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罢了。
石慧被人以内家最高深的金针炙穴之法打通全身穴道,极安舒的睡着了,白非坐在对
面,怔怔的望着她,心中涌起万千感触。
他到西北来才只数天,遇人遇事,已不可谓不奇了,然而,他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遇
着天龙门里唯一的奇人,那比他父亲还要高着一辈、在数十年前已传说仙去的九爪龙覃星,
也更不会想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前辈竟会是个聋哑老人。
“真奇怪,好像所有的奇人异客都避世隐居到这里来了。”他暗忖,昨夜他苦追一人,
发现那身手高深莫测的人竟是那曾为他们开门的聋哑老人后,他方自大吃一惊,那聋哑老人
却突然身形一动,掠起丈余,在空中极自然的进行了一周。
白非更惊,他认得出这正是天龙门七式里的绝学神龙巡弋,最怪的是这聋哑老人在运用
此式时,身手之高,竟连他父亲都有所不及,而他父亲却是天龙门公认的第一高手。
这使他坠入百里雾中,迷茫不解,但是他知道这聋哑老人却一定是本门的前辈,因为天
下武林,除了天龙门之外,谁也不可能将这神龙巡弋一式运用得如此纯熟、曼妙。
那老人向他一笑,手微招处,人又向前掠去,这次白非可不敢不跟着他,那老人也放缓
了速度,是以白非便能从容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聋哑老人便是昔年以身手之快、暗器之多,以及医道之精享名
天下的本门奇人九爪龙罩星,因为远在他出世之前,江湖上就失去了罩星之影,只有他的师
长们在闲谈时,仍会时常提起这当年与掌门人最为不睦的奇人。
当然,也就是因为九爪龙罩星与当年的掌门人铁龙白景不睦,他才会飘然远行,可是这
些年距离白非,已有很多年了,白非的脑筋在他所较为熟悉的几个名字上打转,却未想到九
爪龙身上去。
九爪龙昔年便xìng情孤僻,行事怪异,是以几乎和铁龙白景反目,他一怒之下,避居西
北,哪知这内功极佳的人,却仍然抗不住自然的威力,这塞外的黄土风砂,再加上水土不
服,竟弄得既聋且哑。
任何一个xìng情高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但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能安于天命,因为纵
然最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人力是不能胜天的。
于是他隐迹风尘,后来竟做了千蛇剑客的守门人,千蛇剑客虽绝世奇才,亦然看出这聋
哑老人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却也未想到他会是那在武林中地位比他还高的前辈九爪龙。
千蛇剑客也曾试探过他,但是他既聋且哑,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千蛇剑客也知道一个
人如果隐姓埋名,不是有着极大的苦衷,便是伤心已极,他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你无论
用什么方法探试也是无用,因此只得罢了。
他避世多年,世人虽未完全忘记他,他却已几乎完全忘记世人了,但是当他看到云龙白
非的身法时,他发觉这飘逸潇洒的年轻人也是天龙门下,他却不免有些心动。
因为他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他却不愿意让他在这种荒寒之地苦练多年的武林绝活在他死
后失传,而他更不愿意将这种绝学随便传给别人,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他看到白非是天龙
门下时,他自然意动了,这当然也因为他对天龙门的思念,以及人类无法消磨的念旧之情。
于是他才将白非引了出来,白非却丝毫也不知道这些情形,但是他好奇之心却被引起,
紧紧追在九爪龙身后。
那本是一片黄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奔去,只见那聋哑老人身形忽左忽右,
他心里有些奇怪,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平野,既无阻碍,他为什么要在前面转弯子呢?
忽然,九爪龙身形停了下来,回过头朝他一笑,白非有些惶恐的说道:“弟子是天龙门
第六代传人白非,不知道老前辈是本门哪一位师长,召弟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人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白非才记起他是既聋且哑的,于是他微一思索,竟蹲了下
来,用手指一字一字的将方才话中之意简略的写在地上,一面忖道:“他要不认识字就糟
了。”
风很大,地上的黄土十分凝固,但白非力透指问,写下去的每个字都清晰可见,九爪龙
罩星赞许地一笑,也在地上写道:“你指上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呀,”
白非有些啼笑皆非,这老人所答,竟全非他所问的,但他却不得不回答老人的话,又写
道:“弟子的师传,也就是家父。”他写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以为这老人既是天龙门
下,断然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的道理,这是他依着常理推测,他却不知道,九爪龙脱离江湖
时,方值壮岁,此刻却已是八十高龄了,这数十年来武林中事,他全然没有听人说过,就连
天龙门换了掌门,掌门是谁,他也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他一笑,又在地上写道,白非心里更奇怪,却不得不将他父亲的名字
写了出来,九爪龙脸上立刻现出恍然之色,写道:“原来你是他的儿子,这孩子现在还好
吗?”
白非一惊,望着这位称他的父亲为“孩子”的老人,心中疑念更生,忖道:“难道,他
还是父亲的长辈?”手一动,在地上写下“死了”两字。
九爪龙罩星仰首望天,仿佛在感叹着人事的变迁,也仿佛在感叹着自己的老去,白非望
着他,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呢?”
覃星唏嘘良久,才将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白非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下拜,他又写出自
己叫白非来的意思,自非更喜出望外。
覃星站了起来,突然身形在那土墙上打了个转,白非眼睁睁的望着他,不知道昔年就以
行事怪异著称的前辈究竟在弄什么玄虚。覃星身形渐缓,终于停了下来,手掌一拂,地上的
黄土竟扬起一片,白非连忙避开了,闭起眼来以免沙土落入眼里,可是等他再睁开眼来,面
前却失去了覃星的人影。
他急忙游目四顾,前后左右都没有覃星的入影。
他不禁大骇,忖道:“难道他这些年来练成了仙法。”这想法虽无稽,但在此情况下,
却不能不让他有此想法。
他眼光落到地上,却见地上伸出一只手来向他招呼,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
阵悚栗,却见地下伸出的那只手竟又缩回去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个
洞穴。
他才恍然知道了覃星为什么会突然在一片原野上失踪,而地下又为什么会伸出一只手来
的原因,于是他急跨两步,走了过去,借着光一看,那洞口虽极小,但下面却似非常阔大。
他不敢贸然走下去,俯首下望,却又看到覃星在向他招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却可以
断定覃星绝对没有害他之意,因为人家如果对他不利,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事。
那洞的人口是个斜坡,他缓缓走了下去,里面竟是一个方圆几达丈余的地洞,覃星见他
下来,又是一笑,覃星和白非之间;虽然不是友谊的关系,但这一生古怪的老人,却无缘无
故的对白非起了很大的好感,这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白非进了洞,放眼四望,却见地洞的四壁,满布花纹,虽然乍看都像是极简单而不规则
的线条,但你如果仔细一观摩,就会发现那每一个图形之内却含有武学中极深奥的功夫。
白非天资绝顶,他一进了这地洞,就知道覃星带他进来必有深意,当然不肯放过机会,
覃星见了他这种态度,脸上益发露出欣慰之色,身形动处,掠到洞口,手一抬,白非顿时觉
得光线骤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他心里立刻又生出疑念。
“这地洞到底是谁掘的,墙上的线条虽有深意,但他为什么要封闭洞口?这样的光线,
叫我怎么看得出壁上的线条呢,何况这洞位于地底,若然洞口封闭,那么在这里的人岂不是
要窒息而死?难道他不是九爪龙,而是别人,叫我来此也有着其他的用意?”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他在疑惑之外,还有些恐惧。
这不能怪他的疑心,任何人遇着这种事情,也都不免会疑神疑鬼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非的眼睛已渐渐习惯了黑暗,在这种光线下,他虽然仍不能
看得出东西,但也可模糊的辨出一些轮廓来,他极小心的围着洞穴走了一转,突然感觉这地
洞内此刻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那自称九爪龙的聋哑老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他心
里恐惧的感觉更浓,被人关在这种坟墓一样的洞穴里,自己连原因都不知道,他又感到有一
些冤枉和奇怪,但这些感觉总不及恐惧强烈罢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设法走出去,于是他在黑暗中分辨出那个出口,摸索着走了
上去,上面竟隐透着一些天光,原来入口之处竟有两块铁板,铁板上有并排的小孔,是以能
透入光线和空气,当然,透入的光线很黯,空气也是非常混浊的。
他记起方才那老人和他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地上有着铁板,那一定是因为上
头有着蔽掩之物,而事实上,在那么大一片荒野上,即使有一块铁板,也是极难被人发现
的。
他开始对这洞穴的主人有些钦佩,因为在这种地方要造成这样一个洞穴,是何等困难的
事,他还不知道这个洞穴竟是凭着一人一手所建,既没有别人帮助,也没有任何掘洞的器
具。
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来说,他本不难举手破去这两块铁板,但此刻,他心里又起了另一
种想法,他想到洞里那些奇怪的线条,那聋哑老人对他说的话,顿时,他觉得这洞穴虽然像
坟墓一样的死寂而黑暗,但却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佛家说:“魔由心生”,人们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全由当事人心情而定。自古以来,
从未有一人能将人类的心理透彻的明了,白非这种心理的变化,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
他刚想回头往洞底走,哪知时间突然接触到一样东西,他感觉到那绝不会是没有生命的
东西,又吃了一惊,模糊中望见那是一条人影,但方才他却真实的感觉到洞穴中并没有别人
的。
顿时,他身上又起了一阵栗悚,厉喝道:“你是人是鬼!”“飕”的一掌向那人劈去,
哪知那人影一晃,白非眼睛一黯,又失去了那人的影子。
白非可真有些耽不住了,又想跑出去,他这时心中正在忐忑不定,哪知眼前却突然一
亮,光线骤明,抬头一看,那洞口的铁板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又被人打开了。
随着这光的突强,白非的眼睛禁不住眨了一下,当他睁开眼睛时,那聋哑老人又赫然站
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容。
这笑容使得白非心中的恐惧大力减少,然而却仍禁不住奇怪这老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他
哪里知道这老人本未曾出洞半步,白非所以看不到他的原因,仅是因为他始终跟在白非身
后,而以白非那种听觉,也不能体察到而已。
这时候,白非心思才会转过来,知道人家对自己绝无恶意,若不然,自己有十个也给人
家宰了,还会等到现在?他毕恭毕敬的向覃星低下头去,但他对这整个事,仍然有些不了解
的地方。
原来九爪龙覃星昔年和天龙门当时的掌门人、也就是将天龙门一手革新的奇人铁龙白景
反脸成仇;一怒绝裾而去,声言自己将来若不能另立一个比天龙门强盛百倍的宗派,誓不回
中原。
哪知他遁迹塞外后,才知道事情并不如他想像般容易,心灰之下,竟在这片荒原下掘了
个洞,满储干粮,自己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苦研武学。
这段日子里,他真是受尽了苦,他一入洞穴,不等那准备半年之用的干粮吃完,绝不出
洞,但是地底yīn湿,那些干粮怎能放那么久,因此他一年之内,倒有十个月是在吃着已发霉
腐坏的粮食。
他内力本有根基,吃着这些常人不能吃的苦,起初还好,可是到后来,身体却渐弱,这
种大自然侵蚀的力量,绝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直到后来他失去听觉,喉咙也哑了,可是他
却由此探究到武学中最深奥的原理,只是有些地方,他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将这些原理放入真
正动手时的武功里去。
他在这穷荒之地一耽数十年,昔日的傲骨雄志,早就被消磨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武林
之中,代出新人,上一辈的人就每多是因为自己壮志消磨,而让下一辈的去争一日之短长。
他在这空壁上所划的线条,就是武学之中原理的演变,只是那些线条虽极为繁复,但却
仅仅是一个象征式的形象而已,若非天资绝高的人,又怎能领会得出来,覃星之所以看中白
非,除了天龙门的渊源外,也是看出他有着绝高的智慧。
覃星将这些写着告诉白非之后,白非不禁窃喜自己的遇合,对那些线条,他虽只匆匆看
了几眼,但他确信像九爪龙覃星这样的武林奇人,他所重视的东西,必定不会差的。
覃星又写道:“这类武学的绝臭原理,能否领悟,完全要看你的造化,几时能领悟,也
不能断言,你且在这里暂住一个时期,别的事也都暂且放下——”写到这里,他含有深意的
一笑,原来他已将白非和石慧的事全看在眼里。
“白非脸一红,心里却不禁泛出一种难言的滋味,任何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人,骤然离
别爱侣,心情之苦,是难以描述的。
但是他终究腼腆得很,怎好意思说出来,罩星望着他的脸,一笑,这年轻人的心事,饱
经世故的他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写道:“等天亮的时候,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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