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虽然还未寄出,可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可以不回去吗?可以在一直呆在这里吗……
以什么理由长久留在这里……
焕轩……林焕轩……
尘雪躺在床上,望着腕上的草绳手链许久,心下既喜且悲,柔肠百转,思绪千回。
月色融融,冬夜寂寂。窗前的积雪被月光照得莹莹白亮。像许多心事,在浓浓的夜色里,突然变得清晰夺目,无法忽视。
次日午饭后,焕轩要往上浦口看治翁家小儿子的腿伤,才出门没多久尘雪就追出来了。
“焕轩,”尘雪在他后面唤着。
焕轩闻声停下来,回头望她。尘雪小跑几步追上前,把伞递给他:“伞。”
焕轩笑着接过了伞,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回”。尘雪“嗯”了一声,嘱咐道:“那你去罢。早点回来。”
焕轩弯着嘴笑,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了。尘雪立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
他就在她眼前,可她开始想念他了。
四处白茫茫一片,格外静谧,那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尘雪凝望了良久,默默迈开脚步跟着他。踩着他的大脚印,一步,两步……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翁家小儿子的腿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焕轩见他已无大碍,放心了不少。
离开了翁家后,途中下起雪来,只是雪珠子,悄无声息的落着,满目花白斑斓。
春雪空蒙帘外斜,霏微半入野人家。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柳花。
赏雪景,吟诗词,当时他也是写这四句诗。尘雪却说他偷看她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有那么多咏雪的诗词,他偏偏和她写了一样的。这个尘雪,说她是小人之心她还不肯承认。
焕轩仰头望漫天飞雪,微浮笑意。
他原打算去秦家坐一坐,可是怕回去晚了,尘雪他们会担心,所以就打消了这念头,径自回去。
快到家时,雪渐渐地下得大了。
焕轩撑开伞,裹紧了斗篷,快步走着。迎面瞧见大伯撑着青油伞走来。
“我就说你们快回来了,可你大娘不放心,巴巴的叫我出来看看。”云大伯快两步走近后道。他向焕轩身后张望,问道:“玉衡呢?怎么没瞧见她?”
焕轩微皱起眉头,面露疑色,望着云大伯,目光里带着探询。
云大伯说道:“那会儿她出门给你送伞去,就没回来了,她不是跟你一起去翁家了吗?”
焕轩摇了摇头,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那她会去哪了?这都有两个时辰多了,大雪天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儿……”云大伯话还未完,焕轩心已一沉,慌忙飞跑寻尘雪去。云大伯焦急喊道:“你到哪儿找她?”
焕轩思绪繁乱,只顾边跑边四处寻找尘雪。
寒风夹着雪霰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一棵棵松柏从身边闪过,一片片一团团的雪如扯絮般纷纷扬扬。焕轩忧急交加,心如焚灼,可冰天雪地间,哪里有尘雪的影子。
玉衡!你在哪?他很想大声喊叫,可张着的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觉得喉中若被什么堵着。他越发焦慌。山林里万籁俱静。他四处兜转寻找了很久,满头大汗,扶着一颗树,大口呼吸着,嗓子里干哑刺疼。
暮色渐起,雪下不停,她会去哪了?她回去了吗?还是真出什么事儿了……
焕轩仿佛不能再想下去,又急忙找起来。经过一棵树时,眼角余光瞧见了些异样,他一顿,回身去望,陡然变色,只见那树干上凝血斑斑,一直延伸至雪地上。
这血是谁流的?是不是她受伤了?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焕轩心中乱作一团,慌乱地用脚拨开掩埋血迹的雪,寻找血迹延伸的方向,却发现了埋在雪里的紫萁草手链,他送给她的。
“玉衡——”
焕轩握着手链,急痛之下大声喊出。花白冷寂的天地间,他仿佛又看见七岁那年的那场无情大火。当时幼小,那样害怕绝望地哭叫呐喊,终不回被烈火吞噬的阿爹阿娘,那一种悲痛绝望和无助之感曾刻骨铭心。这些年,为了不叫大伯大娘,好不容易深藏起,而今那种痛苦的感觉再次涌起:“玉衡,玉……”
“焕轩。”
焕轩只听一个柔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一顿,仿佛有一束光芒忽地透进心底,照亮那里的黯然。他回头去瞧,尘雪立在飞雪中笑意盈然:“我在这儿呢。”
焕轩像突然松了口气,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明朗笑起来,跑上前紧紧拥抱住她:“可找到你了。以后不许乱跑。”
尘雪在他温暖的臂怀里,心花开遍,幸福漾在了嘴角。
焕轩忽想起一事,上下打量她,关切地说:“哪伤着了?”
尘雪笑道:“我没受伤。大伯猎了一只兔子,那些血是那只兔子的。”
焕轩疑惑不解。渐渐的敛起笑容,黑瞿石般的眸子里少了几许柔和,盯望住她。
尘雪解释道:“你失声之症,是幼年心伤所致,我和大伯他们希望你能开口讲话,所以……”
“所以就设局骗我!”焕轩沉下脸来,他那么担心受怕了一回,到头来才知原来一切不过是个她预设好的骗局!圈套!看来她知道他很在乎她,所以她就充分利用这一点,精心布局,等着他上当,等着看他为了她怎么焦慌害怕。焕轩不由动了怒,推开尘雪,冷笑着:“青尘雪,什么都被你算到了!”
他一向温和,从未和谁生过气。可现在这一怒,脸色阴沉得骇人,黑深的眼底好像有一层化不开的冰雪。尘雪小心地赔不是:“焕轩你不要生气。我知道我这次太过分了。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焕轩怒气难消,冷漠地别过头去,静心想了一想,她这么做是为他好,为了他能说话。可是,这也让他知道了,原来她和别人一样,原来她是介意的,介意他是一个哑巴!那么她待他……焕轩默然望着她,一丝淡淡的哀伤落在了眉宇间。他淡笑了笑,随手扔了手链,径自转身离开。
尘雪一颗心瞬间如坠冰潭般寒透了,去拣回了手链,慌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焕轩,我这么做只是想疗治你的失语之症,我希望你好……”
焕轩只觉得厌烦,冷着脸,反手将她推了个趔趄。
“焕轩……”
尘雪唤中带着一丝呜咽之声,凝眸望他。风雪扑面,刺骨的冷寒。
她不是什么都算得到的。她算不到他会如此愤怒,冷绝,和他眉宇间隐隐的莫名的哀伤。即使他可以说话了,即使可以听到他唤她“玉衡”,可那又怎样?
他不再回头,一直走远。漫天的飞雪,迷离如幻,掩去他孤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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