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律师》 正文 第1章 勇扶老太 楔子 夜。 微雨。 七月十五,鬼节。 空气中满是湿漉漉的味道。 披着雨布的大货车自东而西呼啸而过,带起一阵旋风。 临近人行道的摩托车应声倒地,骑车人仰面,后脑着地,血越流越多,渐成血泊。 步行的晚归者c收摊位的小业主c公交车司机与乘客以及,路口烧纸的路人,眼微瞪c嘴半张,定格。 第一章勇扶老太 海城的夏末秋初,早晚温差极大,多雨! 大雨通常意味着大堵车,夜半被雨声吵醒的安奕鸣当即决定早起半个小时,希望能避开堵车,失算的是大家都顺了心思,纷纷起早,堵车时间也提早半个小时,行至路程三分之一处,就开始一步一挪的龟速前行模式,想到早9点在市区法院的庭审,他有些焦躁地按了下喇叭。 一石惊起千层浪!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哎哟”的一声痛叫倒显得格外不同,车主们纷纷探头查看,刺耳的鸣笛声才终于归于安静。 灰发老太应该是想过马路,奈何车流堵住了人行横道,她摇晃闪躲间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手里拎着的豆浆油条撒了出来,老太太几乎是扑倒在了豆浆汤里,第二声“哎哟”也随之而来。 安奕鸣的车与老太太之间只隔了一辆车,能清晰地看到老太太趴伏在地的姿势,不过不等他继续观察,前方车辆竟有些微微后溜,安奕鸣连忙鸣笛,观察着与后方车辆的距离,连忙向后退了退,再次带起了一连串的鸣笛声。 周一的早高峰是最堵,兼之凌晨的那场雨,本来就比平时堵得更严重,要是再有个刮擦的小车祸,早上的开庭恐怕是要迟到了。正想着,前方车主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朝安奕鸣拱手致歉,同时指了指前方。 原来是那位老太太卧在地上不肯起来,正变着花样大声咒骂,词汇量之大,组合方式之奇特,令人瞠目结舌!扶或者不扶,瞬间变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拥堵着的车流开始蠕动,是后方的车子变道从安奕鸣左侧前行,不乏好事者投之以同情的目光,包括对安奕鸣,因为他的车子与前方车辆间距太小,不后退不足以转弯变道,若后退就很有可能与后方上前的车辆发生亲密接触。 看来不解决老太太事件,他是别想准时到庭了,安奕鸣推门下车,同时给林枫打了个电话,“给谢老太说一声,我早上不回所开例会了,直接去法院。” “哎师父,听说今天蒋主任要在例会上宣布重要事情” “屁!开会能比开庭重要?” “哟,起床气真大!” “老太太,摔伤了没?”安奕鸣蹲在离老太太一米远的地方笑着问,他决定先探探口风。 前车司机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却也是个没主意的,原本一直在车里坐着不知所措,一方面对堵车懊恼,一方面又不敢对老太太说一句话,这会儿是见有人助阵才下了车,站在安奕鸣身边,附随着说了句,“带电话了吗?要不要帮您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我要去医院!要做全身检查!”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安奕鸣和前车司机都穿着黑色西裤c白色衬衣,老太太一时太没注意,还真忘了哪一个是离自己较近这辆车的司机,不过看安奕鸣一脸笑模样似乎比较好欺负,又指着安奕鸣说:“你!陪我去医院检查!” “可以!哎呀,地上湿气重,您这么大年纪可要赶紧起来才是!”安奕鸣连连点头,作势要扶她一把,转而又摇着头收回了手,说:“不行!不行!您这么大年纪了,可不敢乱扶,搞不好会加重伤情的,您还是继续趴着吧。哥们, 120!” 前车司机会意,作势到一旁打电话,实际上是给老板请假,说着自己路遇碰瓷老太可能会上班迟到的悲惨经历。 老太太倒下的姿势显然没有提前演练好,把左侧胯骨压在身子底下,膈得皮肉生疼,不自主动了动身体,毕竟年岁是到了,保持一个姿势终究是不舒服,随着身体越来越僵硬,她的脸也越来越黑。 安奕鸣见状,连忙喊道:“别动!别动!摔伤后乱动容易加重伤情!” 老太太有些哀怨的地看着安奕鸣。 安奕鸣则拿出了聊家常的架势,瞥了眼地上的豆浆油条,“老太太,这是给孙子买早点吗?去一趟医院再回来肯定是来不及了,先给家人打电话说一声,免得等得久了耽误孩子上课。” 老太太的表情有点崩塌,经安奕鸣这么一提醒,想到还在家饿着肚子等饭吃的孙子,确实有些着急,而且这么趴着腿也真是受不了,就缓和了语气,“来,小伙子,你扶我一下。” “胳膊腿儿能动吗?” “能动能动。” “好嘞!这可是你让我扶的。”原本蹲在地上的安奕鸣哎了一声窜了过去,借给了老太太半个身子,老太太却是一把掐住安奕鸣的手臂,恶狠狠地:“是你把我撞倒了,不赔钱休想离开。” 来往的车子纷纷侧目,大约是同情,也有些幸灾乐祸,退到一旁打电话的前车司机赶紧跑过来,“大娘,您可得讲理呀,我的车连您头发丝都没碰到!” “谁说你撞的,是他!是他!”老太太力道还挺大,显然摔得太轻了。 安奕鸣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往后闪避着,同时瞄了瞄自己的车,“我的车在那儿呢!” 老太太腿脚虽然可能有些不便,但脑子转得倒快,继续厉声呵斥,“谁说你车撞人了,是你,是你这个人把我撞倒了。” 安奕鸣尝试着推开老太太的手,没想到老太太力气还挺大,他也确实是不敢真用力推搡,要是一个不小心真把老太太推倒在地,那可就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老太太,是你让我扶的,我做了好事怎么还被赖呢?” 老太太嘴皮子真是利索,“你扶我是做好事,撞我也是真事。” 安奕鸣这个律师都佩服老太太的反应,笑着说:“从我下车到现在一直用手机录音录像着呢。” 一旁的前车司机也说:“对呀大娘,您看看那根电线杠上还有个摄像头呢。” 老太太根本就不管,仍旧吵吵闹闹,声音也越来越大。 安奕鸣又看了眼手表,“真是没时间和你吵架我的车有行车记录仪,撞人或是没撞人一目了然,搞不好还拍下了你凌波微步过马路不小心摔倒了的画面。再者说,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着扶老太太的各种注意事项,您不会不知道是你需要证明我撞了你而不是我来证明没撞你吧?今天,我好心扶你起来,你非但不谢谢我,甚至企图讹诈,按照治安处罚条例的相关规定,你很有可能被处以罚款,甚至行政拘留。那个哥们,120打完了吧?麻烦再打个110。” 前车司机哦哦应着,仍然举着电话,嘴唇蠕动,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安奕鸣掏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你要是觉得报警太麻烦,私了也可以。这一百块钱权当你借给你买早点的!” 前车司机一脸惊愕地看着老太太矫健的背影,“她自己走路不小心,干吗给她钱?” “要不是因为早上要开庭,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太太就应该送进去改造。”作为律师,安奕鸣太知道这种事情真追究起来成本极其高,权当花一百块钱搬走马路中间的一块大石头。 “你是法官吗?”前车司机脸笑成了一朵花凑了上来。 安奕鸣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才是法官!你们全家都是法官!表面上却笑了笑,摊开一只手,“给钱!” “啊?”前车司机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递上一张毛爷爷,“既然您是法官,我能不能咨询一下” 安奕鸣指了指拥堵的车流,“有事打电话!我咨询费很贵,所以编织好语言后再打这个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庭审现场 飞车赶到市区法院的时候,离开庭时间还有一分钟,够安奕鸣调整好气息和情绪来应对今天这场颇具难度的庭审,这场目前到为止连肇事方是谁都无法确定的交通事故赔偿案。 因为是普通的民事赔偿案件,只由一名法官独任审判,在一间并不大的审判庭进行,原告席上是安奕鸣和受害人的儿子钱毅,被告席上有肇事司机王军c肇事司机的代理律师c保险公司的代理律师。旁听席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法官是个中年男人,略有些谢顶,眼睛虽小倒透着一股子精明,据说是某法学名校的博士研究生,理论基础扎实。安奕鸣在心里下了判断,如果拿不出充分的证据,这人很难被说服。 庭审就好像是高手过招,气势很重要。于此,安奕鸣一向都很注意,所以他从不着便装出庭。他身高一百八十六,常年健身更有副好体魄,能把一身定制西装撑得很漂亮整齐,辅以短发c黝黑皮肤和冷峻面孔的组合,总能在未开口前就向对方输出不好惹的信号。 一般而言,法院不会对诉讼参加人有着装上的要求,对方律师显然也没想到法庭里除了着法袍的法官外,还有个西装革履的安奕鸣,甚至领带都安分地贴在胸前,透着那么几分向法官示好的乖巧,而他只穿了件简单的p一l一衫,即便是熨烫过的,却总归不及西装的整齐严谨。 未开口前的暗中角力,安奕鸣胜! 常规的陈诉诉讼请求c发表辩论意见c交换证据c发表质证观点都只是试探,通常也很难试探出什么所以然来,谢顶法官貌似专心的主持着庭审,却微微有些走神,盯着面前的卷宗一直没有抬头。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安奕鸣咳嗽一声,开口说:“首先原告想重复一下交警已经认定的基本事实——受害人在东城贯通东西的主干道,临海路29路车的车站处,被一辆蓝色货车撞倒,以致重伤不治而亡,事故后肇事方逃逸。虽然事故地点并没有监控设备,缺乏直接证据来证明事故发生的整个经过,但是原告认为既然本案是民事案件,就不可能追求证据收集的全面性,而应当适用高度盖然性规则。” 自安奕鸣接手这起案件,他就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在缺乏直接证据,甚至间接证据也是零零散散,也只能从这个角度来说服法官,也就是让法官在心理上“偏向”原告。 “一c车辆形态的无限接近。本案共有三名证人,两名正在等公交车名是复习考试的学生,而且这名学生站在自家阳台上,目睹了整个事故的发生,也是他报的警。这三名证人均称死者是被一辆蓝色的中型货车刮倒,即使证人没看清车牌号,但符合证人描述外形状况的车在海城只有10辆,王军的车就是其中一辆。同时根据证人的描述车后斗披有黑色蓬布,右侧刹车灯损坏,车头顶部有货架的细节,这些细节都具备唯一指向性,且均指向被告王军。” “二c时空上的无限接近。受害人被撞倒后,学生立刻报警,110报警系统的记录了准确的案发时间,十分钟后王军的车被距离案发现场10公里外,也就是临海路南侧的一条小路上的摄像头捕捉到,时间和距离都与肇事车吻合。” “三c其他可能性的排除。交警排查了案发现场附近所有的监控,除这一处之外,没有任何一处监控记录下同类型车辆进出的信息,也就是说案发现场附近符合证人描述特征的车辆只有王军的车。综合以上三点,我方认为将受害人刮倒的只能是被告的车。” 王军想要说话,被他的律师拦了一下,律师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位中年律师,应该有大量的庭审经验,在安奕鸣陈述观点的时候,他只做简单记录,便开始有针对性的反驳。 “我方在辩论是说得很清楚,这件事与王军无关,法庭应该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理由有三。” “第一c本案是侵权案件,按照侵权责任法和证据规则的相关规定,并不属于举证责任倒置的案件,也就是说原告方应当就侵权行为c侵权结果c行为与结果间的因果关系进行举证。” “第二c原告律师一再表示出现在现场的和现场附近的车辆就是我当事人王军的车,但是原告律师提交法庭的监控截图中车牌号码模糊不清,完全判断不出这辆车就是我当事人的车,退一步讲,就算出现在距离案发现场10公里外的这辆车就是我当事人的车辆,就能得出我当事人车辆在现场出现的结论吗?据我所知,事故现场道路纵横,街道众多,小路c岔路更是数也数不清,任何一条路都有可能是肇事车进出现场的通道,原告律师从何得知肯定是走得这条有监控的小路呢?” “第三c假设,我方只是假设原告律师所属全都是事实,也只能证明这辆车是肇事车,却不能证明我当事人王军就是肇事人,我当事人可以把车子借给他人使用c可以把车子出租给他人使用c还有可能被人抢走c盗窃等。”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被告律师虽然语速不快,却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谢顶法官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保险公司的律师更是乐得清闲地只说了句“完全同意王军代理律师的意见”。 见法官没有制止的意思,安奕鸣又说:“民事案件是在分析现有证据的基础上得出最合乎现实逻辑的结论,而不是通过特例改变常理,被告律师的说辞看似华丽有理,却是脱离现实的狡辩。” &nb sp;王军律师也针锋相对,立刻回道:“推理也不是脱离现实的空中楼阁。案发现场环境混乱,绝大多数路面没有监控,不能因为从监控中只找到一辆相近车辆,就确定案发现场大环境里只有一辆相近车辆。” 火药味渐浓,法官适时阻拦,说:“本院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一下王军本人,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法官要询问,王军立刻坐直了身体,但却不敢直视法官的眼睛,不知是摄于法官的威严还是心中确实有所隐瞒。 “你有一辆同类型的中型货车吗?” “有,我是干货运跑运输的。” “有司机吗?” “主要是我自己开,活儿多干不完就会雇佣临时的司机。” “都运些什么货?” “主要是往郊区送泥沙。” “需要使用篷布吗?” “需要。现在环保管得很严格,为了减少扬尘,像运沙c运泥c运煤等等都要使用篷布。” “你的车子上有加装的货架吗?” “有,就是放篷布的。” “事发当天你去过案发路段吗?” “记不清了。” “好好回忆一下。” “确实记不清了。” “一个多月前的事就记不住了?” “我记性不太好,而且每天都跑车,根本记不住每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平时会经过那个路段吗?” “会,工地分别在东郊和南郊,临海路是必经之路。” 一番对话,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王军淡定自若的表情,这种淡定使得安奕鸣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推理错了?或者说,是王军笃信自己没有撞人,这份笃信有可能是因为事实上他确实没有撞人,还有可能是他自己不知道撞人了,譬如轻微刮擦而无法察觉。 法官亦是若有所思,简单总结了一下庭审焦点,然后说:“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法庭提醒原被告律师注意,下次庭审不要在理论上做过多的争执,还是应该向法庭提交更扎实有力的证据。” 休庭后,王军朝着钱毅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又低头跟自己的律师小声嘀咕了几句,律师一边听一边点头,竟朝钱毅走了过去,“钱先生,不如是否有时间坐下来谈谈怎么处置这个案子?” 钱毅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面对在庭审时咬口不认撞过人的“杀父仇人”王军,他如何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粗粗喘了口气说:“既然你不承认撞了我父亲,还有什么好谈的?” “钱先生不在现场,所知所闻都不过是道听途说,怎么就笃定那些话是真的,而王军所说就是假的呢?三人成虎,谣言不可信啊。”王军的律师一笑,“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当事人还是愿意给予你和你的家人一定的补偿” “案子怎么裁决是法官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妄议好。”安逸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有些事,即便证据不够充分,也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而很多事发生过,我们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立案前,我当事人曾多次和王军联系过,希望能够坐下来谈,哪怕谈崩了也无所谓,最好不要闹到法庭上,徒增一些不必要的成本。结果呢?王军根本就不肯出面,还对钱老太太破口大骂,说什么敲诈勒索c碰瓷闹事。哈,事到如今才想到人道主义,为时晚矣。” 王军的律师仍旧是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安逸鸣这些话完全影响不到他的情绪,“安律师,在法庭上是靠证据说话的,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安逸鸣之所以能够这么强硬地拒绝王军律师的“示好”,是因为他明白钱毅打这个官司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钱,而是为了一个说法,一个关于父亲被一个怎样的人撞伤致死的明确c无疑的说法,“我当事人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王军承认撞人的事,他们可以不要一分钱的赔偿,还可以出具文书放弃索赔权利,必要时可以出具谅解说明书。” “对!”钱毅在旁说,“只要你到我母亲面前亲口承认这件事,再道个歉,我立刻就向法庭递交撤诉申请书。” “可是我没撞人,你让我承认什么?”王军跺跺脚,一张风吹日晒的脸皱得紧紧的,“海城那么多货车,你怎么就抓着我不放了呢?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你觉得你的家人是受害者,我还觉得我是受害者,无缘无故被告上法庭不说,货运的活也接不到了,没了收入,孩子上学c老人生病都成了问题”说到后来,王军有些激动,嗓音也高了,动作也大了,律师连忙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生怕他一个按捺不住冲过去打了钱毅或是安奕鸣。 安奕鸣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低头一看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林枫的,还有一条未读微信,写的是“老太被免职了”!不由得变了脸色,说:“王先生,我再强调一次,除了真相,我们什么都不要!”说罢,他把钱毅拉到一边,低声交代通过悬赏的方式寻找证人的事,就匆匆往律所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难免争斗 衡鑫律师事务所的金字招牌挂在市区繁华地段某高档写字楼上,离市中院很近,位置绝佳,租金自然不菲,下了血本的目的不单是提升律所的档次,更重要是为了取信于当事人。法律服务的对象一般不具备专业知识,让他们从专业角度品评律师的水准是强人所难,所以办公位置的选择c装修的风格c前台接待的言谈举止等等就显得格外重要,甚至是否提供复印服务都会成为能否留住客户的重要因素。衡鑫所共有两台多功能一体机,一台仅供内部使用,一台专门对外,机器是花了大价钱的,但是当事人复印是否需要收费以及收费多少则是经过一番激烈论证的。有的说复印机的成本能有多少钱,衡鑫这么大的所应该大气一些,不能为赚小钱失了面子;有的说服务应当有偿,万万不能让当事人染上享受免费服务的恶习,复印费上无偿,那么律师费要不要打折?最后由主任蒋明哲拍板买了台自动投币复印机,摆在前台衡鑫所那个“衡”字下方,黑色的大字,白色的复印机,莫名有些般配。 安奕鸣赶到律所的时候,晨会已经结束,在准备投标资料的林枫一直留着耳朵听风观向,安奕鸣一进门,他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么不接电话呀?” “我在开庭啊老大。”林枫这话问得根本不像一个已经工作了三年的律师,如今的庭审已经完全不同以前,为安全故,法院安保严格到已经不允许当事人,包括旁听人员带手机进审判庭,即便是律师也只能带纸笔和证据材料,其他物品全都存在在统一的柜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枫瞄了瞄大办公室里耳朵已经树立来的同事们,欲言又止,“你先去见见老太。” 安奕鸣点头,半个身子已经转过去,又回头递给林枫一张照片,“租辆车,同型号的,必须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时候用啊?”林枫追问。 “今晚!”安奕鸣摆了摆手就进了谢敏的办公室。 谢敏是衡鑫所的元老,律所刚成立时她是老主任刘风耕的助理,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如今老一辈的律师们都退休了,而她也成为在职律师中年资最老的一位,虽然处理的案子不是最多的c收入不是最高的,却是衡鑫所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就连所主任蒋明哲也要敬她三分,见面时需恭恭敬敬叫一声谢老师,整个律所也就只有安奕鸣和林枫这两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喊她老太。 “怎么回事?”安奕鸣双手支在谢敏的大办公桌上,“这个决议不会是上个周偷偷做的吧?上周你出国,这是趁你不在兵变夺权?我操!民商部已经是最后一块净土了,你撤了,我们还干不干了?” 谢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专心看完手里的资料,才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沉不住气?虽然你业务做得还算风生水起,但毕竟入行时间短,离自立门户还早,所以给我闭上嘴c闭上眼,听到没?”见安奕鸣点头,谢敏笑着说了句,“再说,我马上要退休了,干不干这个主任又能怎么样?” “他就等不了你退休?操!”安奕鸣忍不住又彪了句脏话,“手真够脏的!” “这事他自己也干不了!”谢敏站起身,拍了拍安奕鸣的肩膀,“喝点什么?” “废话!”安奕鸣一向都只喝白开水,所以这声废话也不知是对那句“干不了”,还是对那句询问,索性他歪在沙发上,脱了鞋的脚也大喇喇放在茶几上。若从实习开始算起,安奕鸣跟了谢敏7年,有着亦师亦母的情感,谢敏对安奕鸣的个性也很了解,并不以为忤,还把一杯白开水放在他的脚边后,才坐下说起晨会发生的事。 其实晨会的内容,谢敏很早就知道了,即便她是前一天的晚上才回国,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蒋明哲一有动作就获知消息的能力,只是她已经五十多岁,对争权夺势这件事已经完全看淡,反而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会议室内那一张又一张的假面,貌似坦荡的眼神后是躲闪愧疚无奈狠绝等复杂情绪。当然,这样 的心态也是基于她对蒋明哲最基本的判断——为衡鑫所开疆拓土。 如今的律师行业,其实是一个主打品牌的时代,衡鑫所这块牌子在全省c乃至全国都有不大不小的名声,如何利用品牌在日渐繁荣的行业内打下一片江山是这几年合伙人们一直在考虑的事,毕竟对合伙人们来说,经营一家盈利公司的欲望远大于经营一处法律事务所。谢敏是合伙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更沉稳一些,对开疆拓土没什么欲望,精力一直都放在培养后备力量上,她认为业务能力永远是一家律所最重要的软实力,没有之一。如此一来,在理念上难免与蒋明哲冲突,目前之所以还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和平静,不过是蒋明哲避忌着谢敏的江湖地位,迟迟不曾撕破脸皮罢了,如今趁着谢敏出国之际将核心部门主任替换成自己人,虽然动作有些大,却是早晚的事。不过,民商部的年轻人大多是谢敏带出来的,蒋明哲也要稳定军心,仍给了谢敏民商部顾问的身份。 衡鑫所扩张策略的第一步是“收购”,将邻市的中兴所兼并作为自己的分所,并派衡鑫的一位资深律师贺鲁任分所主任。第二步则是稳定诉讼业务,强化非诉业务,将民商部一分为二,新民商部承接原来的诉讼业务,由合伙人之一的刘飞任主任,非诉部处理上市c破产等非诉业务,由新人郁飞任主任。 “郁飞?”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安奕鸣并不十分确定,追问一句,“上城区法院民三庭辞职的那个郁飞?破产专家?” “对,就是他!”谢敏的表情带着丝戏谑,又说:“郁飞这样的专家型法官辞职,各大律所c清算公司c上市公司都抢着要,明哲应该是花了大价钱吧?不过,值得!” “听说他和蒋主任还有些渊源?”安奕鸣也说了句玩笑话,“不会是蒋主任的小舅子吧?” 谢敏呵呵一笑,拍了拍安奕鸣伸长的腿,示意他穿上鞋子,说:“你就没有更夸张的想象力?” “还望师父指教一二!”安奕鸣听话地穿鞋坐直身体,还朝谢敏做了个揖。 “七八年前轰动一时的高新区法院前院长贪污受贿案,就是咱们蒋大主任亲自上场辩护的,而这位郁大法官是承办人兼审判长。” 林枫不解,郁飞是老法官了,承办过衡鑫所律师代理的案子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算哪门子渊源?” “前院长曾任上城区法院政治部主任,算是郁飞的领导。”法院一把手的贪污受贿案,虽然是司法界的大事,但那时候的安奕鸣刚刚入职,对这样的细节并不十分清楚。 安奕鸣啧啧称奇,“给前领导定了罪量了刑,又到前领导辩护人的律所工作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谢敏顿了顿,说:“郁飞是个好人,有他在,应该不会出现最坏的情况了。” 这个结论倒是出乎安奕鸣意外。如果蒋明哲的目的是开疆拓土,怎么会招揽一位可能不受自己控制的人,甚至还让他担任要职,即便那个人是某个领域的绝对权威? “闲话说的够多了,今天上午的案子怎么样了?”谢敏已经到了云淡风轻的年纪,权谋斗争的风浪尚不如爱徒的一个小小个案更值得她费心。 “不怎么样!”安奕鸣简单说了说庭审的情况,又说:“我准备做个现场模拟!” “什么时候?” “今晚!” “所里来新人了,是你的学妹,也是连博的关门弟子,带着去吧!” 安奕鸣苦着一张脸,“老太,我和老连头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带他的弟子,老连头会认为你在为难他的。” 谢敏嫌弃似的挥了挥手,已经再次垂下头看资料,“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交警大队 关心钱景华案的远不止诉讼案件双方当事人,市公安局交警大队的警察们也在开会讨论破案线索,会议室里,警察们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抽得整个屋子烟雾缭绕,大队长国胜强已经抽了半盒烟,熏得整个眉毛都皱紧了。 投影仪上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放大了的细节图,每一张都很血腥,最令人后背发毛的是死者的照片,他头东脚西躺着,左手叠在腹部,右手压在臀腰之间,电动车头北尾南半压在死者身上,血泊自头部往下蔓延,眼半闭合状态,嘴亦微张,右脚穿一只黑色布鞋,左脚无鞋,脚底干净,鞋子落在头部的血泊里。 或许这就是死不瞑目。 一位光头警察坐在投影仪的旁边,一边变换着图片,一边说:“现场是沥青路面,肇事车压根没减速没刹车,也就没留下什么有用痕迹,死者身上c衣物上都没有与其他车辆刮擦的痕迹。法医检验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是颅脑骨折,也就是死者头部着地的位置凹陷了,换句话说死者是被摔死的。电动车左侧把手有刮擦痕迹,而且是新鲜痕迹,但技术分析后根本判断不出是与肇事车刮擦形成的,还是摔倒后与地面摩擦形成的。证人和视频方面我一开始就说了,没什么有用的,所以,我建议出具事故说明,而不是事故责任认定书。” 听完案情汇报,警察们都是面面相觑,如今监控密布,连肇事车都找不到的交通事故案真是已经不多见了。 一位穿着崭新制服的年轻警察嘀咕着,“真怪。” 国胜强眯着眼,透过迷雾看着那位年轻警察,把烟蒂扔进一次性杯子里,杯子里有半杯水和半杯烟蒂,水已经发黄发黑,“怎么怪了?” 警察蹭的站起身,朝国胜强敬了个礼,“队长好,我叫陈正,刚入职,是公安大” 国胜强又抽出一根烟,低头点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有什么怪的?” 陈正旁边的年长警察拉了拉他,示意他赶紧坐下,但陈正初生牛犊不怕虎,自认为这是个机会,语带兴奋,“一怪在时间,事故发生在零点二十七分,这个时间段老人应该都睡了才对,钱景华怎么会出现在现场?二怪在目击证人,现场有一个公交车站多处大排档,人来人往,还有下夜班的c吃夜宵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了肇事车的车牌号,总不会是辆无牌车吧?三怪在监控,天网都推广这么多年了,案发地点没有监控可以解释说老城区改造,可我们把附近几个路口的监控都查遍了,除了南侧的那个摄像头,根本就找不到目击证人描述的货车,而且采集到的视频中货车是离开现场还是要到现场也不清楚,要么是有来无回,要么是有回无来。四怪” 光头警察叫李纲,是钱景华案的承办人,他已经四十多岁,入警二十年,被一个刚入职的毛头小伙子点评,心里颇为不爽,“怪!怪!怪!” 三个怪字!声调各异!怪声怪气! 陈正结结巴巴,“没,没了。” 国胜强咳嗽一声,“纲子,都查了?” 这意思是说国胜强认可了陈正的说辞? 李纲心里不是滋味,却不得不答,“钱景华是那里的住户,出现在附近不足为奇,没什么好查的,再说那天是鬼节,很多住户都到路口烧纸,说不定钱景华也是去烧纸的。老百姓可以说怎么一出事要么没监控要么监控坏了肯定是警察消极怠工,但咱们当警察总知道天网系统再普及也有死角,也需要定期升级换代吧,一个支队一年处理接近两万起交通事故,没有监控或者赶上监控更新的 才有几起?怎么总拿特例说事。” 说到最后,李纲带了些自己的情绪,他每年要处理近千起交通事故,就算不眠不休,一个案子也只能分到他的8个小时,而这个案子他没黑没白地查了好几天,光监控视频就看了几十个小时的,这么查还被死者家属投诉,说他无能,如今还要在全队大会上被一个九零后批评指摘。 “目击证人呢?”国胜强太习惯下属的这种牢骚,既然无从排解,只能转移话题。 “挨家挨户地敲过门了,都说没看清,车辆刮擦就在一瞬,肇事车没停就开走了,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恐怕也只会把事故到底怎么发生所吸引。”李纲瞥了陈正一眼,又说:“事后去分析案发当时当刻应该去记车牌号,而不是去看车子颜色太强人所难了吧。” 一时无人搭话。陈正也无话,平心而论就算他在现场,也不一定就能不被血腥和新奇扰乱思路,毕竟他刚刚入警,现场一次没出c事故一次没处理,课本上写的遇到事故的处理规范只是理论,理论再深厚也拗不过本能。 国胜强倒是想听听陈正这个生瓜蛋子的想法,搞不好有些个异想天开的思路也说不定,“四怪在哪儿?” 陈正旁边的警察推了推他,“说你呢!” “哦哦。”陈正又站了起来,不过在国胜强的示意中又坐了回去,“四怪在为什么排查了同类型的货车,其他人都说没去过现场,只有王军说记不清了呢?是不是他就是肇事者?而且监控里出现的车和他的车外形最相似。” 李纲怒极反笑,“小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查案子不是演电影,你得有证据,他一句记不清你一个相似就能作为证据?就能立案c公诉?” 国胜强倒是点了点头,“也是个思路。查过这个人的底没有?” “查过。外地人,十年前带着老婆到海城,父母在老家,有两个女儿,三年前买的车,是个二手,自己跑货运的,保险齐备,第三者限额一百万。”李纲有些恼,“就算是他,他也没必要跑啊,一百万足够赔受害人的,再额外拿些钱赔受害人家属,换个谅解书定个缓刑根本就不难,跑了反而更麻烦。” 刚刚说完事后分析怎么做才是对的根本是强人所难,李纲这会儿却又去分析若王军是肇事者根本就没有逃逸的必要,是有些双标了。再说,逃逸也是一瞬间的反应,可能害怕c可能胆怯c可能心慌c可能 “行了!”国胜强摆了摆手,“做比对。” 李纲一愣。他自认这个案子查得够细致了,开会不过是就已查明的事实做出一个结论性的文书罢了,还要比对什么? “把视频里的车和王军的车做对比。”国胜强下了结论,挥挥手要散会。 “国队,那个摄像头不是高清的,视频非常模糊,我担心比对效果而且,万一不是王军的车呢?”李纲打退堂鼓,这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国胜强扭头盯着李纲,不嗔不怒,却自有威严,直盯得李纲低下了头,“你!” 被指着的陈正一愣,“我?” “对!你!”国胜强把手里的资料扔给陈正,“找技术,不行的话就找鉴定所,哪家能做找哪家,一辆车一辆车的给我查!” 陈正咋舌,这成本忒高了点吧? 可再高也高不过人命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明目张胆 为了能找到撬开肇事案缺口的证据,林枫带上武思思再次回到东城的案发现场,决定挨家挨户敲门。这并不容易,律师自古有讼棍的恶名,更遑论百姓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开门c爱搭不理已经算是客气了,更有甚者说什么给你视频你给我多少钱的可怕论调。林枫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武思思气了个火冒三丈,大呼难道作证不是每个知情者的义务吗怎么还能坐地起价? 林枫被武思思的学生气惹得弯腰大笑,被赠送了好几个白眼,“有那么好笑吗?” 林枫忍住笑,示意先接个电话,“魏诺,有什么事吗?” “枫哥,老大呢?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魏诺口中的老大是安奕鸣。这一两年,为了锻炼身体,久不运动的安奕鸣组建了篮球队,他是教练兼队长,队员们都叫他老大,魏诺亦是队员之一。 林枫听出魏诺语气中的着急,“他奶奶今天生日,回去给老太太祝寿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唉!”电话那头传来重重一声叹息。 魏诺是一年前到的衡鑫所,因他硕士方向是刑法,自然而言就进了刑事部,平时接触最多的案件是刑事,而他今天遇到的难题却发生在民事庭审现场。 这是一起责任明确c主体简单的交通事故案,即便是魏诺少遇到的民事案件,但经师父高桐评估,认为他完全有能力独立处置。这也是魏诺第一次单独办理的案件,他很认真,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自认不会出疏漏,能够应对所有庭审情况。 交通事故理赔类在法理上并不十分复杂,双方当事人的矛盾也不尖锐,比的只是律师庭前准备工作的精细程度,所以循例,主审法官并未出庭,而是由法官助理召开庭前会议,组织原被告的证据交换和调解。 作为原告代理律师的魏诺庭前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当法官助理问他是否同意调解以及是否有具体调解意见的时候,魏诺很干脆利落地报出一个数字。 许是因为只是庭前会议的缘故,今天这位法官助理并没有着法袍,而是穿着制服——黑色西装c白色衬衣c蓝色领带,并佩戴一枚小法徽,她身材高挑,短发利落,眉目清秀,很有几分正义凛然的气派,对魏诺的准备工作投去认可的目光后点了点头,转而问被告,“庭前已经向保险公司送达了诉状和证据副本,请问你们有什么具体的意见吗?” 因为侵权人驾驶的车辆投保了全保,原告损失都在保险理赔范围之内,所以法官助理跳过第一被告侵权人,而直接向第二被告的某保险公司发问。 保险公司的代理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个头不高,眉眼带笑,不是律师,而是公司的理赔专员,他一边翻看着原告的证据,一边点头应和着说:“原告的证据比较充分,要求也很合理,应该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请示公司,不过,希望原告在提供一个本人的银行账户,大约一个月内理赔款就能赔偿到位。” 案件出乎意料的顺利,法官助理也有些意外,低声交代了书记员几句后退出法庭去忙别的事情,魏诺却是把所有的兴奋都写在脸上,压根没注意到法官助理已经离开,自顾自地给原告打电话要账号。不过,他倒还记得给高桐发了条微信,“案件顺利调解,正在制作笔录。” 不知道高桐在忙什么,没回微信,魏诺像是个邀功未得的孩子一般有些失落。 法官助理离开法庭后,保险公司的代理人就拿着一叠证据复印件走到原告席,倚坐在桌子上,说:“公司同意了原告的要求,我需要拍一下你证据的原件用以理赔。”如今保险公司理赔都是无纸化,并不需要证据原件,而是要求将所有 证据原件的照片或扫描件上传至理赔系统,既快捷方便又节约环保。 魏诺当然不会反对,还重新排了一下证据顺序后才交到保险公司代理人手中,而他在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中想,“第一个独立出庭的案子就这么顺利,真是个好兆头。” “好处费3000块!”保险公司代理人的声音很低,低到魏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代理人瞥了眼噼里啪啦打着笔录的书记员,又重复了一次,“好处费3000元。” 魏诺有些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代理人扬了扬手里的相机,说:“你提交的鉴定报告是诉前单方委托做的,检材甚至都没经过质证,难保结论不会出瑕疵或者偏颇,虽然我个人认为原告构成九级伤残是比较客观的结论,但是公司对这种诉前鉴定报告要求比较苛刻,难免有要申请重新鉴定的可能性” “你刚刚不是说同意调解了吗?”魏诺呢喃一句,代理人用看傻子一样的怜悯目光看着魏诺,“既然我说服了公司放弃申请重新鉴定,总要表示一下感谢吧。” “你,你的要求”魏诺刚毕业一年,心思单纯得很,第一次遇到明目张胆索要回扣,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高桐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不能对他进行任何指导。 保险公司的代理人也看出魏诺的嫩,嘴角扯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说:“如果我申请重新鉴定,至少还需要再开一次庭,法官撰写判决书更需要时间,而且一审宣判后我还需要上诉,就算你证据充分,诉讼请求都得到了法院的支持,但这么一来大半年的时间也过去了。而如果你现在点头同意,30多万的赔偿款,下个月就能打到当事人的账户上,代理费也能尽快兑现。你可以算一下,到底怎么做更划算!” “人渣!吸血鬼!”魏诺在心里连连咒骂,侵权案件适用损失补偿原则,看似巨款的三十多万里包括里受害人已经花出去的十余万医疗费和未来两年内无法工作的误工费c残疾赔偿金等,每一分钱都是当事人的血汗,保险公司代理人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拿走三千,魏诺心里既恼怒又不服,“我做不了主,要问一下当事人。” 在保险公司代理人志得意满的笑容中,魏诺走出法庭,给高桐打电话,彩铃循环播放,却仍然没人接,魏诺急得团团转,既不忍心真得给当事人打电话,又下不了决心和被告死磕到底,毕竟他的工作是打官司,而当事人不一定消耗得起这样的时间成本。他只有给安奕鸣打电话,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点,没想到安奕鸣也不接电话,而林枫根本就没资格对高桐的案子说三道四,问了也是白问。 刚刚在审判庭里见到的那位法官助理办完事正往回走,见魏诺在走廊里打转,眉头微微皱着瞄了几眼,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直接推开法官通道的门,跨步就要走进审判庭。 “法官!”魏诺小跑步走过去,他脑中一闪,他是不是傻,既然保险公司的代理人能在审判庭里向他索要回扣,他完全可以问一下法官的意见?不过还是不要当着侵权人和保险公司代理人的面来问比较好,“法官,跟您说个事!” 这位法官助理看起来和魏诺年龄相仿,但既然能担任法官助理一职,至少是已经工作了两年,加上又是在法院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见识过了,所以她听魏诺说完后,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却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吃惊,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认为你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想法,您说呢魏律师?”她点头示意,然后退进了审判庭,门合上前最后飘进魏诺耳朵里的是她的一句问话,“笔录做好了吗?” 魏诺恍然从梦中惊醒,按下了当事人的电话号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曾经浪涌 案件最终调解结案,节约了魏诺的计划时间,他就顺路去找正在寻找证据的林枫和武思思,眼见要到晚饭时间,三人决定约上安奕鸣一起吃晚饭,无奈电话几次三番的打都没人接,这不免让人有些紧张。武思思年龄最小,也最沉不住气,说了句要不去安老师家看看? 林枫倒是知道安奕鸣的住址,只是想着会不会小题大做听风就是雨,转而再想想万一安奕鸣出了什么事就真正后悔莫及。毕竟安奕鸣独居,工作压力又巨大,身体出了个好歹也不是不可能,更遑论安奕鸣回家祝寿,很有可能喝了酒,有时候酒是一切危险的催化剂。 门铃按了好几次,大门才被打开,安奕鸣露出半张脸,眼皮耷拉着,腰背微微佝偻着,脸色有些憔悴,头发更是凌乱,与平时意气风发的他判若两人,不过穿着还算整齐,也不见半分酒气,见是林枫等三人,退开身把他们让了进来。 林枫有些后悔,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问:“师父,怎么不接电话?” 安奕鸣没接话,只说:“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武思思和魏诺都是第一次到安奕鸣家,正四下打量着这栋面积不小的复式房间——用了大量玻璃隔断,通透到一进家门就能把一楼的厨房c客厅c书房尽收眼底,没有厚重的沙发和花哨的壁纸,只四白落地,简易的三人沙发,连个茶几都没有。看起来非常简约清爽,却多少有些冷清,不过倒有一个体型颇为巨大的按摩椅放在客厅,有些格格不入。 见没人坐也没人回话,安奕鸣脸色暗沉着,语气也有些差,“怎么了?沙发上有刺还是怎么的,你们连坐都不肯坐?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枫一跃坐上沙上,嘿嘿一笑说:“言重言重,家里这么干净,我们也是怕弄脏了。” 确实,安奕鸣家里干净整洁得完全不像是个单身男人,武思思和魏诺也连忙坐了下来,都有些尴尬,只能笑笑不说话。 安奕鸣一边汲拉着拖鞋往厨房走,一边喊着,“林枫过来,帮我拿杯子。” 林枫跳起来追上去,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安奕鸣打开冰箱拿水,侧脸低声问:“怎么把他们俩带来了?” 林枫双手合十做赔罪状,“老太一定让我带着思思,所以我们一直在一起,魏诺开庭遇到” 安奕鸣深吸了一口气,腰背挺直了起来,笑着说:“思思?叫得这么亲切?” 林枫松了口气,虽然和安奕鸣私交一直都不错,但毕竟有师徒的名份,未经许可私自带人进师父家门确实不妥,安奕鸣这样的回应就是原谅的意思,他这才与安奕鸣并肩回到客厅,“师父,你今天不会是忘了带电话吧?回去跟老人家过生日也不能把工作彻底扔下呀!” 律师的手机恨不得长到脑子里,什么东西都能忘带,手机不能忘带,林枫之所以这么说是要给安奕鸣一个理由。果然,安奕鸣点了点头。 女孩武思思心思细腻,有些疑惑,她看到安奕鸣那间书房里有一张沙发床,床上的毯子拧成了麻花,他是在书房睡觉?没有喝酒却在下午睡觉?武思思喝了口水转移心里的不安,掩饰着问,“老人家多大年纪了?” “八十五。”安奕鸣坐在小沙发上,腿斜斜伸着,很闲适的模样,他抬手看了眼表,“到饭点了!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很多人都不相信安奕鸣会做饭。他天生就不是个笑模样,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工作消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词汇量,使得生活中的他变成了个少言寡语的人,再加上又高又大的体格,更像是个冷血杀手。怎能想象这样一个杀手系上围裙做饭的模样。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于安奕鸣而言,学习做饭的理由是杨乐然。那个又瘦又小的姑娘躺着病床上,单薄的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安奕鸣心疼极了,发誓一定要把她的身体调养好。他买来锅碗瓢盆c菜谱食材,绝不让任何不健康的食物吃到杨乐然嘴里。男人,轻易是不下厨的,若真的动手去做,确实比女人做的要好,安奕鸣就这样生生把自己修炼成厨神。 以前,即便是在出租屋那个窄小又不通风的小厨房里,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电磁炉,安奕鸣也能变戏法似的做出各种美味,而如今的新厨房设施齐全c宽敞通透,他甚至装了一台空调来提升做饭的舒适度,却再也找不回烹饪的兴趣,那种费劲心思为心爱的人烹制美食的热爱随着杨乐然的离开已离他远去。 吃饱喝足 ,四个舔唇摸肚的人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足见安奕鸣厨艺之高,到底还是武思思脸皮薄,挣扎着站起身收拾碗筷,林枫这个狗腿子怎么能看着美女独自洗碗,也站起来和她一起收拾。不过,他还是很有眼色地给安奕鸣c魏诺各自倒了一杯茶,这才走进厨房“调戏”美女。 魏诺趁机凑到安奕鸣身边,详细说了下午开庭发生的事,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那个女法官看起来比我小得多,没想到那么镇定。”魏诺对在迷途中给他指引的法官颇有些好感。 “你认为她做得对?”吃饱喝足的安奕鸣懒懒地倚在沙发上,没有半分初见时的颓废。 魏诺心里陡然一惊,他不会是做错什么事了吧?想到要给高桐交代,魏诺惊出薄薄的一身汗。 见魏诺这样的反应,安弈鸣呵呵一笑,又说:“假设一个情景!被告把原告打伤后遭到起诉,你作为被告代理人了解他打伤原告的所有细节,当然也包括对他不利的情况,在法庭上你会把这些不利情节和盘托出吗?” 魏诺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我要对我的当事人负责,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对!”安弈鸣重重点了点头,“律师的工作就是在法律不禁止的范围内充分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包括节省时间成本,所以只要你的手段不违法,结果肯定是对的。” 魏诺有些不解,眉毛微微挑高。 “但是,这事你不应该问法官!她的职责是查明案件事实c准确适用法律规定,原被告律师间的各种博弈她不会管,也不应该管。”见魏诺要说什么,安弈鸣示意他稍等,又说:“本质上法官和律师都是法律工作者,只是在同一事务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你为了自己,不管是推脱责任还是一时没想明白切入点,都混淆了两个角色的界限,所以我说你是错的,而法官突破自己的工作范围来应和你的行为,甚至对当事人的某些踩线行为不理不睬,也很难说一定就是对的。” 林枫与武思思显然是听到安弈鸣说的话,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听着。 一时间,魏诺接受不了这个评价,皱眉不说话。 安弈鸣见气氛尴尬,伸了个懒腰,笑了笑又说:“你师父怎么说?” 魏诺摇了摇头,“我没说找法官请教的事。”潜意识里,魏诺把安弈鸣看得更亲近一些。 林枫插嘴说:“有钱难买当事人愿意。” “就是就是。”武思思也应和着。 安弈鸣更是点头如捣蒜,“所以,你是看上那个法官了吗?” 魏诺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连她名字都没记住。” 聊起八卦,林枫最为起劲,蹿到魏诺身边,“名字嘛调解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电话呢哥们也能帮你查到” 安弈鸣闲闲地插了一刀,“还可以拜托前法官郁飞查一下她否有男朋友等具体信息。” 魏诺的白眼珠都翻到了天花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不要立刻就下聘提亲?” “当然可以呀!”学霸武思思想得更长远,“不过魏哥要想清楚哦,娶位法官进门,新区法院的案子你就不能代理,对日后执业是有影响的。” 安弈鸣垂下眼,并不应声,林枫却明白武思思这句话是戳到了安弈鸣的痛处,他连忙起身,一手抱着魏诺,一手抱着武思思就往外走,“那个,师父,我们已经吃饱喝足,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魏诺和武思思不明所以,“唉我的包还没拿呢”c“锅碗也没收拾好呢”。 进了电梯,武思思挣扎着推开林枫,“干嘛呀?聊得好好的就拉我们离开。” 林枫欲言又止,“算了,言多必失。” “枫哥,吊人胃口不是君子所为啊。”魏诺也觉察到武思思说完那番话后安弈鸣脸色突然一变,“话说老大今天很不对劲,不会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吧?” 林枫嘴闭得紧紧的,直到三人走出小区,才叮咛了一句,“今天的事对谁也不准说,听到了吗?” 对于林枫不想说的话,魏诺与武思思怎么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大约也都猜到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都点头称是,再回头看时,安弈鸣的房间已经是一片漆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前任男友 如果没有那场往事,安逸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甚至已经随着那个人到国外生活,远离破败又陈旧的家庭关系,更不会在家宴上被所谓的亲人们奚落,虽然如今她已经看淡一切,却也做不到完全的心如止水。 即便安逸做出辞职这样在家人看起来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本质上仍是个非常谨慎而且有计划的人,这从她高考后选大学和专业时就已经初露端倪。那时,未满十八周岁c尚属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安逸力排众议选择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一所大学。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安家人重男轻女的传统,上到安老太太,下到安家时年七岁的小外孙,骨子里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安逸,即便她是安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孩。甚至安家老太太不止一次地念叨安正北,女儿迟早是要嫁的,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何必把钱浪费在女儿身上?不敢有一丝一毫违拗母亲的安正北唯有诺诺称是。 基于此,安逸得出结论,如果她想顺利读完大学,就要远离家庭的影响。不是她不相信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而是父母都是性格软弱的人,难免不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叨扰。而她之所以选择经济这个专业,是因为这是学校的重点专业,有很多奖学金项目,即便将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靠奖学金也能读完大学。 当然,最终不好的事没有发生在安逸大学期间,而是发生在她工作后的第一年,也就是安奕鸣考上大学那一年,更是安逸开开心心准备结婚的那一年。 男友沈同是安逸的学长,大她9岁,是个面相憨直的人,虽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创业初期的艰难,忙得天昏地暗显得非常老气,站在安逸身边,不像是男友,倒像是父亲。 为了给父母和家人留个好印象,回家的前一天,安逸特地带沈同去理了发c买了新衣服,当然还买了不少带回家的礼物,给奶奶的c给父母的,大包小包地坐上了长途汽车。沈同原本是要开车的,但安逸坚决反对,他前天晚上只睡了四个小时,开车不是找死吗?倒是坐车更方便,还可以唠叨一下回家的注意事项。 沈同笑她,“怎么会比昨天见我父母还紧张?”沈同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即便如此,安逸第一次见准公婆还是非常紧张,生怕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安逸也笑,“你找我这样的媳妇父母当然不会反对,但我找你这样的老公父母却不一定不反对。” 沈同把她揽进怀里,“那是我的眼光比你好咯?” “是我的判断力比你的判断力要好!”安逸回以一击,转而又提醒说:“我那个无赖弟弟在家呢,一言不和他是会揍人的。”十九岁的安奕鸣相信武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沈同亲了亲女朋友的头顶,说:“能娶回这么漂亮的媳妇,挨揍也值当。” 安逸与沈同两人相识于校友会,经历过异地c异国的考验,感情很深,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安逸一毕业就考虑结婚,兴冲冲回安逸老家的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次家宴毁掉了三年的感情。 导火索是安奕霖。同样携着女朋友回乡的安奕霖乍见沈同就觉得眼熟,很快就想起来他到底是谁!安奕霖毕业回国后曾到沈同曾就职的公司面试过,作为部门主管的沈同也参与了面试,只可惜公司招聘的是高级技术人才,虽然安奕霖专业对口又有海外留学经历,终究还是技差一筹。一直心怀不满的安奕霖见到沈同难免生了怨怼,这种情绪有点类似嫉妒,却远不只是嫉妒,更多是憎恶,这种憎恶来自于对自身能力的过高判断。自负往往伴随着自卑,而自卑的背面就是嫉妒。这种情绪令安奕霖有些失去了理智。 不过,安奕霖也只是脸色不好看,对沈同和安逸爱答不理罢了,倒是杨美娟看出儿子有心事,几番追问得知事情来龙去脉,顿时火冒三丈,对沈同说的第一句话就夹枪带棒,“小沈今年多大了?快四十了吧?” 沈同表情一滞!他长相老气,与年轻美貌的安逸站在一起很多人说不搭,这也是他最不愿别人提及的“弱点”,现在由安逸的伯母说出口,他本能地以为是安家人不满意自己大安逸近十岁的年纪,不过仍然是忍着心里的不安和不满,甚至站了起来,答道:“31岁。” “我看你挺胖的,有没有什么糖尿病c高血压c高血脂这些毛病?” “没有。”这是要自己递上一份体检报告吗?沈同回了一句,“我每年都会体检,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那买房了吗?是全款还是贷款?什么时候交房?车子有了?父母是做什么的?是农村还是城市?有没有兄弟姐妹?准备给多少钱的聘礼呀?”杨美娟连珠炮地问了一串问题后,又笑了笑说:“你看这边坐着的是安逸的大哥c二哥c三哥和弟弟,安逸是唯一的女孩,她嫁人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你可不要嫌我们问得多。” 沈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一脸尴尬。 安逸偷偷拉了拉沈同的衣角,也站了起来,试图阻拦杨美娟的刨根问底,这些话安正北夫妇都不曾问过,在他们看来女儿的意愿比物质重要得多,“大伯母,沈同处在创” “哎哟,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帮着外人说话?”杨美娟语调越来越奇怪了,“同样是做婆婆的人,我可已经给儿媳妇准备了房子c车子!逸逸,是不是未来婆婆不喜欢你?你也真是眼大无光,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人。” 沈同脸色很难看,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我爸妈都很喜欢逸逸,将来也会当亲生女儿一样地对待。” 安妈妈笑着点头只来得及说了句“那就够了”,又被杨美娟抢去了话头,“别把我们当小孩子哄!这个年代,谁还相信口头承诺?看到那个翘着腿的小子,是我们逸逸的亲弟弟,马上要读大学了,将来也是娶找老婆的,需要一大笔钱,而逸逸家的经济环境你也是知道的”杨美娟站着,斜眼看着安正北夫妇,眼里挑衅的意味浓烈到近乎鄙夷,安正北与妻子对望一眼,又看了眼气焰嚣张的杨美娟和围坐看热闹的哥哥姐姐们,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只是头垂得越来越低。 看到家人被欺负时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一直窝在角落里打游戏的安奕鸣噌地蹿了起来,操起自己坐着的那把椅子扔到桌上,碗碟杯盏四溅,围坐着的几个人尖叫跳开,安奕鸣大喊一句,“我家只是嫁女儿!不像你们家是买媳妇!” 满场安静了半分钟,接着是杨美娟声线尖锐的叫嚣,“安奕鸣!别以为你考上大学就改头换面了,你就是个无赖c是个流氓,将来一定会死在监狱里!” 安奕鸣到底是年轻气盛,接连拍碎了三个啤酒瓶子,“我操!你他妈谁呀?哪儿来的脸对我们家的事说三道四?别以为你年纪大了,我就不敢揍你”安奕鸣的几个哥哥连忙跑上来把他抱住,几番好言相劝也压制不住他已经烧到沸腾的火气。 杨美娟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人,见安奕鸣被人按住,快步窜到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没大没小!安正北你睁大眼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真有本事啊,还把街头打架那一套拿到家里来,想造反啊。” 杨美娟这一副瞪着眼c掐着腰c尖牙利齿咒骂,手指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模样,很长时间都是安奕鸣的噩梦。 一直以来,安逸都对沈同说爸妈很好相处,安正北夫妇也的确是和善温顺的人,但是谁能想到这样的温柔平和竟要时时面对如此的尖酸刻薄,他们不懂得反抗,更没有力量反抗,遭遇责难只愿成为透明人。更令人心寒的是安老太太的态度,既不调和也不阻拦,只是歪着头和女儿聊天,甚至还微笑出声,对发生的这一切充耳不闻。有这样的母亲,就不难想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儿女。沈同终于明白安逸为什么会到离家千里的地方读书,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可以在爷爷奶奶面前耍赖打滚时高兴到想掉眼泪。沈同看到安逸垂着脸c泪珠挂在腮边的委屈模样,心里一痛,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安逸再怎么考虑周全也不会想到事情竟会闹到如今的地步,其实她也不想带沈同见安正南这些人,但是想想安奕霖也带着女朋友回家,她要是把沈同藏在家里,恐怕杨美娟骂的就是她不懂礼数了。安逸走到安奕鸣身边,一一拉开按着他的手,把弟弟紧紧攥在手里,挺直了腰背,再说话时已经是调整好了情绪,“奶奶c伯父c姑姑们,我带沈同来只是介绍他给长辈们认识,不是来求祝福的,婚礼时间确定后我会通知大家,若是你们参加,我们真心欢迎,若是不参加,我们绝没意见!” 只是,这场婚礼,再也不曾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重回现场 肇事案二次开庭在即,虽然林枫和武思思已经挨家挨户把现场看了个遍,安奕鸣仍然是担心有遗漏,决定再亲自回一趟现场,为免出什么纰漏,他还将一枚小巧的微型摄像机别在领口附近。 老城区街道纵横,横穿东西的临海路是唯一的主干道,因为是老路,本来就只有四条车道,再加上违章搭建的不少门面房和违停的车子,生生窄成了双车道。同时,这条路连接着东郊与城区,较之城区车流一点都不少,附近还有一所中学,人流潮涌,每到高峰就极其堵塞,人流车流都堵在一起,几乎寸步难行。 安弈鸣仍然是晚上过去的,一是为了避开交通高峰,二是人少车少更有利于寻找证据,毕竟事发时间是在凌晨,时间越接近就越能寻找到还原现场状况的关键证据。林枫和武思思已经是第三次到现场,情绪上难免低落,加上时间已晚,都哈欠连天了起来。 一行三人,自东而西步行,临街的大部分是门面房,卷帘门拉着c灯熄着,再加上路灯昏黄光线拉长的三条身影,倒显得有些孤寂冷清。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也都步履匆匆,想找个路人套套瓷都找不到。 “思思,你连施展美人计的机会都没有?”林枫困倦得已经语无伦次。 “前面有一个人,问问他吧。”武思思指着三人斜前方,果然是有一位路人,穿着很家居,一看就是附近的居民,不过他走路姿势奇怪,不停回头c左顾右盼,倒更像是个小偷儿。 林枫上前拍拍他的肩,“兄弟” 那人身子猛然一抖,竟然是拔腿就跑。 “嗨,你别跑呀”林枫也是撒腿就追,安奕鸣和武思思对望一眼,不会真的是小偷吧,也跟着追了上去。 无奈这个人对周围地形非常熟悉,几个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一处民宅附近,这是最东头的一栋宅子,三层独栋院落,很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口透不出半丝光亮,这栋原本建得很大气恢弘的小楼房处处都透着诡异。小偷进了凶宅?再想下去就是一部恐怖电影了。 “他不会跑进这里了吧?”林枫喘着粗气问。 安奕鸣停下脚步,“有可能。不过我们又不是警察,也不能闯进去啊。这家你们白天来过吗? 林枫不假思索,摇摇头,说:“敲了半天门,没人开。” 这应该是一处自建的小楼房,一楼小院是铁将军把门,二楼三楼也都有铁栅栏,整个小楼房仿佛被铁栅栏包围了一般,看起来仿佛是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闲宅,不过大门上有两个摄像头,还闪着红光,应该有人住,况且一楼门缝还隐隐透出的亮光,刚刚见到的人可能是这家的主人。安奕鸣绕房一周,回到大门前,敲门。 林枫在一旁说:“那天我敲了足足半个小时也不见有人开门,应该是没人住吧,那小子对周围这么熟,所以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躲起来。” 武思思摇了摇头,说:“邻居说这栋房子是位归国华侨建成的,有几十年的历史,华侨没有其他亲人,去世后就把房子留给了侄子,父母早逝的侄子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听说是某个大学电脑系高材生,因为性格实在太内向了,跟就找不到工作,就一直宅在家里,平时根本就不出门,吃用全靠外卖,邻居们几乎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嗯哦,邻居还说他小时候就有些驼背,这些年更严重了,年纪轻轻就像个小老头似的。” 武思思的话更坚定了安奕鸣的想法,他又敲了敲门。 林枫挑高了眉,“你这是怎么打听到的?” 武思思抬高了下巴,一副傲气的模样,斜睇着林枫,说:“女性的优势!” 安弈鸣嘘了一声,竖起耳朵听过去,屋内是挪动桌椅板凳的声音,只片刻就归于平静,他凑到武思思耳边说了几句,武思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喊着:“您好,家里有人吗?我想请教一下安装监控的技巧。” 声音不高,但屋内的人肯定是听见了,因为回应的是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白天恐怕是听不见的,而夜深人静的时刻听起来格外分明。 武思思又敲门c喊话了好几次,大门才被拉开了一条缝,半张脸从栅栏后露出来,这是张年轻的男人脸,只是胡子和头发都很长,很是邋遢衰败,一副很大的黑宽边眼睛挡住了半张脸,他上上下下把门口这三人打量了个遍,目光最后落在武思思脸上,却并没有搭话。 武思思勉强一笑,说:“您好。那个,就是,就是 ”她毕竟是个刚毕业的小女生,对这样略带神经质的人打心底里还是害怕的,即便安弈鸣教得好好的,她仍然怯了三分。 安弈鸣靠在大门上,“兄弟,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是哪个高手给您装的?” 那人露出的一只眼猛然一亮,终于开口,“这这这么简单的事,我自己”他竟有些结巴,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不停地眨眼和咽口水,右手也不自主地去推根本就没滑落的眼镜。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紧张的?看衣着他就是路人。不过安奕鸣并不拆穿,反而露出一副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样子,说:“原来高手就是你!早听说这里有位电脑高手,各种技术问题都不在话下,刚在路上遇见个人想打听下高手的具体地址,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就跑了,也是你我有缘,我们追过来就追到你家。” “原来c原来,是,找”果然那个路人就是他,“我以为,抢c抢c抢劫” “怎么会呢,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这监控摄录效果怎么样?视频信息能储存多久?” “那是那那那是”那人反复吞咽着口水,却总是说不出自己要说的话,急的连连摇头。 “演示给我们看看怎么样?”安奕鸣瞥了眼室内环境,很黑,但有一闪一闪的显示器蓝光,应该是一套监控设备,不由有些雀跃。 那人犹豫着,既不拉开门,也不关上门,甚至在原地转了个圈,肩头果然佝偻着,转了个身后重新抵靠在房门上,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门外的人。 这是个安全感很弱的人!安奕鸣做好判断后,双手摊开,给了他一个敞开胸怀好不隐瞒的肢体语言,又说:“这几个摄像头安的实在太精妙了,既考虑了私宅的几个门户,更考虑了你这栋房子东侧c南侧都是马路,用最少的摄像头做到了全覆盖。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安奕鸣哪懂什么监控,不过信口胡诌,只是他注意到自己之前说“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是哪个高手给您装的”的时候,那人陡然兴奋的表情,他既然是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因为性格原因不出门工作,必然有无处施展的苦闷,会很在意甚至是期盼别人对自己技术的肯定!投其所好才能敲开这道房门! 那人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安奕鸣,结结巴巴说了句,“简单得很。”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安奕鸣接着奉承,“你看我们都来了,一定要给我们个机会看一下大师手笔。” 那人满脸都是兴奋,表情几番变化,最终鼓足勇气拉开了紧闭的栅栏。 不出所料,室内一片漆黑,并没有开灯,窗帘看起来更是又黑又厚的布料,室外的路灯光根本就透不进来,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几台电脑显示器的蓝光,房间也随着显示器的闪烁而一明一暗得交替。如此微弱的光根本不足以看清室内全部状况,武思思有些害怕,迈进门后驻足不前,安奕鸣和林枫跟在那人身后凑到显示器面前。显示器上的画面全都是室外的动态,这里简直就是个小型监控室。高手果然在民间! 安奕鸣凑过去仔细观察,刚好有三个摄像头是朝着马路的方向,几乎是全覆盖了马路的车流状况,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是否保存了事发时刻前二十四小时的全部视频资料,是否肯将这全部视频资料交给他们。安奕鸣貌似不精心的问:“这么多的视频资料,最多只能存储一个月吧。” 那人连连摇头,“不不全全全” 林枫不置信地重复一句“全部” ?尾音上扬的角度透露出他的惊诧指数。一般城市监控系统的视频资料只能保证存储一个月,一个月后新的信息会自动覆盖老的信息,这还需要大量的公共资源支撑,他一个私人的监控系统怎么做到储备全部的视频资料?况且,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做法,谁会用监控和栅栏把自己包围起来,用黑色窗帘遮挡住所有窗户,然后用监控来观察着室外的一切!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交际方面的恐惧症,搞不好还有被害妄想症,做不到对自己周边24小时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安奕鸣对他的储存手段没有丝毫兴趣,只是翘了翘大拇指,继而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约莫半个小时候,安奕鸣拿着硬盘与武思思c林枫两人走出大门,那人虽然仍没有跨出大门半步,却一直在门口看着三人的背影远去,才关上了大门。 林枫和武思思都朝安奕鸣竖起了大拇指,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英雄救美 一直以来,衡鑫所都是为安海保险公司提供法律服务的唯一律师事务所,不过近年来保险公司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发生改变,眼看法律服务合同的期限要到了,衡鑫所要想拿下未来几年的合同,就必须和市里几家大律所参加投标,来一场公平竞争。所以,安奕鸣安排林枫在所里准备材料,他带着武思思到市中院开庭。 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大楼刚刚落成,投入使用不足两年,兼之“回”字型且审判庭在内c走廊在外的设计,空气流通极为不畅,备孕或者已怀孕的律师大多不愿意到这个弥漫着甲醛的环境里开庭。不过,想想,女法官们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似乎也没听说出过什么畸胎或是流产的事件。反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似乎是传奇的故事。 某次刑事庭审直播的现场,法官c检察官c辩护律师c受害人律师均严阵以待,久久不见被告人的身影,台下坐着的院领导的脸都僵了,负责押送被告人的法警大队的大队长僵得尤甚,在他接了个电话后脸色僵中带绿,附到院长耳边轻轻呢喃几句,院长的脸也跟着绿了起来,被告人脱逃了。是非常俗套的逃跑路线,他谎称自己要上厕所,一去十几分钟马上要开庭了还不出来,法警冲进去之后发现厕所门c窗户均是洞开。训练有素的法警们散开,与在一楼审判庭的法警们四人一队c两人一组的开始逐层c对向围剿,只要被告人不跳楼,就肯定找得到。十五分钟后,法警队长坐不住了,二十分钟后,院长们坐不住了,一时间,十几层的审判大楼人声鼎沸。院长带头找人,后方跟着刑事分管副院长,再后方是办公室主任c政治部主任等,均是衣襟带风,威严赫赫。不想,竟在三楼与被告人不期而遇c面面相觑了起来,也亏得是庭审直播的案子,都提前看过卷宗材料,认得被告人的脸,最先反应过来的办公室主任大喊不许动,被告人转身就跑,院长c副院长和主任们拔腿就追,也不知道在三楼的走廊里绕了几个圈,最后被告人放弃了,坐在地上大喊:我他妈不跑了,这里跟迷宫似的是谁设计的,老子出去后非找他拼命不可。 听完这个故事后,武思思掩嘴偷乐,“是演义呢还是真事?” 安弈鸣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半真半假,确实是因为被告人在迂回曲折的走廊里迷了路才给法警们留下来宝贵的时间,所以,千万要记住要开庭的审判庭号码c楼层c距离电梯的位置c与紧急出口的相对位置等,否则找不到审判庭被按自动撤诉处理就不好了。哦,对了,每一层的电梯出口处都有方位图,可以用手机拍下来。” “太危言耸听了吧!”武思思瞪大眼睛看着安弈鸣,恍然大悟说:“您迷路过?” 安弈鸣嘴角轻微抽动,语调硬硬地回了句“没有”,他低头再次看了眼表,说:“不说闲话,准备开庭吧。” 走进审判庭的时候,前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还在签笔录,安弈鸣和武思思便坐到旁听席上等待,老早就坐在席间的一位中年男子凑上来,问:“你们也是来打官司的?”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穿着正装的安奕鸣和武思思,武思思虽然刚毕业,但还是有眼色的,看到衡鑫的律师们都以西装为主,她也立刻购置了正装,“这个法官凶着呢,我上个厕所还得跟她打招呼,这还人民法官呢,这也是人民服务?不就开个庭,至于那么严厉?” 安弈鸣微笑不说话,武思思倒是立刻转头去看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正一脸疲惫的低头看文件,“案子很复杂吗?” 中年男人嗤嗤一笑,说:“复杂个屁,我姐在农村的房子卖给了外地人,现在要要回来而已,也不知道这个法官是怎么回事,从早上九点一直开到下午一点多,我连中午饭都没吃” 他絮絮地发着牢骚,武思思转过头朝安弈鸣张了张嘴,是吃惊的表情。一般只有刑事案件才会出现连续开庭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连续好几天,民商事案件开两三个小时已经是不短时间了。一个农村房屋买卖的案子开了四个小时?不会是这个法官效率很低吧?武思思对马上要开庭的案子一点都不乐观。安弈鸣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一类案子很特别,需要一庭查完。” “这可是二审!一审的时候该查的应该都查了吧?” “嘘!”安弈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审判台,果然听到法官扯着沙哑的嗓子说:“上诉人千华商场与被上诉人贺冰食品安全的案子当事人到齐了吗?准备开庭!” 这起上诉案的事实非常清楚简单,贺冰在千华商场买了两瓶保健品,发现产品成分中含有“蜂蜡”,便以蜂蜡不是保健品国标准许的添加剂为由起诉要求十倍赔偿。一审判决贺冰诉讼请求证据充分,应当十倍返还,安弈鸣和武思思作为千华商场的代理人,上诉要求撤销原审判决书。 案子安排在下午两点开庭,安弈鸣和武思思预计整个有效庭审时间可能在半个小时左右,再加上调解时间,估计再怎么繁杂,一个小时总能完成战斗。岂料,对千华商场上诉十分不满的贺冰进了审判庭,看到商场这次居然派了两个律师出庭,更是怒火中烧,指着安弈鸣和武思思一顿破口大骂,大到目前国内食品安全频频出事c消费者权益保护力度不够,小到因为买了含有蜂蜡的保健品后迷信保健的女朋友提出分手,都是千华商场这样的无良商家黑心造成的。安弈鸣从业已经有六年,对这样迁怒于人式的发泄全然适应,完全可以泰然处之,武思思毕竟刚入行,听了这些话,怒火直冲脑门,脸红脑热地恨不得撸起袖子对骂过去。 法官是想制止的,但连续开庭四个小时,她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室内空 气确实很浑浊,她又穿着厚重的法袍,这会儿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想想毕竟不是动手打架,就任由贺冰和武思思两人言来语往,这样她还可以到走廊透透气或者去洗手间洗个脸。可能是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这位身形娇小的女法官刚刚站起来,就又跌了回去,顺着椅子和审判台的缝隙摔倒了地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压在嗓子里的“哎呀”又轻又细根本就没人听得见。 正在吵架的贺冰与武思思没注意,背对着审判台的书记员也没注意,只有无所事事四下张望的安弈鸣注意到法官消失了,心里一句“活久见”还没出口,人已经本能地冲了上去,还朝书记员喊了一句,“快看看她是怎么了?” 安弈鸣第一次挪动审判椅,才知道这玩意儿原来那么重。为了显示法庭的肃穆与庄严,整张椅子高约有一米八,扶手高大,四脚厚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做成的,异常的沉重,安弈鸣这样的大男人都不能轻易搬动,再加上节约空间的考虑,审判台c审判椅紧靠后墙,人需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行,空间不够,确实也不好发力。 “靠,这什么破设计?”二十一号审判庭并不大,在这间并不足够宽大的房间里,为了设计上的规范需要安置一张审判台c三把审判椅c原被告席及各种三把椅子c证人席c旁听席,已经很是捉襟见肘。按照规范化的要求,审判台需要安放在一个高出地面几公分的地台上。房间宽度不够,地台也就没有多宽,将将勉强放得下审判桌和三把审判椅,后墙挂着的法徽几乎就悬在法官们的头顶,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来,绝对就是“高空坠物”了。 因为审判椅沉重c审判桌高大,三两个人根本就不能把椅子抬出来,所以安弈鸣打算把椅子拖到一边,这样就能留出足够的空间把晕倒的法官抱出来。但地台实在太小,又紧邻法官通道的门,他刚把这把和自己一样高的椅子拖离审判台,椅子就咣当一声落下地台,砸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接着安弈鸣和椅子都卡在了地台和大门之间,进退两难。“,武思思你瞎呀,过来帮忙!” 武思思当然想帮忙,奈何空间狭小,她也无处下手,急得一阵团团转,幸好书记员对审判庭的格局熟悉,从审判庭另一端的当事人通道跑到走廊,然后在外面打开了法官通道的大门,安弈鸣和武思思这才把两张审判椅抬到走廊上。 审判庭光线不够亮,审判台下更是黑,安弈鸣和武思思侧着身子适应了光线好一会儿,才判断出着一身黑色法袍法官倒地的位置,武思思推推安弈鸣,“您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 书记员是个小姑娘,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傻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会儿蹲到一旁,低声喊着:慧慧姐,慧慧姐 安弈鸣有些烦躁,吩咐着武思思,“去把所有的窗都打开,贺冰,你也别看热闹,帮忙开窗。”转而又对蹲着的书记员说:“那个,你到另一边,把她扶起来。” 毕竟男女有别!法官和律师有别! 不过,当安弈鸣俯下身子蹲到审判台下的时候,倒见法官已经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这是要吓唬谁呢?”昏暗的审判台下,穿着一身黑色法袍的法官像个巫师似的隐在黑暗中,眼睛却十分明亮,好像有光。 她眸光闪了一闪,说:“低血糖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晨儿,我没事!”前一句是说给安弈鸣听的,后一句是说给书记员听的。 三个人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主场作战的法官开了口,“晨儿,你过来拉我一把!” 审判庭门户洞开,仍旧没什么风,五个人尴尬地站着,都有点不知所措。重新坐了下来的法官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说:“不好意思啊三位,中午没吃饭所以低血糖犯了,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开庭吧。” 书记员不无担忧地看着法官,“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吧”,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审判庭和办公室不在同一栋大楼,一杯白开水可以到一楼大厅的直饮水处,但迅速补充糖分的蜂蜜水必须回到办公室。 安弈鸣脑子突然一动,伸手到公文包里摸了摸,果然摸出一块巧克力来,仔细看了看也没过保质期,递给法官,她倒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笑着问:“安律师还有随身带糖的习惯?” 安弈鸣刚要回答,贺冰开口了,“要不,今天不开庭了吧?” 法官眉头扬了扬,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如果认为有什么需要回避的情节,可以直说!”她以为贺冰看到安弈鸣“英雄救美”后又暖心地递上一块巧克力是两人关系亲密的表现,她捏着那块巧克力,并没有拆,而是轻轻放到审判台面对原被告席的边缘上。 “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案子,改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冰连连摇头,又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到法院竟然这么忙,连中午饭都没空吃。” 法官连连摆手,“今天情况比较特殊而已。安律师你的意思呢?” 安弈鸣也赞同不开庭,不过他说出来的是另一个理由,“这个案子标的才一万多块钱,商场之所以上诉是考虑到判决示范作用会引致出现大量的后续案件,既然贺先生体谅法官要求改期再审,我们也表示完全同意。同时,庭后我会尽量说服商场,拿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调解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民刑之争 杨乐然坐在沙发上,姿态有些拘谨,她出国六年,不见安弈鸣六年,重逢竟然是在曾经工作过的市中院停车场,尴尬奔袭而来,只好借由打量安弈鸣的办公室来转移情绪——东西很多,但非常整齐,工具书分门别类依书本大小摆放好,案卷材料也都有自己的位置,叠放得整整齐齐,文件夹的侧面写着案件标示,找起来一目了然。如今的安弈鸣,内敛冷静且条理清楚,与以前大不一样。 “喝点什么?”安弈鸣面对水柜,问身后的两个人。 “茶!”“白开水!” 安弈鸣动作一滞,泡了杯红茶的同时到了两杯白开水。 一张双人沙发c两张单人沙发c茶几,都是按一定规则摆放的,包括沙发与沙发间的距离全都恰如其分,既不远到失去控制感,又没近到产生侵犯隐私感。 安弈鸣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之后,才坐到杨乐然对面的单人沙发,刚准备开口,就被舅舅何鑫抢去了话头,“案子能翻吗?” “舅舅”杨乐然想打断何鑫的话,因安弈鸣制止的动作才把要说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安弈鸣给杨乐然一个安慰的表情,说:“从大数据分析来看,案件上诉发改率不足5%,想在二审改判,难度不小。”他顿了顿,看何鑫的脸色不大好看,又说:“但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还是有可能改判的。” 何鑫脸色多云转晴,瞥了眼杨乐然一眼,又睇着安弈鸣,“代理费怎么收?” 安弈鸣哈哈一笑,“您就不用和我谈钱了,您是乐乐的舅舅,也是我的舅舅,我哪能收自己舅舅钱?” 何鑫笑逐颜开,“那就办手续吧!” 武思思进门送合同c授权委托书等材料的时候,偷偷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杨乐然一眼,她虽然不认识杨乐然,但女人特有的敏感还是令她察觉到杨乐然与安奕鸣之间的奇妙气氛,那是种刻意为之的疏远。在武思思看来,杨乐然的样貌并不出众,不过周身总有一种安宁沉静的气质,惹得人想着靠近c取暖。 安弈鸣取出钢笔,一边教何鑫在几个空白位置签上字,一边交待武思思如何阅卷c复印哪些材料c递交什么申请,最后还递上两张名片,分别递给何鑫和杨乐然。动作一气呵成,标准且有礼,令人侧目。 “砰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后推开来,察觉到办公室诡异气氛的高桐一愣,连忙收回已经迈了一半的腿,“不好意思,你忙完了我再来。” “没事!已经忙完了!”安弈鸣的声音有点高,高桐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杨乐然拉着何鑫站起来,“奕安律师,谢谢,我们先走了,二审的事情就麻烦您了,再见。” 高桐侧过身把这俩人让出去,再回过身的时候,安弈鸣盯着半开的门,正愣愣发呆,武思思见状连忙抱着材料离开,她得找林枫八卦一些往事。 高桐是和安弈鸣同期到衡鑫所实习的,是学霸级的女神,一边是国外名校的橄榄枝,一边是刑法部主任周晓亮的伯乐之眼,当然,高桐也没有辜负自己的老师,体会到刑辩之美的她出国读完硕士后,重回衡鑫所,跟回周晓亮走上刑辩律师之路,她理论功底扎实,也很有天赋,代理过几个大案子后,立刻声名显赫起来。安弈鸣与高桐,一动一静,一民一刑,是衡鑫所的两颗明日之星。 “老安!”安弈鸣大高桐一岁,一称呼为老安,一称呼为小高。 安弈鸣定定神,坐定后,问:“找我什么事?” 高桐与安奕鸣共事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么失态,不过别人的隐私还是尊重为妙,高桐摆出一副法庭上公事公办的模样,冷然说:“你最近处理的肇事案,方便谈谈吗?” 安奕鸣不明所以,钱毅没有必要在同一家律所找两个不同的律师,而且分别找了个民商律师和刑事律师,那么只有可能是被告王军找到他,与聪明人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开完庭之后!”高桐的回答也很直接。 “原来如此。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律师还是和 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安奕鸣靠坐在椅背上,双手抄在胸前,一副不想谈的样子。他确实不想谈,不过不是因为案子上与高桐可能存在的争执,而是杨乐然,他需要时间消化久别重逢的情绪。 与安奕鸣这样的专业律师谈,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可能性,实话实说才有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刑事,他想让我代理刑事部分。昨天我去看了公安和法院的卷宗,觉得原c被告间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才来找你谈谈。” 安奕鸣有些讶异,是不是高桐一直处理刑事案件,人已经理智到用冷酷来形容,致钱景华死亡的后果还不够尖锐?肇事后逃逸使得钱景华家人忍受流言蜚语还可以调和?“赔偿款的金额是可以拿到谈判桌上谈,但这件案子的矛盾点根本不在于赔偿数额,而是王军逃逸还否认事实的恶意,你觉得原告只是要钱?太可笑了!” 高桐双手合十做道歉状,“对,是我说错了,这个案子民事赔偿从来都不是问题,涉案货车投保了交强险和限额一百万的商业第三者,保险公司的执行能力是有保障的。王军考虑的事,如果他被判赔偿,一份生效的民事判决书会不会成为王军被追究刑事责任的重要证据?” 安奕鸣这才听明白,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并承担事故主要及以上责任是交通肇事罪的起刑点,换言之,如果民事法官认可了安奕鸣的观点,确定是王军驾驶的车辆造成钱景华死亡的后果,肇事后逃逸的王军很可能被判处实刑,“所以呢?” “案子事实争议这么大,我们何不跳开过程,直接谈最后的结果?我很愿意从中协调,要求王军拿出一部分赔偿款。”高桐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保险公司也能拿出一部分钱,王军也是绝对愿意配合。” “多少钱?”安奕鸣很好奇,王军愿意拿出多少钱来换一个不被定罪的机会,甚至不惜重金找到高桐来和自己谈,请高桐开一次口,可不是面子或者寥寥咨询费就可以做到的。 高桐一愣,显然她以为安奕鸣问的事代理费,“什么多少钱?” “王军肯给我当事人多少钱的赔偿款?”安奕鸣一字一句地问,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数额可以谈,王军肯定尽最大的可能。”高桐脸色好转,“不过,他只是个普通的货车司机,也不能期待太高,你也说过只要死者家属满意了,钱根本就不是问题不是吗?” 安奕鸣心里冷笑,既然能找到高桐,也肯定知道自己和高桐是同一个律师所的,高桐不能出庭应诉,就只能扮演说客了,“这个案子里,钱从来都不是问题,我的当事人也不缺钱,缺的是王军的一句道歉,公开的道歉。” 高桐双手撑在安奕鸣桌上,试图去说服他,“你我都是律师,应当帮当事人花最少的成本取得最大的收益,如今这个案子证据并不充分,原告胜诉的概率与被告胜诉的概率各占一半,一审二审打下来,少则半年到一年,多则几年,你我作为专业律师耗得起,当事人却耗不起,何况原告未必就一定能拿到胜诉的判决书。如今王军肯做出让步,何乐而不为?我知道,受害人当场死亡给家属带来巨大的伤害,可人死不能复生,谁是侵权人真就那么重要?我说的直接一些就是既然受害人家属主张民事赔偿,那么不管是王军还是保险公司,有人肯给钱就可以了。” 安奕鸣坐直了身体,“证据是否充分应该由法官来判断。” “你就那么笃信案子肯定能赢?”高桐声音有点高,“老安,如果败诉,当事人连现在这笔赔偿款都拿不到,风险太大,我建议你还是打电话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既然如此,你直接为王军做无罪辩护即可,何必在案情未明的情况下就试图说服我。高桐,这不是你的个性。”安奕鸣耸耸肩,直呼其名。 “怎么就说不明白道理呢。”高桐轻轻拍了拍桌子,又说:“确实,在目前状况而言,死者家属迫切需要一份证明,但是从长久来看,一笔可观的赔偿款更重要。”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安奕鸣想起钱毅对他说,钱不重要事实更重要时候的样子,中年人特有的坚毅跃然眼前。 高桐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冥顽不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遇罗生门 熄火c拉手刹,安奕鸣坐在车上发呆,连抽了好几只烟,直到烟盒空了,揉成一个硬硬的球,捏在掌心,扎的皮肉生疼,才缓步走下车,脚步沉重,一步一个拖沓的声音。他并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一步步,拖沓着,缓缓走上七楼。 推开门,漆黑一片,因为早上走的时候特意开了窗,屋里冷得很,安奕鸣只开了玄关灯,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拎出一瓶矿泉水,和手中的公文包一起带进了书房,他最常待的一个房间,有时候还会卧在一侧小沙发上睡觉的地方。 律师的习惯,手机通常没有铃声,最多也就是个震动,安弈鸣不喜欢手机震动那令人倒牙的声音,但又怕静音错过了重要电话,也就只能强忍着,安静夜里的震动声,仍令他心里不爽了好一阵子。 “喂!”是陌生号码,安弈鸣勉强着维持礼貌。 “奕鸣,今天谢谢你。”那把声音仍旧柔柔的,带着特有的温润。 风吹过,云散开,月亮露出脸,泄下一片白色,影影绰绰地落在安弈鸣的书桌上。 “没什么,接谁的案子不是接。” “可是你连费用都没收,你没必要” “无所谓。采光权的案子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权当练手。” “对不起,我舅舅那个人不好说话,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会怪到你身上的,所以你还是不要代理了。” “你也是学法出身,合同都签了,我怎么反悔?” “你就找他要代理费,就高收取,他占不到便宜自然而言就会找别人去了。” “我不愿意!”安弈鸣加重了语气,“我不愿意这么做。” “对不起!”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别跟我说对不起!是我听到有人在停车场讨论案子,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需要找个律师,我觉得有油水可以赚,甚至代理这种少之又少的案子,我还能跟着出名,所以才接下这个案子,可以了吗?” 安弈鸣把手机扔到桌上,躺倒在地板上,舒展四肢,命令自己睡过去!睡过去!睡过去! 刚刚有了些睡意,电话又响了,震动声一阵紧跟着一阵,催命一般,安奕鸣没好气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林枫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急迫,“师父,出事了!” 安奕鸣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林枫和魏诺喝了一桌子空啤酒瓶,魏诺心情不好,几瓶酒下肚就有些醉了,结结巴巴地说着醉话,“就算,就算我只是个助理,刚入职一年,也不能什么事都拿我堵枪口,当背锅侠吧。” 魏诺已经拿到职业资格,能够独立办理案件,但按照衡鑫所的规矩,仍然还是要给高桐做助理。高桐的业务能力当然是没的说了,只是个性上冷淡一些,魏诺与她的关系还不如与安奕鸣来得亲密。这些年民商事案件数量陡增,高桐虽然是刑事部,却也不单纯只办理刑事案件,偶尔也是有一些民商部办不完或者人情关系找过来的民商事案件需要处理。 其实高桐非常喜欢魏诺,一方面当然是因为魏诺顶着个司法考试省状元的名头,理论功底深厚;另一方面是因为魏诺是男人,这不是高桐“看上了”自己的徒弟,而是因为男性在律师行业里确实有不少性别优势,从头脑结构而言,男人考试能力不如女人,所以通过司法考试的女性比男性要多,因而通过司法考试且愿意从事律师工作的男人都是宝贝。所以,高桐愿意带着魏诺见当事人c开庭c开会,愿意手把手地教他,也把许多事情都放手给他去做。 这次魏诺与高桐发生争执是因为一起简单的建设工程案,双方争议的焦点剥离到最后只剩下利息的起算点,原被告各执一词的起算点分别计算来看,大概有5万元的差额,所以案子一审宣判后,高桐就直截了当告诉当事人上诉没有太大的必要,不过,因为判决书不是当庭送达,当事人还是说等拿到判决书正本后再考虑考虑。一个月后的如今,这名当事人找到高桐索要判决书,并一再声明自己上诉的决心。高桐却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接到法院通知领取判决书的电话,也没有收到邮寄判决书的法院专递。高桐长得很好看,是衡鑫所甚至是海城刑辩的一朵花,只是她个性太过于冷淡,尤其是陌生人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是冷血无情,这番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可能当事人还能接受,但用高桐那个冷淡的调调说出口,当事人立刻得出她是在推卸责任的结论。 当事人怒了!电话打到承办法官的案头,法官也不客气,将何年何月何日按送达地址确认书中的地址送交快件c律师何年何月何日收到法院专递c专递的邮件编号是多少等等信息一一报来,并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上诉是您的权利,但一定要在法定期限内履行,否则,谁也帮不了您。” 于是,当事人再次找到衡鑫所大闹一通,对高桐庭审表现只言不提,只说一句,“为什么耽误我上诉!” 快递签收单就在眼前,判决书邮寄到衡鑫所的证据确凿,高桐也不能否认,她只能是一再道歉并解释就案件实体而言上诉的意义不大,况且理论上当事人还有申诉等权利维护自己的权益。人在气头上是不会被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说服的,高桐也是被闹得实在没了 办法,尤其是那人嘴里零碎儿还那么多,她的火气也被骂了出来,她拿起那份快递单说了句——你看看清楚,是我签收的吗之后,摔门回了办公室,索性来了个不理不睬。 而在回执单上签字的魏诺成了兜底背锅的那个人,只是他级别太低,完全没有辩驳的机会,蒋明哲亲自出面与当事人协商,衡鑫所承认工作上确实有所欠缺,决定全额退回代理费并赔偿一半的利息,好歹安抚住了当事人。当然,这好几万块钱衡鑫所是不会出的,高桐更不会出,找来寻去,出钱的只能是魏诺。 魏诺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咒骂着说:“那天,送快递的人打电话来,她正在和几个当事人开庭前碰头会,当时我也在,所以她就让我下楼取快件,还要求打开来看一下,我能怎么办?只能照办了,我当着快递员的面拆开了,里面一共有两份判决书,我全都交给了她,还对她说,如果需要上诉的话,您就告诉我,我来准备上诉状。” 听了魏诺这一番话,林枫也跟着愤怒了起来,在律所干助理,谁没给律师们扛过雷c背过锅c挨过骂?遇到大方的律师多给些费用或是交办一些小案子收入不低好歹还值得,遇到抠门的别说单独代理案子的机会,几乎就等同于免费劳动力。所以林枫也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在到衡鑫所之前待过的那家律所遭遇的种种“剥削”。 倒是安奕鸣很淡定,他之所以淡定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件“罗生门”事件中到底是谁在说谎。他了解高桐,性格确实不热情,平时也不爱笑,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腹黑c自私的印象,但事实上她是个心思相对简单的人,想来是有一说一c有二说二,更何况她是这起案件的承办律师,助理犯错等于她犯错,就算要推卸责任,也不应该推给魏诺。可他同时也了解魏诺,魏诺法学读了七年,有很好的规则观念,性格单纯直接,个性棱角还没有被现实磨损,换句话说魏诺就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是不会撒谎的。那么是谁呢?安奕鸣做不出判断,也就不便发表任何意见。 魏诺心里有事,喝酒没个准头,一口气又干了整整一杯扎啤,憋了个饱嗝后,愤愤说:“是不是我太好说话,不懂反抗,她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这事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呀,让我赔钱?” 林枫随着也喝了一口酒,开玩笑说:“就举证责任而言,需要你来证明把判决书给了高桐,而不是高桐证明你没把判决书给他。这叫否定事实无法举证!” “滚粗!”魏诺拍案而起,指着高桐,“不会说话就闭嘴,谁也没指望你做知心大姐姐” 安奕鸣连忙拉魏诺坐下来,“得了得了,林枫就是开个玩笑。老太说了,你就象征性地交一万块钱” “肯定不行!我他妈的一块钱也不交,又不是我的错,确实我是她助理,可我帮她领完快件助理工作就完成了,我甚至还提醒她要不要上诉。她自己忘了跟当事人联系,怎么还怪我这个跑腿儿的人身上?”魏诺愤愤不平,嗓门越来越多。 安奕鸣和林枫c魏诺三个人并没去什么大酒店的包间,而是选了个路边排挡,点了两盆龙虾,几碟小菜和半打啤酒,魏诺声音大,还一股子闷气,一旁食客纷纷侧目。 林枫拍拍魏诺的肩膀,“所里已经下了决定,你也不能为了这么点钱就把大佬们都得罪了吧?”林枫是从底层上来的人,做人做事都很讲实际,并不像魏诺这样的学院派,满肚子理想主义。 “得罪又能怎么样?”魏诺一拍桌子,“我还不能辞职吗?海城又不止衡鑫一家律师所。” “对对对!”林枫连连点头,“你不单可以辞职,还能从大佬们身上割下一大块肉,多要一万的经济补偿金不就得了。” “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魏诺仍旧梗着脖子,“就算我辞职,也还在法律行里混,这么个破事赖我头上,我名声就毁了,可怎么混下去?” 魏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法律这一行,名声比业务能力重要,不管是做律师c法官还是检察官,名声就是前途,毁了名声基本上就毁了事业。 安奕鸣也喝了口酒,“这事高层们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真相。高桐是周主任的高徒,这些年刑辩做得风生水起,业务c收入c名气全都握在手里。而你魏诺呢?你除了是司考状元,还有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查出来确实是高桐陷害你,你倒是出了气了c平反了,可她哪还有脸留下?她手里的那些资源岂不是全都要离开衡鑫所了?我再换个说法,你魏诺,不管是人脉业务量,还是专业素养c智商情商,哪一点能比得上高桐?两相权衡,别说拿钱,就是开除责任人,牺牲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你!” 林枫一边点头一边迎合着,“是是是,我以前也被老律师陷害过,就诉讼保全,明明是因为他忘了给我材料才导致递交材料太多没查封到钱,偏要” 安奕鸣拿眼阻止林枫。这会儿可不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而是要尽量让魏诺接受这个结果,或许对魏诺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却是最不伤衡鑫所战斗力的结果,于是,他又说:“都在这个圈子,年长日久,品性都能琢磨出来。你就是个刚入行的小虾米,根本接触不到大咖,那些大咖们也不会关心到你说的话做的事,所以你的担心根本就不值一提。” 魏诺也知道自己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是心里闷着的那口火发散不出,憋得难受,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啤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路遇泼妇 吃吃喝喝,这三个人一直闹到12点多,才彼此扶持着到路面招出租车,安奕鸣先把林枫和魏诺塞进车里,这俩人合租,林枫刚好可以照顾一下已经喝得神魂颠倒的魏诺。 小吃街越是到了夜里,人越多,不少占道经营的摊主恨不得把桌子摆在马路中间,出租车进来容易出去难,所以很难打到车,不过安奕鸣也不着急,他喝得本来就不算太多,这会儿更是头脑清醒起来,沿街散心。 走到一处老旧小区时,安奕鸣肠胃翻滚,扶着路灯杆喘口粗气,一转眼看到杨乐然。即便是在视线不佳的深夜,安奕鸣也能清晰看到站在路边的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浑身包括嘴唇都在微微发抖,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正插着腰抬着手,那手指恨不得戳到杨乐然眼睛里。 安奕鸣匆匆转身背向走了几步,又猛然顿住了身体好一会儿,摇头c叹气c跺脚,又转过身,大踏步地冲过去,一把把杨乐然拉到身后,强忍着澎湃的怒火,“有话好好说!” 中年妇女一脸戒备的看着安奕鸣,“你是谁?姘头?还想在街上打我是怎么的?” 她这么说话,安奕鸣倒是镇定了下来,嘻嘻一笑说:“大姐,您这眼神够锐利的呀。话虽糙理却不糙,我女朋友怎么得罪您了?” 因已经回家一趟,安奕鸣换了身宽松运动衣物,t恤又肥又大,更显得他像个街头无赖。 杨乐然躲在这道厚实的背影后,心里一暖,捏着安奕鸣的衣角,轻声开口,“她的花盆落在我车上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中年妇女见安奕鸣一脸客套有礼,倒也说不出狠话来,她摸了摸头顶别着的卷发卷,眼皮微微一抬又瞥了杨乐然一眼,“不就是个车顶砸了个坑,人又没事,修修不就行了吗?” 安奕鸣看了看停在路边的白色家用轿车,车顶确实有一个破裂的花盆,花泥和花枝四溅,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陷在其中,“原来是高空坠物” “什么高空?什么坠物?你还想讹人呀?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把花盆推下来的,她把车停在这里就不对。”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闲言碎语。 安奕鸣安慰地拍拍杨乐然的肩,转身绕着车子走了一圈,确定那里确实是个停车位,又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悄悄调试到录音录像模式,走到中年妇女面前,说:“花盆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怎么着?你是警察呀?”中年妇女又摆出戒备的样子。 安奕鸣嬉笑着说:“刚说您眼神锐利,怎么又走眼了?我哪里像警察?我看这栋楼所有的阳台上都有防护栏,花盆根本掉不下来的。再说,小吃街的住户为了避免油烟进屋和吵闹,向来都是关着窗的。” 见安奕鸣语调平和,中年妇女重又放下了戒备,“可不就是巧呢吗?我开窗收衣服,挂倒了花盆后才掉下来的,谁能知道砸在车上呢。那什么破车呀,就算是看起来锃光瓦亮的,能值多少钱呀?” “没事,她的车有保险,找人来定个损,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不过可能需要您帮忙配合说一下事发经过。”安奕鸣低声问杨乐然,“买了车损险吗?” 杨乐然点头,她也是学法出身,自然有很好的保险意识,绝不省这样不该省的保险费,“我已经打电话报险了。” 安奕鸣声音仍旧不高,“打电话报警。” “有必要吗?”杨乐然瞥了中年妇女一眼,报警不是激化矛盾吗?“反正保险限额足够了。” 安奕鸣安抚一笑,并没有当场解释,“听我的!” 保险公司业务员和警察先后到了现场。 业务员核查车牌c保单等信息,拍好现场照片,然后简单地询问了中年妇女几个问题,包括事发经过c协商经过等。业务员态度始终冷冰冰的,录入了基本信息后,说:“这事有侵权人,所以你找她赔就行,我们不管。” 这个她当然是指中年妇女。   ;安奕鸣也不生气,又问:“依你的经验判断,修好需要多少钱?”以他不多的车辆知识来判断,这辆车虽算不上豪车,但也价格不菲。 “四万到五万之间吧。” “什么?一个坑四五万块钱?你是个干什么的呀?凭什么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说四五万?” 中年妇女最先爆了起来,瞪着眼看着业务员,恨不得挖下一块肉来,“哦哦哦,我明白了,你们都是她的托儿。我才不上当呢,你们自己玩去吧。” 说完,中年妇女转身要上楼,安奕鸣一把拉住她,笑着说:“别急,这就是保险公司定损,和您没关系。”安奕鸣说的是事实,在中年妇女眼里却成了谎话。 “谁报警?”警察来的正是时候,安奕鸣连忙说:“是我,高空坠物,差点伤着人。” 两个警察,一个中年,一个年轻,中年警察经验丰富,只看几眼,就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谁的花盆掉下来的?”中年警察继续问,眼光在在场几个人脸上扫过,自有一番威严,见没人说话,他又问了一次,语气严厉了起来,“是谁家的花盆掉下来的?” 中年妇女抄着手,眼睛斜看着天,根本就不接话。 虽然有安奕鸣出面,但杨乐然毕竟是事主,她指了指中年妇女,并没说话。 中年警察转而问中年妇女,“是你的吗?” “不是!”中年妇女回答的干脆利落,仍旧看着天。 听到这话,杨乐然脸色都变了,“你你你,你怎么能我们刚刚说了那么多”她到底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即便安奕鸣和警察都在身边撑腰,却没有应对泼妇的经验,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 年轻警察询问了围观群众,好几个人都偷偷指了指中年妇女,中年警察见状,声音严厉了起来,“到底是不是你?” “我都说了不是我!这栋楼十几层呢,住了好几十户人家,谁知道是谁家的花盆掉了,有本事你挨家挨户查呀?”中年妇女瞥着警察,仍然是一脸不屑,“警察,你是准备屈打成招呢还是想把脏水直接泼我身上?” 中年妇女原本承认继而反悔,无非是因为她没想到花盆把车顶砸出个坑,修理费竟那么高。四五万块钱,或许是她一年的收入,能赖就赖吧。 安奕鸣看着杨乐然瘦弱的肩头,心里不忍,所有的不羁与桀骜都涌了上来,不过他收住了已经握紧了的拳头,而是走到中年警察身边,声音很大,特意要让中年妇女听到,“我这里有录音录像,隔壁饭店门口也有摄像头,能录下刚刚的经过。” 中年妇女脸色突变,她没想到貌似温和的安奕鸣原来早就挖好了坑让她跳,嗷的一声尖叫就扑向安奕鸣,安奕鸣何等身手,侧个身,中年妇女摔了个狗啃泥,开始哭叫起来,“我的天哪,这是遇到碰瓷的呀,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中年警察指挥着年轻警察,要带中年妇女回派出所做笔录,这时从楼上匆匆跑下一个中年男人,一脸堆笑,“对不起啊对不起,是我家的花盆砸了这位女士的车,该怎么赔怎么赔,就不要去警察局了吧。” “你是谁呀?”中年警察问。 “我是她丈夫。” “你来的正好,口头通知你,我们要依法对你妻子进行传讯。” 这一边鬼哭狼嚎,那一边静谧异常。 安奕鸣又叫来一直在看热闹的保险业务员,问:“这事怎么办?” 业务员仍旧是冷冰冰的态度,“找她,这种情况保险公司是不赔偿的。” 安奕鸣心里嘀咕一句,这是骗老百姓不懂法吗,语调却是非常镇定和平静,“我的朋友,在你们公司投保了车辆损失险,并以新车购置价确定了保险金额,足以赔偿这次的损失,即便有侵权人的存在,保险公司也不能免除对投保人的赔偿义务。请你,立刻做定损,预约4s店维修,赔偿完之后要不要找那个泼妇追偿,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安奕鸣伸手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定损时给我打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人言可畏 虽然已经拿到了关键的证据,安奕鸣还是决定去见见钱景华的家人,即便没有新线索,至少也能了解一下老人在半夜三更出行的原因。这似乎与案情无关,却不一定与案情无益。本想带上林枫一起,但想想拜访老人家,还是有个女性陪同更合适,也就带上了武思思,还吩咐她买些适合老人吃的茶点。 因前一天夜里下了雨,路面有些深浅不一的水洼,武思思穿了双白色的鞋子,一边走一边思量着该从哪里跳过去才不会弄脏鞋袜,难免大步小步,甚至一碰一跳,引来安奕鸣一阵好笑,“见当事人还顾着爱美,你美给谁看?” “自己咯。”武思思跟林枫混迹久了,也有些不把安奕鸣当师父,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两枚白眼。甩过白眼后的安奕鸣迅速调整好面部神经,挤出一个标准礼貌的微笑,拦下一位路人,“大爷,您知道钱景华家住哪儿吗?” 路人思索着,“老钱呀你们是谁,找他干啥?” “哦,他是我远方亲戚,刚好我来海城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他。”安奕鸣说谎都不打草稿,“就知道是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 “打个电话问问呀。”路人还挺有安全意识,斜着眼看安奕鸣,就是不肯说出地址。 这时候女性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武思思一开口就带着那么些小姑娘的娇嗲,“打过了,一直没人接,我和哥哥都急死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大爷您要是知道,可快点告诉我们。” 路人一看是个温顺好看的姑娘问路,戒心少了一大半,叹了一口气说:“老钱是我的邻居,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武思思收到安奕鸣那个“可能有料”的眼神后,也顾不得脚下的水洼,跨步走到路人身边,说:“大爷,真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怎么还叹气呢?” 路人又叹了口气,“我老早就跟老钱说钱家老宅风水不好,让老钱再找村委批地盖房,就算批不下来也不要紧,他儿子那么出息,可以到城里跟儿子一起住呀。可他偏不信邪,这不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晚上就出事了?老钱的孙女在附近的一家什么公司上班,为了方便才跟着老钱两口子住,那天晚上加班到半夜还没回来,老钱不放心就到车站接孙女,还没到车站就让一辆货车给撞了,人当场就没了。老钱呀老钱,都多大岁数了,还骑电动车,走路是远了点,可应该能避开凶时恶煞,不至于遭到这样的血光之灾呀!更邪门的是,老钱和车上的孙女擦身而过,几乎是来了个脸对脸。钱家小姑娘坐的公交车刚到站,小姑娘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老钱,还挥手打了个招呼,估计老钱也是看到孙女想打个招呼,没注意到有车子过来,大货车呼啦一过,老钱就倒了,倒在自己孙女面前。那个惨呀,脑浆子都给撞出来了,一地又白又红的颜色看着瘆人。” “天哪!”武思思捂着嘴低呼一声,“那那” “可不是吓坏了吗?”路人接着说:“钱家小姑娘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和老钱一起被送到医院,几天几夜不能吃不能睡的,人都瘦脱了形,我看呀不是丢了魂儿就是给鬼附了身了。那天可是七月十五鬼门打开的日子,老钱又在12点出门,不一定撞上了哪个找替身的小鬼,就被索了命。唉,老钱已经八十多了,也活得够本了,可是钱家小姑娘才二十出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缓过来。照我说,就该找个大师看看宅院,怎么着也得解解煞。” 安奕鸣很好奇邻居怎么对别人的家事那么了解,不自主的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和老钱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了,跟亲人似的,别说这么大的事,就是他家一日三餐吃什么我都知道,你们城里人心冷漠,天天关门锁窗的,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路人哼哼一声,又说:“远亲不如近邻,老钱家出这么大的事,指望不上你们这样的亲戚,还是得靠我们这班老邻居。” 如果不是听钱毅说过乡间流言蜚语,安奕鸣还真把这位当做钱家的友人,事实上却是个嘴碎到能对陌生人口无遮拦地说他人家事的人,讲到眉飞色舞时,连带着说出不少添油加醋的事。所以,安奕鸣和武思思都不说话,只默默跟在后面。 “老钱这些年呀,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儿女都成才也孝顺,就是这个健康运不济。先是钱老太得了怪病,脖子上长了个大瘤子,开刀割掉后好是好了,但元气大伤,一直都病恹恹的。 再就是大孙媳妇怀不住孩子,接连没了两个,还都是男娃,这简直是要钱家断后呀。这才刚缓过来没几天,老钱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血光之灾呀血光之灾。”路人见安奕鸣和武思思没精打采,还以为是听到钱景华出事心里伤心难过,强忍着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宅院,不过还是没忍住又说了几句闲话,说:“就是那家。你看钱家的院门前就是一条大路,本来就犯了路煞,那路的尽头还是南山,南山南山,自古以来就是坟场,阴气鬼气全都进了家门,不出事才怪。”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 钱景华就住在东城一处自建民宅里,房子明显是近年重新修整过的,红瓦白墙都是簇新的,和东西院邻居破败陈旧的院墙相比真的算是豪宅了,院前还种了两个石榴树,已经有红色的果实点缀其间,院子里应该也有绿植,有绿色的藤蔓从墙内爬了出来。 敲门进去后,安奕鸣发现钱毅也在,他正坐在沙发前陪钱老太太看电视,两个人的眼睛都不在电视节目上,也不看彼此,都是盯着角落愣愣发呆,眼神空洞,毫无神采,屋里虽然满是欢声笑语,却冲不淡寂冷c悲伤的情绪。 “安律师来了!”钱毅最先回过神来,把安奕鸣和武思思让进屋里,“妈,这就是帮着我们打官司的安律师。” 钱老太太浑浊的眼神转了转,落到安奕鸣身上,注目了好一会儿,眼泪陡然落了下来,“我家老头子冤呀,他是被人撞了,不是被鬼车撞了呀!” 什么鬼车?安奕鸣与武思思对望一眼,完全不明所以。 钱毅安慰着自己母亲,“安律师是大姐夫朋友介绍的,对咱家的事尽心尽力,您就放心吧。” 安奕鸣和武思思也说着安慰的话,终于把老太太安抚下来送到里屋休息。 钱毅看着母亲的房门,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武思思问了句,“什么鬼车?” “还不都是村里闲言碎语?”钱毅有些愤愤,“我父亲明明是被货车剐蹭,偏说是被一辆从鬼门开出来的车撞倒,还说什么如果是人撞的肯定逃不过监控,只有鬼车才能凭空消失。安律师,这些人都安的什么心就那么喜欢无事生非?”钱毅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桌面震动,茶水撒了不少。 安奕鸣摆了摆手,示意钱毅不要那么激动,“事发当晚,老人确实是去接孙女的?” 钱毅一惊,明白过来后无奈一笑,“听村民说的吧?现在整个村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我家的这件事,不过这倒是事实,我母亲说是因为时间太晚,老爷子放心不下才出门去的。我父亲身体很硬朗,就是左边膝盖走得久了会疼,所以路程稍远,他就骑电动车。” 安奕鸣点了点头,又问:“你找到证人了吗?” “唉。”钱毅叹了口气,“不单在电视c报纸上悬赏,我还挨家挨户的敲门找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说看清车牌号的,我自己都怀疑我父亲是被唉!” “钱先生,千万不要灰心,师父已经带着我们做了现场模拟,还找到两段非常关键的视频资料。”虽然作为当事人的钱毅有权利知道证据搜集情况,但安奕鸣是没准备这么早就和盘托出的,更不应该由武思思来说,只是她不忍钱家的遭遇,来了个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钱毅的眼一亮,“找到证据了?” 安奕鸣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对,有几份有力证据,但可惜不是直接证据,我担心不被法庭采信。” 钱毅从商,心思敏捷,明白安奕鸣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安律师,除了你恐怕也没有第二个律师能这么为我家的事奔走的,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其他的都不用多想。” 安奕鸣笑了笑,回应说:“钱先生也不用这么悲观,这个案子还是有胜算的,只是我这个人有一个悲观的原则——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从来不会说什么打包票的话。” 和心地纯良的人说话根本就不用绕弯子,这三个人直截了当把各自搜集的证据做了下交换,又安排了下一步需要准备的事,就各自离开了这个伤心的所在,钱毅也把钱老太太带回城里居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两害相权 安奕鸣很能打架,遇见什么样的对手都不犯怵,在他看来无非是先挨一顿揍,再趁势反击,他拳头又重又狠,往往一拳就能撂倒对手,所以,即便此时此刻被四五个人堵在死胡同里,安奕鸣仍然是一副痞子模样,面不改色,四下看了看,把书包挂在凸起的墙砖上,拍了拍手,说:“怎么打?” 这几个比安奕鸣高半个头的大小伙子都嗤嗤冷笑,“你瘦得跟个小鸡子似的,是我们的对手?” 即便是高了一个年级,但这几个大小伙子仍旧不是打架下死手,又能挨揍,也忍得住疼的安奕鸣的对手,虽然他瘦得像是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先挨下右边的一记重拳,反手就在对方脸上挠下三道血痕,再飞起身来重重一记肘击直接楔在头顶上,对手扑街,撞到了麻筋儿的安奕鸣忍着疼,倔强高喊,“还有谁?” 咣当一声闷响,梦中的安奕鸣翻了个身后直接掉到床底下,左手被压在身体底下,好一阵酸麻,他索性就趴在地上不动弹,等这一阵酸麻过去。不过,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缅怀青春吗? 门被敲了几下,门外是安逸清醒的声音,“奕鸣,怎么了?” 安逸已经搬来一周。安奕鸣原来以为自由职业者会作息紊乱c黑白颠倒,即便是白天也会躲在在一间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眼睛比电脑屏幕还亮。可安逸的作息克制得像个老年人——早上六点起床,跑步一个小时,八点吃早饭,当然还会给安奕鸣留饭,午饭午睡两个小时c晚饭一个小时c十点洗漱睡觉,其他时间全在电脑面前。安逸虽然嗜咖啡如命,却不是为了提神,因为她天生味觉灵敏,白开水在她尝起都有一股不友好的味道,所以她需要浓重的味道来遮掩这种不友好,选来选去,咖啡最合适,所以,咖啡机成为她携带的除手机电脑外最重要的电器。 “你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别迟到了!”拖鞋声渐渐远去,安逸说的话却一个字都没落下的飘进安奕鸣耳朵里,他翻身爬了起来,想起来今天确实有件非常重要的事——相亲。 这种事当然是谢敏牵线塔桥。据说对方是市中院的女法官,毕业于中政大的高材生,更是法院系统的大才女兼大美女,性格坚毅,说话温和,小安奕鸣三岁,与安奕鸣是最佳年龄差。即便传言难免有不实之处,这么多正面词汇叠加在同一个人身上,怎么也不会是废柴吧? 其实安奕鸣和这位美女法官已经交换联系方式一个多月了,只是两人都很忙,期间安奕鸣出差两次,美女法官外出学习一周,怎么都约不到合适的时间,再这么继续拖下去谢敏会把他正法的,这才约到周六的上午十点,一个很不错的时间——若是聊不来可以各回各家;若是聊得来就继续约个饭。 法律工作者恐怕是最有时间观念的人群之一,所谓能早到十五分钟也绝不迟到一分钟。安奕鸣本来没有守时的基因,甚至他很享受迟到的感觉,那种来自于等待者的略带着愤怒的瞩目令他产生了一种畸形的快感,甚至他和姑娘们约会都会迟到,被打被骂更让他有了被重视的错觉。不过,杨乐然从不骂他c更不曾打过他,她总是或站或坐的在那里等,不管酷暑寒冬下雨刮风,就在那里等,一直等。 两个法律工作者的第一次见面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却相对而坐沉默了十分钟,直到她的手机闹铃响了,她一边翻找手机,一边不无尴尬地说:“我怕忘了时间。” 安奕鸣咳嗽一声,“喝点什么?” 赵慧微微一笑,声音倒是真的很温和,完全没有开庭时制式化的刻板,尾音带着些微微上扬的娇俏,“柚子茶。” 柚子茶?!是为了补充糖分还是缓解喉咙干的职业病?安奕鸣在心里念叨着,站在前台等着这杯又甜腻又爽口的柚子茶。安奕鸣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与她有过在法庭上的相遇,但却实在想象不到她竟会是那位低血糖法官,真是前所 未有的尴尬,他们真的应该在一个月前见面,或许安奕鸣就不会参加食品安全案的庭审。这是法律工作者的另一个固有秉性——微信实名,却不会用真实的照片。 或许是法官比律师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安奕鸣端着茶水坐回到椅子上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赵慧脸上有任何尴尬或者不适的表情,相反的,她更像一个乖巧的邻家女孩,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更没有频繁翻看手机的不礼貌行为,眼神专注c笑容真诚地对安奕鸣说:“谢谢。” “没想到”安奕鸣尝试解释一下自己不够绅士的原因,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 相较于安奕鸣的为难,赵慧倒是落落大方,她微笑着接过话头,说:“是我不好!那天我就知道是你,但是没跟你说明。”食品安全案没有开庭,法官也就没有必要向双方当事人做自我介绍,但法官手握所有卷宗材料自然而然会知道律师的名字,实话说她看到授权委托书上“安奕鸣”三个字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以这样的方式见了相亲对象第一面确实让她有些难堪,更令人狼狈的是她还摔在了地上。所幸安奕鸣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就强压着窘态,在暗中将安奕鸣观察了一番。想到这里,赵慧耸了耸肩,自嘲道:“基于女性脸皮薄的特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窘迫的情绪说开了也就释然了,这两个人既同行,都是非常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找个共同话题聊下去一点都不难,甚至为了某个新出台司法解释中某条具体规定,两人还起了点争执,最后以赵慧的一句“我能解释法律你能吗”的玩笑话而终结了话题,安奕鸣笑笑同意她的说法,问:“你那天连续开了四个小时的庭是个什么案子?需要开那么久?” 赵慧不假思索地回答,“农村房屋买卖的案子。你知道这种案子,年代久远,转手多次,通常都有好几个第三人出庭,还有六个证人出庭,四个小时内搞定庭审已经是很快了。” 这么看来,赵慧的业务水平确实很不错。很多人遇到这种事情,哪怕是听故事都搞不清时间地点人物,何况要站在完全中立的立场上去调查事件真相? “显然是没有提前递交证人出庭申请书的。”疑问句表达了肯定句的意思。作为律师的安奕鸣如何不知道,法院的工作通常以“一小时”为计量标准,上午三个“一小时”,下午四个“一小时”,会根据案子复杂程度安排一个或以上的“一小时”作为庭审时间,证人出庭最影响庭审效率,如果当事人没有提前写证人出庭作证申请书,排期通常满满当当的法官根本就不没有时间组织质询证人证言。 赵慧一边点头一边说:“除了被告,其他人都从外地过来,怎么能不尽量一庭搞定?” 还真是个实诚且好脾气的法官,安奕鸣在心里下了个结论,怪不得在谢敏嘴里,她的优点多到不真实。安奕鸣又抬手看了看手表,十点五十分,就在他犹豫该不该约赵慧吃个午饭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赵慧做了个并不妨碍的手势,安奕鸣微微掩着话筒接了电话。 “请问是安先生吗?”那边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报出一个车牌号码,接着说:“你这辆车拆检c定损的时间定在今天下午2点,方便吗?地点是城西的4s店。” “方便!”安奕鸣想说没空,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约赵慧吃什么,舌尖却不自主地说出俩字,“对不起,我的车出了个小事故,保险公司通知今天下午定损。” 赵慧理解地一笑,“刚好我下午可以去健身。” “你还有健身的习惯?”很难想象习惯性健身的人竟然会因为低血糖晕倒,安奕鸣有点不相信。 赵慧掩着嘴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新月形,不过安弈鸣并不认为她是爱笑的人,她眼角平整的毫无笑纹痕迹,“刚刚开始嘛,总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一反一正 4s店内。 “这辆车是刚买六个月的新车,所以如果可能,尽量使用原厂配件c油漆,减少折旧损失。”安弈鸣缓缓提着要求,同时观察站在自己面前的保险公司工作人员和维修工,都是膀大腰圆的男人,又掌握着一般人不具备的专业知识,如果杨乐然这样的弱女子过来,难免不会被骗。 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就是出现场的那位,知道安弈鸣的职业,更了解安弈鸣的手段,当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立刻交代维修工一切照准。一般保险公司都和维修机构有更紧密的联系,说难听点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保险公司同意,维修工当然不反对,很快就报出一个价格。 在来之前,安弈鸣已经找人询问了同类型车辆同样部位受损的大致维修价格,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不过安弈鸣仍然沉吟了片刻,还装模作样地和杨乐然商量后才说:“这个价格我们没意见,当然,我也相信保险公司和4s店都不会欺骗消费者。车子修好后通知我就行。”安弈鸣递上的仍然是自己的名片,“就打这个电话。” “安先生放心,安太太的车我们肯定修得和原车一模一样!”拍马屁的话拍到了马蹄子上了,安奕鸣和杨乐然的脸色都是明显一变,沉默着不再说话。 重新坐回车里,安弈鸣扶着方向盘呆愣了很久,久到杨乐然不得不开口,“我们” 安弈鸣猛然开口,“我还没吃饭。” 杨乐然一愣,旋即又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家常菜做得还不错” 安弈鸣不理会杨乐然的话,径直发动车子朝着超市的方向开去,这倒是出乎杨乐然的意外,不过她也没有表示反对,别说曾经有过的亲密关系,毕竟安弈鸣还帮她解决了两件闹心事。只是买菜是要做饭吗?岂不是直到安弈鸣拎着两大包食材带她回了家,她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梦中。 杨乐然有些乱,她从未想过要与安奕鸣再有瓜葛,却因缘际会在这座有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不期而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踏进大门,杨乐然默默低头,盯着玄关处那双明显的女鞋不说话——一双红白相间的跑鞋,很小巧,约莫37码,安奕鸣穿43码的鞋子。 不过,安弈鸣拿给杨乐然的却是一双男式拖鞋,大得仿佛是两艘船,他微微侧着头,有些郝然,“家,家里没有准备,你就凑合一下吧。” “会不会打扰到你和家人?”杨乐然站在玄关处,并没有换鞋进去的意思,她嘴唇动了动,“我还是回去吧。” “奕鸣,是你吗?”楼上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这两人一跳,杨乐然的脸有些白,家里有女人?是他的,他的妻子吗?杨乐然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安弈鸣也是一惊,他还是不习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姐姐,连忙回喊了句,“是我!要么下来帮忙做饭,要么闭嘴别说话!” 再回头时,杨乐然已经快速推开门,片刻就消失在楼道里!她走了! 安奕鸣站在玄关处呆愣了好一会儿,大吼一声,“安逸,你给我滚下来!我饿了!” 正信司法鉴定所是视频鉴定方面的权威,肇事案最后一个证据缺口,安奕鸣需要寻求专家帮助。 专家看完安奕鸣递交的照片和视频后,发出“咦”的一声疑问,念叨着,“怎么又是这段视频?” 安奕鸣心生疑窦,难道是王军律师来申请 鉴定?或者只是过来咨询专家意见以确保心中有数?“还有别人申请鉴定?” 专家摆了摆手,示意先打个电话,“陈警官走了吗好,请他回我办公室一趟吧。” 原来是陈正。他拿着视频和监控系统中抓取的王军车辆照片找到市局技术科,答复是在视频鉴定方面,公安局的技术力量远不及正信司法鉴定所,虽然照片很清晰,但作为鉴定比对资料的视频却非常模糊,最好还是应该找更高水平的技术支持。 于是,同样寻找专家帮忙的安奕鸣与陈正在鉴定所相遇,不过安奕鸣没有陈正可以从监控系统抓取车辆照片的条件,他提供的是王军行驶证中的照片,不管是数量c角度还是清晰度都不及陈正。 专家看看陈正又看看安奕鸣,“你们,可以一起说吗?” 这两人对望一眼,就寻找真相这件事,警察和律师的目的是一致的。安奕鸣伸出手,说:“我是律师安奕鸣”,陈正握住伸来的手,说:“我是警察陈正”。 专家打开两组鉴定检材,根据监控系统中照片的角度,从视频中抓取了同样角度的照片,而后将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一边放大各处细节一边解释说:“两张照片中的货车,大致比对一下,型号颜色相同,驾驶室顶部私加的货架相似,车厢篷布颜色和面积相近,驾驶室前挡风玻璃上贴的年检保险数量位置和角度也差不多一样,都是黄牌车,是同一辆车的可能性较大。” 陈正和安奕鸣盯视着投影仪中的图片,跟着专家红色笔尖的方向移动视线,频频点头。 “不过。”专家凑近了电脑屏幕,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又说:“车牌号码看不清楚。” “要紧吗?”陈正和安奕鸣异口同声。 专家拿下眼镜,嘿嘿一笑说:“如果能看得清车牌号码,还需要来找我吗?” 陈正呵呵一笑,确实如此,这段视频他看了几十遍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抓取的照片都看不清楚号牌。 安奕鸣心里疑问不解,如何也放心不下,且不论鉴定费昂贵程度,如果鉴定结论与安奕鸣内心评估不一致,他整个的庭审策略都要改变,说不定还要去找高桐谈调解的事,“您就给我这个技术白痴讲解一下呗。” 专家看了看陈正,陈正也是一脸渴望知识的模样,顿时职业荣誉感爆棚,解释说:“你们都要求鉴定视频里的车与比对样本,也就是这两张照片中的车是否具备同一性,通俗点讲就是是不是同一辆车。从技术鉴定的角度来讲,通常有两种鉴定方式。一种就是直接分析视频资料,想方设法看清楚车辆号牌,车牌号码清楚了,是一辆车还是两辆车也就清楚了。另外一种呢,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细节特征,通过比对两辆车的特征来确定同一性。当然如果只是通过车身细节显得不那么具有说服力,就好像这个视频和照片中的两辆车是同一颜色c同一型号,特征不可能不相近,我们还需要要比对一些固有细节了,比如车顶货箱c挡风玻璃粘贴物位置等附加细节。” 安奕鸣听明白了,刚准备开口,陈正抢着问:“车牌号就一点用也没有?” 专家摇头,“当然有用,就算看不清楚号码,总也不是两块光秃秃的黄色铁片,比对两张牌照数字边缘相似度是否同一即可。” 原来如此。 陈正回交警队汇报情况,安奕鸣心也放回到肚子里,只等鉴定报告出具后便可给王军以绝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莫名示好 安奕鸣没想到郁飞会把破产衍生的十七个案子交给他!毕竟安奕鸣是谢敏的嫡系,郁飞却是蒋明哲的左膀右臂,两党互不信任亦互不干涉,就算郁飞辞职后有两年的职业禁止期不方便出现在法庭上,但非诉部的律师还有很多,何必要找民商部的安奕鸣?破产诉讼向来以水深不可见底著称,衡鑫作为管理人处置公司清算业务,衍生诉讼根本就是附带服务,无钱可赚不说,恐怕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背锅侠,从未接触过破产业务的安奕鸣根本就看不透其间的利害与利益。 郁飞的办公室朝南,宽敞明亮,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户,窗户外正对着的是大海,景色相当好,果然是蒋明哲高薪挖过来的人,连办公室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郁飞背对窗户,在明媚阳光中,显得面目有些模糊,他左手手指曲着放在桌上,向着掌心的方向收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郁主任,最近手头的案子撞车,实在没有时间做这些案子,抱歉啊。”安奕鸣把卷宗推回到郁飞面前,委婉说着拒绝的话。 郁飞年近四十,在法院工作十几年,养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憨直面容,笑起来像个厚道的邻家大哥,总是给人莫名的信任感,“叫我老郁就行。你没有时间做这17个案子,那有没有时间做一个小案子?” 安奕鸣不解,他是铁了心要交案子给自己?“我的水平不高,恐怕会耽误你的事。”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我只希望你用心去做,至于结果,无所谓。”郁飞说得很直接,“你做事风格我大略了解一些,本心比专业知识重要得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奕鸣再拒绝就不太不上道了,笑了笑说:“行,您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吗,老郁?”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说出的版本都会带着自己的不同的立场和情绪,绝对会出现不同的倾向性结果,对于法律工作者来说,叙述一件事只包括时间c地点c人物c经过等这些必要的因素,绝不包含任何个人情绪,更没有废话——一家五口,姥姥c姥爷c爸爸c妈妈c女儿。约莫一年前,妈妈因工伤去世,一家四口领到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款,同时因为妈妈还有几份保险,随意外而来的还有大笔保险金。妈妈的去世,彻底割断了姥姥姥爷与爸爸女儿间浅薄的血亲,幸福转瞬分崩离析,巨额赔偿是带血的诱饵,每个人都想狠狠地咬上一大口,此后的人生或许就不至于挨饿受冻。 “有人诉了?”安奕鸣问,这事一点并不复杂,每一笔赔款的分配都有相对应的法律规定和指导案例,案件的关键是判决书未来的执行问题,也就是说不能给目前控制钱款的人转移钱财的机会。 “姥姥和姥爷已经起诉,不过,目前找不到爸爸和女儿,送达上可能是个不小的问题。”郁飞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桌上的那叠资料一起推到安奕鸣手边,“这是承办法官的电话,你可以和他联系。” 安奕鸣并没有立刻伸手拿起资料,而是问:“老人其他子女是什么想法?” 只略略一想,郁飞就明白了安奕鸣的意思,婚事家庭类案件,表面上是某个人与某个人的纠纷,实际上却可能是一群人与一群人的斗争,就比如这件事,深陷丧女之痛的老人未必就真得想过要“抢”女儿用命换来的钱,但架不住其他子女眼红。“是老人的独生女儿。” “怎么会让另两个人跑了?律师就没提醒一下分配事宜?”安奕鸣有些愤愤。 郁飞微微一笑,说:“这事其实早有预兆,工伤赔偿c保险索赔已经涉及了两个诉讼,姥姥姥爷委托了一个律师,爸爸女儿委托另一个律师,摆明四个人之间是有矛盾的,只是老人怎么也想不到女婿和孙女会伪造了份假的授权委托 书,领走了所有的赔偿款。” 安逸鸣倒吸一口冷气,“送达不到c执行不能,对老人来说风险太大了。” “幸好经过法院处理的两个案子的赔偿款直接付到了法院账户,要么四个人都到场,要么手持公证的授权委托书,否则这笔钱谁都领不走。”对案子郁飞已经做了充分的评估,风险测算全来自他在法院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经历。 “明白了,搞得定,放心!”安逸鸣拿着资料资料站起身,准备离开,郁飞却是在他身后喊了句,“奕鸣,恭喜你,肇事案打得不错。” “郁主任过誉了,目前判决结果还不知道,也谈不上打得好。”相较于郁飞给他案子,突然提及肇事案更令安奕鸣摸不着头脑。 郁飞呵呵一笑,“这起案子的承办法官是我的老同学,他对你的评价很高,说你是个正义又有能力的好律师。” 安奕鸣只是笑了笑,等着郁飞的后话。 “有没有想过和对方调解?” 原来郁飞是第二个说客!只是不知道这个说客是王军邀来的,还是高桐邀来的。安奕鸣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这个王军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说动高桐来找自己面谈,更能让郁飞这样的人物来说和?安奕鸣的个性,越是压制越是逆反,梗了梗脖子说:“正是因为调解不成,才到法院起诉的,郁主任做了这么多年的法官,不会不知道诉讼成本越高的案子,当事人期待值越高的道理吧?” “有时候真相远没你想得那么重要。”郁飞听懂了,却仍悠悠地说着自己的意见,他手里把玩着一支水笔,这年头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奕鸣一样用钢笔的。 安奕鸣针锋相对,“那您觉得什么更重要?” “在我看来,平衡更重要。就这个案子而言,死者家属能放下心结重新开始,王军能卸下包袱从头再来,挽救两个家庭比查清楚到底是谁撞死了钱景华重要得多,毕竟逝者已去。”郁飞这个人,语速不快,却句句直指人心,他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法官,想得最多的这件事能够得到解决,而不是完全站在己方当事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安奕鸣心里冷笑,您还真是法院辞职的老法官,处处讲调解时时讲和谐,不过他还记着谢敏叮嘱的话,说出口的是“死者家属就一个要求,案件真相,我要充分尊重我委托人的意愿。” 郁飞倚回到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真相对当事人来说就是海市蜃楼,看起来美妙却未必有用,你要让他明白其中的风险。律师就是要在适当的时候给当事人适当的指引。” “适当从来没有绝对标准,而是要看所处的立场。”安奕鸣认为,坚定地与当事人站在一起才是适当,既然钱毅要的是真相是说法,他就作为战友陪着他用法律的手段追求真相追求说法,而不是不停地给当事人泼冷水。况且说,何为适当?难道不是时间c情绪c人心的某种错位?何必用高高在上的心去告诉别人何为适当。 “你不能只想一件案子”郁飞对安奕鸣的年轻气盛多少有些好笑,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已经失去了许久的东西。 安奕鸣突然打断郁飞的话,问:“您曾是多年的刑事老法官,我想问,如果这件案子死者家属胜诉,王军就肯定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郁飞一愣,“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在司法实务中还没遇到过类似的案子对不对?”安奕鸣不管到底是王军还是高桐请托,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兜圈子了,还是来个彻底了断更合适,“既然如此,何妨一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现实过往 郁飞交办的事情并不复杂,安奕鸣和承办法官沟通之后就直接交给了林枫,这不是他不尊重郁飞或者说不重视这个案子,只是因为案子的重心本就不在案件本身,就单说找人这一件事,他安奕鸣就远不及在底层摸爬滚打过多年的林枫,换句话说,林枫都找不到的人,衡鑫所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找得到。 而安奕鸣则约好了何鑫到市中院申请阅看采光权案的一审c二审的卷宗,何鑫所描述的事发经过模糊不清不说,更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客观也不全面,阅看卷宗是为了知己知彼。安奕鸣可不打无准备之仗。不过,安奕鸣没想到的是杨乐然也随着何鑫来到了中院,想来是何鑫软磨硬泡的结果。杨乐然的个性,安奕鸣还是了解的,一方面她足够狠绝,分手c辞职c出国这样的人生大事做决定也不过是一晚上的事,另一方面她也相当心软,虽然并不愿意和前男友一同出现在曾经过工作的地方,但舅舅的要求,她狠不下心来拒绝。 那天过后,安奕鸣不是没有过后悔,即便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缘故两人有了些交集,他也不应该把杨乐然带回家,这会给两人乃至于两个家庭都带来困扰,就比如安逸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起杨乐然。所幸的是杨乐然再也不曾联系过他,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4s店通知取车时她也坚决拒绝了安奕鸣的陪同,一副斩断过往的决绝。她这样反而令安奕鸣不安了起来,是不是自己的行为真的给她带来某些困扰?是不是自己在她心里真的只是曾经的同学c校友? 法院里总是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办公室里电话声与电脑键盘声此起彼落,走廊里的人个个健步如飞,拿再多的东西也能保持小跑姿势的平衡。一行三人腾挪闪躲,总算进了相对安静的办公区。果然,法院最讨厌听到“生意兴隆”这四个字。 很巧,采光权案子的承办法官是赵慧,不过她并不在办公室,一个忙到说话不带标点符号的小伙子连头都不抬地说:“你找赵法官呀她去开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要是有时间就在这里等没时间就再打电话找她慢走再见。” “咳咳。”安奕鸣咳嗽一声,略略抬高了声音说:“我们和赵法官约好了,是来看何鑫上诉案卷宗的。” 小伙子这才转头看了安奕鸣一眼,“哦,是来阅卷的,赵法官交代过哎呀,乐乐姐,怎么是你?” 一直站在安奕鸣和何鑫身后的杨乐然一愣,眼前这个穿着整齐制服却撸起袖子的人,她完全没有印象,“你是?” “我是李木呀,当年你在民一庭的时候,我来实习过啊,你还带我开过好几个庭呢。”李木很兴奋,像个孩子似的朝杨乐然笑,嘴都要咧到耳朵后了。 好一会儿,杨乐然才从这张灿烂的笑脸中找到过往的痕迹,“原来是你呀,你到法院工作了?” “嘿嘿,乐乐姐,这还不是因为你嘛,你可是我们那一届实习生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法官灿烂而美好的高大形象” “咳咳!”安奕鸣又咳嗽一声,办公室里还是不要说闲话得好,隔墙有耳,“咳咳咳,要不先看看卷?” 这间办公室,杨乐然很熟悉,虽然她只有幸在这里工作过一年,但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 她都清清楚楚,她知道这间屋子有四十多平方,摆放六套桌椅,因为六个柜子根本就放不下如山的卷宗和各式材料,还要放进十几个档案柜,整个房间显得拥挤不堪,所幸法官们和办公室总是聚少离多,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审判庭就是在去审判庭的路上,当然,她还记得靠窗的那个暖气片最暖,而靠墙的那一片总是冷冰冰的,怎么放水放气也暖和不起来。 李木一直拉着杨乐然说话,说着当年实习的趣事,说着工作后的忙碌,说着与女朋友的种种,甚至还说了当年某某实习生暗恋杨乐然但是因为知道她已有了男朋友才把暗恋放在心里等等,不过李木对杨乐然突然辞职表示很不解,“乐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做法官压力大收入低才辞职的?我当时到政治部报到时还问起你,结果他们告诉我你辞职出国了。” 杨乐然余光放在一旁的安奕鸣身上,脸上是心不在焉的真诚,“哪里会呢,只是性格不适合做法官才辞职的。” “唉,我的同学们要么做律师,要么做法务,还有不少转行的,都是因为法官收入太低,进法院系统的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们这份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哪里是钱能衡量的?”李木竟然有些愤愤,“法科生的最高理想就应该是做法官!” “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杨乐然换了个话题。 李木嘿嘿一笑,“同行,不过她在上城区法院,刑庭。” “那不是要吵死了?两个法官凑到一起,打架也要讲究证据规则吧。” “哈哈哈,要真是谈案子绝对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体力优势大于智力优势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工作忙起来就没头没尾的,一周能见一次就不错了,好不容易见了面,谈案子多伤感情。” 安奕鸣虽然在看卷,还在摘抄记录案件资料,但他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一直挂在杨乐然身上,她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阳光斜斜打在身上,晕开了线条,把她拉得更远了些,仿佛是一个远远的发光体,耀的人眼都睁不开,但她每一个低头c每一个抿嘴c每一个微笑在安奕鸣看来都清晰无比。 大办公室,即便摆满了桌椅板凳,也总有些空荡荡的,李木的说话声c纸张的摩擦声,还有门外窗外传来的人声混杂在一起,扯起沉闷的回声,把时间拉回到了七年前的这间办公室。 安奕鸣总喜欢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长腿放在茶几上,还喜欢露着脚丫子,斜眼看着杨乐然,一副欠打模样,“来,杨小乐,给大爷倒杯水!” 安奕鸣不喜欢电动订卷机,说是钻起洞来总让他想起电锯惊魂,每次帮杨乐然装订卷宗,都是用手动的机器,哼哧哼哧一边压一边咒骂,“订卷有毛用!” 杨乐然的办公桌靠墙,那一片暖气片总是不够热,到了供暖季,安奕鸣就拿个水盆蹲在地上给管道放气,“唉,才华压得我已经不长个儿了。” 杨乐然出差去了趟四川,买回火锅底料,两人偷摸在办公室里吃火锅,撑到肚圆,又在数九寒天窗户洞开的屋里,一边扇风,一边小声说笑。 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安奕鸣把桌上所有的卷宗都扫到地上后转身而去,杨乐然流着泪整理了一个晚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将错就错 法院大楼临近主干道,从院子转出来开车直行五十米,再左转弯就是主干道,已经临近下班,略有些堵车,刚好赶上出租车换班很不好打车,安奕鸣决定不回律所,先送杨乐然回去,再直接回家。杨乐然坐在副驾驶,低着头,不笑也不说话。 安奕鸣打转向灯时回习惯性去看左后观后镜,左后方没车,他却瞥到了路边站着的熟人赵慧,她穿着笔直的制服,身侧站着另一位穿制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那个助手陈晨,正被两三个人围着咒骂,声音之大,坐在车里的安奕鸣,他皱皱眉,将车子停下来,喊了一句,“有事吗?” 赵慧显然看到是安奕鸣,微笑摇了摇头,对咒骂自己的人说:“我只是去医院包扎伤口,不是不管这件事” “你还有脸去包扎伤口?我妹妹在法庭上被人打了,你管不管啊?不管我就找院长啦?”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扯着嗓子喊。 她苦笑,举着自己受伤的手,那句“我要是没管,还至于受伤吗”始终没说出来,“当然要管,可凡事都有个程序不是?” “还需要个屁程序,直接把打人的家伙抓起来,送监狱去!”男人的手要戳到赵慧眼里,“就知道你们这帮法官吃了原告吃被告,我就不信这事就没人管了,我现在就找政法委!打市长热线!投诉!” “找谁投诉是你的权利!”这样的当事人,赵慧也微微有些恼火,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往后躲了一下,躲开男人四处乱戳的手指。 赵慧躲闪的动作火上浇油,“我操,信不信我打你?” 安奕鸣已经从车上走下来,伸手握住男人挥舞的手,说:“在法庭在被打,确实应该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同时惩戒施暴者。不过,如果你们今天真的动手打了法官,身份一下子就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事件性质彻底翻盘不说,还都得进拘留所住几天!” “你是谁呀?跟你有毛关系就过来管闲事?”男人又朝着安奕鸣大吼一句,几番用力挣扎挣脱不开,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却越来越明显。 安奕鸣打量着眼前这两女一男,都是一脸的暴戾气象,男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体重最多一百二十斤,活脱一根大豆芽,另两个女人全都人高马大c五大三粗的体格,更一副女汉子打扮,这会儿还翘着脚c斜着眼看人。而安奕鸣身后的两个制服女,均是纤瘦矮小的体格,对比太明显。 “我是证人啊,证明你行凶未遂!”不甚专业的法律术语,足以吓唬外行人。 两女一男互相对望几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再去恐吓一把证人? 安奕鸣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 三人顿时怂了。这两女一男只是恐吓,原本就没多少底气,欺负一下女人倒也罢了,这会儿来了个身高体壮c说话利落的大男人,在场的另一个男人首先泄了气,他底气一泄,其他两个女人更不敢做什么,只呵斥着几句粗话,讪讪而去。 安奕鸣看着她裹在毛巾里的手,一边说着玩笑话,“这年月,竟还有人随身携带毛巾”,一边拉开车门,准备送这两人去医院。也不知道开庭状况下的法官和书记员是否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一直坐在车里没说话的杨乐然不能再保持沉默,朝后座上的两个人打招呼,“你们好。” 安奕鸣也适时做着介绍,“赵慧法官和她的助理陈晨,这位是杨乐然。” 杨乐然微笑点头,又看了眼赵慧的伤口,好像 伤得不轻,毛巾已经浸透,她看着都疼。 “严重吗?”安奕鸣问。 “不疼,也不严重,只是可能会留下一道疤。”赵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过若不是安奕鸣出现,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谢谢安律师。” 陈晨插嘴说:“肯定会留疤的,我看皮肉都被撕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呢。慧慧姐,他俩打他俩的,巡庭的法警马上就能过来,你何苦冲上去呢?” 安奕鸣原本不想再说什么,这会儿也有些忍不住了,“你都工作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哪会是冲动呢?只是习惯而已。我总不能眼看着他俩撕打起来,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吧。” 一车四个人都沉默不语,是啊,做这一行的,谁还能真的冷血到遇到这样的情况什么都不做?若非如此,安奕鸣何必停车? 赵慧见状缓和了下气氛,说:“除了拉架,我还做现场笔录,保存了视频音频资料,法警也把打人者带走了。” 安奕鸣刚想说一句“都对,就拉架错了”,赵慧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声音立刻低了下来,带着丝甜腻的味道,“妈,您到了呀?飞机真是难得准时呀今天开庭出了点意外不能去接您了哎呀地址发给您不就行了,打个车能有多难好啦好啦,您在机场等着,我去还不行吗?” 安奕鸣看着后座上一边用手捏着伤口,一边歪着头去凑陈晨帮忙拿着的手机的赵慧,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心酸,如果杨乐然不辞职,会不会也是如今这副模样?一边扛着惊人的工作量,一边是难以放下的家庭责任,两相撕扯,这颗女人心必定鲜血淋漓。安奕鸣第一次理解了杨乐然辞职这件事。 赵慧挂上电话后,脸朝向窗外,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去吧!”安奕鸣突然说的话,把后座上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也把杨乐然吓了一跳,他不会不知道去接家长意味着什么吧?“我去接你妈妈,你把她电话发给我。” 赵慧脸上带着些微微惊悚的表情,练练摇头说:“不用不用,把我送到医院已经很感谢了,再借我些医药费就更感谢了。” 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安奕鸣只能将错就错,“别客气,这不是刚好没事吗?” 几番推辞往来,赵慧不及安奕鸣坚持,他把病患就近送到了社区医院后就直奔机场。 “我在前面下车。”坐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的杨乐然低着头说了句话。 “啊?”专心开车的安奕鸣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在前面下车!”杨乐然声音略有些高,“停车!” 安奕鸣看着右前方的广电大厦,“你去广电有事?” “没有。” “先送你会有些绕路,时间上会有点来不及,你就陪我一起去机场,和老太太打交道还是姑娘有优势。”安奕鸣虽然从事着一份理性工作,但在情感方面他不是傻子,也知道杨乐然陪同去接赵慧的母亲多少会有些尴尬,但他更希望杨乐然能陪着他闯过这份自己一时冲动惹下的尴尬,说他自私也好,他就是这么想的。 “奕鸣!这样不好!”趁着红灯,杨乐然转头看着安奕鸣,“这样不好!真的!” 安奕鸣转头,见杨乐然沉静地看着自己,眼里暗沉沉地看不清情绪,很像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尝试转弯 安奕鸣第二次约赵慧,地点是市南一家门面很小却非常正宗的川菜馆子,店面藏在街巷深处,没人介绍的话还真是不好找,这家店的厨师是老板,收银是老板娘,没有服务员,不接受预定,也不添桌,更没有包间,永远只有大堂里的八张桌子,喝水都是自己起身倒,也不能催菜,催得急了干脆就不做这单生意。 这两人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食客,只有角落里空着一张双人桌,台面小的根本就放不下第三个人的餐具,安奕鸣的大个子坐进去更显得拥挤。 赵慧是个左撇子,左手食指包着纱布,用筷子很不方便,安奕鸣撇开水煮鱼里满满当当的辣椒后,挑了几块刺少的鱼肉送到赵慧碗里,她脸微微有些泛红,并没有拒绝,只轻声说了句谢谢,“那天亏得你去接我妈,否则还不知道她要在机场等多久呢,听我妈妈说,是你帮她把两大箱行李扛上楼,真是谢谢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从事的工作,赵慧脸上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诚挚,说着简单的词汇,却有来自心底深处的真诚。 赵妈妈来看女儿肯定是带了很多家乡特产的,且以女儿最喜欢的好吃的为主,满满当当塞了两个大行李箱,手里还拎了个半大不小的手提袋,加上赵慧住了在没有电梯的六楼,确实费了些力气,“老人家都拎到了海城,我只是拿上楼而已。” 赵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孩子般的童真,很好看,她并不纠结于谢之一字,“菜做得确实很正宗,很好吃。”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四川人,调料也都是从四川来的,当然正宗。”安奕鸣一边吃一边说,相比较水煮鱼他更喜欢酸菜鱼浓稠的汤,不过只两个人吃饭也没必要点两道鱼,他点的是宫保鸡丁和酸辣土豆丝,并辅以一道夫妻肺片,四道菜有鱼有肉c有荤有素c有凉有热,“除了川菜,你还喜欢吃什么?” “海鲜呀。”在海城生活,哪有不喜欢吃海鲜的,赵慧侧着头微微笑着说:“可惜现在是封海季,哦,不过也快了,月底就开海了,想想肥美的鱼虾蟹就馋得很,可惜我妈妈对海鲜过敏,美味尝不到了。” “哦,你不过敏吗?” “当然不,我胃口很好,什么都能吃,什么都爱吃。” 安奕鸣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倒忘了,你手指有伤,能吃辣吗?” “没那么娇气。”赵慧伸了伸手指,左右摇了摇,只是不能屈伸,“今天换了一次药,再换了三两次就好了。” “算工伤了吧?”安奕鸣喝了口水,这菜辣吃起来相当爽快,他有点顶不住了,不过看起来赵慧还真是很能吃辣,菜吃了不少,米饭却还剩大半碗。知道的了解赵慧是在北京读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重庆读书,毕竟位于重庆渣滓洞附近的那所西南政法大学也是相当有名的。 “安律师说笑了,公务员不受劳动法约束,您都忘了?”赵慧又是一笑。 “哈哈哈,多谢赵法官指点,我们这是要在餐桌上讨论劳动法规制范围吗?” “未尝不可呢,虽然你商事做得多,难免不会遇到民事案子,这么看,你权当是提前学习吧。” “需要交学费吗?” “说需要的话,会给吗?” “这要是有了师徒名分,以后你承办的案子,我是不是应该回避?” “律师职业规范学得很透彻嘛。” 私下的赵慧,并没有法庭上的词严厉色,爱笑,也爱开玩笑,适时回应安奕鸣扔过来的话题,又能恰到好处地提起新的话题,像个高明的羽毛球手,场上看似火花四溅c险象环生,那个叫话题的球却总是不曾落地。 几乎所有的法律工作者,包括但不限于法官和律师,都非常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知识面又繁杂,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住,聊天能聊出花儿来。这当然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当聊天成为技巧,真情实感反而退居其次。这似乎也成为成年男女交往的死穴,衡量家境c收入c学历c父母c房子c车子,却独独缺了爱。 安弈鸣送赵慧回家倒是轻车熟路,走到大门保安处,发现一群老头老太太拥堵着保安,吵吵闹闹c乱乱糟糟,赵慧瞥眼一瞧,竟看到了自己母亲,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下车,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同楼一户人家的孩子下楼玩,把小自行车放在楼下,只是上楼拿瓶水的时间,车子就消失不见了,孩子大哭大闹,看管孩子的老人追出去老远也没看到类似的小自行车,事情只能作罢。晚间,孩子奶奶跳广场舞的时候说起这件倒霉事,同舞的老太太们不忿,簇拥着这位奶奶到保安室看监控,大有捉贼捉奸的势头,偶遇下楼倒垃圾的赵妈妈,便拉着一起过来了。 赵慧回头看了安弈鸣一眼,示意他先走,安弈鸣摇了摇头,反倒走近了。 “快看快看。”一位眼尖的老太太指着监控大喊,“看,就是这个人哎哟,真是不要脸呀,原来是个大人把车给拿走了后备箱放不下竟然放到自家车的后排座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立刻就有人应和,“可不可不,还以为是哪个调皮孩子骑走了呢。” “早前我还劝老莫,肯定是个孩子爱玩爱闹才骑走了,等家长发现了绝对会给送回来。” “谁能想到是个大人,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大人。” “这就是教出熊孩子的熊家长。” “哎哟,怎么看不到车牌号呀。” & nbsp;“这人眼生,不像是咱楼的业主呀。” 赵慧和安弈鸣都在人群之外,屏幕被大妈们堵得严严实实,不过安弈鸣个子高,视频内容倒也看得清楚——一位着白衣的女子,带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东二单元走出来,小男孩见东一单元摆着的小自行车,就上前摸了摸骑了骑,白衣女子把孩子拖走送上一辆黑色牌家用轿车后,转了个身回来拎走了小自行车,尝试着想放进后备箱,但自行车有些高放不下,她就又打开了后排车门,把自行车放了进去,后,扬长而去。不过,因为监控角度关系故,这个摄像头看不到车牌号。 老太太们愤怒了,叫嚣着要挨家挨户敲门看是谁家的亲戚朋友干这么下作的事,又簇拥着回到赵慧居住的那栋楼。 赵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偷偷说:“这帮人真是疯了,保安只说了句看监控要找经理审批,他们差点掀了桌子,这要真找到偷车贼,还不得扒皮?” “那你还和他们一起?”赵慧不无责备地说。 “没办法呀,都是邻居,要我来壮声势我也不能说不来不是?”赵妈妈看了看安弈鸣,立刻就笑逐颜开了,“小安呀,你也来啦?走走走,来家里坐坐。” “他要回”赵慧试图阻拦母亲,但赵妈妈哪里听这一套,尤其是她对安弈鸣印象好到不得了,“回什么回,都到了家门口了,还要过家门而不去吗?” 楼道被老太太们堵了严严实实,第一户被敲开门的小伙子完全不明所以,就被老头老太太们七嘴八舌地一顿吵吵,小伙子有些恼,估计是在打游戏的关键时刻被敲门声打断,原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你们有病吧,再不走我可报警啦!” 老太太们立刻断定是这小伙子的朋友或亲人偷走了自行车,吵吵着,“你这是包庇犯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赵慧拉着母亲试图从人群中穿过,几次三番都没成功,赵妈妈也是个急脾气,高嗓门说了几句话,立刻成了老头老太太们的攻击对象,直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别看赵慧平时在法庭上言辞厉色的,和人吵架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找着了!”安弈鸣在人群外高喊一声,他声音很高,不啻于平地一声雷,老太太们c赵慧c赵妈妈还有那位被吵了游戏的小伙子都回过头看安弈鸣,只见他高举着手机,笑眯眯的又重复着,“找着偷车贼了!”他朝赵慧抬高了下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是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的孩子,赵慧噗呲一乐,心里也在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找到偷车贼的,不会是为了安抚老太太们激动的情绪而胡说八道吧?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安弈鸣说:“哪位是失主?” 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中老年妇女挤出人群,“我!” “这是把车顺走那位的电话号码,您给她打电话要车吧。”安弈鸣把手机凑到这妇女面前,只是她神情犹豫,似乎有什么顾忌,安弈鸣又说:“没事,你好好说,她肯定能送回来。” “还送个屁呀都偷走了。”人群中爆出一句粗话,立刻得到众大妈的响应,“可不是吗直接报警得了”c“我儿子单位去年抓了一个小偷就偷了两百块钱的东西判了一年多”c“就该让她坐牢教育教育去” 安弈鸣心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过面上仍旧笑眯眯地说:“大妈,报警是你的权利,不过呢,你还要去派出所报警c备案c做笔录,然后警察再来调监控调查等等,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你把车子要了回来,您还真想把人送到监狱里出气吗?况且这既不是入室盗窃,也很难说是多次盗窃,搞不好人家说这辆车是没人要扔在楼下才拿走的,能不能定罪还两说。” 赵慧也连忙帮腔,“是啊莫阿姨,你看大妈们情绪激动,可别闹出什么事来。要不我帮您打电话?” 这位莫阿姨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和她说什么,你看我这明明占理,倒好像是占人便宜似的。” 原来如此!安弈鸣走到一侧,拨通电话说了几句话,他声音不大,赵慧只隐约听到最后一句,“好,你把车子送到原来的位置就行!” 这位莫阿姨应该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本来也不想把事闹大,之所以看监控也只是被老姐妹簇拥着不得不去,见事情解决了,她连连作揖道谢才把这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老人们劝走。 世界终于一片安静。 赵慧问:“你怎么找到号码的,确定不是骗人?” 安弈鸣嘿嘿一乐,“这阵仗,我要是骗人,会被扭送到派出所吧。” “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呀?”赵慧是真的很好奇。 安弈鸣指了指整栋楼,说:“我大约数了一下,这栋楼一共48户,大约有20户入户,楼下有15辆车,几乎可以说是每家每户的车都在楼下停放,而这些车都不是监控里拿走小自行车的车子,再加上盗亦有道兔子绝不吃窝边草,所以我判断是外来车辆。整栋楼只有东二单元有一家私人美容院,最大可能就是她的客户,我就敲开门问,果然问到了电话号码。” “佩服呀安律师。”赵慧对安弈鸣真是有些刮目相看,“可以当警察了。” “警察哪有律师那么炉火纯青的说话技巧?”这话倒不是安弈鸣自夸,警察办案总有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自豪感,普通百姓会本能的排斥,而安弈鸣做律师多年,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摆出一副“除了你谁也帮不不了我”的样子,哄得老板娘正义感爆棚,电话号码自然信手拈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亲情绑架 安奕鸣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签收判决书,各种代理原告原告赢c代理被告被告赢的判决书雪片一般飞来,他一边签字一边笑,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安妈妈的来电生打断的简直就是他的发财梦,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发泄, “妈,什么事?” “奕鸣,回家不?”安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和期许,安奕鸣一下子就听懂了,连忙回答:“回,一会儿就回,我姐和我一起回。” “不急不急,你和逸逸不要着急,一定要慢点开车,嗯,中午前能回来是最好的,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安妈妈挂了电话。 安奕鸣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几乎从不提要求,更不会大周末在他睡懒觉的时间段里打扰他,就算是周末他回家,安妈妈也会由着他睡到大中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安奕鸣想到这里,心里一个机灵,连忙爬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喊,“姐,回去一趟吧,我觉得家里可能出什么事了,别是咱爸又病了吧。” 年前,安正北得了场不大不小的病,住院做了个小手术,虽然术后恢复还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是大不如前,感冒发烧都能折腾十天半个月的。安家姐弟想到这里,也顾不上收拾,往常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生生缩短到一个小时。路上,姐弟俩设想了无数可能,安爸爸生病了c亲朋好友咨询法律问题或者高校专业问题,甚至想到会不会是安老太太出了什么事,却如何也没想到面对的竟是这样一副场景。 安正南端坐在安家客厅沙发正中的位置,翘着二郎腿,安奕鸣的两个姑姑安之青c安之蓝一左一右端坐着,还有安奕鸣的表姐陈秀和表姐夫褚鹏飞,也就是安之蓝的女儿女婿也在,而安正北夫妇则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双脚收得紧紧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平白比别人矮了一头。 这画面刺激了安逸和安奕鸣姐弟。从他们很小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就时常发生,有时候是在节假日的家庭大聚会上,有时候是在安老太太家里,伯伯和姑姑们总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批评教育”安爸爸和安妈妈,他们生性软弱,总是或讨好或逢迎或无奈地笑着,低着头,不说话,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安奕鸣一把扶起安妈妈,说:“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腰腿不好,不能坐这么矮的板凳,万一闪着腰了,照顾你的不还是我和我姐吗?”安奕鸣一肚子的不满喷涌而出,表面上是在说安妈妈,实际上却是在指责在场的所有人。 “对呀,爸,您怎么也不拦着点。”安逸拉起安正南,不无埋怨地看了看眼前这些所谓的亲戚们。 安正南置若罔闻,坐姿都不曾变过,皱着眉看安奕鸣,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你怎么穿成这样?” 法庭上的安奕鸣一副精英模样,私下却很随意,今天为了赶时间,他随手套上平时打球才会穿的蓝色运动裤和白色t恤,衣服极宽大,衬着他恨不得竖起来的头发,更像个无赖,“我回家看我爸妈,又不是面见国家领导人,没必要穿的靴帽整齐吧?” 安正北拉了儿子一把,小声说:“伯伯找你有事。” 原来父母把自己叫回来是因为安正南!安奕鸣原本以为伯伯姑姑又找借口讨伐父亲而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同时也因为安正南的行为心生了几分埋怨,就算是谢敏这么大牌又于他有恩的人约见也是提前预约,偏偏安正南以为他是太阳地球要围着他转,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若是别人有事就是看不起他,若是顺了他的约则是应当应分的。哪里来的霸王道理? “什么事?”安奕鸣看都不看安正南,目光四下游走,想找一把椅子安置父母。 褚鹏飞拉了拉陈秀,两人一起站起身,“舅舅舅妈坐这边吧。” 安正南夫妇推辞着,“不用不用,我们坐了好半天了,站着歇会也好,你们坐你们坐。” 原来二老已经这么憋屈地坐了一上午了?看来很有可能从安妈妈打电话给安奕鸣时开始就已经坐在那里了。安奕鸣怒气冲上了脑门,见父母笑着摆手就是不肯坐下的模样,火气更怒了几分,他一把扒拉开姐姐姐夫,一屁股坐到沙发涉上,双手伸开横放在沙发背上,鞋子一甩,脚往茶几上一放,半扯着嗓子喊,“我还没吃早饭呢,饿了,困了,什么事都做不了。” 安正南脸黑如锅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哼”。 /> “奕鸣。”安正南夫妇试图劝解,却被安逸半推半扶地推进了厨房,“我弟饿了胃疼病会犯的,您二老一个择菜,一个做饭,我去买菜,买您二老最喜欢吃的海鲜去。” 见气氛尴尬,安之蓝忙打着圆场,“我就说最好是下午来嘛,现在的年轻人谁不爱睡懒觉,你姐秀秀,孩子都三岁了,不睡到日头半天高绝不肯起床” “之蓝。”安正北阻拦妹妹拉家常似的聊天方式,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说:“我们家就奕鸣一个人是干法律工作的,遇到这样的事他不帮忙谁帮忙?别说是打扰他睡懒觉,就是打扰他工作,打扰他休息,都是应当应分的,谁让他是你们侄子呢。” 原来是法律咨询!明明是找人帮忙,却还一副指派任务的姿态,谁欠他的吗?别说他安奕鸣本就是个律师,靠的就是法律咨询谋生活,如今却要免费为他们提供法律帮助,就算是仗着人情上门求人帮忙,也要拿出个求人的姿态吧。 况且,安正南不拿亲情说事还好,一提亲情,安奕鸣就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这位自己应该叫大伯父的男人,他的亲情在安奕鸣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如果真有亲情,当年安正南就不会以家贫为由游说安正北放弃读大学的机会而拿着钱去投资最后赔的血本无归,不会接了安老爷子的班之后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单位看不上安正北,不会怂恿安老太太以绝后为由说服安妈妈生二胎,更不会在安妈妈身怀六甲时又把计生部门的人带到家里说要大义灭亲,最后因为月份大了不能引产只能罚了好大一笔钱了事。这笔钱在彼时的安正北夫妇眼里就是天文数字,只有向亲戚们借,那些在安奕鸣出生前要求生二胎的伯伯姑姑们全都消失不见。是,生安奕鸣这件事确实是安正北夫妇考虑不周全,生不生孩子,别人劝又什么用?但他们在别人有难时踩上好几脚的姿势是不是难看了些?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些事安奕鸣全都不知道,还在这里用亲情绑架他,大言不惭地要求全力以赴c要求赴汤滔火?他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算对得起亲情二字了。 安奕鸣姿势不变,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原来是法律事务啊,大伯您可能不知道,我收费很贵的,就算是亲情价打个九折,您恐怕也是消费不起的。” 一句话顶到了安正北的肺管子。其实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听说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安奕鸣,还言之凿凿地说安奕鸣肯定会无条件地积极主动地帮忙而且绝对没脸收钱,他在弟妹面前失了脸面,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你,亏得你爸送你去念大学,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有没有个尊卑上下。” 尊卑上下?他怎么不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安家在海城根本不是什么大家族,没名望,没地位,没钱财,甚至连收藏家谱的资格都没有,何必一副大家族族长的可恶嘴脸? “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何必花钱复读一年?就算是混到了三流大学里,也拿不到毕业证,到时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早点找个地方打工,趁着年轻身体好,说不定还能赚点老婆本。”这句话是十年前,安正南对弟弟安正北说的话,下一句是明明条件是兄弟姐妹里最差却咬着牙供两个孩子读大学,是不是觉没睡醒?他以为听到这话的只有懦弱胆小的安正北夫妇,却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安奕鸣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还刻在了脑子里,“你今年找我咨询法律问题,是不是觉没睡醒呢?” 安正南摔门而出,安之青也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狠狠挖了安奕鸣一眼,倒是安之蓝一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面面相觑。 安奕鸣一看这副模样,就知道是安之蓝家里出了事,而且和陈秀褚鹏飞夫妇有关,想想小姑姑对父母还不错,安奕鸣收起讨伐的脸,正色说:“姑姑,是您有事?还是我姐姐和姐夫有事?” “唉。”安之蓝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安正北会坏事,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谁不了解谁呢?自己女儿女婿出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安奕鸣,而是想就近找个专业律师帮忙,只是找了两家律师所,律师们说的都含糊其辞,钱是没少花,却是越听越糊涂,想想还是找安奕鸣,再怎么不和到底也都是姓安的。安正北一副“你做也是做不做也是要做”的模样,别说是安奕鸣了,就是她也心生不满,“奕鸣,姑姑知道你忙,要不是逼到这份儿上,也不会来找你,唉,你姐夫他” “妈,我来说吧。”褚鹏飞接过话头,把手机塞到安奕鸣手里,说:“我们两口子,现在都成了网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气死个人 手机微博热门上播放着这样一段视频,标题是男司机驾车撞人拒不认错,七旬老人心脏骤停命丧当场——某公共停车场,黑色轿车缓行至出口附近,场边路牙石上站着的一位老人站立不稳身形一抖,左脚落在路牙石之下,黑色轿车躲闪不及,碾压或是挤压了老人的左脚,立刻停车,副驾驶下来的是陈秀,转到车头位置,朝着路牙石的方向看了看,双手合十朝老人躬了躬身,扭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停出口,老人看了看自己的脚,有向后拔脚的动作,未果,神情激动,不停拍打轿车前机盖;这时从另外一侧跑来一对年轻男女,男青年上前拉了拉老人,将老人拉到路牙石上方站立,俯身查看老人的脚,女青年与陈秀交涉,陈秀继续做双手合十躬身状,老人猛然跳起,踢了轿车好几次,亦继续拍打车前盖,褚鹏飞开门下车,朝老人伸直右手,嘴唇翕动,老人上前,捶打褚鹏飞身体,褚鹏飞双手高举过头,不停后退,老人亦步亦趋,继续捶打,突然老人摔倒在地,年轻男女扑上去,陈秀和褚鹏飞退到一边,褚鹏飞开始打电话,约五分钟后120急救车到现场,约一分钟后110出警车到现场。 安奕鸣留意了一下转发量和播放量,数据惊人,评论更是五花八门,一夜之间,视频中的人都成了网红。 安之蓝一家三口越来越紧张,都眼巴巴地着看完视频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安奕鸣,生怕他抿得紧紧的嘴里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事件当事人之一的褚鹏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很麻烦吗?” “法律上并不麻烦。”安奕鸣先说了句安慰人的话,其实也不完全是安慰,类似事件的处理模式在法律实务上已经有了明确定式,各地判决尺度也大致相同,可以说是很容易评估诉讼风险的案子,只是这种事怕是法律手段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警察询问过你吗?” 褚鹏飞点头,恨不得把自己在派出所遭遇的所有事一字不落地全盘托出,“当天我就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笔录,还有秀秀也去了。” “我们是头一次去派出所,那些警察太吓人了。”陈秀插了句嘴,嘟囔着自己的不满,警察一再问褚鹏飞或者她与老人是否认识c是否有肢体上的接触,现在哪个年轻人遇到陌生老人不是躲得远远的,哪敢碰一个指头?再说,谁能想到老头有心脏病,看他骂人的气势,中气十足到连年轻人都自叹不如。 “死亡原因确定了吗?”安奕鸣接过褚鹏飞递上来的尸检报告,他大略看了下老人既往病史,有高血压c高血脂和心脏病,需要长年定期服药,结论处写着右脚有擦皮伤,死亡原因是心源性猝死,“虽然是老人自己的原因引致的死亡,但很难说与你们之间的争吵毫无关系,所以,最好不要走到诉讼那一步。” “我倒是想啊。”褚鹏飞急急忙忙地说了句,“可对方不一定愿意私了啊,到现在还把老人停放在殡仪馆不肯火化,说什么如有必要还会重新尸检,操,我一个指头都没碰他,尸检几千遍有什么用。” 安奕鸣拍拍褚鹏飞的肩,以安抚他急躁的情绪,“没事。网上曝光后,你们” “唉。”一家三口都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机号码被曝光了,我和秀秀都不敢回家住,搬到岳母家多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人打电话来,当然,支持的也有。” 这几年扶老太太事件c公交车抢座事件c广场舞事件频发,社会对老年人并没有太大的容忍度,视频中的老人得理不让人的丑态自然是惹怒了众网友。 安奕鸣想了想,问:“你的底线是什么?” 褚鹏飞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妻子和丈母娘,朝安奕鸣伸出一个手掌。 “五万?”安奕鸣反问,总不会是五千吧,那也太没诚意了。 一家三口点了点头。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安奕鸣知道安之蓝一家,尤其是褚鹏飞家境非常好,开的车都是百万起,赔偿数字上最好是有个更弹性的可能,否则谈判会很被动,“如果对方要更多的钱,有可能往上加吗?” 安奕鸣说得直接,褚鹏飞也问得直接,“如果对方把我告到法院,会判我赔钱吗?赔多少?还有可能追究我刑责吗?听派出所的警察说这件事要交给刑警队处理。” 这几乎是所有当事人的通病!总想通过各种方法要求律师对案子“探底”,以期在裁判之前作出最优选择,说的直接些就是,如果判决结果对自己不利就选择调解,如果判决结果对自己有利就选择判决。律师不是法官,在判决宣判之前谁也不可能知道最终的结果,而且就算判决结果被宣判,任何一方都有可能上诉c申诉c抗诉,很难说就是最终结果。 不过关于刑责安奕鸣是可以准确回答的,“刑责是不可能的,你放心。民事方面,大概10%到20%吧。” “我没明白。”褚鹏飞生意虽然做得很大,但他只是个高中毕业生,在法律方面是个白痴,“钱不是问题,多个万的我也不在乎,现在是这件事太闹心了,我和你姐出门都成问题,电话只要是开机几乎一刻不停地响。” “受害人损失的10%到20%。”安奕鸣解释着,“除了钱,对方还提什么要求了吗?” 一家三口又彼此对望,最后还是褚鹏飞开口,“目前老人还在殡仪馆,说是,等这件事解决了,才能入土为安。” 这基本上算是威胁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事站在死者家属的角度看,毕竟是死了人了,中国自古传统不就是死者为大?再者说,老人原本活得好好的,就因为吵了一架,哪怕是老人原因的吵了一架后人没了,也不是谁都接受得了的! 安奕鸣对整件事有了大概的了解,也想明白了处置手段后,决定还是去一趟出事的那个停车场。 这处停车场就在距离安正北家约莫五公里的地方,原本这里是一片洼地,有球场c器械等,是孩子们玩乐的天堂,小时候的安奕鸣也经常过来,对这里很熟悉,不过城市发展总是太快,孩子们的游乐场如今变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商业区。 安奕鸣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确定了事发位置,周围几处摄像头的角度,心里对案发经过有了直觉的认知后才转身离开。为确保万全,他还给谢敏打了个电话。这不是他对自己的判断没有自信,而是这件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倒不是说他承担不起案件本身的诉讼风险,而是安正北夫妇承受不起处置失败后随之而来的怨怼c指责,甚至是谩骂。 安奕鸣甚站在停车场出口附近的路牙石上,回忆着视频中老人站立的方向,试图能够完全还原死者生前的视角——他能不能看到后方车子c能不能听到车子滑动的声音c能不能四处张望间,安奕鸣看到了杨乐然。 杨乐然就站在对面马路的一处路灯下,微微侧着身,正微笑看着对面的一个男人。这男人穿着整齐合身的西装,一副精英模样,不过在安奕鸣看来仿佛是位酒店大堂经理一般,既市侩又缺乏真诚。 这男人站得离杨乐然很近,近到一个抬手就能把杨乐然抱起来,他甚至拍了拍杨乐然的肩,杨乐然也回以一笑,这笑刺激了安奕鸣,他大踏步走到杨乐然身边,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面对那男人。 杨乐然一愣之下后退一步,站到安奕鸣身边,甚至以一个貌似依偎的姿态靠着他,侧仰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安奕鸣索性一把搂过杨乐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那男人哈哈一笑,问:“你是安奕鸣?” 安奕鸣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样貌,“你是谁呀?” 男人又是哈哈一笑,说:“你复读那年插班到我们班,还是想不起来吗?” 他这么一说,安奕鸣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的样子,与眼前这位高瘦的男人重合,“哦,原来是你。” 但是安奕鸣并没有想起他的名字,复读那年,安奕鸣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上,好像多记一个同学,他就会忘了一个高考知识点似的,那一班同学在他脑中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况且他从不参加同学会。 男人递上一张名片,仍旧是笑眯眯的,转头指了指身后的购物中心,原来他是这座购物中心的总经理,安奕鸣也礼貌地回了一张名片,不过他懒得和这位几乎是“素昧平生”的同学聊什么往事情分,搂着杨乐然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法律民工 从业数年,安奕鸣的案源日益扩大,虽然他远非可以随意挑选案件的大律师,但好歹不愁没案子可接,所以他也开始慢慢地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c无论如何都讨好不了的当事人的案子推掉,同时分流一些简单的案子给林枫处置,而他自己慢慢收拢战线,做一些更专业c更精深的案子。不过,即便如此,大量的事务性工作和常规案件仍侵占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林枫如今有自己的案子需要处置,做助理不过是兼职,也就是说安奕鸣只剩下一个刚刚入职的武思思做助理,所以安奕鸣决定再招个助理。而且,男助理更好用一些! 这不是安奕鸣不认可女人的能力,高桐就是个活生生的女强人的例子,在刑辩场上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总体而言,律师这个职业不适合绝大多数女性。即便是高桐这样内心和外表同样强悍的“女汉子”,也是经过了一番脱胎换骨般的重塑后才奠定了自己位置。虽然司法环境正在改善,规则意识也逐步建立,律师行业发展遇到了好时机,但这并不意味着灰色地带不存在。安奕鸣遇到过为了争取案源同行挣得你死我活的事,高桐也遇到过公检法的堕落分子要求潜规则的事,就男人而言,无非是拿钱换未来,而女人失去的更多,如果大半夜男律师接到聚餐电话,无非是去当人型at机,而女律师可能就不仅仅是去买单的。 入行最初的那几年,高桐陪安奕鸣上过酒场,把喝到胃出血的他送到医院,安奕鸣也陪高桐参加过体制内的聚餐,帮她挡酒c送她回家。彼此因为成长过快,难免会遇到“成长痛”,如今安奕鸣掩盖着内心的桀骜披上专业斯文的外衣,高桐也从听别人说黄色笑话会脸红的小姑娘变成了铁骨铮铮的汉子,熬过来可云淡风轻地说那些年的故事,熬不过来的要么堕落要么离开。这就是残酷!对女人尤其的残酷! 律所的工作一点都不高大上,更不是外行人想象的高精尖,疑难案件当然有,但一年也做不了几起,大部分情况下律师们都只是在处理常规事务性的案子和相关业务,林枫就曾经不停地写各种诉状c答辩状c证据目录c代理词等写了一个多月,还要把这些写好的材料送到各个法院,那段时间林枫不在写材料,就在送材料,以致日后对写材料有了深深的恐惧。不过,他恐惧的不是写材料本身,而是改材料,安奕鸣是个严苛的老师,对书面材料更是要求严格,且不说法律关系定性是否准确c分析说理是否透彻,就连标点符号错误c错别字都不能有,所以改材料是家常便饭,改得最多的一次,一份答辩状他生生改了七遍。 有人说律师能说会道。确实,律师在面对客户c法官,或者谈判时确实表现得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但律师绝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一则因为律师在工作的时候说了太多话,离开工作环境根本就没有半分说话的兴趣,甚至跟丈夫c妻子都没有话要说;二则律师的思维惯性使然,不喜欢扯闲篇c聊闲话,他们通常会自动屏蔽毫无意义的聊天内容,且习惯性的对聊天对象说请说重点,谁聊天的时候还有重点?所以,当一个律师既幽默又很有兴致地与你聊天,多半是因为,他看上你了。 就例如,现在的林枫。他正斜靠在武思思的桌前,眉飞色舞地说:“你最好准备两个手机,一个工作号码,一个生活号码,下班后关掉工作号码,否则你会被客户的骚扰电话烦死。还有还有,一定要备个耳机,你不知道咱师父因为接打电话太多耳朵都出了问题” “要紧吗?” 林枫正在兴头上,没听清楚武思思的问话,不过既然美女有回应,就是好兆头,连忙问了句,“什么?” 武思思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说,师父的耳朵要紧吗?” “只是小问题,而且早就好了。”林枫又说:“我的经验,有线耳机比较好,蓝牙耳机太耗电了,本来接打电话就多,这么一来,手机电量根本就不够撑一天的,万一再遇到个刁蛮任性不讲理的客户,打电话找不到你,就惨咯。” 这倒是出乎武思思意外,难道客户找不到自己委托律师,还会大发雷霆吗?况且,开庭的时候总归是要关机的吧,没有哪个律师能做到随时随地地接听客户电话,“真有不讲理的客户呀?” 此刻,武思思脸上好奇中夹杂了些许仰慕的表情取悦了林枫,他像只开屏的孔雀一般笑弯了本来就不大的 眼睛,只留了道窄窄的缝偷看武思思,“嗨,多了去了,对了,那个高律师,你见过的,咱们所的颜值担当。” 武思思咕哝一句,“我觉得师父才是颜值担当。” 林枫根本就没清楚武思思的话,自顾自地说:“咱们高律师长得好看又有高冷气质,虽然是女人,但在刑辩上的造诣是杠杠的。她平时很少接民商事案子,偶尔做一起两起,大都是人情关系,不得不接。好像是去年吧,她接了个离婚的案子,被当事人闹了大半年。” 那是去年上半年的事,也不知道是那股子邪风刮来了一批小标的民间借贷和婚姻家庭类纠纷,民商部的律师忙不过来,便由刑事部的人分担一部分。这类案子说不上有多复杂,只是尤其费心,且费力不讨好。那个离婚案件的当事人是个人高马大却小鸡肚肠的男人,看似大方实则小气如女人。高桐本不想接这个案子,无奈其他律师实在忙不过来,她只能勉为其难了。私底下,高桐对同事们说,你们就看吧,这两口子不打个头破血流绝不罢手。果然,庭审的时候,双方你争我夺c针锋相对,一个坚称房子是共有需平均分配,一个以孩子的抚养问题为借口拼命压低抚养费数额。仇人不过如此。一同出庭的实习律师只看得个目瞪口呆。在高桐的争取下,与对方达成了调解协议,基本满足了小气男的要求。庭后他对高桐千恩万谢,就差没磕头了,谁料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到律所指着高桐的鼻子破口大骂,说高桐收了对方的好处,害自己损失了多少多少钱。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要高桐退代理费,在这样的当事人眼里,高桐只陪同开了两次庭,话也没说几句,收一毛钱都是多的。况且案子最后调解了,更是与高桐的帮助没有任何关系,此时不退钱更待何时? 高桐压根就不理这个小气男,只是把大厦保安叫上来,自己潇洒转身回办公室继续工作。林枫等人见状纷纷咂舌,有些律师遇到这样的事确实会退钱了事,即便不全退也会退一部分以安抚当事人情绪,高桐却是坚决一分钱都不会退,还说:法律服务素养是耗费了我四年法学本科苦读c二年硕士精修,并辅以法院c检察院c律所轮番实习,同时更有好几年的工作经验的加持,想退钱,他是不是疯了?他再来闹事不必通知我,直接报警。 小气男又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大吵大闹好像是泼妇骂街一般,他见高桐不但没有退钱的打算,压根就不理他,甚至还报警处理,就慢慢不再来了,但是他还是发了微博,名为黑心律师收黑钱,不过他只敢指桑骂槐,完全没有实名的勇气,应该是怕被告吧? 武思思也啧啧称奇,对高桐的反应翘起来大拇指,“就是,有些人就是没学会为法律服务买单。再说了,给他免单,对那些交了费的人也不公平呀。对了,枫哥,师父怎么不做刑辩呀?” 林枫一本正经的纠正,“请叫我大师兄!师父不是不做刑辩,只是做得少,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民商事上。怎么着,你对刑辩有兴趣?” 武思思点头,“看过十二公民吗?哇塞,太帅了。” “帅个屁,大陆可没有陪审员制度,那种场景根本就是导演的意淫。我建议你看看十二怒汉,这才是原汁原味。”林枫倒是发现了武思思的爱好——看电影,他拿出手机翻看近日上映的大片,正准备开口约武思思,“思思,咱们” 安奕鸣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抬眼瞄了瞄聊得起劲的两个人,说:“林枫,你跟我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 林枫连忙说了声好,转身去取外套。 武思思连忙跳起来,说:“师父,我也要去。”安奕鸣比武思思高接近一个头,即便武思思穿着高跟鞋,仍旧有种明显的仰视感,她的视线正对着安奕鸣的下巴,胡子刮的很干净,有一个硬朗好看的线条。“您就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容留卖淫,没什么好见识的。”安奕鸣站定,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怕有心理阴影吗?” 武思思表情一愣,连忙笑着说:“哪能一入行就挑挑拣拣的,跟着您去见识,好过以后自己一个人去,您说对吧?” 不过,武思思最终能能到看守所里长见识,因为她那天穿了裙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邻里邻居 这次林枫带武思思去的是海城北郊的某处经济适用小区,小区建得很漂亮,密度不高,绿植面积也足够,看起来颇有几分高大上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小区所在位置实在是偏僻了些,这俩人还以为找错了地方。 在路上的时候武思思就表现得很兴奋。采光权纠纷,这几乎就是个理论上的一类案子,很多律师一辈子都碰不到一起,别说律师,就是法官也很难有机会办这一类案子,估计海城每年能有一例就算是不少了,而目前衡鑫接的这一例还是一审支持权利方,目前二审试图翻案的特殊案例。当然,更特殊的是原审原告是个残疾人,他在一审时就占据了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胜诉与其身份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武思思先问的不是案情而是八卦,“那个,枫哥,这案子和师父有啥关系呢,这么上心?” 林枫一边找楼号,一边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前女友亲娘就的事呗。” “啊?”武思思脑中闪过杨乐然的脸,五官秀气c神情淡淡的一张脸,她最多算得上是清秀,竟会是风云人物安奕鸣的女朋友?“我才不信呢,听说师父最近去相亲了呢?” “你消息还真是灵通大爷,请问汤峪住在那里啊?”汤峪是采光权案件的原审原告,林枫担心法院记录住址有误,拉住一位遛狗的老大爷问。 老大爷面善,笑眯眯地问:“看到前面那个小超市了吗?他就住在超市北面那栋21号楼的101室。” 难不成汤峪还是个名人,连同小区的普通老大爷都知道他家的地址?现在这个时代,真没几个人能知道自己邻居的名字。林枫不无好奇,又问:“大爷,您和他是邻居吗?” 老人连连摇头,“嗨,不是,他呀,和邻居打官司呢,本来我们也都不知道,后来有法院的人开着警车来小区调查,这才闹得整个小区人人都知道。你们不会也是法院的人吧?这案子到底是谁赢了?” 上班时段,小区人并不多,这三人还站在主干道上,很是扎眼,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老头老太太,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搂着猫狗,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法官怎么不穿制服”c“这回也不开警车了”c“汤峪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c“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安壁挂式的太阳能了”c“房顶不让安阳台也不让安这是不让咱老百姓用太阳能呀”c“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武思思的脸涨红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林枫倒是落落大方,说:“我们呀,确实是来调查这件事的,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吗?” 律师调查权,是法律明确规定赋予律师的权利,不单可以向人民法院c人民检察院申请收集调取证据,也可以凭借律师执业证c律师事务所证明等材料向有关个人或单位自行调查取证。但尴尬的是,绝大部分人认为调查取证是公检法的权力,知情者有义务配合国家权力机关的调查,却没有义务配合律师。所以,律师调查案情时会遭遇身份上的尴尬,很多时候不明示身份反而比出示律师证更有效果。 还是那位指路的老大爷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何鑫和汤峪是邻居,何鑫住201,汤峪住101,一向都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在产生矛盾之前,这两人连面都没见过。第一次有了邻里矛盾是在去年冬天的某晚,何鑫出差去了趟四川,带回正宗的四川火锅底料,爱热闹的何鑫怎么可能不喊上亲朋好友到家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火锅呢?向来人缘很好的何鑫振臂一呼,来了十好几个人,饭后打麻将c打牌的就摆了四桌,一时间家里吵成了菜市场。就在大家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时候,门铃大作,打开门一看是两名警察,竟是楼下101的汤峪报警说他家在休息时间大吵大闹噪音超标。警察上门,聚会只能是不欢而散。何鑫怒气冲天地到101找汤峪算账,敲门足足敲了十分钟,也不见汤峪开门,何鑫隔着大门好一顿怒骂,最后是被邻居们劝了回去。 第一回合,何鑫大败而归,他的个性是根本就吞不下这口恶气,先是找物业闹,物业的工作人员没办法给汤峪打过几次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接起来还没说几句话就挂断,当然也尝试过上门,只是哪怕把门铃按破了,也不见汤峪来开门。何鑫甚至养成了新的习惯——早上敲了门才能上班c晚上敲了门才能下班,只是这门从来都不曾打开过。虽然,不管是物业的工作人员查档案,还是何鑫自己观察报纸箱c牛奶箱,101都是有人住的。甚至,何鑫还曾趴在101窗户的铁栅栏上往里看,但101的窗帘即便是在大白天也拉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室内的情况。这101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再怎么早出晚归,也不应该永远都见不着面吧?难不成他不需要出门? 第二次产生矛盾就是这起采光权纠纷的官司。接到传票的何鑫真的是怒火冲天,自己还没从噪音的行政处罚中缓过神来,这又陷入法院官司的泥沼中了。汤峪这个人,不显山不漏水,甚至不露面,就给他添了两个大麻 烦。何鑫又一次把汤峪的门擂得山响,叫骂声传了半个小区,楼上楼下,甚至其他楼的人都过来劝和,只是怎么拦得住盛怒中的何鑫?何鑫叫嚣着要把汤家点了,不信就烧不出汤峪这只狐狸。 不知道是不是恐吓起到了作用,汤峪的门还真开了。 首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半个轮子,然后是整个轮子,接着是整个轮椅,再接着才是坐在轮椅上的汤峪。 汤峪三十不到的样子,很瘦,两条裤管空荡荡地挂着,一张刀子脸,脸颊凹陷,面色青白,只一点黑色眼仁,透着股子阴测测的冷,说出的话也像是从冰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你敢点房,我就敢报警。” 何鑫本来愣住了,他没想到汤峪会是个残疾人,心里一闪而过的是后悔,他跟个伤残人士置什么气?只是这刚熄了的火又因为汤峪的话而再次燃烧,“你他妈还真是个瘸子,爬起来开门简直比王八还慢。” 汤峪眼皮一翻,用那两颗小小的黑眼仁盯着何鑫,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又不是投胎,着什么急?” 一愣之下的邻居们回过神后连忙说和着汤峪与何鑫,无非就是些远亲不如近邻的老生常谈,只是在几乎与邻居们毫无交集的汤峪听来,这些话都是批评他的,批评他因为一个火锅无端挑起邻里矛盾c批评他因为一个壁挂式太阳能就起诉邻居c批评他不积极主动的出面解决纠纷,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在邻居脸上一一扫过,扯起一个同样冷冰冰的笑,说:“热心肠还真多,敢情大中午都晒不到太阳的不是你们啊。” 一句话把邻居们都得罪了,大门咣当一声再次关上了。 林枫咋舌,原来一审原告是个残疾人,这个案子二审翻案的可能性又下降了,“汤峪,是受过什么刺激吗?” 大家纷纷摇头,小区部分居民是拆迁的原住居民,这些人彼此之间还算熟悉,但对于其他人,就是想了解也无从了解。倒是有个老太太皱着眉说:“好像是在码头上干活,吊塔倒了,腿被打断了,这房子还是工地给的。” “他父母呢?”林枫又问。 那老太太说:“在老家呢,唉,听说出事后就来过一次,还是来跟汤峪要钱的,说是汤峪的两个弟弟要结婚,要盖房要彩礼,这都什么爹妈,汤峪不是他儿子呀?再说了,就算是家里有田不能在这里照顾汤峪,也不能要儿子的救命钱啊” 听了这话,老人们立刻开始道德谴责,有几个抱着孩子的老人已经把话题转到恶婆婆不照看孙子这个话题上来了。 林枫连忙插嘴,“他没结婚吗?” “唉,俩腿都没了,谁肯嫁给他呀,出事后女朋友就走啦,造孽呀。”老太太摇头叹气,“虽说汤峪脾气确实不大好,可是谁遇到这么多糟心事还能是个好脾气的,唉。” “就是,就他爹妈那样的,你们法院也不管管?”一个老头把矛头转向林枫和武思思,“有句话咋说来着,要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得到社会主义的阳光嘛,汤峪的家里晒不晒得到太阳无所谓,心里要晒得到太阳!” 林枫顺势说:“那您几位带我们去看看汤峪的房子吧。也是,这小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这种壁挂式太阳能,要真说遮挡阳光,整个小区的太阳能就都该拆了。” 101!一般是一栋楼最东侧的第一个房间!21号楼没有地下室,所以101就在地面以上第一层,坐北朝南,南北通透,还有一个朝东窗户,是不错的户型,也有不错的采光。不过,即便是阳光明媚的上午10点钟,101两个南窗个东窗的窗户都拉得严严实实,林枫转到北面,试图查看一下室内情况,没料到北侧厨房用的是毛玻璃,还关着,什么也看不到。 武思思在旁轻声说:“怎么好像丁晟睿一样,你看这防盗网安的,家里跟监狱有什么区别?”确实,虽然一般一楼住户出于安全考虑会安装防盗栅栏,但网格密度都不会太高,而汤峪家的防盗栅栏密密匝匝,恨不得弄块铁板焊上。 林枫也有些不知所措,汤峪兼具了残疾人的身份,又可能患有心理疾病,这官司打起来还真是费劲,就算是赢了,何鑫也捞不到半分好处,可能还不如输了来的划算,想想邻居是某种心理疾病患者,有可能就躲在猫眼后面盯着自己,林枫后背汗毛全竖了起来,不自主抱怨一句,“这都接的什么破案子,又是跟踪又是调查的。” 不过来都来了,林枫还是转了几圈,拍了几张照片,还特意对比了一下201c301c102c202几户业主的太阳能角度,品牌大致相同,角度几乎一致,只是何鑫家的太阳能要大一些。 林枫又看了看小区的监控,巧得很,21号楼东侧c南侧c北侧都有马路,东1单元几乎被监控包围了,他嘿嘿一笑,计上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保险学会 采光权案是安奕鸣出面接下来的,兼之何鑫和杨乐然的关系,安奕鸣怎么也要亲自出庭,但不巧的开庭那天安奕鸣需要去参加保险法学会的研讨会。法学会的研讨会,会有大学教授c法官c律师等等专业从业人员参加,是打通人脉的大好时机,所以虽说研讨会的内容往往太过于理论,却这并不妨碍实务工作者们纷至沓来。对安奕鸣来说,另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是谢敏是法学会理事。再想想采光权案是赵慧主审,他想自己回避未尝不是件好事。 安奕鸣跟着谢敏参会自然是坐在前排区域,不过即便是坐在一众教授c学者c保险公司老总的大咖中间,安奕鸣仍然有本事可以睡到人事不省,就差打呼噜流口水了。他还抽空做了个梦,梦见大学时,率队和工大男队打球,只一球不合就大打出手,他带着二十多个男生也敢对阵工大一百多彪形大汉,最后一个右勾拳重重勾在对方队长的脸上,才反败为胜。 “”亏得从梦里醒来的安奕鸣还记着自己身在会场,只低声咒骂了一句,不过他一拳砸在椅背上的声音仍然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做什么美梦了?”谢敏目不斜视,只轻飘飘甩了一句。 “钱,天上下钱雨,我正拿盆接钱呢。”安奕鸣打了个用力过猛的哈欠,瞥眼看到坐在主席台上发言的竟是赵慧,立刻清醒了过来,她怎么来了?采光权的案子庭审改期了还是换人了? 显然谢敏早就看到了赵慧,低声对安奕鸣说:“赵法官确实不错吧?能在法学年会上发言,理论和实务功底都很不错,当然,还需要写一手漂亮的论文。她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面对谢敏,安奕鸣倒是不避讳,说:“确实一丁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唉,我要真娶了她,以后办案子可就束手束脚咯。”安奕鸣说的是配偶c子女或者父母从事律师工作的法官的任职回避。学生时代同学们就曾讨论说法学系同学间应该禁止谈恋爱,否则势必会影响将来就业,很多专业性强的行业,譬如医生c建筑师c财务等,子女会因为受父母的影响而进入同行业,夫妻两人都是行业内专业人士的可能性也很大,而法律,尤其是检察官c法官c律师间却存在任职回避,所以《法官老爹》这样的剧情完全不可能在大陆出现。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谢敏追问一句,“还是放不下乐乐?她回国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唉。” 安奕鸣进衡鑫实习时就跟着谢敏,他做事直接,恩怨分明,看似高大冷酷,实则善良正直,很招人喜欢,谢敏手把手地带他走上这一行,几乎是把他当儿子看,杨乐然当然也要拜见“婆婆”。也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谢敏也非常喜欢杨乐然,不过是站在婆婆看儿媳妇角度的喜欢,杨乐然有很好的家教,貌似强势实则温柔,不会过分粘着男朋友,更能容安奕鸣那一身的臭毛病,她是真心希望这两个人最后能走到一起,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谢敏的心痛并不比安奕鸣少,只是两个人的感情,外人毕竟不方便干预,所以自始至终,谢敏一句话都没说,今天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安奕鸣微微摇头,“也是,也不是。赵慧确实很好,相处起来很轻松,也有不少共同话题,只是完美得好像很难走近。” “乐乐也是完美得很难走近,你不也走近了?”如果不是大庭广众,谢敏的巴掌是要拍到安奕鸣的脑袋上了,“奕鸣,给自己也给她一个机会吧。” “对她太不公平。”安奕鸣从来就不否认自己放不下杨乐然,甚至他因为两个人重逢后的几次相遇而暗自窃喜,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绝不是紧紧是因为对那段让自己最痛的爱恋的怀念,而是因为余情未了四个字。但对赵慧,他确实也有些心动,与赵慧相处非常舒适,似乎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安奕鸣抬头看着主席台上的赵慧,许是在众人面前讲话的缘故,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声音也比平日稍稍高了些,她应该也看到了安奕鸣,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扯起了个微笑的角度。 “下面是自由发问时间,大家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向我们的女神发问。”因为气氛的凝滞,主持人特意说了句俏皮话,场下听众立刻发出适时的笑声。 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女孩,也不知道是哪家律师所或是法院的新人,问了个并不十分高明的问题,“在您看来,重复保险和保险竞合最重要的区别是什么?既然我们的保险法有了重复保险的规定,再制定保险竞合规则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安奕鸣清晰地看到赵慧微微皱起了眉头,面色 严肃,很像她开庭时面对当事人的严肃模样,不过这副冷酷表情稍纵即逝,迅速换上了温柔知礼的模样,声音也是轻柔好听的,“重复保险,顾名思义,就是重叠,而竞合嘛。”她顺手点开了已经休眠了的电脑,画了些什么,投影仪上显示出两个部分交叉的圆,“而保险竞合,就是交叉,但不重叠。” 显然,主持人感受到杨乐然对这个她一开始就讲明的问题并不想过多重复,连忙打开来几个收集上来的纸条,一一念出来由杨乐然解释,然后宣布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会务地点设在市区某著名的五星级花园酒店,服务自然十分周到,会议室外有几排桌子摆放着咖啡c茶点c水果等,枯坐两个小时的参会人员多少都有些疲乏,纷纷吃喝了起来。 安奕鸣烟瘾犯了,和谢敏打了个招呼后叼着烟走到走廊尽头,打火机已经捏在手心,却不着急点烟,脑子里还是刚刚做的梦。大学毕业都已经好几年了,他竟然还能梦到中学时代的事,真不知道是哪根脑细胞搭错了?他把右手紧握成拳放到眼前,手背白皙,指节修长,已经不是学生时代那个挥出去就能把人揍倒在地的铁拳了。若是从实习开始算起,安奕鸣入律师行业已经七年,双手拿惯了纸笔c书本,头脑自然是不再相信武力!不由得,安奕鸣拿着拳头轻轻敲了敲墙壁。 “忘带打火机了吗?”声音是从背后传过来的,安奕鸣转头速度过快,竟不小心抻了脖子的筋骨,有些酸痛,连带着眼睛也有些酸涩,故作姿态地转转头,讪讪一笑说:“嗨,也就是过过干瘾。” 赵慧走到安奕鸣身侧,伸手开了窗,“你的瘾还真多,开会的时候睡觉,休会的时候抽烟。” “采光权案,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了。”采光权的案子安奕鸣交给了林枫,没听到他说庭审改期,只有可能是换人主审,更换承办人的原因有很多种,目前唯一不可能的原因就是安奕鸣想的回避事由——他和赵慧的关系。 赵慧歪头看着安奕鸣,眉眼里带着微微的笑,“这么复杂的案子,我处置不了,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交出去。”她顿了顿,又说:“正常的工作安排罢了,庭审时间是一个多周前就安排好的,但开会通知却是两天前才收到,为了研讨会延迟开庭太不值当了。”不知她是否是因为矜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竭力撇清对自己与安奕鸣关系的定位,不过这真的是一线法官才会说出口的话。 安奕鸣刚想接话,旁边有人上来锤了他一拳,看年龄应该和安奕鸣差不多,“我说奕鸣,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个上课睡觉的毛病?” “陈浩?”安奕鸣下巴要掉到地上了,眼前这个高高胖胖白白净净的男人竟是大学里又高又瘦还被晒得黝黑的陈浩?“毕业六七年,你就把自己吃成了个胖子?还喝了漂白粉?” “你个没良心的,我一眼就看出那个睡着了的人是你。”陈浩嘿嘿一笑,又说:“结婚后就开始胖起来了。你和那个谁,和我同届的,叫什么来着,也结婚了吧?孩子” 安奕鸣拦住陈浩的话,也是一笑,“原来是孙老师的功劳。” 陈浩比安奕鸣高一级,原本两个人没什么交集,巧就巧在刚入校的安奕鸣途径足球场,陈浩一个大力远射没掌握好方向,正中安奕鸣脑袋,安奕鸣晕在当场后被一帮大老爷们扛进了校医院,还没进急诊室,安奕鸣就醒了,用他的话说是被汗臭味薰醒了。此后,彼此就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朋友,经常约打球,有时候赶上选同一个老师的课,两人还相伴在课堂上睡觉。只是,毕业后陈浩回了老家,这俩人就少了联系。 陈浩看了看站在安奕鸣身边的赵慧,赵慧始终都是微笑不语,一副有礼谦和的模样,只是和陈浩记忆中的安奕鸣女朋友不大一样,不过同时做律师的,陈浩也不会察觉不到安奕鸣不想谈及往日情感,又笑了笑说:“今晚在迎宾楼有同学聚会,奕鸣你一定要来。” 赵慧看着陈浩的背影,仍旧不发一言。 安奕鸣倒是有些不安,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里,说:“你不想问吗?” “你想说吗?”赵慧一本正经地问。 安奕鸣也一本正经的想了一会,“不想说!” “那我就不问。晚上,我也有同学聚会,再见!” 她是生气了吗?安奕鸣想,可是表情又不像,甚至她转身进门的时候还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偷偷眨了眨眼,像个淘气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一醉大梦 安奕鸣喝了很多酒,摇摇晃晃进了客房倒头就睡,他梦见自己是在做一张考卷,而考卷上只有一道题目——如果你有机会穿越,你希望穿越到哪个时间?为什么?安奕鸣看见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下答案,我希望能回到高二开学的那个早上,我会认真上课,不和老师吵架,不吵架我就不会被逮进办公室,不被逮进办公室我就不会遇见她! 安奕鸣和杨乐然虽然是中学同级的同学,但不同班,也没什么交集,杨乐然是学霸,安奕鸣是小流氓,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高二入校时分文理班,杨乐然选了文科班,安奕鸣无所谓就被老师直接分到了理科班,一个在三楼的最东头,一个在四楼的最西头,若不是因为那天,两个人同时到办公室找各自的老师,也许这辈子都没有相遇的机会。 那天杨乐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是填比赛的表格,刚好遇到了正在挨骂的安奕鸣。那个比安奕鸣还矮半个头的男老师,一边骂,一边握着拳头一拳一拳地怼在安奕鸣胸口,安奕鸣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歪着肩膀一步一步地后退,眼看要退到推门而入的杨乐然身上,安奕鸣崩紧了身体抗住老师的拳头。男老师没想到安奕鸣竟对抗自己,声音更大了起来,骂人的词汇也更新换代。 杨乐然低着头匆匆经过,回头刚好对上安奕鸣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斜着脸,正痞痞地笑,用眼神示意杨乐然去看男老师秃了一半的头顶,做了个鬼脸,那嘴型应该是“光明顶”三个字。杨乐然噗嗤一乐,掩着嘴偷偷笑。 年少时的安奕鸣个性直接又大胆, 既然认定了杨乐然,就会采取各种方法走近她,他要每天都能看到她,所以要和她一个班,因此他首先做的是改选文科班。 安奕鸣的班主任听完他的要求,眼睛和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仿佛是见到鬼了一般,“你知道二战后苏联赫鲁晓夫c勃列日涅夫c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异同吗?你知道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辨证关系吗?你知道东经120度从南到北都经过哪些重要城市这些城市都是什么气候都有哪些矿藏吗?全都不知道吧,选文科班,添乱呢你!” “那我也不知道物理和化学的公式呀。”安奕鸣对自己无知很骄傲的那个表情,把老师噎得恨不得晕过去,气急败坏语无伦次地吼着:“不懂你就不能学吗?吃进去的饭是不是全用来长个子了?你这颗大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猪脑子!换班换班,你以为文科就是背背书就能拿到分啊,猪脑子c猪脑子” “那我也要换!” “我不同意!” “我就是要换!” “我就是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上课闹事,让其他同学也不能学习,直到你同意!” “” 终究是穿鞋的怕打赤脚的。 安奕鸣如愿以偿坐到了杨乐然的教室,坐在杨乐然身后两米内的一个抬头就能看见她的位子。 杨乐然生性冷淡,对情感强烈的安奕鸣的回应总是淡淡的,还不如对一般同学,安奕鸣经常看到杨乐然笑眯眯地给同学讲题,转头看见他又冷下脸来。安奕鸣爱看她笑,爱看她恼,爱看她皱眉,爱看她噘嘴,她所有的表情他都爱看,晨光打在杨乐然身上,模糊了周身的线条,却把她衬得愈发清晰,每一个微笑的嘴角c微皱的眉头还有长睫毛在眼窝留下的阴影,都清晰异常,他甚至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地看她一整天,脸上还挂着花痴一般的笑,和那个又高又大又黑又壮的安奕鸣完全不搭调的笑。 牵手是在高三,在安奕鸣全方位无死角的穷追猛打之下,杨乐然终于点头了。或许,每一个学霸心里都住着个小无赖,杨乐然心里的小无赖就是安奕鸣。学生时代,尤其是高三时期的恋爱更像是紧张学业的调味剂,没有时间约会c没有时间逛街c没有时间谈情说爱,甚至没有时间聊天。唯一比普通同学要亲密的是安奕鸣会在晚自习后送杨乐然回寝室,会避开人群交换个甜甜的吻。不过即便如此,性情素来不甚热情的杨乐然对安奕鸣仍旧是淡淡的,以致于安奕鸣觉得自己谈了个假女朋友,年少时候的他脾气暴躁,火气一点就着,总是嗷嗷一顿嚎叫。杨乐然脾气虽好,却硬气,每每遇到安奕鸣发狂总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好几天对他不理不睬。往往最后道歉,腆着脸求和的都是安奕鸣。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学霸杨乐然先安奕鸣一步考上大学,安奕鸣分数尚不足杨乐然的一半,唯一能上的学校就是高职,还不是特别什么好的职业高校。安奕鸣父母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比安奕鸣更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想着是不是要把儿子送到军队历练一番。 安奕鸣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之后,朝父亲伸着手,“学费!” 安爸 爸一愣,“什么学费。” “我要去复读!一句话,你给不给学费吧?”安奕鸣脸上的表情是嫌恶,他嫌恶自己。 复读的原因安奕鸣没给任何人说过。杨乐然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她说:我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各种不一样的人,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变心哦。杨乐然虽然笑着,但眼里盈满了泪,她不舍也不甘。安奕鸣更不甘,脸憋的通红,硬憋出一句话,一年后我去找你。 安奕鸣没食言,到了同一所大学做了杨乐然同系的学弟,去那个花花世界守护自己的爱情。 安奕鸣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感情只坚持了四年,他明明是下定决心要把那个姑娘娶回家好好疼爱一辈子的,可是一辈子那么长,他们却只坚持了短短的四年。事后去回忆,最初的矛盾应该是在杨乐然备考司法考试的那个暑假埋下的。 面对司法考试,学霸自然有学霸的习惯。譬如杨乐然,她非常清楚司法考试的准备过程的辛苦,决定一蹴而就,坚决不给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备考的机会,她报了学习班,每天在教室c宿舍c餐厅三点一线,她甚至锁了电脑c关了手机,用一部只能接打电话的老年机。杨乐然是学习起来非常专注的人,更是笔记达人,甚至她一直都有两只手记笔记的习惯,即便左手笨拙些,也不影响她在课本上简单记录,下课后别的同学可能去休息或者放松,而杨乐然则会把上课的内容重新顺一遍,再做一遍更完整的笔记,既可以加强记忆,又可以作为第二轮复习的基础资料。 她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苦熬着,原本就瘦小的她越来越清瘦,原本还有几分婴儿肥的脸也瘦削了几分,眼睛越发得大了。不知是因为学习压力大,还是天气太热,她甚至开始出现吃不下饭的症状,不是不想吃,是压根就不饿,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越是不饿就越是瘦,越是瘦吃的就越是少,越是吃的少她就越发地瘦 当然,安奕鸣也放弃了暑假,甚至装模作样地报了学习班,每天陪杨乐然上课,帮她买饭c买水果。眼看着杨乐然干巴巴的瘦模样,他心疼极了,勒令她不许熬夜,不许不吃饭,还强迫她中午睡一觉,见她熬得苦闷的时候就带她散步c聊天c吃喝c玩乐。安奕鸣自认自己是合格的男朋友,陪吃陪喝陪学的,就差陪睡了。可是杨乐然偏不他他陪着,几次三番劝他回家。 安奕鸣不解,着急,跳脚,“为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我是怕你累垮了,我在至少还可以照顾你三餐。”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陪!也不需要你照顾!”杨乐然的语气又硬又臭,有人说备考路上你需要比你更坚定的战友,显然安奕鸣不符合这个条件,当然他也不符合司考的报名条件,一个根本就无心学习的人待在自己身边简直就是瓦解意志的定时炸弹。 “我可以帮你打饭打谁帮你拎书还可以照顾你生活,天这么热,你又那么虚弱,我怕你中暑” “教室和宿舍都有空调啊奕鸣,况且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而且我每到夏天都会瘦,你是知道的呀!”杨乐然试图从安奕鸣手里拿过自己的包,但被他躲开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总可以吧?我不走!”杨乐然就是这样,完全没有做人女朋友的自觉,既然是情侣,就应该在一起,哪怕她不是那种粘人的女孩儿,也不能拒绝男朋友粘着她吧。 杨乐然试图讲道理,她缓和着语气,“你不是说家里还有事情吗,就你爸爸那套房子的事,这是大事,你应该回去。” “我能做什么呀,我奶奶一直都偏心姑姑,难不成我能回去揍她一顿?”安奕鸣原地转了个圈,再回过身的时候又是耍赖皮的模样。 杨乐然最讨厌见到他这副样子,他总是试图用耍赖的手段转移矛盾,或许在小事情上嬉笑怒骂几句也就过去了,但一有矛盾就这样岂不是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问题越急积压越多就回不了头了。当然,男女在何为大事何为小事上永远也不能达成共识。 “奕鸣,你在我身边也是什么都做不了!”杨乐然强调着,“而且你会打扰到我!” “我什么都没做啊!”见杨乐然一脸认真,安奕鸣更是不知所措,为什么一件小事在她看来却是大过天的? “你上课睡觉会干扰到我,下课喊我出去吃饭也会打扰到我,甚至你还要,还要我和你住出去。奕鸣,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你听我的,距离考试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你让我一个人认真备考,好不好?我不想明年再这么熬一次!” “考不过司法考试又怎样?我可以养你啊。” 杨乐然深深看了安奕鸣一眼,拿过自己的包,一句话都没再说就转身离开。这个背影打进安奕鸣眼里,久久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极尴极尬 安奕鸣醒来后,并没有宿醉的头疼和昏蒙,相反的他很清醒,能清楚地闻到自己身上的酒臭味。都说自己不觉得自己臭,但他真的是快被自己臭死了。倒是关于昨晚,他似乎是失忆了,完全记不得喝了多少酒c说了什么话c做了什么事,隐隐约约记得的某些情景也像是梦境般影影绰绰的,怎么努力看也看不清楚,声音高高地飘着似远似近。 “醒了?” 屋里有人?安奕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杨乐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是做梦吗?安奕鸣眨了眨眼,杨乐然没有消失,仍然是坐在小沙发上,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乐乐?”安奕鸣仍旧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进来的?”谁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谁给的她房卡? 杨乐然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安奕鸣,轻声说:“孙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学生时代的情侣,即便分手了也很难做不到完全的毫无关联,毕竟彼此有太多共同的过去,不过孙音惠是用安奕鸣的电话找的杨乐然。想从律师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他们不会用外号c不会用别名,永远都是实名制。 安奕鸣轰然倒回到床上,“你什么时候” “没多久。上午有事吗?要不要赶快起来收拾一下,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其实,杨乐然是凌晨接到孙音惠电话的,她也是凌晨时赶到这里,从孙音惠和陈浩手里接过醉得人事不省的安奕鸣。印象中,他酒量是好的,怎么会醉成了这般模样?想来是心里有事,才更容易醉吧。 “唉研讨会,不去也罢。”安奕鸣四下摸找手机,想着先跟跟谢敏报个行踪。 杨乐然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到安奕鸣手里,“谢老师来过了。” 安奕鸣又叹了口气,这顿骂是逃不掉了,“你给她开的门?” 这话问的才像一个宿醉的人,不过杨乐然并不回应,而是说:“要不要起来吃点粥?” 安奕鸣胃一直不好,这应该与他年少时吃喝从不忌口有关,他喜食辣c又好酒,三餐不定时不定量,要么玩闹着一天什么都不吃,要么大吃一顿撑得走不动道。杨乐然心疼他胃疼起来的模样,曾想着帮他慢慢调理,和安奕鸣同住的那374天里,她每天都会早起变着法地给他做早饭,坚决不让他空着肚子去工作。那时安奕鸣虽然是实习,却也会跟着律师们去应酬,喝酒是难免的,有时候大醉而归,喝口水都吐,杨乐然就给她熬小米粥。小米是她托人去乡下买来有机小米,不用电饭煲,用砂锅慢慢煮,熬成软糯粘稠方可。杨乐然见安奕鸣醉成这般模样,还一直抱着胃蜷缩着,浓眉拧成了两根麻花,就拜托了贾小优熬好小米粥送来,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呢。 安奕鸣呆愣愣地看着杨乐然拿出碗筷,又从保温饭盒里倒出半碗粥来,她微微皱着眉眼,是厌恶热气扑到脸上的感觉,又不自主地吹了几口气,这小动作与六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杨乐然回头迎上安奕鸣的目光,说:“你手机响了好几次,别是有什么急事吧。” 能有什么急事?安奕鸣知道研讨会要开三天,老早就安排好了工作,能挪开的直接挪开,不能挪开的就交办给林枫,应该是林枫打电话告知回复工作情况吧。不过安奕鸣打开手机后看到的第一个未接来电却是赵慧的,晚上十一点多,只一次,且只响了三十秒,并伴有一条微信。他抬头瞄了杨乐然一眼,她正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吹凉碗里的粥,根本就不在意他手机的内容,不过他仍然是心虚地关掉了微信,也有些转移视线的仓促,连忙给林枫回了个电话,四个未接来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 “喂对,说就行何鑫的案子开完庭了?顺利你还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知道,就那个蜂蜡上诉案嘛三倍赔偿也不多,商场既然愿意承担,我也不会反对,不过一定要和对方签保密协议,这案子要是成了典型,会有层出不穷的类似案件出现法官没时间就等她有时间呗,再说三天又不会有什么变故,也不对,只剩两天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对对对,一个会,不过她是讲课的,我是听课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不单带着巧克力,还带着一打葡萄糖水总行了吧别叨叨了,有事回去再说吧。”说完话,安奕鸣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嘿嘿一笑说:“也不知道昨晚是哪个混蛋把我送回来的,直接把我扔床上就走,这屋里臭的,活人也给熏死了。我得洗个澡先,否则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一个躲进了洗手间,疯狂地捶打脑袋,后悔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明明就是能言善辩的,怎么见到杨乐然,舌 头却好像是被猫儿给叼走了。透过雾气蒙蒙的镜子,他看到了自己嘴角上扬的笑脸。 一个愣在了房间里,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不过也只是一愣,她便弯下腰,像很久以前那样开始收拾房间里四散的衣物,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衣服送洗,安奕鸣这几件衣服明显是穿不出门去的,可万一他没有换洗的衣物怎么办,三天两宿能带多少衣物? 踌躇间,“叮铃”门铃响了,杨乐然有些犹豫,洗手间里的安奕鸣扯着嗓子喊了句,“开门,是谢老师。” 门口站着的人却是赵慧! 两个女人一个门内个门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彼此。这得益于她们的工作,法官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不同的陌生人,她们对人脸有很强的辨识能力,或许不一定能记得叫什么名字,但肯定记得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见过这个人。 即便杨乐然已经不做法官,这份能力也没有随之丧失,她侧了侧身,把赵慧让了进来,她很有些局促不安,两只手恨不得绞在一起,指尖都微微有些发白,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仿佛是狗血电视剧一般的场面,面上却要强撑着淡然冷静。 倒是赵慧大大方方地一边扫视全屋,一边问:“他喝多了吧?” “嗯,应该是喝了不少。” “我就说呢,就算是睡觉,他也会到会场睡去。” “是吧。” “现在是中场休息,他要去吗?” “我,不知道的。” “吃过早饭吗?” “还,还没有呢。” 干巴巴的对话终结在裹着浴袍湿哒哒地出现的安奕鸣身上,他一愣,屋里不是只有一个杨乐然吗,怎么一转眼就幻化成了两个?他甚至揉了揉眼,又用力眨了眨眼,“赵你怎么来了?” 赵慧挑了挑眉,“探病咯。” “谁说我病了?”安奕鸣庆幸自己顾忌着杨乐然在场,没裹着浴巾就出来,虽说只穿浴袍也谈不上就是有礼貌,但好过坦胸露肉,当然,他也没什么肌肉可露。安奕鸣脑细胞已经不知道飘到了那里,这会儿都已经想到了距离他住处最近的那家健身房的年卡价格。 砰砰砰,门又被敲响,安奕鸣刚好站在门边,他恍然惊醒,满心希望门外面说一句“打扫房间”,而回应他的却又是几下敲门声,安奕鸣凑到猫眼上去看,立刻颓了肩膀,拉开门。 三堂会审一般。 谢敏站在玄关处,赵慧站在窗前,杨乐然则躲在衣柜的旁边,手里还拎着件皱巴巴的衬衣。 安奕鸣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那感觉跟没穿衣服站在三个女人面前没什么两样,他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是讳莫如深,几番努力,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太,您怎么也来了?” “看看你死没死!”谢敏没好气地说:“乐乐,我们走!”她本来是想看看安奕鸣是否有就医的需要,这个胃几乎穿孔的家伙实在是不应该喝这么多酒,而他又那么犟,不被人拎着耳朵是不肯去医院的,谁想到赵慧竟然也在,还和杨乐然共处一室,她都替安奕鸣脸红。 杨乐然如蒙大赦,语速极快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逃一般地离开了,既没有等谢敏,也没有看安奕鸣。 谢敏也转身离开,不忘狠狠挖了安奕鸣一眼,“你呀你呀,明白人怎么总做糊涂事呢。” 房间里只剩下安奕鸣和赵慧,安奕鸣咳嗽一声试图打破尴尬,却是被赵慧抢了先,“给你发的微信看见了吗?” 此时的安奕鸣如同在肃穆的法庭上面对法官,哪里敢说一句假话,只能如实回答说:“早上刚看见的。” 赵慧追了一句,“所以,有时间吗?” “你不想问?”安奕鸣也追了一句,即便是相亲男女,他也不认为对方能够大度至此。 “你想说吗?”赵慧冷冷甩了个反问句。 安奕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周六上午十点,我在家等你!” “唉唉唉,你别走啊,我这个不一定有时间,我们所”安奕鸣又趴回到床上,决定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如果可以死,他肯定已经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扭曲私助 许是因为与杨乐然和赵慧共处一室的尴尬,安奕鸣结束三天会议并没有随谢敏一起返回市区,而是在酒店多住了一晚,早上坐早班车直接回衡鑫所。很久没见过清晨的海城,人少,安静,略有些凉,空气中是晨雾和青草的味道,沿海而建的海滨公园是海城风景最美的路段,有零星的晨跑者和早起晨练的老人点缀其间。 安奕鸣走进衡鑫所是早上七点,原以为办公室会空无一人,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林枫有气无力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嗡嗡着,“何先生,我确实是你的律师,也确实陪同您开过一次庭,但是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不可能是24小时stand by,你早上五点多就给我打电话我权当是闹钟叫醒,可是你要求我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你家门口这件事难度太大,我做不到我是律师,帮你解决的也只是法律问题,而不是你的贴身保镖对方威胁你,你就报警呀,听我说,拿出手机拨打110可以可以,如果你认为我提供的法律服务不符合你的要求,当然可以解除合同,而且解除委托合同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赔钱?我们又没收你钱,你哪里来的损失,就算有损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无关你看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那头的人应该是何鑫了! 安奕鸣拍了拍林枫的肩膀,林枫瞥眼看到是安奕鸣,连忙顺势说:“我这有事大早上就不能有事啊,你还不是大早上五点多就给我打电话吗?再见!再也不见最好!”他“葛优瘫”一般倒在椅子上,“我的师父呀,您可是给我添了大麻烦了。” 安奕鸣斜斜坐在桌上,满脸堆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枫没好气的白了安奕鸣一眼,“还不是你前女友的舅舅何鑫。我已经接了他不下五十个电话了,来电时间分散到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分黑白不分早晚,不管我是否在工作,内容也不仅限于采光权案,还顺带咨询了他七大姑家八大姨的女儿的同学的男朋友的叔叔的离婚案c他好哥们的同学的邻居的朋友的股权分红案。我快崩溃了。” 林枫是个夜猫子,但不代表不论多晚都可以打电话找他,对律师来说,难得有个安静完整的晚上时间,不管是学习还是写法律文件都是极好的,接连几个晚上都不能安心做事,林枫杀人的心都有了。 自从那次林枫看完现场给何鑫打了个电话后,何鑫就把林枫当成了自己人,每天分早中晚的打电话汇报情况,一时说汤峪在家里如何如何吵闹啦,一时又说小区监控如何如何难搞啦,还要附带上自己的法律意见,弄得林枫很是无所适从。 一般而言,有那么几类委托人是律师最为头疼的,譬如没有诚信c自以为是c不尊重律师劳动c只求胜诉结果不管实际情况等等。而何鑫恰恰兼具了这几类委托人的所有缺点,最不幸的是还完美地避开了优点。何鑫对林枫描述的事发经过几番变化,甚至很多细节完全对应不上,累得林枫开庭当天还要提前约见何鑫,做最后一次确认。毫无意外的是在庭审时又变了,为此法官认为林枫不做庭前准备将他好一顿批评,何鑫更是在法官心里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案件已经进入二审程序,何鑫对庭审程序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到某大型搜索引擎网站上搜索了些法律条文就自视甚高,明知自己的水平不足以解决问题,却又担心林枫把他当法盲不尽心尽力地办事,时不常的还漏出一两句所谓的法言法语,以示自己还是有些水平的,能分辨出到底是尽心还是敷衍。最令林枫无法接受的是,何鑫完全不尊重他,根本就是把林枫当成了自己的私人助理,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不说,那态度颐指气使地令人作呕。 “他以为他是谁呀,把我当下属来使唤,且不说合同双方地位平等,就算我是他的雇工,也要有上下班时间的吧?我没找他要加班工资和经济补偿金,他还要意思给我提要求。”林枫好一顿牢骚,然后唉声唉气地说:“我要是解除了代理合同,你不会怪我吧?” 安奕鸣也接到过何鑫好几通电话,但因为他在开会确实不方便,兼之林枫的尽职尽责给何鑫留下了太好的印象,相反安奕鸣不 出庭不办事就差得太多了,“你要有这本事,我不单不怪你,还请你吃大餐。” 林枫也知道解除合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又牢骚了几句后,正色说:“庭审还算顺利,不过法官对我们提出观点并不十分认同。” 采光权案,一审时何鑫自暴自弃来了个消极应对,又是拒签法院邮寄的法律文书,又是拒不到庭的,使得庭审失了先机,法院到现场调查发现,壁挂式太阳能确实影响了汤峪南侧大卧室的采光,自然而言就判决汤峪胜诉。 想要扭转一审的颓势,第一要有更强硬的证据,更切实的法律,第二要给法官留下更好的印象,毕竟汤峪是残疾人,占了个弱势群体的先天优势。所以安奕鸣想从两个角度去打二审。一是整个小区几乎家家都用壁挂式太阳能,且该壁挂式太阳能是开发商安装的,汤峪在购买房屋时就应当是知情的,即便不知情,也是开发商侵犯其日照权,而不是何鑫侵犯其采光权受,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诉。第二则是林枫返回现场时候发现的一个细节,汤峪家的窗帘一直都是拉着的,既然汤峪不需要采光,就无采光之权益,何鑫的侵权就无从谈起了。 汤峪因为事故失去双腿,几乎是一夜时间失去了健康c工作,女朋友和家人更是弃他而去,心理难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在产生避世c避人心理的同时,也产生了受迫害妄想的心理,这和丁晟睿那种不善人际交往的躲避不同,汤峪是受迫害妄想兼轻微的反社会人格,他甚至认为自己遭受的苦难是别人造成的,那么“别人”这一整个的群体都应该对他负罪。所以汤峪会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防盗网建的密密匝匝,也会因为何鑫的噪音过高而报警,更能忍得住数日c数十日地对何鑫的敲门声不理不睬,而后惊天炸雷般诉了个采光权案。 “因为证据?”安奕鸣问,这是他在庭前和谢敏谈案件的时候就想到的,谢敏很欣赏安奕鸣和林枫选的这个诉讼角度,但对能否取得有力证据表示不安。 林枫点了点头,“确实,法官说对汤峪的心理判断只是臆想,没有证据,自然而言就不能作为定案依据,况且我去看现场那一天汤峪拉上了窗帘,不代表汤峪一直都拉着窗帘。而且,师父,有一个细节恐怕会害得我们输官司。” “哦?”安奕鸣挑高了眉。 “何鑫家的壁挂式太阳能比其他人家的仰角要大,也就是会形成更大的阴影,应该是他自己改的,不过他不承认。”林枫很恼火,他几次三番的问何鑫有没有私自改过太阳能的角度或者位置,何鑫都是指天发誓说没有,害得他在法庭上出示了现场照片,被对方发现了角度上的差异。 安奕鸣也有些生气,何鑫的这个小心眼使得他第一个观点不成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 “要不是杨法官的缘故,你就不接了对吧?”林枫笑嘻嘻地说:“事后诸葛!案子已经接了,再难再苦也要尽心尽力办好,这可是您教我的。” 安奕鸣看了眼手表,说:“先请你吃早饭,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然后十点去中院做蜂蜡案的调解,怎么样?” “我说师父,你和赵法官是不是在谈恋爱呀?这么说的话,她就是我的准师母天呐,你我师徒都要申请回避,这日子可没法过了!”林枫唱念做打,惹得安奕鸣大笑,原本阴霾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八字还没有一撇。” “可八字一共才两撇!” “我发现你对八卦的关心程度远大于法律,怎么不去做狗仔?” “我没做过狗仔吗?你都不知道我和思思蹲守了多少天才找到相亲相爱的那对父女俩,艾玛我得好好给你说一下,这对父女那个辣眼睛呀,绝对是我毕生遇到最毁三观的案子。” 林枫一边絮絮着乱伦父女的香艳故事,一边随着安奕鸣逆着上班的人群,吃早饭去了。衡鑫所楼下有一家馄饨,味美价廉,24小时营业,是很多加班狗的最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难念的经 虽然安奕鸣和高桐因为钱景华案产生了些嫌隙,但两人毕竟是多年的好同事好朋友,见面总冷着脸也不是那么回事,安奕鸣拉不下面子,高桐却先弯下腰,约了安奕鸣和林枫吃饭,还叫上了魏诺,算是蓄谋已久的一场求和宴吧。 魏诺与高桐的罗生门事件最终因为谢敏的说和,给当事人的赔偿款由衡鑫所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有高桐和魏诺各担一部分,表面上是高桐和魏诺各半负担了,但事实上高桐在付给魏诺其他几个案件代理费提成款时特意多补了些钱给魏诺,算下来,这部分也是全由高桐负担。 即便如此,魏诺仍是有些不高兴,在年轻气盛的魏诺看来,这件事的根本并不在于赔偿款由谁负担,而是真相和责任人。不过正如安奕鸣劝他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诺刚刚入行也不得不在表面上与高桐和好,高桐仍带他出庭教他办案,魏诺仍像以前那般认真办事,只是心里的那道嫌隙很难愈合如初。 高桐是下了血本的,提前一个月在市区一家私房菜馆定了桌,据说是海城最难订桌的饭店,菜馆离衡鑫所不过几百米距离,步行即可,若晚间喝了酒,就不需要找停车场存车了。到底是女性,思虑周全。 四位同行,又是同所同事,自然有不少很多语言,和着精致菜品,小酌几杯,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唯一的例外是快要结束时高桐接到的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次,第一次响时高桐脸色就微微有些变,不过她挂断了,心不在焉地又说笑了一番;第二次响时,高桐皱着眉看了好一会才接了起来,听了几秒钟,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见高桐这副模样,安奕鸣赶紧拉上林枫和魏诺离开,原来是约了高桐不喝酒,由她开车送三个男人回家,在她明显是有事要忙的情况下,三个男人便互相搀扶着去打车了。 高桐去了母亲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想都不用想,是邵珉钧又喝酒了。还喝得不少。 母亲曹文华一见高桐见门,立刻迎了上来,眼睛先红了,“你弟弟开车撞了人了!” 邵珉钧是高桐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高桐父亲高峻和父亲曹文华在高桐四岁的时候离婚的,具体离婚原因,当时高桐年纪太小,并不十分了解,她唯一了解的是这对夫妇离婚后,曹文华匆匆再嫁,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邵珉钧,自此几乎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父亲高峻一生未曾再婚,把精力放在创业上,虽然给了女儿优越的生活条件,却没给她足够的家庭温暖,如今高峻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住到山里面,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高桐情感淡漠或许就与这样的家庭有关。 邵珉钧小姐姐高桐五岁,不及高桐争气,勉强读了个大专,如今已经毕业两年多,却连个稳定工作的工作都没有,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勉强能吃饱饭,吃不饱饭也没什么,还有父母的老骨可以啃。 邵珉钧是曹文华和丈夫邵令文的独子,他出生时邵令文已经四十多岁,中年得子本来就非常宠爱,再加上邵珉钧有先天性心脏病,即便不是严重到随时可能致命的程度,也使得邵令文夫妇对儿子先天有些愧疚,更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把邵珉钧惯出一身的毛病,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干出肇事逃逸这样的恶事,曹文华终于着急了,给女儿打电话。 “你给他买车了?”曹文华和邵令文都只是普通工人,如今退休,收入勉强小康,如今还住着几十年的老公房,哪里来的钱给儿子买车? 曹文华有些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邵珉钧酷爱机械,尤爱汽车,甚至在一家修理厂做修车工,“厂里的车。” 高桐声音有些高,他还要给家里添多少麻烦才能长大成人,“厂里的车?是厂子自有车辆还是客户的车子?” “有什么,有什么区别吗?”曹文华怯怯地问,只盯着女儿的嘴,听到也看到那里吐出一句可怕的话,“有可能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 “那那那”曹文华退后一步,跌坐到沙发上,哭喊了出来,“那可怎么办呀?” 高桐冷冷看着和自己有一半血缘的邵珉钧,他如今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眼睛留在电视上的篮球比赛直播,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恨得高桐想给他一个耳光,“喝了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没多少就是没多少!” 曹文华推了儿子一把,“好好跟姐姐说话。” 邵珉钧还是弯腰弓背的姿势,只扬起了头,像个无赖似的,白长了那一张俊脸,“半瓶白酒吧。” “只半瓶白酒?”高桐不置信地再问一遍,以她对邵珉钧的了解,哪次喝酒不是白酒c红酒c洋酒c啤酒混着来的。 邵珉钧白了高桐一眼,“还喝了几瓶啤酒吧。” “到底多少?”高桐对他喝了什么酒c喝了多少酒完全没兴趣,但她必须大略估计一下他此刻血液酒精含量,毕竟邵珉钧酒量很好,若不是一身酒气,真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怎么问起来没完没了的?叫你回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审我的!”邵珉钧啪的一声把扔掉遥控器,转身就进了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高桐脸色难看至极,努力压制着想转身离开的双脚。 曹文华想去看儿子,又怕女儿离开,毕竟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高桐有钱有人脉更是律师,这件事只有她才能解决。曹文华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哀哀求着说:“珉钧小不懂事,你别怪他,我去骂他。” 单薄的房门完全遮挡不住母子俩的声音。 “出去好好和姐姐说。” “她不是我姐。” “妈求你了,这么大的事,只有她能帮你。” “我不用她帮,摆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呀?她是人上人,我们就是奴才啊。我不去!就是坐牢,我也不去!不去!” “珉钧珉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要你能过了这一关,妈妈就给你买车。” “真的假的?” 高桐心越沉越低,仿佛是要掉进无限黑夜里一般,看不见光,听不到声音,失了时间c失了距离。 “我喝了七瓶啤酒,红酒”邵珉钧倚在门框上,眼睛盯着屋顶,仍旧不看高桐。 高桐无力地摆了摆双手,又问:“人怎么样?” “我没事,再喝七瓶也没事。” 高桐强压着火气,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强调着,“我问的是对方怎么样了?” 邵珉钧眼珠子转了几转,“应该没事吧,我就是追了个尾,他开了辆巨豪的宾利,安全系数不是吹出来的吧?车屁股是被我撞毁了,但是人肯定没事。” “报警了吗?”高桐只有用对待当事人的态度对待邵珉钧,才能做到心平气和。 邵珉钧看白痴似的看高桐,“我不是笨蛋,喝酒了谁敢报警啊,那还不得进去待几年。” “你也知道喝酒开车要进去待几年你还敢开?”高桐的火气被这一句话激了出来,“不能找代驾吗?不能打车吗?是不是喝了点酒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给你驾飞机你也敢开?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个人重伤了死亡了,你就是逃到天边,也会被抓进去待上几年。” 邵珉钧一个白眼甩到了天花板上,压根就不理高桐,或许他以为高桐在恐吓他,她总是这样,不管是做什么事,总会先把做坏了的后果说一遍。就比如前段时间邵珉钧想和朋友合伙开个修理厂,要高桐帮忙写合伙协议,而高桐干脆写成了一个公司章程,还说合伙是无限责任c公司是有限责任,如果修理厂经营不下去,不至于出现怎样怎样的恶果。他还没考察市场c没投资c没租房c没装修,她就说这样的话,是见不得他好诅咒他吗?不安好心! 曹文华惊跳,眼泪夺眶而出,“桐桐,真这么严重,这可怎么办?” “妈你甭听她吓唬人!” “我吓唬你?!我告诉你邵珉钧,你现在立刻马上换好衣服带上你的药跟我去医院,否则谁也帮不了你。”高桐也甩上门,负气而走。 约莫一刻钟后,曹文华拉着不情不愿的邵珉钧下了楼,上了高桐的车,去了离家较近的市立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有漏可钻 一早安奕鸣接到高桐的电话,说家里有事要办不能去开早上的庭想请安奕鸣帮忙,高桐说得急切,联想到前一晚的电话,安奕鸣连忙应承了下来。他似乎有种不敢面对谢敏的羞愧心理,而只有开庭才可以不去衡鑫所,帮了高桐,能让早上起来心事重重还把洗面奶挤到牙刷上的安奕鸣长长吐了一口气。躲得一时,躲不过一世,但躲得过一时,就多一时的清净。 高桐是在下午两点带上邵珉钧和曹文华去了交警队,原本并不影响上午的开庭,但邵珉钧对自首这件事非常抵触,这不在路上就表现出一百个不愿意,他一直都认为高桐带他自首根本就是给他设下的陷阱,几次三番说不去。 其实是否自首c自首的好处c不自首的后果,高桐在前一晚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无奈邵珉钧打心底里并不信任她,即便曹文华几番央求说服,也动摇不了邵珉钧心底里的这份不信,委托人不信任自己的律师是最可怕的现实。无奈之下,高桐只能给自己的老师周晓亮打电话。时间是晚上十点多,亏得是高桐,换做任何一个别人,脾气暴躁的周晓亮都能骂对方一个头破血流,而后挂机c拉黑。 周晓亮的大名,只需一部手机就可查询,即便寥寥几句也比高桐的苦口婆心更具说服力,只是谁也没想到的,车子都进了交警队的大门,邵珉钧又反悔了。 高桐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反复,该做的能做的事昨天晚上已经都做了,包括悄无声息地把车交还修理厂c包括以心脏不适为由到医院做检查c包括要求邵珉钧喝水加快酒精代谢,甚至还包括让他早睡c让他洗澡。即便是历练了多年,见过无数反复无常的委托人,高桐脸上的不快仍是清晰可见,“只要你下定决心不肯自首,我立刻就把你送回家,但是你要记住我昨天告诉你的话,如今监控遍地,警察想找到一辆肇事后逃逸的车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真到了警察确认是你肇事逃逸带着拘留证找你,案件的性质就截然不同。到那个时候,不要找我!” 高桐调转车头准备离开,邵珉钧唉了一声,碍于面子没说出口。其实他犹豫不决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害怕会令他退缩,尤其是高桐说如果定性为逃逸,保险公司就不会赔对方的损失,那可是一辆宾利,划一道漆他都赔不起,何况撞掉了后保险杠?怕是把他卖了都不够赔的。他今后的人生岂不是都要被债务堆满? 曹文华连忙拉住女儿的手,又哀哀地求着儿子,“昨天不都说的好好的吗,你姐姐是在帮你,万一” “我有心脏病,监狱不敢收,就算是判刑了我也可以保外就医。”也不知邵珉钧是在哪里查到的信息,认为如果被告人身体不好,即便是判刑了,也不需要到监狱服刑,既然不需要服刑,和没有判刑有什么区别?他仍存侥幸心理。 高桐转过身,“我不跟你讨论哪些疾病使得判决生效后不收入监狱,但是你的事情,还没到考虑这个的时候,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争取不构成犯罪,其次是如果构成犯罪尽量争取缓刑。懂了吗?”若邵珉钧是普通委托人,高桐早就把他轰下车,怎么会这般的苦口婆心。 大部分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是微妙难决的。高桐从不认为自己爱母亲,甚至是有些恨她,毕竟在自己最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她消失了,消失的原因是她要去照顾另一个需要陪伴的孩子,高桐有时候会想,曹文华悉心照料邵珉钧的时候是否有那么一个瞬间会想起原来她还有一个女儿。但即便如此,高桐并没有彻底断了与母亲的往来,对母亲的要求即便无奈c愤懑,甚至怨怼,也很少拒绝,甚至她还偷偷给过曹文华钱。 邵珉钧是曹文华的心头肉,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曹文华也就不用活了。高桐与邵珉钧血缘浅薄,但与曹文华却浓烈,她再冷静c再理智c再怨恨,也做不到对邵珉钧的事不管不顾。或许她心底深处还有一些欢喜吧,如果母亲高兴了,会不会从邵珉钧身上分一些疼爱给她? 曹文华也劝着邵珉钧,“听话,你姐姐不是已经说了嘛,只要是听她的,就可以保证你没事,你再到哪里去找这么尽心尽力为你着想的律师啊,这可是你亲姐姐,不会为你坏的!” 邵珉钧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心里补了一句,有钱什么样的律师找不到?你找高桐还不就是为了省钱! 最终邵珉钧是被曹文华和高桐半拖着进了交警队的大门,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队长,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一脸精明,应该是经验丰富的警察,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逃逸?” 曹文华和邵珉钧都是第一次进交警队,更是第一次与警察打交道,自然而言心底生怯 ,原定由邵珉钧亲自回答警察问题的计划也搁浅了,面对威严警室,邵珉钧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都说不出口,只直勾勾地看着高桐。 高桐见状,简单地回答着,“出事后有些心口疼,就去了医院。” “哈,只想着自己可能需要就医倒忘了受害人可能受伤可能丧命。”警察不无挖苦之意,又说:“喝酒了吧?” 邵珉钧仍是看着高桐,惹得高桐也想翻一个白眼,平时不是一身的能耐,这会儿怎么就怂了?面对警察她仍旧惜字如金,这个时候多说多错c少说就少错,“没有。” “那为什么要逃逸?”警察问了两次,说明他笃信邵珉钧逃逸是醉驾。一般而言,一位警察每年要处理几百起交通事故,在他们的经验来看肇事后逃逸的绝大部分原因是肇事者醉酒驾车。醉酒驾车是刑事犯罪,而逃逸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却不构成刑事犯罪,这是法律漏洞,也是很多人逃逸的侥幸心理。 高桐看了眼邵珉钧,又说:“这位警官,逃逸是要有主观恶性的,他离开现场是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就医,心脏病不及时就医是会有生命危险的,这样的情况即便是驾车离开现场,也是迫不得已,绝不构成逃逸。” 说出这么专业的词汇来,原本一直低着头的警察抬起脸好好打量了一番高桐,笑着说:“是律师吧?小伙子很有法律意识嘛,一出事就找律师来保驾护航。” “我是他姐。”高桐把邵珉钧就医的病历c检查报告c医疗费单据,还有他早年前确诊和治疗的相关病历都交给了警察,“我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常年吃药,昨晚因为交通事故受了些刺激,出现心悸c呼吸困难的症状,发现随身带着的药不够,第一反应是回家取药,也只能说是他求生本能大于人类道德,无可厚非吧?总不能苛求一个心脏病患者留在现场等待警察勘察c保险定损,您是警察,知道这一番程序走下来需要多长时间,耽误了治疗责任谁都负担不起吧?” 高桐一番伶牙俐齿,令曹文华和邵珉钧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当然知道高桐是律师,但对她的工作完全不了解,看到高桐如此这般放大优势弱化劣势,令他们高悬的心放回到肚子里,邵珉钧甚至说了句,“就是,心脏病可耽误不起,我要是有个什么,你赔的起吗你?” 高桐白了邵珉钧一眼,又说:“回家服药后仍不见好转,他又到离家最近的医院检查治疗,可惜被留观一天,惊慌之下也没能及时报警,我们是在医生说身体状况平稳后立刻到交警队来说明情况的。” 警察深深看了高桐一眼,仿佛对她所有伎俩都了然于胸,翻看着手里的材料,“没做血常规?” “没有,他上个周去做了体检,这些常规性的检查就没做。”高桐又递上一份体检报告,“警官,我们说的都是事实,请您查明事实,准确定性,不要随随便便给我们扣一个逃逸的帽子,另外,我们会积极主动的赔偿受害人的损失的。” 这位警察将所有资料备份后还给高桐,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对方的车子损失可不小,不知你的车有没有保险?” 高桐点了点头,“只要应当是我们负担的,绝对一分钱都不少的负担,没有保险砸锅卖铁也是要赔的,况且我们还买了限额一百万的商业三者险,足够了!” 走出交警队的大门,邵珉钧和曹文华都已经是笑逐颜开仿佛事情已经解决了一般,高桐却不那么乐观,万幸的是邵珉钧逃逸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她拖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也使得验血液酒精度失去实际意义,但事情远没有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境地,一方面是邵珉钧偷开别人的车,万一和对方谈崩了,对方报警那就是故意破坏他人财物罪,毕竟起刑点并不高;一方面是邵珉钧撞的是辆宾利,大量的维修费还等在那里,总不能是谁弱谁有理,撞豪车不赔吧? 见高桐仍皱着眉,曹文华弱弱地问了句,“还有什么麻烦吗?” 高桐不想给母亲解释什么法律规定,只是说:“我们需要去和维修厂老板还有客户谈谈。” 邵珉钧眉毛扬得老高,“那有什么好谈的,都是我哥们。” “我陪你去,珉钧先回家去。”曹文华大包大揽。 “他敢!”高桐低喝一声,“这事必须他本人去!” 就这样,一行三人,又向位于城西的维修厂而去,一路上曹文华和高桐都不说话,而邵珉钧已经和朋友约吃饭庆祝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武力谈判 修理厂大多处于城郊,交通发达,人气不旺,只有高大宽敞却样式相似的4s店c二手车买卖门店c维修厂c零配件门店等,连个吃饭休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算是汽车销售维修的集中地。 邵珉钧工作的这处修理厂位置很好,就在主干道的右手边,与其他店面不同的是店门前支了几把阳伞,放了躺椅和圆桌,应该是供客户小坐的。 一进维修厂,邵珉钧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一般,亲密地和几个工友打招呼,“吴头呢?” “钧子来啦?”这位被邵珉钧称为吴头的人自角落里走出来,嘴里叼了支没点着的烟,瞥了曹文华一眼,又仰着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应该是看了眼高桐的车,最后视线都放在了高桐身上。 高桐被看的有些不舒服,不自主往一侧让了让身子。 吴头矮邵珉钧大半个头,明明是自下而上,却生生把目光看成了自上而下,邵珉钧连忙弯着腰给他点烟,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来请您帮个小忙。” 听完邵珉钧的要求,吴头眼珠子一转,嘿嘿贼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几乎要戳到邵珉钧脸上,又收了回来伸到高桐面前晃了晃。 “什么意思?”高桐非常厌恶这个环境,她自小就没有安全感,陌生环境会让她害怕得汗毛耸立。即便她经常面对凶神恶煞的刑事被告人,熟练并不能减轻她的恐惧,况且面对正直的人无需手段,面对邪恶的人自有法律手段,而面对无赖,高桐这个文化人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头个子不高,也很瘦,眼睛很小,长了一副贼眉鼠眼样,上上下下打量着高桐的样子非常猥琐,他心里还在想,邵珉钧长张好看的脸果然就能骗到漂亮姑娘,还是个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看她开的车应该也挺有钱的,何不趁机捞上一把?于是吴头笑眯眯地说:“两万!两万拿来,事情解决,立等可取!” “吴头这么做可不地道,平时我请喝酒的时候你都怎么说的呀,钧子有事说话!真找你帮个小忙,就趁火打劫啊你,太不够意思了!”邵珉钧高声嚷了起来。他到这里修车,一方面是喜欢车,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个吴头好说话,请顿酒就能开客户的车兜风。 “也没人逼着你给啊。”吴头满脸坏笑,慢悠悠地说,又瞄了高桐一眼。 周围几个维修工都放下活围了上来,手里还拿着各种维修工具,不知道是想动手帮忙还是想营造紧张压迫的气氛。 邵珉钧空有一副高大外表,说狠话一套又一套,对方动真格的,他倒成了软柿子,闪身躲到母亲身后,拉了拉曹文华的衣袖,“妈” 曹文华惦记着宝贝儿子的前途,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要进监狱了,心如火焚一般, “给!给!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不能给!”高桐和邵珉钧异口同声地拒绝,前者考虑的是钱本来就有限应该尽量留给车主,毕竟车主才是权利人,而后者单纯地是因为内心不忿的男人意气。 “高桐,你怎么在这儿?”是安奕鸣的声音,高桐回头一看,竟有点喜极而泣,安奕鸣大踏步走过来的样子简直帅呆了,安全感扑面真是而来啊,“怎么回事?怎么还围着,想打架啊?” 安逸一直想买车,但她驾驶技术欠佳,托安奕鸣帮她买辆二手车先练练手,这家修理厂兼营二手车买卖,他今天是来看车兼试车的。 “出了个小事故,他想讹想要我们两万块钱。”高桐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能大略说了几句关键词。 安奕鸣何等精明,一看就看出事情并不像高桐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高桐,即使他们两个人在做事方法上有些分歧,但都是法律工作者,哪些钱是该给的哪些钱是不该给的基本判断高桐还是有的,“兄弟,两万块钱从何而来呀?” 吴头对邵珉钧和曹文华都很了解,从曹文华口袋里要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曹文华夫妇没什么钱,但对儿子那是相当的大方。高桐和安奕鸣都是第一次见,这两人看起来全是一脸的精明,吴头倒是很识时务地退了一步,“这个算起来也很容易,客户的车送到我这里修,他呢偷偷开了出去,不出事兄弟们还能帮着遮过去,这可好不单撞坏了客户的车,还撞了辆宾利。这么大的事,只要他两万块钱,少了。” 安奕鸣彻底了解了事发经过,吴头根本就是想讹一笔钱,这事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因为他也是受害人,而是他作为维修厂管理者管理松懈使得员工轻易就能开走客户的车,应该全额赔偿客户的损失,当然,他赔完客户后再找邵珉钧要钱是另外一回事。 有了依靠,高桐就有了底气,说:“今天我来找你们,只是想要客户的联系方式,和他协商赔偿的事,至于维修厂要不要解除和邵珉钧的劳务合同,按规章制度办事即可。” 吴头还没开口,安奕鸣到先抢着说了句,“要车主信息也不用找他,不是有车牌号吗?跟交警队打个电话就行。” 这得益于安奕鸣的一个经历——那还是某个酒宴后的半夜,代驾司机倒车入库时油门踩大了,直接怼在旁边车位的车屁股上。安奕鸣正确演示了一把交通事故的处理程序,先打报险电话,说明事故地点,再打报警电话,如实交代事发经过,并说明找不到受害车辆车主信息的困扰,十分钟后,车主的电话就打到了安奕鸣的手机上。 高桐做出恍然大悟状,“对啊,我还忘了可以报警。”高桐把报警两个字咬得很重,多少有些警告的意思。 &n bsp;“还围得这么严实啊?想讹钱呢还是想抢钱呢?”安奕鸣扒拉着人群,想拉着高桐先离开。 干维修的多少都有些彪悍,岂是安奕鸣一句话就能吓唬住的,甚至因为安奕鸣这么几句强硬到近乎挑衅的话,工人们围得更紧了,吴头更是趾高气昂了起来,脖子也伸长了,脸也扬起来了,“讹你怎么了?抢你又怎么了?” 安奕鸣伸手把高桐拦到身后,挽起了袖子,摆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笑呵呵地说:“讹是诈骗最高可判无期,抢是抢劫最高可判死刑。” 吴头狞笑一声,“哟,还跟我们讲法律是吗?这里不是法院,是维修厂,讲的可是力气和技术,不给钱,休想离开” “且起刑点都是三年。”一道声音从圈外传来,一个比安奕鸣更高更黑的男人怒着眉走了过来,一脸的凶神恶煞,“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大白天不干活倒想着打架呀。” 这位脸黑赛过阎王的人才是修理厂的真正老板,而那位猥琐的吴头不过是个工头,手里有些管理的小权利罢了,见着大老板来了,他们自然而然就都散了。 “那是聚众斗殴呢还是寻衅滋事呢?”安奕鸣立步冲拳捶到黑阎王的胸口,黑阎王则一把握住安奕鸣的拳头,搂住他的肩膀,“你我之间,算兄弟阋墙,人民内部矛盾。” 这位黑脸大汉,名字很江湖,就叫江湖,是和安奕鸣不打不相识的好哥们,两人在法大东门一战成名,更一战成为好友,江湖汽车专业出身,白手起家开了这家维修厂,在行里很有些名气,若不是他的修理厂,安奕鸣怎么可能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买车? 人物的出场顺序,基本决定了人物的地位,这位最后出现的江湖大哥,自带主角光环,风云能否变化,就在他的言语之间,不过他似乎对邵珉钧没什么印象,“你是?是工人还是客户?” 小无赖邵珉钧和护子爱母曹文华更是目光锐利,一拥而上缠住安奕鸣。 “这位大哥,您好人做到底,帮我和老板说说,别开除我行吗?我是真爱车,更爱修车。” “对对,帮我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少赔点钱,我们珉钧说那车还没修呢,干脆就别告诉客户,一并修了得了。” 高桐的心被悲凉掩埋,母亲为什么不来问问她有没有被吓坏,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甚至都没问问安奕鸣和她是什么关系,就这么冒冒然然向安奕鸣求助,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可能对她造成困扰。 “今天可以取车吗?”又是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这里真是好地方,好几拨人轮番出面,或有所图c或有所为,这回进来的是个妙龄女子,脸略方,和时下小尖脸的审美相悖,身材倒是好到令男人流鼻血,那腿长得简直望不到头。 江湖一查,巧合得很这位身材火爆的女郎就是邵珉钧偷开车的车主,江湖看在安奕鸣的面上,好一顿解释c道歉,但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了美女刚刚修好的车再次被撞了的事实。 “干嘛呀干嘛呀,我可是你们大客户,我们家的车子不都在你这里保养的吗,你们什么意思,看我脾气好就偷开我车呀,这次是我发现了,以前没发现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吧?知不知道这叫盗窃,我能报警抓你们好吗?还号称海城著名修理厂呢,修理工就这素质啊。一句话,要么赔钱,要么报警。”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牙尖嘴利,说得很有些道理,这反应会不会也是位执业律师? “姑娘,姑娘,你喝点水润润嗓子,顺便听听我的小建议。”安奕鸣实在看不起邵珉钧,被工人们围起来的时候他躲在曹文华身后,车主兴师问罪他又躲在老板身后,一副负不起责任的软骨样,“索赔是您的权利,不管是维修厂还是偷开您车的工人都应该无条件的全额赔偿,但是他没有固定收入c没有住房c没有存款,即便承诺赔偿,也不说承诺吧,就是法院判决他赔钱,恐怕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拿到赔偿款吧。” 安奕鸣说的这些话,在法律工作者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风险评估,但是普通人却很难即刻明白,他特意顿了顿给美女消化的时间,“相反的,您的车投了全险,只要报险,保险公司定损后就能赔钱,而且赔偿能力绝对没问题,当然,出险导致的来年保费上涨的部分我们肯定承担。” 安奕鸣真想说服一个人,还是有些口才的,见美女有些动摇,江湖连忙帮腔,说:“您放心,绝对找最好的维修工,保证修得跟原来一模一样,我再送您一年的免费保养。” 诱之以利,比说服求情有用得多,安奕鸣和江湖一唱一和,联手分析,终于美女动摇了,或许她也明白这个解决方案怕是最现实的,就算是把开车人送到监狱又能如何,她眼神晃动,说了最后一个要求,“那,他得给我道歉。” 曹文华弯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知错了,以后肯定不会” “不是你,是他!”美女纤纤玉指直指邵珉钧。 这应该算是happy endg了吧,邵珉钧从老板身后走了出来,别别扭扭地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高桐叹了口气,就这态度,谁能原谅她? 安奕鸣一巴掌拍在邵珉钧后背,说:“男子汉大丈夫,人家姑娘都能原谅你,你就不能大大方方说声对不起啊?” 邵珉钧这才昂首挺胸,大声说:“对不起!”,甚至赌气般地鞠了个躬。 帅哥美女一对眼,火花四溅,这才是真正的happy end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律师开会 想像一下,几十个律师凑在一起会聊什么? 聊案子?当然有的是素材。这边厢林枫正绘声绘色的描述“气死个人”男女主角的后续报道,头发梢儿指甲盖儿里都是戏,描述着死者儿子吕飞如何被安奕鸣按倒在桌子上,谢敏如何从法律角度浇灭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心思,最终以褚鹏飞支付两万元人道主义赔偿了事。当然,站在律师的角度,这样的和稀泥并非出自本心。法律框架里原本就没有凑合这两个字,只是现实环境里,较真的案件并不多见,绝大部分当事人考量的是诉讼成本和最终结果孰轻孰重,律师可不想在这样的心思里面搓火,毕竟,律师的本能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聊法官?律师和法官真的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好cp。古今中外,庭审程序虽大同小异,但都离不开法庭引导c诉辩交锋c证据对决三大部分,法庭就是由这三部分组成的完美的正三角。三是个奇怪的数字,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几何图形,三角关系却是最脆弱的人际关系,在法庭上,法官c诉方c辩方就是个奇异的三角关系,彼此质疑却又互相猜测,相互制衡却也不可或缺。有句话说得好,对手与对手是最容易心意相通的,法庭上虽无对手之分,但却有立场之别,好法官与好律师,就是好对手! 聊家庭?家人是律师们最亏欠的人。律师真的很忙,但律师们从不承认自己加班,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下班。即便坐在律所办公桌前的时间有限,但对客户永远都是待机的,回家后接到客户电话,一接就没完没了,不管是烛光晚餐还是家庭聚会抑或朋友相聚,顿时凉透。工作状态下的律师会说很多话,词汇量之大恐怕只有老师可以比肩了,口干舌燥电力耗尽,回家后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和老婆孩子说话呢?律师对客户的耐心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但他们对家人真的就没剩下多少耐心余额。真就有律师做出那样的蠢事——好不容易去幼儿园接儿子一趟,等小朋友们都走完也没见着自己儿子,一问才知道儿子已经上小学了。时间少c说话少c耐心少,这样的老公或老婆c男朋友或女朋友,要来何用? 人群热热闹闹,一向最爱热闹的安奕鸣却没去凑这份热闹,他并不是不高兴,相反的他一直笑嘻嘻的,甚至因为小笑话而笑弯了腰,可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水草一样,缠绕着他的心,绕得他呼吸艰难。 七年前的那次衡鑫所大聚会,安奕鸣带着杨乐然来见自己的师父和同事,那副模样完全是这个姑娘是我的,我要把她娶回家,我要对她好,一辈子都对她好。那两天安奕鸣满心想的都是每年他都带着她,还要带着他们的孩子来,最好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 “老大,想什么呢?” 安奕鸣回头一看,是谢敏的儿子石立,学法出身的石立从大学开始就混迹在衡鑫所,随母亲参加衡鑫所的活动也不是一次两次,所里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与安奕鸣最为熟悉。 安奕鸣半回身看着石立,说了俩字,“叛徒!” 石立的母亲谢敏是律师界的翘楚,姥爷和父亲都是法学院的著名教授,奶奶是前检察官,三代法学人,石立却没能从事法律工作,而是入了金融行业。某种意义上这是法律界的悲哀,都说子承父业,但法律界的传承没那么容易,法官c律师c检察官是相互矛盾的职业,任职上有非常严苛的回避制度,对彼此前途必定会有很大的影响,还会给外行人尤其是有心人以不公平的假象。 美剧英剧港台剧都会出现这样情节——父亲高坐审判台,儿子坐在被告席,向法庭递交一份身份关系声明,若对方不反对,便可在同一法庭内和平相处。若大陆如此,案件结果如何公平,公众也未必相信公平。即便不是父子母子这样亲近的血缘关系,即便是同学c师生,也有可能被人诟病。而石立要规避的关系更多,父母c师生c同学c亲友,在这一行他壁垒满满。 石立一口咬下去,半个苹果已经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兴趣。”他也确实没兴趣,从小到大都在法律环境里,他甚至就在法学院校园里长大,对法律很熟悉,却谈不上有多爱,他总记得父母会因为一些法律 观点争吵,父亲会说一长溜的理论,母亲也会说一个又一个的现实案例来反驳,如果再加上一个他,三个人的争吵,该是何等得精彩? “那你学法,还一口气读了个博士,这不浪费时间吗?”安奕鸣有点理解不了九零后。 “拗不过我们家铁齿钢牙的老太太呀。我问你个事。”石立放低了声音,“高律师怎么了?我看她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安奕鸣脑袋转了两圈才找到高桐,律师们基本都坐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或散步或聊天,而高桐却坐在背阴的角落里,裹了条大围巾,也不知是冷还是热,眼睛看着人群,却毫无聚焦,联想到上周在修车厂发生的事,安奕鸣也有点担心,拿起一盘水果走了过去,石立也想要跟着,被安奕鸣拦住。 高桐勉强笑了笑,“怎么没带赵法官来?” 安奕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哀嚎一声,“这件事到底多少人知道?” 高桐做思索状,正经八百的回答:“三十九个人,应该都知道了。” “那人谁啊?”安奕鸣突然发问。 修理厂的事情结束后,高桐是想邀安奕鸣吃个饭好好道个谢的,但安奕鸣和江湖勾肩搭背地走了,她也不能去凑人家老朋友的聚会,最重要的是母亲和弟弟都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奕鸣解释复杂的家庭关系,更不想让他们有机会黏上安奕鸣,她太知道母亲和弟弟的手段,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除了高峻,只要他们能找得到的,都能利用得起来。 高桐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我弟弟。” 安奕鸣对高桐还是有些了解的,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而且是那么个,耶,不知进退的人。安奕鸣没跟高桐说过,其实就在前两天邵珉钧还给他打过电话,一副把他当做高桐追求者的态度要求安奕鸣帮他安顿在修理厂的工作,当然安奕鸣是拒绝的,他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是不会施以援手的,而那天帮忙不过是因为邵珉钧站在高桐身边,而高桐眼里满是落寞疼痛。 “他找过你?”高桐何等聪明,安奕鸣那个眼神她如何猜不透?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高桐软软靠坐到椅子上,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对不起。” 安奕鸣坐直了身子,以一个保卫者的姿势安慰着高桐,“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高桐心里却在想,他知道了多少。以邵珉钧的德行,找安奕鸣要么是想留住修理厂的工作,要么是咨询醉酒驾驶的法律责任,虽然安奕鸣并未说明自己的职业,但邵珉钧很聪明,应该猜得到安奕鸣也是法律工作者,这两件事高桐都不想安奕鸣插手,“他说了什么?” 安奕鸣摇了摇头,“就是不想被开除,偷开客户的车这事不算什么大事,江湖本来就没有开除他的想法,不过他和同事相处上,恐怕。” “唉”高桐长长叹了口气,视线又放回到人群中,那里人很多,有情侣c母子c夫妻,亲密无间,而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 “需要我和” “不需要!”高桐的声音有些高,“我怕他再闯出什么祸来。” 或许因为安奕鸣年少时的经历,他从不认为乖乖听话的学生就是好,也从不认为打架斗殴的孩子就是坏,虽然他对邵珉钧没什么好感,但这并不会使得他将邵珉钧归入坏人之列,这是基本的旁观者的理性判断,毕竟除了偷开车,他也不知道邵珉钧干过其他的什么坏事。而偷开车在这座城市里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既然法律都没有把这一行为定性为犯罪,他又何必觉得他罪不可恕呢,“年轻人谁都有可能犯错。” 高桐又是呆愣愣了好一会儿,“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却不行。”越走越错c越错越走才是错上加错。 这么高深的哲学问题,安奕鸣无法回应,愣神间,有人高喊一声,“出事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死亡威胁 真是出了件大事。 四楼天台的边缘坐了个男人。 看样子,应该是,想要,跳楼自杀。 这个高度摔下来,即便有幸不死,恐怕也要重残。 “我去,竟有人自杀!” “真的假的呀?” “赶快报警啊!” “只是做做样子吧?自杀怎么也要七八层楼吧。” “你跑上去做样子给我看看!” 几个年轻人窃窃私语c指指点点。 说实话,在现今社会若是遇到这样的事,绝大部分人的态度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怕惹祸上身,能好心帮忙打个报警电话已经是大大的不易了,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起了视频,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发个微博朋友圈之类的。 现场,谢敏年龄最大,也最镇定,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真要自杀还是借此达到某些目的,报警都是最重要的,她拉过一位看热闹的服务员,低声叮咛着。 脚步噔噔噔间,又跑来好几个服务员,为首的应该是山庄经理,一边跑一边喊,“报警了吗?”“把保安都给我叫过来!” 安奕鸣拉住他,尝试着先了解些情况,“怎么回事?” 山庄经理连连跺脚,满脸都是懊恼,“哎呀哎呀,真是作孽呀,山庄要死了人,以后还有什么生意啊小于,他谁呀?是客户吗?有没有他朋友或家人的联系方式?” 那个叫小于的小姑娘一直搓着手,眼睛不敢看人,只偷偷瞥了山庄经理一眼,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紧张,还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的某些事,果然她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他不是客户,就刚刚跑到前台说找人,我说按规定客户信息不能随便泄露,他大吵大闹了好一会儿,我吓唬他要报警他才离开的,我以为谁知道,他,他就他就” 经理急得声音都变了,带着女性般的尖锐,“不是让你们态度良好把顾客当上帝吗?上帝的要求,不管多么无理,一定要满足!满足!” “但是,但是,您说过来山庄的人都是想要清净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们的行踪。”小于有些委屈,也是吓着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山庄经理拍拍大腿,连声叹息,“怎么就不懂得随机应变呢!” “可是,可是”这让她如何随机应变,难道把每一位顾客都当做上帝,把每一位上帝都当做有可能自杀的人? 山庄经理摆了摆手,也知道自己是急得在发泄火气,他粗粗喘了口气,平息了下情绪,又问:“他找谁?那人在山庄吗?” 小于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地“嗯”了一声,“不过,她,她和一位先” “那你还不赶快去找他过来!!!”经理根本就没听小于把话说话就吼了一嗓子,小于逃也似地跑了,顺手拉了位男服务员一起。 经理壮了壮胆子,又整了整衣服,挤到前排,喊道:“这位,这位先生,你别急啊,你找的人,我已经派人去叫了,马上就能过来。” 那个人应该是听到了,嗤嗤冷笑了好几声,连连摇头,“晚啦!晚啦!” 寥寥几个字吓得经理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来,“不晚!不晚!那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找人给你送些水吧,这么晒下去你会晕的。” 也不知道这位经理是不是侦探剧看多了,以为是在和挟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谈判,竟要给一个自杀者送水送食物。这种场面,若非心理专家,根本就无从下手,自杀者的心思往往就在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天台那位主动回应了一句,“你是谁?” 山庄经理觉得自己要哭了,连忙回答说:“我是这里的经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提,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绝对在最短时间内高质量的完成!” 那人沉吟片刻,问:“山庄有监控吗?” 山庄经理连忙点头,监控可是标配,除了洗手间,山庄被监控全方位覆盖,“有有有!当然有!” “是全方位无死角且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吗?”那个人双臂反伸,拉着身后的栏杆。 “当然!我们找的是最好的电脑公司,安装的是最先进的高清监控头,覆盖密度很大,没有死角,硬盘能保存三个月的视频资料,而且还配备最优秀的保安,24小时值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山庄经理却不敢不如实回答。 “天台有吗?” “天c天台?”山庄经理有些犹豫,通往天台的门几乎是常年关闭,只有检修水塔的时候才会打开,天台根本没有安监控头的必要,他拿不住这个人的心思,不知道该回答有还是没有。 “说!”天台这位怒喝一声,身子往前伸,似乎是要掉下来, “有还是没有?” 山庄经理吓得一个机灵,脱口而出,“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这么大的天台,竟然没有监控,你还有脸说是密度高?”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于吼叫,抬高左手挥舞着,“凭什么没有监控?为什么没有监控?为什么就这栋楼的天台没有监控?” “你你你不要激动!小心别掉下来!”山庄经理手足无措舌头打结,求助的眼神四下瞟了瞟,却无一人上前帮忙,“警察怎么还不来啊?”山庄经理急的转了两圈,不过他心里是明白的,山庄本就建在郊区,远离人烟,况且刚刚建成营业,很多人根本就不认识路,就算是警察消防,第一次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 “我要监控!我要监控!给我安上监控!” 天台上的人,近乎疯狂,动作越来越大,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一时空气被紧张凝结成冰,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 “给你架上摄像机可以吗?”说话的人是安奕鸣,他原本和同行们一样,明知帮不上忙,就退得远远的,免遭池鱼之殃,眼见跳楼者情绪崩溃,安奕鸣脱口而出。 站在安奕鸣身后的同行们吃惊之余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种事不管倒是无碍,若是管了就很难说没有责任,他胆子真够大的。 话已出口,没有后悔的路可退,安奕鸣又大声喊了一遍,“给你架上摄像机可以吗?” 天台上的人似乎在犹豫。 安奕鸣继续说:“不管从像素还是画质,摄像机都比监控要好,还可以把焦点放在你身上,只要你同意,经理立刻派人去取!” “对对对!”经理对安奕鸣投上感激涕零的一瞥,“我们有婚庆专用的高倍摄像机,还有便携式dv,你,你,你想用哪一个?” 天台上的人明显在思考,监控?摄像机?dv? 趁着这人在思考间,安奕鸣拉过山庄经理和服务员简单询问了几句,山庄经理对安奕鸣询问的细节完全不知情,倒是服务员频频点头,惹得那经理连连侧目。 “嘿,那个哥们!”安奕鸣大喊一声, “想好了没有?再不把摄像机架上,警察就来了,执法记录仪的像素可是非常低的。” “想死!我想死!”楼上的男人情绪又有些激动,双手握着楼房边缘的栏杆,身体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山庄经理捏着汗,狠狠拉了安奕鸣一把,“你可别刺激了这祖宗,万一跳下来,我就完啦,我们就都完啦。” “他可比你怕死多了!”做出这个基本判断之后,安奕鸣低声要求山庄经理把摄像机都摆上来,同时问清了上天台的路线,还抽空转身跟谢敏打了个招呼,才跑步上楼。 果然是一副律师做派,面面俱到! 自己人被搅了进去,原本还算镇定自若的律师们也都乱了套,有的给蒋明哲打电话,有的给119打电话,还有的催促110和120。 安奕鸣到了天台后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平时觉得四楼是很低矮的楼层,这怎么在外缘站一会儿,竟觉得高得离谱,他本能地晃了晃边缘的栅栏,试试是否牢固。安奕鸣并不走近,而是站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说:“哥们,有什么悄悄话想说的就赶紧说吧,摄像机拿来后可就没机会了。” 那人似乎一惊,回头看了安奕鸣一眼,“你懂个屁!她来了吗,我要见的人来了吗?” 山庄经理的声音传了上来,“不要着急,他不住在这栋楼上,需要时间。” 安奕鸣朝楼下看了看,刚刚那个跑过去找人的小于已经回来了,明显是没能把他想见的人找来,否则山庄经理也不会又是跺脚又是转圈的,安奕鸣开了句玩笑,“临死前见他,是要宣读遗嘱吗?遗嘱,一般都是在死后宣读的,我们所有” “你是警察吗?”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安奕鸣,一脸嫌弃,“不是就给我滚!” 安奕鸣越来越肯定心里的猜想,又说:“有些事是不需要警察见证的,像我这样的法律人士” “”那人狠狠骂了句粗话,松开握着栏杆的右手,转回身看了看安奕鸣,“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跟你有关系吗,你就过来凑热闹!来人!把赖芝心给我找来!赖芝心!赖芝心!赖芝心!” 赖芝心?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他设计一场自杀的闹剧就是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找出来之后呢?他要做什么?裹挟着这么多人,甚至包括警察,到底是要为他见证些什么? 真是浪费时间! “先生!”安奕鸣正色说:“我不知道你见这个人是想做什么,但是,她不露面,即便是警察也不能把她绑过来见你。不如你我好好聊聊,或许我可以帮你做一份不亚于同步录音录像的见证!” 安奕鸣给这人时间考虑,相信只要赖芝心不出现,他就必然会向自己求助,毕竟他不想死,那双紧握着栏杆的手充分说明了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离婚要诀 “赖芝心!你这个臭婊子!你他妈的给老子戴了四年的绿帽子啦!还瞒着老子给你养大了野种!老子忍了!忍了!你他妈竟然不同意离婚!你是要上天呀” 这一顿喝骂虽然粗话连篇,但非常明确地说明了他当下面临的困境——欲离婚而不得。 “你不是不同意离婚吗?你不是跑到法院天台威胁法官说什么如果判离婚你就跳下去吗?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要么你给老子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你同意离婚,要么老子就跳下去让你和那个奸夫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安奕鸣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双手扣在身后,身子伸出天台之外,脖子上青筋尽现,果然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会胡言乱语,如果他所说属实,那两人何来良心?又怎会良心不安? “离婚!老子要离婚!我是常年在外地工作,不能天天陪着你,可我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呀?我在外面奔波劳碌,你个臭婊子用老子的钱养汉子,还想脚踩两只船,生拉硬拽地拖死老子,你他妈良心让狗给吃啦” 他鼻涕与眼泪横流,声嘶力竭地喊到口沫横飞,他应该是很疼爱这位名叫新新的孩子,可以想见得知孩子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他如遭天打雷劈。 “赖芝心,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我的儿子,我宠了四年的儿子呀” 他松开手,慢慢站起身来,颤颤巍巍一副要跳下去的模样,楼下人群发出一声尖叫,安奕鸣看准机会冲上去,一个右鞭腿,把这人扫回到天台上,人群又是一声尖叫。 那人犹在挣扎,怒吼着咒骂安奕鸣,甚至因为被压制而动弹不得,朝安奕鸣吐口水来化解心里的怨怼仇恨。 安奕鸣倒也不恼,仍然笑嘻嘻地说:“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不就离婚吗,找个律师,分分钟帮你搞定!” 火烧眉毛的时候,安奕鸣还有心情打广告。 保安们c服务员们c山庄经理一窝蜂跑了上来,一边七手八脚地拉起这个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谢安奕鸣,饭碗总算是保住了。 安奕鸣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手指在唾沫处顿了顿,又说:“你以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示同意离婚,就能作为解除婚姻关系的证据?不懂法真可怕!你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渣对手的神助攻啊,她甚至可以在法庭上扮演贤妻良母,说自己为了救你,不得不顺着你的意思。” “啊!!!”他仰天大叫一声,种种不甘尽在其中,又软软地坐在了地上,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被安奕鸣这番话给说服了,哀嚎间,肩膀不停地抖动,应该是在哭。 那几位酒店的工作人员有些尴尬,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跳楼自杀的人在哪儿呢?” 楼下传来警笛声和说话声,应该是警察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救护车和救火车的鸣笛声。 这事真是闹大了。 安奕鸣拍拍那人的肩膀,“找个律师吧,没必要拿自己的命换一纸离婚判决书。” 自杀者c救人者,待遇天壤之别,一个被带上了警车,一个受到了英雄般的礼赞。 先是林枫和石立一左一右拥了上来,“老大,鞭腿帅极了,应该直接扫他脑门上,让他清醒清醒。” 接着是武思思和所里的几个小姑娘托着腮,双眼放星星,“安律师,您简直就是我们律师界的神勇干探啊。” 然后是谢敏,不过她没说话,而是指了指安奕鸣的衣服,那里有几处还没有干的唾沫,多少有些恶心。 最后迎上来的是蒋明哲,他皱着眉,说了句煞风景的话,“那么肯定救得下?” 安奕鸣立正站好,正色说:“没有,就是笃定他根本不想死!” “怎么那么肯定?”这不仅是蒋明哲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嘿嘿嘿,三个原因。”安奕鸣抓了抓后脑勺,像在法庭上陈述自己观点似的铿锵,“第一,虽然山庄高层建筑不多,但东头就有一栋九层的大楼,真想死的话会选那栋楼,我认为他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那边是管理楼人少,这里是游客区人多。第二,他虽然坐在天台边缘,但是两手一直紧紧抓着铁栏杆,偶然空出一只手,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往后坐,靠在栏杆上,这哪里是想死的人,根本就是怕 死的人。第三,他一直在纠结监控摄像头的事,听到天台没有监控差点崩溃,是因为他想在监控下得到一件东西,绝不是直播自杀得来的人气,而是视频证据。” 这番分析,事实清楚,理由充分,得到赞许目光无数,甚至有的律师在想:这要是自己冲了上去,是不是就能打下一个不花钱的广告? 蒋明哲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坏事,说:“傻猫碰到死耗子!” “就算误打误撞也是有理有据。”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了句,听起来像是林枫的声音。 作为律所的管理者,蒋明哲不可能当面纵容安奕鸣这样的冒险行为,说了几句注意安全少冲动的话后就离开了,郁飞偷偷朝安奕鸣敲了敲大拇指,也转身离开。律所的几个合伙人这次并不单纯是来休息的,还约了会计师事务所c审计师事务所c破产清算公司等,要谈日后工作上的合作。 人群散尽。 高桐一直闷声不乐地站在远处,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安奕鸣搂过她的肩膀,朝酒吧的方向而去,“走吧,喝酒聊天去。” 从小到大,高桐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她相貌出众c家境优越c学业拔尖,如今到衡鑫所这样的百强律所工作,也是衡鑫最优秀的律师之一,可以说根本就挑不出一个缺点来。当然,如果性格冷漠算是缺点的话,她还真是有个大缺点。 “你真是没必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安奕鸣咕咚咕咚地喝完一大杯白开水,招呼服务员又倒了一杯,“以前多可爱的一个姑娘,怎么越是沉熟稳重,倒越是理智冷漠了呢?” “魏诺还恨我吧?”高桐天外飞来这么一句,“这事确实是我的错。他只是我的助理,案子的责任还是应该由我来承担。” “这事早就翻篇了,何必旧事重提?”安奕鸣真是能喝水,又咕咚下去了半杯。刚才他一点都不紧张,这会坐下来倒是有些后怕,如果那个人真想死呢? 高桐摇摇头,“我不是旧事重提,而是在谈责任。” 安奕鸣把空了的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按你的逻辑,你弟弟和你妈妈都是你的责任?” 律师的思维非常分散,而且善于联想,这一点不亚于一位警察,所以高桐也放弃了要在安奕鸣面前撒谎的想法,拨动着咖啡,这俩人选择来酒吧是因为白天酒吧人少可以谈一些私密的话题,但两个人都不喝酒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离婚后我就几乎没见过我妈妈,邵珉钧只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高桐说得虽然简单,却掩盖不住眼神的暗沉低落,“人什么要结婚?结婚后却又为什么要离婚?两个人是一别两宽了,可孩子怎么办?” 原来如此。 虽然安奕鸣生在一个并不和谐的大家庭,但小家庭却十分美好,安家四口人彼此非常相爱,就比如少年时代的安奕鸣桀骜不驯,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安爸爸安妈妈还有安逸却没有,比如所有人都催婚安逸,等着看她消化,但安爸爸安妈妈和安奕鸣不会。 所以,安奕鸣,办过不少离婚诉讼的安奕鸣,并不能真正体会离异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会有怎样的心理,安慰的话也无从说起。 “我没那么执着,我甚至认为婚姻本身就是反人类的制度,可是我无法忍受的是两个人,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是有多恨对方才能撕破脸把脏水都泼到对方身上,为了各种目的不要孩子,甚至把孩子扔在法庭上!”高桐砰地一声放下咖啡杯,对服务员喊了一声,“给我来杯酒,什么酒都行。” 高桐醉了。她絮絮地说着往事,掀开那些她看似已经长好结痂的伤疤,一片鲜血淋漓。 “我最恨的是,他们都不要我,都不要,他们可以为了咒骂对方,把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事都翻出来说,却忘了坐在旁听席上的他们的女儿。那天的法庭冷极了,我冷得一直在打哆嗦,我看着外面的天,在想爸爸妈妈吵完了吧怎么还不来借我呢。最后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了我,她把我抱回办公室交给法官,那位年轻的男法官打电话给他们,我听到他在骂人,他说你们有没有一丁点做父母的自觉啊怎么能把孩子扔在法院。我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天都黑了,爸爸才赶过来,他抱起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桐桐,从今以后你没妈了!” 谁的童年能完全是一片美好的蓝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难遏怒火 车上。 安奕鸣送杨乐然回家。 杨乐然几次三番转头看安奕鸣,把安奕鸣看得心烦意乱,险些闯了红灯,幸亏车子刹车性能极佳,一脚下去,车身立刻顿住,杨乐然身子轻,弹了起来,用手推了下挡风玻璃才稳住身体重心。 为了行车安全,安奕鸣决定先问清楚,“你想说什么?” 杨乐然也是惊魂未定,一辆红色跑车应该是根本没踩刹车,抢着红变绿的时间点,从眼前呼啸而过,如果安奕鸣刹车不及,肯定会撞到一起,她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情绪,“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安奕鸣没有直接回答,倒是骂了一句,“又是哪个臭小子赶着去投胎?现在的驾校真是培养了一批合格的马路杀手你刚说什么?” “你对我舅舅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杨乐然好脾气地重复一遍,她本来以为那些话只是安奕鸣为了说服何鑫才说的,说白了就是吓唬他,可他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完全看不出是信口胡说。 指示灯红变绿,安奕鸣还是慎重地左右看了看才踩下了油门,说:“正常人是不可能太长时间不见太阳的,尤其是在海城这样的海滨城市,空气潮湿,很多人都有隔段时间晒被子的习惯,不少老年人还喜欢晒太阳。而汤峪常年拉着窗帘,根本就不见太阳,窗户上更焊满了密密匝匝的钢筋,一个人生活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不出门c不交际c没朋友c没家人,说他心理不变态都没人信。” 杨乐然不置信地反问一句,“那也不至于伤人吧?” “你看你这人,就算你不做法官,不需要天天面对社会黑暗面,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单纯啊,犯罪心理学的课都白上了?” 这话很对。其实也不单是法官,公检法司,每一行都以处理社会矛盾为职业,可以说是见惯了矛盾冲突黑暗罪恶,所以从业者会渐渐养成相对消极的性格特点,不管原来多阳光的人,看问题也会先看那些灰暗与冲突。有人说人家医生还经常看到患者去世呢,可是医生还是会有大概率把患者治好不是?而公检法司处理的永远都是“死亡”。举个例子,安奕鸣几乎从来不碰婚姻案,这不是他有多牛b可以挑拣案子,而是因为他怕自己真的患上恐婚症。 杨乐然把翻了一半的白眼忍了回去,这个学渣竟然有脸质疑学霸,“是不是你除了犯罪心理学,什么课都没有认真上过呢?” “嘿嘿嘿。”安奕鸣一阵傻笑,想起杨乐然拧着耳朵给他划考试重点时候的样子,“那些话一句真的也没有,不过,人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小心无大错嘛。” 安奕鸣循着杨乐然的指示,开进法大附近的一处老旧小区,从拥堵的停车位可见一斑,很多车停放在道路两侧,使得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更加的拥堵,饶是安奕鸣车技高超也有些不满,“你平时可怎么开车?换个地方住吧。” 想想也能猜得到杨乐然是为了方便租住在这里的,她回国才半年,买房的可能性并不算太大,况且家境优越的她即便买房也不会选大学城,更不会选这样的老旧小区,当然以安奕鸣对杨乐然的了解,她父母在法大附近也没有房产。 杨乐然没有回答,指了指附近的一处空闲车位,说:“先停在那里吧。” 何鑫带了不少东西给杨乐然,其中有一个分量不轻的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安奕鸣才自告奋勇要送她回家。在安奕鸣想来,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送杨乐然回家,同时还需要帮她把东西送回家,或许还能有机会坐下来聊聊,就算是聊聊何鑫的案子也好。 谁料想,就在这两人打开后备箱准备拿东西的时候,一辆家用轿车带着甩尾的气势停在安奕鸣车前,刹车声音大得这两人都是一惊。 “你你你!”车上下来一位高壮男人,那肚子大的好像是十月怀胎,走路气势十足,大粗手指头颤抖地指着安奕鸣和杨乐然,即便是满脸怒气也掩盖不住难以置信,“要不要脸啊你们?” 此话从何而来呀?安奕鸣和杨乐然对望一眼,杨乐然也是不明所以,不过她猜到几分,小区车位有限,经常会因为抢车位发生一些冲突,“这里可能是他的停车位吧。” 安奕鸣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大胖子拱了拱手,“哥们不好意思啊,只是暂停,我马上就走。”胖子出现的真是不和适宜,他留下小坐的计划彻底流产了。 大胖子的火气把头发拱得站立了起来,哪是安奕鸣一句道歉的话就烟消云散呢,他大吼着,“抢车位还抢的这么理直气壮真是见了鬼了,还暂停?马上?是不是瞎了连那么大的专用车位四个字都看不见,买不起车位就别买车” “不好意思哥们,就借用一会儿,您看我要是把车子横马路上,整条路就堵住了。”安奕鸣试图解释,他吸了吸鼻子,没闻到酒味,他没喝酒啊,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就看不明白了,明明是在大学城,可怎么总是遇到没素质的人,这个小区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是不是全被买不起房的人租走了?全是帮有爹生没爹养的家伙,天天抢车位,回来稍微晚那么一小会儿,车位就被抢了,我这明明花了大几万买的车位,怎么弄得好像是我自己抢来的似的?凭什么呀,你凭什么呀?是不是还要抢房子啊?”大胖子嘴里零碎挺多,叽叽歪歪开始骂个不停。 见状,杨乐然拉了拉安奕鸣要他赶紧把车位让出去,她自己把东西搬上去就行,她甚至已经抱起一个大箱子走到楼道口。 “您消消气,两分钟,我把东西” “操,两秒钟也不行!” “咱好好商量一下” “这事没商量!” 一个是车位经常被占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一个是计划被打乱心情也有些不美妙,就差一枚火星,就能燃烧天与地。 杨乐然小跑步过来,又拉了拉安奕鸣,小声劝着,“别吵,把车开出来,然后” 安奕鸣刚想点头说好,大胖子来了句,“你是谁呀?也是租房子的外地人吧?好好的海城,从你们外地来了之后就变样了,外地人都是小偷流氓坏事做尽,就连大学城都被你们一帮外地狗给占了” 如果没有爬山那天杨乐然说自己从外地回海城后遭遇到的排外,或许安奕鸣还不会那么的怒火中烧,“你有病吧,你td是不是有病啊?不就是未经允许借用了你的车位吗,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道歉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 “奕鸣,别说了!”见事态不妙,杨乐然赶忙跟更用力拉了拉安奕鸣,然后赔笑说:“先生对不起啊,我朋友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所以才” “姘头吧。”大胖子上上下下打量杨乐然的眼神非常不友好,甚至于猥琐,“你干什么的,还把男人召回家。” 安弈鸣猛然抬头,一记右勾拳,重重砸在这张胖脸上。时间走成了慢动作,那张原本富态慢慢的男人脸扭曲着歪向一边,鼻子渐渐坍塌c疲软,甩在脸的一侧,身体跟着惯性抛出去,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天哪!”杨乐然惊叫,“奕鸣,你闯大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骨折之后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律师工作的真实写照!没有谈判桌面的精英权威,没有法庭上的侃侃而谈,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或者一地鸡毛,或者充满危险,或者随时结束。 安弈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着眼c抖着腿,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而不是个律师,好像也根本不在乎他刚刚把一个人的鼻梁骨打歪,执业生涯随时都有可能终结。 安弈鸣不以为忤,杨乐然却是心绪难平,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她实在想不通,男人怎么那么大气性,对方不过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罢了,听了又死不了人,况且他平时听到的难听话还少吗?但是大胖子的鼻梁被打断可能是轻伤,构成轻伤就需要负担刑事责任,负担了刑事责任,安弈鸣的执业资格就会被注销想到这里,杨乐然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你也太冲动了!” 安奕鸣与那人发生冲突后,杨乐然上前拉架,大胖子两手小指留了对极长的指甲,挥舞间,杨乐然也遭池鱼之殃,脖子侧后被划伤,流了不少血。 处理伤口的是名女医生,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打量着这两人的互动,关系还真是亲密且疏远! 安弈鸣举着右手,“胖子的手感就是好,q弹q弹!” “安弈鸣!”酒精刺激伤口,杨乐然痛得面目变形,压抑了一晚的火气终于喷薄而出,“你能不能正经点?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是个律师,忌讳着执业资格,可不就是被人捏住七寸了吗?看对方那个得理不让人的样子,怕是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就把你送上法庭了!你要失业了安奕鸣!!!” “谁说没有谈判的机会呀?”安弈鸣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的说,举着打了石膏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转头看了看杨乐然,也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至多是个b,不对,b一。” 伤口在肩头,为包扎方便,必须脱下衬衣,而安弈鸣一副绝不肯回避的模样,为免春光泄露,杨乐然一直拿衣服掩在胸前,被安奕鸣的无所谓气得连翻好几个白眼,惹得女医生嗤嗤偷笑。 “我是律师,他是老师,他要是想再咬我一口,我就能反咬他一口。”安奕鸣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石膏,包成这样很像重伤吧?他要不要再挂瓶盐水? 听了这话,杨乐然也顾不得生气,“你怎么知道他是老师?不是所有住在法大附近的都是高校老师,你看我。” “真没劲。”安奕鸣似真似假的白了杨乐然一眼,他眼睛小,又是一副硬汉模样,平时说话铿锵有力,这会儿拿腔作调使劲模仿女人的妩媚,违和冲突非常强烈,惹得杨乐然噗嗤一笑,“唐高还记得吗?” 杨乐然仔细回想一下,问:“留校的那位?” “对嘛。我把大胖子的外貌特征行事风格跟唐高一说,他立刻就能对号入座,然后把胖子的个人信息发了过来” “你你你”杨乐然恨恨地拍了安奕鸣受伤的右手,他嗷嗷惨叫地跳开,坐到角落里,一边哀嚎,一边拿眼瞥杨乐然。 靠外貌特征来找人太儿戏了!莫说大学城附近高校林立,就是法大教职工也成百上千,大胖子何其多哉,他怎么就确定此胖非彼胖?况且,万一他不在法大任职呢?万一他根本就不是老师呢?万一法大有一个和他很像的胖子呢?万一杨乐然气得鼻孔都要冒烟,索性不再说话。 安奕鸣撅着屁股c拖着椅子坐到杨乐然身边,“事关钱包厚薄,我怎么可能不认真不仔细呢?你看你看,我是干什么的,能没点手段?车牌号码是准确且唯一的吧,有了车牌号就能找到车主信息,但是车主信息只是个名字,于解决这件事无助。所以呢” 安奕鸣还想买个关子,但见杨乐然拿起一个针管,恶狠狠地看着他,连忙说:“他在你楼下有停车位,很有可能和你同楼,唐高也住在附近,所以我找他查到了更多的这个人的信息,大胖子叫庞博,不是法大毕业生,因为父母都是法大后勤部,所以他也在后勤工作,主要是管餐厅,刚结婚,老婆马上要生了。” 这才像话!杨乐然长吐一口气,“你准备怎么咬他?” 安弈鸣扬了扬右手,脸上是孩子讨糖吃的又可爱又讨厌的表情,“舟骨骨折啊。” 杨乐然离开法律这一行太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其实舟骨骨折也是轻伤。 “轻伤!” 杨乐然尾音扬高,“真的假的?” “哎哟我去,麻烦给个悲伤的表情好吗?我都已经是个残疾人,你居然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安弈鸣佯装哭泣还捏着兰花指拭了拭泪。 杨乐然沉吟,“需要立刻和对方谈判,否则失了先机,警察介入调查,想私了都难。” “我把自己的手裹成这一副木乃伊的模样,就是为了谈判。”安弈鸣正色说:“已经让林枫去约了,就约在医院附近,你打完针,我们就过去。” 安弈鸣想用没受伤的左手把林枫的鼻梁骨也打断!让他就近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也不能约在这家小小的咖啡店吧?太不符合谈判的气场了。 “师c师父,医院附近要么卖婴儿用品,要么卖殡葬用品,我转了好几圈,就数这里最安静,您要觉着不满意,咱就只能去肯德基了。”林枫结结巴巴好一顿解释。   ;也只能就这么将就了!安弈鸣抽出几张毛爷爷递过去,“一人一杯咖啡,剩下的是给老板的场地使用费。” 庞博需要做手术,并没有到场,是他的亲戚朋友来了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一位长者。安弈鸣想和他握个手,伸到一半停住,“哎哟,对不起,给您鞠个躬吧。” 杨乐然不想大家兜圈子,希望能够直截了当些,说:“老先生,我们来谈谈这件事怎么处置吧。” 老者还没说话,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就嚷嚷开了,“是你们把人打伤了,该报警就报警,该处理就处理,没必要私下谈” “唉,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c拘役或者管制。”安弈鸣摇头晃脑,语气中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我烂人一个,大不了进去个几个月,出来还是好汉一条。庞博就不一样了,有稳定职业和美满家庭,马上就要做爸爸了,这要是进去了,工作保不住不说,恐怕连孩子面都见不着咯” “奕鸣,别乱说!”既然安弈鸣唱白脸,杨乐然就要唱红脸了,“老先生,我们约您出来谈,就是要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要不您先说说看法和要求?” 老者拦住身后的几个年轻人,说:“你先说!” 安弈鸣装无赖,摆弄着桌上的糖,既不抬头也不说话,杨乐然瞥了安弈鸣一眼,说:“各自损失各自负担,不追究对方任何民事上或刑事上的责任!” “也就是说我侄儿白挨一顿打?!”老者的情绪也有了起伏。 安弈鸣举着受伤的手指了指杨乐然抱着纱布的脖子,“难不成您认为我俩的伤都是装的?” “都是你们这帮外地人,抢我们的工作不说,还抢上门来占车位,不知道是哪个山沟里来的山锤,男盗女娼,一个好东西都没有!”一个年轻人抄手斜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杨乐然,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 海城靠海,沿海渔民靠海吃海,是最早致富的一帮人,靠山的人自然没占到海的便宜,物质条件方面远不如渔民,便到临海打工,做一些渔民不愿做的相对底层却收入较高的工作,收入地位日增,渔民内心不忿,却又放不下身段舍不得吃苦,于是创造出诸如“山锤”c“山货”等带有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外地人。 安弈鸣蹭地站起来,握着糖盒手青筋暴起,几次深呼吸才忍下直接砸到年轻人脸上的冲动。 “你砸!有本事你砸呀!”年轻人的火气一点就着,梗着脖子就上。 “嘭!”糖盒品质极好,破裂声清脆好听,瓷片四溅,“打架是吧?爷不怕再废一只手!” 安弈鸣从小到大都是好战分子,打过的架c骂过的人无数,他还真不怕和对方来个硬对硬,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进去待几个月并吊销职业资格,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都能活着。 安弈鸣真的动粗,包括那个梗着脖子要打他的青年,全都退到几米开外,脸上净是惊恐。外强中干! 杨乐然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安弈鸣,“他也是气急了!” 安弈鸣咬着牙坐下来,狠狠喘了口粗气,粗着嗓子喊,“老板,给我一杯凉白开。” 杨乐然缓和着气氛,说:“老先生,他说的话我可以不介意,也可以不会追究。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旁观者清,帮庞博审时度势,作出最正确的选择。我说的再直接一点,一直在挑衅我们的是您侄儿,您侄儿长得人高马大,说些那些难听的侮辱性的言语步步紧逼,我作为身量只有庞博一般的女性自然害怕,我的朋友也是在我生命健康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才不得已出手的,说是正当防卫有些道理吧?再者,庞博鼻梁骨骨折构成轻伤,我朋友舟骨骨折也是轻伤,真追究个责任负担,庞博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吗?当然,您可以追究,这是法律赋予所有人的权利,我们也不会干涉您行使权利,但是我的朋友可以用正当防卫抗辩,庞博呢?” 杨乐然说些话的时候,安奕鸣侧脸看她,离开法院六年,专业知识倒是没扔下,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虽然在法律人看来言语威胁压根就够不上正当防卫,但在普通人看来却是符合一般人的生活常识——自作孽不可活。 “你说构成轻伤就构成轻伤呀?法律是你家定的?”还是那个梗着脖子的年轻人。 杨乐然拿手机搜出《人体轻伤鉴定标准》,递到老者面前,接着说了句玩笑话,“作用力是相互的,他鼻骨骨折,我朋友手骨骨折,很正常。” 老者沉吟了一会,又说:“我们的医疗费比你要多得多,不可能全部由我们自己负担。” “五千!”安奕鸣缓缓说出一个数字,杨乐然接过话头,“庞博伤在头面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 老者走到一旁的角落打了好一会儿电话,脸色表情千变万化,最后憋着一张大红脸走过来,说:“什么时候给钱?” “签好协议后就立刻付款!”安奕鸣扬了扬手里的公文包,又说:“不过,我认为还是要等庞博手术结束后,由他本人来签协议。” 老者却是说:“不行!必须立刻付款,我可以代表庞博。” 安奕鸣和杨乐然对望一眼,又抬手看了眼手表,说:“拟协议也没那么快林枫,你去拟协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一地鸡毛 安奕鸣生性冲动,杨乐然也不是到了今天才知道的,从互生好感到最终分手的那四年间,因这份冲动两人争吵口角无数,安奕鸣也是多少次指天发誓,却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不能说安奕鸣与杨乐然最终分手是因为这份冲动,但绝对与之有关。 安奕鸣到法大报到第一天,就因为冲动名扬全校。他苦熬了一年,是奔着女朋友到的法大,而已经大二的杨乐然早就没有了新生的青涩,落落大方地坐在报到处,在做新生登记。她一直都是做事专注认真的人,每一个名字都要重复确认,生怕因同音不同字而记错记漏了什么,她微低着头,一一核对新生们的录取通知书,偶尔会因为听得不真切而抬头询问,脸侧仰着,绽开一道微笑,问:“你说什么?” 那道笑脸仿佛是有光一般,耀得安奕鸣睁不开眼,哪里还肯排队呢,拖着行李箱撞开好几个人挤到前面,再一个弯腰就把身后的同学挤到一旁,惹得怨声四起,他却毫不在意,笑盈盈地交上自己的通知书。 几位迎新的学长学姐们纷纷起身维持秩序,包括杨乐然在内,她目光在安奕鸣脸上打了个转,然后指了指一旁撑起的凉棚,说:“这里是政法大学,最讲秩序,请你排队!” “可是我” “没有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着急,也都很热,但是,没有特殊情况不准插队。” “什么是特殊情况?” “” “我问你,什么是特殊情况?” “下一个同学!” 杨乐然直接无视安奕鸣的存在,歪着头看向他身后的新生,平伸着双手,“你的通知书呢?” 这位比安奕鸣矮了半个头的白净男生明显一愣,连“哦”数声,交上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录取通知书,“我是从湖南来的” 而安奕鸣,安大少,却是做了一件连他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丢人的事——甩掉行李,仰面躺在了地上,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9月,骄阳似火,法大的石子路面被晒得滚烫,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下,比一个职业碰瓷儿的还敬业,演绎了一把他认为的特殊情况。 在场的,要么是刚刚经历高考的乖乖学生,要么是被法理法史宪法晕染了一年的法科生,哪里能想到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汉子,竟然是在表演,都是急匆匆地拥了上去,将安奕鸣团团围在中间,甚至有人抱起安奕鸣的头,要掐他的人中。 “唉,别”蹲在前排的杨乐然伸手阻拦,却被安奕鸣拉住手,手背上一暖,然后,他睁开一只眼,嘿嘿一乐,“我来了!” 哄! 人群哗然! 法大头条——某新生当众调戏学姐被撂倒在地! 杨乐然在法大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她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但名声之大丝毫不在学联主席之下,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年年综合排名第一,各种该拿的奖拿到手软,深得教授们喜欢,还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坚持了四年的学霸级习惯——晨起跑步一小时c晚间读书两小时,法大那座四百米的操场上总有她的声音,图书馆二楼自由阅览区也总有她的座位,一个即便到了考研季也不会有人抢的位子。 所以很多人都对杨乐然的男朋友,无赖安奕鸣表示接受不了,这多少有些追偶像明星的意思——只爱你单身,永远祝你幸福,直到你有了男朋友或女朋友的那一天,更重要的是在同学们的概念里,杨乐然的男朋友或许才华横溢c或许腹有诗书c或许事业有成,独独不该是安奕鸣这般无赖泼皮的模样。 其中,尤为不满的是连博。 最初安奕鸣对连博的印象很好,当然他要么逃课c要么上课睡觉,怎么可能真记得哪个人是连博?不过是因为连博对杨乐然不错,杨乐然也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位老教授,他本人与连博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公司法课上。 “刺破公司面纱,是指在特定的情况下,法律不顾公司法人的人格独立特性,追溯公司法律特性背后的实际情况,从而责令特定的公司股东直接承担公司的义务和责任” 连博上课,素来着白色西装,雪白的头发也整齐地向后梳,一丝不乱,老先生风度翩翩极了,同时讲课内容理论与实务并重,深受同学喜欢,甚至有不少已经上过他课的往届同学也会重复选课或者旁听,曾一度使得应届同学根本就坐不到课堂的前三分之一的位子,学霸 们自然会产生矛盾,应届生们说自己上的是学校安排的必修课,有优先权,往届生则说自己是学长学姐,应该被尊敬,最后当然还是连博亲自出面,要求已经上过课的旁听学生不准抢占教室前六排的学霸座位,这才平息了矛盾。 安奕鸣这个妥妥的学渣,却是坐在第二排,就坐在学霸杨乐然的旁边。复读的一年间,相思成疾,只有与杨乐然待在一起才舒服才高兴,所以他尽量选同一门课,实在不行,也会逃课而陪同杨乐然。他哪里会是认真听课的料,即便是如此热门的公司法,也毫无顾忌地打起了呼噜,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一忽儿婉约一忽儿豪放,很有节奏感。 “谁在打呼?啊,谁在打呼!!!”连博从不用ppt,而是坚持板书,扔下的粉笔头在地上爆裂开来,形成了个很好看的白色放射性光束。 全班同学都在寻找,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前排中央位置的安奕鸣背上,他个子高,即便是伏趴着身子,也是座小山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这么炙手可热的课居然有人在睡觉?竟然还是占了那么个好位置? 杨乐然脸涨得通红,偷偷掐了安奕鸣一把,用力之大,令她的手微微有些疼,面上却装作不认识,一副认真听课努力记笔记的模样。 连博脸也红了,红得要冒火了一般,与白发白西装相映成辉,他的课莫说没人敢睡觉,敢逃课的都没有,谁不知道他是著名的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那个,旁边的,把他给我叫起来!再不起来就拿水泼!” 安奕鸣没有起床气,刚醒脑子连着梦境,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嘟囔“哦哦下课了”,大手一伸,揽起杨乐然就走,杨乐然几番挣扎,非但未挣脱,反而被楼得更紧了。 “你你你,你是谁,怎么敢”连博已经气得结巴,不会说话了。 全班同学几乎是同声大吼,“大一新生,我们的学弟,杨同学的男朋友。” 连博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真正与连博有矛盾是在杨乐然大四那一年,连博劝杨乐然读硕,她的成绩保研本校没有任何问题,又有连博作保,专业都是任君挑选的,读硕安奕鸣是完全支持的,但却不同意读连博的硕士。 杨乐然捏了捏酸胀的额头,决定最后再问一次,“为什么?总有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算个什么理由。” “学校那么多好老师,你喜欢的经济法也不单连老头德高望重,换个人呗,谢老师就不错。” “是我读硕又不是你,凭什么强迫我选导师,更过分的是居然没有理由。” “我不喜欢总可以吧。” “你不喜欢我继续读书还是不喜欢连老师?” 一言不合总不能大打出手吧,杨乐然身量矮体重轻完全没有把安奕鸣打服气的可能,她后退一步,踩到椅子上,来了个居高临下,这个角度清晰看到安奕鸣脸上皱着的全是担忧,她心一软,语气虽然仍是硬硬的,却是让步的调调,“为什么呀?” “都是女的。”安奕鸣伸手扶着杨乐然,是怕她摔下来,这椅子有一条腿短了些,总是摇摇晃晃不稳定。 杨乐然以为自己耳鸣了,“什么?” 安奕鸣低着头,重复着说:“他的学生都是女的。” 杨乐然这才明白过来,她脑子转了几转,这三四届确实都是女研究生,“法学专业本来就女多男少,比例差不多是二比一吧,读研的男生更是少,全是女学生的硕士生导师不只连老师自己吧,再说” “不好!”安奕鸣抬头,脸上的担忧满溢,“他对你,我不觉得只是老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杨乐然失笑,“他还把我当女儿呢。” “不行!谁都可以,换个男老师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不但霸道,还决不允许其他人觊觎!” “真是拿你没办法。” 最后,杨乐然没读硕,更没读连博的硕,直接放弃保研资格,连博何止是痛心疾首,那感觉比得知女儿在国外定居来得更心痛,而安奕鸣自然是乐颠颠地去实习,偶遇连博,总是拥着杨乐然潇洒而过,脸上的表情是——我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海困飞鱼 要查到汤峪的背景并不难。 有的是友好或不友好的邻居向安奕鸣爆料。 汤峪出身西部山区的寒门家庭,考上海城一所著名的海运学院的航海系,毕业后上船工作,专跑美欧这样的长途航线。海上工作很苦,收入却高,是其他专业应届毕业生的好几倍,对家境贫寒的汤峪来说是很大的诱惑,却不是最大的诱惑。汤峪在山野林间长大,受惯了极度的自由和极度的双重约束,他反而爱上了大海,一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大海神明,船,何尝不是自由和约束的结合?船可以自由行驶,却只能限于这艘船。 一出海便是几个月不见大陆,海员们嫌苦闷,多少会有些排解的小习惯,吃喝玩乐皆有可能。汤峪是个大大的例外,即便是在船上轮班作业中,他也尽量保证有规律的作息,锻炼身体c读书写字c不赌博不抽烟,几乎从不参加海员组织的各种“局”,哦,他喜欢绳结,喜欢那种纹路清晰往来反复,他早也系晚也系,各种水手结熟练到闭着眼也能系出来。 汤峪是海员中的奇葩。船员们全都期盼到港,即便是国外的港口,能沾沾地气总是好的,而汤峪不,他更喜欢在海上的日子,有时候在甲板上看海鱼都能看上好几个小时,眼里竟是艳羡。 有一种鱼叫飞鱼,即可遨游深海,亦可搏击长空。这就是汤峪的梦想。即便是汤峪飞得再高c游得再远,身上总是系着根绳子,那头捏在汤峪父母和全村人的手里,沉重异常。 汤峪本来就生在一个贫困山村,家里还是村里最穷的那几户,父母养育了四个儿子,能让四个孩子不饿肚子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根本顾不上读书识字,四兄弟只有汤峪读到大学,其他三个兄弟全都是十三四岁就外出打工。可以说,汤峪是三个弟弟和全村人供养出来的。本以为,毕了业上了船,他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无非是给父母兄弟一些钱罢了,但他忘了,他这颗果子是全村人的苦熬十六年得来的,他自己已经失去了收割的权利。 毕业后汤峪签了家五百强的航运公司,本来有大好的前途,只要他心无旁骛遭上年的罪,不愁没有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但他的负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邻居就医c弟弟结婚c舅舅打工c妹妹读书,都是他应当应分的事,稍有不热心就遭到父母责备,不是那种利言训斥,而是把他从小到大求学的过程重复一遍,刺的他鲜血淋漓,毫无反击之力。这些负疚,压得他这条飞鱼,不但飞不起来,反而日日下沉,就快要沉入无底深海。 自由的那道亮光,浮在水面,熠熠生辉,却远在天边,他挣扎,忍着要炸裂般的肺,伸长手c再伸长手,企望能触及那亮光。 最后一根稻草飘落是在三年后。 汤峪随船回到海城轮休,途经集装箱堆场,一个失控的集装箱从天而降,折断了他遨游的背鳍,从此之后他失去了在甲板上迎风而立看海鱼的机会。 汤峪恨,却也不恨,当一个人拥有自由的灵魂,身体是否残缺并不那么头等重要,他更狠的是父母,他们匆匆赶来,却不是为了照料他,而是说:你二弟要结婚了,女方要六万的彩礼。 彼时,汤峪还躺在病床上,断肢汩汩流血隐隐作痛,甚至他还坐不稳,干裂的嘴唇因为血黏连在一起,挣开,便是鲜血淋漓,吞下,腥味在嘴里爆裂开来。 汤峪彻底抛弃了自己。他不奢求自由,反正他的一生将困在小小轮椅上,他也不奢求亲情,六万块钱彻底割裂父子人伦,他更不奢求爱情,女朋友红着眼照顾他一个月流泪而去。 抛弃后是什么? 不是自决,而是围困。 将自己彻底围困于人群之外。 隔绝阳光是最好的方法,没有阳光,便没有四时,便可远离人群之外。 “什么条件?”安奕鸣想着应该是公开道歉吧,他脑子飞速旋转,准备着各种说服何鑫的说辞。 汤峪拿过桌上那个扭扭捏捏的八字结,解开,再系上,果然是航海系的,标准又迅速,相较于杨乐然系的绳结,根本就是一个大学生个幼儿园。 “第一c汤家记的鲜肉馅汤包,每天一屉,连续一个月,七点半送到。第二c送完汤包后,送你女儿去上学,同样连续一个月。”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连一力促成和谈的安奕鸣都完全猜不到竟是这样的要求,庸俗至极的无非是谈谈钱,就算他清高也可以谈谈公开道歉的媒体是那几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以索赔为目的的诉讼根本就是耍流氓! 何鑫结结巴巴,“吃一个月的汤包,你不会腻吗?” 汤峪仍旧是冷森森的一双眼,丢出同样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腻!” “可可,可”何鑫是个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的人,让他带早点,真的不如多给一万块钱来的爽利,况且汤家记的早点恨不得排队排到下一条街,要赶到7点半送到,基本上六点就要去排队。 汤峪又插一剑,“鲜肉汤包每天只有五十屉,很抢手。” “好吧!”何鑫咬咬牙答应下来,“但是我送儿子女儿上学,你怎么也要干涉呢?” “儿子比女儿大好几岁,却是你开车送儿子,你老婆骑电动车送女儿,我看不惯不行吗?” “我的儿子女儿,我不心疼,你心疼?” “外人都心疼,你这个爸爸不心疼?” “送儿子顺路!” “既然是送,哪儿都顺路!” “得得得!你说得都有理。” “能做到?” “能做到!” “做不到怎么办?” “随便你处置。” 这对“好邻居”一来一回,说得都是道理,却不是法理,这让在场的两位资深律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拟协议,最后还是身兼了当事人和法律工作者双重身份的杨乐然开口说了句,“法律方面,拟法律协议,各自执行,私德方面,全凭本心,我坚信他们都会遵守到底。” 也只能如此,生怕这两个人犟头一言不合又反悔了,匆匆忙忙拟好协议签字按手印了。 送完汤峪c何鑫,安奕鸣又送杨乐然回家,只两个人在,就都开始讨论刚才这个奇异又诡谲的和谈事件,讨论来讨论去,安奕鸣把这件事归于运气,虽然他查到汤峪的过往,试图通过往事解开他的心结,但他没想到还真得就这么容易谈成功了? 而且,安奕鸣完全不知道汤峪的心结是否真得已经解开了,他也猜不透汤峪提出的条件到底目的何在,想不透彻他就觉得危机四起,甚至认为这根本就是汤峪的诡计。汤峪似乎是在窥视他人隐私,否则他怎么知道何鑫有一儿一女,又怎么知道何鑫开车送儿子c何妻骑电动车送女儿呢?有些事,即便天天看见,若是不挂心也记不住。 杨乐然倒是不同意安奕鸣的判断,她的判断来自于汤峪右手的习惯性动作,“海成所的会议桌是实木的,还打了蜡,一个不小心就能蹭上一条刮痕,汤峪的轮椅刚好碰到一侧桌腿,他就一直拿手挡着,掌心都有红痕也没松手,他刮一条桌腿都不忍心,又怎么会忍心伤人呢?” “话虽如此,可他提那个条件也太” “那个条件呀,我倒知道原因。”杨乐然俏皮一笑,又沉下脸说:“舅舅这个人,用现在的流行词来说就是个典型的中年油腻男,油腔滑调,世故圆滑,不修边幅,明明是自己邋遢不堪却自视甚高,没有能力又喜欢吹嘘的,超级爱面子,负家人亲外人。” “这和那两个条件有什么关系?”安奕鸣不解。 杨乐然又是一笑,“你没发现汤峪看舅舅的眼神吗?我觉得,汤峪是想成为舅舅这种有钱有闲有家又有兄弟的人,舅舅是个全乎人,应该说是汤峪并不大的朋友圈子里最接近于他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了,他想调教舅舅,嗯,也不是调教,是改变,所以他要让舅舅早睡早起c公平对待两个孩子,努力改掉一些坏习惯嘛。” 安奕鸣觉得有些牵强,“这也” “你还别不信。舅舅既没有官职,又不是什么大老板,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朋友,他的家几乎成为兄弟们的聚集地,说夜夜笙歌一点都不过分,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舅舅那些缺点的背后是意气c自在c直接,这些难道不是汤峪的个性吗?只是舅舅是个健康的中年人,而汤峪是个失了双腿的年轻人呀。” 女人的洞察力还真不是男人能及的,安奕鸣翘起大拇指,“厉害厉害,目光锐利,洞察人心,还会系水手结。” “你忘了我们去看过海运学院的水手节吗,说不定还见过汤峪呢”杨乐然猛然闭嘴。 一车寂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人伦惨案 采光权案告一段落。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顺利姿态结束。 这种顺利似乎是某种好运的预兆,预示着安奕鸣手头的其他几个案子也都顺利解决,他平白多了些空闲时间来,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办公室里转悠,一会儿去监督一下武思思的工作进度,一会儿又去询问林枫手头的几个案子,一副机关老大爷做派,就差一个大号的茶杯了。 忙到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的林枫无奈抬头,“师父,要不您帮我指导一下乱伦父女案的处置方案。” “我还真忘了问了,你怎么一直说什么乱伦父女,这俩是日本人?”安奕鸣一边接过卷宗,一边问。 “我没给你说吗?”林枫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说起前些天晚上,为了郁飞亲自安排的这个案子,他和武思思守株待兔时看到的辣眼情节。 武思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跟踪者——把自己裹成粽子样,还要戴上鸭舌帽,躲在暗处,盯着目标的吃喝拉撒睡。当然,如果真有一个活着的目标给她盯着倒也罢了,还能让她在深秋冷冰冰的夜里,动一动走一走,好歹暖和点,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傻坐在车里,盯着一间房子。对,她的目标是一间房子,一间位于某栋小高层的中间楼层的中间单元,就是那种哪怕精力十二分的集中也有可能因眼花而错过的小小窗户。 “眼睛疼c脖子酸,又冷又饿”武思思有点烦,她已经连续三天到这里“盯梢”了,虽然只是下班后6点到8点这段时间,而且大部分时间是林枫在盯着,她就是个辅助,但她仍然十分不喜欢这件事,盯梢这件事既不高级也毫无技巧可言,与律师工作天差地别,律师难道不应该是在法庭上以法律为剑与对方格斗的剑客吗?做这样的事简直是自降身份。 林枫把手里的汉堡往武思思面前一递,武思思皱着眉拒绝,他嘴里咀嚼着,一边摸索纸巾,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所有案子,程序上的第一步就是送达,送达不到,就不能开庭,不能开庭,就拿不到一份生效判决书,拿不到生效判决书就不能申请执行,不能申请执行就拿不到钱,拿不到钱当事人就白起诉了” 武思思下巴搁在方向盘上,又瞥了瞥那扇一直关着灯的窗户,“可送达明明是法院的工作呀。” “送达确实是法院的工作,但提供准确c能够送达到的地址确实当事人的责任,也就是我们律师的工作。”和武思思熟悉后,林枫在她面前也就不端着了,饿极了眼的时候,恨不得撩开后槽牙咀嚼。 武思思转了个头,忽闪着大眼睛,“现在不是有很多新型送达方式嘛,电话送达呀c短信送达呀,还有微信送达呢。” 林枫嘿嘿一笑,说:“对法律文件研究得还挺透彻嘛。”林枫说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民事送达工作的若干意见》。 “那当然啦。咱俩来的第一天我就仔细研读了这个意见,我觉得法官就是在推卸责任,他给被告发个短信不就行了。”武思思脸上挂着学生式的小骄傲,不过也没忘了再瞥一眼那间窗户,如果这窗户是个帅哥的话,被大美女这么一直盯着,早该面红脸热的下来搭讪了。 “你还真是学生气呀。”林枫咽下嘴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又说:“咱俩也没必要讨论制度需要哪些硬件设施支撑,就问一句,你要是法官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手机给当事人发短信?发了短信之后被告坚决不到庭,或者在未来发现案件结果对自己不利,说以为这是条诈骗短信压根就没当回事怎么办?就说你自己吧,接到那种自称是法院工作人员送传票的电话是不是没听完就直接挂掉?如果真就是位法官助理通过电话方式送达,这算送到了还是没送到?” 武思思眼神迷糊,似乎是有点明白了,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林枫看着像猫一样盯着自己看的武思思,心里一动,握紧了手才忍住了去摸她头的冲动,只好又说了好一段话来掩饰莫名的尴尬,“再说了,律师也好法官也罢,都是为了解决同一件事,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吧。给你几组数据,你自己琢磨去。海城,包括海事法院在内,共有两级十二个法院,平均来算,每个法院大概有50个员额法官,50个法官助理,共有一线审执人员1200人,去年好像法院新招了二十几个人,退休人数不清楚。共有多少律所呢,按照去年律协公布的数据,大概是350多家,执业律师超过4000人,再加上基层法律工作者,约摸着有5200多人吧,每年有三百多实习转正的新晋律师。海城年涉诉案件数应该有20万件,每年以不低于5%的速度增加。”林枫狠狠咬了口面包,也不知道是在啃“食物”还是在啃“案子”。 武思思原本迷瞪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也就是说一个律师平均一年只有38个案子,而法官却有160多个?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也不对啊,律师的工作也不仅仅是处理涉诉案件,还有日常咨询c书写法律文件c上市c破产等等非诉业务呀。” “你以为法官就没有政治学习c信访接访c法制宣传c信息调研这些乱 七八糟的非业务工作吗?”林枫的口气好像是在训学生,“所以你好意思把盯梢盯人这样的事交给忙成狗了的法官去做?” “可是也不能让我们”武思思表示不服。 “这事可不是法官让我们做的,是委托人让我们做的。既然我们接下了案子,就需要竭尽全力地帮当事人打赢官司,而打赢官司的第一步就是保证送达成功。”林枫瞥了眼满脸不情愿的武思思一眼,“和你想得不一样?” 武思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枫哥,可以呀,你果然是个多面手,会开大货车,会盯梢,还会数据分析,就差会拆字算命了。” “嘿嘿嘿,哥哥我在法院打杂半年多,那是阅人无数啊,当事人只要露个脸c说句话,我绝对”林枫信口开河说着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啥,惹得武思思呵呵娇笑,“就拿这一对来说吧,嗯,关系匪浅,关系匪浅呀!” 武思思顺着林枫的目光看过去,一对男女正从他们车前经过。男人穿着身不甚合身的西装,尤其是上衣,也不知道是因为宽大还是因为他没有系扣子,两个前襟松垮垮的吊着,随着走动的频率在身体两侧晃动,这打扮即便是从背影来看,也是位油腻腻的中年谢顶胖大叔;这女人明显要年轻得多,身材高挑,长发齐腰,一条黑色九分铅笔裤紧紧裹着笔直的大长腿,露出一节白皙的脚踝,再配上细高跟,更显得脖子以下全是腿,再加上露腰的小夹克,好一副婀娜多姿的美人样,连晃动的长发都透着娇媚。她右手搭在男人的臂弯里,身体微微侧弯着,胸有意无意地蹭着大叔的手臂,大叔受不住诱惑,大约也是没想到身后车里还坐着两个人,伸手在女人翘臀上拍了拍,又捏了一把,那手流连忘返。 看了段香艳戏的武思思与林枫对望一眼。 “这年龄差,是父女恋吧?” “真客气,分明是爷孙恋好吗?艾玛,不对呀枫哥,他俩刚进了哪个单元?” “西二啊我擦,灯亮了。” “不会,是那父女俩吧?” “也许c应该c大概c可能是,后爸吧?” “这么一会儿灯就关了,是回来拿东西的吧?” “愣着干吗呢,追呀!” 林枫和武思思一愣之下,立刻下车跟上这对疑似父女,两个人还是毫不避忌手上的c嘴上的动作,惹得武思思一阵恶心。 出了小区大门,两人上了辆出租车,林枫也赶紧拦了一辆车跟了上去,出租车司机还很好奇,挂挡踩油门的空档,问:“你们两位是私家侦探吧?” “我还警察呢。”林枫盯着前面的出租车,没心没肺地回了句,这两人应该不是父女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叫了好多年爸爸吧,这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跟爸爸上床? “嘿,警察执行任务还打出租车呀。”司机倒是有幽默感,林枫也嘿嘿一乐说:“都是查案子,无非一个体制内,一个体制外,没差别没差别。” 坐在后座的武思思捂嘴偷笑,林枫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司机听了这话顿时兴奋,转弯都带了漂移的味道,林枫一个不小心差点被甩到车窗上。不过,也亏得是出租司机,驾驶技巧高明,和那辆出租车是前后脚到了市中医院西侧的某小区。 林枫一边付钱一边还不忘挖苦,“这年龄差,就得住医院附近,方便抢救嘛。” “真是人伦惨案!”安奕鸣盯着卷宗里父女俩的身份证照片,完全看不出来相似之处,果然是后爸,“死者带着闺女嫁给她丈夫的?” 林枫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非也非也,两人都是初婚,不过这男的不孕,闺女是领养的,没有事实上的血缘关系,但是总归是拟制血亲,这可怎么睡得下去。” 听着林枫牢骚,安奕鸣倒是不明白了,共同财产分割的案子成例很多,既然送达到了,何至于苦恼成这样? 林枫说:“师父,您看啊,死者的赔偿款有好几部分,工伤赔偿c保险赔偿c侵权赔偿等等,有的钱已经到位,有的钱还没到位,还有的钱还被父女俩领走了,总不能仅仅就目前已经到位的赔偿款进行分割吧,那以后不是要官司缠身了?” 原来是这事!安奕鸣真是恨铁不成钢,林枫确实很勤奋,也很有社会经验,但他总缺一股子灵气,就是灵机一动的那个灵,“算比例!把赔偿款总数列出来,算好每一个继承人应得的钱,再除以总数,就是这个继承人应得得份额,已到位的部分可以直接分配,未到位的部分可以在将来执行过程中分配。” 林枫恍然大悟,“要不说您才是师父呢你是谁呀,怎么进来了?” “我,我找高律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宣泄情绪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个男人,穿了身蓝色的工作服,还戴了顶蓝色的布帽子,他佝偻着肩,眼睛不敢看任何人,一副畏畏缩缩怕见光怕见人的模样。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你是”安奕鸣稍一迟疑就想起来他是谁了,“找高律师吧?她去省院开庭了。” 男人结结巴巴地,半抬着头,问:“你,你也是律师吗,能不能,能不能,咨询一下法律问题?” 林枫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些日子来所里下跪的那位吗?“高律师最多两天就回海城了,您可以和她另约一个时间嘛。” 这是同行道德!总不能因为当事人上门来找人的时候当事律师不在,其他律师就抢生意吧?当然,抢生意的律师也不是没有,甚至衡鑫所就有那么几位,抢生意的套路基本上都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低声说怎么找他做这个案子呀刚刚不是输了个类似的官司吗,云云。 这样的事太龌龊,林枫和安奕鸣都不屑做。 抢人生意者必被人抢! 男人搓搓手,“等,等,不及。” 安奕鸣四下看了看,“周主任在不在?” “和高律师一起去了省院,一个死刑上诉的案子。”林枫还真是耳目众多,对衡鑫所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位先生,我们刑事部的周主任和高律师都不在,要不您再约约她” 安奕鸣话还没说完,这男人双膝一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把安奕鸣和林枫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起来起来,有事说事,这是干吗呀。” 师徒俩侧过头皱眉对望一眼,这人膝盖也太软了点吧?安奕鸣使了个眼色,先拖到会议室再说,好歹那里有监控。再说了,大办公室随时都可能有当事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吓跑吧? 林枫会意,连忙说:“别激动别激动,去会议室坐着说,想说多久就说多久。武思思,倒茶!” 会议室里,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杯子,却也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个不小心就捏破了纸杯,屁股更是只敢坐椅子的一半。 “先生怎么称呼?”安奕鸣斜眼看了看摄像头的红灯亮着,才开口问,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难事才会见人就跪,但性格执拗是错不了的,对这样的当事人还是留一手比较好。 “崔业伟。”男人小声回答,脑袋微微侧了侧,但还是没抬头,只盯着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数茶叶片。 “哦。”安奕鸣又问:“崔先生找高律师什么事?”他给高桐发了微信,但那边没有立刻回信,看来是在开庭。 崔业伟眼睛四下瞥了瞥,又收回到纸杯上,咕哝着吐出一个词。 安奕鸣没听见,追问一句,“您说什么?” “” 安奕鸣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朝林枫投去询问的目光,林枫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毕业没听见。 “崔先生,您放心,我们是专业律师,对当事人的隐私绝对保密,而且隐瞒对解决问题实在是没好处对吧。”安奕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崔业伟头低着,身体紧缩着,偶尔抬头也不敢与自己有任何的视线接触,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有这样紧张又羞愧又后悔的反应?他信任高桐,却难说信任自己,只是因为高桐不在,才会做出寻找另一位专业人士帮忙的应激反应。 “我,我,我被告强奸。”崔业伟猛然抬头,双手紧紧压在桌面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我没有,相信我,我有老婆的,我有女儿的,我女儿才十岁,我不能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安奕鸣与林枫对望一眼,终于知道这个人找高桐的原因了,高桐在几年前因帮人打脱过强奸指控而一战成名。无罪辩护本身就很难,更何况是强奸这样的罪名,大部分人甚至法官c检察官都会倾向性地认为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受害人怎么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指控被告人呢?这一类案件虽说在证据上大多有欠缺,却极少有被判无罪的,所以高桐才在业内声名鹊起。 安奕鸣安慰着崔业伟,“你别慌,案子目前到哪一步?公安立案?检察院审查起诉?还是已经到法院立案?” “立案了,通知我要开庭了,我,我要被。”崔业伟收回两只手,在桌上留下两个湿漉漉的手印,慌慌张张喝了口水,却被呛到,水撒了一身。 林枫帮着崔业伟收拾残局,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拍拍他的肩,权当是安慰。崔业伟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底层劳动者,林枫对 他有天然的信任。 “按说这事我不应该管。”安奕鸣斟酌着,“案子是高律师的,我也不算是个专业的刑辩律师” “你们一定要帮我,我不能坐牢,我要是坐牢了,我妈c老婆c闺女就都活不下去了。”崔伟业半抬起身,看样子又想跪下来,林枫连忙把他按回到椅子上。 “不是不帮你,高律师回来” “高律师不接这个案子啊!” 原来如此! 安奕鸣咳嗽一声,说:“其实,海城有很多律所,有很多优秀的专业的刑辨律师,你不一定要找高律师对吧。而且高律师没时间接案子,你就是来多少次,她还是没时间接。找一个有经验有时间又专注的律师” 崔业伟连连摇头,“不能,一定要找高律师,只有高律师才能帮我脱罪”到最后他有些神情恍惚的呢喃着,不停重复着“只有高律师才能帮我脱罪”。 “嘿!”安奕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才是把崔业伟从迷蒙中唤醒,“我没权利替高律师接案子,要是开庭日期不急,我个人建议,等她回来后,当面敲定委托合同比较好。” “不行不行”崔业伟仍然在不停摇头,“会晚的,她不同意,她不帮我。” 从崔业伟喃喃自语中,安奕鸣知道开庭时间并不是迫在眉睫,也不会存在什么晚或者不晚的问题,他恐怕是刚刚接到开庭通知,心里恐慌才想到要找高桐,这个时候,倾听比理智阻拦重要得多。 所以,安奕鸣尝试着说:“要不,你可以先说给我听,或许还能帮你分析分析嘛。” “师父!”林枫试图阻拦,高桐不想接的案子,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安奕鸣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安奕鸣丢过去一个无妨的眼神后,坐到崔业伟对面,身体前倾,双臂架在胸前,十指相抵,摆出一副倾听的好姿势。 崔业伟在物业公司工作,是名水电工,因为手艺好c干活利落c脾气好c又不多嘴多舌,业主们都很喜欢找他,虽说挣钱不多,但老婆温柔c孩子听话c父母健康,日子过得还算是稳稳当当吧。可惜这份安稳结束在那个夏夜。 那天崔业伟接到物业电话说,九号楼业主魏品月家下水道堵了,希望能快点上门维修,崔业伟放下碗筷立刻就出了门,走到楼下才知道电梯故障,他一路小跑上了十六楼。 魏品月家是中间户,大门正对着楼梯,门是开着的,她正半跪半蹲在地上擦地板,或许因为室内空气不通畅的关系,雨季擦地板的魏品月总是习惯性的开着门,以免家里留下腥臭的气味,魏品月还放着音乐,崔业伟喊了好几声,她才回头。 和往常一样,崔业伟戴上鞋套后才进了业主家,通好下水道c收好钱c开好发票后便离开了,他骑上摩托车的时候还想,应该赶得及回家陪老婆孩子继续吃饭吧。 崔业伟是回家吃了饭,却也是在饭桌上被警察带走了,理由是魏品月告他强奸。崔业伟当然认为自己冤死了,他不过是去通了个下水道而已,就算他还抽了根烟,但在魏品月家也没待上五分钟,怎么就会被告强奸?再说他和魏品月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他甚至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魏品月!她为什么要给他贴上强奸犯的标签,这会害得他身败名裂,会害得他母亲老婆女儿从此之后抬不起头的!所以,他一定要找最好的律师,哪怕因此而穷困潦倒,也到打掉强奸犯这个可怕的标签! “除了被害人陈述,还有其他证据吗?”安奕鸣问,只有口供怎么定罪? 崔业伟抱着双臂,低着头,抖着腿,“我在她家抽了根烟,烟蒂丢到马桶里了。” “内衣?精斑?都没有?”受害人那么快就报警,不至于没留下任何强暴痕迹吧? “没有,除了那根烟蒂。”崔业伟摇了摇头。 “警察询问时,你是怎么说的?” “我,我” “说实话。” “我说我没去过。” 原本或许大部分人都会相信崔业伟是清白的,可是他自做聪明的这句谎话,彻底断送了他憨厚外表带来的所有好感,本来烟蒂上的dna不过是说明他到过现场,可他否认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还有别的吗?”安奕鸣偷偷叹了口气,强奸案的所有不利局面,他几乎都占尽了。 崔业伟头更低了,“她说我要抢她的金项链。” 安奕鸣更觉得无力,强奸加抢劫,就算是高桐,怕是也无力回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人与人品 谁能想到,安奕鸣带高桐去的是社区活动中心,一个退休大爷大妈最爱去也最常去的地方。 一进活动中心,就听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吵闹声,应该是文艺队之类的在排练什么节目,二楼倒是安静,共有四个房间,分别写着棋牌室c书画室c排练室c会议室,安奕鸣趴在每一扇门后观察一番后,推开了书画室的门。 书画室里更安静,能听到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有三个老太太趴在桌前,写字画画,其中一位还戴着副老花镜,听到安奕鸣进来的声音,从镜框上缘往外看的样子,有些滑稽,不过声音倒是浸润了书画气息,很温和,“小伙子找谁呀?” 安奕鸣转身把高桐拉了进来,“阿姨您好,听说这里有个什么书法班,我想过来问问是哪位老师上课c是大班还是小班。” 在场的三位老太太都停下笔,对视一眼,说:“哦,你说的是陈老师的那个短期班吧?” “对对对,就是陈老师。”安奕鸣这个人,虽然长得高大魁梧,又有一张冷酷无情的黑脸,但他很会说话,更会讨中老年妇女的喜欢,“两个人一起报名,能不能便宜点?” 余下的半个小时,就是书法知识普及了,安奕鸣做谦卑状,频频点头,小眼睛贼亮,一会儿看着这位老太,一会儿又看着那位老太,那一脸的无辜c好学样,把退休生活无聊至极的老太太们哄得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拉回家当儿子宠。 “这附近治安好吗,我女朋友这么漂亮,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了。”安奕鸣说谎都不打草稿。 高桐恨极了,偷偷掐了他一把。 三位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连连说:“没事没事,我们这里安全着呢,这又不是夏天,都裹得跟粽子似的。” 果然露馅了! 安奕鸣佯作不知,又说:“可不能这么说,这个小区虽然高档,社区活动中心也有保安,但就是地段太偏了,公交车站在好几百米之外呢,我要考察考察才能放心。” “哎哟,你这个小伙子呀。”其中一位老太有些急,好像招一个学生她就能领一笔提成似的,“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你真有事不能陪着来,大妈可以帮你接送女朋友嘛。” 安奕鸣做思索状,高桐在旁边拉拉他的衣角,说:“我们找了好几个学校了,就这里有成年班,你却又推三阻四的,不舍得花钱就直说,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呀。” “我也是关心你。” “什么关心我,你就是抠门。” “怎么为你好还生气了呢?” “为我好为我好,是不是把我锁在你身边就是为我好呀。” 安奕鸣和高桐一言一语,像模像样地吵起了架。 三位大妈赶忙劝和,“考察一下是应该的”,“对嘛对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小两口被吵架他只不过是担心你”。 高桐做泫然欲泣状,“他就是抠门!” 安奕鸣勃然大怒,吼着,“我抠门?我一个月挣一万块钱,全部上交给你,而你呢,你只给我一千块钱的零花钱,我还给你买包买衣服,到底咱俩谁抠门?再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高桐梗着脖子回嚷。 “一个女的,在自己家被人强暴了。”安奕鸣粗粗喘了口粗气,又说:“我能放心你一个人过来上课吗我?” “让我陪我一起来呀。” “我加班怎么办?有应酬怎么办?” 三位大妈连忙把两个人拉开,“哎呀,原来是担心这个事呢,这事和我们这里的治安没关系,那纯粹是她自己作的。” 高桐拧过脸,把后脑勺子对着安奕鸣,心里都要笑破肚子了,安奕鸣却一脸求知地望着大妈们。 “她姓什么来着我还真不知道,反正听说是二中的生物老师,四十来岁,长得还挺漂亮的,也挺会穿衣打扮的。她男人吧,是个船长,一年到头不在家,可对老婆那是真的好。这个小区的房子,三万多一平米吧,人家一出手就买了个两百平的大房子,啧啧。” “我也听说了,按说家里这么有钱,就算不请保姆也可以请个钟点工吧,可这女的有洁癖,偏要自己收拾,两百平,拖地也能把她给累趴下了,也是倒霉,偏偏开着门,要是关着门收拾吧,估计也不能出这事。” “我看呀,她就是故意显摆给左邻右舍看的,家里不就是有点臭钱,买了什么整套的红木家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有钱买黄花梨的去呀,这不,把自己也给显摆出去了。” &nbs p;“就是,我看她就是老公不在家,心思活泛了,指不定是谁强迫谁呢?” 有时候,人心最是难测,不管犯罪嫌疑人是否最终被定罪,在社会大众的判断里魏品月被人强暴已经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她受害人的身份就已经确定,不求旁人能用可怜可叹的眼光看她,但至少别用这么恶毒的字眼去想受吧——她被强暴就是因为穿得太暴露了c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c就是因为不该出去夜跑。这不就跟一个注明的类比一样吗,小偷偷吃桃子是因为桃子长得太诱人了。可是,舆论难道不该去谴责强奸犯杀人犯吗?为什么这一类案子的受害人要承受双重伤害? 听了这些话,高桐重新站回到安奕鸣身边,心里一阵阵的发冷,这样的声音她不是没听过,但她一直认为文人最是理智,年过半百又该是最宽容的年纪,就算没有女儿,可她们本就是女性,是什么心理让她们说出这样的话还能这么的理直气壮c振振有词? 安奕鸣似乎能感受到高桐身上的寒意,“那个,大妈,陈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她每个周三才会过来。” “那行,我们下周三就过来报名,我陪着她上课,每天都陪,谢谢谢谢,我们先走了。” 这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去物业公司的路上,两人默默无语,直到拉开物业公司的大门,高桐才低声说了句,“人心真可怕。” 安奕鸣倒是一脸阳光,回了句,“让你看看劳动人民的朴实无华。” 果然,物业公司的经理听说安奕鸣和高桐是崔业伟的律师,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先是把崔业伟的家庭环境描述了一番,又着重点评了崔业伟老实本分的个性。 “老崔是外地人,干过十几年的建筑工人,很能吃苦,走南闯北吃住都在工地上,攒了一笔钱在海城买了房子,马上把老娘老婆闺女都接了过来。按说这苦日子也到头了,谁料到老崔扎钢筋的时候从楼上掉了下来,大腿扎了个洞,伤了筋骨,从此之后就干不了重体力活了,这才道我们公司做水电工人。嗯,干了差不多有四五年了吧。我跟你们说,老崔是个好人呐,前段时间去业主家修管路,业主八十岁的老娘突发脑溢血,是老崔瘸着腿把老太太背上了救护车。你说说,现在这个社会环境,老崔这样的人哪里找?” 物业经理办公室大白墙上挂了一面锦旗,红底金字,写着:热心助人c品德高尚。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户人家投诉老崔,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十佳员工,我们都不信他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物业经理总结陈词。 高桐问了句,“受害人呢?” 物业经理不明所以,“谁是受害人?” “就是那位业主,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物业经理恍然大呼,说:“哦哦哦,你说魏老师呀,哎呀,怎么说呢,魏老师也是个好人,教书育人,品德高尚,嗯对,品德高尚,从来不拖欠物业费,对我们的保洁员啊保安啊工人啊,也都不错,从来不会狗眼看人低的。但就是,就是这个,穿着打扮上,比较讲究吧。” 高桐盯视着物业经理,冷冰冰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认为魏老师有可能勾引老崔吗?” “哎呀,高律师,我可没那个意思。”物业经理连连摇头,“我是觉得吧,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 见状,安奕鸣连忙岔开话题,说:“能不能给我们看看老崔的工具包?” “当然当然。” 崔业伟的工具包里有一个电动的管道疏通器,一个12件套的工具箱,各种螺丝刀板子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零星的电线和小零件之类,甚至还有几个包装完好的灯管,安奕鸣掂了掂分量,还挺沉的。 “老崔的腿,影响工作吗?”安奕鸣问。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物业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物业经理给高桐倒了杯水,心说这律师怎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哪是上门求人的态度呀。 安奕鸣不放心地追问:“平时楼上楼下地跑也没影响?” “别看老崔矮胖的,也稍微有些瘸,但身体是真的好,要不也不能把那位八十岁的老太太背下四楼不是?”物业经理想了想,又说:“要不,我找几个老崔的工友过来,您二位问问?” 果然,七八个工友说的都是夸奖之词,有的说崔业伟技术好是个多面手,有的说崔业伟心善还借钱给自己,有的说崔业伟孝顺每天都给半瘫的老娘洗脚,有的说崔业伟对老婆孩子好三餐都是他做等等,倒是有一位说崔业伟心思太重不爱说话好的坏的都憋在心里。 如果说,这个社会真有阶级的话,这应该就是阶级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阳光海岸 海城东南是大海,因为开发旅游已经少有自然景观,杨乐然的父母很有远见,十年前就租下一片海区,原来一直是荒着的,如今夫妻二人都退休了,不喜欢城里的嘈杂,就搬到这里住,用四个集装箱围成了一个简单的院子,虽然简朴却也是精心设计过的,该有的落地窗c小凉亭c廊桥c花厅,一样都不缺。 并不是刻意经营,却总有年轻人拜访,哪怕只是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小坐一会儿,或是在廊桥上走走就回了,人仍是乌央乌央地来,还有不少青年男女来拍结婚照。杨乐然父母脾气好,不管认识或是不认识的,都尽心接待,好好一处私人院落,倒好像是变成了一栋海边客栈,夫妻俩索性就收拾出一间房,给游玩者休息,并不收钱,但也在房间里放了钱箱,住客随自己心意放钱,全部捐给附近的民工小学。 这一天来的是几个大学生,都是大一新生,三男二女,在一位本地同学的带领下到海边玩来了,原本是打算到杨家隔壁的休闲吧聊天喝咖啡,但休闲吧正整修,这五个人扑了个空,便进了杨家的小院,享受起了农家乐的生活。 恰是周末,杨乐然也回来看父母,正在厨房帮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间或是女孩子的哭喊声,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爸爸和杨乐然赶忙跑到外面查看。 杨家小院出来后是一片沙滩,午间是退潮时刻,海水退了好远,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滩涂和几处水洼,有十来个人正站在一处水洼互相推搡呵斥着,一边是那五个学生,三个男生把两个女生护在身后,一边是六个养殖工人,手里都拿着工具,远远看过去,学生们的拳头要落到工人们的身上,工人们的工具也要砸到学生们的脑袋上。 “怎么了?”杨爸爸连忙跑上前劝和,笑着说:“大家邻里邻居的,有什么事好好说话嘛。” 杨乐然也赶忙把几个学生拉到身边,生怕起了什么肢体上的冲突,这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言不合是会动手的。 其中一位工人,个子矮胖的,也姓杨,认识杨爸爸,哑着嗓子喊:“老杨,都是你的客人吧,劝着点,可不是有点文化就能随便欺负人。” 杨爸爸一边劝和着,一边了解到,原来是几个大学生挖蛤挖到人家的养殖区里去了,养殖区刚刚放了新的蛤苗,还都只是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小颗,如今已经是十月,蛤的养殖期也快过了,赶在这个时候下苗,应该是为了赶上海城最后一波旅游旺季,不管是海洋牧场的挖蛤还是海鲜市场的买卖,都能挣上一大笔钱。可谁能想到,蛤苗刚下,就被五个学生挖去一桶,原本就对高昂人工费不满的老板难免不会扣工人们的工钱。工人们发现后自然是生气,在阻拦的动作上语言上有些粗鲁不客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五个刚刚成年的学生年轻气盛,各个牙尖嘴利地反驳着,说什么谁能证明这是从你们的养殖区挖的,就算是又怎么证明是你们的蛤苗之类之类的。不善言辞的工人们被气了个人仰马翻,除了大声咒骂外,还真无计可施。 一直在旁听的杨乐然险些笑出声来,不会是法科生吧,这要真的是法大的新生,可真的是丢尽了学校的脸面。 杨爸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告诉他们这片滩涂”杨爸爸承包下来的只是海滩,并不包括养殖滩涂,虽然都是自家小院前的区域,却有不同的归属。 “老杨,这事跟你还真没关系,是他们,唉,还大学生呢,真是!”工人们纷纷摇头,满脸的失望,其实他们次责学生也不是为了让学生赔钱,只是有些着急上火才会大吼大叫,可谁能想到学生们嫌弃他们不会好好说话干脆来了个不理不睬,再说下去就是那一套不知所谓的理论。 “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吗?这些蛤上有字吗?再说了,这一片海滩明明就是公共区域,任何人都可以到海边玩,任何人也可以到海里挖宝,别说是一小筐小小的蛤,就是挖到黄金,也是我们自己的。”一个男学生仍是一副 强硬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表现给身旁的女生看。 工人们被气得头顶冒烟。 杨爸爸连忙两头劝和着,杨乐然也上前把几个学生拉回到沙滩上,还抢下他们手里的塑料桶交还到工人们手里,嘴里也是道歉着说:“您不要介意,他们都是第一次到海边玩,不懂海边的规矩,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话来。” 学生们还想反驳,被杨乐然瞪了回去,她不乏严厉地说:“只学了些法律皮毛,就在这里臭显摆呀!别说是在人家的养殖区挖到的海产品,就是在马路上捡到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你自己的!赶快过来给人家道歉!” 学生们心底里也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年轻男女在一起,都好个脸面,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让步,只能全体梗着脖子,如今是杨乐然帮忙递上了梯子,全都在心里松了口气,纷纷道歉。 原本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是老板要扣钱,也扣不了太多,工人们所以恼火,还是因为学生死不认错的态度,既然学生们低头道歉了,他们也都表示不追究了,权当是人工洗苗了。 不过倒是有两个工人哭丧着脸,说:“可千万不能告诉老板,扣钱是小事,要是丢了工作,可就” 杨姓工人有些为难,不过还是保证着,“没事没事,就咱们这几个人在,大家都不说老板就不会知道。” 杨爸爸是个热心肠,连忙追问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据他所知这片滩涂的承包方是个很本分的人,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工人。 近些年来,人工成本增加,年初时是老板们招不到工人,年底是工人们找不到老板讨不到工钱,可以说十月之后就是职工讨薪的高峰,特别是外来务工的农民工,都想着在年底回乡能带上一年的血汗钱,纷纷要求和老板结算工钱,一些小公司,尤其是建筑行业的包工头,和发包方隔着好几层的分包关系,结算工程款也隔着好几层的关系,一时半会也拿不到钱,个人经济能力有限也不可能垫资发工资,于是各种讨薪手段层出不穷,躲债手段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两位工人就是遇到了没钱发工资的包工头,他们现实跟着工友们围追堵截老板,又去劳动保障监察大队投诉,还到政府广场静坐示威过,但包工头始终不露面,欠钱的又不是当地政府,还能怎么办?这两人不想把所有精力都扑在讨薪这件事上,就跟着老乡到海边找了这么份零工,好歹挣个回乡的路费。 杨爸爸和杨乐然还没开口说话,一个学生就嚷嚷了起来,“找律师呀,要学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此言一出,杨乐然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几个学生就是法科生,因为法科生基础课,诸如法理学c民法学等基础课程就是在给学生建立这样的法律思维模式。 “那你们”工人们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你是,你是律师?” 学生们挠挠头,嘿嘿笑着,“不是不是,我们都是法大的学生,刚刚上大一,但是我们知道农民工讨薪是社会问题,更是法律问题。” 还是校友。杨爸爸瞥了女儿一眼,目光里的意思是你们学校入学门槛怎么越来越低了,同时他还询问女儿要不要伸出援助之手?杨乐然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情况不明,不要轻易出手。 唉工人们纷纷摇头叹气,原来是学生,这几个学生不帮倒忙就是谢天谢地了。 “我知道!”一个学生高高举起了手,声音里满是兴奋,“你们还记得那个讲座吗?就是我们一个学长,做了律师的那位,那天听完讲座,我要了张他的名片,可以给他打电话呀!” 好一阵翻包,就在大家几乎要失望的时候,那学生摸出张名片出来,一张绿色的,l一g一非常扎眼的名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世界很小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两个小时后,安奕鸣出现在杨家小院,不过他还没跟杨乐然打个招呼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就被五个学生围了起来,五张嘴叽叽喳喳,像是进了鹊巢一般吵闹。 杨乐然在旁看着他皱眉不知如何应对的模样,忍着笑,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那位找到安奕鸣联系方式的女学生瞥着眼看杨乐然,不冷不淡地说了句,怎么也不倒杯茶。在女学生心里,安奕鸣是偶像一般的人物,如今更是自己邀请过来解决难题的贵宾,就算不能端上龙肝凤胆,也得给一杯热茶吧?女学生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杨乐然好脾气,淡淡笑了笑并没说话,安奕鸣微带惊诧地看了看这女学生,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犀利吗?他拿着水杯坐到杨乐然身边的椅子上,咕咚咕咚几口一干二净,重又递给杨乐然,“再倒一杯。” “如牛饮水。”年少时的安奕鸣不喜欢寡淡的白开水,要么各种碳酸饮料,要么喝酒如饮水,加上饮食不规律,若不是杨乐然叮咛着,他的胃怕是已经报废了,如今已经习惯了白水,反而是喝不惯茶水咖啡。 几个学生应该看出杨乐然与安奕鸣彼此是认识的,那女学生试探着问了句,“乐乐姐也是法大的吗?” 杨乐然仍然微笑不答,安奕鸣咳嗽一声,说:“时间有限,说正事吧。” 端看一位专业律师是如何询问当事人问题的。 “用工单位全称是什么?” “海城金桥建筑有限公司。” “老板叫什么?” “只知道姓岳。” “签劳动合同了吗?” “没有。” “买保险了吗?” “没有。” “工伤保险也没买?” “对,公司一个人都没买。” “意外保险之类的呢?” “没有。” “确定?如今建筑行业的工人是必须要买意外保险的。” “也不知道公司是不是买过,反正我们是不知道。” “平时工资怎么发?” “发现金。” “去财务领工资还是找老板领工资?” “每个工地的工头负责记工,每个月汇总一次,和我们核对无误后就交到公司,工头把几个人的钱都领回来,然后发给大家。” “提供宿舍吗?” “没有,到哪个工地干活,就睡在哪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 “有没有什么出入工地的门禁卡之类的?” “有,项目完工后,就还给工地。” “大概有多少人的工资没发?” “有三十几个人吧。” “公司情况怎么样?” “听说是要破产了。” “破产?” “听说是。” “是公司申请破产还是债权人申请?” “这就不知道了。” “有没有给你们出具什么欠工资金额的欠条?” “没有。” “申请劳动仲裁了吗?” “去劳动监察大队举报过。” 安奕鸣一边问,一边记下几个关键词,同时还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金桥公司的基本情况,没找到破产公告,他又问了一个做破产业务的同行,答曰暂时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欠你两人多少钱?” “三万四。”“两万八。” 问题基本上搞清楚了,安奕鸣抬头,笑眯眯地看了看杨乐然,问:“你什么意见?” 杨乐然曾经在海城中院待过一段时间,对劳动争议案件并不陌生,皱着眉想了想,“整个程序走下来的话,时间太长了,而且证据方面,确实是欠缺。” 安奕鸣摇晃着手机,说:“金桥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厂区,而且建筑类公司应该也有不少未收回的工程款,履行能力还是有的,要到工资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过” < br /> “不过什么?”学生们星星眼一般地盯着安奕鸣看,眼前这个西装革履c口若悬河c浑身上下都冒着精英气质的男人简直就是现实版“何以琛”,小女孩们的粉色幻想气泡都要飘到天花板上去了。 “衡鑫和金桥签了五年的法律顾问合同。”安奕鸣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安奕鸣是不能接的,否则就是违背职业道德,杨乐然瘪了瘪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虽说欠薪很没道德,可毕竟是顾问单位,有些事我确实不方便出面做。”安奕鸣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虽说签合同是衡鑫所和金桥公司签的,但事实上直接和金桥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是李智伟,若是他知道自己在帮着工人和他作对,还不知道要翻出怎么样的浪花来呢,“是李智伟。” 闻言,杨乐然脸色也是一变。杨乐然对李智伟是有些了解的,她在法院工作的一年里,见过李智伟几次,他很聪明,不是业务能力上的聪明,是人际关系上的聪明,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更懂得整合资源,以至于杨乐然跟着安奕鸣参加衡鑫所聚会的时候,李智伟对她这位准法官表现出格外的热情。这份热情,在二十出头的杨乐然看起来,很不舒服,甚至是有些恶心。 李智伟是衡鑫所业务量最大的律师,手里握着大量的案源和顾问公司,带了六个助理都忙不过来,时不常还需要借用他人助理帮忙开庭c开会等等,但在任何一家律所,案源最好的人都可以横着走,李智伟就是那个在衡鑫所可以横着走的人,所主任蒋明哲也要让他三分,毕竟他是给衡鑫所带来巨大收益的人。 所以,安奕鸣撼不动这座大山,他也没打算撼动这座大山,这不是说他害怕李智伟这个人,而是这是最基本的律师职业道德,如果做着金桥公司的法律顾问,掌握着公司打量信息,却利用手头资源的便利,搜集徒手可得的证据帮助公司的对立面,“诚实守信,勤勉尽责”八字真言何在? “学长,这家公司很牛对不对?牛又怎么样,欠钱还欠出理来了吗?我已经把这件事发到微博上了,还了不少大v,我就不信真就没人管。”学生们显然没听懂安奕鸣的话,不过安奕鸣也不指望几个一年级的大学生能在寥寥数语中就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安奕鸣既然来了,他仗义的个性也不可能真的就不管,想了想又说:“金桥公司和我所在的律师所有合同关系,你们的事我确实没办法帮忙,但是如果你们还肯信任我的话,我愿意再帮你们找一位专业律师。”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一种不合法的潜规则,既然不能为顾问单位的对立面代理案子,就可以把案子交给其他相熟的律师处置,不但留住了案源,表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但,在安奕鸣而言,这件事他之所以帮忙,不是因为这两名工人多可怜,他做了这么久的律师,可怜的人见得多了,他还真没有一颗既柔软又善良还宽容的红心,他也帮不过来。况且,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拿眼前这两位工人来说吧,就算工作难找,不签劳动合同c未保留任何在金桥公司工作的证据就一定是对的吗?所有的事后为难都是因为事前的不慎,有些人说他们只是因为不懂,可不懂就真的可以犯错吗?不懂就一定是别人的错吗?他肯坐下来,是因为眼前这五个法学生,他要让他们知道,法律真的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两名工人对望几眼,同时点了点头。 “但是话说在前头,律师不是慈善人士,收费是必须的,明白吗?” 两名工人连连点头。 “如果你们三十多个工人都找同一个律师的话,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的费用会少一些。” 工人听懂了安奕鸣的话,立刻出门打电话去了。 杨乐然有些不放心,问:“李智伟不会找你麻烦吧?” “不会,他虽然世故原话,但毕竟是专业律师,无非是在工人讨薪路上添些麻烦罢了,改变不了大方向。”安奕鸣换了个话题,“很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 杨乐然还没回答,那位女学生倒是抢着答了句,“乐乐姐烤了蛋糕,香草味的。” 安奕鸣对甜点并不感兴趣,杨乐然追了句,“还有清蒸鲈鱼,你爱吃的。” 很快,工人们就返了回来,带来了肯定的答复,安奕鸣打电话给了毛晓鸥,一方面是采光权案还欠着毛晓鸥一个人情,另一方面是毛晓鸥在劳动法方面确实很有造诣,可以和李智伟来个强强对抗。 问题解决了,两名工人欢欣而去,五个学生又是一拥而上把安奕鸣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开始发问,安奕鸣如何肯放得过杨乐然,一句你们乐乐姐可是法大的风云人物,把杨乐然也拉进了“新闻发布会”,杨乐然何等样人,说着清蒸鲈鱼要出锅转身而去,而安奕鸣找不到借口,又不想离开,只好继续做学生们的十万个为什么。 苦中有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媒体介入 早上走进办公室,安奕鸣就听到一片窃窃私语,他拉住小喇叭林枫询问是怎么回事,林枫瞄了瞄高桐的办公室,做了个瘪嘴的动作,安奕鸣不明所以,“说人话。” “崔业伟的案子,高律师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合同刚签好,高律师的车就被人砸了。” 这是完全出人意料。 “高律师好像被人跟踪了。” 这根本是闻所未闻。 “出手稳准狠,我才不信是泼皮无赖做的。” 安奕鸣捏着下巴想,这么巧,不和崔业伟案联系到一起都难。 武思思也伸过半个身子,小声问:“做律师,还有生命危险啊?” “何止生命危险,根本就是高危行业,我觉得应该去学跆拳道,尤其是女” 门咣当一声合上,安奕鸣进了高桐的办公室,在是否接下崔业伟案子上,他是起了催化作用的,如今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武思思吐了吐舌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觉得,师父和高律师关系非常不简单。” 林枫斜着眼看武思思,他怎么不觉得? “一个是刑辨律师,性情冷淡,与人相处都是淡淡的,一个是民事律师,为人仗义,肯把资源分享给大家,简直是绝配!”武思思面上是赞赏之言,心里却满是酸酸的醋味,她对安奕鸣是有些师徒之外的情感的,如果安奕鸣喜欢的是高桐这般专业理智的女人,她是不是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林枫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重重地哼字,“如果,师父喜欢高桐,我跟你姓!” 武思思眼睛瞪大了,“那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漂亮的c温柔的c知书达理的?” “师父啊,心里已经有一个完美女性的标准,但凡有一丁点不符合标准,都会被他排除在外。”林枫跟了安奕鸣那么久,对他的私事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虽然不认识杨乐然,但从安奕鸣嘴里听说过,虽然总是醉话,他也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女性形象。 “砰!”门又是被重重合上,安奕鸣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林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还有魏诺。” 被突然点名的两个人彼此对望一眼,连忙跟着安奕鸣进了他办公室。 “两件事。林枫,你去查魏品月的底,据我所知她是二中的老师,有一个女儿,老公是船员。魏诺,从今天开始,寸步不离你师父左右确保她的安全。” 安奕鸣话说完,林枫和魏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一个说:“查魏品月干什么,师父你要接强奸案”,一个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安奕鸣解释着,“案子我不接,但高桐是我们的同事,她现在被人跟踪有生命危险,总要尽己所能吧。” 林枫斜着眼看安奕鸣,“武思思不会一语成谶了吧?我林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但姓氏还是很高贵的,我可没有改姓的打算。” “老大,你打的什么算盘能不能跟我们说清楚,孤男寡女的,我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魏诺也是老大不情愿,他还醉心于自己的“女神”,那位至今还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美女。 “让你们做事就做事,怎么我还指挥不了你们了吗?”安奕鸣有些火,声音也高了起来,不过屋外的声音更高,盖过了他的怒气。 “你们是谁呀?找谁?这里是不许随随便便地闯见律师?见律师也是需要预约的,况且还要看律师在不在c是不是约见了当事人c是否有空你们到底是谁?”是前台小牧的声音,语气中是浓浓地不满,“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报警啦!” 安奕鸣三人推门一看,是一男一女,男人扛着摄像机,女人则拿着一只录音笔,几乎要戳到小牧的嘴里,“任何人都有言论自由,新闻工作者也是有采访权的,如果你试图阻止我们进入采访场所,我就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在试图掩盖非法勾当。” 女记者的嘴还真是犀利,犀利地把小牧都吓了一跳,“你,你,你不要随便吓唬人好吗?你有采访权,我们还有隐私权呢,再说律所又不是公共场合,你没有权利强行进入。” 到底是律所的前台,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一些法律常识的,并没有被女记者的话吓到。 “哼,果然是蛇鼠一窝,都是巧言令色之徒,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女记者咬牙切齿地看着小牧,也把小牧气得不轻,声音高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再这样,小心我告你诽谤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是律师事务所,小心说话!” “律师事务所又怎样,还不是为了钱就可以昧着良心说话” “哦哟,你高贵大方,但愿你这辈子都不需要律师的帮助” 一时间,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往来。 一个是霸道,锋芒毕露c盛气凌人,使的是双手剑,动作大开大合,带起一阵旋风,旁人纷纷避让,生怕遭池鱼之殃。 一个是王道 ,退避三舍c善刀而藏,善藏拙,偶尔进击皆是近身格斗,招招都是直击命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伤及路人。 好一场,刀光剑影。 在衡鑫所律师们眼里好脾气的小牧竟是位高手,这一番出手,赢得赞赏目光无数,律师们恨不得拍手叫好。 “马克思说:报刊按其使命来说,是社会的捍卫者,是无处不在的耳目,是热情维护自己自由的人民的精神的千呼万唤的喉舌。” “少来啦,你是记者,是喉舌,可喉舌就有特权吗?貌似没有任何法律规定过吧。你,大记者,我,小前台,地位都是平等的,既然是地位平等,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因为你握着笔吗?我告诉你,既然你所谓的采访权没有强制力,我就有无数个理由拒绝采访,今天,你休想进这个门。还有那个摄影,你不要随便录哦,更不要妄想随意剪切,我这边也是有监控的。” 不能更棒了! 女记者被噎地不知如何回应,抚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嚣张气焰一泻千里。倒是那位摄影,小声问:“高律师在吗?” 小牧巧笑倩兮,问:“我们所有两位高律师哦,您找哪一位?” “女的。” “都是女的。” “没戴眼镜的。” “都没戴眼镜。” “长得挺漂亮的。” “都挺漂亮的。” “” “还有其他特征吗?” “” “叫什么呢?” “” “不好意思,那我就帮不了您了,电梯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女记者的气大约是顺了,补了一句,“我想找刑辨的高律师。” 原来找的是高桐! 旁观者,尤其是安奕鸣第一反应是这帮人是因为强奸案而来,这个案子很敏感,涉及一方当事人的隐私,若真有媒体介入,舆论沸腾起来,司法很难不考虑民意。 还没等安奕鸣偷偷通知,高桐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走到摄像机前,说:“找我什么事?” “你是高律师?接下富源小区强奸案的律师?”女记者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前这位娇怯美丽的女律师,竟然代理强奸案?她就不怕旁人的眼光?就不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一丁点,身为女人的同理心吗? 高桐环视现场一周,那种在法庭上傲视全场的气势陡起,眼里的凌厉转瞬即逝,“你们是谁?” “我是海城周报的记者,想就这起案子的情况向您做一个采访。”女记者急于在高桐面前表现出专业形象,但她之前被小牧打压得过于悲惨,好像是落了水的凤凰如何姿态高傲,也架不住羽毛湿哒哒的落魄。 “海城周报?是海城周报网吧。”高桐声音拖得长长的,语气中不无蔑视。 此言一出,女记者脸一红,行内都知道网络媒体没有新闻采访权,不能进行直接的新闻原创,她所谓的采访权从何而来?“你” “受害人给你提供的新闻线索吧?抱歉,这起案子涉及个人隐私,我无权透露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更不会接受采访,也希望你不要成为他人的枪子。请回吧。”高桐转身欲走。 女记者喊了句,“你为强奸犯辩护,难道不会心生羞愧吗?” 这句话引得围观律师纷纷侧目,这位记者到底是有多无知,才有勇气扛着摄像机直闯衡鑫所?还能问出这么丢人现眼的话?律师们纷纷摇头,这样的记者,足见网站水准,丢人呐。 高桐半回身,直直盯着女记者,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任何人都有辩护的权利。” “你的车被人砸了,这就不是因果报应?恶人自有恶” 安奕鸣迅速从人群中闪出身来,声音大的吓人,“你怎么知道?” 女记者被安奕鸣色厉内荏的样子吓坏了,“知道什么呀?” “你怎么知道她的车被人砸了!”安奕鸣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高桐的车被人砸,她也只是报警备案而已,根本就没期待能抓住嫌疑人,目前消息仅限于衡鑫所人知道,这位所谓的记者从何得知? 女记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目光闪躲,吞吞吐吐,“我自然有自己的信息来源。” 高桐冷哼一声,“包庇也是犯罪!” “你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就是个律师,又不是法官,想给谁定罪就给谁定罪啊?”女记者强梗着脖子,环视一周,努力发出嗤的一声鼻音,“蛇鼠一窝!” 几乎是落荒而逃,安奕鸣想要去追,他们肯定认识砸车者,搞不好砸车的就是魏品月的亲朋好友,甚至是雇凶而为,可高桐拦住他,摇摇头。 是啊,他们只是律师,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又能如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高门大院 魏诺陪着高桐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为免嫌疑只能再拉上个武思思,为安全故,也为表感谢,高桐邀请魏诺c武思思c林枫和安奕鸣到自己家里吃饭,吃火锅。 已经是深秋,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如今吃火锅已经不需要到火锅店里人挤人了,吵闹得连身边人说话也听不清楚,更不用沾染满身的火锅味了,而是可以选择在家享用,当然,在家吃也不需要到超市转上几大圈寻找食材,脚走痛了也不一定能买得齐备,而是可以去专门的火锅超市采购。可以租上一只鸳鸯锅,配上清汤和辣汤的锅底,再购齐各色已经准备妥当的食材,同时辅以正宗的红糖滋粑c夫妻肺片等小菜,既便宜又方便。 高桐的家,自然是有又宽敞又通透的餐厅,餐桌也足够大,五个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别看高桐和武思思都是体态纤瘦的弱女子,却非常能吃辣,把个辣锅涮得风生水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越是吃辣,皮肤越是好,反观三个男人,吃辣的能力实在不敢恭维,纷纷弃辣投清。安奕鸣自始至终都不碰辣,其他人怎么说辣的正宗c辣的好吃,他也不碰一下,他不是不食辣,而是习惯了不吃,毕竟已经有七八年不曾吃过一片辣椒了。安奕鸣不但不吃辣,他还不喝酒,甚至连饮料都不碰,从头到尾只吃清汤,只喝白开水,却丝毫不觉得寡淡无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津津有味,津津有味地吃肉,津津有味地发微信,一边发还一边笑。 一个又黑又高的大男人,本是冷酷像,这么笑,真正是不和谐。林枫好奇,几次三番地伸脖子去看,都被安奕鸣躲了过去,林枫猛然醒悟,声如破雷地喊了一嗓子,“赵法官!” 其他四个人都被惊得一个机灵。 武思思和魏诺反应最快,也顾不得嘴里含着饭,嘟嘟囔囔地说:“对,对,对,赵法官。” 高桐也反应过来,不过她不忍心看安奕鸣难堪,只是微笑看着他,并不说话,伸手给他倒了杯水。 安奕鸣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嘿嘿一笑,说:“与本餐饭无关的问题,本律师拒绝回答。” “师父,你可真没劲。”林枫一边嚼一边说,他也曾和安奕鸣参加酒宴,必要时他会喝酒,但确实从不碰辣,“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就实话说吧,准备什么时候办酒,我一定备一个大大大的红包。” 其他人也应着,嚷嚷着各自喜欢吃的东西,有的推荐酒店,还有的说如今酒宴生意火爆,如果不提前预定,根本就定不上,更有的说干脆定在4月1日,那天肯定没人办婚礼。 安奕鸣陪着笑了一阵,正色说:“高桐,你的车换给我开吧,我开你的。”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换车或许能够转移跟踪者的视线,况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跟踪,还有可能逮住那个跟踪者。 高桐摇摇头,表示不用,“只要不开庭,我也不用开车,从家到律所,走路大约四十分钟,权当是运动了。” 武思思接过话头,“嗯,好,明天早上我陪桐姐一起走,绿色出行嘛,再说现在是秋高气爽,走路多舒服。” “可不敢,有车是铁包皮,那个人最多就砸砸车,这要是走路,你们两个弱女子,我一个人可保护不过来呀。”魏诺头摇似拨浪鼓。 “真有坏人,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行,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高桐坐在飘窗上,她养的那条大金毛,叫秋天的把脑袋搁在她怀里,蓬松的脑袋在她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发出舒服的声音,高桐垂着头,一手摸着秋天,一手夹着香烟,袅袅烟雾中她嘴角衔着一朵微笑,恍惚间似乎又看到她抬起头,呼吸吐纳间烟雾缭绕,脸上的笑慢慢隐去,眼角微微下垂却不是看秋天,而是看向窗外。女人少有抽烟的,抽烟的女人总是带着些落寞的味道,淡淡的。 “桐姐,你怎么还抽上烟了呢?”武思思几步走到高桐面前,想把她手中的烟拿下来,却又不是从何下手,急得跺了跺脚。 高桐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笑笑说:“偶尔。” 武思思凑到高桐身边坐下,略有些支支吾吾,“那个,桐姐,我问你个事儿好吗?” 用膝盖想也能想得到武思思要问什么,平时武思思不管是跟着安奕鸣外出,还是在办公室里,甚至是在开会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似有还无地落在安奕鸣身上,高桐何等细心,看得懂这个眼神,也猜得到武思思要问 什么,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呃,师父他和那个赵法官真的会,真的会结婚吗?”武思思声音很低,还四下看了看,像个孩子似的。 高桐故作深沉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以我对奕鸣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会喜欢赵法官那样的女人,强势c理智c消极可是,他也老大不小了,如果家里逼婚的话,赵法官会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是世俗眼里的门当户对。” 武思思完全没有听到高桐话的意思,小脸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高桐心里笑开了花,面上仍然是毫无表情,“我认识奕鸣的时候,他就是单身,如今还是单身,足足七年了,其间没听过任何他谈恋爱的消息,就连绯闻都没有,你认为一个男人,单身七年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武思思还真没见过可以单身七年的男人,安奕鸣这样的男人,主动贴上来的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他只是没公开吧?我才不信呢。” 高桐伸手拍了拍武思思的脸,这个姑娘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是好事也是坏事,“你没看到吃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吗?不过我猜那个人肯定不是赵法官,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奕鸣和赵法官谈恋爱,估计和开庭差不多,他会非常严肃的应对,而不是那么笑嘻嘻的。” 武思思眼睛睁大了。 “奕鸣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绝对不会让女朋友受一丁点委屈,我们在所里那么调侃他和赵法官,他一句也不反驳,除了不爱还能是什么?而且”高桐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心里感慨着,能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不管这份爱能不能得到回报,多好!她一生都不会去爱任何一个人吧? “而且什么?”武思思看着高桐脸色暗沉了下来,心也沉了下来。而且那个人是他未婚妻?而且那个人比她美丽聪明温柔?而且他要结婚的对象不叫赵慧? 高桐噗嗤一笑,“逗你呢,我哪儿知道他到底是和谁聊天,还聊的那么开心呀?” “桐姐?!”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个人绝不是赵法官,但到底是谁c是男是女c是老是少,我完全不知道。”高桐大约猜得到那个人有可能是杨乐然,但这件事应该由安奕鸣来宣告,她私下说出来算什么? 武思思的脸又红润了起来,“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高桐站起身,秋天也随着她起身,还伸了个懒腰,“他若喜欢,什么样的都喜欢,若是不喜欢,什么样的都不喜欢,爱情里面,哪有什么投其所好呀。” “桐姐,桐姐”是魏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高亢以及一丝丝激动的颤抖。 高桐和武思思连忙跑出去,看到魏诺正躲在窗户后面,撩开窗帘偷偷往外看,那架势还真有点高手的模样,不过他握在身后的手漏了紧张。 武思思没好气地应了声,“干吗,做贼呢?” 魏诺半回身,耸着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指头恨不得在脸上压出个红痕来,“嘘” 他这副模样,令高桐和武思思也紧张了起来,不自主弓起肩踮起脚,蹑手蹑脚也走到窗边,秋天也夹着尾巴跟了上去,一起一落毫无声息。 从高桐家的窗户看出去是停车位,有两个男人正围着停在高桐车位上的车,也就是安奕鸣的车转了好几圈,端详完车牌号,又看停车位的号码,显然是有些懵的。 武思思吓得只敢用气声说话,“不会是,又要砸车吧?” 魏诺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可能是怕惊扰了“凶手”。 高桐却是镇定无比地瞄了那两人几眼,转身回房,“睡吧。” “唉桐姐,不报警吗?” 高桐打了个哈欠,“理由呢?” 魏诺和武思思面面相觑,确实也没理由,报假警是会受到行政处罚的。 “可是” “放心,这俩人根本不可能是砸车的,哪怕带根铁棒呢,难不成是赤手空拳?”高桐能想象到未来一段时间内自己的生活,四个字以蔽之——风声鹤唳。 果然,那两个男人从地上拿起了一串钥匙样的东西后离开了!真的是虚惊一场! 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墨菲定律 严防死守,还是没防住。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之,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高桐是在新区法院的大门口被人堵上的,看来换了安奕鸣的车,也躲不开刻意的跟踪。 因高桐想着还要去中院开一个二审的案子,庭审结束后顾不上等魏诺就急匆匆地往停车场赶,那二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在这个时候围堵上来的。高桐做刑辨,穷凶极恶也好,阴险奸诈也好,她从来都不怕,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弱女子,被这样一群男人围着,难免慌乱,她强压着心底的恐慌,表面上冷静淡然地问:“你们是谁?” 看起来高桐是因为害怕后退一步,事实上她是为了拿出手机并打开摄像头。 这些男人并不说话,只是渐渐地收紧包围圈。 “你们是谁?”高桐又问一次,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和包,光天化日劫财劫色均不可能,总不至于是来抢她的手机吧?竞争对手还是对方当事人? 律师的手机有多重要?和生命一样重要!即便是高桐这般执拗的且定期备份手机资料的人,也承受不起丢了手机带来的资料丢失。或许,正因为她是经常性备份手机资料的人,才无法忍受任何一条,哪怕极微小且可能根本就没用的资料的丢失。高桐庆幸,因卷宗资料太重,是魏诺拿着的。不过,魏诺怎么还没来? 领头的那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高桐好一会儿,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并压着嗓子说了句,“哥们让我给你带句话。” “你说。”不必问那人是谁,她也可以从带来的话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五大三粗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些违和,明明是恐吓,却令人想笑。 高桐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哥们说了,这事本来就不该怪你,不是你也会有别的律师去做,不过还是托我们来说一句话,昧心钱可不能拿,拿着烫手。”那男人又打量了高桐一番,接着说:“好好一个漂亮姑娘,怎么做那么恶心的事?” 恶心的事?结合这几天发生的事,高桐大约猜到是因为崔业伟案,她尝试着问了句,“魏品月是你什么人?” 那男人阴测测一笑,又嘿嘿笑着说:“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我倒有件事问问你,你自己住大房子,父母兄弟为什么还住在城乡结合部的鸽子楼?” 这已经是威胁了!高桐心里一个咯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自己家人的所在?即便是跟踪也跟踪不到啊。毕竟从自己接了崔业伟案后就没有回过家,“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这帮兄弟们脾气太不好了,我说高律师肯定是个孝顺闺女,让父母住老房子,就是让老人住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出门还有老邻居能聊聊天,可他们偏不信,还嚷嚷着要亲自问问老人。你说,我该不该让他们去?”那男人很满意看到高桐如水的表情起了涟漪,又说:“不过,我觉着别人的家事还是不要管得好。” 高桐咬了咬牙,说:“你不是已经管了吗?” 那男人一愣,又是嘿嘿一笑,说:“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自家的事,也是我们所有人的事。” “自家的人,就无条件相信,对吗 ?”高桐也想探探魏品月家人的态度,这么敏感的案子,她准备得再怎么充分也不为过。 那男人显然没听明白高桐的话,是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凑上来耳语几句,他才猛然醒悟,面上有些不快,“高律师,你还不是相信一个陌生人?” 高桐往后退了退,靠在车门上,说:“我不需要相信他,我只相信证据。” “少跟我们拽文,别以为我们不懂法,你就是那种肠子c肚子全都坏透了的律师,赚得全都是黑心钱。”那男人甩动胳膊动作幅度很大,险些甩到高桐脸上,“一句话,你不能替崔业伟辩护!” 果然是崔业伟案!知道对手是谁,高桐反而镇定了下来,说:“合同已经签了,不辩就是违约,我要承担违约责任,还要承担相应的行政处罚,我不能拿自己的执业生涯开玩笑。” 高桐的镇定令这男人勃然大怒,说:“就算签约了,也不能给一个强奸犯辩护。” 这就有些无赖了,高桐想要解释几句,却插不上话。 “一个是人民教师,一个是农民工,谁黑谁白不用开庭审,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会给个外地农民工代案子?这不是给自己招牌抹黑吗?你是本地人吧,是不是也觉得海城农民工多起来后,交通也不好c治安也不好?” 难道在法院的停车场讨论劳动不分贵贱吗?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是同样的体力劳动者,也能寻找到不同之处,并将这不同之处分出高低贵贱,“我代理这个案子和他是不是外地人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你就不能帮外地人欺负咱本地人,我告诉你,魏老师可是个好老师,我女儿能考上大学就是魏老师的功劳,这案子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你就毁了这位那句词怎么说来着?”男人头歪向一遍,问那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哦哦,悔人不倦c兢兢业业,是那个畜生把魏老师一辈子毁了!” 这男人已经开始偏离方向了,高桐想着中院要开的庭,有些着急,总结陈词说:“除非崔业伟不需要我辩护,我是不可能单方解除代理合同的。我明白不管是魏品月家人还是你们都是普通百姓,不懂得即便是杀人犯也有聘请律师辩护的权利,但是” “你他妈少说这些漂亮话!”那男人终于露出凶悍本性,说出最终的威胁言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案子,你不能代。” “唉,话可不能” 二十几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全都散了去。 这帮人对高桐到底有什么误解?就算她在刑辨上小有成绩,也不代表她代理的案子就一定能赢啊,他们到底出于什么心理跟踪c恐吓c威胁她?高桐猜不透,索性也就不猜了。因为案子遭到威胁不是第一次了,就算车子也是这帮人砸的,至少还没对她本人构成什么真正的威胁,况且高桐也习惯了。刑事不同于民事,民商事案件还有双赢的可能性,而刑事案件不同,一方面是受害人终身无法忘却的身心伤害,他们会认为辩护律师在助纣为虐,一方面是被告人终究难免自由或生命上的处罚,他们会认为辩护律师不够尽力。同时,刑事案件的庭审现场,并不若民事案件,是法庭主持下地位平等的两方的公平竞争,而是会遭遇法院c检察院的双重“绞杀”。 魏诺拎了个大箱子,急急忙忙地往停车场跑,高桐怒极反笑,魏诺竟然是来保护自己的人,真不知道到底谁在保护谁。高桐把手机里的录像资料传到邮箱后才往中院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大雨将至 临下班时,林枫还偷偷把安奕鸣拉到一旁,告知了李智伟在蒋明哲处说的到底是那些话,总结起来一共三点,一是安奕鸣挖偷李智伟的墙角,明知是李智伟顾问公司的农民工讨薪,他接下来也就接了,好好化解矛盾不是很好吗?可他偏偏怂恿民工们去市政府信访办信访c去劳动监察大队投诉c去劳动仲裁委立案c去法院立案,还有申请工伤工亡的,可以说是一时惊起千层浪。如今公司也知道农民工与安奕鸣千丝万缕的关系,把李智伟一阵破口大骂,还扣了一年的法律服务费,扬言如果处置不当,会追究衡鑫所的违约责任。二是安奕鸣在高桐与魏诺纠纷中不是息事宁人c两头安抚,而是站魏诺的队去评判高桐c评判刑法部的工作方法,还认定是高桐欺负新人魏诺,甚至告到谢敏那里,要求律所出钱补偿。三是安奕鸣与年轻律师们形成了帮派,全都簇拥在谢敏门下,欺压其他部门的同事,这在魏诺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他与魏诺属于不同部门,无师生c同学情谊,但他那么帮魏诺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看中了魏诺海城实业二公子的土豪身份,想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以对抗衡鑫的“正统”。 用林枫的话来说,他居然用了正统,难不成其他人都是后娘养的? 安奕鸣可以朝谢敏发脾气c耍赖皮,但不能这样应对林枫,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无所畏惧,事情已经发生了,随他去吧。况且,大家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这几件事也都不是秘密,明眼人自有判断,而瞎眼的怎么说也是没用。 话虽这么说,安奕鸣心情还是受了影响,他在车库抽了根烟,散了好一会儿步才上了楼,门还没拉开,他就闻到一阵饭香,正疑惑间,瞄到玄关处有一双陌生的女鞋,很小,明显就不是安逸的,他朝客厅伸了伸脖子,没人,又转头看向厨房。 是杨乐然!她仍然系上了安奕鸣的超大围裙,此刻正伸手去拿砂锅盖子,因为热气,她还眯着眼,另一只手拿了把长柄木勺,舀了一勺汤尝咸淡,应该是烫着了,她吐出了舌尖,那模样像是只猫。 安奕鸣心里一热,连鞋都没换,直接进了厨房,一把拥住杨乐然,“你怎么来了?” 杨乐然吓了一跳,差点把勺子扔在地上,“怎么也不换衣服就进厨房?呀,鞋也没换?!快出去快出去,我和姐姐打扫了好一阵子呢。” “就不!” “去换!” “就不!” “快去换!” 杨乐然拿着勺子回身,像个剑客似的,故作严肃状,眼里全是笑意,“身上有烟味,从实招来,是不是偷偷抽烟了?” “你是警犬吗?不对,是中华田园犬,中国好鼻子。” “快去换衣服换鞋子!否则,哼,赶你出去!” 安奕鸣笑嘻嘻地玩闹了一阵之后才上楼换衣服,经过安逸房间时还被她好一阵笑话,安奕鸣则充分表现了对单身狗的鄙视。果然,亲姐弟,互相伤害。不过,安奕鸣对安逸把杨乐然一个人留在厨房做饭这件事表示很不满,杨乐然是客人,更是他的女朋友,怎么能当苦力用,在餐桌上好一顿讨伐,惹得安逸好一 顿翻白眼,杨乐然则在一旁偷偷傻乐。 安奕鸣房子位于顶楼,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台,还是开发商赠送的,安奕鸣一个独居大男人,既没有一个人烧烤的兴致,又没有与人浪漫的机会,露台一向都是空着的,这次是他第一次带人,或者说是第一次带女人上到这个可以看到半城灯火c还能看见大海的露台。 深秋,更深露重,安奕鸣拿了件薄毯把自己和杨乐然裹在一起后坐在椅子上。 如此静谧了好一阵子。 杨乐然窝在安奕鸣怀里,一呼一吸间全是安奕鸣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烟草味,更多的是洗涤剂的味道,他换了新的家居服,“你不高兴吗?” 安奕鸣摇摇头。 “是有什么心事吗?”吃饭时,杨乐然就察觉到安奕鸣的情绪不对,他肯定有心事,还是令他非常不快的事,他虽然一直兴致高昂地说笑,但明显藏着不开心,当着安逸的面她没法开口问,如今两人独处,恰是询问的时机。 安奕鸣犹豫c不语。 杨乐然缩了缩肩膀,更深地陷到安奕鸣怀里,“是舅舅又骚扰你了吧?唉,舅舅这个人呢,是有些,呃,坏习惯,但他是个好人,没什么坏心眼,改天我劝劝他,倒也不用劝,你把他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嘛。” 安奕鸣这才说起李智伟辞职和民工讨薪案的事,也说了谢敏在衡鑫所遭到的排挤和不公,“谢老师和蒋明哲之间的矛盾本来只是理念之争,两个人都是专业大拿,都是桃李满天下,出现这样的争执也在所难免,我也从来没有战队啊派系啊之类的感觉。应该就是从蒋明哲当了律所主任开始的,两个人的观念争执渐渐转变成了人身攻击。你也知道谢老师的为人,对律所的年轻人尤其好,可以说是手把手地带徒弟,也不会玩留一手的把戏,更舍得把案子分流给大家办,谢老师德高望重c为人和善c做事圆滑,总不可能是得罪了蒋明哲吧?” 杨乐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是因为谢老师在年轻律师中间有威望,才被蒋主任当做眼中钉吧?”安奕鸣的胡子真是硬,隔着头发都有微微的刺痛,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不好,安奕鸣还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过幸好他还讲理。 和一个讲理的律师谈恋爱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毕竟感情毫无道理c逻辑可言,不过,杨乐然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智慧把恋爱这件事剖析得很有道理。 安奕鸣感到杨乐然缩了缩脖子,他更是追上去蹭她的头顶,惹得杨乐然连连求饶,笑闹了一阵后,安奕鸣叹了口气,说:“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是不想去懂,律师原本是个更强调当兵作战能力的行业,我也不期待有后援c有伙伴,但是” “但是道路长且阻,有人扶持总好过一人艰苦奋斗!”杨乐然接过话头,“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过是李智伟找的借口,又何必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还为之闷闷不乐呢?” “导火索点燃,接着就有可能是嘭的一声巨响。” 原子弹爆炸,波及何其广哉?谁也没想到,第一朵蘑菇云直接盛开在蒋明哲的案头上了,好看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不易外出 崔业伟的案子果然出事了。一庭时,因受害人魏品月遭到了法律围剿,其亲朋便将矛头转向被告人崔业伟的律师,也就是周桐的身上。 某种程度上,强奸案的现场非常“情色”,仅既遂或是未遂都会反复询问,法庭问c公诉人问c辩护律师问,当事人的体会与法律规定总有些偏差,这些偏差便成为彼此代理人站在各自立场不停追杀的细节了。法律人士自然明白其中缘由,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而不懂法的人则会觉得是刻意地揭人短处,就是要在法庭上让受害人难堪,崔业伟家人脸上欢欣雀跃的表情更令这份难堪扩散,随之而来的便是恼怒c怨愤c乃至于仇恨。 所以庭审后,魏品月的丈夫带人将法庭团团围住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发生魏品月跳上被告席狠狠咬了高桐一口这样的事确实是谁都想不到的。 愤怒与疯狂给人以力量,换做平时,魏品月绝对不可能一个跨步就跳上半人高的台子。 高桐身材纤细,堪堪推了魏品月一把,露出右肩,被魏品月牢牢咬住。她的外套此刻挂在椅背上,这会儿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愤怒之下,魏品月的牙齿透过布料,直穿血肉,痛得她抖了抖,闷叫一声。被害人魏品月是老师,平时说话轻声细语,个性温和,高桐预计到庭审后可能会有吵闹甚至肢体冲突,但没预料到作为辩护人的自己转而成了受害人。任何人未经法庭宣判不得定罪,也都有聘请律师为之辩护的权利,魏品月不是普通小老百姓,而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她肩膀开始麻木! 都说人在癫狂状态下,无论男女,力气都特别大,一旦被抱住或是咬住,就决不肯轻易放弃。 人群中不乏看热闹者,嚷嚷说着闲话,更刺激的受害人家属冲出旁听席,一窝蜂似的冲向审判区。崔业伟被扯着头发拉倒在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既不反抗也不说话。魏诺虽然个子很高,却很瘦,完全不是暴怒人群的对手,顷刻间就被冲倒在地,更不要说去保护高桐了,原来坐在旁听席的武思思尖叫着冲了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这是一起社会各界都非常关注的案子,庭审现场不单有法警还有武警值庭,暴动一起,警察们迅速结成人墙隔断审判区和旁听区,留下一名年轻小法警去解救陷入齿牙的高桐。 吵闹声过于浩大,旁边几个审判庭的法官和法警都过来支援,也有不少律师c当事人过来看热闹,一时间整个审判庭闹成了一锅粥。 高桐肩膀麻木被扑倒在椅子上,竟有些晕眩,恍惚间她听到审判长高声喊了一句,“捏住她的脸!” 小法警一咬牙一跺脚,终于用双手环住魏品月的肩,用力向后拉,左手抓住她的头发,在她吃痛之际,顺势用右手自下而上掐住她的脸颊,强迫她松口,然后用力左甩,将这女人摔在地上,是个不甚标准的摔跤姿势,效果却很好,魏品月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有些时候,庭审就是一出不知道主角是谁的闹剧。 高桐是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的,魏诺和武思思则开车紧随其后。高桐体力耗尽,靠坐在车厢内壁,突然间觉得好笑,她自认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应对所有困难,却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无赖。当然魏品月并不是什么无赖,只是她无赖的行为是超过高桐的认知和应对范围的。想到这里,高桐心里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念头一出,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子,难不成要以无赖对无赖吗?可是这样的案子,舆论已经全都站在了受害人的一边,如果她不采取些特殊方法,这案子输的概率很大。高桐闭上眼,再次靠在车厢内璧上,试图驱逐脑子里的可怕念头,只是这想法完全不由她控制,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唉” 唯有这一声叹息了。 安奕鸣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是一个小时候的事了,高桐也包扎完毕,只是因为她曾在冲撞中磕破了头,医生要求留院观察一晚,不过即便在观察室她也没闲着,一边接打电话安排工作,一边打开电脑准备修改文件。 “高律师,你这是业务量太大还是太敬业了呀?”安奕鸣见到这副场景,说着玩笑话,“真是身残志坚呀!” 武思思追了一句,“师父,你可劝劝高老师吧,医生说有头部外伤需要休养观察呢,可她偏不听,还要写什么代理词。” 高桐却是瞥了瞥跟在安奕鸣身后的杨乐然,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总不能是蒋主任派你来慰问的吧?”周晓亮已经打过电话了,话里话外也能听出蒋明哲根本就没有任何看望的意思。按说高桐在工作中出现这样的事,律所派个人看看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蒋明哲这个人小气了点,他更在意的是是否需要由律所负担医药费。 安奕鸣双手空空,只牵着杨乐然的手,明显不是看病人的姿态,他很慷慨地说:“说吧,哪些事安排不开,我帮你搞定。” “这话可比虚情假意的看望暖心得多。”在崔伟业案子上,高桐是承安奕鸣人情的,他还借了武思思给她,“暂时没有需要安大律师出面解决的事,有魏诺和思思呢。” “不是让你小心点,到底是说了什么刺激了受害人?”安奕鸣切入正题。 高桐苦笑,“强奸案的庭审你还不了解吗?我是不想刺激她,可庭审焦点就那么几个,我不问,检察院和法院也要问,她又是个敏感的人,认为我是在针对她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理解她,也没准备追究她什么责任。” 大家纷纷点头。这件事发生在法庭上,不可能不处理,高桐的不追究就是帮忙了,遭遇这样的事已经是天大的不幸,若是再因为行政甚至是刑事责任丢了工作,那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高桐口中的理解是基于同为女性的某种同情。任何女性都不愿意成为强奸案的被害人,更不愿意在公开场合接受诘问,魏品月能有勇气报警已经算是心理能力强大了。这也是舆论站在魏品月一方的最主要原因。大众总有种同情弱者的基本心理——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发生过,女人怎么可能拿清白去害人?况且魏品月与崔业伟素不相识,更无冤无仇,她没有害人的动机呀。而且即便案子最终赢了,被害人也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可怕后果。对魏品月来说,这个后果更严重,她是老师,本来就处在人言沸腾的环境里,更何况她丈夫常年在外工作,这就给闲言碎语提供了更多浮想联翩的素材。这样的流言蜚语能压死人。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律师,还有个前法官杨乐然,都明白高桐话里的意思,也都默默不语,只有武思思抢着说:“反过来说万一被告人是被冤枉的呢?他承受的社会舆论压力一点不比魏品月少好吗?我看崔业伟一脸老实相,胆子又小,说话还磕磕绊绊的,根本就不是那种敢做坏事的人。再说了,证据确实也不充分不是,现场除了个烟头c脚印,指纹,强暴方面的任何证据都没有,当然,除了被害人陈述。所有的客观证据都只能证明崔业伟去过现场,不能证明他施暴呀。” 安奕鸣不说话,杨乐然也不说话,魏诺倒是想回答却被高桐拦住了,说:“不说案子了。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人多嘴杂,又满是细菌的。魏诺,你把我安排的那几件事处理一下就行。” 走出急诊科,武思思仿佛是因为一顿陈词没有得到响应有些不高兴,想跟安奕鸣这个师父说说心里话,便想着要搭安奕鸣的便车,安奕鸣一把搂过杨乐然,嘿嘿一笑找了个借口拒绝了。魏诺这个小傻子什么也看不懂,嚷嚷着喊要去送武思思,也是女神姿态高冷地拒绝了。 今天的一切都不顺利,唯一的解释是今日不宜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大雨将至 高桐生性敏感,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为大众焦点,可她偏偏生来就是别人眼里的焦点人物,脸蛋身姿优美c家境殷实优越c学习工作能力上佳,打小就是同学父母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她接办了崔业伟的案子,更是成为媒体和舆论的焦点,几乎在崔伟业案进入法院立案程序的同时,微博上掀起了此起彼伏的讨论。正如高桐所判断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魏品月的一边,极少有网友能说出理智的话,或者说即便是说了什么相对客观的话,顷刻就被“舆论”裹挟着要么删文要么消失。 更令人愤懑的是那个所谓的海城周报网的记者,她以个人名义在各大网站和微博发帖,先是给魏品月设计了贤妻良母的人设,再辅以温柔c大方c端庄c雅致的性格属性,而后对比了魏品月和崔业伟的生活环境c家庭背景c教育背景c职业环境等,试图把两个人的冲突泛化成两个阶层的矛盾以俘获大众眼球,甚至还臆断了崔业伟好色c猥琐c性变态c残暴的性格特点,无端端编出一部性变态强暴良家妇女的大戏,甚至还暗示崔业伟根本就是个连环强奸杀人案的恶性罪犯,而衡鑫所和高桐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公检法也成了网友们讨伐的对象。案发现场并没有查找到与强暴有关的痕迹,在很多网友的眼里自动自发幻想成公检法地不作为c徇私枉法导致的,事实上,不是所有的强奸案现场会查出精液精斑这样的直接证据,毕竟还有一些男性隐疾c变态性行为等情况的存在。当然,这也成为网友们认定崔业伟是个性变态的原因。 总之,靠猜测编出来的故事,势必引出各种猜测。这个帖子在网上掀起个巨大的风波,跟帖c转发c留言无数,一时间不单女记者成了勇闯虎穴的孤胆英雄,日涨粉丝数千,成为她想成为的“喉舌”, 海城周报网也成了新媒体的宠儿,点击量相当惊人,想必广告费也很惊人吧。 网络通缉实在是太可怕了!崔业伟的家庭住址遭到曝光,全家人一个不拉地都被跟踪c围堵c咒骂,家门口还被泼了红漆,写上两个大而鲜红的变态两个字,连邻居也成了遭殃的池鱼。最可怜的人是他的小女儿,小姑娘就读的幼儿园被人肉出来后,就有人到学校以正义之名骚扰她,说什么罪犯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孩子留在学校就是荼毒祖国的未来,要求学校立刻开除崔业伟的女儿,尚不懂事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这帮人还很会挑时间,总是在上下课的时候堵在学校大门,给学校,也给其他家长施加压力,学校不胜其扰,只能劝崔业伟暂时先把女儿接回家,当然,崔业伟也没法继续上班了,每天都有人到家里来,就在走廊里,吵吵嚷嚷,说说笑笑,全家人都吃不下也睡不了,只能以泪洗面。日子已经完全过不下去了。 高桐是崔业伟的辩护律师,是网友眼里为虎作伥的大恶魔,怎么可能隔绝在网络围剿之外呢?何况高桐的私人和办公电话都是公开的,太容易被查到了。案件一庭后,两部电话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响,让人不胜其烦,高桐倒是不怕,她身正不惧影斜,只是电话被占满,正常工作和生活就会受到影响,为此她不得不停了办公室电话并重新办了手机号。所幸身为律师的高桐很有个人隐私意识,其他个人信息都保管得极严密,未遭泄露。不过,为了保障安全,她还是临时租了栋房子,就在派出所附近。 即便如此,衡鑫所的地址是公开的,先后来过几拨“正义”的网民试图讨伐高桐,衡鑫所态度强硬,报了两次警,一位态度恶劣c动作粗暴的“正义者”砸 了衡鑫所的大门玻璃,还被行政拘留了几天,这一波又一波的讨伐才结束。 网络时代的正义就是如此廉价且无因由。 同时网络时代的违法行为也是无所遁形。 李智伟辞职后没多久就重打锣c重开张了,就在衡鑫所对面成立了家新的律师事务所——海智所,位置近到旧同事甚至可以在同一家快餐店吃顿午饭,楼层比衡鑫所高c招牌比衡鑫所的还大,简直就是一副打擂台的架势。 蒋明哲气炸了肺。不是气他自己没努力挽留李智伟,毕竟他知道根本就留不住一个铁了心要走的人,更不是气李智伟就在衡鑫所对面租办公室和衡鑫所打对台,衡鑫的对手多了去了,不差他海智所一个。气的是李智伟无所不用其极的宣传手段。 网路时代,每家律所都有自己的网站,首页一般分为“律师风采”c“服务项目”c“经典案例”等几个栏目,既然以吸引眼球为主要目的,就肯定要放上一些醒目的宣传,尤其是海智所这样的新律所。可气就可气在李智伟个人简历中使用的两个案例,一个是海城某著名公司的破产重整案个是广告欺诈双倍赔偿消费者权益案,这两个案子都不是李智伟主办的,却被宣传成李智伟办的案子,倒也不能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这起破产重整案,是衡鑫所的第一个破产案,几乎全员出动,李智伟也不例外,而那起双倍赔偿案,李智伟就是个挂名律师,所谓挂名律师是律师界的交易习惯,委托授权书上写两个律师的名字,以备主办律师有事还能有另一个人接上。 文案中“参与处理”这四个字非常巧妙也极其狡猾,即便是知情者也挑不出毛病,事实上李智伟确实是参与了呀。这两起案子当年在海城闹得沸沸扬扬,引起过巨大风波,具有极强广告效果,谁会去细想参与处理与承办律师这四个字的区别,简直就是拿衡鑫所的成绩来宣传新所。 蒋明哲在办公室好一顿发火,还砸了东西,叮铃咣当间,各种白眼狼c四眼蛇c狼心狗肺的话层出不穷,大办公室的几个年轻律师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愤怒的雨点子落在了自己脑门上。 咒骂声停顿了没多久,蒋明哲推开了谢敏的办公室,约莫十分钟后,林枫也被叫了进去,进门前他朝着武思思等同事们做了个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个时候被b一ss召唤,肯定不会有好事。 果然,半个小时后林枫丧着脸走出谢敏的办公室,武思思避开随后出来的蒋明哲,拿眼睛去问林枫,林枫皱眉,为难之状极其明显,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拿起手机给安奕鸣发个条微信,同时也发给了武思思,内容都是“老板要起诉海智所”,附带一张哭脸,显然这活儿交给了他。 武思思回了张惊悚脸,又问了句,“为什么?”李智伟刚离开衡鑫所,衡鑫所就和海智所打官司,不知道要被多少法律界人士看笑话。 林枫能说什么,也没有反抗能力,官大一级压死人,老板要起诉,他就只能准备材料立案,不过,这种事想胜诉保全证据是关键,他在考虑的是去法院做证据保全还是去公证处公证?“令行禁止。” “师父怎么说?” 林枫也想知道安奕鸣的反应,但是他的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午夜尖叫 第一次参加徒步的安奕鸣万没想到山里的夜竟这么冷,即便燃起了篝火,也没带来多少热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胸前烤火后背凉,后背烤火心口凉,要不停的翻面才行。 为了保暖,安奕鸣把带着的两个睡袋,一个拆开来铺当做褥子铺隔潮垫上,另一个当做被子,还把外套全都压在身上,这才搂着杨乐然钻了进去。 睡帐篷非常不舒服,草地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松软,相反的,因为草根的存在,褥子下面凹凸平,安奕鸣皮糙肉厚也就认了,杨乐然被硌得翻了好几次身才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唉” “嘘,小点声。” 刚刚还听到旁边帐篷里的小情侣说情话,那清晰度简直和直播无异,两人偷偷笑了一阵,又压着嗓子说话,终因疲惫至极,酣然入睡。 静默如水的宿营地是被一声尖叫喊醒了的,声音有些空旷,尾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因为在空荡荡的郊外,完全分辨不出声音是有多远c是从哪里传过来的,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帐篷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徒步者们也纷纷钻出帐篷查看情况,领队清点人数后发现其中一对夫妇没出来,众人在他二人休息的帐篷外喊了好一会儿都没回应,打开帐篷一看,里面根本就没人,摸摸睡袋已经凉透了,看来离开有一会儿了。 徒步最怕遇到这样的情况,受伤c失踪c乃至于死亡,越想越怕的领队汗都下来了,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给这两人打电话,铃声在帐篷里响了起来,寂静的夜,一首原本好听的《当爱已成往事》显得格外刺耳。 安奕鸣见杨乐然搂着胳膊c瑟瑟发抖的样子,叮咛着让她回帐篷,杨乐然摇摇头,低声说:“这夫妻俩,男的是俱乐部的老会员了,好像叫吴昊,你还有可能见过呢,是市司法局的一个科长。吴太太是我第一次见,嗯,应该也是第一次参加俱乐部活动,好像是公司的hr,挺有气质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他们感情好吗?”安奕鸣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一边看着渐渐有些乱的人群,已经有人到村里找人帮忙了。 杨乐然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吴科长是单身呢,我参加俱乐部活动有好五六次了吧,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老婆。还有一次活动,领队说最好带上爱人,他带了个好兄弟,却没带妻子,是不是挺奇怪的?倒是常听吴科长提起他妈妈,那可是为级别很高的退休老干部,很古板守旧的那种老人,吴科长应该很怕自己的母亲。” 安奕鸣搂着杨乐然的肩,试图分给她一些温暖,又说:“你呢?” “啊?”杨乐然不解,“我怎么了?” “你带的谁?”安奕鸣追问,搂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切!”杨乐然用手肘撞了撞安奕鸣,说:“我带了前男友不行啊,吃的哪门子陈年老飞醋呀。” “我也是前男友,怎么不记得带上我?前男友也分三六九等。”知道杨乐然是在说笑,安奕鸣也逗她,以他对杨乐然的了解,在这种近乎于陌生人之间的活动上,她会把自己收得紧紧的,连自己都放不开,更别说带另一个人参加。当然,这也反证了安奕鸣在杨乐然心里的地位。 杨乐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安奕鸣,脸还真大,她一肘子又怼到安奕鸣的肚子上,“前男友,离我远点。”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是最冷也是人最疲乏的时间段,所有人都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领队召集了几个男队员,准备去寻找失踪的两个人。那一声尖叫根本就是噩耗的象征,马上报警c就近寻找才是正确的做法。 男人们进山后,留守的四名女士,包括杨乐然在内的全都集中到宿营地的平房里等待。若不是因为体力有限,怕给其他人添麻烦,她们真觉得不如随着大部队进山找人来得畅快,躲在小小的平房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彼此还都不熟悉,聊天没有话题,不聊天睡不着觉,心扑通扑通跳的比平时快多了。倒是有一对姐妹远远地缩到角落里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窃窃私语起来,听的人心烦意乱。 杨乐然原本就是心神不安的,听着有人躲开自己说悄悄话,她更担惊受怕,即便她知道悄悄话的主题不可能是她和安奕鸣,只是人的心理动向有时候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在陌生的c空旷的c黑暗的环境里,明明是四个人,却有两个人躲开自己在一旁嚼耳朵,怎么可能不产生坐立不安的情绪?况且,杨乐然实在是担心安奕鸣,她了解他,本来就是正义感十足的人,还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领导者”,更兼身强力壮,怎么可能不来一把冲锋陷阵?这两姐妹说的悄悄话,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似乎是鬼叫一般,透着莫名的诡异。杨乐然再也躺不住,猛然坐起了起来说:“既然都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那两位一直偷偷说话的姐妹都歉意地笑笑,说:“耽误你休息了吧?我们,我们就是觉得这事挺怪的,实在没忍住,才” 那位一直躺在杨乐然身边的大学生,叫方媛媛的也坐了起来,随声附和着说:“我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乐乐姐,那会儿你和你男朋友爬山去了,没看到吴大哥夫妻俩的怪事。” 为打发漫漫长夜,领队到村里借了口废旧的大锅,又抱回一些干柴,搞起了篝火晚会,都是年轻人,又都离开了原来的生活环境,很能放得开,又说又笑c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吴昊和韩颜菲夫妻俩年纪相对大一些,性格也保守稳重一些,吴昊在体制内多年,更拘谨,没有随着其他的年轻人玩闹,而是靠坐在一旁当观众。韩颜菲很高兴,嘴角一直都扬着,还随着歌声晃动身体,吴昊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有心事,他不停翻看手机,也没看什么内容,只是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下电源键c输入密码c再次按下电源键,又放回到口袋里。 韩颜菲发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凑过去了说了句什么话,吴昊皱着的眉微微松开了些,笑着拍拍韩颜菲屈起的膝盖,也随着音乐拍了拍手。 人群散去,场地中央只留下方媛媛和她的男朋友,这两位都是大学生,还是学舞蹈的大学生,即兴来了段热辣的贴身舞蹈,惹得众人高声叫好。 韩颜菲也跟着大声叫好,还举高了胳膊,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吴昊一把拉下她的手臂,眉毛快拧到一块了。韩颜菲侧脸看着丈夫,一脸无辜,嘴巴开合,说的应该是这有什么呀。吴昊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摇摇头,韩颜菲很失望,脸色暗淡了下来。 吴昊站起身,再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把他几乎皱在一起的五官照得清清楚楚。其实吴昊长了张娃娃脸,很白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很年轻,做这个皱眉的严肃表情仿佛是个孩子在模仿大人的动作样貌。吴昊一直盯着手机看,可能是怕山里信号不好,缓步向外走,走到一个小土堆上后,才低下头来,双手握住手机,手指动得飞快,应该是在发微信。韩颜菲笑容慢慢散了,看着丈夫的身影好一会儿后,似乎是下足了决心,才走过去,劈手躲过吴昊的手机,吴昊一惊,转头吼了一句“你干什么”。两个人在土堆上推推搡搡,韩颜菲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土堆里篝火不远,队员们应该都看见了,只是别人的家事,默契地全都装作看不见。 “乐乐姐,你说,他们晚上刚刚吵完架,夜里就失踪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还有,那声尖叫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家事难断 安奕鸣一行人回到营地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一行四人轮流背着韩颜菲往营地走,韩颜菲的右脚好像是受伤了,鞋子拎在手里,还用一件外套裹着。杨乐然等人连忙迎了上去,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天夜里,韩颜菲和吴昊拌了几句嘴后,一气之下就往山里走,等到再想回营地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兜兜转转间不小心扭伤了脚,如此一来更是走不回来,幸亏安奕鸣等人蒙对了方向,顺着小径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了坐在地上,正默默流眼泪的韩颜菲。 吴昊则是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他虽然有些虚胖,但惯于登山,体能还算不错,只是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而已,男人又有着天生的方向感,虽然没带手机c也没有照明设备,还是摸索走到了小庙附近,就窝在庙门口休息了一宿,天一亮就下山了。 下山后的吴昊和韩颜菲都是一脸丧气,灰头土脸的样子,吴昊勉强笑着说失联这一夜的经历,不停给大家道歉,韩颜菲却干脆来了个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坐在那里,眼神空荡荡的,嘴唇虽然已经干裂,却完全不碰递上来的半杯热水,就那么斜着肩膀c双手握着杯子c姿态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见韩颜菲这副样子,大家也不敢多问,只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就全部离开,索性把房间留给这两口子。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杨乐然也把安奕鸣拉到一边,拿出酒精帮他处理脸上的伤口,这应该是夜里登山被树枝划到了,伤口并不深,但毕竟流了血,又伤在脸上,看起来很严重。即便是杨乐然有了心理准备,仍然有些心悸,捏着棉签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见状,一直嬉皮笑脸的安奕鸣连忙握住杨乐然的手,凑到嘴边吻了吻,问:“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男人嘛,脸上有个疤才显得an,嘻嘻。” “胡说八道。”杨乐然把头靠在安奕鸣怀里,一再深呼吸来安抚过快的心跳,她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更不会粘着男朋友不撒手的个性,有时候安奕鸣忙起来好几天没个消息她也不担心,可这一夜,明明并不是特别危险的夜里,她相当害怕,也很想他,非常地想,“又逞强了吧?” 安奕鸣环着杨乐然的腰,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才应和着,“没有,有你在,我惜命着呢。” 杨乐然拎着安奕鸣的耳朵,用力拧了一把,痛得他龇牙咧嘴后才松手,开始清理伤口,“知道痛,也要记得痛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就是你看到的那些” “骗!子!”杨乐然先是咬牙切齿一般,又是低声咕哝着,“才不信呢。” 是啊,明眼人都不会信!就算是有矛盾的夫妻俩,选择一起爬山,就是为了改善关系,怎么可能因为拌嘴就在大山里走散?再说,夜里那一声尖叫又是谁呢?有人做噩梦了? 安奕鸣特意放低了声音,以一个不引起周围人注意,又能让杨乐然听得见听得清的声调说:“他们其实并没走散,一个在小庙的山门,一个在小庙的山后,互相不搭理,恨不得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连韩颜菲扭伤了脚,吴昊也是不理不睬。两口子吵架生闷气,不搭理彼此好几天,都是人之常情,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大山里,妻子还受伤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做丈夫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杨乐然在安奕鸣脑门上贴了创可贴,看着这副滑稽的样子,她捂着嘴笑开了,“小庙到营地,最多半个小时,路也挺好走的,他们怎么不回来呢?吵架归吵架,餐风露宿太冷了,我看韩颜菲嘴唇都冻紫了。” 想想 夜里那一阵又一阵的大风,杨乐然就冷得很。 “除了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外,一路上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好像遭到了什么巨大的心理打击似的,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四个人轮流背着韩颜菲下山,不管谁问c怎么问她都不说,而且她哭了一路,你时候这要多大的委屈才能哭了一宿还忍不住泪?”安奕鸣拉着杨乐然坐下来,张臂收到胸前,说:“站在你们女人的立场上,你觉得,韩颜菲和吴昊般配吗?” 杨乐然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我也不觉得这两个人般配。”安奕鸣借了半个肩膀给杨乐然,她一宿没睡,一直眯蒙着眼偷偷打瞌睡,“家室c外貌c学历c工作或许还算是相当吧,退休老干部不可能给儿子选个一无是处的儿媳妇,不过这两个人的性格差距实在太大了。吴昊闷葫芦一个,不爱说话倒尚在其次,沉闷c守旧,又胆小怕事,韩颜菲外向得多,本来是性格坚强c新潮大胆却又失稳重的知识女性,但是因为和吴昊在一起生活,不得不改变自己去适应吴昊,不对,不是适应,是配合,她一直在配合吴昊。” “你怎么知道的?”杨乐然又打了个哈欠,半眯起眼来,他回来后,她竟有些困了。 安奕鸣伸长了腿,让杨乐然靠躺在自己腿上,“你不是常说对身材的管理体现了一个人自我控制的能力吗?吴昊矮胖子,韩颜菲瘦高挑,同样的一套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却完全不同。再说下山后,吴昊又是笑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的,一副儒雅又有礼的样子,事实上我们刚找到他俩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那个理所当然的感觉都快溢出来了,反观,反观韩颜菲虽然不说话,从眼神到行动都在表达谢意。” 吴昊生在官员家庭,又在体制内工作,更在意场面,所以在众人面前他表现得更熟络,但是骨子里高人一等的傲气又让他觉得别人的在意与施救是理所当然,所以他才会有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韩颜菲则更表里如一,或许也是因为她第一次参加俱乐部的活动,没有必要在陌生人面前掩饰过多,才会那般外露。 杨乐然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再次被一声尖叫吓醒,这次徒步是选的地点不好还是选的出发时间不吉,怎么总有事情发生? 韩颜菲性格温和,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虽然是第一次参加俱乐部活动,但大家对她印象很好,无论男女都愿意接近她,一路上也都是说说笑笑的,而且她对与人交流的分寸感掌握得非常好,既不给人疏离感,又没有努力亲近的巴结感。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有分寸的人竟能失态至此。 韩颜菲仍是坐在椅子上,头发散乱c涕泪横流,与昨天那位高雅文静的韩颜菲简直是判若两人,正一拳一拳地捶打着跪在身前的吴昊,嘴里念念有词,反复嘟囔着,“为什么不早说,你害了我。” 众人有些无措,夫妻间的事难分对错,外人就不应该多管,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不管好像也有点不合适,三个女人上去拉韩颜菲,男人们则去把吴昊拉了起来。 基本的素养都还有,韩颜菲也没有像泼妇那般揪住吴昊不放手,只是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搐着,一张脸涨得通红,脑袋一歪竟晕了过去,虽然只是几分钟便醒了过来,也把众人吓得够呛。 亏得徒步者中有一位大夫,检查完之后说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晕倒,并没什么大事,众人这才放心,不过所有人都再也没有了徒步的兴致,纷纷打包,租车回城。 好好的徒步远行却是这样的结局,真是鸡飞狗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膝下黄金 衡鑫所从成立至今的几十年间,还从未出现这么低气压的场面,年轻律师们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自己撞在伤口上,成了炮灰,有独立办公室的律师们也都闭门不出,一时间,整个办公区一片寂静,连座机都乖巧的一声不吭。 林枫c魏诺和武思思建了个微信小群,此时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聊着。 “枫哥,那个案子立上了?” “材料交上去了。唉,立案庭法官们看我的眼神都意味深长的,看得我恨不得套上个黑丝,想想还要去开庭,我这个脸可往哪儿放呀。” “校长怎么也不跟李智伟私下沟通一下?毕竟他在衡鑫所校长可没亏待过他。” 年轻人给蒋明哲起了个校长的诨号,乍一听以为是因为他的“贵”姓,但实际上却是因为蒋明哲过于细致的办事风格。按说到了律所主任这个级别,尤其是衡鑫这样的大所,要放权c会用人,哪有抓个案管理的大b一ss呢?就比如说,林枫接了个案子,何时立案c何时开庭c何时宣判c何时执行,蒋明哲处都有详细的登记,时不常还要拿出来看看,顺便问问林枫为什么这个案子立案了五个月还没有拿到判决书? “就是,这一诉可不就是把脸撕破了嘛。” “你怎么知道没沟通过,可能是沟通了但是没成也说不定。” “李智伟是商人,最看重的肯定是利益,哪会想什么往日情谊?” “唉,你说这案子咱能赢吗?” “就看校长想不想赢。这种案子法院也犯怵,恐怕会力促调解吧?” “可不是吗,枫哥真是领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三人聊得兴起,又说起了那起颠覆三观的养父与养女乱伦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呀。” “艾玛,到了法庭上还拉着小手呢,法官都看不下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武思思刚打上一个字,旁边的办公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她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到地上,心痛地不行,却不敢弯下腰去拿,连忙伪装着看卷宗的模样。 出门的是高桐,她环视一周,看着一个个都埋头苦干的样子,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一个人往门而去。 “嘎达”又是一声门响,这次出来的是安奕鸣,他手微微抬起,应该是准备说话,只是没想到外面安静成这副模样,顿时愣在了当下。 林枫抬头朝安奕鸣做了个皱眉不解的模样。 安奕鸣回了个鬼脸,他瞥眼看到正往外走的高桐,哎哎叫着追了上去,“去哪儿啊,我车送修了,捎我一程呗,你等等我。” 一路上,高桐沉着脸把车开的飞快,车厢内也延续了衡鑫所的低气压,压得安奕鸣这个话痨也没找着开口的话题,只好用安全带捆住自己,闭上嘴,闭上耳,看着高桐把一辆家用小轿车当f1赛车来开,直到车子停在市中院停车场内,安奕鸣才长出了口气。安全啦。 “你”安奕鸣刚想问问高桐到中院来做什么,车门咣当一声就被关上了,高桐高跟鞋嗒嗒作响往办公楼而去。安奕鸣连忙追上去,“你到底是” 高桐猛然顿住脚步,安奕鸣险些撞到她身上,“出事了!” 安奕鸣一愣,“出什么事了?” 高桐拿下巴点点大门,安奕鸣顺着看过去,几名法警装备齐备地往楼上跑,这是出什么大事了?不过,法院哪一天不是在出事和处理事中螺旋式度过呢?安奕鸣还记得某一年他到省院开庭,走上长长阶梯后,在阶梯顶端偶遇位卓然不群的“上访”帅哥,乍一见他身上安静的气质倒是颇有些吸引人,依靠着柱子的利落动作也不像个上访者,不过他手中举着个很不协调的巨大牌子,上书一个大大的“冤”字,血红的字,一入眼,安奕鸣被吓了一跳。 “可能是有人上访闹事吧?”安奕鸣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到了年底,要工资的c要赔偿款的多了去了,稍有不慎就是鸡飞狗跳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高桐接了个电话,喂了一声之后,就一直皱着眉,那头的声音有点大,能听得出愤怒,“我已经到楼下了。” 安奕鸣跟高桐一起走进了电梯,高桐按下七之后,迟迟不见安奕鸣按键,她瞥眼看着安奕鸣,“你也去刑庭?” “陪你过去看看。”看这架势,高桐是被法官召唤了,而且现在法官还在气头上,安奕鸣自己的事情并不着急,索性就一起过去看看。 “也好,让你也深刻体会一下刑辨律师的日常。”高桐已经把面目神经调换到冰冻模式,一张俏脸冷冰 冰得好像根本就没有表情似的。人,最可怕的不是兴奋c愤怒c变态等极端的表现,而是没有情绪,控制了情绪,就控制了别人对自己情绪的探察,也就失去了被影响的可能。 整个七楼,严阵以待,装备齐整的法警站了七八个,还有三四个保安,本来就不甚宽敞明亮的走廊更显得拥堵黑暗了。 高桐挤开人群,安奕鸣亦步亦趋。 707门口,人头攒动,安奕鸣个子高,从缝隙间看清了办公室内的情景——女法官靠在一旁的墙上,表情和动作同样僵硬,恨不得把自己贴上墙,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位男法官,正弯下腰要去把跪在地上的一个男人拉起来,斜对面也是一位着法院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在录像,跪在地上的是三个人,中年男女各一位,以及一个小孩子。 安奕鸣瘪瘪嘴,这不是崔业伟吗?怎么又跑法院来下跪来了?他膝盖软的还真不是一点点啊。安奕鸣回头看身边的高桐一眼,投以询问的目光,高桐微微点头,扒拉开众人走了进去,一把拉起崔业伟的女儿,厉声呵斥,“崔业伟,你给我站起来!” 原本吵吵闹闹的办公室静了一瞬。 安奕鸣也趁机一把拎起了崔业伟的妻子。 “案子还在审理过程中,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时机上是给法官施压,对案子有百害而无一利?”高桐声音里全是冷冽的冰碴子,她做刑辨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样的硬骨头都啃过,何惧一起强奸案?“如果你对我不满,可以申请更换代理人。” 一句话扎在了崔业伟的死穴上,稍一用力就会要了他的命,“不,不换” “既然不换律师,就是信任我,既然信任我,就立刻马上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法院,等着下一次开庭的传票。”高桐把小女孩的手捏在手心里,不知是孩子还是她,总之手心里全是汗。 可以想见,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无非是崔业伟以自己是被冤枉的为由,带着老婆孩子来叩求法官开恩,其行为之可恨c其行为之可怜,使得法官骂也不是,哄也不是,劝是劝不动的,对日前备受折磨的一家人来说,除非法官说崔业伟无罪,其他任何话都是虚的,可莫说判决结果法官可能还没确定,就算已经确定了,也不能提前透露给被告人,无奈之下,只能尽量远地躲开这一家三口。” 男法官见法警们都进到办公室,底气足了些,说:“那个,被告人,你别着急,案子也不是李法官一个人能定的,尤其是这么重大的案件,媒体上又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肯定会慎之又慎,还要合议庭研究,更要上审委会的,所以你保持电话畅通,回去安心等通知好吧。” 崔业伟膝盖一软,险些又要跪下了,男法官一个踉跄,差点被矮胖的崔业伟给拉倒了,崔业伟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能上班,孩子不能上学,耽误不起呀,老娘还在床上躺着,等着钱买药治病呢。” 高桐想要说什么,被安奕鸣给拉住了。 那位男法官又说:“正是因为案情复杂,我们才需要时间讨论研究,任何人都不希望错案不是?至于就业上学的事这样吧,我们会和当地的居委会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你从中协调,但是我要提前声明,这并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只能尽力而为,你明白吗?” 崔业伟嘟囔着,说不清楚话,他妻子倒是尖锐地喊了一句,“她诬告我们,就不应该坐牢吗?我女儿呀,才多大,就被”接着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喊声经四壁回荡,倍显凄凉。 站在外人的角度很容易理解崔业伟的妻子和女儿,不管崔业伟有罪无罪,他们都是无辜的,如何愤怒也不应该株连他们。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我的家庭都已经破败至此你也别想好过”,有这样想法的人也是不少。所以,在场的法官c法警c律师,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无解! 不曾说话的女法官走了过来,就站在崔业伟面前,扔下了铿锵有力地几句话,“既然这件事你没做过,何必来跪我?既然你说心里坦荡,怎么又怕开庭?崔业伟,你拍着胸脯对你妻子女儿说,你今天把她们拉到法院来,不是为了裹挟舆论c威逼法官,只是因为一时迷了心窍。你说!” 到底是刑事法官,气场两米八。 此言一出,崔业伟的腿也直了c崔业伟的妻子女儿也不哭了,朝法官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为免再出什么纰漏,高桐和安奕鸣连忙转身跟了上去,不过女法官叫住了高桐,“高律师,今天的事,你提前不知道吧?” 高桐脚下一趔,回过身,朗声说:“不知道。” 女法官直视高桐的眼睛,高桐也毫无惧色的回视,视线中似乎有电流往来,忽然女法官一笑,说:“高律师辛苦了,一定要劝崔业伟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 “您放心,这绝对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罢,高桐昂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岁月静好 即便已经远离,杨乐然仍是学法出身,又在法院工作过,安奕鸣只简单复述了下案情,她就猜到了安奕鸣担心的是什么了,不过她和高桐的想法一样。这不过是受害人家属施加压力的手段罢了,别说这些陌生人不知道自己和安奕鸣的关系,就是身边的亲朋知道的也没几个。虽然两个人都没打算瞒着亲朋好友,但也没有刻意“秀”出去。 “你们呀,关心则乱,中了小人的阴招啦。”杨乐然笑嘻嘻地看着安奕鸣,伸手按按他皱到一起的两道浓眉,又说:“你想,如果受害人的丈夫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无法无天,他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暴揍崔业伟?”安奕鸣心里有个结一点点被解开了,好多疑问的答案也呼之欲出。 杨乐然笑得更开心,“对嘛,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都会想杀了欺负自己老婆的人,可他偏偏没有,而是去威胁辩护律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挂在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响,走近一位熟客,杨乐然连忙起身和他打招呼,一看就是位大学生,格子衬衣c牛仔长裤,还戴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用左手捧着书本,右手推了推滑下来的眼睛,磕磕绊绊地说:“乐乐姐,钱大群的唐律释注有了吗?” 安奕鸣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学霸上楼的身影,好半天才合上嘴,翘起大拇指,摇头晃脑地说:“法大出人才呀,到咖啡店看唐律也是没谁了。” 杨乐然抿嘴一乐,说:“你也知道钱大群吗?” “当然不知道,但我还不至于把唐律这两个字当成唐诗怎么唱的韵律来理解。”安奕鸣说着逗笑的话,“法史还是俞老师给大家上吗?” 安奕鸣口里的俞老师是法大的传奇人物,身为女性,一生未曾婚育,收养了3个孤儿,全都培养成各行业的人物,俞老师患有小儿麻痹症,行走站立不便,学习照顾她,把教室都安排在一楼,她自己却一直坚持板书授课,把一门枯燥无味的中国法制史上成了法大学生们都爱的精品课。 就法律行业而言,法史并不是最重要的专业课,但对法科生来说,大一就上的法史课却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这名学生是否会爱上法学。枯燥?刻板?守旧?非也。就连安奕鸣这样的大学渣,也没有逃过俞老师的一次课,他至今都还记得俞老师拿着一本孔雀东南飞给学生们讲解其间的法史知识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嗯,我去看过她,身体很好,也很精神。”杨乐然嘱咐店员给那位法大的学生送一杯美式,还说那本唐律释注就放在二楼的桌子上。 安奕鸣有些嫉妒,把杨乐然又拉回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你认为不是受害人做的?” 杨乐然看着安奕鸣,眼睛亮闪闪地笑着,“我只是猜,不负责任的,你也不要跟高律师讲,我怕她多心。” “拓展一下思路。” “除了法庭上的冲突,我认为那些事应该都不是受害人家属做的。”杨乐然笃定地下了个结论。 安奕鸣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受害人家属,又能是谁?还有哪起案子的当事人会对高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高桐虽然号称冰山美女,那也只是生性使然,工作上该做的事c该说的话一样都不缺,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会是谁? 杨乐然拍拍安奕鸣陡然握紧了的手,“我猜测是一群愤怒的吃瓜群众。” “不至于吧?”安奕鸣露出不置信的表情,一群键盘侠还真能到现实中“抡键盘”?“恐吓我信,还真能砸车?这可是犯罪呀。” “那你以为去幼儿园闹事的人又能是谁?我看呀,要么是受害人被那个叫什么网站的记者给忽悠了,以为真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要么就是无知的吃瓜群众分 不清重点,大砍大劈,做出这种给对方留口实的事。”杨乐然侧过脸,轻轻呸了一声,又说了句,“真是笨。” “数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杨小妞。”安奕鸣小眼睛都放光,闪烁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杨乐然,“你出国修的是心理学博士吗?” 杨乐然噗嗤一笑,“好啦好啦,早就说了没事,这回总该信了吧?” 安奕鸣放在桌上的手机猛然响起来,把安心聊天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瞥上一眼,安奕鸣露出怪异尴尬的表情,杨乐然眉头微微扬了扬,忍住了凑过去看的冲动,佯装喝了口水,谁料安奕鸣竟把手机凑到她眼前,杨乐然不看也是要看了。手机上晃动的来电人是“赵慧(中院)”,她嘴唇动了动,撇看眼,说:“接呀,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安奕鸣想,他最近运气好,案子办得顺风顺水,在赵慧处的两起案子,采光权和食品安全案,最终都是调解的双赢局面,难不成她又接了自己的哪一个新案子?安奕鸣自欺欺人般地想,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咳咳,你好。” 面对疏离和有礼,那一头的人也回应了句客气,“你好安律师,请问你今天来中院了?” “对啊。”安奕鸣一个晃神,没拉住转身离开的安奕鸣,眼看着她走到离自己最远的沙发角落里坐下,双手握着杯子,低着头,不说话。 “公事?”此时的赵慧正站在市中院门前的公交站点,微笑着和经过的同事打招呼,语调却如同白开水一般,没有情绪,分辨不出是喜是忧,“就没想过到我办公室走一趟?” 素来能言善辩的安奕鸣也卡壳了,支支吾吾地说:“办公室人太多” “所以,也不多你一个吧。”仍旧是毫无起伏的声调,不过说完这话她倒是低低地回了句,“还想搭你的便车。” “有事?我想着去”安奕鸣决定速战速决。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高律师是单身吗?” 安奕鸣一愣,大约明白赵慧想问的是什么,他回了句玩笑话,“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看上她了?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高律师,人如其名,又高冷又高傲,一般人真入不了她法眼。” 赵慧的一位同事把车停在了她面前,笑得很灿烂,喊得也很大声,“走啊,带你一段。” 声音大到安奕鸣也听见了,连忙应和着,“快上车吧,我替高律师谢谢你,再见。” 临近冬天,气温陡降,还没有到海城的供暖季,却已经是大风季,风都是打着旋儿从地上跃起来,跃上树梢,跃进室内,裹着的是来自大海北头的冰雪严寒。 两名店员凑在夕阳余晖下坐着,压低了嗓子说话,而安奕鸣则靠坐在杨乐然身边,一个静心看书,一个侧着脸看着看书的人。 杨乐然有双好看的眼睛,这份好看不来自于眼有多大c睫毛有多长c双眼皮有多深刻,而是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星辰大海一般,澄澈c闪亮。 头一天夜里,安奕鸣睡得晚了,此时此刻又这么安静,慢慢地他竟困了,身子一点一点地滑了过去,终于闭上眼倒在了杨乐然身上。杨乐然悄悄把书放到一旁,双手托起安奕鸣的脑袋,帮他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又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到他身上。 安奕鸣和以前似乎不一样了,脸瘦了些,两颊微微收着,眉目也深刻了些,两眉之间还多了道浅浅的沟壑,左眉尾还有一条自左上而下的疤痕,能分辨出缝针的纹路,还有,他右边耳垂下的那个小小的痣还在。 杨乐然伸手轻轻摸了安奕鸣的耳垂一下,无声地说了句,“你呀,有福气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无罪宣判 崔业伟案宣判那天,法院全员戒备。法警c武警严阵以待。刑事审判庭,座无虚席。 三名法官组成的合议庭高坐台上。书记员和速录员比邻而坐。右侧是公诉人,一男一女,被害人及其律师,两女一男。左侧是辩护人,一男一女。被告人与审判台相对,一男。 审判长:下面进行宣判。 全体肃然起立。 审判长: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四十九条c第五十三条c第一百九十五条第三项之规定,被告人崔业伟无罪。 话音落地,铿锵有声。 崔业伟仍旧木讷地站着,面无表情,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倒是辩护人,高桐和魏诺相视一笑,脸上是难以压抑的兴奋,舆论压力这么大的案子,无罪辩护得偿,相当不易。当然,法院也很有勇气。 审判庭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响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叫声,“法院不公!枉法裁判!我要上诉!上诉!” 审判长提高声音说:请保持安静,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次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中级人民法院上诉 因一庭时的暴力事件,这次开庭法院做了充分的准备,哄闹一起,立刻就有法警列队隔在审判区和旁听区之间,有两名法警护着崔业伟c高桐c魏诺从法官通道离开,否则还真有可能再次演变出什么暴力冲突来。 为避免矛盾,崔业伟的妻女没进审判庭,而是等在审判大楼外,物业经理也一直在旁边陪着,见崔业伟回来,三个人都立刻迎了上去,询问判决结果。 崔业伟讷讷着说不出什么话,脸上也看不出悲喜。是啊,这还只是一审判决结果,还有二审,甚至再审c重审,整个程序走下来,不但时间漫长,而且就算拿到无罪的生效判决书,案件影响也不可能完全归零。 魏诺到底是年轻人,从审判庭往外走时就非常兴奋,一路上都是碎碎地说这话,此刻更是眉飞色舞,声音也有点大,“当然无罪!高律师是海城最好的刑辨律师,你们这个案子换任何一个别的律师,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高桐皱着眉看魏诺一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崔业伟妻子喜极而泣,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把女儿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物业经理连忙安慰着,“别哭别哭,我们要相信法律c相信律师嘛。老崔,你也别丧着脸,明天就可以回公司上班,活儿照旧,工资也照旧。” 崔业伟眼珠朝物业经理转了一下,面部表情终于有些变化,他嘴唇动了动,“真c真的,真的吗?” 物业经理很豪气地一笑,“对,不单是你回去上班,公司还给你媳妇安排了份工作,就你们住那个小区,那里缺保洁员,工作地点就在小区里面,方便照顾孩子和老人。” 没想到这家物业公司还挺仗义的,即便崔业伟无罪,也不是所有用人单位都能做到这样的“不计前嫌”,崔业伟夫妇千恩万谢。 倒是高桐一直眉头紧锁,先是回头看了眼审判庭,然后才对崔业伟说:“这个案子上诉的概率很高,你要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开口的仍然是物业经理,崔业伟夫妇紧盯着高桐,生怕她说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二审还是您来帮着处理,轻车熟路地有什么好准备?” 准备当然是要做的,而且还很多,尤其是这么一起倍受舆论关注的案子,结果一经公布,势必引起新一轮的讨论,崔业伟一家也会再次被舆论围攻。 不过,高桐不想再给这个在舆论中挣扎的家庭更多的刺激,只是说:“只要是庭审,不管一审还是二审,都要做好准备。” 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此时此刻的高桐已经做好了二审被改判的准备,脑子扫描仪似的审阅着判决书的内容,寻找所有可能被对手掐住的弱点。高桐的准备是针对弱点强化证据,而崔业伟的准备则应该是如何应对“乐极生悲”。这样的话,高桐说不出口。 衡鑫所已经被媒体攻陷了,一波又一波的 记者前赴后继着,但是高桐谁也不见。 其实裁判结果一经宣判,对强奸案的被告人来说,是最好的占领舆论制高点的机会,毕竟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他都只言不发,这个时候是开口的大好时机。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高桐并不善于和追根究底的媒体打交道,崔业伟更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稍有不慎,必受其害。而且高桐看的很透彻,崔业伟所以被判无罪,不是说他没做这件事,而是因为疑罪从无的法律大原则。换句话说,崔业伟赢在了法律上。 那么事实上呢?崔业伟案的宣判,在舆论而言并不是终结,甚至算不上是反转,大众仍然会纠结在“魏品月宁愿身败名裂也要去状告崔业伟”的原因——仇恨,阶层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甚至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有仇?大众的结论仍然是强奸是真实存在的。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崔业伟已经从木讷c寡言,甚至是在衣着暴露的魏品月诱惑下犯罪的形象,变成了有计划的c有预谋的c乃至于有反侦察手段的可怕的犯罪人,这种异化对崔业伟来说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说有罪判决惩罚的是一时,那么这种异化的想象惩戒的则是一生。 若非死去,惩罚永不停止。 崔业伟的家也被攻陷,一家三口还没走回到楼下,就被举着好几位摄像机的记者们包围了,无数个话筒伸到面前,各种声音也是纷至沓来,“能不能描述一下事发经过”,“你和受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真的没有强暴受害人吗”,“拿到无罪判决书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会循法律途径起诉对方吗?” 别说是拙口讷言的崔业伟,就算是个伶牙俐齿的律师,突然面对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崔业伟把女儿抱在怀里,脸压向胸口,生怕女儿的模样被拍到,他还努力把妻子挡在身后,嘴里讷讷着,“别这样c别这样你们别这样孩子要睡了,别吵着孩子” 记者们在高桐那里没撬到猛料,好不容易逮到了崔业伟,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仍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丝毫不理会崔业伟的窘态,“受害人声称会上诉,对此你是怎么看的”,“一审无罪的原因是疑罪从无,二审期间会不会有新的证据出现”,“无罪抗辩需要极大的勇气,这份坚决是高桐律师给了你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难道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你都没有想过改变辩护策略吗”,“你是怎么找到高桐这样的刑辨大咖代理你的案子。” 许是因为吵闹,许是因为恐惧,崔业伟的女儿放声大哭,崔业伟脸憋得通红,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人,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几次三番改变方向,试图躲开人群,冲回自己家中,他不停地哀求着,“我不会说,你们让我回家吧,我要回家,家里还有老人” 崔业伟的妻子也涕泪纵横,哭嚎着,“逼死我们才肯罢休是不是怎么不去找那个恶毒的女人呀,你们应该去问问她,是不是长了个黑心,是她害了我们全家你们怎么不去找她” 吵闹声实在是有些大了,楼上的住户纷纷打开窗户,向外探看,指指点点的声音对崔业伟夫妇来说更是刺激,一直都还算克制的两个人开始推搡着记者们,甚至崔业伟一个用力,把一个摄像机甩在了地上。 摄像机摔在地上的声音也刺激了这些记者,他们更进一步地缩小包围圈,把崔业伟一家三口围在中间,唾沫星子几乎要到喷到崔业伟脸上,崔业伟夫妇虽是干惯了体力活,有把子蛮力,可被这十好几个人堵着,又抱着个孩子,几次三番尝试冲开都以失败告终。 一时,吵闹僵持着。 小区的保安从远处跑来,几位正在小区修剪花木的工人也朝着这边跑来过来,喊着骂着,甚至拿着手里的工具恐吓记者。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再这么闹腾我们可是要报警的,你们把孩子都吓坏了。老崔家里还有老娘呢,出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老崔你甭管了,我们帮你拦着,快回去吧。” “我告诉你们,我们小区的门,别想再进来,我们不欢迎你。” “你们就是欺负老实人。” 明明是拿到了无罪判决书的崔业伟却像是个有罪之人落魄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生硬讨伐 赵慧并不是个热情的人,相反她性格冷清严肃,平时说话也少,除了开庭和面对陌生人,似乎只有在那种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她才能以一个连自己都不十分熟悉的姿态出现,能够做到滔滔不绝,那个胆怯话少的小姑娘则退到黑暗的角落里,继续一言不发。赵慧从来不曾敞开自己去面对另一人,包括面对父母闺蜜时,她把自己束得紧紧的,总是伪装出一副强硬外貌,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安心。 所以,即便赵慧对安奕鸣确实有几分好感,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地向前跨出关键的一步,当安奕鸣表现出拒绝的时候,即便心里多少有些可惜,却也并不十分难过。 甚至于,赵慧面对安奕鸣时,还能够做到完全的心平气和,“安律师,庭审结束后,你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吗?” 于公于私,安奕鸣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叮咛着林枫去执行局问另一件案子的情况,“没有!” 两个人并没有去赵慧的办公室,而是继续留在了审判庭。现在法院办公条件虽然大为改善,但“办公面积不得超标”的大前提下,根本做不到一名法官一个办公室,虽然法官这份职业真的很需要安静的工作环境。所以如果真想安静谈事情,庭审结束后的审判庭绝对是比办公室好更多的选择,关上科技法庭相关设备,这里既安静又私密。 赵慧从审判庭上走下来,倚靠着审判桌站着,却看着窗外,久久不说话,一时间,安奕鸣也找不到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案子你是怎么想的?”最终还是赵慧打破沉默,问了句不轻不重的话。 今天赵慧开的这个庭,是七起劳动争议上诉案,案情并不复杂,上诉人,也就是用人单位上诉的最主要原因是为了拖延时间,安奕鸣代理的劳动者一方,无非是等待二审结果而已,并不需要做太多准备工作。 安奕鸣沉吟片刻,“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中公司是理亏的那一方,符合应当支付双倍工资的条件,所以我方并不可能做出大的让步,况且已经进入了二审阶段,工人们已经付出太多的诉讼成本,此时此刻退让有些划不来。当然,如果对方能够尽快付钱,我可以说服工人们作出适当的放弃。” “我说的不是今天的案子。”赵慧顿了顿,眼睛又瞟了瞟走廊处的窗外,说:“案是衡鑫所办的,你有什么想法?” 是崔业伟的案?安奕鸣脑子过了一遍最近的案件,最大可能性就是崔业伟案了。不过这就奇怪了,且不论安奕鸣很少接触刑事案件,就算他做刑辨,可他不是崔业伟的代理律师,赵慧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想到这里,安奕鸣只能回答一句,“没想法。” 赵慧面色严肃,“我听说在衡鑫接案前,你就去过受害人的家,还去过崔业伟所在的物业公司,你去现场做什么?” 安奕鸣更奇怪了,赵慧到底想问什么,“同事间互相帮忙而已。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又在暗示什么?” “我并不是背后说人坏话高律师做事风格,有些”赵慧没说出口的是无所不用其极,高桐虽然是在国内接受的法学本科教育,但她毕竟出国两年,深刻领会了欧美法系的“疑点利益归于被告”c“无罪推定”c“沉默权”的法律精神,更因为教育背景非常善于利用人脉和媒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想问你这些事你知道吗?” 很明显,赵慧想通过这件事判断安奕鸣的行事风格,进而确定他的价值观与自己的是否相符,法官和律师是相爱相杀的好cp。 安奕鸣斜坐在原告席上,抄着手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些文章你都看了吗?”明显感到安奕鸣不想继续谈的肢体动作,赵慧转了个询问方向。 “哪些文章?”安奕鸣有些愣,是赵慧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他完全抓不到赵慧言论中的重点。 一般而言,开庭的法官是不会带手机的,不过今天的赵慧是打定主意要和安奕鸣聊聊,手机设置为静 音后放在抽屉里,这会儿拿出来,翻找出几篇公众号文章给安奕鸣看,安奕鸣避忌着男女之防,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摆了摆手,赵慧动作一滞,收回手,简单复述几句文章重点。 这几篇文章的论调基本一致,标题大约都是《冤枉人只需要一句话》c《好吧,我差点因为一句话进了监狱》c《因为身在底层所以被有罪》c《阶层决定了定罪规则》c《无罪的被告人c有罪的家庭》之类,从标题也不难猜到内容是什么,无非是说崔业伟被魏品月一句话冤枉,若不是找到刑辨达人高桐,就要被判有罪了,而他被判有罪并不是因为他实施了犯罪行为,而是因为他是处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劳动者,没有背景c没有能力c没有钱,然而最可怜的不是崔业伟,而是他的女儿c妻子c母亲,原本安静平和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文章后面跟帖无数,说什么的都有,前几天还在骂崔业伟是个犯c变态狂的键盘侠们又开始骂魏品月是撒谎精c戏精本精c人面兽心,更臆想出魏品月在丈夫出海期间,做出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事,被丈夫撞到隐瞒不过,无奈之下只好说自己被,当然也不可能说出真实的奸夫的名字,就拿崔业伟顶替,崔业伟就这样成了代罪羔羊。网友是比警察更懂得侦查的“专家”?! 不过,就算全网都在黑魏品月又如何?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安奕鸣看了看手表,他约了杨乐然看电影,实在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 赵慧说:“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安奕鸣恍然大悟。赵慧以为网络上对崔业伟的洗白是衡鑫所所为,甚至认为崔业伟到法院上演下跪大戏也是律师教的,这一系列行为都是精心安排好的,是为了给法院施压,为了扭转不利的舆论局面,为了给二审造势等等。安奕鸣在现场出现过,难说他不是“帮凶”。 安奕鸣沉下脸,“赵法官,崔业伟案不是我代理的,你这一番讨伐是不是搞错对象了?再说就算是我代理的,你也不是案件承办法官,为什么是你和我谈?总不能是派你来和我聊职业道德吧?” “是高律师做的?”赵慧追问一句,她不是道德警察,但她想知道安奕鸣在事件中的态度,如果他习惯用“手段”代替“法律”,恐怕真正的是三观不合。 平心而论,这些事安奕鸣也怀疑过,甚至他判断就是高桐做的,受害人通过媒体引导舆论,对崔业伟不公平,高桐没理由置之不理,就算是手段也无可厚非,所以他不曾“讨伐”,殊不知竟被赵慧“讨伐”。毕竟和高桐是同行,又是同事,安奕鸣说出了维护之语,“赵法官,既然大家都是法律工作者,说话做事就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我知道崔业伟案让法院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衡鑫和高桐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应该承担随之而来的压力,况且这份压力来自于案件本身,与衡鑫所无关,与高桐更无关。” “和你有关吗?”不知道赵慧是怎么了,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 走廊传来鼎沸人声,应该是有当事人过来开庭,和法官长时间在审判庭里谈话,终究是不合时宜的,安奕鸣又抬手看了看表,说:“别用讨伐的语气跟我说话,法庭上你是法官我是律师,法庭之外你我都是普通人。” 见安奕鸣转身要走,赵慧抬高声音喊住他,“奕鸣,如果是她,你会怎么回答?” 安奕鸣身形顿了顿。 “你对我说什么执业限制,认为我的关心是讨伐,无非是因为不够爱”赵慧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安奕鸣听得很模糊,基于礼貌,他回过身想问清楚,却看到赵慧已经转过身,把头搁在审判台上,留下个瘦削的背影。原本安奕鸣要问的话也问不出口,再次转身离开,不过他想,确实应该问问杨乐然,会不会也认为他或者高桐在崔业伟案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若法官和律师成立家庭,对彼此的事业确实有不小的影响,但曾经,杨乐然是法官的身份并没有影响安奕鸣,而这个人换成了赵慧,安奕鸣就心生了百般顾虑,不是因为职业不对,而是因为人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