只见小二眼神闪躲，跟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卫景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把小二像杂物一般丢了出去。
小二撞在桌椅上，跌坐在地，他原本就疼痛难耐，又想自己已经身中剧毒，心中压力可想而知，于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掌柜见状，跑了过去，试图把小二弄醒。
卫景哪管这些，他心中暗道自己大意，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该如何是好？心中慌乱，三步并作两步走，冲上楼去。
他一上楼便见李少元脸色涨红，死死的盯着世子。
世子面带微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把扇子来，悠悠的扇着。
“世子，不能吃那菜！”卫景见世子没事，暗送一口气，也不管他们为何这样，张口便说道。
世子摆摆手，道：“大惊小怪，不要打扰少元兄的雅兴。”
李少元听得他这么说，嘴角抽动，脸红得更加厉害。
卫景心中奇怪，快步走上去，只见酒杯被打翻在桌子上，桌子上发出阵阵白烟，一股异味不断传来。
不用说，定然是有剧毒。
他心下念头急转，看了看李少元，又看了看世子，疑惑道：“这，这是？”
世子哈哈一笑，道：“你下去把那个小二带上来，有话问他。”
卫景一愣，他见吃了菜的李少元没事，又见桌上的酒没有喝，耸耸肩，也不问，便下去带人。
李少元见卫景下去，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道：“世子，那赌注？”他声音似乎很尴尬。
“赌注？当然算数。”世子不可置否。
李少元嘴角抽动，他苦笑道：“我也不叫你林兄，这赌注可否缓些时日。”他说着神色有些回忆，“夫子有事交与我，事情紧急，不能延误。”
世子摇摇头：“少元兄叫我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名字嘛，代号而已。”他边说边摇扇子，神色优雅，“大丈夫愿赌服输，少元兄熟读圣贤书，这点道理该不会不懂吧？”
“可。”
“没什么可不是可的，少元兄只管履行承诺便可。”
“但。”
“也没什么但是。我倒是很奇怪，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来我门下当食客，少元兄倒好，求着来都不来。”世子边摇扇子，神色极为开心，随后正色道：“若不是这赌注，少元兄这好好的人才便要浪费了。”
李少元叹息一声，不再挣扎，认命道：“半年，一刻也不能多。”
“一刻也不会少。”
世子眉宇间极为开心，似乎并不把毒酒放在眼中，拿起筷子，便开心的吃上鱼：“少元兄快吃，这鱼可是这里的一绝，过了这个村便没这店了。”
李少元撇嘴，冷哼一声，转头向窗外看去。
夕阳已然西下，满天星斗浮现出来，江面倒映着星斗，相映成趣，也是一绝。
他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看什么美景，现在脑海中完全是先才惊险的场景。卫景下去之后，他看桌上那酒，便拿起来要喝，世子拦住他，要与他打个赌，若这酒有毒便要他做他门下食客半年，若没有便许诺他三件事情。
李少元想这青天白日哪里会有什么人会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方式毒害与他们？虽然白日遇到那些人，但他本能的相信人不该卑劣于此，有什么仇光明正大的来即可。下毒这种手段，太过下三滥。
结果显然易见。
也是李少元江湖经验少，有时候人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下毒算什么？
此时世子心中别提多开心，一个赌注便换来一个人。
他也不甚清楚为何自己会把李少元看得那么重，按常理来说，李少元只是一个平凡读书人，虽然受到夫子器重，但他生于显赫世家，什么读书人没见过？但他总觉得李少元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这气质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见过，就算那新帝也没有这般异样的气质。虽然这气质若有如无，一度让他以为是他看错了。
但他本着宁滥勿缺的理念，还是下个这个赌注。
就是这个赌注，让世子保住一条命，附带着人生转了个大大的弯，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世子，这货晕过去了。”卫景把小二往地上一丢，像丢一只野狗般。
“弄醒。”世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少元静静的看着，他心中虽不忍，但看了一眼桌上那还在冒白烟的酒，摇摇头。
卫景眼中瞬间充满暴戾的神色，他伸出腿，用力一脚便踢了过去。
李少爷倒吸口凉气，心想这肋骨得断几根啊。
果不其然，小二被踢，一下便醒了过来，然后他手抱着腹部，神情痛苦的把身子弯曲着，像一只被炸熟的小龙虾。
“说！谁指示你的？”
卫景声如炸雷，直把小二震得目瞪口呆。
他愣愣的看了面无表情的世子，又见桌子上那还在冒着白烟的白酒，心中一惊，裤裆一湿。
随即一股腥臭味便传来。
卫景见状，暴戾之色更浓，他又是一脚踢过去。
“啊！！”
小二痛苦的嚎叫一声，忙说道：“我说！我说！”他边说边叫，“别打了！别打了！”
“说！”
当下，小二便把在马厩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添油加醋的把自己说得极惨。但卫景明显不信，又作势要踢。
世子拦住：“你说你吃了噬心丸？”
小二连连点头，头上汗滴不住的往下掉。
李少元不由得心中赞道，这厮忍耐力是真的好，这样子还能忍，然后他看了下小二的裆部，嘴角抽动一下。
“卫景，刚才到现在过去多久了，有无半个时辰？”
卫景算了算，道：“还有一炷香时间。”
世子点点头，道：“那我们等一会，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二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腥臭奇怪更浓。
卫景皱眉，喝道：“滚去一边等着！”说罢，又是一脚踢过去。
小二像一只瘪下去的气球，翻滚着到墙边，“咚！”的一声撞在墙上，然后便在那里呻吟。声音嘶哑，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少元见状，心中不忍，但又看见滚过去的地方有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叹口气，不去管他。
世子见他这般，问道：“少元兄心中不忍？”
李少元摇摇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刚才不是世子拦着，躺在那里的便是我了。”
“那为何露出这般神情？”
李少元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世子听罢，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卫景学识也不差，但听他们两人在这里打哑语，只觉得听懂两三分，但他此时心情暴戾，没心思去弄这些，只是耸耸肩，在远处找个位置坐下来，而后死死的盯着小二。他倒是想见下那噬心丸的威力，是否真如他所说，能让人化为血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掌柜听得楼上动静这么大，只是站在楼梯口，不敢上去。以他多年来的经验来看，上面那三人定然不是普通人，犯不着为个小二惹得一身骚。
他心道，这厮经常贪图客人便宜，今天这事怕也是这样。来这里吃饭的多半等着渡江，在这里吃了哑巴亏，多半不会声张，只道晦气便急忙渡江。若真有那纠缠的人，小二仗着自己是本地人，虽不敢动手，但却用言语威胁。那些大多都是外地人，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认了。
小二这就样，在这里活得还算滋润。
掌柜眼神有些狠厉，这厮仗着家里表哥是这里一霸，不太把我放在眼中，今天撞了硬茬子，算他倒霉。
正当掌柜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三人便从上面下来。
李少元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世子眉宇间轻松，像是了解一件心事般。倒是卫景满脸不快，怒气冲冲的跟在后面。
卫景见掌柜站着，喝道：“滚开！”
掌柜连忙赔笑着走开。
随后三人便出门去，掌柜见人走，快步走上去。一上楼梯便问道一股腥臭味，他捂着鼻子看了过去。只见小二躺在地上，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攥着一锭银子，口中冒着鲜血。
掌柜一惊，跑过去，把小二扶起来，道：“这是怎么了！”他边说边捂着鼻子，看小二裆下，明白臭味是哪里来的。
他眼中嫌弃，满脸活该的表情：“我去叫郎中，你先别动。”说罢便伸手去拿小二手中的银子。
谁知小二虽然这幅样子，但手捏得极重，任凭掌柜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掌柜见小二神色不善，尴尬的笑道：“你等着，我去叫郎中。”
说罢便下去，走下去的时候他扭头见小二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啐了一口，轻声道：“怎么不死呢？”
小二见掌柜走，神色一松，晕了过去，只是手中那锭银子，还在死死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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