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讨好皇上,没想到差点被灭门,”三叔两脚踩水,叹气道,“谢氏一族,虽说听起来是官宦世家,其实不过是小小的监正,正五品而已,像长生这样的年轻人,仗着自己读过书,会使剑,总是想往上爬,权倾朝野,官居一品什么的。孰不知,这样聪明、有才华有野心有背景的人,世上多的是,他也不是最出众的。”
禾黍想起那日表哥对谢二小姐说的话,要给她更好的生活云云,原来他也有这么多壮志和无奈,自己却从未察觉到。
她轻声问:“那表哥呢?他医术高明,要是做了官,是不是好升一些?”
“你表哥?王济阳吗?”三叔趴在木头上,耿直地说,“单论资质,他最多算一般般,不过勤奋倒是挺勤奋的,官场嘛,不好说,有时候你聪明也没有,勤奋也没用,运气好也没有用。”
禾黍听不懂,心想表哥若真是有心仕途,娶谢莹草总是好的。她闷闷地趴在木头上,看水波摇晃,突然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三叔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哎……行尸怎么还不散?他们不会饿死吗?”
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三叔要更久一点。
三叔闷闷地说:“听说船要是在海上遇了险,没吃没喝就只能吃人。fù孺体弱,往往最先被吃。可是我不想这样蛮荒,纵使活下来也不堪回首……如果实在饿得没办法了,就……”
“就怎样?”
“就让你吃我。”
“……不用,我可以吃鱼。”
河水清澈,绿得发蓝,隐约可以看到水底的石头,石缝里布满了苔藓,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可是她不想吃生鱼……
两人闷闷地趴了一会,木头漂进了水深处,望不到岸。本来禾黍肚子饿,感觉度日如年,可是一抬头天怎么又黑了。
还要多久才能漂到金陵……
三叔咬着木头说:“金陵的细点太油腻了,又放那么多糖,什么鸭血包子啦,鸭饨啦,还有鸭肠啦。我喜欢吃咸的,比如熏鸡。”
“不要提吃了……”
“他们喝的也甜,酒酿这个,酒酿那个,可是说话却不甜,张口吊闭口笔,吊这个一笔,吊那个一笔。”
禾黍好饿,此生无意山珍海味,唯念表哥递的半个馒头。若是能找到解dú的良yào治好他,不管前面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她都愿意去尝试……
咦?
“不对啊!三叔你不是才醒么?怎么会知道我表哥的名字叫王济阳?”
三叔也疑惑道:“是啊……我怎么会认得他……让我想想……他是不是……哎哎哎哎哎!”
他突然两眼放光,禾黍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惊喜地说:“有船!有船!”
不仅是一只船!而且是一只雕梁画栋的富贵大船!船弦上挂着四只大红灯笼,像是从金陵开来的!
船上应该有人的吧,禾黍招招手,船渐渐减了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瞪大眼睛使劲儿看,有两个人站在船边,不知道在做什么……你推我搡的……
船上两个人在吵架,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白白净净的,穿着丝绸的衣服,领子上绣着一只玄鸟,他看禾黍和三叔拼命招手,幽幽地说:“救他们做什么。”
“好不容易遇到了活人,为什么不救!”这一个皮肤黑一点,人也长得结实,轻轻一抬手,就把他推到了一边。
“可是,”他摸着右手臂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低头道,“可是我们已经被咬了,变成食尸鬼岂不是很难看?我不想让人笑话。”
“阿玄,你瞎了吗?那浮木上趴着的是个女孩!好像年纪不大!腿很结实!”
“那又怎样呢?”
大哥捏着下巴,笑着说:“我觉得是天赐良缘,你不想临死之前还是个处男吧?”
禾黍他们使劲划着水,朝大船的方向漂过去。她心里慌慌的,犹豫道:“三叔,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咸咸的味道。
“海风吧。”
这是河不是海啊……
三叔突然笑道:“是不是腌ròu啊?”
闻着有点像腌ròu,也有点像血。禾黍心里慌慌的,低声说:“三叔,当心些。”
三叔不管那么多,顺着坠矛的绳子爬了上去。
这船好漂亮,帘幕是红梢裁的,下面还坠着珍珠。厅里杯盏翻倒,满地酒污。禾黍指着匾,一字一字念道:“画中仙?这是什么船?怎么还有琴?”
“这是花船,可能是金陵来的。”
三叔悠然地坐下,捏了一块糕。
花船是什么船?禾黍小心道:“船上的东西,还是先别吃吧。”
“没事!”他嘴里鼓鼓囊囊的,“甜!我就知道又是甜甜的。反正不管什么细点,都是吊甜的一笔。沈医官,你帮我找找有没有吊豆子酱的一笔?”
“三叔,至少要给主人说一声吧……”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主人掀开帘子,抱拳道:“在下张柴,幸会幸会!”
他身材高大,肤色黝黑,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阿玄默默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三叔咽了糕,正色道:“幸会幸会!在下沐洲谢天石,这位是沈医官,我们在沐河上漂了一天了,多亏相救!”
“不客气,”他对沐洲谢氏不感兴趣,看了一眼着禾黍,问,“姑娘饿不饿?”
禾黍嘿嘿一笑,抹去脖子上的水珠:“饿。不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
那大概是她耳鸣了吧。
“你弟弟为什么不说话?”三叔直来直去,心里这么想,嘴里就这么说了出来,“你们吵架了么?”
张柴瞄了一眼阿玄:“他从小就害羞,没有出息。”
三叔劝解道:“我说……呃……我要说什么来着?”
张柴向禾黍请了茶:“姑娘喝点水吧?”
“好。”她捧起茶杯,却见桌上躺着半段鲜红的指甲。不知是谁留下的。
“烫么?”
“不……”她摇摇头,口干舌燥,却抿着唇迟迟不敢咽,装作不经意地问,“除了你和弟弟,这船上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姑娘,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当然愿意了,你救我们上来,我一定要报答的。”
“好!你愿意的话,就简单多了!”
禾黍手臂突然一空,匕首本来绑得紧紧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张柴的手中。三叔笑道:“这招偷天换日做的好,张贤侄不会是怪盗吧?”
“我只是觉得一个姑娘家,带着匕首反而危险,容易伤到自己,所以就代为保管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沈医官可凶着呢。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么眼熟,是不是从哪见过?”
张柴拽住禾黍的手臂,把她往房间里拖:“凶一点好!我喜欢。”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禾黍看向三叔,他完全没有戒备之心,笑呵呵地说:“吊行尸凶的一笔,我们要不就永远别下船了吧?”
“三叔……”
“嗯?”
张柴笑道:“听话,不然你儿子xìng命不保。”
我左一个三叔,右一个三叔,你哪一个眼睛看见他是我儿子了,我就那么显老吗?
禾黍有点生气:“你……你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我要……我要你跟我来。”他把禾黍推进卧室,“咔嚓”一声,合上了铜锁。
“你!”
禾黍饿了这么久,头昏眼花,没有力气反抗他,软软地拍门道:“三叔!三叔!”
叫了半天,外面也没有什么回应,三叔莫非真找什么豆子酱去了。禾黍瘫坐在地上,心想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多吃两块糕,有点力气好打架,现在这样不但自己扛不了多久,还很蹉跎……
她捏住领口,颤声说:“我还当你是行侠仗义的好汉,没想到是个坏人!”
“姑娘,江湖只有输赢,没有好坏。你要学的太多了?”
说完,他突然一拉,把禾黍拽进怀里,用力嗅着她的头发。
“你闻着像沐河。”
我刚从水里上来!禾黍被他一拽,失去重心倒在床上,拼命摇头道:“别别别碰我!”
她想起谢长生柔软而湿冷的唇,心里腻腻的,摇头流泪道:“不……”
“你不要叫!不要叫!我可以保护你!现在到处都是行尸,你们能有什么地方去?我可以给你吃的,给你水喝,你只要乖一点就可以了……乖一点……一点点……”
谁保护谁,你自己就要变异了。他的瞳孔发黄,正在一点点变白。
禾黍身上的道袍有些散了,心里空dàngdàng的,突然怀念起谢长生的气息,还有他清冷的呼吸。他在哪里呢,是不是也隐没于千万行尸当中……
他抓起禾黍的脚,突然看到一块隐隐约约的淤青,“你也被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
☆、十二章
十二章
这是他的牙印啊……禾黍蒙住眼睛,心想我跟他又不会有半分可能,在这里自怨自艾做什么?张柴把她当做泄yù的工具,谢长生说不定也是一样。她就只是一个女人而已,长相也算不得美……人也轻贱。现在外面到处是恶鬼一样的行尸,饿急了,什么良家,什么大小姐,给你一块糕点,你肯不肯?
他不过问了一句话,把禾黍彻底弄懵了,张柴也有点懵,怪不得二婶说对女孩子,该千依百顺的时候要千依百顺,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
他们俩各自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砰”一声!门被砸出了一个洞,阿玄低声说:“师兄,这样硬上真的有意思么?”
“你不懂!”
阿玄不待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飞身出招,两手抓住他的头。
“你要做什么!”
三叔又劝解道:“我说……二位同门师兄吊相亲相爱的一笔,何必为了一个女孩打架,况且这女孩已经心有所属。”
张柴满口都是锋利的牙齿,含混地说:“他们是谢家的人,迟早会发现你就是那个……”
阿玄的手腕突然用力,往右一旋。
“咔嚓!”
头颅登时转了一个圈,眼睛上翻,脖子一层一层的,像个千层油糕。
“师兄,我说了,我,不,想,被,人,笑,话。”
三叔看到这一幕,似乎又受了惊吓,怔怔地说:“这……”
张柴没死透,亦或者已经变了行尸,还在跌跌撞撞地往前爬。他的脸转到背上去了,本该长脸的地方变成了一片黑乎乎的头发。
“呃,”她拦住阿玄,说,“行尸好像不是靠眼睛看的。你看他的眼睛长在……长在身后,应该看不到我们,可是还是想扑过来,一个劲地朝有人的地方抓。莫非是……靠听觉?”
三叔怔怔地说:“这……”
有阿玄在,禾黍胆子大了些,又走来走去试了几次,点头道:“也可能是靠嗅觉。”
“这……”
禾黍又走了几步,忽见阿玄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床。禾黍脸一红,却见床上放着一碟点心。酥皮流着油,好像是咸的。
阿玄看上去很瘦弱,脸色惨白,他又点了几下,低声说:“虾仁核桃馅,咸的。”
“还有……还有这馅的?”
“嗯。我哥刚吃到一个茉莉花馅的,可是现在是夏天,哪来的茉莉花。”
禾黍心想,他吃到的可能是放了两个月的饼子,莫名觉得好笑。但见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行尸,又觉得有点可悲。这个阿玄,出手倒是利落。
禾黍试探道:“你们是金陵人么?”
“不是,我们都是小地方来的。”
小地方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大船?
他看懂了禾黍的心思,说:“我们上船的时候,上面的人都死了,是被刀剑所杀……但,不是我们干的。”
禾黍点点头,肚子叫了一声。
阿玄问:“仙姑你为什么出家?”
大概是看她还穿着道袍才误会的。禾黍摇头道:“这衣服是我捡来的。我叫沈禾黍,是青田村的人。”
“哦,是啊,那个小男孩叫你沈医官。你懂医术吗?”
“论医术,我表哥才叫妙手仁……”她突然住了口,自己还说要找解yào救他,现在困在这里都快饿死了,真是没用!
“我要吃一点东西。”她大步走到床边,左手捏起点心,右手接着掉下来的酥皮渣子,咬了一大口!嗯!又腥又咸,好一只肥虾!
“这是什么?”阿玄摩挲着黑色的玉牌,问,“腰牌么?”
这黑玉牌子本来被她小心地藏在衣服最里层,怎么吃了一块饼,就到了他手中?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偷天换日”?
禾黍自然不能给他,说:“是的,但是!这是别人的东西。”
他递还给她,手微微打颤,禾黍这才看见他手臂上也缠绕着布条。
“你……你也被咬了么?”
“是的。”他的瞳孔有些发黄,或许正在变白。禾黍看他神智还算清醒,定了定心神,问道:“你什么时候被咬的?”
“两天前吧。”
望闻问切,禾黍拉起他的手,四指搭在脉上。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像谢长生。
看她走神,阿玄脸一红,有些害羞地笑了:“你要做什么?”
“嗯……”他被咬已经一天了,可是既没有变异的迹象,也没有像谢二小姐那样溃烂,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禾黍仔细一诊,脉相平稳。
见她又走神了,阿玄柔声说:“沈医官,你捏疼我了。”
他伤口出血,忍痛把手抽了回来:“我也会变成那样吧。”
“嗯……”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个人……禾黍用酒帮他冲了伤口,小心地说:“嗯……有的人变得快,有的人变得慢。”
“我没事,你的脖子怎么了?”
禾黍背痒得厉害,疹子经河水这么一泡,又多了些,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很快就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