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本不争 > 正文 那象是一抹无法愈合的伤痕,只要情境相似,便会不可扼止。
    1

    陈小白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脸上都是细碎的水珠,她的眼神闪乱,带着极大的惊恐,她看到嘉丽进来,脸上两行泪滴悄然滑落。

    嘉丽一看事情不对,连忙过去扶着她,焦急地问道:“小白,没事吧,别吓我,来,我扶你起来。”

    陈小白默默地流着眼泪,喉咙里发生咯咯的声音,突然她抱着嘉丽嚎淘大哭起来。嘉丽细声安慰着她,扶她起来,把她挪到大厅里坐下,不停地摸着她的背,试图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嘉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意识到陈小白心里现在一定翻江倒海,不可收拾,让她哭出来,排解一下压力再说。

    就这样哭了有好一会儿,小白的哭声慢慢低了下来,嘉丽拿着纸巾帮她擦拭,陈小白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假睫毛也歪到了一边。

    嘉丽觉得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拍拍她脸,轻声问道:“不着急,再躺会儿。”

    陈小白突然一收,自己抹了一把,她原本是个坚强的女孩,只是事发突然,她一时失控。她看着嘉丽,声音恢复了正常。

    “没事了,嘉丽。你刚回来时看到我,我是不是与平时不一样。”

    嘉丽微微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也没有什么,你只是不搭理我罢了。”

    陈小白拉起嘉丽的手,目光透着的凄苦,还带着满满的恨,让嘉丽看着心惊肉跳。

    “别瞒着我了,我知道,我一定把你吓坏了。我刚刚在洗嗽间洗了把脸,一瞬间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再回首再回首他是个畜生。”

    嘉丽其实心里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她依然没意识到问题严重到何种地步。她捏了一下小白的手掌,想传递给她一些力量。陈小白表情痛苦,但神智已经完全恢复,她开始讲述今天发生的恶梦一般的经历。

    “再回首这个网名你可能经常听我说起,他是我的大榜三,是最早来我直播间支持我的网友,他出手大方,言谈有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象个大哥哥一样的呵护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坚定地支持我,还经常在直播间和我互动,带动人气。前一阵,他在直播间聊起关于手机支付的问题,当听到我平时把钱还存在银行的时候,他直言我的思想太落后了,他说现在互联网时代,早已经是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把钱存进支付宝,每天还可以产生利息。咳咳。”因为情绪激动,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嘉丽拍着她的肩膀:“先喝口水,不着急。”

    陈小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微信支付我知道,支付宝我却一直没有绑定。他便教我如何使用,还特意交待,密码支付非常的不安全,世界上最安全的便是指纹,因为指纹是独一无二的密码,而且伴随终身,不会忘记。”

    嘉丽深以为然,觉得再回道这些话说得不错。

    “我一听,觉得再回首说得真的太对了,我平时是个马虎的人,密码隔三岔五地忘记,给我生活带来了诸多困扰,况且把钱移进支付宝,还能每天产生利息,比银行的高很多,他的确是为我着想。我毫不犹豫地按他的话把钱都移进了支付宝,然后设定为指纹支付。果然,绑定支付宝后,我在外支付方便了很多,也安全了很多。再回首还是一如继往地支持我,他经常帮我维持礼物,很快,他的排名升到了我的礼物榜前三,我对他充满了感激。”

    嘉丽虽然觉得指纹支付万无一失,但她听陈小白的口气,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个什么问题严重不妥。

    “前天,再回首在直播间说起要到长台出差,开玩笑说希望得到主播的接见,众好朋友便一哄而上的撺掇,其实,每天和他们朝夕相处,我对铁粉们的生活也比较好奇,当着众人之面也不好推辞,就答应了下来。因为我知道直播软件自带了美颜效果,我害怕他见到我本人之后,对我失望,所以今天我还特意收拾了一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希望能给他留一个美好的印象,以便他能更大力度的支持我。”

    “他和我约在绿巨人餐厅,那里环境优雅,菜品可口,见面之后,他衣着体面,举止彬彬有礼,双方交谈甚欢。他比在直播间更加健谈,想是不用打字的缘故,他还特意叮嘱我,尽量不要与不熟悉的陌生人见面,尤其要防备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向主播提出开房的要求。其实,我去之前也担心这些,没想到他这样坦陈相告,我觉得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朋友,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吃过饭后,旁边江边风景带凉风习习,他突然来了兴致,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尤其象小花你们这些做主播的,长期坐着,对身体健康非常不利。我便愉快的陪着他,沿着江边观赏风景。走了半个多小时,慢慢觉得口干舌燥,他主动提出去买两瓶饮料回来,让我坐在长椅上等他。”

    “别喝。”嘉丽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失声说道。

    陈小白苦笑道:“我当时哪里想到了那么多?看着他跑很远,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两瓶冰红茶,我正干得眼冒金星,一口气便喝了大半瓶。喝下之后,我神智开始有点不清醒了,我以为我是走累了。他轻声地在我耳边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居然毫无主观意识的答应了,后来他把我带到一个宾馆,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跟着他,他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那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任何决定都是那么英明,他说的话全对,我只要照做就好。在房间里,他打开电脑,然后拿着我的手机,把我的手按在指纹识别按纽上,我还觉得很有趣。过了十几分钟,他转走了我支付宝和微信上所有的钱,下来退了房,问我住在哪里,他叫了台出租车,把我送回这里,让我坐在沙发上,走时还对我嘻嘻一笑说‘小花花,再见。不对,是再也不见。’我居然也笑着和他打招呼说:‘再见’。直到你回来,让我去洗把脸,当冰冷的水泼到我的脸上,我才突然清醒过来,我感觉自己好象从行尸走肉中惊醒,那一种失重的感觉侵袭全身,我被吓得失声惨叫,顿时无法站立,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嘉丽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她安慰着陈小白:“钱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他除了盗窃,没有旁的什么了吧?”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他没有对我动手动脚,他可能怕夜长梦多,我万一在这阶段醒过来挣扎反抗,他只要钱,所有的设计只为要盗取钱财。”

    嘉丽长吁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钱丢了,还可以挣,这也是长了一个教训,网络就是网络,谁也不知道屏幕那方坐着看你直播的,是狼还是人。你查一查,看到底丢了多少。”

    陈小白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手机居然还在,她调阅了一下,支付宝里的十一万元和微信里的三千多块都已丢失。陈小白又开始忍不住心疼,那可是她全部的积蓄,辛辛苦苦几年工作的积攒和大半年直播收益。

    她试着给再回首的微信号发送一个消息,但屏幕上的显示已经被拉黑,之前的谈话内容从陈小白的手机里完全消除。此人处心积虑,一步一步把陈小白带入瓮中。

    “小白,没关系,人没吃亏就好,能走吗?我扶你去报警,这儿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绝不能让这些网络骗子逍遥法外。”

    2

    sh外滩,入冬的天气,黄埔江两岸华灯璀璨,一派繁华的景象。风吹进衣领,感觉有了些凉意。幸儿往亚歌身边靠了靠,缩了缩脖子。

    她双手环抱着亚歌的左臂,结实的肌肉就在她的掌心,感受着那里面传出的力量,幸儿充满了幸福感。而亚歌却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陆家嘴,东方明珠象夜空里多情的眼睛,正温情地看着他。他想起了千里之外韩大校园里的湖心桥,嘉丽也是这样挽着他的左臂,两人缓缓走过。那时候的风很温暖,那时候的夜很温柔。物是人非,身侧佳人已不同。

    他不是不能接受幸儿,幸儿与他青梅竹马,现在又出落成难得一见的美人,有主见,有担当,又能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但他就是忘记不了心中的那个美丽的倩影,那象是一抹无法愈合的伤痕,只要情境相似,便会不可扼止。

    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和嘉丽猫在韩大校后门的巷子里撸着串串,生在sh的他被辣到舌头伸得有一尺长,嘉丽笑得花枝乱颤,然后把头伸过来,轻轻地帮他吹。那张美丽的脸映衬着灯光近在眼前,更增添了几分迷离。她边吹边笑,亚歌不由得痴痴呆呆的,好象着了魔一样,一时倒也忘了把舌头缩回来。他心里有了个坏主意,他把舌头突然勾起,刮到了嘉丽的鼻梁。嘉丽笑着连忙退后。亚歌干脆离开了座位,伸着舌头扮演着僵尸隔着桌子追她,嘉丽左闪右避,终于被他抓住。他想趁势吻她,入口却是嘉丽递到嘴边的一杯啤酒。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睡在学校周边的西江宾馆。他感觉到嘉丽柔软的身体变得滚烫,她口里呢喃着他的名字,他们疯狂相吻,他没有放过她身体的任何一个细微的部分,他感到身体的荷尔蒙全面爆发,嘉丽小绵羊一样的身体在他的激烈攻势下瑟瑟发抖,这更激起了他的热情。嘉丽紧紧地抱着亚歌宽阔的肩膀,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亚歌的皮肉。两人纠缠在一起,发现彼此是如此的需要对方的补充。上帝造人时,看似分配了每个人一份独立的思想,而身体,却只赋予了一半。

    待倦鸟回巢,溪涓归海,一切平静之后,亚歌揽着娇羞的嘉丽,两人露出甜蜜的笑容。

    幸儿突然身体有些抖动,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她靠得亚歌更紧。有过经验的亚歌心里情不自禁的一动,他是一个健康阳光的男生,和嘉丽分手后,他再也没有接触过女性的身体,他隐隐感到身体有个小火苗划破了夜空,嗖忽儿亮了起来。幸儿拂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秀发,凑到亚歌的耳边,轻轻地咬着,微微有些颤抖地说道:“亚歌,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

    这么明显的暗示,亚歌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嘉丽那含怨的眼神,也许是因为时光流逝,也许是因为分开的时间太长,也许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美人在侧,实在不宜想起别的佳人,嘉丽的面貌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不再如往日那般清晰。

    亚歌揽着她站起来,柔声说:“天真的有些冷了,我们走吧。”

    幸儿看着亚歌把车开进了延安东路的一家宾馆,脸上不禁涌现了绯色的潮韵,她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瞳孔里流溢着动人的光彩。

    3

    梅宝华看着对面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依稀觉得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虽然穿着普通,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沙发上,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覻。

    他客气的一摆手:“贵客请用茶。”

    那人突然笑了笑,象是一块老树皮开了裂缝一般,让人心惊肉跳:“尘满面,鬓如霜,宝华老弟养尊处优,原本也不认得我了。”

    梅宝华诧异地仔细审视着那张布满沧桑的脸,这实在是一张不应该忘记的面孔,他在脑海中急速搜寻,突然他失声叫道:“您是傅三傅老大?”

    傅三含笑不语,把茶端起来,凑近鼻端环绕着闻了一下,又把茶放下了。

    梅宝华大吃一惊,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想当年,傅三无疑是长台市最大的黑社会老大,麾下兄弟数千,欧有道都只是他的一个小跟班,梅宝华当年只是一个附庸其下的一个歌舞厅老板,后来进军地产业时,拆迁时遇有阻碍还曾借重过傅三的势力。

    “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光降,傅大哥,这这这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梅宝华恭敬的询问,心里十二个鼓一顿乱敲,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十八年零一百二十三天。上次见面还是老弟拆迁德新路棚户区的现场工地上,各位一筹莫展之际,我亲自开着挖机冲向了钉子户李二毛。”

    说起峥嵘往事,傅三脸上显出了光彩,那热血沸腾扬名立万的记忆,要想忘记的确很难。

    梅宝华心里突突乱跳,当年长台谈傅色变,黑白两道,他纵横驰聘,哪里有纷争,只要重金请他出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当年拆迁德新路遇阻,李二毛带领一帮当地的居民集体抗拆,拦住施工队进驻,而此时的梅宝华全部身家都已经搭进了这个项目,如若不能顺利拆迁,宝庄地产公司将扼死在起步阶段。

    梅宝华显得越发恭敬,他琢磨着今天傅三的来意:“傅大哥,幸亏有您当机立断,以暴治小弟该死,不会说话,幸亏有您出马,才让小弟度过了难关。今天小弟作东,请大哥一定赏脸吃个饭。”

    傅三嘿嘿笑道:“饭就不吃了,今天我来,是想请宝华老弟给老哥哥一个薄面,帮着找一个人。”

    “哦。”

    “我有个亲戚,可能被贵集团收留了,他的名字叫唐嘉龙,一个小屁孩子。”傅三平静的慢慢道出来意,他如炬的目光始终盯着梅宝华的神情。

    梅宝华脸色大变,忽地站了起来:“大哥,您现在帮欧有道那逼种站台,你们”

    傅三看他的神色,心里顿时雪亮,唐嘉龙果然是被宝庄给扣了,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梅宝华的质问,给他来了一个默认。

    梅宝华心潮起伏,他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紪漏,老东西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瞧他那一副有恃无恐成竹在胸的神态,必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傅三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傅三,天生就带有灵敏的嗅觉。帐册千辛万苦才到手,正是扳倒建吾的良机,我梅宝华卧薪尝胆十年,不就是为了今天报仇雪恨?岂能轻易放弃?如今什么年代,我梅宝华什么身份,不是看在往日交往的份上,我怕一个过气的黑老大何来?

    梅宝华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哥,也不知道您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一个地产公司,又不是流浪人员收留所,怎么会收留你的什么亲戚呢?您一定是搞错了。”

    “哦,我搞错了么?”

    傅三淡淡的说道,语气听不出有半点波动。

    梅宝华的态度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今时不同往日,傅三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傅三,梅宝华也早已是雄霸一方的诸侯,不再是那个穿着套靴在工地一线摸爬滚打的小老板。

    “你和有道,都已贵为长台声名显赫的大企业家,执着于昔日恩怨,一定要斗个两败俱伤么?”说罢,傅三一声叹息:“如果两位愿意,我来当这个和事佬,一笑泯恩仇,共建共赢,岂不更好?”

    梅宝华哈哈大笑:“大哥,您今天是来找人,还是劝和?如果找人,虽然现在没有头绪,小弟却可以帮您撒出人手,竭尽全力,定要护得贵戚安全。如果是劝和,那就请恕小弟无礼了,我和欧有道,绝不能并存于这个世上,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我当年被他迫害得如同丧家之犬,这仇岂是轻易化解得了的?”

    傅三一听,梅宝华在暗示唐嘉龙现在安然无事,只要过得一段时间,自然把他放了。可傅三并不关心唐嘉龙的生死,他说是寻找亲戚,实则要的只是帐册。梅宝华当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在装傻罢了。

    梅宝华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无非是因为傅三接近了真相,触痛了对方,傅三还想努力一下。

    “宝华老弟,冤家宜解不宜结,有道有错在先,我着他上门负荆请罪,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告诉我。”

    梅宝华心里冷笑,这老儿坐牢把脑子都坐生绣了,他以为还是他说了算的时代。别说梅宝华不再会把他放在眼里,欧有道又岂是就犯的主儿?但他面上却不露痕迹。

    “傅大哥,我不和欧有道进行任何形式的谈判,我这里也没有您要找的人,您这就请便吧。”

    傅三的眼睛眯了起来,张合之间瞳孔射出的寒光令人胆颤,梅宝华的寸步不让,使他不由心生愤怒。他告诉自己要冷静c再冷静,此一时彼一时,傅三已经不是以前的傅三,自然不会再有从前的威慑力。梅宝华的办公室很大,他踱到窗前,望着对街的绝世名爵。宝庄华厦地处闹市,街上人来人往,写字楼里看得到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碌,所有的人都在为生活奔忙着。

    傅三在一排绿宝杆树旁站定,那一株株绿意葱葱,娇嫩欲滴,使他心情平复了不少。他背对着梅宝华一言不发,如此托大让梅宝华心下可恼,但他城府极深,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不敬。

    傅三手抚着树干想了想,回过头来,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音。

    梅宝华恩了一声算是答应,他的贴身跟班竹科站在门口汇报:“老板,有一位麦嘉义先生找您。”

    梅宝华心里一凛:“请他进来。傅大哥,欢迎您以后经常来指导小弟工作,今天这属实有些不方便了。”这是下逐客令,傅三冷哼一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手上微微用力,一声脆响,上好的根雕茶具在他手上激射,被捏得四分五裂。

    梅宝华大怒,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竟敢在他的办公室公然威胁,他忍不住就要按下桌角的遥控器,喊人进来收拾一下傅三。他略一犹豫,决定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此人,不就是黔驴技穷,当面撒泼嘛,我梅宝华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呢?

    傅三见梅宝华眼看就要发作,心中暗喜,他正等着动手,没想到对方转眼阴天转晴,不禁暗暗佩服,士别三日,这小子果然操练成熟了。

    “宝华兄”。麦嘉义笑吟吟的出现在门口。

    梅宝华仰天打了个哈哈,热情的迎了上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把我们麦总这样的大人物吹来了?”一把揽住麦嘉义的双肩,还特意拍了两拍,以示亲热。

    “是不是来得不巧啊,耽误了宝华兄的正事?这位”麦嘉义甫一进来,便发觉气氛有异。

    傅三扭了扭脖子,既不答话,也不离开。

    梅宝华皱了皱眉头,他极沉得住气,又打了个哈哈:“麦总啊,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二十年前长台市鼎鼎大名的傅庸傅三爷,傅大哥,这位是无忧城的城主麦嘉义先生,政法委周书记的乘龙快婿。哈哈,两位多亲近亲近。”

    麦嘉义似乎听说过傅三这个名字,但并不甚了了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礼貌的客套一句:“幸会。”向傅三伸出了右手。

    傅三脸色微变,政法委周书记,周万年?当年正是麦嘉义的现任岳父周万年时任公安局长,亲自部署捣毁了傅三全部的基业,并对其实施了抓捕。他早就听说过无忧城的老板是周万年的女婿,却没料到今天在这里狭路相逢。

    傅三审视着麦嘉义,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保养极好,气宇不凡,举止从容,不蕴不火。他也伸出手去,面上的笑容展开,却象一张尘封了几十年的大铁门嘎嘎作响。

    双手刚一握上,麦嘉义感到一股暗力汹涌而来,他略略吃惊,心念一动,立即下意识的沉肩收紧,不退反进。双方原本还隔着半米的距离,这一拉近,几乎碰到了对方的鼻梁。

    两人近距离站着,右手紧紧握在一起,麦嘉义面含微笑,心里暗暗佩服,这位老男人看似瘦瘦削削,其貌不扬,指力却赁地惊人。傅三的吃惊程度绝不在他之下,他一时激愤,临时起意,本打算趁着握手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出一口昔日怨气,也顺带继续威慑一下梅宝华,不料这个看似斯文的小子居然是个硬轧。

    梅宝华更是万万没想到,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初一见面便当场较量,看两人剑拔驽张的架式,正是棋逢对手,互不相让。事到如今,他倒觉得有趣,他含笑看着两位,嘴里打着圆场。

    “来来来,两位都是我梅某人的贵客,竹科,换套茶具,请坐请坐,一起喝茶。”

    傅三感到手上的压力剧增,对手始终与自己保持平衡的状态,既不示弱,也绝不突然发力,好象仍有无穷的潜力没有完全发挥。傅三开始有些气馁,拳怕少壮,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自己率先发难,现在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傅三只能继续使力抗衡,否则便要丢脸当场。

    麦嘉义突然用左手拍了拍傅三的手背,微笑着说:“三爷,我听说宝华兄藏有黄山太平的极品猴魁,不如”

    傅三正感到力有未逮,难以为继,突然手上一轻,麦嘉义已作势让出位置,请他上座。傅三微喘了一口,精力稍复,他是个老尔弥坚的性格,这番暗中较劲,明显落在下风,他脸胀得通红。

    看到竹科那小子弯腰在收拾地上的残片,正挡住他的去路。他盛怒之下,并未多想,伸出大手便往竹科身上一推,想把他撂倒在地,再扬长而去,多少找回点场子。手掌接触到竹科的肩膀,刚想发力,竹科仿若未觉,只是把肩膀及时往旁一歪,傅三的手一滑,要不是他及时回力,险些要往前打个踉跄。

    傅三不怒反笑,这一回他笑出了声音,象个金跋撞击般的刺耳:“好,好,好,宝华老弟,你的猴魁,很,好。你们,都很好。下次再来领教。”他冲着梅宝华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步履不急不徐,不慌不忙。

    麦嘉义有些诧异,回转看到梅宝华正在不易察觉的冲着傅三的背影冷笑。

    “宝华兄,是我来得唐突了,无意得罪了尊客。”麦嘉义试探着说道。

    “哈哈,哪里哪里,正要感谢麦总帮我打发了傅三这座大神,傅三久阔江湖,还以为当今还是他可以睥睨天下的年代。”

    麦嘉义禁不住对旁边收拾完毕的竹科多看了两眼:“这位小哥好身手,宝华兄真是好福气啊,得此强助。”

    梅宝华得意的点点头:“他叫竹科,原是格斗选手出身,现在是我的贴身保镖。身手嘛,较之一般人那是略胜一点点,与麦总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哈哈哈哈。”

    “哈哈,小弟微末之技,宝华兄取笑了。”麦嘉义坐了下来,接过竹科递过来的茶水,道了一声:“谢谢。”

    梅宝华满意地看着竹科:“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

    竹科恭敬地点点头,转身出去,把门带关。

    “麦总,久未谋面,今天看来是有事前来。”梅宝华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他所问何事了,早几天,王全安就来找过他,说麦嘉义已经找到了他公司。

    麦嘉义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水:“苍绿匀润,鲜爽味醇,果然是极品的太平猴魁,宝华兄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

    他放下茶杯,直视着梅宝华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直视人心,倒让梅宝华有了一些局促之感。

    “宝华兄应该早知我的来意,我有一位亲戚”麦嘉义单刀直入,直入主题。

    梅宝华大笑:“今天倒有趣了,刚才那位傅三爷,便是受欧有道之托,到我这里寻找他的一位亲戚,叫什么唐嘉龙的,两位这是把我这里当作了流浪人员收留所了?麦总寻找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消息让麦嘉义有些意外,原来刚才那个颇有派头的黑老大正是受欧有道的雇佣,看来建吾已经全力出击,四处寻找唐嘉龙的下落,以期获得突破。

    “不瞒宝华兄,我要寻找的正是傅三爷说的同一个人,他叫唐嘉龙,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弟弟,我答应过这位朋友,一定全力帮她寻找。你与欧总的恩怨我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小弟绝不介入你们的纷争,那孩子还是个学生,纯属无意中涉入了此事。我以无忧城总经理的身份担保,只要能接回这个孩子,我一定将他远送国外,绝对不透露此事半个字,还望宝华兄成全我的帮朋之义。”

    梅宝华摁亮茶盘开关,重新烧沸了壶中的泉水,热气腾腾,壶盖扑扑作响,他熟练的冲泡,然后又给麦嘉义添了一点茶水:“来,麦总,请喝茶。”

    麦嘉义微微欠身:“谢谢。”

    梅宝华给自己也添了一杯,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麦总,我实在不知道你说的孩子身在何处,即便这孩子现在我处,我交给你,还是交给傅三爷?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二十年前是长台市当仁不让的黑老大,虎倒雄风在,后面还站着一个比虎狼更毒狠千倍的欧有道。我一个生意人,可谁也招惹不起。”

    “小弟只想谈一点我和欧有道的区别,小弟只想护得这孩子周全,要的是人的平安,对其他事务毫无兴趣。欧有道也在寻找这孩子,他要的只是人吗?他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萝卜头这样大费周章,不惜请出象三爷这样的高手?恐怕另有图谋吧。这孩子交我带走,他的生死一力由小弟担承,宝华兄也省得再为了他的藏身之所操心。”

    麦嘉义的话句句直击人心,梅宝华心里不由一动,随即他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唐嘉龙是很重要的目击证人,谁知道这姓麦的知道了多少内情?单凭几句话就把人带走,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宝庄集团盗窃事实?即便如其所说,唐嘉龙从此远涉国外,欧有道难道肯收手不再继续追查?这是个死局,唐嘉龙绝不能交出,必要的时候只能

    可麦嘉义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关于他的传说很多,身家丰厚,政法背景,正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宝庄这次挟仇归来,实在不宜树敌。

    梅宝华打了个哈哈:“麦总,你亲自来访,一点小事,愚兄敢不应承?但此事委实无法效劳,无忧置业的华总是你的前姨妹吧,她与宝庄集团倒有些来往,华总巾帼不让须眉,杀伐决断,行事果敢,愚兄一向佩服得紧,佩服得紧。有些事,我觉得一家人好商好量,也不忙于一时。”

    果真与无忧置业有关系,麦嘉义不禁有些黯然。梅宝华看似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有所指,华云芳即便不是此事主谋,至少也是知情者,而建吾集团的轰然倒塌,对无忧和宝庄都是极大的利好。梅宝华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无忧理应与宝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麦嘉义你不涉其中,你到底还是无忧的股东c华云芳的前姐夫。实在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拆自家的城墙。

    梅宝华知道对方既然能找得到这里,便能听得懂其中的含义,他静静地看着麦嘉义端着茶杯凝思,他不急,他等着麦嘉义自己作决定。

    麦嘉义果然痛快,他放下杯子,平静的起身告辞:“宝华兄,这就叨扰了,只求诸神斗法,勿伤及无辜才好。”

    梅宝华淡淡的笑着,不置可否:“麦总,慢走,常来常往,有机会一起喝茶。”

    待人走远,他面色严竣,皱着眉头,坐回沙发,看着窗前的那一排郁郁葱葱的绿宝杆树,陷入了沉思。

    4

    陈小白情绪低落,直播也没再开,嘉丽有时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今天还特意上街买点她爱吃的菜品,回来在厨房里忙活着,电话响了。

    “陈贵人,你看看是谁的电话,方便就帮我接一下,我在摘菜呢。”嘉丽把头伸出来喊了一声。

    陈小白拿过电话,看到打来电话的是晴晴:“喂,晴晴,我是陈小白。”

    那头晴晴的声音万分焦急:“小白哦,嘉丽和你在一起吗?琪琪出事了,她她死了。”

    陈小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路子琪,你说的是路子琪吗?她死了?”

    嘉丽飞快的从厨房里跑出来,抢过电话:“别着急,晴晴,你慢慢说。”

    “你们快过来吧,我在曼丽整形医院,琪琪在这家医院做隆胸手术,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了。妈呀,这可怎么办?”

    嘉丽二话没说,匆匆挂断电话,披上衣服就要走,陈小白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你好些了吗?”嘉丽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钱没了身上还轻快一些,走吧。”

    首批主播培训班的同学陆续赶到,公会的华阁芳也匆匆赶来,正和医生了解情况。琪琪为了要改变平胸的现状,以期在直播中达到更好的效果,便预约到这家市里最有名气的整形医院进行隆胸手术,但凡手术,便存在着风险,麻醉后推进手术台的琪琪手术开始一切顺利,不料中途出现了大出血,继尔不可收拾,宣告不治。

    “哇——”一位女同学大哭了起来,划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前几天还在直播间性感妖娆风光无限的女主播,此刻却躺在病床上,象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煞白得可怕,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永远的闭上了,嘴巴紧紧抿着,仿佛不再愿意说上一句话。

    同班的主播们都知道琪琪身材长相无可挑剔,只是一直为着平胸烦恼,在直播中经常碰到各种各样的嘲讽,这直接阻碍了她的发展,对于她的隆胸计划,嘉丽多少有些察觉,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现代社会司空见惯的隆胸手术,真的会要了她的一条性命。

    华阁芳问晴晴:“通知了她家人没有?”

    晴晴泪眼婆娑的点点头:“我不敢,虫子哥通知的。听说她妈妈当场就晕了过去,他哥哥和父亲应该下午就能赶到。呜呜呜,可怜的琪琪,直播刚有了起色。”

    华阁芳恩了一声,交待一起跟过来的公会工作人员小区:“你留在这里帮着料理,照顾好老人家,有什么需要,随时向我汇报。”

    转头看到嘉丽坐在病床边,轻抚着琪琪冰凉的手,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她绝不象其他女生,已经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她原本就远比一般女生有着更强的承受能力,生活的磨难早把她兑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女孩。

    她平静地对着已经没了知觉的琪琪轻轻在说着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听到我说话,我当你离去不远,还听得到。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琪琪,天堂里再没有了黑粉,再没有这俗世的嘲讽,你曾经和命运不屈的抗争,你是那么的美,其实你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为了那些丑陋的人改变,你在我心目中,在我们这一帮同学心目中,你从来都是美丽的天使。今天大家都来了,华姐也来了,送你最后一程,从此心无挂碍,获自由永生。琪琪,安息吧!”

    华阁芳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一向看不上象琪琪这种当过夜场小姐的女孩,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是谁也不愿意从事的行当。琪琪家境贫寒,世代务农,她能依仗的只能是她的身体。

    同时,华阁芳内心明白,琪琪是个要强的女孩,无忧城转型之初,她便第一个报名参加直播培训,当时还引起了同事们之间不小的轰动,她想改变,只要有一丝可能,她便想摆脱夜场小姐的身份。直播过程中,她成绩优异,因为平胸问题,得不到官方的青睐。为了生活,她敢于突破自己,虽然直播风格有些过火,游走于表演的边缘,但不可否认,她始终是个力求改变的女孩。

    虽然靠着这帮小姐们的皮肉赚钱,后来转型,琪琪又签约了自己的公会,华阁芳始终保持着对她的轻蔑,看着这女生在直播间骚首弄姿,极尽,更是不屑,任其无节制的表演,在李经理提出要予以制止的时候,她明面上对自己公会的主播进行着包庇,内心其实萌生着一些冷漠变态的想法,就想任其堕落,一则为公会赚钱,二则想看看,这些社会渣滓如何在网络上挣扎,她也偶尔看到黑粉们在公屏上攻击琪琪,心里莫名其妙还有些快感。

    如今斯人已去,她突然有所感触,看到琪琪躺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安详中透着坚毅,她原来是个这样命苦的女孩,她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眷顾和助力,她只能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体在艰难求存,改变着家庭的困境,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她,同样值得尊敬。

    华阁芳一时情难自己,突然泪如泉涌,她走到琪琪床前,弯下腰去,深深的鞠躬。她的双肩抽动,悲痛莫名。其他人受其感染,更加伤心。都是同一期的主播,难免人同此心。病房里一时悲嚎震天,陈小白也止不住双珠下滑,嘤嘤凄凄。

    门口突然有了一阵喧哗,华阁芳大怒,心想,谁这么不长眼,这个节点跑来叨扰。脸色微变,就要发作,就听到门外有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我是长台娱乐电视台的记者”

    “我是长台晨报的记者,请问您是路子琪的主治医生吗?”

    “我是经典娱乐的记者,哪位是路子琪小姐的家属”

    “”

    这是谁露出的风声?记者们来得这么快,华阁芳长身而起,本想前去怒斥,突然心念一动,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记者们闹腾一下也好,对路子琪的家属向医院后续索赔不无好处,这也算是对琪琪家人的一种告慰吧。华阁芳使个眼色,示意主播们适当帮腔,并有意将矛头直指医院。

    5

    白天出去得匆忙,家里一片狼籍,嘉丽和陈小白随便做了一点吃的,吃罢嘉丽收拾完碗筷,稍微洗嗽了一把,她准备再去医院一趟,刚才同行们把礼金都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会儿估摸着琪琪的家人也应该赶到了长台,她准备把这钱给送去,一来安慰一下家属,二来也陪陪琪琪的父母。

    今天临出医院之时,华阁芳让小段取来了五万元钱,交给了嘉丽,并请她一并致意琪琪的父母。嘉丽素知华阁芳一向看不惯曾做过小姐的琪琪,没想到她这次能这样慷慨,有那么一点点诧异。

    “嘉丽,你那套独舞的衣服还给演艺部了吗?”陈小白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从医院回来,她就一直准备着要直播,可能觉得已经休养了好几天,一是怕掉粉,二是受到琪琪的激励感染吧。

    “还没呢,不是放在左边第一个挂衣柜里了吗?”陈小白哦了一声,往这边过来拿。舞台妆和直播妆区别还是很大的,她今天化得浓妆艳抹的,还打算全盘照搬那套行头。

    “你又不会跳那段独舞,穿那行头干嘛?”嘉丽莫名其妙。

    “你懂个球球,人家好几天没上直播了,全让再回首那个骗子给搅合了,我的微信群里的铁粉早就炸了锅,我今天这样慎重打扮一番,这叫做满血复活,闪亮登场,告诉我真正的粉丝们,我陈小白又回来了。”

    陈小白又自言自语说道:“笑一个,小花花。”

    嘉丽微微一笑,陈小白这个状态倒真是让人放心了,她能这么快放下那场梦魇,衷心的为她高兴。

    她叮嘱道:“披风在这个挂衣柜,坎肩在下面这一层。你忒么甩坎肩的动作别太大啊,坏了就不好还人家了。”

    “好咧。”

    陈小白兴冲冲的试穿着衣服,突然她叫住了嘉丽:“琪琪那儿你帮我垫一下礼金,你知道我现在是个特困户,低保都没得吃了”

    “还用你说,早帮你把名字写上去了。”

    嘉丽打开房门,外面一股冷风往房间里只灌进来,她不由得捂紧了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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