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快点啊!我必须不停地吃,这一停,肚子就疼得厉害!”
禾黍没听过必须不停吃东西的病,但见她热火朝天地吃鸡,肚子也“咕咕”响了。
“沈神医!你也吃一块!”马六递了一只腿给她,香气扑鼻,皮上都是黄色的鸡油,要是有糯米饭拌一拌就好了。
“不……不必了。我衣服都湿了,先喝碗热汤。”她不用别人招待,自己拿起勺子盛汤。想想谢莹草也一样湿冷,又帮她盛了一大碗。刚才怕谢莹草忌讳,就让她帮忙烧点水,还好她没有大小姐的架子,高高兴兴地去了。
好肥的母鸡,她吹了几下,油花散不开,她捧着碗闲聊道:“看你肚子也不太大,足十个月了吗?”
“去年入冬有的。”
那不是才八个月余……
“哎哟哎哟!”马六的娘子突然边吃边叫,“疼疼疼疼!”她一个劲地往嘴里塞ròu,边嚼边喊疼。
禾黍忙附身撑住她的腿,用手按压了几下,登时满头都是汗。
怎么跟师父说的不一样呢?
“神医!怎么啦!”
“医书有云:所谓十产,正产、催产、伤产、冻产、热产、横产、倒产、偏产、碍产、盘肠产。你娘子这应该是倒产。”
“那那那那!怎么办呢?”
“师父说过遇上倒产,就要把手伸进去,将孩子转个圈……”
这样孩子没了,大人还保得住。只有遇上手法很轻的高人方能平安度过。禾黍看他焦急的神色,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想表哥表哥你去哪里了啊,由你来做就好了。
娘子听了哭道:“那那那那快转吧!我觉得它突然动得少了!”
“我……”禾黍净了手,却迟迟没有行动,“我……我师父说可以用钳子……好像要先用火烫一下……”
马六把沾满灰的火钳子给她,急道:“你师父说,医书说,神医!你到底救不救得了她!”
“我……”她满头都是汗,双手捧起火钳子,镇定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行医……但是!你可信我?”
第一次行医!马六也满头是汗,不知道怎么回她。他娘子随手抓起一块骨头砸他,正中额头:“马怂人!你抖什么!大不了娶小……不对!是续弦!”
他们吵吵嚷嚷个没完,禾黍充耳不闻,师父说手要稳,心要狠,她右手一转,握住胎儿的脚,轻轻一推,又一拉,终于看到了孩子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她激动地擦擦汗,“孩子出来了!”
却见马六伏在床边发呆,夹了块鸡ròu,在娘子嘴唇上磨来磨去:“让你少吃点,让你少吃点,你也不听,现在儿子长那么胖,生不出来了吧?”
这个孩子其实不胖,因为不足月,巴掌都是透明的,软软地蜷缩着……
他突然从禾黍手里抢过孩子,也放在娘子嘴边磨来磨去的:“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孩子是紫色的,没有了声息。他娘子也一样没有了声息。禾黍呆立一旁,愧疚不已,这俩人莫非是被她杀死的,自己哪里有脸劝解马六。
师父说人有生老病死,月有yīn晴圆缺。道理谁都明了,可是人总有那么一点私心,有那么一点不舍。她还不是抱着师父骨瘦嶙峋的身体不放手,不放手……
她背过脸去,掩饰住溢出的泪水。
“怎么了?”谢莹草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生了么?”
“嗯,只是遇上了倒产,孩子又不足月。两人都……都没了。”
“没了?”
谢莹草定睛看了半天:“我是瞎了么?他俩不是好好的?”
禾黍忙转身,果然看见马六娘子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孩子也胸口起伏,分明是在呼吸。
“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是她这个郎中当的!连人是生是死都分不清!禾黍狠拍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我该死!”
“你还吃不吃?”马六一个劲把孩子往她嘴里塞。
“你们三个真是的!还不快给他裹层布!”
听到谢莹草这话,禾黍才清醒一些,四指搭上马六娘子的脉搏。不滑不虚,中气十足像个壮汉。真的是奇怪了,产后应该血亏yīn虚,她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她疑惑地说:“你娘子怀胎才八个月,怎么就突然分娩了?”
马六说:“本来好好的。今天下午去谢家的后厨帮忙,被疯子撞了一下肚子。”
“疯子?”
“你看,她腿上还被那疯子咬了一口。”
伤口处已经溃烂,流着脓血,禾黍俯视了一会,刚才好像仅仅是道小口子而已,怎么转眼就腐败了。
“先用酒浇一下,我去备点金疮yào。你家里有硫磺粉么?”
“啊!”谢莹草突然尖叫一声,把孩子丢回床上,“这小东西咬我!”
“啊啊啊!娘子!”马六突然也尖叫起来,从她口中拽出自己的半段手臂。ròu都没了,被他娘子两口啃食了个干净。
“这这这这这!”这跟师父说的不一样!
马六娘子眼睛发白,牙齿是都是血,面目狰狞!突然张大嘴,朝禾黍跳过来。
这这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马马马夫人!”
屋子狭小,禾黍绕了几个圈,跳到桌子上。“马马马马夫人!你不会是死不瞑目变成厉鬼了吧?我我我我……”
“厉鬼”扑了几下,又转向谢莹草那里。
“啊啊啊啊!”谢莹草也绕着屋子转了几圈,突见马六也有点不对劲。
他翻着白眼说:“娘子……你还没有……穿裤子……”
说完也变成狰狞的模样,两人一前一后把谢莹草堵在中间,青面獠牙,随时准备发力扑过去啃咬。
谢莹草忙抱头躲避,忽听禾黍喊:“趴下!”她还没来得及趴,禾黍就端起一大锅滚烫的鸡汤泼了过来。泼在马六身上,ròu立刻变成半生不熟红色,冒着白烟。
“好……好像没用!”
“当然没用啊!”谢莹草哭道,“你没看到他少一条胳膊都没事吗,泼一碗dú鸡汤能有什么用?”她和禾黍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突然“啊“一声踩到一块鸡胸ròu,摔倒在地上。
“啊!”禾黍也脚底打滑,重重摔倒了,这鸡汤真的太油腻了… …
马六的牙齿好像变锋利了,撑破了牙花上的ròu,看上去血淋林的。
死了,这次真的死了。或许会疼,或许会变成这种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可是当她闭上眼睛,渐渐没有那么害怕了,满心都是湿漉漉的青草味,表哥拉着她,朝师父的背影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收文
☆、第三章
“吓死了?”
这声音冷冰冰的,禾黍睁开一只眼睛,只见剑光闪烁,鲜血淋漓。马六和他娘子的头一颗滚向东,一颗滚向西,离了身体,牙齿还在“咔嚓咔嚓”地咬人。
拿剑的人长得好帅,穿着官服,正是那个年轻的大理寺什么。他拉着谢莹草往外走,见禾黍还愣在那里,冷冷地说:“睡着了么?”
“才没……没有!”
她小跑跟上,死里逃生后心中波澜未平,小声说:“马六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行尸……”
他不答话,埋头往北走。
禾黍自言自语道:“好像被行尸咬过的人,就会变成行尸,虽然能呼吸能动,却只知道吃人。可是这么说来……第一头行尸是哪来的?”
他还是不答,禾黍又问:“我们去哪?”
他终于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万一行尸是听声辨位的,不是又要召来很多?”
谢莹草低声说:“这是去衙门的路。”她悄悄拉长衣袖,遮住指尖一道深深的裂口。
好!去衙门就对了!
“停!有动静!”谢莹草突然拉住他们,她耳朵一向好使,细听了一会说,“附近有很多低吼声。”
“有多少?”
“十……二十……三十……”她还没数完,一群行尸就出现在了路的拐角处,一个个头歪嘴斜,翻着白眼找吃的。
禾黍轻声问:“你杀得完……”
“杀不完!”
行尸突然朝禾黍奔过来,脚底生风,跑得比野兔都快,禾黍尖叫道“走走走走走”,拉着他们狂奔起来,沐洲城的格局与别处不同,巷子特别窄,叉路特别多。
她跑了几步,突然又转身折回去。
主寺大人出剑拦住她:“你干什么!”
“我去捡盖头!”
谢莹草的盖头本来挂在发髻上,刚才一颠簸给抖掉了。几只行尸在红帕子上踩来踩去。
“捡那个做什么!”
“得给她蒙起来,不然一会见了表哥……不吉利。”
主寺大人立刻松了手,走自己的路,不再阻拦她。禾黍也有点懊悔,不该这么莽撞。
“不就一块帕子吗?找个布也成,沈姐姐你快别找死了。”谢莹草拉着她又跑了几步,渐渐体力不支,喘着粗气。
“这样不行!”主寺大人指着前后夹击的行尸说,“这里有条岔路,我们中得有一个人把行尸引开,和其他人分开走。”
谢莹草说:“左边这条是去河边的,中间这条是去衙门的,右边这条是去集市的。”
“哪条行尸多?”
“这会太吵,我也听不清,但平时集市人来人往,行尸应该是最多的。”
主寺推了一下禾黍:“你去吧,刚才不是要寻死么。”
“我!”禾黍也怕死,可是这样拖下去三个人可能都活不了,如今行尸围城,说不定到最后左右是个死,当下束起头发,准备大喊大叫引行尸过去。
“慢!”主寺大人剑尖一点,把她拨回谢莹草身边,又弹了两把石子,颗颗砸在行尸脑门上。
“你……”
“衙门等我。”话音未落,他就奔了出去。
禾黍边跑边想,这个人明明是文官,怎么杀人如切瓜,身手这么好。小路不长,好像是条近道,她们拿出逃命的劲头,很快就到了衙门口。谢莹草侧耳倾听,摇头道:“静悄悄的,好像没人。”
她脸色不好,满脸汗珠,嘴唇惨白惨白的。禾黍扶她坐下,斟了一杯温茶。
“你发烧了。”
“没事。刚才淋了雨。”
“我帮你把把脉吧。”
“不要!”
禾黍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虽然自己医术不精,风寒还是看得了的。
“我……我没事……我从小就这样,稍微跑一跑就喘不上气。”她趴在桌上,埋头咳了好几声。
一群行尸跑得飞快,不知疲倦,好几次都抓到了主寺大人的衣角。
他又出了几招,渐渐支撑不住了,单膝跪在地上,剑尖抵着自己的脖子,只等他们扑上来,就自行了断。
“喂!”禾黍站在房顶上,冲着他挥手喊道,“我就知道你要逞强,这么多行尸,能把你咬成一千片。”
她一边废话,一边往地上泼着什么。主寺大人闻到味道,立刻明白了,做手势道:“三、二、一!”
点火!禾黍丢下火舌,在行尸和他之间划出一道帘幕,行尸见了火,似乎有点害怕,犹豫不前。
禾黍在屋顶上跑,好几次被瓦片滑得要翻下来,索xìng跳到石子路上,和主寺大人一起逃命。
“喂!”后面没有行尸追过来。禾黍实在跑不动了,靠在墙上哭道:“让他们来吃我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怕火!”主寺大人也累了,喘着粗气。
“那本书上写的。”
“哪本?”
禾黍从袖子里翻出《腐记》,说:“这书上说的……”
上面全都是符号和图形。
“你看得懂?”
“有个人在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我看得懂这个。他说行尸……怕火。”
“还怕什么呢?”
禾黍忙低头翻看,笔记上说他依照书上记载的方法,种了一颗小ròu球……然后小ròu球慢慢长大,终于……终于……这里的字模糊了。好像是终于长成了一棵人参果。
什么鬼?
他打断道:“谢莹草呢?”
“藏在衙门口的鼓里。”
“嗯。前面左转有条路可以回衙门,我们这就过去。”
雨停了,明月无言,洒下一片清光。两边集市的店门都开着,只是没有人,整条街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的影子一前一后,拉得老长。
禾黍捡起路边小摊子上的一只梳子,惊喜道:“这是玉的么?透亮的!”
“牛角。”
她还是很喜欢。在头上梳了两下。反正没有店家,也不用付钱。主寺大人看了一会,指着前面的店低声说:“这是万宝阁,有珍珠发簪。”
“哦……我戴不惯那个,怪沉的。”
“那边是三元春。”
“什么?青楼吗?”
“…………酒楼。”
这个好!师父清贫惯了,从未带禾黍下过馆子。现在没有行尸,感觉就像在逛街一般。她跳进楼里,有点小兴奋,假装拍桌子道:“小二!上酒菜!”
“别乱跑。”
过了一会,主寺大人从后厨出来,背上多了两个大包袱。
“你再找点酒来。”
禾黍拍拍怀里的一串葫芦:“早找齐了!你要不要先喝一杯?”
他没有回答,默默走在前面。
禾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低声问道:“你是大理寺的人么?为什么会使剑?”
“学过。”
“你叫什么?来沐洲查案么?”
他没有回答,推开沐洲府县衙的侧门,问:“谢莹草呢?鼓里没人。”
啊!不会和表哥一样也消失了吧!
“她是你表哥的未婚妻?你是不是嫉妒她,把她给杀了?”
禾黍结结巴巴地指着后院说:“你你你平日都是这样断案的么?我我我我怎么会杀她!你你你去后院看看!”
“哦。”
禾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竟然斜起嘴角笑了一下……
忽听后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