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酥,萧山县又是一片烟雨朦胧。
如果各位游客能在萧山县的各条小巷多走一走,说不定会与那位少年相遇,不需多瞧一眼,便会让你流连忘返。
少年着一身绣花红绸披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披风的兜帽遮掩,兜帽下沿遮住了那双在微风细雨之中荡漾的明眸。看得出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大家小姐,好一出惹人心醉的娇容,就这样在你面前走过,独自一人走向小巷深处。
如果你看得入迷,自然会有当地的好心人告诉你“此乃妖物,当速离去。”你当然不会舍得,借着春风如意紧随其后,不多久那少年便回头向你站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双小脚有节奏的踮起踮落,如同活泼的小姑娘,将可爱与美好尽显与你。当你沉迷这一切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双闪亮的眼睛下,一对幼嫩的红唇不知在默念什么。
忽而一阵嘈杂,仿佛只有你们两个人的雨巷中,突然多了许多乞儿,围着那少年转圈,疯疯癫癫,手舞足蹈。此时你会感到邪门,那群乞儿转过身来又疯疯癫癫的围住你,而你转身去寻那少年时,已经不见半点身影。还容不得你半点寻思,乞儿们也不见了,只留你一人在小巷深处独自惊恐。
少年名叫赵含阳,乃是萧山城内有名的官宦世家赵家的小公子,没错,那少年本是男儿身,却生得一副美人容貌。他本名为赵毅阳,五岁那年,他在京城做大官的二叔回家省亲。赵家人都以二叔为尊,赵父求他为小儿子取一个名字。二叔误以为他是个女孩,便提笔留下“含阳”二字。
赵含阳年幼时常与女子们混在一起,经年玩耍,女子们竟分不出他是男孩。年纪稍长,经常画一幅女孩的妆容到处招惹邻家的青年公子,大家都知道他是男儿身,虽然被赵含阳的容貌深深吸引,却仍然避之不及,诸公子私下里聚会常常叹息“此郎若是女儿之身,纵舍钱塘美景亦不与之换。”这话传到赵含阳的耳朵里,自然惹得他满心欢喜,年少无知总会做些傻事,他开始到处搜集巫术邪药,以为可以练就女儿之身。家里人屡次劝他,他全无顾忌,屡屡试药,最终家里人管不住他,只能任凭他胡闹下去。
且不说赵含阳向谁学得巫术,从哪里求来邪药,虽然最终没有变得女儿之身,却练成了青春不老,童颜不变。每长一岁,容貌定会娇美一成,肌肤柔嫩一成,府中一些女子问他要药方之后,各个吓得魂不附体茶饭不思,不敢多提一字。外人多认为赵含阳乃妖邪之物,见之如见鬼怪。
只有赵含阳自己才知道这些巫术邪药带来的可怕后果。他怕光,每天必须穿着深色的斗篷,将兜帽戴在头上,眼睛不能直接接触阳光。他的个子也不再生长,只有五尺不到。他的脸上经常会像干枯的水底一样龟裂,污血直流。他必须去炼制更毒的邪药,让自己的皮肤恢复本来的样子。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毒物侵蚀,那层细嫩皮肤变得越来越灰暗。
这些痛苦对他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生出胡须,长出了喉结,慢慢的恢复了男儿的本性。已经变成墨绿色的眼白,时时刻刻在告诉他,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转眼便到了赵含阳十六岁的生日,赵家人大都已经猜到,这可能是小公子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晚宴过后,赵老爷留下赵含阳谈话。最近几年因为赵含阳沉迷于巫术邪药,父子俩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已经许久没有交心谈话了。
赵老爷满脸愁容,赵母在一旁一直哭哭啼啼,而赵含阳的脸上却异常平静,任凭烛火晃动着昏暗的娇容,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恐惧。
“小五,这些天我又从你四个哥哥那里凑了些钱,变卖了全部家当,凑齐了五百锭金子,你拿去,都给那位大仙人,好好求求他,让他救你一命。”赵老爷挥了挥手,几个家丁从后堂搬出了三个箱子,依次打开,里面尽是十两一锭的金元宝。
赵老爷口中的那位大仙人,便是卖给赵含阳巫术邪药的那个老妖婆,既然她能够制造出这种邪药,就可能有解除这种邪药毒素的办法。
赵含阳看了这些金子,眼睛里泛出了一点泪光,微颤道:“爹,孩儿不孝,不值得为我倾家荡产。”
“去吧孩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争取,这几个家丁都跟随我多年,有他们陪着你,我就放心了。”赵老爷语重心长,又似乎话中有话。
放心?他从十二岁时起就经常和那个老妖婆来往,父母早已知道此事,如今为何这么担心了呢?
赵母在一旁哭道:“小五啊!无论走到何处,你都要记住,我们赵家世代为官,讲的是忠孝二字,无论何时都要忠于皇帝陛下,做事要对得起祖宗神明。为人要堂堂正正,什么时候都不能屈从于那些奸佞之人。”
“母亲的话,孩儿谨记!”母亲到底怎么了?虽然自己大限将至,却还没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母亲的话就好像是对一个就要独自出门远行的孩子的嘱咐。
不久几个家丁将三个装满金子的箱子抬上马车,赵含阳在大门口迟疑许久,父亲的愁眉不展,母亲的哭啼,让他心里非常不安。
马车驶出城门,走向西北方的大路,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前,赵含阳示意家丁们将箱子卸下,叫他们沿着原路往回走一里路程等候。待家丁走远,赵含阳手掌轻轻拍了几下,只见从周围的树丛中钻出了十几个岁大小的孩子。
树林阴暗,一缕山雾萦绕在周围。这些孩子披头散发,一身破布衣裳,用那个深陷入灰暗面容中的空洞眼球,一动不动的盯着赵含阳,一个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像是厌恨,又像是欣喜。
赵含阳打开箱子,这些孩子见到之后,便将箱子轻松抬起,在前面带路,将赵含阳引入密林深处。四年前,赵含阳就是跟随这些孩子,找到了那个老妖婆,花重金买了许多巫术邪药,这里的人都把这些孩子称为妖童。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含阳已经无法辨别来路,两旁的妖童越聚越多,在道路两旁整齐排开。
终于,赵含阳来到了一个祭坛前,祭坛犹如一个大锅灶,周围是青石砌成一个正方形的平台,在平台中间像一个大锅一样凹陷了下去。
这里不允许点燃火把,赵含阳虽然怕光,在夜晚的视力却极好。
他将目光转向祭坛中间,以往老妖婆都会坐在里面熬制各种邪药,而现在他看得清楚,祭坛中间站着一具浑身贴满各种符咒的干尸。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那具干尸便直挺挺站在那里,脸上还有些残肉,眼睛已经不见了,头上还有几缕枯糙的头发。在干尸面前,摆着一个三尺来高的石台,石台成长方形,犹如一个石碑一样,上面画满了各种符文。
老妖婆呢?这时周围传来了一阵轻叹,让赵含阳全身顿时冷汗连连,心中发颤道:“没想到这些妖童竟然能发出声音?他来这里七八次,一直以为这些孩子是僵尸之类。”
“这位大哥哥,您能帮我们一个忙吗?我知道您的身体状况,与其葬入坟墓,不如帮一帮我们!”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男孩走到赵含阳跟前说道。
赵含阳已经被这一场面吓得瘫了口舌,他只想说:“你们要我做什么?”却支支吾吾连这句话也说不明白。
男孩似乎听得懂,说道:“这个老妖婆抓来我们这些孩子,在我们身体里种下了血精虫,血精虫吃掉了我们的身体后锁住我们的魂魄,把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妖婆通过血精虫控制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有每天带回来足够多的人类精气供她吸食,才会给我门自由的时间。”
赵含阳听了这些话这才明白,看着那个已经快要变为白骨的干尸,猜测到这位肯定就是老妖婆了,他已经死了,自己的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老妖婆已经死了,他不小心沾染了血精虫后暴毙,他身上这些符咒就是为了逼出血精虫自己贴上去的。他死了,可是血精虫依旧遵循他生前的命令,我们每天都要被这些血精虫控制去吸收人的精气。可是老妖婆已经不能吸收任何精气了,如今我们身上的精气越来越重,早晚有一天会被压得魂飞魄散,永远不能投胎转世。”
赵含阳听懂了,这些孩子是想求自己帮他们摆脱血精虫的控制,可是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我呢,我又不会这些法术,便问道:“我该如何帮你们。”
“在这个石碑里面有一本书名叫《五虫禁咒》,那上面有记载如何将这些血精虫召唤到你的体内,不过有一点,你一旦触碰了血精虫,便会立即毙命,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赵含阳低头沉思,想到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怎么死不都是死吗,帮助他们去轮回转世,也算是死得其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点头说道:“好吧,我试试看。”
他走到了那个画满符文的方石前,推推敲敲了一阵,觉得石碑并不是很坚硬,在周围翻找了许久,终于摸到了一块足够硬的石头,他的力气很小,来来回回猛砸了许多次,才将石碑砸出了一道裂缝。
他又砸了几下,裂缝越来越大,从里面露出了一卷羊皮做成的卷轴,他将卷轴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铺平在地上。卷轴大概有一尺宽,五尺长,上面密密麻麻的铺着许多已经发黄的纸,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纸上记载了许多文字。
他将这些纸慢慢掀开,下面是被保存得完好的羊皮,羊皮上刻画了许许多多看不懂的文字,看来这些发黄的纸上记载的应该是后人对羊皮文字的注解。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在这些蓝色光芒的帮助下,赵含阳可以将纸上的文字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每一张纸上,都有一个用红笔圈着的黑色禁字,从右面开始,第一张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五虫禁咒”,第二张是索引,根据索引,赵含阳找了许久,终于找了男孩所说的那张名为“解虫之术”咒语,其他纸上的文字前都是一个禁字,唯独这张纸上写着一个解字。
在那一张纸的落款,有人用红笔写了一横小字:“此乃引虫上身之法,非真解虫之术也,触虫者一息即亡,尸骨无存。”赵含阳没有多想,对着自己家的方向拜了一拜,说道:“爹,娘孩儿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赵含阳念起了咒语,那咒语即长又乱,读起来咂舌,念起来绕口,他一连念了好几遍,都念错了,看来是创造这套咒语之人生怕自己不小心念错了,惹虫上身,才会将这段写得如此千回百转。
周围孩子们都围了过来,虽然他们面无表情,赵含阳却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期待,这一次他终于将咒语念对了,只见周围孩子们的身影开始慢慢闪烁,一颗颗极为细小的金色光点慢慢的从孩子们的身体里飞向赵含阳,赵含阳全然无惧,看着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露出笑脸,一个个消散在他周围,他只感到了许多安心。
“我怎么还没有死!”那些小光点进入体内以后,过了许久,赵含阳仍然没有等到那个尸骨无存的时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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