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中跟村小的方向相反，是走村后走的。
宁光之前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村前，去报名的时候才走到村后面一点的地方就被浓浓的异味惊呆了：“这化工厂还在开吗？”
她们是几个美头一起去的，虽然宁光在村上人缘不好，但许是看在了村小那位女老师的面子，还是有人喊了她当然这么做也不无人多壮胆的想法。
黎中的学生来自整个黎明镇的小学，包括黎小。
在村小念出来的学生的概念里，去这学校肯定是有点诚惶诚恐的。尤其她们这几个都是要么在家里不受重视，要么家里人没空，让她们自己去的，就更加畏缩了。
“为什么不在开？”听了这话，一起的女孩子就是疑惑，“一直开着啊！之前泄露，弄的后头几个鱼塘里死了鱼，那边还赔过钱的，你不知道？当时全村都过来看热闹的。”
宁光说：“可是安”她顿了顿，没提那个牵挂了这么久却杳无音讯的名字，“可是当时赵家不是说要去上面告状什么的？”
“都拿到钱了还告什么？他们养鱼不就是为了钱吗？”同伴老气横秋的说，“只要有钱，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宁光总觉得不对劲，因为沈安怡当时明确说过，她爸爸就是环保局，专门管这种事情的。
当时她可是当场回去打电话找爸爸来着，后来这事情悄没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宁光还以为化工厂要么整顿要么停掉了。
可是现在看着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时候就想起来那年在村小，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老师他们讨论，说有两个请假的同学是在化工厂流出来的这条废水畔打闹，被飞溅的河水伤到，请了好久的假这是鱼塘死鱼之后的事情。
那会儿宁光完全没多想，现在想着，就有些担忧，她不觉得沈安怡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何况从赵霞这些年来对娘家的扶持看，她公公家在县里的确不是一般的有能量。
而沈安怡在家里很受宠爱，不像自己这么没地位，她对化工厂污染环境的事情非常生气，且这事情本来归她爸爸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厂还是开着，污染还在继续？
宁光心不在焉的跟着同伴的脚步，走出去好远，都过了一两个村子了，空气中那种强烈又刺激的气味才淡去。
一行人走到黎中后，看着比村小不知道宽敞豪华了多少的校园，有种不敢进去的自卑。
好一会儿，才互相鼓励着进去，又不敢问人家报名的地方在哪里，还是有个老师出来，看到她们聚集在那儿怯生生的东张西望，问了问，带她们到了地方。
几个女孩子不在一个班，宁光由于成绩比较差，分在了（1）班。
黎中的习惯，是最后一个班作为王牌班，第一个班最差。
报名没什么波折，但结束之后，大家准备回去了，林荫道上，经过的一个同龄女孩子忽然站住脚，指着宁光说：“你你好像是那个什么来着？”
她一时间还有点想不起来，宁光却已经记起对方了：杨秋涵。
黎小老师的孩子，沈安怡在黎小时的朋友兼同学。
那年十一的集会上，由于杨秋涵当众对宁光的嘲讽，引起了沈安怡的不满。
之后沈安怡跟杨秋涵的关系怎么样，宁光就不清楚了。
这会儿她就不想被对方认出来，低头说：“我不认识你。”
急急忙忙的走了。
本来杨秋涵也没在意，还想着自己没想清楚对方是谁就拦人是不是太孟浪了，这时候一个高大的男生走过来，见到宁光也是眼前一亮，笑着挥手招呼：“宁光？你来报名啊？这么巧。”
“就是这个名字！”已经准备离开的杨秋涵顿时转了回来，盯着宁光冷笑连连，“你居然还装糊涂？”
“”宁光抿着嘴，木着脸，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怎么了？”戴振国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挠了挠头，憨笑着问，“美头，你也认识宁光啊？”
杨秋涵扫他一眼，见他穿戴朴素，知道多半家境不怎么好，就不放在心上，依旧跟宁光说着：“背后告状很高兴吧？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来黎中，你真是好的很。”
“美头，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这个美头得罪了你，说清楚，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都是差不多岁数的人，同在一个学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揭开的？”戴振国闻言，忙劝，“而且黎中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说这话怪张扬的。”
杨秋涵厌烦的看着他：“黎中虽然不是我家开的，但我叔叔是这里的校长。”
这话说出来，场面都有点寂静。
这时候除了极少数的刺头，都是怕老师的，更不要讲连老师们都要怕的校长了。
好一会儿，戴振国才鼓足勇气说：“校长肯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叫学生退学吧？”
杨秋涵冷笑了一声，没回答就走了。
这让一群人越发的七上八下。
约宁光一起过来报名的几个女孩子尤其的后悔，当着宁光的面就说早知道不跟她一起了。
“现在可要被她害死了。”她们说着，自顾自的离开，显然打算抛弃宁光，免得被校长侄女迁怒。
倒是戴振国没走，尴尬的道歉：“我刚才不该叫你名字的，那样估计她想不起来也就走了。”
“都在一个学校，早晚要碰见的。”宁光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运气真的没法讲了，但也晓得不能全怪他，摇头说，“她真要跟我计较的话，今天这种根本躲不开。”
戴振国干巴巴的安慰：“校长是大人，不会跟我们小孩子计较的。”
宁光抿了抿嘴，说：“我回去了，还要烧猪食。”
走了两步想起来，转回去跟他赔罪，说那年春游不是自己故意不去的，是家里有事情没能去的成。
其实戴振国当时问了她同学就知道缘故了，为了不伤她自尊心，就假装相信了这个说辞。
他有一句赔罪压在舌底没说。
就是那年给宁光同学竹笋的其实是他兄弟。
那两个人对宁光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以为这么做是件好事。
他却晓得，那些同学回村之后说了这事情，宁光八成要挨打。
两人这里稍微说了几句就分开了，宁光回去的路上才想起来戴振国的年纪其实应该上高中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初中部这边？
黎中是有高中的，而且跟初中就在一起，中间就是一个比较狭长的荷花池分隔。
一般来说，互相都不去对方的地盘上。
“可能今天报名，他到处走走吧。”宁光这么想着，也就加快脚步回家了。
她回到家里，被告诉了一个消息，就是家里决定给她买个自行车。
这当然不是心疼她来去走路辛苦，而是觉得有了自行车之后，减少了她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可以晚点出发早点回来，省下来时间做不少家务。
甚至有时候中午还能回来做个饭什么的。
毕竟黎明镇就这么大，黎中距离新岗村也真没有太远，跟到镇子上差不多。
宁光现在对家里这种用心其实很清楚了，不过还是很高兴的。
“得空去你姨母家把他们的那个大自行车借过来练一练。”宁月娥叮嘱她，“等学会了再去买新车，不然别把新车给摔坏了。”
对于不把新车摔坏这点，宁光是赞成的。
但说去宁月美家借自行车她就头疼了。
宁月美家的自行车是结婚的时候宁家这边陪的嫁妆，当时让很多人都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这些年来一直保管的非常好，现在也不是不能骑。
问题在于那是男式的28寸，一般成年女性骑起来都有点吃力，更不要说宁光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了。
而且宁月美一直不喜欢宁光。
平时见到了，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
这要是上门去借东西想也知道，她说话只有更难听的。
还不知道她到底肯不肯借？
宁光就说：“让牙牙去跟姨母说？不然姨母恐怕不会答应。”
“你牙牙是长辈，又不是你佣人，能是你随意使唤的吗？”宁月娥不以为然，“而且你是亲外甥女，那自行车还是宁家出去的，你借过来练一练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不还给他们了！”
就让她大方点，别这么小家子气，该自己去说的就自己去说。
宁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宁月美果然冷嘲热讽的，说她娇气，念个书还要买自行车，这种待遇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她当年可是结婚才有了一辆车，还是男式的，是嫁妆，就说宁光是不是也要嫁人了？不然怎么会买自行车？
“姨母，现在买自行车的人很多了。”宁光忍不住反驳，“像隔壁赵富梁家，赵利国赵琴几个，也都是上初中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自行车。”
宁月美就说：“啊哟，你还当你牙牙还在位子上呢？宁家还是以前的宁家？我倒是巴不得那样，那我在这个家里还少受点气！可现在宁家供宗宗一个人都有点吃力，何况你还在这里要这要那的？”
“自行车又不是我要的。”宁光有点恼了，站起身，“你不借算了，我回去跟牙牙说。”
宁月美还是怕宁福林的，闻言没好气的说：“你当我跟你一样小气！几句话都听不得，知道的说你来借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的！没点儿规矩！”
推了高龄自行车出来，少不得一顿叮嘱。
宁光看那车挺干净的，自认为也是个勤快人，对于每次用了都要擦洗什么的要求也不反感，点头答应。
车借到之后暂时还练不了，因为明天就要去上课了，而且新手不能在路上练，那样太危险了，得去场院那边。
但去场院有个问题，就是如果下了雨，场院上的泥土都太粘了，没法骑。
宁光只能祈祷下个礼拜的休息日，是个大晴天。
次日她很早就起来了，这回没人来喊她，她只能一个人去学校。
索性也认识。
只是经过村后的时候，被那股味道还是熏了好久。
什么时候这个厂倒掉就好了，她有些厌烦的想，这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想到接下来的三年每天都要走这么一段路，宁光发自肺腑的希望化工厂关门大吉。
实际上她希望化工厂关门的时候，省城的沈安怡也在诧异化工厂为什么还没关闭或者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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