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鱼泽 > 正文 第十一章 压胜刀
    袁诫之背着老妪回到家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在院子门口等候多时,袁诫之便把大概缘由给陈述了一遍,老头子通情达理,就让他今夜守在王婆婆家里照料,少年略微有些担忧煎药和晚饭问题,老头子笑意温醇,说是已经自己料理好了,让他吃过晚饭就去照顾王婆婆。

    袁长煜的厨艺真的有点不敢恭维,一盘菜炒得有些黑糊糊的,但是袁诫之还是吃得很香,风卷残云,没有留下半点饭菜。吃过饭后,少年就点了一盏油灯,出了院子往隔壁走去。

    袁长煜站在那株愈发茂盛鲜艳的垂丝海棠树下,看着儿子出门的背影,眼神柔和无比。他本来想去见一见那位送了善缘的俊雅道士,正所谓礼尚往来,别人有善心结善缘,他身为象爻山当鏖学宫的文魁座下弟子,岂能没有回赠?

    但是刚刚抬起脚,并未踏下去,儒士又缓缓收回脚步。

    因为他猛然记起,他的先生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君子以非礼弗履。

    ——

    袁诫之轻轻关上院门。

    王婆婆之前已经被他背到床榻上歇息,这会儿老人呼吸平稳,像是熟睡过去,袁诫之放下心来,轻轻吹灭那盏油灯,灯油所剩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少年然后就坐在从小厅搬来的冰凉小凳上,在床榻前守了整整一夜。

    将近天明的时候,袁诫之才昏昏沉沉打了个小盹,睁开眼时有些精神靡顿,少年打了个哈欠,先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王婆婆,老人还在熟睡,但是气色看上去非常好,显然昨晚喝下的那碗符水颇具神效,立竿见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不佳而产生的错觉,少年总觉得王婆婆脸上的皱纹好像略微减少了一些,不似以前那样鹤发鸡皮。

    袁诫之给老人掖了掖被褥,这才蹑手蹑脚出门,先回到自家院子,发现老头子已经去学塾了,少年只好站在垂丝海棠树下,仔仔细细打了一遍由赵霈叔叔传授,自己所命名的《观海拳》。

    少年每次打这套拳,都觉得有点像在练习书法,拳招路数时而内敛如意,时而大开大合,皆因拳势拳意,有时像那行楷超逸优游c风行雨散,有时又像那狂草惊电飞流c龙奔蛇突,正所谓奔蛇走虺势入座,寒猿饮水撼枯藤。一套拳打将下来,当真是酣畅淋漓,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他自然不知道,这套所谓的《观海拳》,其实是赵霈的师傅在沧海以北,临岸开碑,观潮抛剑,枯坐十年,方才明有所悟,在那澎湃大潮之下,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数,所蕴含的磅礴拳意,当真是惊天动地。只是到了毫无修行根基的袁诫之这里,就分明有些暴殄天物了,只被少年当做强身健体的拳法而已。但袁诫之偷偷给起的这个名字,确实与拳法本身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袁诫之安静打拳的时候,两条巷子开外的一条小街道上,出现一队面容肃穆的精锐甲士,正在整齐划一大步而行,山雨欲来。

    这队甲士大概三十多人,全部身披厚甲,铁甲寒光闪烁,人人精悍如虎,手执精钢长枪,腰间佩刀,气势如虹。领头的将士一张国字脸,相貌威猛,颇具威严之色,他没有手执长枪,而是腰间挎着一把宽阔大刀,将士稳稳握住刀鞘,看起来极具震慑之力。

    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面容俊美的年轻公子哥,只是这位公子哥面色阴沉,眼神狠辣,使得那张俊俏脸庞看起来有些扭曲,正是小侯爷谢岂。

    谢岂在那日回府之后,又被父王痛斥一顿,心中委屈c愤恨c恼怒皆有之,负面情绪如涌,特别是在父王责令他另择时间,给那让他受到奇耻大辱的少年登门道歉时,谢岂的忿怒怨怼更是无以复加。大概是物极必反,竟让这位胸无城府的小侯爷霎时平静下来,冷冷淡淡答应了父王的要求,说是已经想通,知道父王是一番打磨的美意,他作为儿子,自然感激万分。

    颍阴侯谢广邗约莫是灯下黑,看见谢岂一反常态,异常冷静,心中沾沾自喜,以为儿子终于开窍,肯学一番权衡利弊的驭人之术,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美事,就让他带一些人马,亲自前去办妥此事。那天已经向阁老询问过少年家在何处的谢广邗特别叮嘱,一定要给那少年和他的父亲留下好观感,谢岂嘴上答应,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

    他确实按照父王所说的带了一些人。

    但是携带的这批人,并不是侯爷府上豢养的那批桀骜鹰犬护卫,而是明城中最为勇猛彪悍的一小撮兵士,领头的正是果毅都尉淳于寓。

    这位正当壮年的果毅都尉,实际上是已经归附于谢广邗的忠心附庸,按理说大蓟手握一府兵权的从五品果毅都尉,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倒戈相向,大蓟律法除了一向以严苛闻名之外,尤其是对待反叛谋逆之罪更为严酷,有连坐之刑,兵士叛则斩伍长,伍长叛则斩什长,什长叛则斩伯长,伯长叛则斩都尉,以此类推。

    故而行军打仗之时,无人胆敢叛逃,哀兵必胜,大蓟军伍有一种异样的气势如虹。

    但淳于寓其实也是昔年的北檀人,曾是淮岐王谢广邗的靖难军队里一名小伍长,因作战骁勇而被谢广邗收为贴身亲卫,后来北檀灭亡,被落魄王爷谢广邗费尽心机施了手段,给塞入迁往明城的那队大蓟精锐军士里,后来成了留守明城的士兵之一。淳于寓用了十二年时间,一步步走上如今的果毅都尉之位,期间受了多少苦难,自然不必多说。

    淮岐王谢广邗要揭竿而起,光复北檀雄风,淳于寓自然誓死效忠。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他原本也是北檀人,国破家亡之恨,不敢忘也不能忘。王爷在明城暗中经营十二年,许多手段都是春风拂面,如润细雨,润物细无声,流落到城中的北檀流民,已经有无数被收为己用。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因为淳于寓还有个顶头上司折冲都尉朱远,当初大蓟周氏天子留在明城中的四万精锐军士,淳于寓手中执掌的可用精兵实际上只有一半多,也就是大概两万五千左右。必须得使点手段,让那姓朱的也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配合王爷才能成事。

    淳于寓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和小侯爷谢岂并肩而行。

    这位他暗地里称作世子的小侯爷,今天要他以举手之劳帮忙做一件事,淳于寓自然义不容辞,于是带了身边最精锐的一小队甲士,就这么跟着谢岂,浩荡而行。

    小侯爷眼神阴鸷,面露杀机,低头悄不可闻道:“小杂种,今天就让你看看本世子的手段,你和你老子,一个都跑不了!当初所受屈辱,本世子今日要百倍千倍讨回来!”

    这队重甲军士很快停在袁诫之小院的门外,杀伐气焰格外浓重。

    谢岂一脚踹开院门,正好和练完拳之后大汗淋漓的袁诫之打了个照面。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惊诧之色,谢岂觉得十分失望,冷冷看着眼前平静如常的少年,“小杂种,你不是要登门道歉吗?本世子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是先跪下认错呢,还是直接给我磕二十个响头?先说好,跪下认错,可以,你得给老子跪足一个时辰,少了半刻都不行!或者直接磕完二十个响头,本世子心情一好,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淳于寓在一旁听得眉头皱起,他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人,但是身边的俊俏公子哥是王爷的独子,别说今天只是来和一个陌生少年为难,就算要他淳于寓去杀人全家,这位忠毅刚猛的果毅都尉恐怕也得捏着鼻子做了。

    袁诫之既没有下跪也没有磕头,少年只是轻轻往身后站了站,倚着那株垂丝海棠,轻声道:“你做得不对。”

    谢岂恼羞成怒,嘶声吼道:“狗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淳于寓,快把这小杂种给我拿下!”淳于寓挥了挥手,身后队伍马上冲出三名重甲军士,持着长枪冲向镇定自若的袁诫之。

    战果毫无悬念。

    少年虽然日日修习《观海拳》,可终究没有实战临敌经验,而且他手无寸铁,如何跟这三位身经百战的骁勇甲士近身搏斗?袁诫之只能用尚有几分拳意的招数对敌,左支右绌,处处露出破绽,很快陷入苦战,最后被一名甲士拿长枪狠狠抽在背上,顿时跌倒在地,狼狈不堪。亏得那名甲士没有下死手,不然一枪捅穿了少年的胸膛,当场就能让他横尸就地。

    这位腰间挎刀的果毅都尉原本以为这少年如此镇定,说不定是有些本事的硬点子,哪知道只会一点拳把式花架子,三两下就给打翻在地,不由心中叹息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就这点微末本事,怎么还敢惹上飞扬跋扈的小世子?

    谢岂脸上带着狰狞笑意,上前一脚把挣扎着爬起来的袁诫之又给踩回地上,小侯爷重重踏在少年胸口,快意至极,猖狂笑道:“小杂种,你之前不是嚣张的很嘛,怎的今日如此不济事?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你!”

    谢岂随手抽出身旁甲士的腰刀,高高举起,寒光闪烁,眼看就要一刀刺下。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墙头上传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少年,不觉得丢人吗?老子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在在场众人的耳中,还是如闻骤雷,惊骇不已。

    淳于寓掌心抵住刀柄,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青年游侠儿,蹲在旁边的泥墙上头,游侠儿脸色微黑,嘴里含着一根稗草,神情懒散,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隐约有一种倨傲之色。

    他左手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刀,质朴无华,长刀并无刀鞘,就那么懒洋洋地搭在肩头。

    刀名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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