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齐平的草坪坡上。刚好使那边山坡上的人下不来,坐在远处草坪上的人看不太真切这边阳台后面的情形,林楚望却能清楚看清花园里的一切。

    就好像是有人专门为了保护城堡里的公主,而在城堡外修了一圈与公主的窗台等高的城墙一般:外面的人爬不进来,公主却能看清外面一草一木。

    思及此,林楚望不禁对小姑妈的好感又上升了三度。

    那天晚上,练了一整天形体,洗了干净的澡之后,林楚望坐在窗前书桌边,一遍一遍纠正自己的发音,篱笆那边的笑声便不远不近的飘了过来。

    小姑妈今天花园里的聚会还蛮正经的,似乎是请了一个教堂的唱诗班过来,在花园里拉手风琴,一行女孩子穿着洁白的裙子在花园里就着音乐唱歌。唱到雪绒花时,就听小姑妈在那边吩咐人:“怎么将他放进来了,快去拦住别让他进来。”

    林楚望便往小姑妈那边看去:只见小姑妈的三四个丫头纷纷去花园门洞处拦一个身量高阔的男子,可哪里是拦得住的?那男子进了院子里来。小姑妈又无奈的冲他摊手道:“你要是问我要人,我可是没有的。”

    那男子背对着她这边的方向,但是声音又四平八稳的传了过来,“你不是就在这里?”

    那声音非常温柔xìng感,正是林楚望所知的那个意义上的,温柔而xìng感的牛津腔。

    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言谈举止来看,那男子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可是他却又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的和她小姑妈说着俏皮话。林楚望不禁提起了三分兴致。

    只见小姑妈脸上忽冷忽热一阵哂笑,“找我?上周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好好的约老娘出去,竟是打着老娘的幌子方便约我姐姐那宝贝侄女!今天我请的可都是些教会里的正经人,你趁早走,可别来砸老娘的场子了。”

    那男子视线陡然一转,在一群白裙子女孩子中发现了谁。林楚望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她的表姐乔玛玲还能有谁!

    男子看到乔玛玲,不管不顾的撞开人群。乔玛玲也觉察到了,匆匆推开人群往这边逃。仿佛一只头狼,瞅准了白色羊群里的猎物,便穿过羊群盯着那只无助的小羊猛追不舍。

    追着追着,两人消失在视野里了。林楚望不禁心想,以那个男人的步履来看,明明其实十来步就能追上她表姐,但偏偏你追我赶的追了大半个草坪,这是为什么?

    两人从她视线里消失后,林楚望复又低头继续练习起了发音。练到flirt时,林楚望不禁露出个意会的微笑:大约是在调情吧!

    此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草坪上也嘈杂得更厉害了。入夜了,大都喝了不少酒,白天绷着得,现在也都尽情的撒起

    起野来。钢琴声和风琴声伴奏下,林楚望忽然不远不近的,听着自己楼下传来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男人说:“你英文比我刚认识你时更好了。”女子说:“并不太好,最近家里妹妹过来,母亲嘱托我教导着,我自己也练习练习。三妹妹说我发音好我说比起某个人,我差远了。”

    林楚望不禁恍然道,这不正是她的表姐乔玛玲和她那位牛津腔么?

    不过为什么表姐明知她就在楼上,还要把男人带到她楼下?

    林楚望往外面往望了望,这才发现,蔷薇花圃的篱笆被拆开一块小小的洞,刚好能容一人毫发无损的钻过来。那个洞口用一只大罐子堵住了,旁的人也不会想要推开罐子钻进来。

    所以总结起来,姐姐带男人来蔷薇花背后,一来:蔷薇花圃将里面和草坪隔开了,篱笆又将这里和自己家隔开了,不会被别的人注意到,非常隐蔽安全;二来:楚望最近装英文初学者,藏拙藏得太好了些,使得乔玛玲认为,以自己三妹妹的英文水平来说,应该是绝对听不懂他们二人的对话的。

    牛津腔道,“若是你听过我讲德语,就不会这么说了。”

    乔玛玲轻声笑了,“我还不知,你会讲德语?”

    沉默片刻,牛津腔道,“不敢让人听懂的,才会用德语讲。”

    乔玛玲道,“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话不敢讲?”

    忽然两人都好长时间没说话。

    林楚望尖着耳朵,突然也不敢说话了,心想,这两人该不会吻到一块儿去了吧?这么久不讲话。

    她又想着,自己在这里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转念又想,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非要在她墙根底下说话,她也不是那种六根清净的佛教徒,听也便听了,不告诉旁人就是了。

    牛津腔道:“比如这句。”

    随后那lún敦腔便低低的说了句德语。

    这句林楚望是听懂了,不禁啧啧两声,心道,你们是在拍沉香屑第一炉吗?!在别人楼下虐狗不带害臊的吗?!

    乔玛玲不懂德语,便问道,“你在骂我?”

    林楚望心里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德语就是这样冷漠又呆板,别的语言说“亲爱的”都是温柔无比,德语的“亲爱的”倒像是在骂人傻子。“我爱你”这一句,若是不知道的,听起来也怪凶巴巴的。

    牛津腔沉默片刻,用英文温柔的反问,“你听我的语气像是在骂你?”

    上一句“ich liebe dich”不像情话,那后面这句便是非常高端上等的情话了。

    乔玛玲没有说话,但林楚望觉得她一定是红了脸的。

    牛津腔接着说,“怪我没有勇气用英文再同你讲一遍。”

    楼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乔玛玲跑开了,牛津腔追了上去。

    乔玛玲不敢回头看他,“你没有胆量,你这个胆小鬼。”

    牛津腔道:“可你不爱我。”

    乔玛玲:“你不要逼我。”

    牛津腔:“你不爱我……你叫我如何去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乔玛玲:“……你逼我爱你,我母亲逼我不准与你来往。如今都这样了,你还非得逼我。Zoe, 你看看我。”

    忽然之间,乔玛玲便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而lún敦腔只是高高大大的站在她身旁,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安慰,只是站着。

    乔玛玲哭完起来,三两步的往花圃外面跑。

    牛津腔手长脚长的,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倒也没有落下。

    跑出去几步,乔玛玲便又带着哭腔说,“你别跟上来了。”

    乔玛玲跑远之后,牛津腔便静静站在花圃里,没有真的再跟上去。

    等乔玛玲消失在视野里了,他才慢悠悠的钻出花圃,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蔷薇花之后大约是这样的,小学生笔法,将就着看吧:

    蔷薇丛距林楚望较近,因为一些双眼立体视觉成像,和近处蔷薇丛的小孔成像原理,林楚望的视线范围比远处看过来的人视线范围宽敞得多。

    另:兄妹三人的名字出自《风定之万中》:

    “……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焉允臧……”

    另:沉香屑第一炉香大概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张爱玲,因为稍微想象一下,脑海里就会浮现陈冠希X邓丽欣的脸。想推荐一下1984版张国荣和商天娥的《侬本多情》,里面哥哥将乔琪乔这个角色诠释得很好了。

    第9章 九  纨绔与闺秀之二

    过了会儿,楚望才觉出味道来,不禁啧啧感叹道:这个叫Zoe的男子大概是不会娶她表姐的,但是却非要逼她表姐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才算擒获了猎物。

    但是她表姐是偏不肯说的。

    然后男子便说:“你都不爱我,我怎么能娶你?”

    这句话便把乔玛玲逼到了绝路上。说了,又真的会娶吗?

    还不是让他真正得逞了,满足扬长而去。

    楚望不禁惋惜。过了会儿,便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

    乔太太问了句:“去哪里了?这么晚。”

    乔玛玲:“唱诗班有活动,要去唱一首排的新歌曲我是领唱,脱不开身,妈妈你是知道的。”

    乔太太顿了顿,似乎是叹了口气,“成天搞的这么累,女孩子家,虽然年纪还小,也要好好休息。”

    乔玛玲敷衍道,“我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睡啦,晚安妈妈。”

    不过一觉醒来,楚望便已无暇顾及她表姐。

    因为她们的舞蹈课,在这一天进阶了:压腿正式加入每日舞蹈套餐。

    因为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加之她在三人里面年龄最小,所以还勉强能忍着。

    从正压开始进阶,到侧压,然后背压……

    真真的哀嚎声也随着疼痛指数的加大而越嚎越凄凉。

    允焉倒是没嚎,只是脸上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滴答滴答的往地板上滴,擦都擦不及。

    如果这个早晨有人从伯爵路经过,恐怕会以为这里闹鬼了。

    随着节拍二百七十度把肩胛骨往下一次次帖到大腿外侧时,允焉蔫蔫儿的声音幽幽的从林楚望背后飘来。

    允焉:“……我才不想要学跳舞。”

    楚望:“……”

    允焉:“好人家的女儿,又不出去jiāo际应酬,学跳舞做什么……”

    楚望:“……”

    楚望很想以一个先知的身份告诉她:这是个赶潮流的时代。

    国门开启之后,西方大量新潮的知识开闸放水一般涌入国内,旧思想日新月异的换。

    像唐瑛,舞蹈英文绘画唱戏……国外的国粹的,哪样不会?任何一种技艺拿出来稍作展示,那都是艳压群芳的。

    楚望只能说:“等郑亦民日本留学回来,谋了个极好的差事。他邀请你去舞会,你不会跳,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同旁的人跳了。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学不学就是另一回事了。”

    允焉瞪了她一眼:“谁……谁要和他跳舞!”

    楚望狡黠的眨眨眼:“技多不压身嘛。”

    不过林楚望这么讲完,允焉倒是真的肯拿出十二分力气好好学。那股子上进的劲儿,把另外两个人都吓得不轻。总之怎么折腾自己怎么来。

    真真看她突然这么奋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越发收敛自己,不再哭嚎了。

    楚望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一番劝解是不是间接xìng的,又为人作嫁衣了。

    下午学英文时,四姐妹都丢了魂似得。

    三个粉蒸ròu是给上午的舞蹈课折腾的筋酥骨软,糖醋排骨乔玛玲姐姐则好似没睡好,神情憔悴,眼睛很肿,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是以当大姑妈拿着一堆信回来,宣布:“先来拿各自的信件,今天的英文课到此为止。”的时候,四姐妹都如临大赦一般,欢呼着去门口将林大太太迎进屋子里。

    在一群小丫头的簇拥下,乔太太开始颇为无奈的分配信件:

    “薛老爷给真真的”薛真真便欢天喜地的取了信到一旁去读。

    “林老爷给二丫头三丫头一起的”林允焉动作极快的将信抢了过去,林楚望慢半拍的手在空中挥了挥,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郑少爷给二丫头的”楚望给林允焉使了个眼色,脸上带着笑;林允焉则全没了刚才的积极xìng,不情不愿的接了信过来扔在一旁。

    “还有一封……是德国寄过来的,斯少爷给三丫头的。”

    楚望一愣,允焉已先于楚望将信抢了过来。楚望横了她一眼,示意她将信还给自己。允焉则将信背到背后去,冲她做了个鬼脸,索xìng将信藏起来了,嘴上说:“你猜在哪只手上,猜到我就给你!”

    乔玛玲则有些疑惑的笑问道,“斯少爷,是那个北平的斯家么?”

    乔太太则点点头,笑道,“是,是那个如今闻名大江南北,炙手可热的斯家。三丫头一早就许给了斯家,这位斯少爷是她的未婚夫。”

    乔玛玲便一个小栗子敲了敲楚望的鼻子,“这么好的婚事,这小丫头倒是个命好的。知不知多少人一等一大户人家的姑娘得羡慕死你?”

    楚望心系着她的信,只冲乔玛玲嘿嘿一笑,便转头要从允焉手里抢她的信。

    允焉抄起信便往楼上跑,楚望咚咚咚的追在她背后,无奈短手短脚的根本追不上林允焉。林大太太和乔玛玲在后面笑作一团,一家子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这时候赵妈妈突然推门大步的走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她心里有事,没有看路;林允焉一路疾跑的躲林楚望,也没看路。忽然两个丫头就扑到赵妈妈身上,扑得赵妈妈一个趔趄。

    赵妈妈哎唷一声,嘴上说着“我的姑娘们喂,没规没矩的,也不怕旁的人看到了笑话咱们家”。

    乔太太听出话里有话,便忙问道:“旁的人?谁来了?”

    赵妈妈脸色一沉,道,“还能有谁,隔壁那位现在就在门口,躲也躲不掉。”

    乔玛玲听完,似乎知道了是什么事,脸上一惊。

    乔太太面露愠色,“她来作甚么!找我晦气么!”

    赵妈妈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她说是是为谢爵士的事。”

    乔太太听完脸色大变,转头似乎不可置信的看了乔玛玲一眼。乔玛玲绝望的摇摇头,瘫坐沙发里甚是惊慌失措。

    乔太太即刻便压下怒火,把丫头们遣到另一间屋子里,又让赵妈妈把三个丫头带回自己各自房间,将门关起来。

    屋子里气压很低,三个丫头虽小,但也觉出事态严重,便也都乖乖随了赵妈妈上楼。林楚望本以为这时林允焉便会乖乖将信还给自己,哪想她伸手够了两次,林允焉依旧将信藏得远远的,带回她自己房间了。

    没一会儿葛太太便被引进公馆里来了。

    林楚望的房间正下方就是厅堂,虽然隔了一层楼板和些许空气,声音还是不重不轻的能飘进她耳朵里。

    乔太太:“你……你说罢!我听着。”

    葛太太:“我不过为你女儿的事,给你来提个醒……你这样倒像是我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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