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 第一部 写在开篇 给我一朵白蔷薇, 让我回忆初恋的纯真 给我一朵粉蔷薇, 让我追寻温暖的爱情 给我一朵红蔷薇, 让我感受燃烧的热恋 给我一朵野蔷薇, 让我拥有复仇的勇气 给我一朵黑蔷薇, 让我平息不安的灵魂 给我一朵晓溪的蔷薇 静静等待复仇与爱情交织之夜的华丽绽放…… 很多人都说,《烈火如歌》是个悲剧 必须是悲剧,只能是悲剧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应当是个大悲剧 对这个“悲剧”的问题,我想了很长很长时间 或许悲剧美更能打动人心,或许从逻辑和性格的角度来讲 悲剧也更合适更完美 可是—— 我是一个坚决痛恨和排斥悲剧的人 就是这个原因,有了这样的结局 写文,是为了幸福和快乐 给她们最多的爱,最多的幸福 这些幸福和爱可能是很虚幻的,但仍旧是美丽的啊 明晓溪 2004.9.7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引子 昆仑山。 漫天飞雪。 “你决定要做仙人了吗?” “对。” “要经过一百年的严寒,才能使冰成为你的骨,雪成为你的肉。纵使你已有深绝的功力,但这痛楚只怕也承受不住。” “我可以。” “即使你变成了仙人,也无法左右天命。” “但是我可以保护她。从她一出生,就保护她!” “痴心的孩子……” 白须白发的老人无奈地叹息。 “她不会记得你。” 少年笑得像梨花一样甜:“一百年的严寒算得了什么,反正她还要很久很久才能转世;她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会记得她。这一世她已经吃了很多苦,我不要她的来世还很辛苦。我要成为仙人,记着她,等着她,从她一出世就开始保护她。” “她并不爱你。” 少年沮丧地低下头:“师父,你不要总提醒我好不好?我觉得……她说不定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我的。” 老人摇头叹息。 “傻孩子,你知道成为仙人,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一百年的严寒啊。”师父不是说过了嘛。 “仙人是不死的,不死的寂寞与孤独,你可以承受吗?” 少年想了想。 “但是,忍受了寂寞和孤独,就可以一生一世守候她。”少年微笑,“我觉得很值得。” 老人眼中有忧愁。 “还会有一个诅咒。” “诅咒?” “当你成为仙人的那一刻,当你变成不死之身,会有一个诅咒降临在你身上。” “为什么?” “你想要获得仙人的神力,也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世间的道理岂非一向如此。” “会是怎样的诅咒?” “只有你成为仙人的那一刻,才会知道。” 少年惊怔。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再好生想想。” 少年有些恐惧,如果那诅咒会伤害到她,他成为仙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那诅咒是对我而下吗?会不会对她有伤害?”少年哀求老人。 老人望着心爱的徒儿,终于心软了。 “诅咒只会伤害你。” 少年笑了:“啊,那就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只要不会毁掉我的脸。我可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啊。” 少年白衣如雪站在昆仑之巅,绝美的容貌灵动剔透如漫天飞扬的雪花。 老人长长地叹息。 他知道这徒儿是世上最固执的人,只要他打定了主意,没有人可以拉回来。 漫长的岁月……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没有人烟的山洞。 迷路的小鸟偶尔飞来一两只,拍拍翅膀,啄些草籽。 山洞很深。 小鸟的叫声无法传到山洞深处。 那深处,有万年寒冰,厚厚的冰层中,有通透流光的雪影。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冰层中的影子渐渐清晰。 他会慢慢动一动,会笑,笑容美丽得似乎连冰都可以融化掉。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万年寒冰碎裂掉。 冰层中那绝美的人睁开眼睛。 这一刻。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她永远不会爱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第01章 那个少年有着幽黑发蓝的卷发, 幽黑发蓝的眼睛, 右耳有幽蓝的宝石。 她忽然很想知道, 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 他可曾想念过她。 洛阳。 品花楼。 花大娘翘起兰花指,拈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闲闲地对面前的五个小丫头说道: “你们为什么想进咱们品花楼啊?” 清秀的小丫头香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哭诉道:“我娘前日突然染上恶疾,不治身亡……家道贫寒无钱下葬……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葬了我娘,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花大娘目光一扫,见另外三个小丫头皆眼中含泪,神情凄楚,想必都是因为环境所逼,不得已才想到卖身品花楼。不过,她们中却有一个红衣小姑娘滴溜溜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她。她心下奇怪,这小丫头看起来皮光肉滑,没吃过丁点儿苦的样子,纯净娇憨得像一朵溪边的小花儿,跟以往的姑娘丫鬟们很是不同。 “你说。”花大娘玉手一指,点中红衣小丫头。 红衣小丫头笑靥如花,欢快地答道: “我是因为景仰。” “景仰?!” “对呀!品花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名气之大无人可比。凡是成功的生意必有其可取之处,所以我不远千里来到这儿,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加入!” “咳!”花大娘险些被葡萄噎住,抚住胸口呛咳起来。 红衣小丫头赶忙走到她身后,不轻不重地帮她捶着后背,清脆地笑道:“这会儿一见到大娘您,就晓得为什么品花楼可以名满天下了。” 花大娘怔住:“为什么?” “您气质高雅、美丽而不浮华、端庄而不刻板,有像您这样的人掌管品花楼,想不成功都不可能呢。” 花大娘忍不住笑出来:“我只是在这儿管丫头小厮,不是什么主事的人。” 红衣小丫头惊诧道:“不会吧!大娘您这等人物都肯屈就,可见品花楼果真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花大娘摆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一张嘴真能甜出蜜来,好了好了,就收下你吧……碧儿,去支一两银子给她。” 婢女碧儿应声退下。 “对了,你的名字是……” 红衣小丫头笑脸盈盈:“我叫做如歌。” “如歌?”花大娘沉吟道,“日后在这里你就叫歌儿好了。” “多谢大娘!不过……”如歌望着其他四个小丫头,欲言又止。 “说吧。” “大娘您只要我吗?她们几个看起来也很需要这份活儿。”跪在地上的香儿泪如雨下,神情好不可怜,让如歌心里有种罪恶感。 花大娘冷淡道:“品花楼是客人开心的地方,如果丫头们整日里拉长着脸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如歌向香儿使个眼色,微笑道:“大娘,香儿姐姐也是因为刚丧母的缘故才会心情极差,过几日等她母亲下葬后自然会好起来。而且香儿姐姐又漂亮又念情,一定会是大娘您的好帮手的。香儿姐姐,是不是呀?” 香儿先前在集市已经卖身葬母好几日,却都没有找到买主,眼见母亲的后事不能再拖,只剩下人品花楼为婢这一条出路了,哪里还容得她多想,连声答道:“是!是!” 花大娘挑起眉毛,斜斜望住双手合十做祈求状的如歌。这个小丫头,还蛮有意思的! 洛阳品花楼。 天下第一楼。 品花楼的酒好,上至皇亲贵族们享用的名酒,下到乡村山野里不知名的小酒,只要您想尝一尝,保管能喝得醉醺醺轻飘飘,好似神仙。 品花楼的菜好,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小菜,都好吃得让您想把舌头吞下去。 但品花楼最吸引人的却是它的人。 美人。 令人消魂蚀骨的美人。 有风骚入骨型的美女,有清雅高贵型的美女,有纯洁娇羞型的美女,有单纯憨直型的美女,还有最近最流行的野蛮率直型的美女。 总之,只要您来到品花楼,总有一款适合您!如果不满意,包退包换,直到您满意为止! 呵呵,请不要误解,品花楼并不是一间普通的青楼。 它是—— 这么说吧,它是一家中介机构。所有到这里挂牌的姑娘都是来去自由的,可以自由地定下身价,可以自由地选择客人,可以自由地选择时间,可以自由地选择“服务”内容。当然,品花楼也要赢利的嘛,所以每位姑娘每月都要交一定的场面租金。(这笔钱并不多,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优质”的美女。) 那么,品花楼靠什么赚得滚滚的黄金白银呢? 对了!酒菜。 凡是来这里的客人,哪有干坐着看姑娘的。谁人不点上几个菜,喝上一壶酒,在心爱的美人面前,不显得大方阔气一点,怎么能赢得芳心呢?大家都知道,这酒菜的利润是最大的。 如歌对想出品花楼这种赚钱方式的人佩服极了。可惜品花楼的幕后大老板是谁,却仿佛是个谜,她一直无缘得见。可惜呀,可惜。 如歌边端着冰糖燕窝羹向风阁走,边摇头惋惜。 突然,一个纤纤弱影出现在她面前。 如歌抬头一看,惊喜道:“香儿姐姐,是你啊,这几天还好吗?” 香儿柔婉地微笑,笑容中有说不尽的感激:“我娘已经葬下,事情办得很体面。” “那太好了,姐姐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歌儿妹妹,谢谢你。”香儿望着她,“可是,你把你卖身的银子全借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我……” 如歌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姐姐你安心用掉好了!我不需要这些银子,也用不着。如果姐姐觉得这些银子不够,我还可以再拿一些给你……” “不用了。忙完我娘的后事,我也没什么可用钱的地方了。”香儿郑重道,“妹妹,银子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如歌想告诉她不用还,但心下一想,知道外柔内刚的香儿现在还不会接受她的好意,于是只是笑了笑,岔开话题。 “香儿姐姐,花大娘安排你服侍凤凰姑娘是吗?”如歌好奇道,“听说凤凰姑娘的性子很是骄横,你会不会吃苦啊?” 香儿低下头,半晌没有答话。 如歌盯着她看,慢慢地,眉头皱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近香儿,细细打量她的脖子,倒抽一口凉气,惊道:“你的脖子上怎会有伤?!好像是让人用指甲挖出来的!” 香儿慌忙捂住伤痕,眼神凄楚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抓到的。” “你说谎哦。”如歌嘟起小嘴,“为什么要骗我呢?咱们不是好姐妹吗?” “我……” 如歌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虽然我只是个小丫头,但是多个人出出主意总是好的。” 香儿泫然欲泣,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头。 风阁。 窗外春日和暖,杨柳青青。 窗内美人如玉,对镜梳妆。 如歌从珠宝匣中挑出一支素净的宝蓝珠钗,斜斜插在风细细的云鬓上,配着她一身粉蓝色轻纱软裙,清雅简洁得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风细细满意地左瞧右看,喜得合不拢嘴:“歌儿,你真是好手艺,把我打扮得好漂亮!最近客人们都说我好像变了个人,比以前美上七八分呢!” “小姐就是爱说笑,”如歌笑吟吟道,“你本来就是美人啊,越来越美丽是很自然的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呸,小丫头,嘴巴甜死人不偿命!”风细细喜不自禁,媚眼如丝向她飞过来。 如歌将玉碗端起,道:“小姐,喝点冰糖燕窝羹,可以美容养颜。” 风细细接过来,有些犹豫:“可是,会不会长胖呢?别的姑娘都好纤细好苗条,我似乎有些太丰满了。” 如歌睁大眼睛,吃惊道:“你这样就叫丰满?”她不赞同地摇头,“我却觉得小姐的身材匀称,甚至有点偏瘦呢。楼里的确有些姑娘很苗条很苗条,就像幽兰姑娘。可是你难道不会觉得她因为太瘦了,所以脸色暗黄无光,搽再多的粉整个人也亮不起来,不好看啊。身体好一些,气色就会好很多,人也会漂亮十分!更何况,身体健健康康的,这一辈子才能享福呢!” 风细细听着她这番话,胸口突然一热,入行几年早巳变得有些麻木的心,因为有人的关怀而温暖感动起来。她静静地喝下冰糖燕窝羹,抬起头,对如歌笑道: “有机会我一定要谢谢花大娘。” “……” “谢谢她派给我这么一个贴心的丫头。”她拉住如歌的手,笑容如春风中的桃花,“我很喜欢你,歌儿。 如歌眨眨眼睛,顽皮地笑道:“小姐,我也很喜欢你,你对我很和气很亲切,能跟在你身边是我的福气。” 杨柳随风起舞。 风细细背靠雕花木窗,握住如歌的手,良久没有松开。 她仔细凝视着这个突然来到自己身边的丫头,思考着些什么,终于,她轻声道: “歌儿,你知道吗,我并不想做一辈子青楼女子。” 如歌点头。 风细细将她的手更加握紧些,道:“所以,你帮我好吗?” “……” 风细细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帮助我,坐进品花楼排行榜的前三甲!” 品花楼大堂。 在最显眼处高高悬挂着一张纯金打造的大榜,金光灿灿,吸引着每个进入的客人驻足仰望。 这就是品花楼的“绝色名花排行榜”。 从上往下依次是品花楼当月最受欢迎十大名花的座次。 这会儿还不到迎客的时候,只有身着红色衣裳的如歌,在金榜下,仰着脑袋,边看边赞叹! 精彩! 绝妙! 如歌猜测究竟是个怎样的天才想出的这个好主意。 世上的人都有种奇妙的心理,越是众人追捧的名花,越是想摘下来赏一赏。更何况在品花楼这种名满天下的青楼里,能够位列三甲,当然就有了睥睨群芳的地位。谁不想一睹芳容?所以,每次品花楼“绝色名花榜”榜单上排在前几位的姑娘的价码都是高得让人目瞪口呆。 并且,在排行榜的刺激和排行名次带来的利益驱动下,各位姑娘也拼了命地出尽百宝,争奇斗妍,谁也不敢怠慢分毫。(因为排行榜的座次可是每月一变哦,稍有不慎便可能连降几名,甚至掉下榜来。) 姑娘们在竞争中自然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上榜名花们的水准自然越来越高,客人们自然越来越趋之若鹜,品花楼的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棒极了!天才!” 如歌赞不绝口,脑袋瓜子都快点到地上了。 “你这丫头在做什么?” 花大娘从偏厅出来就看见如歌一个人在呆呆地傻笑。 “花大娘好!”如歌转身对她行礼,然后继续端详金榜,询问道,“大娘,是谁想出来做这张排行榜的?” “大老板。” “大老板?!”如歌眼睛一亮,扯住大娘的袖子,连声问,“大老板究竟是谁啊?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肯说?” 花大娘出神地仰望金榜,半晌才道:“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道。” “啊?这么神秘?”如歌很失望。 “你个死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花大娘狠狠地瞪如歌一眼,转身要走。奇隆了,她怎么不知不觉跟个小丫头说起这些。 如歌急忙又扯住她的袖子:“大娘,别走,我还有话想问您呢!” “没空儿!” “大娘最好了……”如歌软声央求。 花大娘深吸一口气,终究硬不下心肠。 “说吧。” 如歌满脸堆笑:“请问大娘,这‘绝色名花排行榜’的名次,具体是怎么排出来的?” “姿色、服务和人气。” “哦……”如歌恍然大悟,拍手道,“有道理,有道理……不过,不对呀……”她有了新的疑问。 “哪里不对?” “所谓各花入各眼,我们小姐本月排行第七,但是她的容貌并不比排行第五的紫蜻蜓姑娘逊色啊,甚至我觉得她比排行第三的幽兰姑娘还漂亮些呢,燕瘦环肥,谁更美貌的标准怕是很难判断吧。再说到服务,排行第四的凤凰姑娘动辄对客人破口大骂,语言尖刻难听,怎么也不该排到我们小姐上面啊?” 花大娘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当下最流行野蛮泼辣的调调,凤凰这样的小野猫偏偏对上了很多客人的胃口,不服都不行。” “啊?这样?” 原来每个行业都要紧紧把握住流行的脉搏啊。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花大娘赞许地看着她,“姿色和服务的优劣很难公正地评判,所以这张榜主要依据的是人气。” “人气?” “对。而且这个人气不仅仅指谁的客人多,更重要的是看客人身份地位的高低。就像曲悠悠,她能坐上第六的位子,是因为一个月前刘尚书看上了她她才窜得这么快。明白了吗?” 如歌眨眨眼,展开笑容。 原来如此! 看来要帮助风细细打进三甲,只靠装扮得出众些是不够的,必须要找到有分量的客人才是捷径! 下一个问题—— 到哪里去找有分量的客人呢? 如歌开始头痛。 正月初一。 刚入夜。 品花楼却暗暗涌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风阁。 如歌细心地为风细细笼上面纱,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觉不觉得最近几天有点不太对劲?” 风细细绝美的容貌被烟雾似的白纱遮住,如梦如幻,神秘而诱人。 她欣赏着铜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道:“每个月都是如此,凡到初一十五,楼里的很多姑娘和她们的丫头都会变得像贼一样,四处偷听偷看,想打探出别人的方法。” 如歌更加好奇:“方法?什么方法?” “自然是吸引男人的方法。”风细细瞟她一眼,见她仍是不太明白的样子,便耐心解释道,“品花楼每逢初一十五,客人是最多最集中的时候,也是姑娘们展示自己容貌、才情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做到引人注目,身价和名气会有很大的提升。如果再能趁此良机吸引到一两位身份高贵的客人,就可以飞上枝头,笑傲群芳了。” 如歌恍然大悟:“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所以各位姑娘都想知道别人作什么装扮,是否比自己更出色,想尽一切办法,要在今晚压倒众花,钓得最炙手可热的客人!”那么,她应该就不用再烦心如何找来有分量的客人来抬高风细细的地位了吧。 太好了! 她松下一口气。 可是—— “怎样才能吸引到客人呢?” 她虚心求教。 风细细苦笑:“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 如歌竖起耳朵,认真去听。 “男人心,海底针,真的是很难琢磨。” 叹息声悠悠传来…… 咦?这句话一般是用来说女人的呀,男人也是这样吗? “每个客人喜欢的口味都不一样,有喜欢娇羞些的,有喜欢放荡些的,有喜欢冷漠些的……但是,你每次出场却只能作一种打扮,就好像赌博押宝一样,运气好就押上了,运气不好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好客人被其他姑娘抢走。” “那怎么办?” “也只有赌了。” 风细细忽然一笑:“不过,要赌也不能毫无准备地去赌,我做了些功课。” “……” “今晚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客人,应该是——” 如歌睁大眼睛,等她继续。 风细细轻抚自己白纱下如烟如雾的美丽面庞,低声道: “天下无刀城的少主,刀——无——暇。” 刀无暇? 只听名字就让人觉得一定是个精彩的人物。 风细细沉吟道:“素闻刀无暇品行高尚,应该不会喜欢烟视媚行的女子,但是一味的高贵矜持,又怕他见得多了不再稀奇。所以,我今天这身装扮,歌儿你看是否合适?” 如歌打量风细细。 她一袭软绸白裳,配轻透白纱,发髻高挽,简约无华,只斜插一支羊脂白玉钗,风姿绰约,如朝雾中的清丽仙子。 “小姐,你真是美得让人惊叹!”如歌赞美道,接着,又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要用白纱把脸遮住呢?” 风细细嘲弄地笑:“男人生性很贱,越是朦朦胧胧令他看不清你的容貌,他就越想看。我想,这刀无暇应该也不例外。” 是吗?男人生性很贱?! 如歌震撼中,说不出话。 然而,这会子她忽然也觉得风细细的面容在白纱笼罩下,像雾中芍药,若隐若现,又是美丽,又是逗人想一探究竟,真真勾人心魄! 风细细见如歌痴痴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禁得意,拍拍她的脑袋,道: “时间不早,咱们该出场了。” “是。”如歌应道。突然,她又有个疑问,脱口而出: “小姐,为什么每到初一十五客人就会特别多呢?” 品花楼大堂正中有一方青竹搭成的阁台。 青竹为栏,幔帘轻垂,古雅香炉,袅袅沁静之香,竟似能压倒满楼的酒菜之气,让人的心因之明亮起来。 一张青竹琴案。 一张古琴。 白衣男子长身而坐,静然抚琴。 琴声淙淙。 如高山中穿流而出的小溪,清澈见底,水波清亮,溪底的鹅卵石在闪闪发光,仿佛每一个石子都有它小小的欢乐、小小的忧伤…… 品花楼所有的客人皆寂静无语。 客人们的目光皆集中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如痴如醉,身陷在他的琴声中不能自已,好像坠入了一个如诗的幻境中。 如歌这才明白。 她先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大堂中搭着一个竹台,白白占了很多空间,却没有任何用处。原来,这竹台是为这白衣男子特意留着的,不容他人使用。又原来,白衣男子只有初一十五才来这里献艺,所以每月的这两天品花楼的人气最旺。 他——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琴圣? 只可惜,以如歌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无法看到他的容貌。但就算是背影,也显得涤然出尘、雅洁如仙。 风细细告诉她,他的名字叫有琴泓。 而劝说有琴泓,正是如歌必须要面临的一项任务。这个任务,自然是风细细交给她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也是风细细对她的要求。 可是,看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如歌心中忽然打起了鼓。 客人们聚精会神地聆听有琴泓的琴曲。 品花楼的姑娘们却在暗自打量堂内的客人。 大堂内共有三十六张桌子。 其中九张极品紫檀木红漆大圆桌,二十七张上好雕花方桌。每张紫檀木圆桌由一个小厮加一个丫头伺候,每张雕花方桌只由一个小厮伺候。订下一张紫檀木圆桌的银子,比订一张雕花方桌的银子要多上十倍。而且如果只有钱而地位声势不足,任你出再多的银子,品花楼宁可紫檀木桌子空着,也不会让你坐上它。 够资格坐上紫檀木桌的客人,财富和身份勿庸置疑。 所以品花楼姑娘们的眼睛绝大部分集中在九张紫檀木桌的客人身上。 尤其是最接近青竹阁台的一张。 那张桌有三个人。 在进场前,风细细大致告诉过如歌他们的名字和特征。 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相貌英挺,气宇轩昂。应该就是本场的热点—— 刀无暇。 还不错,如歌点头。 天下无刀城是江湖中仅次于烈火山庄的一大门派,隐然有坐二望一的声势。刀无暇是天下无刀的少主,未来的城主,武功堪称少侠一辈的翘楚,再加上相貌不凡,清誉不俗,成为众花今晚竞逐的重心亦在情理之中。 刀无暇右手边是一个年纪更轻些的男子,他体态微胖,面容白皙,眼神却有些阴暗。他应该是刀无暇的胞弟刀无痕。奇怪,兄弟两个相貌上怎么会相差如此多。 如歌看向刀无暇的左手—— 哈,那是个女子。 原则上品花楼是不欢迎女性客人的,然而,如果这个女子身份很“高贵”,或者带她进来的人身份很“高贵”,还是可以通融的。(什么?有人问“高贵”的标准?自己去想好了。) 她的名字好像是——刀冽香,天下无刀城主惟一的女儿。 刀冽香长得不是十分柔媚,五官线条较硬朗,眉宇间一股英气。她没有在仔细听有琴泓的弹奏,只是端起酒杯,安静地独酌。 好,观察完毕。 如歌收回目光,看一看身前坐姿优雅的风细细,暗自希望她今晚能一切顺利,得偿心愿。 不对! 如歌忽然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猛抬头,向大堂的一角看去! 普通的雕花方桌。 上面只摆着三道普通的小菜,没有酒,菜没有动过。 桌旁两个人。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黑衣,淡眉,眼睛细而狭长,神态恭谨地站在另一个男子身后。 那是个玉一般的男子。 一身青色布衣,二十二三岁,容貌清俊,双目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初看并不打眼,然而细品下去,却如着迷一样,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青衣男子却是坐在一辆木轮椅上,双腿似有残疾。他的双手放在腿上,干净整洁,左手上有一枚羊脂白玉扳指,雕着花纹,因为离得远,看不大清楚。 如歌望过去的时候,青衣男子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宾客满座的大堂。 碰撞! 青衣男子微笑。 笑容如蕴有曰月灵气的美玉,淡雅而润泽,一直撞进如歌的胸口! 如歌像受惊的小鹿,急急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他,但心中已是慌乱成一团,一时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青竹琴台。 有琴泓宽袖轻扬,一曲终了。 余音缭绕片刻后,满堂宾客才好似从幻境中缓缓清醒,喝彩声、赞叹声像浪潮一样荡起,气氛达到了*。 如歌却还没有从见到青衣男子的震撼中缓过气来。 有琴泓退场。 如歌仍在发怔。 风细细有些着急,偷偷回过手,拽拽她的衣角。 如歌眨眨眼睛,哎呀,差点忘了自己还身负重任。她连忙向风细细比个放心的手势,转身离开了大堂。 新月如眉。 繁星点点。 品花楼的后花园中,山水亭阁显得出奇的宁静,似乎同大堂内的热闹喧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月光下。 如歌对着前方的白色清影,提高声音喊道:“有琴先生,请您等等。” 那白衣背影略微慢些,却未停下脚步。 如歌只恐被他走掉,连忙拉高裙子,一路快跑追上去,边跑边喊:“有琴先生,等等我,有事情请您帮忙!” 有琴泓眉头微皱,只觉有一团火焰向他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拦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他看。 原来是个红衣裳的小姑娘。 晶莹剔透的小脸儿,讨好的笑容,清脆的声音:“有琴先生好!” 如歌笑吟吟地瞅着有琴泓。 他很清瘦,眉头好像很习惯皱起来,已经有了浅浅的褶纹。他的目光疏离,像是不喜欢别人的打扰。他站在那里,像一泓被世人遗忘千万年的泉水,无波无痕,无爱无恨。 “有琴先生,我是品花楼的丫头,我叫做歌儿。” “不认识。” “呵呵,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她笑得纯净无邪。 “走开。” 如歌的笑容垮下,沮丧道:“先生,您难道不晓得跟陌生人说话是很需要勇气的吗?您这样冷冰冰的,会非常打击我以后跟人交往的信心。” “与我无关。”对品花楼的姑娘丫头来说,每日里接待的不都是“陌生人”吗?这小丫头说什么笑话? “我是新来的。”如歌挤出“惨兮兮”的表情,希望能争取到他的同情。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那么,她决定单刀直入—— “我们小姐请您为她伴曲。” 是啦,这就是风细细的“完美”计划。 风细细擅长舞蹈,曾有才子题诗,赞她舞姿优美如“清风扶弱柳,彩蝶戏芙蓉”。今晚这种场合,她自然要舞上一曲来吸引众客目光了。只是,在品花楼舞艺出众的并不只有她一人,薄荷姑娘、紫蜻蜒姑娘和香桃姑娘也甚为出色。要拔得头筹,就必须要出奇招! 让有琴泓为她伴曲! 世人皆知,有琴泓孤傲清高,向来不肯为人作和。如果能说动他,请他帮忙,风细细就可以趁着他的声名,成为全场最瞩目的亮点。 不过,要说动有琴泓是一件万分困难的事情。 如歌与有琴泓站在后花园中。 从大堂方向忽然飘来一阵丝竹之声,有女子婉转低回地歌唱,曲意缠绵,撩人心脾。 她知道,现在品花楼内众姑娘间的争才斗艺、展现才貌的角逐已经开始了。风细细肯定在等她的好消息。所以,她必须成功! 她低声央求:“拜托了,有琴先生,为我们小姐弹奏一段曲子吧,不用很长,很快就可以结束的!” “做梦。”他绕过她便欲离去。 如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请您答应我!” 她的手心很热,透过衣衫,熨在他右臂的臂弯。 有琴泓微怔。 然后,甩开她,怒道:“放肆!” “好不好,答应我嘛。”如歌吐吐舌头,将双手背在身后,不屈不挠地继续做工作。 有琴泓心下一阵烦乱。 她明明已经松开手了,为何他还是觉得臂弯处火烫烫一片,像是被她留下了烙印。 “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实现您一个心愿哦。” 月光柔和地洒下来,如歌笑得像个精灵古怪的仙女,好像在郑重地等待他许愿。 “我没有愿望。”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有心愿的。您肯定也会有。” 有琴泓冷笑。 “即使有,你也实现不了。” 如歌小小地可爱地微笑:“那可不一定。您千万不要小看世上任何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能量都可能是无穷的。” “成交吗?” 如歌一只脚刚踏回品花楼,眼珠子就险些掉出来。 天哪,百合姑娘在做什么?! 只见百合粉脸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启,一袭娇黄薄纱绸裙慵懒地半褪着,飘坠在地板上。她的粉肩*,胸襟敞开,艳黄色的抹胸清晰可见,娇白的*诱人地颤抖。 这,难道就是风细细告诉过她,而她却还无缘一见的“脱衣舞”?! 如歌睁大眼睛,看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百合媚惑翩舞着,纤纤细腰摇摆如水中灵鱼,一手轻褪着所剩无多的衣裳,一手轻抚着酥乳般的胸口,伴着乐师们的曲子,一路向刀无暇三人的桌子行去! 如歌站回风细细身后,低声道: “办好了。” 风细细点头,轻道:“先看戏吧。” 百合翩翩旋舞如九天飞花,忽然,又如断翅的蝴蝶,失魂般跌落在刀无暇的身上。 品花楼一阵惊叹!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盯着刀无暇,恨不得把自己换作他,好一饱如此艳福。 但—— 刀无暇面容一板,眉头紧皱,“嚯”的一声立起,硬生生将百合甩倒在了地上! “啊!” 很多客人惊得站起来,不会吧,这样糟蹋美人儿。 “蠢货。”风细细轻不可闻地冷笑。 如歌知道她的意思。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天下无刀城又素讲体面规矩,百合想用近乎*的脱衣舞来引诱刀无暇,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也许,这也是百合在赌呢?以百合的姿色,在品花楼话。 那边刀冽香却忍不住了,骂道:“喂,你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为什么要打她?!” 凤凰双手叉腰,嘲笑道:“怎么,兴你大小姐抽入耳光,我就不可以?!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丫头,我爱打爱骂关你屁事!” 刀冽香气得险些昏厥,怒喝道:“我方才是在收拾贱人,你却是要一个可怜的小丫头陪你玩命,怎能一样?” “可怜?!”凤凰伸手拧住香儿的脸蛋儿,拧得煞白,“香儿,你说,你怎么可怜了,我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只是让你顶个苹果,就哭得像泪人儿,好像有人虐待你,存心让我丢脸对不对?!” 香儿咬牙忍住泪花,哽咽道:“奴婢不敢。” 凤凰白刀冽香一眼,道:“听见没有,这是我们主仆间的事儿,与外人无关!” “你!” 刀冽香哪里受过这等气,立时就要出手教训她,却被人拉住。用力去甩,甩不开,这才发现阻止她的是大哥刀无暇。 刀无暇含笑道:“这位姑娘,即使她是你的丫头,随意打骂怕也不妥。” 凤凰竟好像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冷哼道: “只要她是我的丫头,就用不着你管!” 刀无暇望了望远处静坐的玉自寒,见他神情温和,目中似有赞许之色,心中不由一喜,摇扇轻笑道: “如果我买下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第02章 有一刻的恍惚, 如歇突然觉得自己是见过他的。 但这又绝不可能, 如果她真的见过雪, 怎么会忘记。 那夜。 品花楼众花各展绝技、争奇斗妍想要吸引的天下无刀城大公子刀无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却挑选了一个楚楚可怜、毫不打眼的小丫头——香儿。当他将香儿搂在怀中,宣布他的所有权时,众姑娘皆脑袋一嗡,看到了“失败”两个字。 郁郁茂盛的榕树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盘膝抚琴。 如歌在他旁边,手托腮,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双目怔怔发呆,竟似丝毫没有将那曼妙的琴声听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么?” 如歌回过神来,对他吐吐舌头,笑得很不好意思。自从那曰她出楼买东西,偶然在这片树林里见到练琴的有琴泓,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经常来听琴,对有琴泓也逐渐熟悉起来,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冷淡与疏离。 “对不起啊,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 有琴泓平静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如歌抱住膝盖,小脸儿仰起来,望着蔚蓝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继续。 “那一次,刀无暇在品花楼第一次出现,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工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睐。幽兰姑娘书画一绝,气质出众;翡翠姑娘妩媚风流,歌技出色;凤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飞刀来与众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勾魂摄魄;风细细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精心装扮,特意戴上了面纱,要扮神秘高贵,为了更引人注目,还请你为她伴琴……” 天空蔚蓝如洗。 如歌叹息: “可是,她们全都失败了,成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香儿。为什么会这样呢?不需要努力吗?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吗?或者说,努力了也不会成功吗?” 有琴泓抚琴道:“怎会有如此大的感慨?只是运气罢了。” “运气?”如歌忽然悲道,“可是运气是那么难以捉摸。”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歌闻言,扭过头盯紧他,追问道:“努力会有用吗?” 有琴泓依然抚琴,垂首道:“有时有用,有时无用。” 如歌笑了:“多正确的一句话啊。有时有用,有时无用,但谁人知道何时有用,何时无用呢?”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道,“还是要努力,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后悔了。” “你说得有理。” 如歌听到他的赞同,高兴极了,笑道:“就好像你,因为总是在努力地练琴,所以才能成为名扬天下的琴圣!” 有琴泓道:“你错了,我不是琴圣。” “什么?”她震惊地张大嘴,“你不是琴圣?!” “我只是琴圣的弟子。” 青翠荫茂的榕树下。 白衣的有琴泓悠然出尘,清雅绝伦。如歌实在不敢相信,他如果不是琴圣,真正的琴圣又会是何等人物呢?她不禁向往起来。 琴声淙淙。 有琴泓在琴声中回忆道:“遇到琴圣那年,我十二岁。琴圣一袭白衣,洁白得像天山上的雪,比阳光耀眼,让人简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如歌好奇道:“他的琴艺比你还出色吗?” “我连他一分也比不上。’ 她不信。 有琴泓笑:“最起码,他奏琴时你绝对不会走神。” 如歌羞红了脸:“我已经道过歉了。” 有琴泓笑得宽容。 如歌喃喃道:“琴圣……不晓得我能否有机会见他一面……”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琴圣每年会到品花楼一次,算算时间,也快了。” 有琴泓的声音中也似带着无限向往。 品花楼除了“麻雀变凤凰”一夜间身价倍增的丫头香儿,最让人艳羡的就是风细细。 风细细也算是因祸得福,没能抓住刀无暇,却被烈火山庄的玉自寒看上了。从初一那夜后,玉公子便经常来她的风阁,她在品花楼排行榜上的名次随之一路飙升,转眼坐到了第二的位置。想来,也只有烈火山庄才能让天下无刀城尽敛光芒,才能让她成为当下品花楼最当红的姑娘。 (有看官说了,不对呀,这风细细只是排名第二,怎会是最当红的姑娘?!您不知道,风细细就算再自负也不敢跟排名第一的雪相比,只是雪极少待在品花楼里。) 风阁。 玉自寒临窗而坐,静静品茶。 风细细也算是见过场面的女子,可是,因为对面坐着玉自寒,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茶气淡淡轻袅。 玉自寒清俊的面容温文谦和,薄薄的嘴唇轻触细腻的青瓷碗,目光清远而悠长,像在等待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风细细紧张地绞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见过比他俊秀的客人,见过比他阔绰的客人,见过比他威武的客人,见过比他凶悍的客人,她从没有紧张过。男人嘛,想要的不过是那些东西,给他们就是了。 可是,这位玉公子大是不同。 他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华,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似世间绝美的温玉;他唇角清淡的微笑,却给她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在他身边,风细细忽然觉得自己脏得很,连多看他一眼,同他说句话,似乎都是对他的亵渎。 玉自寒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措与沉默,只是用指腹静静抚摩着青瓷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身后的玄璜垂手静立。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小跑声,像团火焰一样直冲进来,门上的帘子“哗”一声被撩开! 一身鲜红衣裳,脸颊粉扑扑冒热气的如歌,手中捧着一个纸袋,微微喘着气,高兴地喊:“君山银针买到!” 风细细扭头看她:“你回来得倒快。” 如歌笑:“呵呵,我是跑着去跑着回的。”说着,她走到玉自寒身边,打开茶袋,银针的清香顿时盈满房间,她连声道,“你快瞧瞧,茶坊老板说这是上等的君山银针,好喝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啊。” 玉自寒凝视着她,眉心微微皱起,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的手帕,细心地为她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如歌一怔,笑着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抹脸,道:“只是跑得急了点。” 玉自寒摇头,自青花茶壶中斟出一杯茶来,递到她手中。 如歌一仰头,“咕咚”一声喝下去,道:“好了,别管我了,你要不要尝尝新茶?” 玉自寒微笑着顺她的意思看起茶叶来,这银针芽头肥壮,紧实挺直,芽身金黄,满披银毫,果然是上等货色。 这边,如歌好奇地对风细细道:“小姐,我回来的时候见大门外拥着许多人,人山人海的,我险些回不来,他们在做什么呢?” 风细细瞅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越来越觉得这丫头不是寻常人,只看玉公子对她的神态又是亲近又是呵护,便知她的出身背景定是有些来头。胸口一片酸酸的,可她也明白,很多事勉强不来,若歌儿果有大来历,哪里是她惹得起的。就算歌儿真是个普通的丫头,以玉公子对她的亲厚,她也不能气不能骂。毕竟凤凰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 风细细想了想,道:“要算日子的话,应该是雪回楼的时候了。” “雪?!” 如歌有印像。 雪是品花楼排行第一的姑娘,可是从没见过她。 “雪每次回来都会引起洛阳的轰动,五湖四海哪怕再远的客人也想来看一看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 “天下第一美人啊——”如歌惊叹,“不晓得会美成什么样子。” “风华绝代。” 风细细叹息:“哪里能想到世上会有那样的美人。” 风华绝代?! 如歌动容道:“所以她常年不在品花楼挂牌,却仍是稳坐第一的宝位?天哪,我一定要看看天下第一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法!” 风细细笑道:“外面那些人跟你的想法一样,都要来看一看雪。不过,雪只到品花楼一晚,品花楼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么大,当然不能谁都进来。所以,想要那晚进来的人,必须事先取得品花楼的进门牌。’ “用钱买吗?” “每张进门牌十两黄金。” “哇!” “就算这样,品花楼的进门牌此刻也正是天下最抢手的东西,错过这一次,便只有等明年了。” 如歌听得呆了,立在玉自寒身边发了好久的怔。 月光皎洁。 杏花树上开满了粉白的花朵,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卷起一阵轻风。 杏花花瓣飘下来,落在轮椅中玉自寒的青裳上,落在如歌出神的眼睫毛上。 如歌眨了眨眼睛,花瓣悠悠滑落。 “昨天品花楼外面打起来了,一个昆仑派的高手和一个铁剑门的高手为了争剩下的最后一张进门牌打得很惨烈。” 她笑着问玉自寒:“知道谁胜利了吗?” 玉自寒摇头。 “是一个霹雳门的少年。昆仑派和铁剑门的人打得两败俱伤,却让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如歌又笑:“我还听说,这次会是雪最后一次出场。品花楼昭告天下,雪将会在五日后从众客人中选择一个人,作为她今生惟一的主人,从此不再接客。啊,雪究竟会选择一个怎样的人做她的主人呢?我都快好奇死了!” 她忽然有趣地上下打量玉自寒,道:“咦,咱们玉公子清雅秀致,人间之龙,不晓得雪姑娘会不会瞧上你呢?”这会儿玄璜把风细细支开了,她同玉自寒说话便随意了许多。 玉自寒没有笑。 他凝视着一脸欢快笑容的如歌,伸出手,将她额角微乱的发丝轻轻理好,然后问道—— “何时回去?”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点鼻音,有些怪异,却清远而好听。 如果有人经过,听到烈火山庄的玉自寒开口讲话,肯定会吃惊到下巴掉在地上。玉自寒从小又聋又哑又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他,居然会讲话?! 粉白的杏花扑簌簌自枝头跌落在玉自寒青色布衣长衫上。 如歌用手指拈起一朵花。 她的手指洁白,但并不细嫩,指节清瘦有劲。 她苦恼地转着指间的花,埋怨道:“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愿意去想。” “大家都担心你。” 自从她走后,烈火山庄仿佛失去了笑容,连鸟儿都不再歌唱。 如歌仰起脸,问道:“他呢?他担心我吗?他想我了吗?”荷塘边那个她心心念着的少年,阳光折射在他右耳的深蓝宝石上,他的幽暗的眼底闪动着比宝石更令人心动的光芒。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可曾想念过她?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不语。 如歌心底一片凉,她挤出笑容,笑道:“我又问傻话了,让玉师兄为难。” “歌儿……” “能在这里见到玉师兄真好,就像有家的感觉。还能听到玉师兄的声音,玉师兄的声音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拥有的宝贝哦!”她一连串快速地说着,不让自己有一丁点儿伤心的机会。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师兄,我在这里的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玉自寒摇头。 如歌高兴地笑:“我就知道玉师兄最好最疼我了,知道我在这里玩得开心,才不会同别人讲呢!” 玉自寒的手指轻轻滑过她晶莹的笑颜,很久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了。在烈火山庄,她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如果在品花楼能忘掉烦恼的事情,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会陪着她。 夜渐渐凉了。 如歌解开手旁的包袱,拿出一床青色缎面的薄被子,叠几下,盖在玉自寒腿上。 玉自寒道:“不用。” “怎么不用?!”如歌瞪他一眼,“是啦,一个大男人盖床被子是不好看,不过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怕丢脸。你看,被子的颜色我还特意选了青色的,不注意看不出来的。” 他微笑,目光温润如月光:“好。” 如歌这才满意,点头道:“你自小身子就不好,要小心些才行。尤其是你的腿,筋脉已断,血流不畅,更要当心……” 他的笑容温暖,那床被子像是盖在了他的心上: “好。” 如歌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真好。这才是歌儿的好师兄。” 接着,她想了一会儿,蹲下身子,趴在玉自寒的膝上,对他说: “师兄你放心,我不是因为逃避才来品花楼的,也不会因为逃避而永远待在品花楼,我会回去的。可是,我对即将要来到的雪姑娘很感兴趣,让我看一看她再走,好不好?” 夜幕中的品花楼华丽而雍容。 千盏灯笼齐点。 万束烟花并燃。 绚丽热闹的灯火映得洛阳城东面的天空一片红亮。 品花楼外被装饰华美的马车、精致漂亮的轿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小厮们在楼门口忙着查看客人们手中的进门牌,今夜只有拿着进门牌的人方能进入,可急得那些没有牌子的人团团打转。这会子,就算想出再高的价钱,也没有人肯转让它。 品花楼内。 原先的三十六张桌子已全被坐满,楼里新加的十二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玉自寒预定的桌子位置极好,又僻静,又可以将大堂正中的玉石阁台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这阁台是由青竹搭成,但品花楼为了雪的出场,特意将其改成了玉石的)。 如歌四下望了望。 紧靠他们这一桌的是刀无暇兄妹。刀无暇今晚格外精神,金冠束发,一袭银底滚金丝刺花长袍,映得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他身边是像小鹿般楚楚可怜的香儿,怯生生依偎在他怀中,察觉到有人看她,香儿惊慌地抬眼,见是歌儿,便展开一抹似羞似怯的笑容。刀冽香已开始喝酒,两颊晕红,眼睛亮得出奇,时不时瞥一眼玉石阁台,像是满怀心事。 如歌往大堂里再看一看,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今晚品花楼里额外地多了些女客,她们或雍容华贵,或娇媚动人,或清高秀丽,但眼神中都带着跟刀冽香一般的奇怪神情。 如歌正感到蹊跷,忽然,她瞪大双眼,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有琴泓! 有琴泓自内堂出来,怀抱一张通身红玉凤尾形状的古琴,谦恭地登上玉石阁台,用一方净帕细心整理调音。待调好后,恭身立于琴旁,似在等待琴主。 如歌喃喃道:“有琴先生到这里做什么?不是初一十五啊。” 风细细看她吃惊的样子,不禁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有琴泓出现很应该呀。” “弟子?!” 如歌惊得嘴巴合不起来:“你的意思是雪姑娘是有琴先生的师父?有琴先生是雪姑娘的弟子?天哪,那雪姑娘岂非就是琴圣?!” 赚到了!既能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又能聆听琴圣的乐曲,真是太值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打破头也要挤进品花楼。天下第一美人……琴圣……是怎样的妙人可以集二者于一身啊?她的血液兴奋得沸腾起来。 这时,却轮到风细细吃惊了: “歌儿,你为何把雪叫做姑娘?” “雪……姑娘……”如歌一头雾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风细细啼笑皆非: “傻丫头,雪哪里是姑娘,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 如歌一口气噎到,拼命咳嗽起来! 玉自寒见她小脸涨得通红,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如歌咳了一会儿,刚缓过劲儿,就连声惊问: “雪,是男人?” “对呀。”风细细见清玉般的玉自寒面容上满是对如歌的关切,心中不由得微酸,却仍微笑着回答她的疑问。 “那为什么是天下第一美人?” “哎,男人就不是人了?” 如歌震撼到说不出话。 四月的春夜。 漫天飞雪。 晶莹璀璨的雪花在玉石阁台上飞舞,旋转着、轻笑着在抚琴的雪衣男子衣襟、袖袍间跳跃出最幸福的笑颜。 雪花在雪衣男子身旁,竞似是有生命的,柔柔依恋,闪亮跳跃在他的眉梢、唇角。 盈雪缭绕间。 雪衣男子仿佛是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光芒。 耀眼的绝美的光芒。 雪。 琴声。 忽而清澈透明,酣畅淋漓。 清越如泉水。 忽而古朴浑厚,淡泊高远,婉转幽深。 浑厚似松涛。 琴声中又似有一股幽怨,一股惊艳,一股尘世间至沉至痛的恨意,一股红尘中最爱最冷的欣喜。 这是一个如花的男子。 他的名字,叫雪。 如歌屏息惊奇地望着雪,不觉间,被他所魅惑。 夺目耀眼的光芒中,雪晶莹出尘。 但他的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惊艳和妖异,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 有一刻的恍惚,如歌突然觉得自己是见过他的。 但这又绝不可能,如果她真的见过雪,怎么会忘记。 正思绪纷乱。 雪,自红玉凤琴间,朝她的方向,微微而笑。 一种韵致就这样在他的眉目间流连,让人读不完、读不尽、读不清,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重新再看。 如歌不敢确定雪望的是否是她,因为,她发现在雪的轻笑中,品花楼已经痴了一大片。 一曲弹毕。 在所有人的翘首企盼中,今夜的重头戏终于开场了! 那就是—— 雪会在众人中选择出他一生一世将会跟随的主人! 会是谁呢?会如何选择呢?如歌偷偷猜测起来。 嗯,会不会单刀直人,看谁出的钱多?这种方法很干脆直接,就怕是俗了点吧,恐怕有辱雪的身份。 正如是想,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商贾挥动着双手上十几个硕大的宝戒: “雪,只要你愿意跟我去,我愿出黄金一万两!” 如歌傻了,真有人如此直接。 那里又有人喊道:“我愿出十万两!” “二十万两!” “五十万两!” “……” “一百万两!” 一个清亮执拗的声音越众而出,喊出的价码让众人咋舌。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人正是天下无刀城的刀冽香! 刀冽香剑眉樱唇,眼神深幽明亮,紧紧盯住悠然而笑的雪,又说一遍:“我愿出一百万两黄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雪闻言笑如临风之花。 他伸出右手洁玉般的食指,优雅地摇一摇:“不够。” 刀冽香身子一僵,剑眉深凝,咬牙道:“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 众人哗然,好大胆的女子。 这时,一个布衣少年笑出声来:“你这女子要不要脸,居然抛头露面出钱买男人,怪不得别人看不上你!” 刀冽香不怒反笑:“哦,兴男人花银子买女人,就不许女人花银子买男人?” 说得好! 如歌暗暗喝彩。 布衣少年愣了愣,笑骂:“好泼辣的婆娘,少爷我懒得跟你争辩,将来自有人收拾你!” 刀冽香怒笑:“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这样同我说话!姑奶奶是天下无刀的刀冽香,今天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来收拾我!” “天下无刀吗?好臭好臭!简直臭不可闻!”布衣少年笑嘻嘻地捂住鼻子,“原来是因为有你这个刀冽臭!” 刀冽香震怒,一拍桌子,红香刀飞入她的掌中,直取那布衣少年的首级! 布衣少年轻飘飘一跳,跳至白衣耀眼的雪身旁,俯首凑到他面前,笑得天真无邪: “哎呀呀,你长得可真漂亮,少爷我喜欢上你了,跟我走好不好?” 刀冽香一刀落空,心有不甘,又想再补上一刀,却被刀无暇拦住,听见兄长道:“等一等,这小子似有古怪。” 雪微笑着,打量布衣少年。 布衣少年年约十八,眼睛大而明亮,嘴唇丰满微翘,像夏日里新剥开的橘子,扑面一阵清香。 他的手指轻抚上少年诱人的双唇,抛出一个妖娆的笑: “少年郎,你是谁呀?” 布衣少年被他一抚,灵魂儿飘走了三分:“我……咳,本少爷是江南霹雳门的少主雷惊鸿。” 说着,他一把握住雪的手,笑道:“只要你跟了我,我把整个霹雳门都送给你!” 江南霹雳门。 武林新崛起的门派,近几年发展极快,在江南一带隐有霸主之像。霹雳门擅使各种火器,威力惊人,杀伤力强,其他门派轻易不愿与之为敌。 霹雳门掌门人雷恨天阴厉狂妄,喜怒无常,在江湖中结下了不少冤家。看来他儿子雷惊鸿的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雪轻轻反握住雷惊鸿的手,宛然叹道: “雷郎,你很好……” 雷惊鸿只觉他掌心滑腻,柔若无骨,不禁痴了。 “只可惜……” 雪又是一叹。 雷惊鸿痴痴接道:“可惜……” 雪温柔一笑,,伤感得似深夜中绝美的白花: “……我已经有了心上的人儿,我喜欢她喜欢得紧,却不知她会否嫌弃我……” 说着,竟似要垂泪。 雷惊鸿被他的忧伤揉碎了心肠,立时拍着胸脯道: “谁敢嫌弃你,我把谁炸得粉碎!” “还有……”雪幽幽凝视着他,目中似有清泉般的泪珠灿灿生光,“我怕别人不许我和她在一起……” “谁敢哕嗦你们,我就把谁炸成碎片!” 雪破涕一笑,似干花万花瞬间齐齐绽放。 他玉葱般的食指遥遥一指——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像深夜中绚丽迷幻的魔法。 雪优美的手指点亮了品花楼大堂中一个红衣裳的小丫头。 刹那间。 如歌的头……” “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你。”雪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你听,我的心在为你而跳,每一声心跳都在对你说——我喜欢你。” 如歌浑身一阵寒意,她拼命将手抽出来: “你以为我真是个笨蛋?” “你不笨,是我笨。” “……” 雪痴情地望着她:“谁让我一见你,就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你。” 啊! 受不了了,再这样和他左缠右缠下去,她会疯掉!如歌怒视着他,道: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雪莞尔一笑:“你有什么?” “我……”她噎住,“我什么也没有。” “看吧,那我又会图你什么呢?”雪委屈地瞅着她,秋水双眸中泪光闪烁。 如歌无奈地叹息:“好,让我直接地告诉你——” 雪凝神倾听。 “我不想做你的主人,也不想把你带在身边。”她瞪着他。 哀伤的泪水。 伴着七彩的光芒,“哗”一声,流下他绝美的面颊。 雪泪眼盈盈,悲声道:“为什么?” 如歌觉得自己好像是罪人:“因为……因为我不会在品花楼待很久……我要回家了……” “我可以跟你走!” “哎呀,我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带着男人回家,爹会骂我的!” 雪微嗔:“就为这些?” “是……是啊!” “那好办,我扮做女子好了,”雪笑得妩媚多情,“你爹绝看不出我是男人。” 这一刻,如歌强烈怀疑起他的身份,她迟疑道: “你——究竟是男是女?” 雪似笑非笑:“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今晚就到你房中让你好好瞧瞧,好不好?” 如歌慌忙摇手:“算了,算了。” 盈盈月光中。 满树杏花下。 如歌皱起小脸,沮丧地望着这个浑身绽放着耀眼光芒的绝色男子。他眉眼间撼人心魄的艳丽,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柔情,恍惚中,她觉得他不是雪,而是一只翩舞九天中欣喜哀伤的凤。 雪轻倚树干,锦簇的杏花在他头。 不知什么缘故,打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玉师兄,她就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即使以他今日的身手和地位已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可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总想要把他照顾得周全。 他点头,让她知道他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如歌满意地笑了:“好,现在让你问我。” 玉自寒望住她,目光清越如山: “雪。” 这个字带着浅浅的鼻音,低沉却好听。 如歌瞅着他,尴尬地笑: “呵呵,我竟然被一个绝色的男人‘迷惑’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表现得像个笨蛋。”真是个笨蛋,明明知道他的笑呀他的泪都是作戏,可是,每一个表情都让她无法招架。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她苦笑:“雪有问题,对不对?我也觉得他有古怪……可是……” 雪轻笑: “我是能帮助你的人。我知道该如何抓住一颗渐渐远去的心。” 如歌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我答应他了,我要带他回烈火山庄。即使会闯祸,我也要赌上这一把!” 玉自寒静默。 半晌,他轻柔地拍拍她的脑袋,像在告诉她—— 不用担心,他会保护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第03章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打击, 我都会鼓起勇气活得很好, 我是烈火山庄最值得骄傲的 烈如歌! 清晨。 第一抹阳光照在烈火山庄金碧辉煌的牌匾上。 烈火山庄的大门近在眼前。 如歌整整身上的衣裳,拍打掉头发上挂着的露珠,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她扭过头问玉自寒:“师兄,我看起来还好吗?” 轮椅中的玉自寒含笑点头。 那边,雪撩开软轿的帘子,慵懒地打个哈欠,掩嘴道:“笨丫头,一整晚没睡忙着赶路,气色怎么会好?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如歌生气了,对他怒道:“不许这么说师兄,他从来不会骗我!” 雪嘟起娇美的嘴唇,似在伤心道:“人家不过说实话而已嘛,就骂人家,好偏心。”说着,他伸出一根玉指,对如歌勾一勾,“来。” 如歌有些犹豫,想一想,还是走了过去。 “做什么?” 雪对她眨个媚眼,忽然,一把捧住她的脸,双手又拧又搓她的面颊。 “啊!”如歌吃痛地轻呼,双手立刻翻上钳住他的手腕,惊道,“你干什么?!” “好痛!”雪痛得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晶莹的汗珠,眼中噙着楚楚的泪光,哀叫道,“痛死了,人家的手要坏掉了!” 如歌松开他的手腕,瞪住他:“你揉我的脸做什么?我又不是面团!” 雪凄楚地望着双腕上的青紫指痕,垂泪:“人家是想让你的气色好一些嘛。你看你现在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像桃花,这才漂亮啊。” 泪水如珍珠扑簌簌落下: “可是,你却这样待人家!人家的手腕痛死了,心也痛死了!” 如歌看着梨花带雨的雪,叹气道:“是不是真的?” 雪哀怨地瞅她,眼神中有百般怨、干般恼,万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嗔,仿佛冬日的雪花向她飞过来。 如歌举手投降:“好,是我错,请原谅我。” 没有诚意。雪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到烈火山庄的大门缓缓自里面打开了! 朱红色的大门渐渐敞开。 自烈火山庄内走出三十二人,左右各一列,依次站好,神情恭敬,望着如歌和玉自寒,眉宇间自有说不出的喜悦。 “恭迎小姐、玉少爷回庄!” 众人的声音加起来,亮如洪钟,似朝霞一般,使整个烈火山庄霎时沐浴在欢喜激动的气氛中! 正此时。 两个纤纤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一个女子娴静温婉,目中深蕴着动人的光芒,凝视着一路风尘的烈如歌,静静站着,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容,终于放下了牵挂许久的心。 另一个女子却耐不住性子,像只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向烈如歌冲过去,欢呼着,在兴奋的泪花中,紧紧将她抱住: “小姐!小姐!你总算还知道回来吗?!” 如歌被蝶衣抱在怀中,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感觉到她的泪水落进自己的脖子里。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感觉到—— 她回来了。 她不再是品花楼的小丫头,她终究还是烈火山庄的烈如歌。 烈如歌的厢房。 薰衣双手递给坐在香几上的如歌一方湿巾,温温的,敷在脸上煞是舒服。如歌闭上眼睛,享受得直想叹息,啊,还是在家里好啊。 蝶衣却像是生起气来,噘着小嘴道:“薰衣,不要理她,没有良心的小姐,还回来做什么!既然你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理你!” 如歌心下暗叫糟了,边向薰衣使眼色求她帮忙,边扯住蝶衣的袖子,轻轻摇晃: “蝶衣姐姐,求你不要生歌儿的气好不好?歌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歌儿就算在外面,心里面仍然惦念着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怎么会不要你们呢?” 蝶衣一股气难消,瞪着她:“你竟然说走就走,都不知道大家会担心你吗?” 如歌低下头:“对不起。” 蝶衣白她一眼,稍微平息一下怒火:“我们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想出去散散心,我们也不会拦着你呀。你说要去哪里,就算天涯海角我们也会二话不说跟随你,哪怕庄主将来治我们的罪,我们也不怕!可是……” 她脸色苍白:“你一声不响偷偷溜走,从小到大你从没有离开过烈火山庄半步,这一走,叫人可有多担心……” 薰衣接过如歌手中的巾子,微笑道:“小姐,你走以后蝶衣是吃不下睡不着,她还担心你会想不开寻死,满山满河地去找你。” 蝶衣脸儿微红,嗔道:“说这干吗?” 如歌惊得张大嘴:“我会寻死?蝶衣姐姐,你觉得我会那么想不开?!”难道,她给人的印像是脆弱到不堪一击? 蝶衣望着她,无语。 薰衣摇头道:“蝶衣,小姐远比你想像中坚强得多。她绝做不出寻死的傻事。” 如歌凝视着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薰衣和蝶衣,拉住她们两个的手,郑重言道:“两位姐姐放心,我向你们保证,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打击,我都会鼓起勇气活得很好!像寻死啦,绝望啦这样的字眼,不要放在我的身上!我是烈火山庄最值得骄傲的烈如歌!” “好!” 厢房外传来一个狂笑的声音,像阵旋风刮开了房门! 屋外的小丫鬟翠衣赶忙恭敬道:“庄主到!” 身高九尺、发须皆白、左脸一道入骨深疤的壮年人踏步而入,目光炯炯注视喜泪盈眶的如歌,大声道:“有志气!这才是我烈明镜的好女儿!” “爹!” 如歌“扑通”一声扑进他怀中,脑袋在他的胸前用力蹭来蹭去,鼻子蹭得通红,眼泪哗啦流下来,哽咽道:“爹……爹……” 薰衣、蝶衣静静退下。 烈明镜怀抱撒娇哭泣的如歌,刀疤的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怜爱的神情,浓密银色的须发无风狂舞。 良久,他拍拍她颤抖的后背,沉声道:“好了,别哭了。这么大的丫头,哭得像个小孩子,丢人!” 如歌不舍地离开他,用力耸着小鼻子故意又抽泣了两下,撒娇道: “怎么了,又没有外人,在自己爹面前哭有什么丢人的!再说了,在爹跟前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嘛,永远都是让爹疼我的小孩子!” 烈明镜笑了。 他宠爱地又抱了抱她,方才放开,道:“如何,在品花楼收获得还满意吗?” 如歌想一想,应该不是玉师兄告诉爹的,他承诺不通知烈火山庄就绝不会失言。她俏笑道:“爹,青火堂的消息的确蛮灵通的。真奇怪,我在品花楼并看不出谁是庄里的人啊。” 烈明镜白眉一振:“为何不怀疑玉儿?” 如歌笑:“玉师兄绝不会欺骗我。” 烈明镜长笑:“好!信人不疑,方可成大事!玉儿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过,”他略一顿,“有些人,却不可不防。” “爹能说明白些吗?” 烈明镜摇首:“很多人很多事必须你自己去发现、去判断。爹可以在一旁帮你,使你不至酿成大错。但是,你的一生很长,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是,女儿明白。” 烈明镜换了个话题:“你这次离开,是因为枫儿。”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如歌咬住嘴唇,轻声道: “是。” 战枫,爹的大弟子,十九岁,曾经是沉默多情的少年,却突然间变得冷漠残忍。曾经她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甜蜜与悲伤,却突然间他连看她一眼也觉得多余。 “在天下第一楼习得挽回枫儿的办法了吗?” 原来,爹知道她的心思。如歌苦笑,她纵使到了名满天下的品花楼,见到了众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见识了种种吸引男人的法子,可是,究竟怎样才能收回战枫的心,她却越来越糊涂了。 “没有。”她无奈地承认。不过,这次品花楼之行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的。踏出烈火山庄,她发现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这世界比她想像中大上许多许多。 烈明镜凝视她: “仍旧喜欢枫儿吗?” 透过雕花木窗,如歌望到了远处那一大片荷塘。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阳光射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是。” 如歌骗不了自己,她也不想骗自己。 她喜欢战枫。 从很小开始她就喜欢战枫,喜欢他英雄的身姿,喜欢他坚忍幽暗的眼神,喜欢他拔刀时微眯的目光。见到战枫她会开心,见不到战枫她会想他,想到心揪成一团,想到手心会微微出汗。 原本她以为她会同战枫一起在烈火山庄,幸福平静地度过一生。 谁料到,两年前,战枫背弃了她。 他爱上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莹衣。 烈明镜看到伤神的如歌,双目间骤然暴出一抹决然的光芒: “一个月内,我定会让枫儿同你成亲!” 如歌一惊,然后笑:“爹,你勉强不了枫师兄。” 烈明镜冷笑: “他会接受。” 她知道爹能说出这话来,自然有一定的把握,可是—— “爹,这是我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吧。”她不要成为在父亲保护下的一条没用的可怜虫。 烈明镜皱眉。 如歌挺起胸膛,微笑,努力笑得骄傲而自信: “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去夺回枫的心!” 瀑布从崖壁奔腾而下,带干钧之力,挟万马之狂,卷起滚滚的白雾,阳光中,蒸腾出七色的幻彩。 一个少年站在水瀑中,幻彩将他雄美的身躯勾勒出来,世人惊怕的冲击力能将一百头牛瞬间压成薄薄一片的银刹瀑布,在他张开的双臂间温柔泻落。 如歌在瀑布旁,静静凝视着他。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晶莹的小脸绽放出动人的光芒。她轻轻攥起手心,用力调整突然紊乱起来的呼吸。 瀑布的水流冲击在他阳光般的肌肤上,也冲击在她思念欲狂的心上。 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来。 她发现自己有些想哭。 水瀑下的少年感觉到有人,微微眯开眼睛,一道目光,仿佛凌空飞去的剑,向她的方向射去! 阳光折射进他的眼睛。 深沉幽暗的眼底,一瞬间,飞快掠起一道亮蓝的火花! 如歌见他不再练功,便将双手圈在嘴边,清亮地对他喊着: “枫——我回来了!” 声音像雨后的彩虹,一层一层在瀑布山间回荡,喊亮了光芒跳跃的每一颗水珠,喊亮了青翠欲滴的每一根小草。 “歌儿回来了——” 她笑着一遍一遍地喊! 战枫走出瀑布,深幽黯蓝的卷发濡湿地散在前额肩膀,滴答滴答垂着水珠,他右耳的幽蓝宝石在凌乱的湿发间幽幽闪光。 如歌抓起地上的蓝布衣衫,跑到他面前,巧笑着对他说: “枫,我回来了!” 战枫凝望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淡然道: “是。” 如歌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难过,枫一向就不爱说话。 她仰起脸,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枫,不在烈火山庄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很想你!时常会突然想到你在做什么呢,是在练功还是在吃饭,睡下了没有,有没有生病……天空很蓝我就会想到你,瞅见蓝色的杯子蓝色的碗我也会想起你……枫,我想你想到有些走火入魔了呢!” 水珠沿着战枫*优美的肌肉滑落,落在地上,轻轻溅起几朵细碎的水花。他眼中的黯黑渐渐退去,温柔如天空的蓝色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看着他的眼睛,如歌心中柔声一片。 她晓得,当他眼底的颜色转淡,蓝色澄净而透明,就是他感到幸福快乐的时候,而颜色越重,黯黑越深,他的愤怒和仇恨就越浓烈。 她贴近他,轻灵如梦地问道: “枫,你想我了吗?” 她呵气如兰,清甜的味道点点沁入他紧绷炽热的心底。他慢慢举起小麦色的手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揉弄着她唇边那朵微微颤抖的微笑。 他手指的温度灼烫了她的唇。 她闭上眼睛,睫毛在如玉的肌肤上颤动,像风中旋舞的花。 澄蓝的天空。 青翠的山。 飞溅而下的银色瀑布。 耀眼的阳光中战枫紧紧拥抱住了鲜红衣裳的如歌,他灼热的唇吻上了她清甜的嘴! 他抱得她如此紧,她的腰都要折断! 他吻得她如此深,她呼吸困难到险些窒息! 如歌的世界旋转起来,无数的星星在她眼前闪烁,在枫热烈的拥抱和亲吻中,她觉得自己活得是那么鲜活,那么不可思议。 终于。 战枫放开她。 亮蓝的光芒自他眼中渐渐隐去。 他冷笑:“看来你在品花楼没有学到多少本事。” 如歌惊住! “淡而无味,就像你的人。”他残忍地嘲笑着,冰冷的口吻像刀一般劈开她方才还跳跃的心。 “啪!” 如歌一巴掌掴上他的左颊! 她的掌心火辣,怒意逼得她吼道: “战枫!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侮辱我你觉得很有趣吗?刚才你吻我时的感情,你以为我察觉不到吗?我不再是一个傻呵呵的小丫头,你不要再骗我!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一直喜欢的只有我!” 战枫冷漠地站着,仿佛刚才被打的人不是他。 如歌握紧拳头,强抑怒火: “战枫,我请求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两年前,你好像一夜间变了个人,冷酷、绝情、残忍,是什么把你改变得那么多?!不要告诉我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不相信!” 战枫冷如冰雕。 如歌挣扎着控制住呼吸,低声说: “你把一切都忘了吗?那一年,是谁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种下满塘荷花?是谁怀抱着十四枝粉红的荷花对我说他喜欢我?是谁说会永远保护我,让我开心?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 她握住他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凝视着他: “不要故意伤害我。我会难过,心痛得像被你扯碎一样。如果你还喜欢我,请珍惜我。” 掌心中他的手,僵硬如冰。 她望住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离开你。” 长廊外。 朱亭中。 雪白衣裳的男子静然抚琴。 阳光半明半暗洒进亭中,他的白衣依然亮得耀眼。或许是周围无人的缘故,他的眉眼间有股淡淡流转的忧伤,低婉的琴声将池塘中的水荡漾得百转干回。 忽然。 指尖一挑。 清越的高音迸出,像一声惊喜的轻呼! 雪笑颜如花,映得亭子似乎金碧辉煌了起来,他对长廊上那个呆呆出神的红衣小姑娘招招手:“丫头,来呀,来!” 如歌慢吞吞地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有什么事吗?” 雪瞅着她笑:“见到战枫了?” 如歌瞪他:“我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他是否惹你生气了?” “不要到处打听我的事情。”他又不是神仙,肯定是东问西问问出来的。 “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技巧……” 如歌趴在石桌上,心情沮丧,不想说话。 “……使你下一次亲吻战枫的时候,令他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她“刷”地抬起脑袋! “……绝对不会再说你淡而无味。” 天哪!如歌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指住雪的鼻子,控诉他: “你——跟——踪——我?!” 雪握住她的手指,飞快地凑到唇边啄一下,嗔道:“冤枉啊,人家在这里弹了一下午琴,哪里跟踪你了。” 也对,以战枫和她的功力,如果当时周围有人,不可能察觉不出。 “那你……怎么知道我和战枫……”她脸儿微红,说不下去。 雪笑如百花尽开: “你的嘴唇红艳欲滴,还肿了那么一些,一看就明白了。” 如歌猛地捂住嘴巴,低下头。 雪转到她的身前,席地坐下来,仰望她忧伤的小脸,轻声道: “喂,丫头,如此不开心,索性不要他算了。” 如歌怔住。 半晌,她苦笑:“我们曾经很快乐过。你知道那种彼此将对方放在心上,一笑一怒都牵肠挂肚的感觉吗?日子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过得极快,一切都是甜蜜而幸福的。我能触到他的心,我能感觉到他的每次呼吸。” 雪的笑容慢慢逝去。 如歌咬了下嘴唇:“可是两年前,他突然将他的心藏了起来,不让我去碰。他还将一个清丽得像露珠一般的女孩子带回庄里,给她宠爱与怜惜。于是,我变成烈火山庄所有人同情的对象。” 唇上有青白的印痕,她笑:“我一百次一千次地想,不要他算了,我应该是骄傲自豪的烈如歌,纠缠一个不再喜欢我的人,把我的心交给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去践踏,我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 “可是!” 她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逼人的亮光,整个人像被烈火燃烧: “我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心!他喜欢我,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他喜欢我!应该是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痛苦,我不晓得,但我知道,我不可以放开在地狱中的他。我不想把我们的感情就这样扔掉,哪怕用再多的气力,我也要把它挽回来!” 雪风姿绰约地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晶莹的手指托住优美的下巴,像最深沉夜色中一朵柔美的白花。他轻叹: “想要挽回一段感情,比放弃它要难上百倍。” 如歌长吸口气,道:“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试一试。” “所以你去了品花楼。” “很傻,对不对?”如歌笑得不好意思,“我想品花楼是天下最出名的青楼,那里应该有很多得到男人的方法。” “可惜你失望了。” “是。”她苦笑,“姑娘们花样百出,但我觉得那样虚伪做作。” “于是你选择了自己的方式——”雪低语如惋惜,“直接捧出你的心。” 如歌身子一颤。 “很直接,却最容易受到伤害。”这是雪的评语。 “你在赌,”他凝注她的眼睛,“如果他爱你,他不会忍心伤害你;如果他伤害你,他就不再爱你。” 如歌默默看着他,脸色苍白。 “如果你确信他不再爱你?”他轻柔笑问,一如寒冬腊梅花瓣上的雪。 她闭上眼睛: “我会将他自我的心上剐去。” 春天快要过去,夏天悄悄走近。 正值盛午,火球一般的太阳吐着炽烈的热芒。 如歌从父亲那里出来,同薰衣、蝶衣一起行走在青竹石路上。 薰衣将一把七彩描画纸伞遮在如歌头什么?是因为……因为我,你们故意安排她做笨重仆妈的活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蝶衣偏过脸,不说话。 薰衣道:“是我的主意。枫少爷院子里的丫头太多,洗衣的人手却不够。” 如歌抿紧嘴唇:“枫……” 薰衣静然而笑: “枫少爷没有过问。” 阳光筛过竹子的细叶,洒在七彩描画纸伞上。 伞下的如歌,望着河边洗衣的莹衣,眉头轻轻皱起。 水面映着烈日,亮晃晃荡开去,层层闪烁的涟漪,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件衣裳被河水冲得渐渐远去。 莹衣“哎呀”一声,急忙想起身,却一阵地动山摇,头晕得厉害,眼瞅着就要一头栽进河里。 “小心!” 有人扶住她。 “坐下来歇一歇,”声音清甜温暖,像盛日中的一道凉风,“你一定是热着了。” 莹衣觉着似乎有东西遮住了她,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她也可以稍稍喘过气。待眩晕过去,她睁开眼睛,心中一震—— “小姐!” 华丽炫目的七彩纸伞下,红色轻衫的烈如歌扶着她的身子,离她极近,晶莹如琉璃的双眼担忧地望着她,满是关切。 莹衣惊慌地后退行礼:“奴婢莹衣参见小姐!” 如歌浅笑,将伞向她移去,继续遮住她,轻声道:“这会儿太热,先去歇着吧,不要累病了。” 这边,薰衣已经将河中的衣裳捞起来,拧干,送到如歌手中。 如歌没有将衣裳递给莹衣,瞅了瞅那地上满桶的脏衣,道:“这些东西太重了,你一个人搬会很吃力吧,我们顺路帮你拾回去可好?” 莹衣怔怔凝望着她,如水雾般的双眸惊疑不定。 如歌对她笑一笑,俯身去抱那只笨重的木桶。 莹衣急忙去抢:“不,小姐,不要……” 蝶衣蹙紧眉头,也伸手想从小姐手中将脏衣桶接过来。她心目中如九天仙女一般的小姐,怎么可以做如此卑贱的事情呢? 如歌将木桶抱起来,不理会她们二人,边走边笑着说: “你们三个人统统加起来,都比不上我有力气,争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以前只是远远地看过莹衣,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可怜的女子,想必自己是不如她的吧,那么让人怜惜的女子。她心里有点难过,于是走快些,不想让她们看到。 “小姐,求求你……” 莹衣追在她身后,声音中有哀求的哭音。 “……把衣服还给我好不好……” 她凄楚的哀求像无助的梨花。 如歌吃了一惊,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我只是想帮你……”为什么她一副好像受到欺凌的模样。 泪水哀伤地在莹衣脸颊上流淌,她泣不成声: “小姐,我知道枫少爷喜欢我,使你对我有怨恨……可是,不要抢走我的衣裳好不好……没有在傍晚前将它们洗完……我会被赶出去的……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抢我的衣裳……” 蝶衣惊得说不出话,手指指住莹衣发抖:“你这个贱人!小姐好心好意……” 薰衣的眼底飞快闪过一阵暗光,向身后的竹林瞟了一眼。 如歌像被人咬了一口,脸色顿时苍白,她的心缩成一团: “原来,是我在难为你吗?” 她的双手渐渐松开,沉重的木桶自她怀中向下滑去。 莹衣却仿佛那木桶就是她的命,飞身扑过去想要接住它,她冲过去的力道如此猛,险些将如歌撞倒。 如歌本能地想去扶她—— 在她的手接触到莹衣胳膊的那一刹,一股气流好似剑一般刺中她的穴道,她猝不及防,手腕一僵,却硬生生将孱弱的莹衣推了出去! “扑通!” 莹衣整个人栽进了波光熠熠的河里! 溅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如歌三人的衣裳!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 如歌甚至还没搞明白究竟怎么了,莹衣就已经被她“推”到了河里。 紧接着—— 一个深蓝的身影像闪电一般也扑入河中! 那个身影如此熟悉。 如歌静静地站在河边,一霎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冰冷将她全身揪紧。 竹林中。 在深蓝身影冲出来的方向,一辆木轮椅也慢慢被推出来,玉自寒一身青衣,眉宇间有担忧,沉静地望着她。 玄璜在他身后。 夏日的正午闷热如蒸笼。 莹衣晕死在地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满是水珠。 战枫探了探她的呼吸,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站起身,冰冷地逼视嘴唇煞白的如歌。 如歌挺起胸脯,回视着他。 一言不发。 蝶衣急得直跺脚:“枫少爷,莹衣是自己掉下去的,与小姐无关!” “啪!” 没有人看到战枫是如何出手,只见蝶衣脸上骤然凸起一个鲜红的掌印,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轰”的一声跌在地上,昏倒过去。 薰衣蹲下去,将蝶衣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擦拭她嘴角的血丝。 如歌瞳孔紧缩,瞪着目光森冷的战枫:“你竟然打我的婢女?!” 她左手握拳,带着裂空风声,击向战枫面门,这一招毫无章法,只是带着满腔的激愤,向他打过来! 战枫的深蓝布衣被水浸湿,犹自淌着水滴贴在他刚美的身躯上,眼见她这一拳打来,不躲不闪,竟似等着被她打到。 拳头裂空而来—— 戛然定住! 不是如歌忽然心软,而是一枝春天的柳梢。 幼嫩新绿的细细的柳梢。 柳梢缠住了她愤怒的拳头,阻止了她满腔的委屈。 如歌当然认得那是玉自寒的随身兵器—— 三丈软鞭“春风绿柳”。 玉自寒在轮椅中拦住了她打向战枫的拳,对她摇摇头,他的眼睛告诉她,此时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冲动地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如歌深吸一口气。 她放下拳,直直看向眼神幽暗的战枫: “她不是我推下去的。” 战枫冷笑:“那么,你说是谁?” 她急道:“是有人打中了我的穴道,我才……” 战枫仿佛在听笑话: “烈火山庄的大小姐,一双烈火拳尽得师父真传,却轻易被他人打中穴道吗?” 如歌张着嘴,又气又恼。 纵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就算再解释下去,也只会落个撒泼耍赖的名声。她用力咽下这口气,这一局,算她输了。 她望住战枫,低声道:“好,就算她是我推下去的,也与我的婢女无关,你将她打伤,太没有道理。” 战枫俯身抱起昏迷的莹衣,冷冷丢给她一句话: “你也打伤了我的人,这样岂非公平得很。” 说着,他决然而去,幽黑发蓝的卷发散发着无情的光泽。 看着他的背影。 如歌心中一片轰然,烈日仿佛灼得她要晕过去,但倔强使她不愿意流露出任何软弱。 荷塘边。 如歌沉默地望着荒芜已久的池塘,三个多时辰,一句话也不说。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轮椅中,陪着她。 接近傍晚。 夕阳将池面映成一片血红,如歌依然在默默出神。 似乎是从两年前,这池塘中的荷花恍如一夜间被抽走了精魂,忘却了如何绽放。 她用尽各种办法,找来许多花农,却总不能让荷塘中开出花来。 那满池荷花摇曳轻笑的美景,再也无法重现。 就像那个曾经在清晨送她荷花的少年,再也不会对她微笑。 花农说,将所有的藕根都拔去,将所有的淤泥都挖起,全部换成新的,或许会再开出荷花来。 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如果不是他为她种下的,她要那些花做什么呢? 今年,连荷叶都没有了。 如歌忽然间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珍惜。 会不会显得很滑稽? 她轻轻抬起头,问玉自寒一个问题: “我的努力,是有必要的吗?” 玉自寒望着她。 沉吟了一下,反问她: “如果不努力,将来你会遗憾吗?” 会遗憾吗? 如歌问自己。 会,她会遗憾。 她会遗憾为什么当初没有努力,如果努力了,结果可能会不一样。这遗憾会让她觉得,一切幸福的可能都是从她指间滑走的。 她又问: “什么时候我会知道,再多的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玉自寒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发: “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 当一段感情给她的痛苦和折磨,超过了对他的爱,她就会知道,单方面的努力已经毫无意义。 夕阳中。 如歌趴在玉自寒的膝头。 她慢慢闭上眼睛。 只有依偎在他身边,心中的疼痛才能得到休息。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只有夜风,阵阵吹进如歌的厢房。 如歌将一方温热的手巾轻轻敷在蝶衣受伤的脸颊上,紧张地瞅着她: “蝶衣姐姐,还痛不痛?” 蝶衣捂住手巾,俏脸板着: “脸上不痛……” 如歌正想吁一口气,又听她道: “……心里很痛!” 她气恼地望着低下脑袋的如歌,只觉胸中一股愤懑之气: “小姐,你究竟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枫少爷的眼中只有那个莹衣,还值得你对他用心吗?你的坚持,除了让你自己更痛苦,还能得到什么?” 如歌听得怔了。 薰衣道:“别说了,小姐心里也不好过。” 蝶衣白她一眼,又瞪着如歌:“我可以不说,但是你什么时候可以清醒?!那种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你将他的心挽回来,他终究背叛过你。而且,我看你也挽不回来。” 如歌咬住嘴唇。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动摇了。 她一直无理由地相信,战枫背叛她是有苦衷的,战枫仍是爱她的。然而,战枫那双冰冷仇恨的眼睛,抱着莹衣决然而去的身影,就像在撕扯着她的心肝,让她痛得想哭。 这一刻,她忽然怀疑起来。 莫非,她认为战枫喜欢她,只是她不甘心下的错觉?她其实只是一条可笑的可怜虫,封闭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肯面对现实。 薰衣温婉道: “小姐,不管枫少爷是否仍旧喜欢你。他对你的心意,总比不上他自己重要。” 如歌望着她,等她继续。 薰衣笑一笑:“他不再珍惜你的快乐,我不相信他不晓得你的痛苦。”只怕,她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她的话很残忍。 像一个冰窖将如歌冻在里面。 不知多久。 有琴声传来。 如歌的目光自窗户望出去。 黑夜里的朱亭中,一道柔和白光。 雪在悠闲地抚琴。 他的白衣随风轻扬,像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夜空。 琴声低缓舒扬。 一点一点将如歌从冰窖中温暖出来。 似有意无意,雪对着她的方向,绽开一朵优美的笑容,眼中闪着调皮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第04章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阳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将他的心灼出一个黑洞。 她没有看他。 她好像再也不会看他。 战枫眼中的深蓝,直欲将暗黑吞噬。 傍晚。 竹林中的青石路上不时走过烈火山庄的人。 每个人都会看到小河边那个正在洗濯衣裳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孔比纸苍白。 她的肩膀比纸单薄。 她的身子虚弱到可以被河水卷走。 她旁边的木桶堆满了脏衣裳。 汗珠像露水一样缀在她的额角,让看到她的每个人都怜惜得心痛。 如歌静静地来到她身后,打量她纤瘦的背影。 清纯得像荷叶上的露珠,清忽轻兮惹人怜。男人喜欢的都是这一类女子吗?她忽然想起了品花楼中的香儿。 莹衣回转头,对她温柔地笑: “小姐。” 如歌也笑一笑,坐在她身边,与她只隔着那个脏衣桶。 夕阳金黄。 小河潺潺。 如歌望着粼粼水波,说道: “我的轻功是父亲传授的,虽然未得精髓,但寻常之人绝听不出我的脚步声。不晓得莹衣姑娘居然也会武功。” 莹衣洗衣裳的双手僵住。 半晌,她望着如歌晶莹的小脸,含笑道: “我哪里会什么武功,是枫少爷见我体虚传我一些粗浅的功夫。” 如歌惊讶:“哦,粗浅的功夫就能以气当剑制住我的穴道,使我助你演出一场让人同情的好戏,莹衣姑娘果然天纵奇才,可喜可贺。想必你额头的汗水也是用那粗浅的功夫逼出来的吧。” 莹衣眼底暗光连闪。 如歌直直凝望着她。 终于。 莹衣莞尔一笑:“不错,你远比我想像中聪明,只可惜你还是输了。” 如歌不语。 莹衣的声音低如水波:“你是高高在上的干金小姐,我是命如草芥的下贱丫鬟,可是,你也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连心爱的男人也被我夺走。不管我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是胜利者。” 她又道:“就算你告诉别人当日不是你推我下水,除了玉自寒,烈火山庄又有谁会相信?枫少爷早已不将你看在眼中,我才是他要的女人,你只不过是条可怜虫。” 河水映出莹衣冷笑的脸。 她柔弱的背影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有如歌沉静地凝望着她。 “烈如歌,你在恨我对不对?”莹衣的声音压得很底,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向她刺去,“告诉你,我也恨你。你凭什么是天之娇女,受众人宠爱?除去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一切好东西就都该是你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你比起我来都差得多。” 如歌吸一口气。 微笑。 笑如百花齐开。 “谢谢你,莹衣。”如歌对她笑,“谢谢你帮我作出了一个决定。” 莹衣不料她有这样的反应,怔住。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让人怜爱的好姑娘,战枫喜欢你或许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歌又是一笑,“没想到他也不过是个笨蛋白痴,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放心,我决不会去喜欢一个笨蛋白痴的男人,也不会去和你抢,反而要谢谢你。” 没有见到如歌伤心的表情,莹衣恍若挥出去一拳打了个空。 小河映着柔黄的夕阳。 水波一圈圈。 如歌的手指拨弄着河水: “我在品花楼住了一个月,想要看一看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那里的姑娘们出尽百宝,捉摸男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装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我一直想,即使她们成功了,男人们喜欢的究竟是她们本身还是她们装出来的样子。可是,这个问题对她们无关紧要,因为她们要的是银子。你呢,莹衣?” 莹衣攥紧手中的脏衣裳。 如歌微笑: “对,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一出生就过着衣食无缺的幸福日子,你的出现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打击。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你的所作所为也无非是想要得到幸福,虽然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维。如果要恨,我也只会去恨战枫,他为什么要用你来侮辱我。” 她站起来。 莹衣气得身子颤抖。 如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用去伪装,所以我总是比你幸福,如果有人喜欢我,也是喜欢真正的我。希望你好运,可以将笨蛋战枫永远欺骗下去。” 莹衣也站起来,颤抖地说: “你在撒谎!我知道你在妒恨我!” 如歌笑着摇摇头: “你错了。为了证明真的不恨你,我可以送给你一个礼物。” 莹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时。 “啪——” 一个耳光抽在莹衣右颊上,火辣辣地顿时肿了起来。 如歌轻声道: “看,多好的礼物,你又成了世上最让人同情的女子,可以扑进战枫怀里流泪哭诉。唉,因为会被看见,所以不能躲不能还手,好可怜的莹衣啊。” 莹衣捂住右颊,果然见青石道上有人望过来,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如歌微笑离开。 如歌将莹衣甩在身后。 手掌微热。 心中五味杂陈。 替自己和蝶衣出了一口气,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 清晨的朱亭中。 纯净的阳光将抚琴的雪映得仿佛透明。 白衣耀眼。 长发柔亮。 他美丽得好像传说中的仙人。 红玉凤琴在他灵动的指间恍若有着生命,流淌出优美的曲调。 如歌趴在木窗上。 远远望着他出神。 看见雪,就想起在品花楼的那一段日子,她满怀着希望,鼓足了精神,想要知道为什么从青楼出来的莹衣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战枫的心。 为了不甘心于失败,她甚至将雪带回了烈火山庄。 可是,她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啊…… “小姐,”蝶衣站在她身旁,也瞅着窗外发愣,“雪公子美丽得不像凡人啊。” 如歌微笑:“是啊,他真的很美。” 用美丽去形容一个男人,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对于雪,似乎这个词再适合不过。 “他是哪里人呢?为什么会来烈火山庄呢?” 蝶衣追问。 如歌怔住,奇怪,这些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雪的出现,雪认定要跟随她,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很突然地就发生了。 薰衣听见她们的对话,沉吟道: “会不会是他知道小姐的身份,才特意跟来的?” 蝶衣睁大眼睛:“你的意思,雪公子知道小姐是庄主的掌上明珠,才有意……” “不是。” 如歌摇头,阻止她们再说下去。 “雪不是那样心机很重的人。” 无缘由地,自见雪第一眼,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自有奇怪的地方,可是,应该不会伤害她。 薰衣温婉地笑:“还是小心些好。”如歌对任何人总是毫无戒备地信赖,她不晓得烈火山庄的大小姐在江湖上有怎样的地位。 “好。” 如歌知道薰衣在担心,于是对她回眸一笑。 “小姐,雪公子在对你招手呢。”蝶衣轻呼。 如歌望去。 雪的眼中闪烁着阳光的气息,妩媚地笑入她的眼底。 他的右手食指对她轻盈地弯曲—— 来呀,丫头。 快来呀。 朱亭。 湖水泛着晨光。 如歌支住下巴,打量自顾奏琴的雪。 他好像忘却了她的存在,沉浸在琴的世界里。 终于,她忍不住出声: “喂,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雪轻轻瞟她,好像她是一块千年朽木:“如此优美的琴曲,你居然还会分神?”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如歌白他一眼。 雪宛然叹息:“牛嚼牡丹,不解风雅。”世间多少人为聆听他一曲,可以千里追随,可以一掷干金,偏偏这个丫头好像少了根弦。 “你就是为了让我听曲子吗?”如歌站起来,“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在屋里也可以听得到。” 雪气结: “臭丫头,人家是为了让你心情好一点才大早起就抚琴的!”可怜他睡眠不足,对绝美的容颜是有损伤的啊!不知感激的臭丫头! 如歌呆住。 “咦,你是为了我吗?谢谢你。” 雪满意地笑,他的苦心啊…… “可是,”如歌接着说,“听你弹曲子心情就会好吗?又不是仙曲,怎么可能嘛。”真可怜,雪一定是被人吹捧惯了,以为“琴圣”就是神仙吧。但就算真是神仙,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啊。 雪险些吐血,指住她: “你——” 啊,他耗费的心神!他可媲美仙音的琴曲! 如歌瞅着他,忽然皱起眉心: “雪,你为什么跟我回烈火山庄?” 食指在琴弦上一拨,雪没好气地说: “为了帮你啊。” “那么我没有记错。”她答应他跟来,是因为他许诺可以帮助她挽回战枫渐渐远去的心。可是—— 如歌瞪着他:“你帮我了吗?”他只是每天潇潇洒洒地奏琴,好像早把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 雪笑嘻嘻。 “没有。” 如歌臭起脸: “那你当初对我说……” “我骗你的。” 雪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想打一拳。 多么无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连一点羞愧也没有! 如歌气不成声: “你怎么可以骗我?!” “不骗你,你会让我跟着你吗?” 听啊,多么理直气壮,多么理所应当! 如歌气得脑中一片空白。 雪笑如一波碧水,讨饶地扯着她的袖子: “喂,你生气了?” 如歌仰头看天。无信无义的小人,才不要理他! “真生气了?”雪吐吐舌头,趴到她面前,“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气的女人会很丑哦。” 如歌不理他。 雪叹息: “其实,你已经不用我去帮助你了不是吗?战枫那样的男人,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她心中顿时寂静。 “战枫让你难过,不要他算了。”雪贴近她,呵气如幽兰,“你还有我啊。” 如歌推开他的脸,板着面孔: “我用不用你帮忙是一回事,你有没有骗我是另一回事!” 雪嘟起嘴: “你好小气啊。” 如歌瞪他:“是,我就是小气,怎么样?!” 雪委屈极了,一双美目水汪汪落下串串泪珠,眼圈红红,声音哽咽: “你让我伤心了……” “我——” 她欲哭无泪,天啊,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她在欺负他! 雪泪眼盈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骗你?” “好,”她吸一口气,“你为什么骗我?” 雪破涕为笑: “因为人家喜欢你嘛,如果不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你不会让人家追随你的。” 如歌四肢无力,败给他了,他哪来这么多歪理。 “你为什么不问人家为什么喜欢你?” 她不想问了,拔腿就走。 雪的笑声像阳光中的湖水: “你不敢听吗?是不是怕自己会喜欢上我啊?!” 她一阵寒意。 原来在盛夏也会被冷出一身鸡皮疙瘩。 才要踏出亭子,如歌突然怔住。 她看到从南面路上行来一队神色匆忙的人。 共有十二人,服饰讲究,气势威武,抬着一不出的可亲。烈火山庄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经过他*,合格者方可加入。他从各地挑选出资质一流的苗子,尽心栽培,源源不断地为烈火山庄输入新血。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聚精会神地听慕容一招说话。 从烈明镜左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三弟子姬惊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这个位子,但随着他的离庄,姬惊雷递补上来。 姬惊雷高大健壮,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义感极强,在江湖中素有侠名。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双重约八十斤的流星锤,使起来却轻盈如风。 他酒量极大,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喝着。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鲜红的衣裳,映着晶莹的玉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而俏皮。她的手指捏着玲珑的酒杯,放在唇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觉得并不好喝。 可是,从宴席开始,战枫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曰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正犹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纤美的手夺过去。 雪陶醉地品饮:“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吗?” 雪笑得妩媚:“可是只有这只酒杯碰过你的唇啊。”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不理他,整日里被他这样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神经早已经麻痹掉了。 雪笑吟吟地凑近她: “丫头,你用的唇红是桂花香味吗?好甜蜜。” 如歌气得两颊晕红: “快闭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四周的人都不觉望过来。 战枫也抬头。 他的眼神深暗无底,在如歌绯红的脸颊上扫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时又冷漠地继续饮酒。 如歌看他的时候。 就只见到他右耳黯蓝的宝石。 这二人的神态均落人烈明镜的眼中。 他拂须而笑,脸上狰狞的刀疤也奇异地慈祥起来。他挥手命乐班停止奏乐,让舞者全部退下,望着立时安静下来的烈火山庄众人,说道: “今晚趁大家在庄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着父亲,突然间—— 感觉到他要讲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不对! 这个时机不对! 她冲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声在安静的大堂显得分外突兀! 烈明镜侧目看她,等她继续。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就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裔浪冰冷地盯紧如歌。 没有人可以在烈明镜说话时打断他,哪怕是烈明镜的女儿。 “爹……” 如歌的心好像被几十双手撕扯着,她想阻止父亲,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 战枫仿佛无动于衷。 幽蓝的卷发闪着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气,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与其拖得时间更长,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的手握起来。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着说吧。” 烈明镜朗声大笑,雪白的须发浓云般扬起: “枫儿和歌儿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我宣布——下个月他们成亲!”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觉得寂静得古怪。 她可以看见父亲在说话。 她可以看见姬师兄欣喜地对她祝贺。 她可以看见众人开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右手边的雪突然将酒洒出了酒杯。 可是,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却能听到远处那个荒芜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觉得静极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对面的战枫。 战枫。 在一片恭喜之声中。 缓缓抬头。 一双黯黑的眼睛。 深蓝已然退尽。 幽蓝的宝石透出死亡的气息。 他冷冷望住开怀的烈明镜,声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听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为她会痛苦,她以为她会被痛苦一寸寸剐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躯居然连痛苦也不再能感觉到。 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轻轻拾起头,望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轮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远山,明净的眼中染着牵挂。 仿佛有风。 树木上悬挂的碧玉铃铛,丁当脆响,初而零散,既而狂乱,挣扎*呐喊。 然后寂静。 “丁——” 铃铛中那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玉自寒伸出修长的手,柔声召唤。 晶光们跳跃、犹豫、踯躅…… 手掌怜惜地微拢,将那些碎屑呵护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闪闪流淌,像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伤了你的心吗……” 玉自寒叹息。 风,将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烈火山庄。 烈明镜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枫儿,你知道你在讲什么?”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河宫隐出江湖,烈火山庄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违抗的意旨。 烈明镜说出的话,没有人可以违抗。 战枫冷笑。 笑容带着十二分讥诮。 “不!” 他重复一遍,声音不高,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的脸色为之一变。 烈明镜的三个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残疾,武功难以练到极致;姬惊雷一双流星锤威力惊人,独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冲动,难以服众;而战枫,年纪最轻,却身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为臣服,兼之他性格坚忍,遇事指挥若定,庄内众人皆认为他将是下任庄主。 但是,他居然当众违抗烈明镜! 姬惊雷虎躯一震: “枫师兄,你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战枫好像没有听见。 冰冷对视烈明镜。 烈明镜雪白的须发烈烈怒扬,脸上的刀疤狰狞入骨。 他横目道: “知——道——后——果——吗——?” 战枫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着战枫,像看一只狗: “违抗庄主命令者,废掉武功,逐出烈火山庄。” 寂静如噩梦。 战枫站立于席间,刚美的身躯像遗世独立的孤煞,幽黑发蓝的卷发无风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宝石,是惟一的光芒。 如歌看着他。 仿佛置身于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角落。 她不认识这个战枫。 她的战枫,是那个在漫池碧叶的荷塘边,怀抱着十四朵盛开的荷花,会羞涩,会紧张,会对他爱恋的少女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少年。 烈明镜强压下怒火,瞪视孑然傲立的战枫: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厅内所有的门窗刹那间被震裂! 夜风呼呼地灌进来! 战枫在风声中,极轻极轻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苍白。 嘴唇褪尽了血色。 一丝柔亮的黑发飘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强,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视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听! 她要一个理由! 好挖掉这颗心! 是亘古的悠长…… 还是呼吸的急促…… 战枫道:“因为我不喜……” 心,灰飞烟灭…… 这五个字…… 多么轻易的五个字…… 如歌强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伤害她的人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胆敢哭出来,她宁可去死!! “因为我不喜欢他!” 一个声音打断战枫。 那声音有些发抖,有些歉疚。 是从如歌口中发出来的。 她的笑容一开始有些颤抖,但慢慢地,笑容越来越大: “因为我不喜欢战枫!” 她挺起胸脯,笑着对烈明镜解释: “爹,对不起,我原来喜欢枫师兄,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她只看着父亲: “枫师兄知道我不再喜欢他,所以才说不的。是我对不起枫师兄,我不喜欢他,我不要跟他成亲。”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这样一来,违抗烈明镜的变成了他的女儿。 战枫的卷发像被夜风吹动,张扬地飞舞,深蓝涌进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红衣雪肤,脸上有笑容,嘴唇却倔强地抿着。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阳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将他的心灼出一个黑洞。 她没有看他。 她好像再也不会看他。 战枫眼中的深蓝,直欲将暗黑吞噬。 “歌儿,”烈明镜眉心深皱,一种复杂的神情使他忽然显得有些疲惫,“你不用维护战枫。” 如歌笑: “我哪里是在维护枫师兄,我是在维护我自己。” 烈明镜仔细打量她。 如歌轻笑道: “爹,不要让我嫁给枫师兄好吗?因为我不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我。” 轻若花语的声音微笑着扬起。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轻笑的白衣男子,耀眼优美如雪地上的阳光,他似乎是会发光的,一时间令众人惊艳到睁不开眼。 一种空灵的星光。 一种极美的风致。 像清晨的朝雾,游走在雪举手投足间。 雪笑得极慵懒,轻柔地搂住如歌的肩膀,妩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飘向烈明镜: “有了我,她怎么还会喜欢战枫呢?” 烈明镜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看着雪,突然好像一惊,想起了很多事情,诡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 雪…… 这个歌儿带回庄的男子,莫非竟会是…… 他沉吟不语。 如歌一动不动,任由雪拥着她的肩膀。 她望着裔浪: “裔叔叔,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甘愿接受庄规惩罚。”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紧。 他怎会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镜心中的地位,如果将她逐出山庄,第一个痛苦的就将是烈明镜。 众人也面面相觑。 气氛正古怪中。 雪笑颜如花: “哪里会有惩罚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告诉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这样都会受到惩罚,那你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对嘛,哪家的儿女不会跟父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呢?大哥,你骂她几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儿家斗气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诚相告,有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气啊。” 姬惊雷直视烈明镜: “师父,不要责怪如歌!” 烈明镜扭头看向裔浪: “浪儿,此事由你裁决。” 裔浪面无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亲讲话,而不是庄主。” 烈明镜抚掌大笑: “好——!好——!” 夜风凉凉吹来。 厅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轻轻看去—— 雪一如既往顽皮的双眸,却似乎有种深邃的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部 第四章 中 玉自寒闭上眼睛。 他,应该不会伤害她吧…… 毕竟他曾经喜爱过她…… 玄璜却道:“王爷,上次您离开军营已经引起一些异议。日后无论烈火山庄发生怎样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去做。” 白琥、赤璋皆是一怔。 他们齐齐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没有“听”到。 睫毛在清远的面容上微微颤动,他的心神恍然已经飞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 武林中,一提到苗河镇,就会想到烈火山庄。 苗河镇紧邻烈火山庄。 从镇里最大的君安客栈赶到烈火山庄的正门前,只需要半个时辰。 下午。 苗家镇的集市里很热闹。 有人摇着拨浪鼓卖胭脂花粉,有人敲锣打鼓吆喝着当街卖艺兼卖大补丸,有热腾腾扑鼻的米糕香,有孩童们兴奋的尖叫声,冰糖葫芦闪着让人流口水的光泽,三姑六婆们聚在一起又开始唧唧喳喳东家长西家短…… 顺意客栈是苗河镇里一家普通的客栈。 住进来的客人也都是普通人,并不十分尊贵,也并不十分潦倒。 所以,顺意客栈一点也不惹眼。 不过在客栈门口的右侧,却有一个馄饨摊子。“苗老二馄饨”远近驰名,锅里滚出腾腾的白雾,香气四溢,惹得人迈不动步子。馄饨便宜又大碗,每日都有很多人前来光顾。 此刻,馄饨摊子里正坐着一位白衣裳的姑娘。 她吃得很慢。 每个馄饨都要细细嚼好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馄饨好像真的很好吃,她吃得眼睛亮晶晶,脸颊红得像点了胭脂。 好漂亮的姑娘! 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打量她。 她满足的样子,仿佛这家的馄饨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当她吃到第十二个馄饨的时候。 一个布衣少年坐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长得很丑,面色蜡黄,右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黑斑。可是,少年的嘴唇却丰盈微翘,好像夏日里新剥开的橘子,扑面清爽的感觉。 “馄饨都凉了,有什么好吃的。”少年凑过来,笑嘻嘻地说。 白衣少女瞟他一眼,叹声道:“若不是你来得这样晚,馄饨会变凉吗?” 少年惊讶道:“你在等我?” 白衣少女接着吃第十三个馄饨,边吃边道:“是呀。” 少年剑眉一挑。 少女慢慢放下筷子,对少年微笑道: “平安镇一别,雷少爷如今可好?” ****** 湖心朱亭。 青色的竹帘四面垂下。 水面微微结冰。 阳光映在薄冰上有些微的刺眼。 透过青竹帘,光线暗淡了些。 暗夜罗站在阴影里,血红的衣裳被湖面清冷的风吹得扬起,一双赤足似乎美得毫无瑕疵。 战枫在他身侧。 他沉默不语,右耳的蓝宝石却异常闪亮。 暗夜罗悠闲地把玩着黄金酒杯,斜睨道: “进展怎样?” 战枫道:“有三十七个门派支持我们,十九个门派支持霹雳门,另外二十二个门派仍在观望。姬惊雷和郭阳雁带去的庄中弟子与无刀城弟子,已经铲平和接手了霹雳门大半的分舵和产业。只是,我们伤亡的弟子也很多。” 暗夜罗笑得邪美。 “好!枫儿果然出色,不愧我暗夜罗的甥儿!”他拍拍战枫的肩膀,力道很大,却很柔和,像一股温热的暖流,一下子涌进战枫的体内。 战枫偏过头。 眼底汹涌的蔚蓝让他忽然像孩子一样狼狈。 右耳的宝石闪出亮光。 暗夜罗的笑容渐渐凝住。 他轻轻拂动战枫耳垂那块幽蓝的宝石,轻声道: “枫儿,你可知道,这是你刚出生时,我亲手封进去的。” 蓝色的宝石。 在暗夜罗苍白的指尖突然仿佛活了起来。 湛蓝色光芒,跳跃流动。 那宝石美丽得就像最深邃的大海。 暗夜罗叹道:“这宝石本是你娘的。” 战枫身子巨震:“我娘?”他从小无父无母,从不晓得有娘的感觉会是怎样…… 暗夜罗的叹息如大海般多情: “你娘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 宝石的蓝光映着他眉间比相思还殷红的朱砂。 朱砂细碎恍如旧梦。 …… 春日里清澈的小溪边。 纤纤玉手。 一根镶着宝石的簪子。 溪水潺潺。 柔静美丽的面容映在水面,让溪边粉红的野花也羞红了脸。 她正在梳妆。 忽然一团红影扑过去抱住她香软的背。 她扭转头,微笑,将那个红衣的小人儿抱进怀里:“罗儿,又来撒娇?” 暗夜罗只有十岁,俊美的容颜仿佛有邪恶的魅力。他赖在那又香又软的怀里,眼睛里闪着得意和狂妄:“我方才打败了一个武当的长老,只用了五招。” 她香他的额头一下: “罗儿好棒!” 小暗夜罗喜得心花怒放,咧着嘴笑:“姐姐,你喜欢罗儿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强大吗?” 她笑得温婉:“罗儿长大后必定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那时候,姐姐就会嫁给我吗?” 小暗夜罗扯住她的衣襟,眼巴巴地问。 “傻罗儿,我是你的姐姐呀。”她弹一下他的额头,嗔道。 “是姐姐又怎样?”小暗夜罗不服气地说,“我就是喜欢姐姐,我要姐姐嫁给我!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好,好。”她笑着,“姐姐最喜欢罗儿了,也不舍得同罗儿分开呀。” 小暗夜罗突然拔下她云发上的梅花簪,亮亮的蓝宝石映着他执拗的眼睛:“是姐姐答应的啊,这个簪子就留给我做信物好不好?” 她怔了怔。 小暗夜罗将梅花簪小心地收进怀里,仰起小脸笑: “姐姐,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啊。” 那一年的溪水边。 暗夜冥十五岁。 暗夜罗十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作者有话说 《烈火如歌》这个故事 是我目前所有故事里写得最辛苦的一个 故事的架构太过庞大 人物众多,线索复杂 写《烈火1》的时候还勉强能够驾驭 但是到了《烈火2》 无数的线头无数的伏笔需 要交代 而当时的我并不具备那个功力 痛苦得恨不能用手指甲去抓墙 而且,笨笨的我居然需要写很多智谋诡计之类的东西 真是……真是想要吐血啊…… 明晓溪 2016.12.12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章 上 荷花的碎屑漫天飞扬…… 她黯然的眼睛将他撕裂成碎片…… 那次,她走了。 如今的她,笑容很淡, 淡得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的人。 夜幕深垂。 新月如钩。 几抹烟雾般的云丝染在宁静的夜空。 树影在夜色里,淡如泼墨。 枫院的西厢房里点着灯。 青花瓷瓶中,一枝晕黄的腊梅。 火盆烧得旺热。 如歌倚在窗边静静握着一卷书在看,薰衣细心擦拭着沉香花架上的灰尘,蝶衣颦眉整理着床榻上的锦被。 屋子里安静极了。 然而,却仿佛有一股压抑的气息在酝酿。 蝶衣忍不住攥紧手中的锦被,回头道:“枫少爷也实在太过分了!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呢?别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自从前几日聚萃堂一事后,战枫便“请”如歌搬进了枫院。 如歌仍旧看着书,微笑道: “即来之,则安之好了。” 蝶衣急道:“小姐你还笑!这算什么嘛,将咱们囚禁起来了吗?!整日里被关在枫院,想出去都不可能,也没有人同咱们说话,连丫鬟小厮见了咱们也如同见了鬼一样!莫说你还是庄主,就算只是小姐的身份,他们也不可以如此放肆!” 如歌轻叹道:“只是没想到你们也被软禁了。”看来,战枫和裔浪不想给她一点同外界联系的机会。 蝶衣气愤道:“不仅是我和薰衣,连黄琮姑娘也迈不出枫院的门。” 薰衣温婉道:“有十多天了。屋子需要添置的一些物件,都是枫少爷另派人买了送进来的。” “他们买回来的脂粉香得呛人!”蝶衣抱怨道。 “哦。” 如歌淡淡一笑,将书卷翻过一页。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 蝶衣咬紧嘴唇,望着如歌好一阵子,沮丧道:“小姐,你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如歌抬起头,笑道: “生气啊,我也觉得那些脂粉香气太冲。” 蝶衣跺脚道:“小——姐——!” 如歌只是微笑。 薰衣柔声道:“蝶衣莫要着急,小姐如此淡定,心中必是已有主意的。” 这时,素缎描花的棉帘被挑开。 黄琮走进来,眉头微微皱着。 如歌将书放在沉香案上,对薰衣、蝶衣微笑道:“两位姐姐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待薰衣、蝶衣躬身退下后,黄琮将一个细小的纸团放进如歌手中。 如歌展开它,仔细看着,慢慢吸一口凉气。 黄琮轻道: “怕是雷公子撑不过今晚了。” 如歌闭上眼睛。 虽然她当日曾以庄主身份下令不得伤害雷惊鸿,可是,如果他是“自然病故”,她也很难说话。雷惊鸿若是一死,便再无对证,纵有她出面为他辩白,很多事情亦难以说清了。 半晌,如歌睁开眼睛,道: “外面安排得怎样了?” “人已找好。” “青圭可会有危险?” “谁也不会想到他却是青圭。” “那么,就是今晚。” “好,我去准备。” “黄琮……” “……” “多谢。” 黄琮轻轻微笑:“我们都晓得你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如歌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中匆匆一见…… 青衫轻扬…… 温润如玉…… 他的气息恍若还在耳畔…… 而很多事情,却改变了模样…… 如歌吸一口气,胸口像是有鲜血在激荡。她不晓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会不会成功,如若失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 现在的她,只能选择这样去做! “为何要这样麻烦!索性将那个烈如歌一刀杀掉,最是干脆!” 苗河镇白鹤楼。 刀无痕愤愤掷下竹箸。 刀无暇轻轻摇扇:“战枫竟是一个多情的人。” “多情?” “把如歌姑娘关在他的枫院里,外人只道是在软禁她,孰不知战枫亦是在保护她。” 刀无痕眼中郁恨:“战枫……对香妹却那样冷淡,成亲后居然另给了香妹一个院子,两人似乎连句话也没有说过。” 刀无暇挑挑眉毛: “香妹那里,将来我自会有所补偿。” 刀无痕看了兄长一眼,想说些什么,终于忍住。 过了一会儿。 刀无痕扼腕叹道:“原本是多好的机会,却被烈如歌破坏掉了。”如果可以收下江南霹雳门,那么威力无比的火器和无尽的财富,会使天下无刀城的实力大增。 刀无暇的折扇摇得极是风雅:“如歌姑娘当时若是稍一慌乱,场面便会大不一样。” “她非常冷静。” “冷静得十分可怕。” 刀无痕的眼睛眯起来: “这样的人,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刀无暇摇扇轻笑: “纵然危险,亦是战枫和裔浪的危险。莫要忘了,烈火山庄同天下无刀城毕竟是不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章 中 夜空仿佛是幽蓝色。 新月的光芒皎洁而温柔。 静静洒在枫院中。 酒香从枫院东厢的一间屋子里漫出来。 酒气很浓。 浓得好像一个人永远也说不出口的痛苦。 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和装饰。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条长凳。 窗下凌乱地堆着十几只酒坛。 战枫抱着酒坛大口喝着酒。 他的面颊已有了潮红。 眼底却仍是一片冷漠的幽蓝。 有人敲门。 战枫缓缓将酒坛放在木桌上。 “谁?” 他的声音低沉。 “是我。”轻如飞雪的回答。 战枫忽然怔住。 他站起来的时候,居然有些踉跄,手心微微出汗。窗子是开着的,一阵寒风灌进来,他的酒意仿佛暗暗燃烧的炭火,呼啦啦冲了上来。 他打开门。 如歌站在门外,一身素白的斗篷,绣着极为清雅的白梅。她望着他,眼睛亮如星辰,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可以进来吗?” 战枫恍惚间觉得这句话那样熟悉。 那时应该是夏天。 她敲开他的门,问了同样一句话。 她穿着鲜红的衣裳,怀里抱着一只大大的木匣,木匣中是十四朵干枯的荷花…… 那次,是她最后一次的努力吧,她追问他是否爱过自己…… 荷花的碎屑漫天飞扬…… 她黯然的眼神将他撕裂成碎片…… 那次,她走了。 如今的她,笑容很淡,淡得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的人。 “我可以进来吗?” 她浅笑着又问了一遍。 战枫略侧过身,让她走了进来。 如歌在木桌旁坐下,笑盈盈地打量着桌上的那坛酒: “在院子里就闻到你这里的酒香。好香的酒,叫什么名字呢?” “烧刀子。” 如歌将酒坛拉近些,嗅一嗅,笑道:“烧刀子?应该是那种最普通的酒了,却有这样浓烈的香,可见酒并不一定只有贵的才好喝。” 战枫望着她。 如歌揉揉鼻子笑:“呵呵,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如歌瞅着他笑:“因为——我忽然很想喝酒。” 屋里没有酒杯。 战枫向来是整坛喝的。 于是,如歌也只能抱着坛子喝酒。 刚喝几口,如歌的脸便已红了。 她的眼睛比方才更亮。 笑声也比方才更加清脆。 “你和姬师兄都很爱喝酒,也都爱整坛整坛地喝,”如歌右手撑住下巴,呼吸中染着酒气,“然后我就很好奇,究竟你们两个谁的酒量更大呢?” 战枫的眼睛忽然蓝了些。 如歌呵呵笑着:“后来,你们两个居然真的比试了酒量,喝了整整一个晚上。” “是我赢了。” 战枫记得。那是四年前,他们瞒着师父偷了几十坛酒,躲在枫林深处痛饮。他和姬惊雷拼酒量,她和玉自寒作证。他和姬惊雷是同时醉倒的,然而他比姬惊雷多喝了半坛。 如歌闻言笑起来,她伸出食指,摇一摇,眼神有些怪异: “你错了。” 战枫望着她。 如歌笑得有些嘲讽:“你并没有赢。因为有人作弊。” “作弊?” “对呀,”如歌醉眼惺忪,“是我作弊了,你知道吗?”她婉声轻笑,“喝到第八坛的时候,我担心你会输,于是,你后面的酒坛里我兑进了水。” 战枫的身子渐渐僵住。 “为什么?” 如歌趴在桌子上,脸蛋红得让人想掐一把,她瞅着他笑:“因为,姬师兄输掉只会哈哈一笑,你输掉了,却会很久都无法释怀。” 战枫猛喝一大口酒。 酒水顺着坛边溅湿他深蓝色的布衣。 如歌吃吃笑道:“从小时候,你无论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最好。内力要最强,轻功要最好,刀法要最快……玉师兄的诗词比你出色,受到老师夸赞,你都足足有三个月不开心,苦学诗词直到老师终有一天也夸赞了你……所以,拼酒我也要你赢,呵呵,那时我只想要你开心……” 她歪着脑袋看他: “知道吗?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英雄。” 战枫的卷发幽黑发蓝,右耳的蓝宝石暗光闪耀。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如歌轻笑道: “你是一个英雄,所以不可以忍受失败,也不可以失败。所以,我曾经那样喜欢你,喜欢到连我自己也感到诧异。” 曾经…… 为何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刀,刺得他胸口如死一般的冰冷。 如歌抱起坛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口,然后拭一下嘴角,苦笑:“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她的眼神开始冰冷。 “——一个英雄,不会阴狠地从别人身上踩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章 下 她看着他: “而你,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当别人可能阻碍到你,你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除掉。九岁的谢小风是如此,莹衣是如此,雷惊鸿是如此,对我,也是如此。” 战枫的眼眸转为一片深沉的冰蓝。 “或许,我应该多谢你,”如歌淡淡一笑,“你没有将我杀掉。毕竟将我杀掉会干脆许多,也不用每日里派这么多人监视我。” 战枫的心仿佛被冻住。 “你很想做庄主,对吗?”如歌没有笑,问得平静。 战枫的唇边却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你不应该是庄主。” 如歌对视他:“我并不想做这个庄主。可是,却不可以将烈火山庄交在你和裔浪的手上。” 战枫闭上眼睛。 右耳的宝石黯然无光。 “告诉我,为什么是江南霹雳门,”如歌冷道,“是因为要给爹的死找到一个凶手,还是因为霹雳门威胁到了烈火山庄的地位,并且它们有令人贪婪的财富和火器?” 战枫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好像体内有莫名的痛苦。 如歌的声音更冷: “亦或,这几个原因都有?” 战枫轻轻吸气:“你不用知道。” 如歌料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回答,失笑道:“呵,原来,我却是什么都不应该知道,由得你们搅起一场血雨腥风吗?” 战枫的眼睛慢慢睁开。 眼中有痛苦。 也有一片令人吃惊的浅蓝。 “你应该在荷塘边,笑声像银铃一般甜美,看粉红的荷花,吃新鲜的莲藕,用手指去碰触荷叶上的露珠……那样,才是你的幸福。” 他苦笑:“你不应该知道那些污秽的事情,你只需要看到世上最美丽的荷花。” 她,是世上纯洁的荷花;他,是污垢的淤泥。 如歌望着他,良久说不出话。 终于,她也苦笑: “是谁将我的幸福夺走了呢?” 战枫抚摸着身旁的刀。 刀叫做“天命”。 他似乎痛得: “是天命。” “天命?”如歌淡笑,“世间果然是有天命的吗?以前,我只相信努力。” 寒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 如歌的酒意被激到,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战枫的双眼掠过一丝怜惜。他挣扎着站起来,向窗子走去,步履有些踉跄,好像喝醉的人。他颤抖着将窗子关上,然后,慢慢滑了下去。 他倚倒在墙角,脸色苍白,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 如歌看着他。 他的眼神黯蓝。 骤然静默下的屋子里,只有两人的呼吸。 “我下了毒。” 如歌静静对他说,素白的斗篷,绯红的面颊,她的语气却那样冷静。 战枫苦涩道:“是。” 很厉害的毒,无色无味。毒,应该是在她摸酒坛的时候,涂在坛口的。 如歌凝视他:“你会恨我吗?” 战枫嘴唇煞白,笑容惨淡:“有这句话,我已不会恨你。”原来,她还会在意他的感受啊。 她低声道:“抱歉。” “……你会等到我死去再离开吗?” 她眼神古怪: “你觉得这毒药会让你死吗?” “如果……死……也好……”此刻,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知道我来的目的吗?”如歌叹道。 战枫的唇角勾出一丝苦涩的笑。他只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目的,她决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 如歌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给我令牌。”要将雷惊鸿从地牢中提出来,必须要战枫的令牌。 战枫苦笑道:“为何执意要救雷惊鸿?” 她皱眉道:“你不觉得那样诬陷一个人,很可耻吗?” 战枫倚着墙壁,面容苍白如纸: “不要离开山庄……外面……会很危险……” 双目中是深沉的痛苦。 他晓得,若是如歌离开烈火山庄,那么他与她之间的敌对,将再也无法调和,连表面的平静,也再无法维持。 如歌轻声道: “而留在这里,却会被你永远囚禁……”如果飞出囚笼,必然要面对危险和艰难,那么,也是她不能回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章 上 他就像渴极了的人, 哪怕她的眼波里藏的是蚀心腐骨的剧毒, 只要她再凝望着他, 便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寒冬的天空是铁灰色,没有一丝云。风轻轻掠过,寒意彻骨,仿佛极薄的刀子。树梢上的鸟儿们也冷得没有了精神,脑袋瑟缩着,蜷成一个个灰黑的小点。 这样冷的天气,却只在初冬的时候下过一场雪。 这个冬天是压抑而冷寂的。 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那一场迟迟未来的大雪。 什么时候才能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或许只有当冬日的雪终于到来时,一切的严寒和凝滞才能在激扬飞舞的雪花中释放出来。 简陋的屋里。 战枫用一方深蓝巾帕擦拭他的刀。 刀身幽蓝如泓水。 他的手很轻,蓝帕下,刀的光芒跳跃而内敛。 他面容冷漠,像是这世间再没有能够令他在意的事情。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这把刀。 裔浪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阴沉的双眼是死灰色。 “那样拙劣的下毒手法,也会瞒过你的眼睛?即使你已中毒,仍然可以命弟子们拿下她,以她的性格,怎可能真会将你毒杀。” 战枫低首轻拭幽蓝的刀。 刀,静静鸣出清泉一般的吟声。 他的唇角有抹古怪的淡漠。 那一夜,她笑盈盈,眼睛如星星般明亮,双颊如荷花般粉红,她的呼吸轻笑离得他那样近…… 他如何不知,她不会无缘故地再来接近他。 可是,他就像渴极了的人,哪怕她的眼波里藏的是蚀心腐骨的剧毒,只要她再凝望着他,便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裔浪声音阴冷:“任她离开,你必会后悔。” 他很清楚战枫对如歌的感情。 所以才放心让战枫监管如歌的行动。 如果战枫不是蠢人,那么他应该晓得,一旦如歌离开,他和她之间就再不可能有缓和的机会,敌对和仇恨将会使他和她越走越远。 可是,他错了。 战枫竟然真的这样愚蠢。 刀身之上,战枫的手指轻轻一颤。 右耳的蓝宝石忽然闪出抹黯然的光。 他的眼底深蓝。 …… 在山庄大门处,脚步声接进那辆马车。他的视线虽然有些模糊,可是仍旧可以看见她美丽的脸庞。她神情镇静,对颦紧眉头的黄琮和满身血污的雷惊鸿微笑,像是告诉他们不要担心。 然后,她俯身抱起他,轻声如耳语: “命他们走,否则……” 那句话,她并没有说完。 由于中毒的缘故,他的身子瘫软无力,体内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臂弯里,她的胸脯离他很近,温热的体香染着酒香冲进他的鼻内。她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语气虽然是冰冷的,可是,姿势却那样亲昵。 他的耳朵霎时变得火烫般滚热。 他感觉到她的双手。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手心有微微的汗。 她抱着他。 她温温热热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拥抱住他,他的心跳忽然变得缓慢而沉静,就像在孩童恬静无忧的梦里。 他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冰冷。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情,然后,没有再说下去。 当他撩开马车棉帘的一角,看到朱红的山庄大门处,三十六个烈火弟子神情恭谨地望着他时,他感觉到的,却只是腰侧她那双冰凉的手。 她的手,冰凉微颤。 原来,她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镇静淡定啊,她在紧张吗?他的一句话,可以让她全盘尽毁。 她冰凉的手攥紧他深蓝的布衣。 手腕处急促的脉跳,仿佛顺着她微颤的指尖,涌进他冷漠已久的眼底。 他,任她离开了。 会后悔吗? 他知道自己会后悔的。他宁可她永生不谅解他,永生恨他,也想要将她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他却放她离开了。 …… 裔浪盯着沉默的战枫,灰色的衣衫透出野兽般的气息。 “如今,她已是烈火山庄的敌人。” 烈如歌用战枫的令牌从地牢提出雷惊鸿,连夜离开,一路不匿踪迹地行去江南霹雳门。整个武林哗然,烈火山庄“庄主”竟与前些时日被指为暗杀烈明镜的仇人之子在一起,顿时,战枫和裔浪的处境变得很微妙。 虽然战枫、裔浪握有烈火山庄的实权。 然而,代表庄主之位的烈火令,却在烈如歌手中。 “敌人?” 战枫将蓝帕收起,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幽黑得发蓝,凝视着裔浪,声音冰冷如刀: “如果,你伤害到她一根头发。” 一股慑人心魄肃杀之气,自战枫深蓝的布衣中涌出。他的眼神冷酷,仿佛遗世独立的战神,幽蓝的卷发无风自舞。 天命刀光芒大盛。 “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 裔浪望着他。 死灰色的瞳孔缩成针尖一般细。 天下无刀城。 “没有想到……” “哦?” 刀无痕拿起酒盅: “烈如歌离开烈火山庄,竟然如此大张旗鼓,使得天下武林尽人皆知。” 刀无暇俊眉一挑: “你以为,她应当悄无声息、隐匿行迹?” 刀无痕沉吟片刻,忽然震道: “哈哈,原来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刀无暇轻弹扇骨,笑道:“不错。如若她同雷惊鸿的出走是秘密的,那么,即使他们被人杀死了,也无人知晓。世人会以为烈如歌始终是在烈火山庄,而雷惊鸿的消失甚至不需要解释。” 刀无痕接道:“而她此番行走虽然招摇,却也使得想要拦阻截杀她和雷惊鸿的人马,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刀无暇摇扇笑道:“烈如歌再不济也是烈火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烈明镜几十年打下的势力和基业并非战枫和裔浪这么短的时日可以完全接手的。而雷惊鸿,是江南霹雳门的少主,霹雳门与雷恨天一日未倒,便没有人敢轻易截杀于他。” 刀无痕饮下酒: “不方便明里阻杀,暗中的刺杀仍不会少了。一向与霹雳门交恶的水船帮、江南十八坞,决不会容许霹雳门再有翻身的机会。然而,最恼恨烈如歌离开的,却是——” 刀无暇摇扇含笑。 刀无痕将酒盅放于桌上:“裔浪。”那个野兽一般的人,眼中的死灰色残忍而冷酷,他有时不得不庆幸天下无刀城还没有阻碍到裔浪的路。 刀无暇挑眉道:“烈如歌是生是死,对咱们无关紧要。当下最关键的一个人,应该是玉自寒!” “他仍在军中?” 妩媚的画眉鸟在金丝笼中婉转啼叫,一根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白胖手指悠闲地逗弄着它。 刘尚书急忙回道:“是。今早收到密报,静渊王仍在军帐中处理日常事务,并未离开。” 白胖的手指在鸟笼边顿了顿:“是亲眼所见?” “是。” 景献王转回身,目有怀疑:“上次烈如歌感染风寒,他都甘违军纪不远万里地赶回烈火山庄。怎么如今烈如歌出走,他却气定神闲?” 刘尚书想一想,赔笑道:“或许他知道上次离军之事已引起了注意,所以此番只是派玄璜、赤璋、白琥前去保护烈如歌。”军中主帅擅自离开,论罪当斩。 “玄璜他们不在军营?” “是。” 景献王摩挲着自己白胖的下巴,画眉美妙的啼声浑然没有飘进他的耳朵。 半晌,他忽然道: “她现在怎样?” “谁?”刘尚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章 中 景献王扫他一眼。 冷汗霎时冒上刘尚书的额角,他一向自诩最能揣摩出景献王的心意。用力地去想,他终于“啊”一声: “烈小姐一路上共遇袭九次,两次是水船帮所为,两次是江南十八坞所为,另外五次皆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被何人指使尚未得知。” “她可有受伤?” “据说烈小姐右肩和左臂各被刺中一剑,但并无大碍。” 景献王继续逗着画眉: “哦,那就好。”那一身红衣鲜艳如火的美人,自从两次宴会相见,她的美丽似燃烧般强烈逼人,使他无时无刻不曾遗忘。 刘尚书小心翼翼望他一眼,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突然察觉到王爷似乎喜欢她。 这下却麻烦了。 因为裔浪已经准备在今日正午时刻刺杀烈如歌! 一条狭窄的碎石道,蜿蜒在陡峭的山腰。 山壁的石缝间,有几点绿色挣扎着在冬日的风里轻轻摇摆。 虽然是冬天,阳光仍然刺目而晃眼。 行走在石道上的人们不由得用手遮住了眼睛。 他们走得很慢,每个人之间都拉开着一点距离。 如此狭窄的山道,正是伏击的最好场所。若是突然飞来冷箭,或者坠落巨石,彼此距离太近的话,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 没有人说话。 气氛凝重而紧张。 他们知道,只要走过这座山,就可以与自江南赶来迎接的霹雳门高手们在祥阳镇会合。 而这段山路,是杀手们最后的机会。 一行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骑着黄骠马,英姿飒爽的白衣女子。 她头戴斗笠,垂白色软纱。 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然而一路上她指挥若定,令大家避过无数凶险。她挺直的背脊,已成为他们的信心。 雷惊鸿身上的伤势愈合了很多,但由于琵琶骨受创甚重,内力依然虚弱。轿帘随着颠簸不时荡开,他可以看见白衣女子英挺的背影。 他躺在轿中,远远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情。 转过一道山弯,风大了起来。 白衣女子的裙角被吹得翻飞,斗笠上的白纱也飞扬起来,挺秀的下颌若隐若现。 白花花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侧过头去。 就在—— 这! 一!! 刻!!! “轰”的一声。 一块巨石自山顶滚下!! 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她砸落!! “小——心——” 雷惊鸿的惊吼嘶哑欲裂! 山中鸟雀惊飞!! 时间仿佛窒息凝滞! 却见白衣女子一带马缰,黄骠马一声长嘶,非但止住前行,竟还倒跃一丈! 心脏从僵痹转为狂跳—— 呼吸从停止到急促地喘息—— 石壁中的小小绿色依然在风中轻摇—— 巨石落在白衣女子的马前。 她的背脊挺直如昔。 激起的灰尘四下弥散—— 她慢慢转过头,望着雷惊鸿的方向,声音中带着英气: “放心,我……” 她扭转了头去。 巨石在她白衣飘飘的身后。 她只说出三个字,第四个字还未曾出口—— 巨石迸裂!! 巨石迸裂成三道剑光!! 闪电般快! 毒蛇般狠! 晨雾般无声! 那不是三道剑光,而是三个剑人! 三个剑人从三个方位刺向白衣女子的后脑、后胸、后腰! 剑光已刺向她! 没有声音。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呼喊。 只有白衣女子没有看见。 然而—— 她感到了一种气息—— —— 死亡的气息! 阳光似焚烧般炫目! 但寒风,却能够将世间万物的生命都冰冻! 一把幽蓝的刀! 裂空而来! 恍若最深邃的夜幕中灿出漫天星辰! 明亮却孤独的星辰! 那满腔的寂寞使得这山谷骤然幽蓝了起来…… 鲜血带着浓浓的腥气喷涌而出! 幽静的山中。 风,亦带着血腥。 三个剑人倒下。 断成六截。 头、身异处。 汩汩的鲜血仿佛奔涌的溪水,将路上的碎石浸得湿透。 有人开始呕吐。 空气中弥漫的异味令人窒息。 血珠顺着幽蓝的刀流淌在地上。 手,握刀很紧。 深蓝的布衣沾上了血迹。 嘴唇有残酷的线条。 幽黑发蓝的卷发在风中轻轻飞扬。 他的眼睛沉郁。 “跟我走!” 他对白衣女子说。 寂静。 石壁中的绿色浑然不知世间的一切…… 轻轻,摇曳…… 只有战枫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刻,他的心已然死去了千百遍。 如果他晚到一步。 如果剑光刺穿她的身体。 如果她倒下。 如果她的血浸满山路。 如果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如果她死去。 战枫将她的手攥得很紧。他凝视她: “跟我走,我会放过雷惊鸿。” 这一刻,他只想带她走。 他、要、她、在、身、边! 纵使她会恨他,纵使要硬生生折断她的翅膀,纵使她的眼睛再不会快乐地闪亮,纵使痛苦会日夜不休侵蚀折磨他,他也要带走她! 决不容许她再离开! 原来,再也无法见到她,才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她走。 可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让她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章 下 这时。 忽然烟尘滚滚,马蹄震天! 一队人马自山路另一边浩浩荡荡而来! 镶蓝边的红旗迎风招展。 上面偌大的“霹雳门”三个字。 原来却是雷恨天放心不下,命众人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 “少爷!” “少爷!!” 霹雳门众人一路奔波,终于见着了雷惊鸿,喜得纷纷出声呼唤。 局势巨变。 山路中间,战枫紧握白衣女子右手。 眼底深蓝暗涌。 雷惊鸿怒笑道:“战枫,你要不要问问少爷我会不会放你走?!” 战枫的眼中却只有她。 白纱轻舞。 她的面容隐在面纱后,所有的喜怒都无从得见。 战枫忽然觉得有点古怪。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 他伸出手。 雷惊鸿动了动身子,又停住了,嘴边浮起一个奇怪的笑。 四周很静。 面纱轻轻撩开—— 挺秀的下巴。 英气勃勃的五官。 那女子朗声道:“多谢战公子方才施救,黄琮这厢有礼了。”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暗夜罗笑得仿佛天际最后一抹残艳的红霞,眉间朱砂细细多情,黄金酒杯在他苍白的指尖旋转。 四面石壁。 没有一丝阳光。 黑暗的气息令这里显得分外诡谲。 只在稍远处有一堆燃烧的火,好似地狱之火,火焰热烈明亮,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条暗暗涌动的河流,自火堆旁蜿蜒流淌。 莫非—— 这里就是传说中神秘诡异的暗河宫? 裔浪站在暗夜罗身侧,面色阴冷。 那白衣女子竟然会是黄琮! 以黄琮御赐金牌捕头的身份,无论走到何处皆会有官府照应,若想要再动雷惊鸿,就会变得束手束脚。 而烈如歌—— 现在却在哪里?! 她没有同雷惊鸿在一起,也没有投奔霹雳门,要时间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裔浪忽然不明白烈如歌要做些什么。 不知道对手在玩什么把戏,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乌黑的长发散在鲜艳如血的红衣上,火光映照中,暗夜罗显得妖异美丽。爱抚着黄金酒杯上精美的花纹,他扯唇笑道: “当战枫发现那是黄琮时,表情一定很有趣。” 可怜的枫儿,千里迢迢去救心上的人儿,却发现自己原来竟是被骗了,他心里淌出的会是泪还是血? 多情的人方会为情所伤啊。 暗夜罗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裔浪道:“烈如歌会在哪里?” 暗夜罗斜睨他,似笑非笑:“你不是她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 裔浪的双瞳骤然缩紧。 暗夜罗嗅一嗅酒杯中残余的酒香,眯眼笑道:“你已经败在她手中两次,这一次,你依然赢不了她。” 裔浪的瞳孔中迸出死灰色的阴芒:“只怕是你也不知她在何处。” 暗夜罗仰首大笑,红衣飞扬如血雾。 “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她要去哪里。” 裔浪冷冷看他。 暗夜罗的肌肤苍白无血,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那双似无情似多情的眼眸中燃烧,燃烧如火,却又偏偏如湖水一般静谧。 “你是否已是死人?” 他问裔浪。 裔浪身子僵住。 暗夜罗有趣地打量他: “自烈明镜死去的那一刻,你似乎已经死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却为何那样恨战枫和烈如歌?” 裔浪像是突然被一种痛苦笼罩住。 暗夜罗笑得有些恶意:“你对他们的恨,不仅仅是为了权力地位,而像是另有隐衷。” 裔浪的身子开始颤抖,这种颤抖透出深邃的痛苦。 “孩子,告诉我。”暗夜罗轻声劝诱,“你为何这样痛苦,是什么在折磨你,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灰色的瞳孔涌满痛苦。痛苦太多,终于,渐渐冷凝成冰。裔浪吸口气,灰色的眼睛好像野兽般毫无人类的感情: “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死人。” 他回答了一个问题。 现在,应该是暗夜罗告诉他烈如歌在哪里。 暗夜罗笑了。 他笑得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宽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烈明镜死后,烈如歌最信任的人只剩下一个,也只有他有能力保护她。” 裔浪目光一闪: “他在军中。” 暗夜罗大笑。 笑声魅惑清雅,暗涌的河水在笑声中奔流向地底漆黑的某处,火堆在笑声中热烈燃烧。 然而,他们却似乎都没有察觉。 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黑纱在仇恨中翻舞,黑纱下竟然是一个女子仿佛被烈焰吞噬过的扭曲丑陋的面容…… “嘿嘿,”独眼汉又来了兴致,“听说烈如歌跟她的师兄玉自寒有那么一腿,战枫跟她的婚约也因为玉自寒横刀夺爱而取消了。他娘的,这次烈如歌要是又跟玉自寒勾搭在一起,战枫可就——” 诡异的冰凉! 一股寒彻的冰凉忽然疾擦过独眼汉的右眼! 鲜血迸涌! 秃顶男子和白面年轻人失声惊呼! 独眼汉痛得大吼,手捂住右眼,汩汩的鲜血自手指缝滚落! 秃顶男子和白面年轻人面色惊白,四下看去,是谁竟有这样的功力,一只竹筷居然可以快到令他们三人都没有察觉就飞擦过独眼汉的眼睛! 旁边桌上的黑衣男子招手道: “老板,再拿一只筷子来。” 白面年轻人冲过去,拿刀指住他,怒声道:“你这贼人,竟然戳瞎我二师兄的眼睛!走,跟我到衙门说理去!” 红褐衣衫的中年男子歪头瞅他一眼,两根手指握住他的刀,白面年轻人欲闪躲,但那手指仿佛黏在了他的刀上。“咯嘣”一声,刀跌落地上,断成两截! 秃顶男子惊得立起,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道: “他会很痛,但是眼睛并没有瞎。” 红褐衣衫中年男子嘲笑道: “怎么?还不走吗?难道你们两人的眼睛也很痒?” 秃顶男子急忙将白面年轻人拉到身后,恭身道:“我等有眼无珠,竟然冒犯了玄……” 红褐衣衫中年男子摆手道:“走!若是乱说话,江阴名捕秃鹰独鹞少的绝不仅仅只是一双招子。” 秃顶男子浑身一颤,扶起仍在痛呼不已的独眼汉,疾步离开酒棚。白面年轻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只好跟着师兄们离开了。 驿道上。 寒风凛冽,草木肃杀。 三个人影转眼变成了三个黑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章 上 可是—— 有一种痛苦…… 有一种思念…… 有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爱恋…… 古旧的驿道。 路边一个简陋的草棚,褪色的酒旗在寒风中翻飞。酒棚的主人是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他颤巍巍将温好的一壶烧刀子送到西边的一张木桌上。 巨掌一拍,酒壶险些被震翻! “嘿嘿,他娘的烈火山庄这次丢人可是丢大了!堂堂的庄主居然失踪了半个多月,出动全庄所有弟子也找不到!”独眼汉一把扯开胸口的棉袄,狞笑道,“他娘的,咱们要是能找到烈如歌,不晓得烈火山庄能给什么价码。” 秃顶的中年男子斜瞟他一眼:“师弟,连裔浪都找不到的人,你能有多少把握?” “嘿嘿,裔浪是个蠢蛋!”独眼汉不屑道,“不就是个娘儿们嘛,难道长着翅膀会飞?” 白面年轻人看看两位师兄,道:“那个烈如歌可能易容了,所以他们找不到。” “易容?”独眼汉冷笑道,“咱们六扇门里混,江洋大盗易容变装的多了去了。凡事都有蛛丝马迹,一个人的身材、走路姿势、气味、可能会去的地方、惯常的举止都是能将她找出来的线索。” “可是天下这么大,哪能每个人都观察得那么仔细呢?” 独眼汉又冷笑:“所以说,烈如歌想要去什么地方,是找到她的关键。”只要有了方向,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秃顶男子沉吟道:“似乎裔浪已经有了方向。” “唔?” “原本对烈如歌的寻找是在十二个省的范围,最近几天却好像都集中到这附近来了。” “他娘的!裔浪怎么突然开窍了,竟然跟……”独眼汉忽然觉得说的太多了,狐疑地瞟一眼师兄师弟。早知道不该让他俩跟着,若是找到烈如歌…… 白面年轻人不解道:“为什么烈火山庄那么着急找烈如歌?是怕她在路上会遇到危险吗?” 独眼汉一口酒喷呛出来! 酒喷得很急。 酒星儿险些溅到旁边木桌上的客人。 那张桌子上也是三人,他们静静吃着饭,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谈话。只是,他们像是奔波很久了,疲累染在举手投足间。 一人身着黑衣,淡眉细目。 一人红褐衣衫,面色红亮。 另一人青色布衣,眉宇间清若远山。他沉静地饮着茶,酒棚里如此粗鄙的茶具,在他的掌中却有了一种难以言述的贵气。 西边木桌。 “嘿嘿,烈如歌若是真的死了,他们反倒再也没有危险了。只怕她活得好好的,又不肯当个哑巴聋子,那裔浪他们的麻烦就大了。”独眼汉冷哼道。 白面年轻人似懂非懂:“哦……那……为什么他们认为烈如歌会来到这儿呢?” 独眼汉再懒得理他。 秃顶男子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对满脸迷茫的小师弟道:“听闻有传言,玉自寒在附近出现过。” “玉自寒?”白面年轻人睁大眼睛,“烈如歌跟玉自寒有什么关系吗?” 酒棚中。 青衣男子沉静如恒,茶的热气淡淡升腾,映得他的面庞如灵玉一般清俊。他坐在木轮椅中,好似一切纷扰都无法搅乱他寂静的世界。 黑衣男子恭谨道:“王爷,您再多吃些。连日赶路,您的身子怕会承受不住。” 红褐男子亦道:“是啊,后日就可以见到烈小姐了,您这样消瘦,难道不怕烈小姐担心吗?” 青衣男子笑了。 那抹微笑就像是一个千山万水跋涉的人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 可是,这个微笑只有一瞬。 裔浪似乎已经发觉了她的方向,沿路来烈火弟子的踪影随处可见。 两天,还有两天的路程方能同她相遇…… 青色衣衫被冬日的风吹扬着。 他的眉心轻皱。 为什么,总有一种担忧令他夜夜难眠,而越靠近她,这种不祥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冬日的武夷山依然郁郁葱葱,满眼绿色。 山腰处一大片茂密的樟树林,枝干遒劲蜿蜒,细密的树叶映着苍蓝的天空,在疾穿的风中抖动。 林中光线很暗。 树叶枝丫将阳光遮蔽得如同傍晚时分。 林中异常的寂静。 没有飞鸟的声音,没有走兽的声音,只有树叶细细吹动,只有风在林中穿梭。 林中有一棵巨大的樟树,自根部生出六根粗壮的枝干。其中一根高耸入云的树桠上,似乎悬吊着一个修长的东西。 仔细看去—— 那,竟然是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的双手双脚被紧紧捆绑着,眼睛闭得很紧,五官温婉清秀。她面容苍白,嘴唇干裂翘皮,呼吸已经虚弱得若有若无。她的身子像是痛苦至极,可是却没有一丝。 她被这样吊在树上已经三天,水米未进。 她心中很清楚,在那些人眼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饵。 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黑翼在阴暗的树影中仿佛一个幽灵。 “或许,她并不知道你绑了她的丫鬟。” 黑纱翻舞。 如烟如雾的黑纱缭绕一个体态绝美的女子。女子的双眸美丽无比,却好像汹涌的黄泉,充满刻骨的恨意。她的面容被黑纱遮住,但想来,那应该是一张美艳如花的脸庞吧。 “哼,”黑纱女子冷笑,“我已经放出了风声,她一定可以知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晓得薰衣在我手中,烈如歌也一定知道。” 黑翼看她一眼: “你以为她会来吗?”只是为了救一个婢女,踏入明知的陷阱,世上哪里有这样愚蠢的人? 黑纱女子眼神阴狠:“如果她不来,再过两个时辰,薰衣就会死得很惨。” 黑翼的身子微微一颤。 黑纱女子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烈如歌啊烈如歌,何须到处寻觅你的踪迹,只要一个丫鬟就能让你乖乖现身!哈哈哈哈……” 笑声在茂密幽暗的樟树林里回荡,阴柔得如毒蛇一般。 薰衣的双腕早已渗出斑斑血丝,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亦煞白煞白。 她被悬吊在空中,仿佛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命的纸偶。 时间在树叶的细响中流逝着…… 素青棉帘的马车疾驰在山路,马蹄奔腾如风,马身上已经有了密密的一层汗。 山间的风将车帘吹扬起来。 “还有两个时辰。” 恭谨的声音自颠簸的车厢中传出。 清俊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收得很紧,指骨有些青白,几声压抑的咳嗽逸出单薄的胸口,青色的衣衫随着轻咳震动起来。 他倚坐在马车的窗边,神态有些憔悴,却依然清远如玉。握起碳笔,他在纸张上写道: 再快些。 “是。”玄璜应着,撩开车帘,对驾车的赤璋道,“王爷吩咐,速度再加快些。” “是!” 赤璋用衣袖拭去满脸汗水,用力挥出鞭子,吆喝着汗血宝马跑出所有的力气。 马蹄如飞。 山路旁的树木如云影般消逝在马车身后。 只有两个时辰了。 玉自寒闭上眼睛,他的手轻轻碰了下怀中的那串碧玉铃铛。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见到她吗? 她还好吗? 可有受伤?可有消瘦?这样久没能守护在她身边,让她吃了许多的苦,虽然知道她的坚强,可是,她依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啊。 变故发生得那样突然,她可能很久都没有笑容了吧?应该在她身边的,那次在林中就应该将她接走;无法陪在她的身边,无法给她以力量,他的心就像被千万道车轮碾过。 心,沉重得抽痛。 他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抖如秋日的落叶。 玄璜自包袱里取出一件大氅,披到玉自寒肩上,道: “王爷,小心风寒。” 玉自寒微笑着摆手,想告诉他不必,却忽然发现那件青缎大氅正是当初她亲手缝制的,微微一怔,便任得一阵暖意裹住了全身。 突然—— “唏骝骝——” 一声惊悚的马嘶! 车厢剧烈震颤,险些翻了过去! 玉自寒神色一凝。 玄璜立时掀开车帘探身出去。 山路上,他们的马车赫然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二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手持各种兵器,每人俱是太阳穴微微隆起,眼中精芒四射,显然是一流的高手。 玄璜略一思忖,抱拳正色道:“各位兄弟,若是求财,请开个价码,能力所至必不推辞。” 山风肃杀。 蒙面黑衣男子们眼露杀机,似乎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为首的汉子将刀一挥—— “杀!!” 蒙面人们冲了过来,兵刃的破空声响彻山间! 玄璜、赤璋对视一眼。此番他们和王爷出来,为防外人知晓,白琥扮成了静渊王的模样在军营里深居简出掩人耳目,他们一路上也是小心谨慎。 然而,终于还是被找到了。 一场血战终究无法避免! 山路上,刀起刀落,血光四溅。 山鸟惊飞! 走兽躲避! 鲜血的腥气呛得山边野草都要窒息了! 远远的一处山尖上。 刘尚书喜形于色。 果然寻到了静渊王!原以为他尚在军中,一切难以下手。谁料几日前忽然得到密信,静渊王将于此时从此路经过。当时他将信将疑,景献王却如获至宝,称从“那里”得来的消息绝不会出错。 “那里”是哪里? 他并不知道。 但如今看来,景献王如此相信“那里”,确是有其道理的。 嘿,只有两个侍从的静渊王,这次必死无疑!! 樟树林里依旧寂静。 风越来越大,树叶的震响竟似有暴雨之势! 武夷山的冬天从未这样寒冷过。 刺骨的寒风中,薰衣如死一般悬吊在半空。 黑纱女子的眉心渐渐笼上一层黑气。 她手掌一翻,黑纱如怒蛇般将一棵碗口粗的树“轰”然缠裂!树干倒下的巨响,令身后所有的侍女们不寒而栗!飞扬的树叶和灰尘立时使得树林更加阴暗! 三天期限已过! 而烈如歌并没有出现!! 她阴毒的目光狠狠盯住面容惨白的薰衣,恨声道:“没用的贱婢!既然烈如歌根本不在意你,那留你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黑翼瞳孔一紧:“且慢——” 暗夜绝斜瞪向他,冷道:“怎样?” “你要杀了她?” “不杀她,难道还放了她?!”暗夜绝阴笑道,“不但要杀了她,我还要她死得很惨!烈如歌,你不来救她,我就要她变成厉鬼去找你报仇!” 一丝鲜血自薰衣干裂苍白的嘴角涌出。 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淡淡的一滴泪水滑落她的眼角,转瞬被风吹干。 她的嘴角却有一抹奇特的笑,像是痛苦,又像是释然。 黑翼望一眼远处悬吊的薰衣,默然道:“可能烈如歌正在赶来,你若现在杀了她,岂非功亏一篑。” 暗夜绝打量他,忽然眼神诡异道—— “好,那就再等一炷香的时间。” 橙红的火光像烟花一样在苍蓝的天空怒绽! 自打那枚信号花从车厢里放出来,远处山尖的刘尚书就开始惊疑。 静渊王虽然身有残疾,然而素来睿智沉稳、遇事淡然若定,在朝堂中景献王很少能在他面前占得上风。 难得这次静渊王轻车简行,是千载难逢的阻杀机会,眼看胜券已握…… 这枚信号花,不会有什么玄机吧? 山路上,赤璋和玄璜守护在马车边。 刀影飞舞。 血花飞溅。 赤璋、玄璜沉着应敌,在杀手们的包围中,硬是没有让一滴血染污了那垂着青色棉帘的车厢。 他们并不慌乱。 他们跟随了静渊王十几年,知道他必已有所准备。王爷绝不是一个冲动的莽人。 这次出来,王爷定是全部考虑妥当的。 橙红的火光还未完全消失在天际。 山弯处忽然转出一个樵夫! 樵夫扔掉背上的枯柴,抡起铁斧向蒙面杀手们砍去! 山弯处又忽然转出一个书生和书童,他们放下书筐,书生用折扇,书童用扁担,也冲向了蒙面杀手们! 接着,那个山弯突然有了魔力,好像一个万花筒令人眼花缭乱地转出了货郎小贩、铁匠、算命先生、官家小姐、牧羊女、化缘和尚、流浪乞儿…… 奇奇怪怪的身份。 五花八门的兵器。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杀向那些蒙面的黑衣杀手们! 远处的山尖上,刘尚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渊王从哪里变出这么多人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而且围攻进退皆有章法。只在转眼之间,战况形势便已陡变! 他忽然有些懊悔。 为什么当初自己选择了景献王呢? 山路上。 青色的棉帘掀起一角。 淡雅如蕴着天地之间灵气的微笑,那双眼睛有些疲倦,双唇有些苍白,但是那抹微笑却恍若将刀剑齐飞的战场,凝固成了有明月有星辰有花香有微风有铃铛脆响的良夜。 宁静而寂寞的微笑。 所有的人都怔了。 忽然觉得那个寂静的微笑触动了自己心底的柔软,一时间忘记了应该做些什么。 只有玉自寒知道自己笑容的苦涩。 他的手握得很紧。 胸口郁痛得要咳出血来! 快要来不及了。 可是却被耽搁在这里。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是个残疾!如果他有一双健全的腿,如果他不是非要依靠该死的轮椅,那么,他就可以奔向那个樟树林了! 为什么他会是一个残废! 并不遥远的樟树林,对于他却有着焚烧般痛苦的距离! 樟树林…… 胸口似有烈焰翻涌! 樟树林,他要赶往樟树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章 中 樟树林。 一炷香已过。 烈如歌依旧没有出现。 眼眸同树影一样阴暗,纷飞翻舞的黑纱像千万条愤怒的毒蛇,暗夜绝牙齿磨噬,声音好像毒蛇吐信: “好!烈如歌!本座居然错看了你!哼哼,不错,这才是烈明镜的女儿!一个丫鬟本来就连草芥都不如,哪里值得你犯险来救?!” 可恶! 原来最可笑的却是她自己! 认定了烈如歌会来救薰衣,就呆子一样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结果,烈如歌却耍了她!烈如歌根本就不稀罕那个贱丫头!她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三天,烈如歌早不知道轻轻松松地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啊————!!!” 暗夜绝愤怒地嘶吼,回音撕裂着疾风中的樟树林!树叶惊恐地坠落,像一场落叶的暴雨。她身后的侍女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深知三宫主一旦狂性大发,被她挑中泄恨的目标将会悲惨至极! 黑翼的双眼亦开始阴沉。 他的手暗暗握紧了剑。 “给我剜下她的眼珠子!” 黑纱疾挥向林中的薰衣!可恶的贱婢,自从将她绑到这里,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她一次。暗夜绝怒火攻心!烈如歌都不稀罕的人,她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身后一片死寂。 侍女们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暗夜绝慢慢转身。 她冰冷的视线狠狠打量着黑纱罩面的侍女们。 “怎么,你们的耳朵都聋了?” 声音阴柔得像毒蛇的黏液。 侍女们惊吓得快要昏厥过去了,终于一个体态玲珑的侍女颤抖着走出来,颤声道:“是。奴婢遵命。” 那个侍女拔出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慢慢走向树下悬吊的薰衣。 她越走越近。 侍女们悄悄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她越走越近。 黑翼的手握紧了剑,青筋在掌背突突直跳。暗夜绝低笑着凑近他,呵气声令他的耳垂如坠冰窖:“不要做傻事。你知道将我惹恼的后果。” 她越走越近。 薰衣的睫毛在惨白的面颊上颤抖着,血丝渗出干裂的唇瓣。 黑纱侍女站到了薰衣面前。 她举起匕首。 薰衣的眼珠在薄玉般的眼帘下动了动。 暗夜绝冷笑着盯住僵硬的黑翼。 “先剜右眼!” 黑纱侍女颤抖地应道:“是。” 一阵旋风卷起满地樟树的落叶。 漫天灰尘遮掩得树林如地狱一般幽暗。 匕首划出寒冽的冷光! 薰衣的眼睛感到了匕首的凉意。 痛彻心脾的凉意。 两行泪水悄悄滑下她的眼角。 或许,她只有这一次哭的机会了。 一个没有了眼睛的人,如何去流泪呢? 这一刻—— 在匕首飞出的这一刻—— 惊天的爆炸声轰然而起! 火光咆哮着如猛兽一般在樟树林中炸开! 迅猛的风! 怒吼的火! 风助火势—— 一团团炽烈的巨大火球噼噼啪啪猛烈地向暗夜绝的方向狂卷而去! 火光燃烧了整个树林! 浓烟滚滚! 树林如地狱一般陷入火海之中! 山路上。 一辆木轮椅疾如闪电地飞驰。 没有人能够想像轮椅的速度可以这样快。 汗血宝马已死。 他要轮椅比十匹汗血马加起来还快! 因为—— 他要赶到樟树林! 手掌原本是整洁修长的。 此刻,却血肉模糊! 指甲在铁轮的翻滚间撕裂劈开! 掌心的肉也已磨烂! 鲜血滴下,染满飞转的车轮! 轮椅后两行斑驳的血迹…… 所有的人都无法追上他的轮椅。 青色的衣衫被劈面寒冽的风“烈烈”扬起! 丝毫感觉不到双手的剧痛!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她在樟树林! 樟树林一片火海!熊熊喷吐的烈焰,翻腾滚滚的浓烟,树叶“噼啪”燃烧,漫天飞扬的灰烬,苍蓝的天空被冲天的火光映得通红! 爆炸是一瞬间发生的! 侍女们惊惶失措,尖叫声、躲闪声、呼痛声像失去了控制,飞滚的火球烧着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裳。 突然的坠空感! 仿佛从万丈悬崖骤然跌落! 匕首的破空声! 被吊绑了三天三夜的双臂忽然松垂下来,刺痛和酸麻令薰衣在急剧的下坠中,全身的感觉忽然活了过来! 风,自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她—— 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薰衣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张被黑纱蒙住的面孔。 可是—— 她认得那双黑纱外面的眼睛!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眼睛会蕴满那样多的感情,只有一个人的眼睛会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还会对她俏皮地笑,只有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让她的泪水毫无顾忌流下来…… 虽然,她是小姐,而她只是一个丫鬟。 烈烈的大火中。 浓烟包围着暗夜绝,飘舞的黑纱被火焰烧得狼狈不堪! 电光石火间! 暗夜绝睚眦欲裂—— 原来,烈如歌一直在自己身边! 黑纱侍女就是烈如歌! 而正是她自己,亲手将薰衣送到了烈如歌手中! 烈焰滚滚的樟树林。 浓烟四起。 挺秀坚毅的下巴。 轻笑俏皮的嘴角。 黑白分明的眼眸。 那英姿飒飒的女子可不正是如歌! “小姐,你快走……”薰衣虚弱地欲从她的怀中挣脱。 如歌轻轻放下她,将她的右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力将她搀挽起来,嗔笑道: “若只是要逃命,就不会来这里。” 三日来备受折磨的身体让薰衣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歌扶住她,足尖一点,向樟树的枝丫飞身而去。 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趁暗夜绝的侍女们出林筹办水粮,混进她们之中,然后趁暗夜绝最无防备的时刻,用雷惊鸿给她的几枚火器阻挡住敌人。 这是惟一的机会! 否则,她不可能是暗夜绝的对手! 樟树林就在前面! 可是,为什么林中火光直冒、浓烟滚滚? 发生了什么? 满是血迹的手掌握紧轮椅的车轮! 他望着烈火中的樟树林—— 怔住—— “咳!” 一口鲜血猛咳出来! 他面色苍白,心痛得如有千万把刀在戳绞! 樟树林就在前面,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不知道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因为—— 他是一个聋子。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林中有打斗吗?如歌在哪里?敌人在哪里?他应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为什么—— 他是一个又聋又瘸的残废?! 他在众人之前赶到了这里。 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个残废! 眨眼的一瞬间,可以发生多少事情? 如歌带着孱弱的薰衣在浓密的樟树中穿梭。 脚尖下是摇晃的枝丫。 树叶沙沙响。 浓烟自下面窜上来。 有的树枝已经开始燃烧,火焰的气味、树叶的气味、树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忽然就像是在不真实的梦境中。 如歌向林外奔去! 那里会有玉师兄的人赶来! 只要可以和玉师兄相遇,她就再没有可以害怕的事情;只要在玉师兄身边,再多的困难她也不怕。 爹离开后。 她就只有玉师兄了。 所以,当她站在最高的一棵樟树上,郁绿的枝叶在她脚下轻轻荡着时,当她远远地望见了林外轮椅中苍白的玉自寒。 心中的幸福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 在那一瞬。 她的眼睛忽然明亮得像夏夜最璀璨的星辰—— “师——兄——” 放声的呼喊是耀眼的星芒,穿透树桠,穿透浓烟,穿透火幕,一层一层,在樟树林中回荡…… “师——兄——” 她大声呼唤着玉自寒!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呼喊声。 林外的玉自寒没有听见。 因为,他本就是个聋子,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也没有看见如歌。 因为他没有抬头,而如歌在浓烈的烟雾中也只是一个隐约的影子。 但是,他当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如歌在哪里,他都要进去找她!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声音被暗夜绝听到了! 黑纱骤起,千万条灵蛇般扑向树梢的如歌! 暗夜绝的面纱在疾飞中飘落,露出一张可怕狰狞的脸孔!那张脸孔像是被烈焰吞噬过,恐怖扭曲得令小孩子见到了会失声大哭! 这张脸是被烈如歌毁掉的! 她恨得夜夜无法入眠! 暗夜绝如鬼魅一般扑向对着玉自寒呼喊的如歌! 如歌沉浸在初见玉自寒的欢欣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暗夜绝的偷袭! 在眨眼的那一瞬。 暗夜绝的黑纱离如歌只有半尺的距离! 扼断那个喉咙! 她——要——她——死——! 就在那时…… 如歌却轻轻回过头。 对暗夜绝笑了笑。 笑意很轻,还带着些轻蔑。 然后—— 火焰般的烈火拳,甩出一个乌黑的东西,打向暗夜绝的胸膛! 世间最霸道刚烈的烈火拳! 江南霹雳门的麒麟火雷! 暗夜绝大惊失色,奋力疾退,麒麟火雷在烈火拳的力道下如影随形! 如歌微微一笑。 她哪里会那样放松警惕,只不过,暗夜绝在情绪激动和得意忘形时最容易被偷袭得手。那么,她就为暗夜绝演一场戏好了。 “啊——!!” 麒麟火雷在暗夜绝胸口前炸开! 橘红猛烈的火焰,皮肉烧焦的糊味,顿时让樟树林变得像地狱一样可怕…… 在眨眼的那一瞬。 玉自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抬起头,望向樟树林最高的树梢。 浓烟被风吹得渐渐散去,枝叶颤悠悠地摇摆着,树梢站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孱弱,一个挺秀。 她穿着一身黑纱,肌肤被映得出奇的白皙,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牙齿咬着薄唇,轻轻得意地笑着,像是刚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树顶的风将她鬓旁的发丝吹乱了,乍看去,就像七八岁时那个淘气爱笑的小女孩…… 她没有看到他。 他只看到了她的侧面。 但是,他笑了。 她,在树梢微笑呢,真好。 …… 可是—— 他为什么依然觉得异样?!这种异样带有那样强烈的不安! 他定睛看去! 如丝缕的烟雾中,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开心地扭过头去,再次望向许久未见的玉自寒。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玉自寒的眼睛。 遥远的,她在树梢,他在林外,混合着燃烧气味的樟树林中清冽的空气,淡淡如梦的烟雾…… 她望着他。 他望着她。 她站在高高的树梢上,拼命招着手,大声喊着: “师——兄——!我在这里!” 薰衣被她救了,暗夜绝受到重创,师兄也已经赶来,呵,一切都那样完美。 她轻点脚尖,抱着薰衣像小鸟一样向林外的玉自寒飞去…… …… 林间的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她的笑容明亮可爱,翩翩飞舞的黑纱,如梦如幻的淡淡烟雾,她飞在郁绿的樟树林中,就像一个快乐的精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章 下 昆仑山。 阳光下的雪地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 亘古寒冷的冰洞。 神秘莫测的最深处。 痛苦的冰芒在琉璃般透明的晶体中疯狂穿梭! 传说没有人可以破开那晶体。 被封印在千万年冰晶中的灵魂,只有经受千年的蚀骨至寒方能重生。 仙人也不可以。 它必须在冰晶中沉睡千年! 可是—— 有一种痛苦…… 有一种思念…… 有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爱恋…… 一道道冰纹爆裂…… 晶体中那绝美的灵魂痛苦地挣扎着…… 无数道白光在冰纹中耀眼闪烁! 炫目的白光! 冰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光芒在冰洞中撕扯着、咆哮着、怒吼着…… 千万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寒冰的晶体剧烈震颤,光的世界,冰的世界,雪的世界,千万道冰纹欲将一切撕裂开! 昆仑山上的雪,在阳光下疯狂地旋舞! 漫天刺眼的飞雪! 浓厚的飞雪遮蔽住清冷的太阳! 一切仿佛都疯狂了! 亘古寂静的昆仑山巅。 痛苦的呐喊在疯狂的飞雪中迸发…… 一切变得那样缓慢…… 如歌在樟树林间飞向林外轮椅中的玉自寒。 她是快乐的。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中,静静趴在他的膝头,让他轻轻抚摩自己的头顶,然后对她说,以后永远不要再分开。 这么久,她好累了。 在飞向玉自寒的空中,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玉自寒突然间震惊的神色,也没有听清玉自寒声调有些奇异的急喊—— “小——心——!” 师兄在喊什么?小鸡?小溪?那一刻,如歌“噗嗤”一笑,以后还是要纠正师兄的发音啊,师兄的耳朵虽然听不见,可是他应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她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 胸口—— 被一种冰冷—— 贯——裂——了——!! 奇异的冰冷,那种冰冷不可思议,她的心脏被骤然的冰冷裂开!死亡的冰冷!心脏是冰冷的锐痛!! 空中的急坠中…… 如歌的眼睛暴然睁开! 那把匕首,是她方才用来割断薰衣绳索的!如今,却在薰衣掌心,闪着粼粼寒光,滴下一串鲜红的血珠…… 薰衣的眼睛幽冷幽冷…… 血珠像一串串春天里殷红的小花…… 自淡烟缭绕的樟树林梢…… 滴落在或深绿或焦黄的树叶上…… 仔细听去,还有“扑扑”的细响,就像眨眼前如歌唇边的轻笑。 轻曼的黑纱悠扬飘舞在坠落的半空…… 恍如失魂的精灵…… 有细不可闻的音乐声…… 是琴声啊…… 曾经有个白衣如雪笑颜如花的人…… 那琴声有着寂寞和忧伤…… 而她直到他消失之后,才懂得那种忧伤的深沉…… 玉自寒在樟树林外绝望地呼喊! 寒风呼啸! 他撕裂般的呼喊被狂啸的寒风吞噬了! 血肉模糊的双掌用一生所有的气力撑起残障的身体,他要接住自空中失魂急坠的如歌,他不要让她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刻—— 他痛恨自己是个残废! 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健全的腿?!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可以听见声音的耳朵?!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的胸口淌落?! 他用尽一生的气力要去接住她! 可是—— 筋脉尽断的双腿就像千斤的巨石,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 为什么是一个残废?! 胸口剧痛欲裂! “哇——”一声,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 浓烟升腾的樟树林外。 轮椅跌倒在旁边。 青衣的玉自寒痛吼着—— “歌——儿——!” “歌————儿————!!” “歌—————儿————!!!” …… 寂静如斯的樟树林啊…… 树林里最阴暗的角落,红衣如血的身影从地底幽幽幻出。 苍白的赤足。 飞扬的血衣。 黄金的酒樽。 细细多情的朱砂,在眉间有妖异的邪美。 他仿佛是刚刚来到,又仿佛一直就在这里。 望着断翅蝴蝶般在空中悠悠坠落的如歌。 暗夜罗举起酒樽。 多美的画面啊…… 世上所有天才的画者都无法绘出如此动人的画面…… 忽然。 眉间朱砂轻轻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像是一朵冰花在如歌的胸口迸裂! 冰花光芒流转,在苍蓝的空中炸碎成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漫天冰花的飞屑!! 晶莹璀璨。 是雪花。 武夷山的天空忽然纷纷扬扬大雪飘落。 整个冬天没有下过雪。 积累了一个冬天的雪在此刻爆发了! 千万片雪花好似有生命般轻轻托起如歌的身子…… 跳跃嬉闹在她的睫毛、手指、足尖…… 慢慢地,柔柔的雪花穿透了她的身体…… 大雪纷飞的空中…… 她的身子恍若透明起来…… 愈来愈透明…… 慢慢地…… 她恍若透明成一缕空气…… 再无影踪…… 那一场雪下得好大。 神州万里。 白雪皑皑。 雪一直下了五天五夜。 整个世界都快要被雪埋了起来。 老人们说,那是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屋檐挂满了冰凌。 阳光下,长长短短的冰凌滴溜溜闪耀着调皮的光芒。 小小的院子里积雪没有融尽。 小鸡小鸭在地上啄食,时不时脚下一滑。 窗棂上贴着窗花。 是百鸟朝凤的花样,红艳艳的,映着雪白的窗纸,煞是漂亮。 窗下是一张暖炕。 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了五天五夜的人,脸庞消瘦苍白。 屋里生着一盆火,炭烧得红红旺旺。 火旁温着一锅小米粥,咕嘟嘟滚着小小的泡。 好香的味道…… 突然,炕上人的手指动了动,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慢慢地,睫毛吃力地睁开。 眼神迷茫毫无焦点。 她呆呆看着房梁,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影映入她的瞳孔。 阳光自窗子透进,万千道光芒照在那人身上。 他仿佛是会发光的。 一身白衣干净而耀眼。 他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美如春雪中瞬时齐齐绽放的百花—— “懒丫头啊,做什么睡这么久!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章 上 就留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好不好? 所有的过往统统让它们随风散去…… 天边一道金色的曙光。 庭院里,如歌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她托着下巴,怔怔打量在门槛处忙碌的雪。他将大红的对联贴在门边,朝阳的光芒斜斜照耀着他的白衣。 雪忽然回头看她,笑容明亮而耀眼: “喂,要不要帮忙?” 如歌怔怔地眨眨眼睛:“帮忙……?” “是啊,快来帮人家贴对联!”雪笑得一脸俏皮,对她招手道,“你来贴剩下的这一张。注意啊,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不要偏左也不要偏右啊。” 这样啊,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如歌慢吞吞地走过去。 “往上!” “往下点!” “再往下一点点……” “右边!” “太靠右了!真是个笨丫头!” “左边左边,对,再左边一点……” “咦……好像又有点偏左了……” 如歌高举着双臂,将红红的对联移来移去,胳膊开始酸痛起来,可是好像总是无法将对联贴在正确的位置上。渐渐地,雪声音里的笑意愈来愈浓,她呆了呆,扭转身子,怔怔望向他—— “你在戏耍我对不对?!” 晨光中,雪笑得打跌,雪白的衣裳盈满笑的光芒,那光芒恍惚间逼得人睁不开眼。 如歌看得要痴掉了。 雪走近她,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凑近她玲珑的右耳,呵气笑道:“丫头,你比以前笨了呢。”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挣了挣却挣脱不开,他抱得那样紧。 她无措道:“放开我……” 雪的脑袋窝在她的肩头,闭着眼睛,轻喃道:“让我抱你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抱着她,他的声音极轻极轻: “你……知道人家有多想你吗?” 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她心中莫名一阵扯痛,终于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半晌,她低声道:“可以说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沮丧地瞅着他,“你是谁?我又是谁?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傻瓜一样。” 雪微微僵了下,然后,他将如歌抱得更紧些: “忘了吗?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啊,咱们是做烧饼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咱们就来到了这里。那段日子你过得很辛苦,于是有位仙人封住了你的记忆……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只能咱们能在一起,不是比世间的一切都要幸福吗?” 雪轻轻吻住她的耳垂:“就留在这里,永远不离开,好不好?所有的过往统统让它们随风散去……” 太阳从天边升起。 金灿灿的万道曙光,照耀着小小庭院中拥抱的雪和如歌。 白衣如雪的他。 厚厚的红棉袄的她。 地上一群小鸡小鸭叽叽嘎嘎绕在他和她的脚边。 如歌的脖颈一阵湿凉,她诧异地抬头望去,惊住: “你——怎么哭了?” 雪像小孩子一样在她肩上蹭了蹭,泪痕将她的棉袄濡湿成铜钱大的斑点,淡淡晕开。他瞅着她笑,晶莹的双眼依然带着盈盈泪意:“因为,我觉得好幸福。” 她咬住嘴唇,举起右手,用手背拭尽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为什么要哭呢?幸福的话,不是应该笑吗?你长得这样好看,笑起来就像个仙人一样。”她轻轻歪起脑袋,对他笑着,“不要再流泪了啊,看着你流泪,我的心痛得好厉害。” “丫头,”雪屏住呼吸,忍住忽然间欲崩溃的泪水,“答应我好不好?” “……” “答应我,永远留在这里,咱们留在这里再不要离开。就这样过一辈子……会很幸福很幸福的……”雪屏息凝视她,“你答应我,好不好?” 如歌望着他。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明;她的目光像春日暖阳下的湖水,静静在他的面容上流淌。 过了良久,她皱眉道:“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你,我的心就会开始抽痛,而且有种忧伤的感觉?” 雪破涕一笑,像山涧边的白花般柔美: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如歌怔住。 “你以为我离开了,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于是你很伤心,满天下到处去找我,”雪轻柔地笑着,眼睛中有梦幻般的柔情,“你那样喜欢我,所以才会那样心痛和忧伤。” 如歌怔怔望住他,脑中一片空白,许多模糊的片段闪过,可是却抓不住。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 雪嗔怒地拧一下她的鼻子: “笨丫头,你明明知道的!” 如歌吃痛地捂住鼻子,苦恼道: “不知道啊,我想不起来了。” “好生想想!” “哦……”如歌冥思苦想,“因为……你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子?” 雪怒目而视。 如歌缩缩脖子:“因为……你要挣钱养家?” 雪叹息。 如歌想了又想,终于怀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笨,受不了我才离家出走的!” 雪惊奇地拍掌大笑道: “哇!你居然也知道自己笨吗?” 如歌委屈地扁着嘴,转过身子不理他。什么嘛,笨一点就活该被人遗弃吗?害她的心那么痛!可恶的人,再不要跟他说话了! 雪吐吐舌头,自身后抱住她,又凑近她的耳边,嘻嘻笑道:“笨丫头,生气了啊?” “是啊!我生气了!”如歌恨恨道。 “你生气,我觉得好开心啊。” 雪笑得一脸幸福。 如歌拧眉。可恶啊,这样无耻的人,别人生气他竟然开心吗?!一抬脚,她狠狠踩在他的脚上,听他“哎呀”的吃痛声,不禁笑如花枝乱颤,笑声如春风般盈满整个院子。 她笑得那么快乐。 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颊红扑扑的,嘴唇湿湿润润。 “我喜欢你,笨丫头。” 雪轻轻地说,声音像轻轻的飞雪飘过来,笑得打跌的她怔了怔。她抬起头,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 “我喜欢你。”他的表情中似有淡淡的痛苦,“所以,只对我笑好吗?也只对我生气,只为我伤心……其他的人你全都忘记好吗?” 她听不太懂: “什么其他的人?” 雪闭一下眼睛,睁开时又是灿烂的笑容: “后天就是春节了,要贴好对联、收拾屋子、准备年货!不许偷懒!快干活去!” “哦。” 如歌乖乖地拿起扫帚准备打扫院子。 雪似笑非笑将扫帚从她手里拿走,道:“你的对联贴完了吗?” 就这样。 如歌贴完对联,又贴福;雪却把整个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春节要到了。 冬天应该快过去了吧。 阴暗的地底。 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蜿蜒着一条河,仿佛无波,然而翻涌着净是湍急的奔流声。 诡谲的安静。 火光妖艳奇魅,映得暗河宫如地狱般神秘。 暗夜罗的红衣映着火光艳艳飞扬,战枫瞪着他,眼中布满血丝,身子也似在微微发颤。 暗夜罗轻柔似梦地说道:“就像千万片雪花,她消失在樟树林中,那画面真是美极了。” 战枫的喉咙骤然抽紧: “什么叫做消失?” “傻孩子,消失就是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从这个世上完完全全逝去了……” 一道凌厉的刀光! 战枫用刀锋逼住暗夜罗的脖颈,怒吼道:“你答应了我不去伤害她!” 暗夜罗深情地抚摸着手中的黄金酒樽,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刀,依自笑得轻柔:“她怎么会是我杀的呢?捅进她胸口那一刀的是薰儿。” 战枫怒声撕裂:“若是没有你的默许,暗夜绝能够阻杀如歌?!没有你的默许,薰衣会刺杀如歌?!” 暗夜罗轻轻挑眉,斜睨他:“我只答应你——‘我’不去伤害她,怎么,我没有做到吗?” 战枫的手握紧刀柄,怒蓝在眼底汹涌: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暗夜罗仰首大笑,血红衣裳飞旋出绚丽的波纹,笑意中带着嘲讽和轻蔑。 热烈燃烧的篝火猛然一暗! 冰蓝的寒光海浪般爆闪! 令人窒息的刀气! 战枫的刀挥向暗夜罗的脖颈! 诡异的大笑声在幽蓝的地底回旋,刀气下,暗夜罗的红衣陡然烟消云散,像鬼魅一般,如血的红影淡淡凝聚在火堆旁。 暗夜罗细细品着黄金酒樽中的美酒,眉间朱砂多情又冷漠:“你的内力和刀法虽是习自于我,可惜想要杀我却差得太远。” 战枫浑身冰冷。 三年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亲战飞天是烈明镜的生死兄弟,却因为娶了暗河宫的大宫主暗夜冥而被白道讨伐。烈明镜为了独占烈火山庄,设诡计杀死了战飞天,又利用暗夜冥做饵重创了暗夜罗,从此独霸武林,无人能与争锋。这一切,他是从暗河派来的莹衣口中得知的,原本他也并不相信,然而经过半年多的暗查,终于证实了她并未说谎。 接着他才赫然发现,虽然暗河宫隐迹江湖,但其势力早已渗透入烈火山庄,如歌身边的婢女薰衣竟然就是暗河三宫主暗夜绝的女儿,按辈分却应该是他的表姐。薰衣将记载有暗夜罗武功心法的秘籍传于他,使得他的功力在短短两年间进步飞速。 而他独步武林的刀法,却连暗夜罗的皮肉也无法伤到! 火光映着暗夜罗苍白高贵的面容,一抹妖艳的红晕在他颊边淡淡晕开,他的嘴唇艳红如血,像情人般轻轻吻着黄金酒樽: “你很爱她吗?因为她的死,纵然我是你的亲人,也要杀了我吗?” 这声音很轻。 轻得像十九年前自他眼角跌落的眼泪。 …… 嵌着蓝宝石的发簪,是他珍藏在怀中的爱物,每日每夜他都将它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是他最爱的姐姐给他的,她答应过会嫁给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是—— 她嫁给了一个叫做战飞天的男人! 十九年前的那一夜,她刚生产完,苍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净是细密的虚汗,望着他的眼眸中却充满了痛苦和仇恨。他抱住她,拼命吻着她,疯狂地喊着,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她爱上过别的男人,不在乎她为别人生过孩子,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像以前一样留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发簪滴下鲜血! 剧痛自他的眉间爆裂! 她瞪着他,眼中是狰狞的恨意和冰冷,手中握着那根金簪,殷红的血珠从他的眉心迸落喷涌! 他痛得嘶吼,痛苦中劈手将金簪震落,簪尾的蓝宝石飞出去,像闪电般嵌入了床上婴儿的右耳垂里。 婴儿痛声大哭。 她将婴儿抱在怀里,满脸痛惜怜爱,柔声哄着,就像当初哄着他一样。待得婴儿哭啼声渐渐止住,她才抬起头,冰冷地望着眉间涌着鲜血的他: “你是一个恶魔。只有看到别人痛苦,你才会快乐。” …… 暗夜罗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了下眉间的朱砂。 这哪里是什么朱砂,它是十九年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一道永远尖叫着不肯愈合的殷红色伤疤。 他斜睨着五步外的战枫。 看着战枫狂乱飞舞的蓝发,看着战枫眼底汹涌崩溃的黯蓝,看着战枫右耳电光石火般连闪的蓝宝石,他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快感。 暗夜罗低声笑道:“枫儿,你痛苦吗?” 战枫怒视他。 暗夜罗凝视他,多情的双眼一片冷漠:“这种痛苦会像蚕丝一样缠住你的心,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慢慢抽紧,让你痛到无处可逃,让你痛到即使变成鬼也要时时刻刻被心痛煎熬。” 呵,她说的没错,他本就是一个痛到疯狂痛到成魔的人,只有见到别人的痛苦才会开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章 中 大年初一。 鞭炮声噼噼啪啪在村子里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大红的对联贴在家家户户大门上,肉馅儿饺子喷喷香,鞭炮缭绕的硝烟味儿,来来往往忙着串门拜年的乡亲们,打闹嬉笑的孩童们,让这个春节变得那样快乐。 如歌和雪从邻居寡妇赵大娘家出来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为什么不留在赵大娘家吃饭呢?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如歌不解地看着雪。 雪搂住她的肩膀,做个鬼脸:“才不呢!人家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过节,才不要让外人打扰。” 如歌奇道:“咦,以前咱们没有一起过年吗?” 雪心虚地吐下舌头,连忙笑得一脸无辜,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丫头笨,好端端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掉了,所以这次才变成咱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啊。” “这样啊,”如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把你忘记了。” “没关系啦,”雪把她搂得更紧些,慢慢走进他和她的家,“只要你以后永远永远记得我,永远永远记得和我在一起有多快乐,人家就会原谅你了。” “好的!” 如歌用力点头,红红的棉袄衬得她脸颊红扑扑得诱人。雪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一时情动,吻住了她。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一把将他推开! 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怎的,雪竟然被推得跌坐到了地上,小鸡小鸭们“叽叽嘎嘎”拍着翅膀闪躲旁边。 “好痛……” 雪望着她,绝美的双眸雾一般盈满伤心的泪水,阳光洒在他染上尘埃的白衣,耀眼中带着些脆弱。 如歌慌忙跑过去扶他:“摔到哪里了?……我……我没有用很多力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雪委屈地摊开手掌给她看,只见方才撑住地面的手边一侧已经满是乌黑的淤血。 如歌咬住嘴唇,慌道:“怎么摔得这样严重呢?你……你痛不痛?”哎呀,这是废话嘛,伤成那样怎么可能会不痛?怎么办啊…… “痛死了……”雪瞅瞅她,忽然轻笑道,“臭丫头,亲我一下好不好?只要轻轻亲一下,人家就不痛了。” 如歌怔道:“那都是骗小孩子的话,怎么可能亲一下就不痛了呢?” “不管,反正要亲一下!”雪瞪着她,“否则我就一直痛下去,痛到你心疼得受不了。” 如歌“噗嗤”笑了:“你真的很像个小孩子啊。” “小孩子就小孩子,”雪不在乎地闭上眼睛,晶莹如雪的面庞凑向她,只要能被她爱惜,什么都无所谓,“要好好亲我啊!” 鞭炮声在村庄的东边遥遥响起。 饭菜香淡淡飘来。 叽叽嘎嘎的小鸡小鸭边啄食着地上的粮食菜叶,边好奇地张望着他和她。 雪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层美丽的光芒在他周身静静流淌,他闭着眼睛,幽黑细致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正做着幸福的梦。 如歌的脸颊悄悄红了。 露珠一般的吻,恍若带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她轻柔地吻在他淤青的手掌上。 唇瓣是温热的。 手掌是清清凉凉的。 雪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似痛苦又似幸福的神情。他静静睁开眼睛,静静凝视她黑玉般的发丝白玉般的耳垂和绯红的脸侧,然后,他静静又闭上了眼睛。 似乎有“啾”的一声轻响。 她亲完了。 慌乱地跳起来,她捂住滚烫的脸颊,连声道:“好了好了,应该不痛了吧。快点起来了,我都快饿死了,大年初一一定要吃饺子的,可是饺子馅儿还没有拌,面也没有发呢……” 雪伸出手:“臭丫头,还不把人家拉起来!” “哦。”如歌握住他的手,怕弄痛他,又改握住他的胳膊,轻轻将他扶起来。 雪微笑了。 他弹下她的额头:“放心吧,饺子馅儿和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用包一下就可以。” “啊?什么时候弄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清早你呼呼睡懒觉的时候。” “……”如歌羞红了脸,“那个……下次可以叫我起来帮忙啊。” “你睡得像小猪一样香喷喷,哪里舍得叫你呢?” “你才是小猪……” “不是!” “就是!”如歌凶巴巴。 “人家是白玉猪,美美的那种。”雪臭美地说。 如歌笑弯了腰,羞着脸道: “白玉猪也是猪呀,你真是猪一样笨啊……” 雪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不要笑了,快用你的肉去包饺子吧。” “我的肉?”如歌怔住。 “白菜猪肉馅儿的。” “啊,你又骂我,”如歌恼得脸蛋绯红,向一溜烟跑走的雪追去,“你别跑!臭白玉猪——” 一串串的笑声洒满小小的院子,地上的雪已经融化干净了,风似乎也染上了抹春天的气息。 天色渐渐黑了,大年初一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村子里出奇地安静。 夜风吹动屋门两边红彤彤的干辣椒。 小鸡小鸭们已经睡下。 如歌在院子里洗着碗筷。 洗着洗着,她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一些火花般的闪念在她脑海中掠过,好似有猩红的鲜血,有悲怆的呼喊,有滚滚的浓烟,有晶莹飞舞的漫天雪花…… 碗从她手中跌落木盆里,溅起凉凉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膝盖。 她的心骤然痛得无法呼吸! “丫头,洗完了吗?”雪笑盈盈地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件鲜红的衣裳,“洗碗要洗这么久啊,是不是在偷懒?” 如歌怔怔看着他。 雪打量她,蹲下来仔细打量她:“怎么了?表情这么奇怪。” “我……脑子里好像有东西一直在闪……然后……心里觉得很痛……” 雪的眼神古怪极了:“又在想以前的事情?” “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差一点……差一点什么……”她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着说。 “傻丫头,跟你说不要去想了,过去的事就统统忘记好了,”雪轻轻拥着她,“就这样生活不好吗?” 一股冰冰凉凉的清香沁入如歌心脾。 过了良久。 她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很痛。” 雪怔了怔。 然后,他伸手敲敲她的额头:“喂,你开心点好不好,今晚是大年初一呀,不要弄得人家心情也郁闷了。” 如歌努力挤出笑容,抱歉道:“对不起。”是呀,过年应该快快乐乐的。 “这才对嘛,”雪笑了,将手里的衣裳抖开,“新年要穿新衣裳,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看喜欢吗?” 如歌睁大了眼睛。 鲜艳的红衣,烈火般的鲜红,这衣裳不知是用什么质料制成的,可能是真丝杂以其他东西,光辉灿烂,明艳若朝霞。 夜色中。 一身红衣的如歌自屋内出来,晶莹灵秀的面容,俏皮爱笑的唇角,清秋潭水般的双眸,随风飞舞的衣裳鲜艳如火。她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轻轻盈盈如一团动人的火焰。 雪拍掌道:“世间只有你能把红色穿得这样美丽。”红色,才是最适合她的色彩。 如歌有点羞涩,可是被人如此直接地夸赞,心里亦不由得一阵喜悦。她笑道:“谢谢你送我这衣裳,我很喜欢。” “怎么谢我呢?” “……”她怔住。 雪拉起她的手,向院子外面走去:“来,咱们出去玩,我还准备了很多精彩的玩意儿呢。” 村子外有一座山。 繁星闪烁,星光柔和洒落,月亮很淡,只有浅浅的剪影。雪和如歌坐在山顶的巨石上,仰望浩瀚的夜空,轻轻的星辉映照着两人如仙人一般出尘。 “好美的星星……”如歌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喜欢吗?” “喜欢。”如歌依自望着星空,被闪烁的星辰感动着,“星星这样明亮,一闪一闪,好像没有任何烦恼和忧伤,好像可以一直快乐地闪光。” 满天星斗。 雪的白衣比星的光辉还要耀眼,凝视着快乐的她,他眼中的感情和唇边的微笑令天际的星星们看得痴掉了。 天上的星。 山顶的雪。 如斯美景啊…… “如果有七彩的星星该多好,”如歌突发奇想,“紫色的星星,金黄的星星,翠绿的星星,鲜红的星星……在夜空里缤纷闪耀,一定会美得惊心动魄吧……” 雪宠溺地搂住她:“只要你喜欢,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 如歌惊奇地侧头望他。 雪笑一笑,轻轻向天空扬手,仿佛一颗流星飞出他的衣袖,在湛蓝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菊花。 金灿灿的菊花在星辰间燃烧怒绽。 “是烟花啊!”如歌惊呼。 金菊的花在夜空静静熄落,刹那的美丽令她屏息。 停顿了有一个呼吸的间歇。 忽然,清啸着,几枚烟花从山脚下高低错落飞向星辰。 姹紫嫣红的烟花。 喧嚣着,骄傲着,绚烂着,在湛蓝的星空热烈地怒放! 噼啪燃烧的亮银色流星雨,富丽高贵的紫红大理花,裹着金边的绿牡丹,满天火树银花…… 烟花此起彼伏,好像从一个梦幻的仙境飞来! 千万朵盛开的烟花映得夜色瑰丽绝美。 村子中的人们也看到了这场烟花之舞,惊叹着,欢笑着,老老少少都走出了屋门,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呵,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烟花。 “轰——” 一朵巨大的鲜红牡丹傲然绽开! 流火的烟花直逼而下,仿佛亿万颗星星瀑布般坠落,撼人的气魄,直直燃烧进每个看者的心底。 村民们被这种美丽震撼到忘却了惊叹。 在这烟花灿烂绽开的那一瞬。 山顶上。 如歌却突然抚住了胸口。 空气中缭绕的烟火硝烟之气就像恶魔扼住她的喉咙,一种痛苦令她的面容骤然苍白,嘴唇亦失去了血色。 她微颤地站起身。 红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在满天怒绽的烟花下,她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 烟花之舞进入了。 璀璨的流光溢彩的梦幻一般的七彩烟花自山脚热热闹闹地簇拥着飞窜向夜空,如此的美丽啊,如此的惊心动魄…… 烟花朵朵绽放。 雪却只是静静望着如歌骤然苍白的面庞。 他看见她慢慢扭转头,慢慢凝视他—— “是你。” 雪知道,属于他的幸福已然像烟花一般燃尽了。 夜空中美丽的烟花。 仿佛绚烂的梦境,烟花们一朵一朵优美地次第绽放…… 如歌凝望着白衣胜雪的他,心内千般滋味,一幕幕的过往在脑海中闪现,有刺骨的痛,有重逢的喜,有恼意,还有让她鼻子忽然酸痛的泪涌。 她握紧双手。 一时间,她失却了语言。 雪轻轻笑了,笑容比千万朵烟花齐齐绽放还要灿烂: “终于记起我了吗?” 如歌道:“是。” 雪叹息道:“坏丫头啊,这样久才见到我,都不会快乐地扑进人家怀里哭吗?” 如歌站得笔直。天空中一朵巨大的烟花“轰——”地炸开,炫目的光芒下,她面容雪白,眼珠漆黑。 “为什么骗我?”她问。 雪轻轻瞅着她:“你……想念过我吗?” “你不应该骗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雪的眼中有星光,“你……可曾想起过我呢?” “是你封有了我的记忆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不知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吗?”她的声音渐渐高起来。 他执拗地盯紧她: “一点……都没有想念过我吗?” 她看着他。 终于,她转过身,鲜红的衣裳飞扬起清冷的风。烟花映亮夜空,她心内一片怆然,这里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雪一把抓住她,用的力气很大:“说啊,自从我消失,你一点也没有想念过我吗?!你将我忘掉了吗?!” 如歌被他握得手腕生痛。 雪瞪着她,有一股怨意流转在他伤痛的眼底,良久良久,他闭上眼睛。 泪水闪耀着星芒缓缓淌下。 如歌凝望他,绚烂的烟花在天空喧嚣着绽放,他的肌肤晶莹透明,泪水亦晶莹透明,仿佛星光可以穿透,仿佛随时会幻化成千万道光芒消失在人间。 良久良久,她轻轻伸出双臂拥抱住他: “知道吗,我不敢去想你……” 雪轻轻颤抖。 她苦笑:“因为想你是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情。只要我醒着,就会试着用各种方法不去想你。可是,在梦中却会固执地一次一次见到你……你像空气一样从我的怀里消失,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白衣……” 雪屏住呼吸,眼中满是泪水:“丫头……” 她轻轻问道: “你还会消失吗?” “如果会呢?” “那就把这当做一场梦,只当从没有再次见过你。”她倔强地瞅着他。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啊。” “告诉我,你还会不会再次消失?如果会,那我宁愿不曾见过你,也不要再经受一次那样的痛苦。”她瞪着他。 雪笑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会永远在你身边。” “真的?” “真的。” “可是你骗过我好多次!” “傻丫头,放心啦,这次真的不骗你。” 如歌细细打量他,良久,终于决定再相信他一次。她用力抱紧他,任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泪中带着微笑: “雪,很想很想你。” 烟花在夜空燃烧完最后一抹灿烂。 村里的人们又回到各自的家。 世间美丽而宁静,只余下山顶紧紧拥抱的两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章 下 大年初二,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如歌推开院子的木门。鲜红的衣裳如朝霞般灿烂,她的脚步也如朝霞般轻盈无声,当她又将木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刻,院子里的小鸡小鸭仍在睡梦中。 她攥紧手里的包袱,抬头望向雪的窗子。这样不告而别,他或许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山村的小路静悄悄。 昨夜家家户户的人们都欢笑到很晚,此刻仍是沉浸在梦乡里。 路上没有人。 只有早起的鸟儿和一身红衣的如歌。 走着走着,如歌渐渐觉得有些饿了,因为怕吵醒雪,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这会儿胃里空空得难受。她看向路边,平日里卖包子馒头的张家大娘还没有出摊儿。呵,是啊,过年了,张家大娘也该歇歇了。 她继续往前走。 忽然,她的鼻子皱了皱,什么味道,好香啊。四下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苦笑,八成是饿昏了产生的幻觉。起步又走,那股食物的香气又飘过来,勾得她肚中饥虫咕噜噜直叫。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清晨的风中懒洋洋笑着: “好吃的烧饼啊,又香又酥的烧饼,雪记烧饼铺名满天下的美人儿烧饼。” 如歌惊怔,仰头看去。 路边的大树上,一个白衣耀眼的人笑盈盈悠坐树梢,手里拿着两只烧饼,眨着眼睛对她笑。 晨曦透过枝叶晕红他的笑颜。 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扑喇喇”飞到他的肩头。 雪笑道: “要不要尝尝?热腾腾新出炉的酥烧饼。” 如歌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从树梢飘落,笑得可爱: “我在等你啊。知道你要很早起身,恐怕来不及吃东西,于是我就做了烧饼给你吃。而且,我没有吵醒你对不对?睡得还好吗?” 如歌再也说不出话。 雪把烧饼放进她手里:“来,尝一尝我做的烧饼好不好吃,”他得意地笑,“说不定比你做的还好吃呢。” 如歌呆呆吃着烧饼,却一点味道也吃不出来。 雪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搂住她的肩膀慢慢走在村庄路上: “傻丫头,下次不要不吃饭就赶路,时间长了胃会难过的。如果懒得做饭,可以让我做啊。” 如歌咬住嘴唇: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雪扭过头来凝视她。 如歌的背脊挺得笔直,手指捏紧烧饼。 白色小鸟拍拍翅膀飞向晨光中。 雪的笑容像晨光一样透明:“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要。” “昨晚我答应过永远也不离开你。” “……”如歌望向他,“雪,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雪吃惊道:“难道和你在一起就会死吗?”他笑着拥紧她,“放心,人家可是仙人啊,仙人怎么会死呢?” “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对不对?”如歌道。 雪咳嗽一声:“呃,当时你受伤很重,而且……我怕薰衣的背叛会让你承受不了……所以……” “我不是想听你的解释,”如歌打断他,“你对我下的封印,为什么这样短的时间就失去了力量?” 雪笑得尴尬:“臭丫头,那是你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强大的缘故。” “是吗?”如歌拉起他的手,沉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跌了一跤,你的手却会淤伤到这样严重?” 他左手的淤伤,被手腕处晶莹的肌肤映衬得益发乌黑淤紫。 “笨啊,那是我用来骗你心疼的。”雪轻轻笑着。 “那如今我已经心疼过了,你让骗我的淤伤消退掉吧。”如歌凝视他。 “呵,臭丫头……”他叹息,为什么她会如此冰雪细心啊。是的,这次强行破冰而出,他的功力只剩下以往的两成不到。 “雪,我不希望再次看到你‘消失’,”如歌轻声道,“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或许会很危险,或许会有很多困难,可是,那些都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如果有一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会回到这里找你的。” “你要为你父亲报仇?” “是。” “你要去找玉自寒?” “是。”如歌心里一阵发紧,她记得当时在樟树林外看到了玉师兄,在她被薰衣刺杀的那一刻,她仿佛也看到林中有个艳红如血的影子…… “你能够活着回来找我吗?”雪静静地问。 清晨的风微微扬起如歌鲜红的衣裳,她的下巴倔强,眼珠乌黑,眼底似有燃烧的火焰。 她对他说道:“我会努力活着,我并不想死。” 雪笑了: “没有我,你如何可以活着完成这些事情呢?” 如歌没有一丝笑容: “如果活着的代价是伤害到你,那么,就让我死掉好了。” 当初,为了解除玉师兄身上的寒咒,却牺牲了雪。眼睁睁看着雪在自己怀里消失,那种痛苦只有在夜夜的噩梦中才敢被碰触。 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满是闪耀的泪光: “笨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仙人啊,是不会死的,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都会留在你的身边。哪怕你厌烦我了,想要赶我走,我都会死赖着不离开。” 如歌苦笑:“我不相信你。”她已经被他骗了很多很多次。 雪举起手掌,仰望蓝天: “若是我此次撒谎骗烈如歌,便让我生生世世转世轮回都得不到她的任何一丝眷恋。” “你——” 雪屏息地望着她:“可以相信我了吗?” 如歌柔肠百转,真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望着她,雪笑了。 那笑容灿烂得令满天晨曦失却了光芒。 “你答应了啊,以后再也不能抛下我偷偷溜走!否则……否则……就罚你生生世世都暗恋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章 上 他痴痴望着如歌消失的方向, 肌肤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 白衣耀眼, 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 品花楼。 天下第一楼。 为什么来品花楼,如歌曾经多次追问雪。可是雪总是轻笑着,只说在那里她可以见到一个人,也只有在那里她才会见到他。待她追问是否玉自寒时,雪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在品花楼,如歌与花大娘、昔日的姐妹们重逢,自然有一番热闹光景。谈笑中,她方才知道风细细已经从良,嫁给一个商贾做续弦,听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凤凰姑娘也嫁了人,做了郑大将军的第九房妾,只是她嫁过去后一直未怀上身孕,大太太泼辣善妒,将军又喜新厌旧,生活得并不如意。 真是恍如隔世啊。 淡淡月光下,如歌倚着后花园雪阁的雕花木栏,轻声感叹。 记得她当时初入品花楼,是那样天真烂漫,为了留住战枫的心,她想要知道众名花是用何等绝技来猎获世间男子的喜欢。在这里,她见到了远寻而来的玉自寒,遇到了风华绝代的雪…… 然而,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已物是人非。 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她也再不是原本那个心心念着战枫的小丫头了。 月明星稀。 花园中的夜风柔柔吹动如歌的发梢,一袭红衣被月光照耀得温柔如水,她的双瞳乌黑明亮,仰首凝望新月,眼底满是坚毅和淡然。 月华皎洁。 她唇边的微笑亦皎洁。 无论有多少乌云,无论多么狂烈的风雨,月亮终究还是会将光辉洒满人间的。那么,有什么可以打倒她呢? 即使,她最近听到了一些非常古怪纷乱的事情。 在她和雪隐居山村的这段时日里,江湖中爆出一个骇人传言! 据传,烈明镜并非为江南霹雳门所暗杀,而是被他的亲传大弟子战枫趁其练功不备时,自后心一刀毙命的!战枫为掩盖杀师丑闻,将一切嫁祸给江南霹雳门。但烈明镜的女儿烈如歌并不相信战枫,一心想要调查清楚父亲死亡真相,并为此深夜潜出被战枫所控制的烈火山庄。然而,烈如歌在离庄途中却被战枫阻杀身亡。 此传闻令武林惊骇! 江湖群豪纷纷向烈火山庄打探传言的真实性。 可是,烈火山庄的态度暧昧含糊,只宣称战枫不在庄内,至于是否杀害了烈明镜父女仍在调查中。同时,烈火山庄却悬赏天下,凡能够“请”战枫回庄者,必赏黄金千两! 顿时,天下哗然! 清雅曼妙的琴声自雪阁飘扬而出,在夜色里像一缕淡淡的花香,染着月光的轻盈,萦绕入如歌的心底。 “丫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怎比得上人家的琴曲美妙呢?快进来啊,听听我新作的这首曲子。” 如歌依自仰望夜空中的弯月。 战枫…… 如果真的是战枫…… 她的目光很淡静,唇角渐渐凝成一抹坚毅。 不过,她心里最牵挂疼痛的,不是战枫。 而是玉自寒。 樟树林外一别,她那般消失在玉自寒眼前…… 还有林中的那抹红影,她一直不安,不晓得那血红的人影是不是暗夜罗,如果真的是暗夜罗,会不会伤害到落单的玉自寒…… 想到这里,她的心抽紧翻绞。 脸色也变得雪白起来。 一只晶莹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呵气轻笑道:“喂,竟然不理我啊,当心我一生气也不理你了。” 如歌看着雪,第二十七次问他: “为什么要留在品花楼?” “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见到应该见到的人啊。”同前面二十六次一样的回答。 “会见到谁?” “呵呵,见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二天,这十二天,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 “傻丫头,相信我好了,我是仙人啊。” 如歌瞪着他。 雪笑得一脸无辜。 “最多再留三天,我一定要离开品花楼。”如歌对他说。 雪轻轻掐算一下手指,展眉笑道:“好啊,过了这三天,你无论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如歌不再说话。 雪搂住她的肩头,望着月色满园,笑颜如花道:“春天快要来了呢,夜风已经没有刺骨的寒意。呵,快看,”他手指花园中静僻的一角,懒洋洋舒展的枝条,点点嫩黄的花朵,“迎春花已经开了。” “春天……” 如歌望着悄悄绽放的迎春花发怔,或许春天真的就要来了吧,这一冬实在漫长得寒彻入骨。当百花开满大地,希望一切都能焕发勃勃生机。 雪偏头瞅着出神的如歌,忽然问道: “春天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摇摇头。她想要找到玉自寒,想要为父亲报仇,想要重振烈火山庄,但是,这些都跟春天无关。 “真的什么打算都没有吗?” “没有。” “你再好生想想。” “……没有。” “死丫头,你忘记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雪薄怒道。 如歌疑惑地望住他。 月光下,雪的白衣闪耀着圣华般的光芒,他绝美的脸庞有些嗔怨,莹莹泪光在眼底飞旋。 如歌道: “怎么了?” 雪的泪光如星芒:“你忘记了吗?你曾经答应过,如果我不死,那么你就会……” …… 雪透明得像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穿过去。 他的笑容空灵如雪花。 金灿灿的万千光华…… 穿透他的身体…… …… “如果喜欢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从没有喜欢过你。” …… “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死,我就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 …… 雪像是睡着了,在如歌的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 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他的分量极轻,她抱着他,就如抱着一团光芒。 …… 月光淡淡如雾。 星光闪烁。 如歌静静凝视雪:“我没有忘记,我会努力试着去爱你。” 雪屏息,晶莹滑落的泪水染湿他幸福的笑容。 “会多么努力?” “会很努力很努力。” “万一,你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爱上我呢?”哀伤刺痛雪的心底。 如歌微笑道:“春天是蕴含希望的季节。在春天,百花绽放万物复苏,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月明星稀。 花园僻静的角落里盛开着黄色的迎春花。 丝竹欢闹之声自大堂飘来。 酒香。 菜香。 美人香。 此刻的品花楼简直就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天界。 雪和如歌并肩站在雕花悬廊,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似火,相对凝视,目光流转,月华笼罩中,竟似一双如画的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地,花园中来了三三两两的宾客,与楼中姑娘在假山处、小亭里嬉笑玩闹。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经散去了吧。 悬廊上。 雪揽住如歌的肩膀:“咱们进去,这里太吵。” 如歌应一声,转身准备随他进屋。 忽然—— 眼角余光处—— 仿佛看到—— 一个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匆忙回头! 屋檐下、假山旁、湖边、小亭里,石径上,华美的灯笼,娇娆的姑娘,神魂颠倒的宾客,喧闹的丝竹…… 可——是——那个青衣的人影在哪里?!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满额细汗。 终于,她找到了! 只见青衣一闪,消失在花园的后门。 如歌低声呼喊,飞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悬廊上。 孤单单只余雪一人。 他痴痴望着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肤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白衣耀眼,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章 中 离开品花楼。 街道上空空荡荡,家家门户紧闭,跟方才的歌舞升平仿佛两个世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残破的碗中只有可怜的一两个铜板。犬吠自转弯的深宅中遥遥传来,衬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处找寻。 那如玉的青衣却仿佛忽然失踪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飞掠,转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却仿佛夜露蒸发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 忽然一阵心痛。 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 她咬住嘴唇,脸色煞白,唇间满是泪水的咸涩。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等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他吗?如果不是他,那么,他现在哪里,有危险吗,他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把泪水在衣袖上擦干,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过,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细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如歌倾耳去听,身子微微发抖。她握紧手指,心跳加快,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悠长悠长的小巷。 月光如华。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后,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两颊的泪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个绝世旷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听不到声音,怎么却忘了他也无法走路呢? 苦涩的笑声在清冷的夜里轻轻散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转过身,一脸惊恐,双眼呆滞地瞪着如歌: “我……我没有钱。” “走开。”如歌闭上眼睛。 那男人吓得腿软,全身发抖。 “滚!听到没有!滚!”如歌忍无可忍地大吼,“快滚!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如歌心中一片凄然。自从爹爹去世,她有许久许久没有趴在玉自寒温暖的膝头。只要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空落落。 月亮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 寂静的巷子。 寂静的她。 她慢慢走着,一时间像是没有了方向,只是毫无目的地走着。 夜,愈来愈深。 红衣的如歌在深巷小街慢慢走着。 直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被风吹卷入她的呼吸。 好骇人的血腥味! 夜风中还夹杂着濒死前凄厉的惨呼! 浓重的酒气! 痛苦的呕吐! 霎时,如歌的神志清醒起来,前面的巷中必是刚有一场恶战,而且死伤的人数不少。她挺直背脊,轻步弯过巷角。 新月如钩,冷冷挂在幽蓝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照着忽然变得如地狱一般的小巷。夜风卷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声,濒死前的吸气声,鲜血在地上缓缓的流淌声。 巷中十三人。 九人已死,尸体依然温热;三人在地上兀自挣扎,手指僵硬地抠着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极大。当如歌弯过巷角看到他们时,这三个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二个人,都是被一刀断喉! 浓稠的血河将巷子染红。 “呕——” 一阵呕吐的声音。 冲鼻的酒气,深蓝的布衣上满是腥臭的秽物和血迹,那人虚弱地倚在墙上,天命刀身血珠滚落,苍白的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右耳的蓝宝石幽暗深沉。 “呕——” 他痛苦地呕吐,身子弯得像个虾米,发抖,抽搐。他喝了整整十天十夜的酒,最便宜最烈性的烧刀子,喝得一文钱都没有了,被客栈的伙计拳打脚踢撵到街上。 胃里翻绞疼痛,就像被千万根烫红的钢针戳刺撕裂。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杀他?来啊,把他杀死了,就不用再这么痛。死了,就永远不再会痛。他呕吐着,身子倚着墙壁滑落,虚弱的冷汗让他阵阵颤抖,终于,他跌倒在血泊里,蓝衣被鲜血浸透,变成一种奇特的颜色。 他干哑的喉咙含混着一个声音。 像是。 像是抽痛的哽咽。 又像是一个只有在漫天荷花碧绿荷叶的梦里,才敢微微忆起的名字。 “战枫。” 突然间,他恍惚陷入了一个最荒诞的梦里,在梦里,他居然—— 听见她在叫他。 …… “战枫、战枫。” 她喜欢叠声唤他,落日将满池盛开的荷花映得比天边晚霞还要灿烂,粉白晕红的脸颊,她笑得轻轻盈盈。 那时,她九岁。 小如歌整日整日缠在小战枫的后面,她爱穿鲜红的衣裳,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他,苹果一样的小脸蛋红扑扑。 “不要叫我战枫。” 小战枫板着脸,采下新鲜的莲蓬。 “为什么啊?”小如歌掀起红衣,将墨绿的莲蓬兜起来。 “你应该叫我师兄。” “可是,我有很多师兄啊,玉师兄也是师兄,姬师兄也是师兄,都叫师兄怎么分得清楚啊。” “我是大师兄。” “呵呵,”她笑得憨憨的,“三个师兄里,你明明最小,什么大师兄嘛。” “战师兄。” 她吐吐粉红的小舌头,笑着:“不好不好,战死兄,难听死了……歌儿要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头发眉毛都很白很白了还跟歌儿一块玩。才不要你战死呢!” 真是会乱讲。 小战枫伤脑筋地望着笑个不停的小如歌。 “战枫,战枫……” 荷塘里,荷花的清香,迎面的夏风,一连串的童声的呼唤,吹荡起水面层层金色的涟漪…… …… 小巷里,看着战枫狼狈地跌倒在血泊和呕吐秽物中,浑身酸臭污秽,如歌心中有如被锐利的刀片划过。 她闭上眼睛。 手指用力刺痛掌心。 待她再将眼睛睁开时,战枫正醉眼惺忪地望着她,他伸出左手,月光下,他的手指苍白发抖。 “歌……儿……” 那身红衣,鲜艳如火,漆黑明亮的双眸,可以将他的心焚烧成深深的黑洞。酒意让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然而一晃,又重重跌倒在血泊污垢里。 如歌咬住嘴唇,一动不动。 战枫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痴痴笑着,眼角有隐隐的水光闪落:“歌……儿……你终于来接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章 下 屋子漆黑。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地上,已经有两个时辰,她一动不动。雪在她身边静静睡着,均匀地呼吸,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 床上的战枫似乎正做噩梦,面色苍白,眉心皱得死紧,他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低沉而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痛苦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雪悠悠醒来,他打着哈欠拍拍如歌:“你去睡一会儿,我守着他。” 如歌摇头。 “臭丫头,你还真是固执啊。” 如歌望着宿醉的战枫,她不要睡,她有话要问他。 “喂,为什么你难过的时候喜欢坐在地上呢?”雪忽然问道。 如歌怔怔地想一想: “因为地上冷。” “……” “地上冷了,心里的难过就会被冻住。” “要是被冻病怎么办?”雪恼怒道。 “不会的。” “臭丫头,你……”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前,我不会让自己生病死掉的。” 她的肩膀单薄如纸,面容却淡静坚毅,一种绝色的美丽仿佛是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雪搂住她的肩臂,股股温热轻柔地注入她体内。他轻笑如花:“不要说什么死呀死的,有我陪着你,想死都死不掉。” 那边。 战枫猛地坐起来! 浑身惊满瑟瑟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右耳的蓝宝石进出凄厉的暗芒。 他握紧刀,慢慢从噩梦中醒来。 等双眼变回死寂的冰蓝时,他掀开锦被,却发现身上换了件干净的蓝衣,没有血渍,没有秽物。 屋里漆黑。 然而,战枫感觉到角落里有两个人。 “谁?” 战枫的声音冰冷如刀。 雪轻轻弹指,桌上的油灯燃亮,如豆的灯光,在蓝衣的战枫和红衣的如歌之间晕晕闪动。雪坐在沉香凳上,挑弄着灯芯,风姿优雅出尘。 角落中,站起一个红衣的身影,衣裳耀眼光华,鲜艳如破晓时第一抹朝霞。她瞅着他,面容晶莹,神色沉静。 “呛——” 天命刀震出一声惊心的清吟。 战枫身子剧颤! “你——!” 幽蓝的卷发张扬飞舞,他瞪着她,这一刻即便是世界将要毁灭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害怕。 怕眨一下眼睛,她便会消失了。 “我没有死。” 如歌凝视他,语气平静。 战枫的眼底渐渐湛蓝,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刀,手指颤抖着,像是拼命压抑着去拥抱某个人。 “你醉的时候,我原本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死你。”如歌淡淡看着他,“可是,我要听你自己说。” 血液凝固成冰。 战枫这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了,却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坠入了另一个噩梦。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如歌问战枫。 火苗幽幽暗暗。 晕黄的微光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如果是我……” 如歌听着。 “……你会杀了我吗?” “会。” “会怎样杀我?” “你怎样杀的我爹?” “我自他的前胸一刀贯入。” 如歌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杀我爹?” “因为他杀了我的爹娘。” “你怎会知道?” “烈明镜亲口承认了。” “我爹怎会亲口承认,就算他真的杀了你的爹娘,又怎么会亲口承认?!”如歌怒道。 战枫沉默。 如歌吸一口气。 “你的武功,可以杀我爹吗?” “他没有防备。” 如歌抑制住胸口狂乱的气息,双拳指骨咯咯作响:“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你不是欺骗我好久了吗?” 战枫望着她。 他的眼睛湛蓝,唇边有一抹古怪的笑容: “生,比死还要痛苦。” “痛苦?你报了‘仇’,不是应该快乐得无与伦比吗?!”如歌的红衣怒扬。 战枫将刀递给她。 “胸口,心脏处。”他凝望她,“我不恨你,杀了我,无须痛苦。” 如歌握住刀。 “答应我一个要求。”战枫声音很低。 “说。” “将我的尸体埋在那个荷塘。” “……好。” “来吧。” 如歌举起刀。 刀尖闪着幽蓝的寒光,对准战枫的胸膛。 战枫看着她。 纵然是要杀他的这一刻,她依然是那么美。她的面颊如荷花般粉红,她的眼波如荷叶上的露珠般轻盈,飞扬的红衣,是每日练功后,荷塘边如醉的晚霞。 屋里骤然一暗,火光摇曳在墙壁,映出刀的剪影。雪挑弄着灯芯,眉间有淡淡的忧伤。 “不要杀他。” 声音像深夜的飞雪一般忧伤。 刀,在如歌手里握紧。 她听到了雪的话,她看到了战枫眼中的痛苦,她的心底像被千百把天命刀翻绞撕裂! 但是—— 她——要——杀——了——战——枫——! 纵使以后的日日夜夜都要在痛苦里煎熬,她也要杀了战枫!! 她恨他! 他杀死了这世上她至爱的亲人。 “不要杀他。” 雪的白衣在幽暗的火光下,像临风叹息的白花。 刀如怒浪! 红衣烈烈飞扬,如歌满腔悲怒,一刀挥向战枫的胸膛! 这一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战枫站得笔直,孤傲的身子没有一丝颤抖,在她挥刀而出的那一刻,他苍白的唇角轻轻淡出苦涩的笑。 鲜血迸涌! 刀砍入血肉,令人牙酸的声音,飞起一丛艳丽的血,溅在墙上。 血,缓缓沿着墙壁淌下。 滴答的轻响,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不要杀他。” 雪紧紧握住幽蓝的刀刃,汩汩鲜血,使他晶莹美丽的右手变得凄惨可怖。 如歌震惊失声:“你做什么?!!” 雪笑得温柔:“丫头,先不要杀他。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一章 上 雪吻上了如歌的脸颊。 像初春淡淡凉凉的花香, 像春水轻轻柔柔的涟漪, 一种呵得人心尖微微发酸的感情, 在那个接近黄昏的时分细细波动。 幽暗漆黑的地底,暗河静静流淌,墙壁上的火把悄无声息地燃烧。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是死寂的。没有生命,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漆黑的石屋里有一张木轮椅。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指甲残缺破裂,手上布满令人心惊的伤痕。青色的衣裳上有旧时的血迹,斑斑点点。他望着屋中惟一的小窗,窗上有铁栏,窗外也只是茫茫的黑色。 他咳嗽起来。 胸口的郁痛使他咳嗽得微微弯下了腰,几缕鲜血淌落青衫上。然而,如此的他,却依然有一种高贵内蕴的气质,宁静的眉宇间,有淡淡如玉的光华。 血红的影子在石屋骤然凝聚! 暗夜罗大笑而来:“如何,可考虑好了吗?” 玉自寒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暗夜罗转到他的身前,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忘记了你是一个聋子,怎会听到我的声音呢?” 玉自寒依然没有看他。 他轻轻咳嗽着,好像暗夜罗不过是一抹透明的空气。 暗夜罗笑了,黄金酒杯在指间旋转闪光,他笑得比血红的衣裳还要妖艳:“不愧是静渊王,单就这份沉着的功力,哪里是景献王和敬阳王那两个蠢货可以相比的?” 玉自寒知道他来做什么。 暗夜罗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希望通过他来控制朝廷,并承诺他以天下皇位。 “你找错了人。” 玉自寒静静说。如果暗夜罗找的是敬阳王或者景献王,应该都会一拍即合。 暗夜罗叹道:“可是,我偏偏看上了你。”轻松可以到手的一切,没有任何困难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没有吸引力。 “你是疯子。” 暗夜罗仰天长笑:“不错!我就是疯子!我偏偏要让整个世界混乱,我偏偏要让每个人都痛苦,他们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乐!!” 他狂笑着,眼中是疯狂的血红。 突然,他逼近淡然静坐的玉自寒,笑容阴毒:“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恨吗?” 玉自寒沉静。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耳朵是聋的?为什么你的腿是废的?”暗夜罗眉间的朱砂阴美地跳动,“因为你的母亲玉妃是最得宠的妃子,于是在你出生前皇后就下了毒,于是你一出生就是聋子,你的母亲刚生产完就死了。你虽然聋,可是你父皇依旧疼爱你,于是敬阳王的门人就打断了你双腿所有的筋脉,于是你又成了一个不能走路的瘸子。” 玉自寒闭上眼睛,面色变得苍白。 暗夜罗继续说着:“所有的事情,你的父皇都清楚,可是为了他的皇权,为了不得罪掌权的外戚,他装聋作哑,只是把你送到了烈火山庄,从此不闻不问。” 他低沉地笑着,艳红的薄唇离玉自寒的双唇只有两寸的距离: “这一切,你不恨吗?” 玉自寒微微后仰,想要离他远些。暗夜罗却箍住他的后颈,使他分毫动弹不得。 暧昧的距离,暗夜罗柔情地呵气:“多么优秀出色的静渊王啊,世间原本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你倾倒,可惜,如今却是一个废人。呵,你真的没有痛恨过吗?” 他的声音像蘸着蜜糖的毒钩: “因为残废的双腿,你离不开这辆轮椅,无法及时赶到你心爱的人身边;因为聋掉的耳朵,心爱的人就在林中呼喊,你却不知道她的方位;因为虚弱的身子,无法练成顶级的武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刺杀也无力去救。” 暗夜罗的话就如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插在玉自寒心上。深刻的痛苦,令他的五官失去了平日的淡然自若。 他剧烈咳嗽。 一大口鲜血喷涌在青色衣衫。 暗夜罗笑得多情:“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所有的遗憾,我全部都可以帮你弥补。” 玉自寒压抑着咳嗽,双眼渐渐淡如远山: “太迟了。” 她已经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此刻不过是个活死人。 暗夜罗纵声大笑,血红衣裳旋舞如摄魂的残阳,乌黑的长发闪耀着妖艳的光泽。 “哈哈,你以为烈如歌死了吗?!” 汩汩的鲜血从雪的手掌流淌着。 如歌颦紧双眉,将金创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伤口很深,药粉刚洒上就被血冲走了。她咬住嘴唇,将满满一瓶药粉洒上去。 “好疼!”雪着呼痛。 如歌瞪他一眼,从桌上拿了雪白的布条准备给他包扎:“知道痛,为什么用手去拦刀?” “你若是不挥出那一刀,心中的悲苦和仇恨怎么能化解得了呢?” “那也不需要你用手啊!” “若是不伤到我的手,你怎么会心疼得把嘴唇都咬白了呢?”雪笑得一脸可爱。 如歌气得说不出话。 雪得意地笑:“很十全十美对不对?你的恨意被那一刀和鲜血冲得淡了些,我也知道原来你是如此心疼我的呀。” 如歌用力包扎他的手。 “哎呀”、“哎呀”的呼痛声顿时令雪的得意烟消云散。 窗外的夜空已渐渐发白。 鸡鸣遥遥传来。 如歌沉默半晌,面色凝重:“雪,你说过你是仙人。” “对呀。”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呃……你想知道什么?” 她盯紧他: “我爹的确是被战枫杀的吗?” 雪揉揉鼻子,无奈道: “是。战枫没有骗你。” 如歌的血液变冷。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杀了他,烈明镜也活不过来了。” “难道,就让我爹那样死掉吗?!”如歌的泪水流下,“我是他的女儿,我要为爹报仇!” 雪苦笑。 “为什么都要报仇呢?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仇恨,很多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 如歌怔住,去想他的话。战枫,也说是为了报仇。 “战叔叔……真的……是我爹杀的吗?” 雪犹豫着。 她凝视他:“请你告诉我。” 雪轻轻叹息:“是的,是烈明镜杀的。” 如歌惊怔,半天才找回声音: “为什么?!”爹和战叔叔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而且每当爹提起来战叔叔,那种深刻的感情绝对不是伪装得出来的。 雪的声音有点古怪: “烈明镜有自己的原因。” 如歌追问:“不可以让我知道吗?” 雪望着她,摇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用知道。” 如歌又是一怔:“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雪微笑如花: “聪明的丫头。” “那你岂非是最痛苦的人?好像所有的秘密你全都知道。” 雪伸伸懒腰,哈欠道:“才不是,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雪偷亲她的脸颊一下:“只要能和如歌臭丫头在一起,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如歌怔怔看他。 雪笑盈盈,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喂,再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啊。” 如歌惊呼:“你的手!” 鲜血浸透了雪白的布条,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如歌捧住他的手,惊得有些失了方寸:“怎么会这样,用了这么多药粉,怎么还是止不住血呢?” 雪的笑容有些虚弱:“你真是笨死了,难怪被我骗那么多次。我是故意让你心疼啦。” “闭嘴!”如歌愤怒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你不是仙人吗?是仙人还会流血不止?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雪笑得甜蜜蜜:“好啦好啦,我不让血再流就是啦。”他拉起如歌的裙角,扯下一块鲜红的布条,换下被血渍湿透的白布,“血是红的,就应该用红布来包扎,这叫做以红克红。” 如歌怀疑道:“又在骗我?” 雪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放心好了,我去饱饱睡上一觉,明天伤口就会全好了。” 望着走进里屋雪的背影,如歌心底一片挥之不去的不安。 为什么,她总觉得雪用红布包扎伤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渗出的鲜血不再那么刺眼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一章 下 漆黑的石屋里。 玉自寒双手握紧轮椅,胸口狂涌的热血令他眩晕: “她——” 暗夜罗嗅着酒香,眉间朱砂殷红多情:“她还活着。就在前一刻,她还在品花楼外的巷子里急切地寻找你,当四处寻觅不到你的踪迹,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思念的泪水滚落她美丽的脸庞。” 诗人一般的语言,暗夜罗的声音像七弦琴般优美。 玉自寒的身子轻轻颤抖,他忽然想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换得再看她一眼的机会。 暗夜罗斜睨他。 爱情啊爱情,当那人死去时,天地间再没有意义,然而,若那人还活着,即使变成一缕魂魄,也要守在她的身边。 当年的自己,也曾如此被爱折磨得成鬼成魔。 玉自寒却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任何一点心绪的紊乱和贪念,都会给暗夜罗造成机会。他的面容平静如恒,可是,青衫衣角的微微轻扬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暗夜罗笑道:“你不想见她吗?” 玉自寒道: “只要她活着,便已足够。” 暗夜罗抚掌大笑: “不错,即便见到她又能怎样呢?你不还是一个废人?耳不能听,足不能行,她若再次遇到危险,你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玉自寒捂住嘴唇轻轻咳嗽。一股剧烈的痛苦刺入他的心,然后扩散开来,痛得身子冰冷。 暗夜罗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跟我交换吧,我可以给你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对你的爱,包括健康的身体。” 玉自寒看着他。 唇角染出淡然的笑意。 “若不是我的,便不奢求。” 暗夜罗骤然捏紧黄金酒杯,眼底是恼怒的风暴,旋即,他却又仰头大笑,笑声诱惑而温柔—— “凡未曾得到,便不知失去的痛苦。” 暗夜罗愉悦地叹息—— “好,那就先让你尝过幸福的滋味,极至的幸福。十天以后,当这种幸福失去,我再听你说,你是否仍不奢求。” 阴沉的地底。 暗河静静流淌。 暗夜罗阴美如勾魂的修罗,血红的衣裳仿佛是用千万人心尖最痛的一滴血染红的。 战枫留在了品花楼。 他整日喝酒,喝醉了就大口大口地呕吐,呕吐完,再继续喝酒。深蓝的布衣染满了酒气和秽物,幽蓝深黯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潦倒落魄的身影,却偏偏牵动了楼中很多姑娘的心。 自那日后,如歌一句话也没有跟战枫说过。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于是,她决定离开。 雪拂弄琴弦,清妙的乐曲自他的指尖流泻,他抬头看着收拾包袱的如歌,道: “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玉师兄。”虽然不知他身在何处,可是在品花楼里呆等也不是办法。 “去哪里找呢?” “不知道。”如歌把包袱打好,望望四周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天下如此之大,没有方向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我有你啊。”如歌对他笑。 雪挑出一个高音,清亮的高音绕梁许久,慢慢散去。他摇摇头:“我也不知玉自寒在何处。” 如歌瞅着他:“你说过,你什么都知道。” 雪轻轻叹息。 “雪……”她央求他。 雪依旧摇头,肌肤如清晨第一抹露珠般晶莹透明,美得轻盈,美得像随时会在阳光下蒸腾而去。 如歌咬住嘴唇:“你是不愿意告诉我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雪笑得可爱: “是不想告诉你。”她不可以见到玉自寒。就让他自私一次吧,他不要如歌见到玉自寒。 如歌眼底有吃惊的光芒:“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师兄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雪吸一下鼻子,薄恼道:“你答应了要努力来爱我!” “我去找师兄……” “你心心念念只有那个玉自寒,以前你就曾为了他抛下我,为了他,你甚至可以让我去死……”雪的心一阵阵抽痛,泪水闪着星光淌落哀伤的眼眸。 “我没有。”如歌急道。 “如果我和玉自寒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呢?” 如歌没有听清,只看见他的双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神态那样忧伤,令她的心也猛地抽痛了。 于是,她走到雪的身边,轻轻蹲下,细细打量他。 雪的泪水滑落她的唇边。 泪水有淡淡的咸味,还有飞花的清香。 如歌用袖子帮他拭干泪水:“雪,不要像孩子一样哭,我喜欢像英雄一样的人。” 雪怔住。 然后,绝美的双唇绽出一朵令百花失色的笑容。 “臭丫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英雄。” 如歌眨眨眼睛: “英雄,不一定要很魁梧很冷酷,只要有一颗很善良的心,就是英雄。不过,英雄可不会动不动就哭啊。”他的泪水,总是让她难过得手足无措。 雪屏息:“只要善良,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如歌点头。 “如果玉自寒变得邪恶,你也就不再喜欢他了,对不对?”雪闪出古怪的光芒。 “师兄不会变得邪恶。” “万一呢?” “没有这种可能。” 雪沉默片刻:“我可以告诉你玉自寒在哪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让我亲一下。” 如歌的脸颊顿时涨红。 雪轻柔地抱住她,呵气如兰: “是你说会努力爱我的,那就让我亲你一下。否则,我会担心你喜欢的是玉自寒,然后,我就不愿意告诉你玉自寒在什么地方。” 如歌停止了挣扎。 她轻轻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好。” 下午的阳光带着几许初春的暖意,透过雕花木窗,斜斜洒进屋里。 红玉凤琴通身剔透。 白玉香炉袅袅飘着静香。 雪的白衣灿灿生光,明亮得耀眼。 如歌的红衣却出奇的温柔。 雪吻上了如歌的脸颊。 像初春淡淡凉凉的花香,像春水轻轻柔柔的涟漪,一种呵得人心尖微微发酸的感情,在那个接近黄昏的时分细细波动。 战枫靠在窗外。 他蜷缩着,无声地呕吐,胃里早已没有丝毫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透明的胆汁。一种痛苦,让他的身子颤抖如风中的树叶。 渔平大捷! 战报传至京城,举国欢庆! 倭国危害沿海百姓多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多次派兵围剿皆无功而返。这次由静渊王亲自率军前往,待打得几个胜仗后,倭国却学了缩头乌龟不敢迎战,使得战势陷于僵局。 三天前,静渊王趁海上风浪指挥军船官兵出袭,攻其不备,打得倭国落花流水,重创其精锐,使其在未来十年里都无力再对沿海居民形成很大的威胁。 静渊王成为了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有很多传说在民间流传,甚至有一个版本说静渊王是得到了仙人的帮助,所以他不仅打败了倭国,而且残废多年的双腿和自幼失聪的双耳也恢复了健康。 这个版本太过神奇,百姓们将信将疑,他们茶余饭后讨论着,当静渊王班师回朝时,一定要留神看看他的腿是不是真的可以走路了。 蔚蓝色的大海广阔无边。 夕阳西下,渔民们收网而归,鱼在网中跳跃,笑容在渔民开心的皱纹里。亲人和孩子等候在家中,炊烟升起,灿烂的晚霞映得海浪美丽如画。 海水拍打着沙滩。 青衣人赤足站在海边,感受细沙的温柔,感受海水一波波轻柔地冲击他的足踝。他闭上眼睛,用耳朵去听。大海的呼吸平缓而包容,几只海鸟振翅飞起,翅膀破空的声音那样有力,渔民们的谈笑声,小孩子们的玩耍声,他甚至可以听见彩霞在天空流淌的轻响。 他的唇角轻轻弯起。 彩霞满天,青衣人站立海边,一种温柔内敛的光华让周围的渔民和跟随他多年的侍卫都看得痴了。 玄璜、赤璋、白琥遥遥望着青衣人的背影,心中皆是一片欣喜。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在失踪将近一个月之后忽然回到了渔平军营,而他的双腿居然可以行走了,耳朵也可以听见了! 白琥曾经问过王爷原因。 王爷却只是笑一笑,没有回答。 全军上下顿时传开静渊王是得到了神仙相助。静渊王仍然没有去解释,只用坚毅的笑容告诉官兵,此次同倭国之战必胜! 军心大振,于是一战告捷。 “难道世上真的有神仙?”白琥道。如果早知有仙人可以还给王爷健康,他千山万水也会去寻找,决不会坐等到今日。 赤璋笑道:“应该是有的。” 玄璜却在欣喜之外,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妥。这种不安在晚上讨论起回京问题时,又一次使玄璜感觉到了。 “你们先随军队回去。” 夜色中,碧玉铃铛映着海边的月光,玉色剔透润泽,玉自寒的手指轻轻将它们拨弄,飞扬的脆响,“丁丁当当”像一串串轻盈的梦。微笑蕴自他的唇角,他笑着,想必她的声音也会是这样好听吧。 赤璋、玄璜面面相觑,白琥急道:“王爷,您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玉自寒用耳朵听着铃铛的轻响,眉宇间清若远山: “我要去一个地方。” 赤璋笑道:“我知道了,王爷要去找那个人对不对?是啊,她如果看到您双耳能闻、双足能行,一定会惊喜万分。”王爷对那人的感情,他们一直都了解。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王爷始终没有对她表露。 玄璜躬身道:“属下愿陪王爷同行。” 玉自寒长身站在树下。 月光皎洁。 薄如蝉翼的铃铛飞舞着,轻响着。 他青衣如玉,恍若灵山秀水间静静的美玉,光华径自流转,并不张扬,然而温润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我想一个人去。”玉自寒凝望夜空,淡淡出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二章 上 她站在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中, 烈焰般的红衣随风轻扬, 恍如最瑰丽的梦中令人屏息的存在。 她微张着双唇, 吃惊地凝望他, 眼睛明亮似有火把燃烧。 武夷山的春天,满眼绿色,郁郁葱葱。山间的春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混合着青草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轿夫三三两两歇在山脚,期待着踏春的小姐公子们可以坐他们的轿子。当他们看到走来一位青衣公子,便全都围了上去。这位公子,年约二十二三岁,身材修长,羊脂玉冠束发,面如美玉,眉若远山,虽是青色布衣,然而一身贵雅内蕴的风华。 青衣公子微笑摇首,拒绝了轿夫们。 他要用自己的双腿走上武夷山。 阳光洒在山路上。 柔和的春风,点点花香。 他走得很慢,他的鞋底很薄,可以感觉到细碎的石子和樵夫偶尔遗落的柴枝。他微笑着,凝神聆听山鸟飞翔的振翅,风吹动细草的沙沙,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粉红的野花在山壁轻唱。 生命原来是这样的美丽啊。 他轻轻闭上眼睛,让春日的阳光温暖全身,如果可以,他多么渴望就这样健康地守候在她的身边。 每个人都会有心魔。 他也有。 这一刻,如果可以看到她,哪怕只是她侧面的一个笑颜,也许他就会向那个魔鬼屈服了吧。 玉自寒苦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坚强。 来到了樟树林。 似乎还有淡淡的青烟,烧焦枯黑的树干交错歪斜着倒在地上,几只小麻雀唧唧喳喳在啄食,时不时拍动下翅膀。它们浑然不知在这片樟树林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是,玉自寒永远不会忘记。 她自烟雾缭绕的半空坠落,飘飘的轻纱像快乐的精灵。喜悦的笑容还染在她的唇角,然而胸口被刺穿的诧异和难以置信使她的眼睛睁得极大。鲜血像一丛丛猩红的花自胸口溅落,她无助地坠下…… 他就在林外。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力救她! 就在那一刻,他痛恨自己残废的双腿、聋掉的耳朵和无法清晰发出声音的喉咙! 那一刻,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只要她平安。 仿佛被一只手扼住喉咙,玉自寒的胸口满涨着痛苦。他无意识地走着,直到闻见扑鼻的花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片杏花林。 雪白的杏花热热闹闹开满枝头。 一阵春风过。 杏花花瓣细雨般飘摇洒落,带着清淡的香气,落在他的头发、肩头、衣襟。 玉自寒默默出神。 再过些日子,青涩的小杏儿就会挂满树梢。小杏儿是很酸很酸的,酸得让他险些从轮椅中跳起来,酸得让她的鼻子眼睛皱成一团。 满地雪白的花瓣。 他长身而立,青色布衣被春风吹得扬起。 思念着远方的她。 明知不能见她,不可以见她,可是,他那么那么渴盼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一定比漫天飞舞的花瓣还要动听。 “师兄?” 轻轻的声音,从杏花深处传来。 玉自寒微笑。 原来耳朵是可以自己幻听的啊。她的声音是这样吗?并不妩媚柔美,然而清郎如山谷的春风。 “玉师兄,是你吗?” 那声音又响起,仿佛在冰雪冬日中看到鲜花开满大地一般不可置信。那人的胸步带着犹豫和激动,自林中向他走来。 玉自寒忽然无法呼吸! 血液从全身涌出,冲得耳膜轰轰作响。 他,慢慢转身看去—— 阳光明媚清亮,洁白如雪的杏花林,热热闹闹的杏花开满枝头,春风轻柔吹拂,雪白的花瓣雨飞舞在林间。 杏花如雪。 红裳似火。 她站在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中,烈焰般的红衣随风轻扬,恍如最瑰丽的梦中令人屏息的存在。她微张着双唇,吃惊地凝望他,眼睛明亮似有火把燃烧。 春风如醉的杏花林啊。 片片飘落的花瓣,可曾听到那两人狂乱的心跳。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样紧,那拥抱紧得可以透过她的血肉箍紧她的骨骼。她觉得痛,可是她喜欢痛,只有骨骼都在微微发痛,才能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当她终于自他的怀中仰起头时,满脸奔流着泪水。 她放声大哭。 她哭得像个孩子,哭的模样很丑,鼻涕都流了下来,她的哭声狼狈而号啕,脸上一片片脏兮兮的泪痕。 她大哭: “你还活着对不对?!你还活着!!” 玉自寒又将她抱紧,他再不能忍受她的离开。 “快说啊,你是不是还活着!这不是你的鬼魂对不对?!” 她惊恐地哭。 他吻上她的发道,“原本还有点将信将疑,没想到果然见到了你。” 玉自寒帮她择着青菜。 如歌扭头看他,忍不住问道:“师兄,你为什么忽然可以听到声音、忽然可以走路了呢?”在杏花林初见他,因为他是站着的,她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而后,又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耳朵也好了。 “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如歌兴奋地说,“你不晓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玉师兄可以跟大家一样健康,一定是全天下最完美最了不起的人!” “原来,你遗憾我是残废的人。” 如歌用力摇头: “才不是!在我心里,不管你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师兄。可是,我不希望因为你的身体,令你不快乐。” 他淡笑:“我没有在意过……” 她低下头继续切菜: “骗人,你当然在意。因为听不到声音,你就很少跟人‘交谈’,因为不能行走,你总是离大家远远的。你看起来那么宁静安然,好像什么也不在意,可是,当你看着其他的孩子们在玩闹,就会沮丧地抚弄手上的玉扳指。” 玉自寒怔住,胸口的酸胀令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如歌把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转身走过来:“青菜好了吗?” “好了。” 她笑得眼睛弯弯:“啊,择得好干净啊,果然是最棒的师兄。” 玉自寒笑道:“夸张。” 如歌瞅瞅他,呼一口气:“真好,师兄没有生气。” “……” “我以为刚才那样讲,师兄会不开心的。”她望着他,眼睛明亮,“因为是最好的师兄,所以我不要师兄躲在宁静的角落里。可以由于喜欢而宁静,却不要由于残疾而宁静。” 玉自寒亦望着她,眼底有大海般的感情: “好。” 如歌嗔笑:“好什么?” 他微笑: “我知道,你都是在为我好。” 一种朴素的感情。从很小开始,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他也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他和她静静彼此凝视,笑容像朵幸福的花,在两人心中绽放。 这样的感情,没有一丝猜疑和距离。 雪推门而入时,正好见到如歌和玉自寒相视而笑。他怔在门槛,春日的阳光晕晕光环般照耀着雪白衣衫,绝美的眼眸闪出抹古怪的光芒。 雪轻咳一声,将一只野兔放在桌上,对如歌说:“家里有客人,我抓了只兔子来添菜。” “客人?”如歌不解地问,“谁?” “你师兄啊,他不就是咱们的客人。”玉自寒对雪抱手行礼,雪却理也没理。 如歌笑道:“玉师兄才不是什么客人呢。” “不是客人?那他是什么,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情人?” 如歌张大了嘴:“他是我的师兄啊。” 雪瞟了眼沉毅宁静的玉自寒,似笑非笑:“听到没有,你不过只是师兄罢了。” 玉自寒淡淡一笑。 如歌咬咬嘴唇,虽听出来雪不友好的口气,可是,刚见到师兄,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奇怪。于是,她抓住那只兔子,笑道:“兔子要怎么做呢?红烧好不好?” 雪似乎在赌气: “问你师兄!” “那个……师兄只吃素……”如歌轻声道,连忙她又笑得一脸灿烂,“雪,你喜欢红烧吗?” 雪绷起脸,心里满是苦涩:“原来,你只知道你师兄吃素吗?我呢?我有没有吃过肉?” 两片红云飞上如歌面颊,她手足无措: “抱……抱歉……” 雪气恼地瞪她一眼,转身离开灶房,门被关得很响。 如歌站在那里,胸口乱糟糟堵着,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又觉得阵阵委屈,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玉自寒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去吧,他像是生气了。” 院外一棵桃树。 树叶翠绿,桃花艳红,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照在雪的白衣上,他的神情是气恼的,然而夺目的光华依然令人目驰神摇。 当望见寻来的如歌时,雪恼怒地偏过了头。如歌咬住嘴唇,瞅了他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抱膝想着什么。 桃花树下。 两人古怪地沉默着。 雪的心里越来越气恼,原以为她是追出来道歉的,难道她一点也不在意他吗? 这时,如歌抱着膝盖,低声道: “雪,谢谢你。” 他赌气道:“谢什么!你师兄又不吃兔子。” “谢谢你让我见到师兄。” 雪瞪她一眼:“师兄!师兄!在你心里只有一个玉自寒对不对?!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如歌扭头瞅着他,眼珠黑白闪亮: “你——是我决心要努力去喜欢的人。” 雪顿时屏息。 “可是,”如歌苦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会爱上你。” 她揉揉脸,沮丧道:“雪,我不了解你,你知道吗?很多时候,你是那样细心,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时候,你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令我不知所措。” 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我就是像个孩子,而且就是最任性的孩子,怎样?!” “……” “我永远也变不成像战枫一样冷酷,像玉自寒一样淡定,哪怕再过几千几万年,我仍然还是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怎样?!” 刺目的白光自雪的体内迸射,他晶莹的面容有不顾一切的倔强。 “我喜欢你,我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就算是用什么恶劣的手段,哪怕就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我也再不要离开你!” 雪凝视着如歌,目光深黯悠长: “如果像玉自寒那样,只能看着你在别人身边欢笑,我宁可像小孩子般把你抢过来,让你只能看我,心里满满的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如歌怔怔望着他,他炽热固执的目光一直透过她的眼底,烧着她的心口,又痛又酸的感觉。她握紧了手指,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树上的桃花红艳艳。 在春风里灿烂骄傲地绽放。 如歌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雪,进去吃饭了好不好?你应该也饿了吧?” “吃什么?” “青菜和豆腐。” “我抓的兔子呢?” “你和师兄都不吃肉,我一个人吃也没有意思,干脆把它放走好了。” “谁说我不吃肉。”雪斜睨她。 “你……” “大年初一咱们包的饺子不就是白菜猪肉馅的。” “你……”如歌指住他,“那你刚才还生气!” “哼,我生气是你对玉自寒记那么清楚。”雪白她一眼,“我呢,我一质问你,你就连我吃不吃肉都不记得了。可恶啊!” 如歌无力道:“我和玉师兄相处了十几年啊。”何况雪那时候凶巴巴的,她紧张之下怎么还能想得起来嘛。 “清蒸。” “……” “少放点姜片,不要蒸太久,否则就不鲜嫩了。” “哦,”如歌望住他,“你又想吃了?” “那当然!”雪得意地笑,“哈哈,这兔子是只属于你和我的,才没有其他人的份儿。” 桃花树下,雪终于又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如歌也笑了。 不管怎样,他不生气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二章 下 夜里,如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再次见到玉师兄,虽然抱住了他、听到了他,他的呼吸和微笑就在她的身边,可是,这快乐来得太过轻松和突然。她开始惴惴不安,担心这只不过是一场兴奋而狂乱的梦,天一亮,便会散去。 坐起身来,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不许再胡思乱想,这般患得患失,紧张得都有点像不经世的小姑娘了。呵,她还笑雪像小孩子,这会儿不是跟他差不多了吗? 笑了笑,她穿上衣裳鞋袜,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 屋门在寂静中的夜中“吱嘎”轻响。 如歌走出来。 今晚的月亮圆如银盘。 她走在院外的小路,春夜的风没有寒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红衣随风扬起,路边有细细的虫鸣,使夜色显得更加温柔静谧。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白天的那片杏花林。 粉白的杏花在月光中皎洁柔美。 花瓣恍若是透明的。 林中树梢有一串碧玉铃铛,薄如蝉翼,恍若也是透明的。 风过。 铃铛飞响。 丁丁当当响得清脆。 树下青衣的那人微笑了。 如歌凝望他淡如月华的侧影,一时间不知是幻是真,看得痴了。玉自寒听到声响,回首而笑,眉宇间的温柔令满树杏花同样痴了。 他微笑轻道:“你来了。” 如歌半天才缓过神:“啊,忘记了你已经可以听到声音。” 玉自寒笑:“似乎言若有憾。” “是啊,都不可以偷偷绕到你身后去吓你了。”如歌皱皱鼻子,偷笑,“好可惜啊。” 玉自寒含笑不语。从小到大,如歌从没有欺负过他是一个聋子,从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因为他听不见而捉弄他。 待得如歌走到他的身边,他轻柔地摸摸她的头不。可是,一种酸涩到令她心底抽痛的感情,使她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颈。 “好。” 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声呢喃。 月光照耀着山间小道。 玉自寒背着如歌慢慢走着,他依然低声哼唱着没有乐调的小曲,她均匀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温热的身子熨着他的后背。 夜风袭来点点花香。 虫儿不再鸣唱。 这世间,仿佛只余下他和她两个人。 “真好……”她闭着眼睛,梦呓般说道。 “……” “虽然你不肯说为什么身子会康复,可是,这样真好。”她轻笑,在他背上,仿佛在婴孩的摇篮里,“我喜欢师兄的耳朵、喜欢师兄的声音、喜欢师兄的腿……” 玉自寒深深吸口气,没有说话。 “永远这样……好不好……”如歌仿佛已要睡着。 “好。” 他答应她。 如歌满足地笑了,接着就沉入了美丽的梦境。 玉自寒慢慢背着她走。 只是他的双腿忽然显得有些沉重。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下小雨。雨丝斜斜透明,雨滴打在树叶青草上,有默黔的轻响。月亮躲到云彩后面,夜风染上了清新的寒意。 如歌依然沉沉睡着。 玉自寒将外衣抽出来,遮在她的身上。 转过一道山弯。 突然—— 玉自寒眉心紧皱,一股浓重的杀气迎面扑来! 夜幕漆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雨,越下越大。 山路边,乱蓬蓬的荒草半人高,染满鲜血,弥漫腥气,死尸和令一切如噩梦般恐怖。 风雨中,有两人。 一人深蓝布衣,浑身酒气,幽蓝的卷发翻飞,眼中布满血丝,他右手握刀,刀尖滚珠般滴下鲜血。 一人灰衣,眼珠是灰色,嘴唇是灰色,连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灰色的,野狼一般的灰色。 裔浪知道不可以轻视战枫。 所以他带出了庄里身手最好的十二个杀手,等待战枫最脆弱的那一刻。 战枫跟着烈如歌来到武夷山。 他们也尾随而至。 战枫在山脚的小酒馆喝了十七坛酒,已经醉得不会走路。当他跌跌撞撞走到杏花林,看到玉自寒和烈如歌温柔相对的画面时,裔浪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战枫踉跄离开,但极度的痛苦让他无法走得太远,终于他跌倒路边呕吐起来。 裔浪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战枫的泪水。 那一刻,天空开始下雨,同时,裔浪打出了“杀”的暗号。 这,应该是战枫最脆弱的时刻。 可是,裔浪依然低估了战枫。 当十二个杀手逐一倒下死去,战枫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幽蓝的天命刀发出清亮的龙吟,他右耳的宝石好似夜空中幽蓝的闪电。 战枫用刀尖指住裔浪: “来吧。” 裔浪冷冷打量他:“你的武功,不是烈明镜所传。” 战枫道:“那又如何?” 裔浪道:“暗夜罗是武林之魔,你习得他的武功心法,难怪性格刀法越来越残忍无情。” 战枫面无表情。 裔浪仰首,雨打湿他的脸庞:“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一个‘人’。”他,已是一个“魔”。 战枫道:“那你就滚。” 裔浪道:“你懒得杀我对不对?” 战枫现在只想再去喝几坛酒。 裔浪又道:“你也不在乎烈火山庄。” 战枫起步要走,忽然涌上的酒劲令他身子一颤。 裔浪的眼睛是死灰色:“如今你已是个废人,可是我仍旧要杀了你。因为是你杀死了烈明镜!” 战枫醉眼惺忪:“多么正义的理由……”他斜睨裔浪,低沉道,“裔浪,那夜你应该就在窗外吧,我一刀挥出的瞬间,听到你抽气的声音。你可以去救烈明镜,你可以将烈明镜的死因公布天下,但是你都没有做。” 裔浪瞳孔紧缩。 战枫冷笑道:“因为权力和地位,你用我挡住如歌。当你以为如歌已死,那么,最后一块绊脚石就是我了。想杀我就过来,用得着什么狗屁借口!” 想必喝了太多的酒,战枫的话比清醒时多了许多。 雨,冰冷刺骨。 远处。 如歌已经醒来。她浑身僵冷,嘴唇苍白,手指脚趾像冰块一样僵硬。她静静趴在玉自寒背上,他的体温是她此刻惟一的温暖。 玉自寒拍拍她的胳膊。 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裔浪的瞳孔缩成针尖般大,他阴狠地盯着战枫,忽然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不错,我全都知道。但是,我没有揭穿你的原因,你却说错了。” 战枫没有兴趣去听。 裔浪道:“以烈明镜的武功,就算再出其不意,你也不可能那样轻松得手。一刀致命?哼,当年暗夜罗还是用了十招以上才胜了烈明镜。” 战枫停下脚步。 裔浪残笑道:“莹衣是暗河的卧底,你私练暗河的武功,暗中勾结天下无刀城,将断雷庄血案栽赃给曹人丘,包庇私藏军草的刀无暇……这些,烈明镜全都知晓。” 战枫身子挺直。 裔浪的声音如野兽般残忍:“知道烈明镜为何从不怪责你吗?” 战枫嘶哑道:“因为他心虚。” 裔浪目中暗光连闪:“没有人会因为心虚而包容你这么多。” 战枫怒道:“他杀了我的父亲战飞天,所以才会心虚!” 裔浪笑了,笑容残忍而古怪: “烈明镜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你。而且,就算他心虚,他杀死战飞天,对不起的也不是你。” 裔浪顿了顿。 就像一只静静等待着猎物步入死亡的野狼。 “当年是烈明镜亲手调的包。烈如歌才是战飞天的女儿。而你——是烈明镜杀生的儿子。” 这句话很轻很轻。 夜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 雷声在遥远的天际轰轰作响。 如歌所有的呼吸被夺走了。 她脑中空茫茫一片。 玉自寒也惊怔。 裔浪似有若无向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 战枫仰天狂笑: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会被你骗到吗?!” 裔浪道: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眼睛怎会是蓝色。” “……” “战飞天和暗夜冥的眼珠都是黑色的。惟独烈明镜曾经有个女人,是西域的舞姬,她有一双美丽的湛蓝色大眼睛,当年她怀着身孕还可以翩翩起舞,身轻如燕。” 战枫眼底的暗蓝如风暴般汹涌: “不可能!如歌比我小整整三岁!” 裔浪道: “为了怕暗夜罗怀疑到如歌的身份,烈明镜找来一位仙人封印了她。将她封印了三年,封印住她三年的成长,封印住她体内的能量,封印住她的容貌。想来,如歌的封印已经解除了,因为她的模样越来越像暗夜冥,而她自幼嗜穿红衣的喜好更是同她的舅父暗夜罗毫无二致。” 战枫握紧双手: “为什么烈明镜要这样做?” 裔浪瞅着他,缓声道: “因为,合烈明镜、战飞天之力再加上烈火山庄所有的弟子都不是暗夜罗的对手,暗夜罗想要灭掉烈火山庄易如反掌。不过,暗夜罗痛恨娶走了暗夜冥的战飞天,于是他开出条件,只要烈明镜亲手杀死战飞天,他就可以放过烈火山庄。” 战枫沉默。他知道这就是暗夜罗的性格,不仅要让那人死,而且要那人死在他所信赖的人手中,这种死法才会更加痛苦。 “于是,烈明镜就杀了战飞天?” “是的。” “战飞天是自愿去死的吗?” “没有人知道。”裔浪道,“当时我还小,只记得战飞天对烈明镜说,‘照顾好孩子’,他或许早就明白只要他一死,暗夜冥也不会独活。” “后来?” “那一晚,发生了很多事情。战飞天死了,暗夜冥和舞姬凤娘同时诞下婴孩,烈明镜调包后暗夜罗就赶来。暗夜冥刺伤了暗夜罗,并且逼他发誓十九年内不得显身。待暗夜罗离开后,暗夜冥亦撒手人间。” 战枫再也说不出话。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滑稽。 蓝宝石迸射出疯狂的光芒,他眼底的幽蓝像海啸般翻腾,倾盆大雨淋湿他的衣裳,湿漉漉毒蛇般黏在他的身上。雨打湿他的头发,一缕缕仿佛奔腾的河流,冰冷濡湿他的面庞。 战枫开始发抖。 他的胃像被千万把冰冻过的刀子翻绞戳刺,剧烈的痛苦使他弯下了腰,他开始呕吐。 大雨滂沱。 荒草的山路边,战枫脸色惨白,他弯曲颤抖的身子像垂死的虾子,吐出来的只有胆汁。 裔浪望着他,眼中闪出一抹奇特的神情,像是痛恨,像是快慰,还有些嫉妒: “烈明镜是你亲爹。而你,亲手杀了他。” 他故意说得很慢,好让每一个字都钻进战枫的骨髓。 那一刀—— 刺入烈明镜的胸膛! 鲜血狂喷! 烈明镜骤然大睁的双眼! 眼中竟似有泪…… 那一刻,战枫扭过了头,可是他却永远记得烈明镜的那双眼睛。 有泪水…… 有痛苦…… 然而,没有对他的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三章 上 她明白了,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她。 在战枫和她之间, 她是被选择保护的, 而战枫是被选择牺牲的。 雨,像是没有尽头,一直下了一天一夜。 树叶被冲洗得湿亮湿亮,绿色鲜嫩青翠,满枝的花被打散,花瓣飘散在积起的雨水中,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气息。 因为这场雨。 春日顿时变得寒冷起来。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飞流,倾盆大雨,轰轰雷声,一片白茫茫混沌的世界。 她的脑子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忽然就像是场噩梦! 原来,所谓的是与非、对与错可以如此轻易地被颠覆。战枫处心积虑的报仇,她对战枫的恨意,顷刻间,都变得那样古怪和滑稽。 “裔浪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 “战枫才是爹的孩子,而我的父亲是战飞天?” “是的。”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战枫对他的恨意?” “因为——烈明镜爱你。” 如歌嘴唇苍白: “爹爱我,难道他就不爱战枫吗?” “也爱,所以他希望你能跟战枫成亲。” 如歌心中一痛。 她知道爹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然而,战枫的恨意超过了一切。 “为什么不能告诉战枫真相呢?”为什么要让战枫陷入复仇的痛苦中,让恨意扭曲他的心,让一切变得无法收拾。 “如果战枫果然是战飞天的儿子,那么他对烈明镜的仇恨是理所当然的。战飞天的确是被烈明镜亲手所杀。” 如歌闭上眼睛: “我相信,爹当年是逼不得已。” “不错,战飞天是为了烈火山庄而自愿死在烈明镜手中。” “爹应该告诉战枫真相。” “烈明镜担心,如果战枫不再恨他,暗夜罗就会怀疑到战枫真正的身份。暗夜罗是个极为偏执的人,一旦他发现你是暗夜冥的女儿,那么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而且,烈明镜也认为自己应该对战飞天的死负责。” “是你封印了我三年?” 雪微笑:“是的,我也不想暗夜罗发现你。” 只是随着上次他功力大损,那封印已从她体内消失,她的容貌越来越像暗夜冥,体内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如歌身子冰冷。 她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她。在战枫和她之间,她是被选择保护的,而战枫是被选择牺牲的。 雨,无休无止地下着。 白茫茫的世界,一切都不再看得清楚。 玉自寒望着战枫。 从小时候,战枫就是一个孤傲而沉默的孩子,他的心思永远固执地藏在别人无法碰触的地方。只有和如歌在一起时,战枫才会笑、会手足无措、会羞涩,眼睛才会像天空一样湛蓝。 战枫练功最刻苦,做事最认真。师父在他们三个师兄弟中,最看重的也是他。玉自寒有时会看见师父望着战枫的神情,他以为那是对弟子的怜爱和关切,现在回想起来师父的眼神,不由叹息。 屋外滂沱大雨。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战枫用巾帕轻轻擦拭天命刀,刀刃幽蓝,薄如蝉翼,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玉自寒道:“你无法战胜暗夜罗。”暗夜罗的功力已不是凡人可以想像,他就如一个鬼魂,仿佛随时可以散于天地之间,又随时可以凝聚出现。 战枫将巾帕收进怀中。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玉自寒的说话,眼神空洞阴暗,右手握刀,向屋门走去。 屋门开了。 门外屋檐下坐着两人,一人白衣耀眼,一人红衣鲜艳。 如歌扭过头来。 看着战枫和他的刀,她问道: “要去哪里?” 战枫没有回答,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如歌挡在他的面前。她紧紧盯着他,眼瞳漆黑:“要去杀暗夜罗吗?” 战枫声音冰冷:“对。” “你不是暗夜罗的对手。”如果连爹和战飞天都无法战胜暗夜罗,凭战枫一人之力,此行同送死有何区别? 战枫绕过她,直直走进大雨中。 如歌又挡到他面前:“你不能去!” 战枫看着被雨淋湿的如歌,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不管能不能杀死暗夜罗,就算死掉的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爹的儿子。”如歌吸气,“你既然是爹的儿子,我就不能让你去死。” 战枫好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 他仰天大笑。 嘶哑的笑声被大雨冲得断断续续。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爹!世上哪里有爹会那么残忍!哪里会有爹残忍到让儿子背上弑亲的罪名?!” 战枫眼神狂乱: “他是你的爹!为了你,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我在他的心里,不过是一堆狗屎!” “啪——” 如歌咬住嘴唇,劈手给了他一耳光! 战枫面色煞白。 “住口!”如歌怒道,“你敢说你从没有感受到爹对你的疼爱吗?烈火山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师兄们里面爹最疼爱的是你!小时候,你生病了,爹就买各种玩意儿来逗你开心;你吃不下饭,爹就亲手做面来喂你;每次你出庄执行任务,都是爹送你到山庄门口,再从山庄门口迎你回来!” 掌痕印在战枫脸上,鲜红带着血丝。 战枫惨笑:“那就是他对我的爱吗?让我杀死他,却毫不还手,就是对我的疼爱?” 如歌胸口满是窒息般的疼痛: “爹或许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没有资格指责他!” 战枫眼底冰蓝彻骨:“我为何没有资格指责他?他杀了战飞天,又告诉我战飞天是我的爹。杀父之仇,如何不报?!是他,亲手将我推进地狱之中!” 如歌气急:“杀父之仇,口口声声杀父之仇,战枫,你见过战飞天吗?” 战枫沉默。 她悲道:“你没有见过战飞天,没有见过暗夜冥,父母对于你只是概念上的名称,你对他们究竟能有多么强烈的感情?可是,你从小就跟爹生活在一起,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他对你的爱护和照顾,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做出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朋友的事,你跟了他那么久,居然还会不了解吗?!” “杀父之仇?从你一出生,爹就做了一切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告诉你那个称呼!”泪水滑下如歌脸庞,“他养你爱你照顾你,然而,只为了‘杀父之仇’四个字,你就可以将一切抛掉吗?” 战枫的身子颤抖。 大雨瓢泼而下,雨是冰冷的,风是冰冷的。 雪望着透明的雨丝,绝美的容颜似有轻轻婉叹。玉自寒长身而立,凝视雨中二人,眉心深皱。 “战枫,你真是一个愚蠢的人。” 如歌流泪道。 她恨他,恨他的愚蠢,恨他杀了爹,恨他令自身陷入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 战枫闭上眼睛。 没有尽头的冰冷让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愚蠢的人应该去死。” 他提步继续走。 “你没有资格去死!”如歌将泪水擦干,对他的背影说,“我是爹的女儿,只有我有资格为爹报仇!” 她面容坚毅,背脊挺直: “虽然你恨爹,可是我知道爹爱你。你既是爹的血脉,那么,除非我已死掉,否则我不会让你去死!” 每个人都有弱点。 暗夜罗应该也有弱点。 雪轻轻抚琴:“暗夜罗不是人,他是魔。” “人和魔有什么区别?” “人有喜怒哀乐,魔只有残忍和冷酷。因为没有人类的感情,所以也就没有了人类的弱点。” 如歌摇头:“世间不会有没有弱点的事物。” 琴声流水般淌出雪的指尖。 “你是仙人,有弱点吗?”她问道。 雪瞅她一眼,眼神带点幽怨:“明知道我惟一的弱点就是你。” 如歌静静思考: “那么,暗夜罗也一定有他的弱点。” 雪轻笑不语。 “暗夜罗为什么会成为魔呢?” 雪的笑容带上抹赞许,果然是聪慧的丫头,可以快速地抓住问题症结:“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他深爱着,可是却不属于他的女人。” “你是说——暗夜冥?” “是的。” “她和他不是姐弟吗?” “在暗夜罗的心中,只有他喜欢和想要的,没有伦理和束缚。暗夜冥却不同,她虽然温柔,但是这一点上从未向暗夜罗妥协。于是就有了悲剧。” 如歌出神。 那是她亲生母亲,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可以让暗夜罗和战飞天都为之倾倒。 “你见过她吗?” “没有。我来到烈火山庄时,只见到刚出生的你。暗夜冥已经自尽了,她用一根簪子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如歌怔住。 她一直都知道暗夜冥死了,可是如此清楚地听到她死去时的情况,心里仍旧满是怆然。 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的簪子,隐隐泛出黄金般的光泽。造型是寻常的梅花形状,但做工精巧,线条圆润。梅花花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 簪子的尖处有些暗色,像是陈年不褪的血迹。 雪将它递给如歌: “当年我答应烈明镜封印你三年,索要的报酬就是这根簪子。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把它给你吧。”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食指划过簪尖,“啊”地轻呼,一串血珠滑落下来。 雪心痛地将她的手指含入唇内,道: “小心点!这簪子怨气太重,已是凶器,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要碰触它。” “哦。”如歌点点头。 雪为她的手指止好了血。 如歌忽然道:“你的仙力好像真的减退了啊。不是只用手指一挥就可以将伤口复原吗?” 雪笑得一脸惊奇:“好难得,你居然还可以开玩笑。” “整日以泪洗面面对敌人并无功效。” 如歌站起身,走到屋内的铜镜前。 她端详着镜中人。 洁净如玉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角薄薄有些稚气,鲜艳如火的衣裳衬得她美丽倔强。 “我……长得同她很像吗?” 如歌抚着自己的脸。 雪仔细看她:“暗夜冥气质柔弱像临河的芦苇,你勇敢坚毅是湍流中的磐石,虽然五官轮廓相似,但没有人会把你和她弄混。” 如歌轻笑:“她如果真的那样柔弱,就不会有勇气刺伤暗夜罗和自尽。柔弱应该只是她的外表吧。” 是这样吗? 雪暗自想着。或许也有道理,不过因为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就从未真正体会过别的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三章 下 春日阳光明媚。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小溪中的水涨了半尺。清澈的溪水穿流在青山之中,漫过湿黑的石头,闪着银色的波纹,哗啦啦欢快地流淌。 溪水边有一座坟。 坟是十九年前的,然而像是有人一直在细心照料。没有丛生的杂草,绿茵茵的细草好似一层轻柔的薄毯,呵护着风吹日晒的坟头。细草不高也不低,茸茸的非常整齐,打理它们的人必定是十分用心的。 围绕着隆起的坟头,开满了芬芳的野花。 野花很香,蝴蝶翩翩起舞。 野花色彩绚烂,有粉红色、淡黄色、白色、紫色……无论哪种颜色的花儿,却都有一种温柔的风华。 这就是暗夜冥的坟。 如歌跪在坟前,望着那块木碑。 暗夜冥,她的母亲。自从出生,母亲这个字眼就离她很生疏,她一向以为只要有爹就够了,所有的爱爹都会给她。可是,此刻心底默念着“母亲”两个字,一股酸热慢慢自她的鼻梁扩散到全身。 她用拳头抵住鼻子,扭头对玉自寒道: “师兄,我见到我娘了啊。” 玉自寒温柔地看着她:“你娘一定很开心。” “希望她不要失望。” 今天,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一下,面容晶莹如玉,双唇微施丹朱。春日的阳光下,她清爽的体香扑面而来,红衣鲜艳得像第一抹朝霞,熠熠生辉。 玉自寒微笑。他知道暗夜冥一定会因为如歌而骄傲。 如歌凝视着母亲的坟:“我其实很想问她——丢下我一个人走,她有没有觉得遗憾呢?不过,这会儿我又不想问了。她决定那样离开,应该有她的原因吧。而我在爹的照顾下,也一直过得很快乐。” 玉自寒搂住她的肩膀。 如歌轻声道: “娘,我来看您了,您如今可还好吗?” 如歌要送给母亲暗夜冥一份女儿的礼物。 于是,她开始起舞。 没有丝竹,没有乐曲,她在蓝天白云小溪流水缤纷花草中起舞。她优美的身姿是天地间最自然的呼吸,纤柔的腰肢是最动人的春风,她乌黑的头发像流淌的泉水,飘飞的衣裳像飞舞的蝴蝶。 天空湛蓝。 花儿美丽芬芳,随风摇曳。 绿茵茵的草地。 溪水欢快地流淌。 如歌静静起舞。 这是一个宁静不被打扰的世界。 暗夜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正在起舞的人儿,是——谁——?! …… “罗儿练完功了?累不累?” 暗夜冥在溪水里洗干净两个野果,放进小暗夜罗手中。 “不累。”小暗夜罗躺到她的膝上,咬一口野果,“我已经练到了暗河心法第八层,很快天下就将再没有我的对手了!” 暗夜冥温柔地笑着:“真好。” “姐姐,你希望我变得很强对不对?” “是啊。爹娘留下的暗河宫,不要变得没落才好。” “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莫说是暗河宫,就算整个天下也是手到擒来。” 暗夜冥继续温柔地笑着,她只当弟弟是在说孩子气的大话。 小暗夜罗痴痴望着她的笑容,只觉为了她能一直这么对着自己微笑下去,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娶你?” 暗夜冥飞红了脸: “你都长大了,不要再说这种孩子话。” 小暗夜罗急怒坐起来: “你答应过嫁给我的!你难道忘了吗?!” 他眼中欲毁灭一切的愤怒,令暗夜冥吃了一惊。她怔怔望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确答应过他,可是那不过是句玩笑话。 小暗夜罗阴郁道: “我一定要娶你!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暗夜冥笑着摇摇头: “罗儿才不会欺负姐姐呢。” 小暗夜罗沉默不语,终于他瞅着她,哀求道:“姐姐不要让罗儿难过,罗儿就不会让姐姐难过。” “好。” 暗夜冥笑得温温柔柔。 “那……姐姐给罗儿跳个舞好不好?”他最喜欢看她跳舞了,她跳舞的时候像仙女一样美丽。 “好啊。” 暗夜冥在溪边起舞。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腰肢的摆动,每一片裙角的飞扬无不美丽温柔到了极致。 很久以后,暗夜罗听到了一句话,他觉得形容得最是贴切。 发似流泉,衣如蝴蝶。 …… 此时此刻。 那正在春日的溪边起舞的人是谁?! 她轻盈地舞着,缓缓转过身来,眼波如春水,飞扬温柔的唇角。她望见了他,溪水淙淙流动,白云在蓝天飘过,一朵带着阳光的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绽放。 暗夜罗的双眼忽然变成血红色! 他走近她。 耳膜轰轰作响。 她有些吃惊,微微后退。 暗夜罗眉间朱砂殷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满头长发疯狂飞舞,他苍白着脸,向她伸出苍白的手。 她似乎想躲,然而好像被摄住了心神,直直站着。 暗夜罗抱住了她! 他的呼吸狂乱,一声尖锐地划破空气—— “上天啊!” 天空中飘散下千万片雪花,像一张大网笼罩住暗夜罗,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把锐利的匕首,无数片雪花,向暗夜罗的要害攻击! 如歌也抱住了暗夜罗! 她运足体内所有的能量,双掌猛击向暗夜罗后心! 暗夜冥的生辰,暗夜罗必定会到来。 如歌刻意装扮得比平时温柔几分,更在雪的下习得了一支柔美荡人心魄的舞。 暗夜冥就是暗夜罗的弱点。 在暗夜罗心神纷乱的那一刻,阻杀开始! 如歌惊怔! 她凝聚全身的功力,打入暗夜罗后心竟如泥牛入海一般! 可以将碗口粗的树干斩断的雪花,竟然在距离暗夜罗还有两寸时纷纷融化! 暗夜罗抱住她的胳膊忽然如铁一般硬! 她痛苦地睁大眼睛,只觉腰身要被生生断裂掉! 这时—— 暗夜罗邪美的脸庞逼近她,眼中有狂热的火焰,他的呼吸就在她唇边,一遍一遍地低吼: “你是谁?!你是——谁——?!” 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如歌浑身有种火焰般燃烧的痛苦,她奋力想躲开他炽热的唇舌,然而,她赫然觉得在他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 “你——是——谁——?!” 暗夜罗血红的眼睛逼视她! 如歌仰起脸,一双眼睛澄澈透明:“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 暗夜罗的双臂颤抖。 “我是如歌,我是暗夜冥的女儿。” 万千道阳光,刺目眩晕,嗡嗡作响。暗夜罗所有的意识和反应在那一刻全部失去了。 她的女儿。 暗夜冥的女儿。 她的眉眼,她的脸庞,她的神态,她的舞姿…… 恍惚间,仿佛昨日重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昔日美好的时刻,上天终于又重新给他机会了吗?! 电——光——石——火——! 艳阳下。 溪水中。 一道幽蓝的水波飞溅而起! 杀气裹在水中! 水如箭芒! 刺杀暗夜罗! 如歌能感觉到暗夜罗身子的颤抖,他苍白失神的眼眸中是激动的情绪。 手心中,她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带着寒光! 刺向暗夜罗后腰重穴! 幽蓝的水波袭向暗夜罗后脑! 这一击! 如歌和战枫演练了七十九次! 时机的掌握! 默契的配合! 如歌和战枫将所有力量放在了这一击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四章 上 她走到玉自寒面前, 伸手扯断脖子上的红绳。 细韧的红绳, 上面坠着一枚雕刻龙纹的白玉扳指。 她将它还到他手中…… 幽暗的地底,终年不见阳光。 暗河静静流淌,石壁上火把的光芒将屋里的摆设染上一层浓重的艳色。纱幔轻柔,铜镜华丽,床边雕刻着优雅的花纹,青玉的薰香炉,波斯精美的地毯,这间屋子简直比皇宫还要奢侈。 “暗夜如歌……美丽的名字……” 透明的酒液在黄金酒杯中轻荡,暗夜罗的双唇弯起一抹邪美的笑容:“这么美丽的人,饿死了多么可惜。” 如歌坐在床边,背脊笔直,嘴唇倔强地抿着。 自从那日刺杀失败,她被掠到暗河宫已有四天。暗夜罗宣告全宫上下,她的身份是公主,名字叫做暗夜如歌。暗夜如歌,奇怪的名字,但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她挂心的是,玉自寒、雪和战枫如今在哪里,他们的情况怎样。 她问过暗夜罗。 暗夜罗的笑容里带着阴毒,说他们自有应该去的地方。 她的心沉入谷底。 “放了师兄他们。刺杀你,是我的主意,要怎样都随便你。” 暗夜罗捏起她的下巴:“怎样都可以?” “是。” 他慢慢俯下头,凑近她的嘴唇,呵气道:“亲吻可以吗?抱你可以吗?” 如歌猛地侧过头! 暗夜罗狂笑,带着不屑和嘲弄:“你以为自己是谁?!只是长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就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了吗?!” “你错了。”如歌直视他,“我不仅有着和她相似的脸孔,还有着她体内一部分的血液。” 暗夜罗的眼睛眯起来。 “如果你伤害到他们,那么,我就让你心爱的女人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丝血脉也不留下。” 如歌的双眼带着凛然的决心。 于是,她开始绝食。 “你死后,我可以将你美丽的身体做成标本。”暗夜罗轻嗅酒香,“放在一个盛满鲜花的水晶棺中,可以每时每刻地欣赏,也不用交换什么条件,岂非十全十美?” 如歌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饥饿和疲惫让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是,十全十美。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不必等我饿死以后。” 暗夜罗手指一紧。 如歌抬头,眼神淡定:“不想要我死的话,就答应我的条件。” 暗夜罗忽然笑了: “你好像非常在意他们的死活。” “是。”她无须隐瞒。 “你难道没有疑问吗?为什么我事先就知道你们的计划?”暗夜罗旋转着酒杯,酒香在屋里飘荡,“我知道你会用匕首袭击我的后背,我知道战枫就藏在溪水中,我也知道雪在远处的山坡上。” 如歌微怔。 她一直以为是暗夜罗功力太过高深。 “所以,暗河宫的弟子在山坡上围攻雪,使得他的攻击力大减;而你和战枫的突袭,也变成一场拙劣的游戏。” 暗夜罗的红衣仿佛带着血的腥气。 “你一点也不好奇吗?我究竟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计划?” 如歌握住颤抖的手指。 “你想说什么?” 暗夜罗满意地捕捉住她声音里的颤动,大笑道: “是有人出卖了你们!” 如歌呼吸顿住。 “想知道是谁吗?” 暗夜罗就像一只玩着老鼠的猫。 如歌闭上眼睛,她深呼吸,让紊乱的胸口平静下来。半晌,她道:“我不想知道。因为不会有人这样去做。” 暗夜罗摇头道:“可怜的孩子,你一心一意信赖的人出卖了你,而你还在想要去救他们。你究竟是可怜呢,还是可笑?” “可怜的是你。大约你从来没有全心信赖过某一个人,所以才一直是孤单的。” 暗夜罗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瞳渐渐转红:“世上本就没有值得信赖的人!每个人都是自私和残忍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多么亲近的人都可以下手去伤害!” 如歌不想和他辩驳这些。 “如果你进食,我就告诉你是谁出卖了你们。” 如歌淡淡一笑:“我说过了,我不想知道,因为不会有人这样去做。” 她笑容中的轻视,令暗夜罗的嫉妒狂涌。他忽然想用一切手段撕去她平静的表情,他要看看面对冰冷和残酷,她会不会痛得流血。 朱砂在眉间细细跳跃,暗夜罗轻柔地说道: “你知道吗?世间最残忍的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过,而是曾经得到了一切,品尝过幸福的滋味,然后再失去。一个人从小听不到声音,不能走路,他不会觉得痛苦。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可以听到风声鸟鸣花朵在枝头摇动,可以听到心爱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用自己的双腿走路,甚至可以背着心爱的人行走在夜间山路……” 如歌瞪着他,血液渐渐凝固。 “他为什么忽然间健康起来,你真的从来没有疑问吗?”暗夜罗笑容轻柔如毒蛇吐信。 凝固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了起来,如歌的眼中有一丝慌乱:“不会的!我相信师兄!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有多了解他呢?” “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 “那么,你知道他爱你爱到多么深刻的程度吗?” 如歌睁大眼睛。 “他一直不敢对你表白,是因为自卑于自己的残疾,武夷山樟树林一战,他更加意识到残废的自己甚至无法保护你的安全。于是,他答应了我的条件。”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夜罗的笑容亦忽明忽暗: “我给他健康的身体,他帮我取得天下。虽然他出卖了你们,但是我答应他不伤害你的性命。” 如歌眼前像有千万道闪电炸开! 她冻僵在地上,身子不可抑制地发抖:“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玉师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玉师兄,是天下最高洁善良正直的人,决不会为了一己私念而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她相信他!! 他决不可能那样做!! 暗夜罗看着她,扬声大笑:“既然不相信,你的身子为什么发抖?!玉自寒也不过一介凡人,自然有他的贪念。这样你就感到痛苦了吗?!脆弱的人啊,他不过是出卖了你们,还没有用刀子亲手捅进你的胸口,你为什么就要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呢?!” 如歌胸口像被烈火焚烧: “我不相信。除非他亲口承认。” 暗夜罗斜睨她,为她的痛苦而快感: “好,那就让你见一见玉自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五章 上 如歌的红衣鲜艳夺目, 好像初日第一抹朝霞, 带着勃勃生机, 鲜红得令人心动,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挡太阳的升起。 暗夜罗给如歌服下的是一种叫做“遗忘”的。 遗忘所有的痛苦,遗忘所有不愿发生的事情,只记得玉自寒和幼时无忧无虑的甜蜜时光。 如歌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女,她的眼睛闪亮,快乐跳跃在嘴角,虽然是在阴沉的暗河宫,她的笑声依然一串串洒在每个角落,仿佛春天扑面的清风。 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见到玉自寒的那一瞬,扑进他的怀中,像孩子一样撒娇,让他温柔的手掌爱抚她的脸颊、发梢。她喜欢躺在他的臂弯,静静听他的心跳,听着听着,会慢慢睡去。 可是,她能够见到玉自寒的时间越来越少。玉自寒越来越忙,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她会望见他眼中疲惫而复杂的神色,问他时,他却只是微笑。 夜晚,如歌沉沉睡在玉自寒的怀中。 她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映着粉红的面颊,唇角弯着,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玉自寒将薄被掖在她的下巴。 望着她许久,他闭上眼睛,眉心轻轻皱起。 暗夜罗的势力远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北方八省的商业命脉为他所操纵,从银号、酒楼、妓院、贩盐到镖局、药铺,暗河全有涉及,利润之丰厚影响之大足可动摇天下经济;武林中,很多帮派都暗中依附暗河宫,自从烈明镜辞世,暗夜罗更是有着一呼百应的气势,连天下无刀城也惟他马首是瞻;宫廷里,暗夜罗早已安插进很多暗河弟子,从皇上到景献王、敬阳王的一举一动,他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暗河宫,正如一条在地底暗暗流淌的河流,因为黑暗,因为无声,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而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渗透入每一个缝隙。 只是暗夜罗虽与敬阳王、景献王都有勾结,但二王素知暗河宫的野心,对他颇多防范诸多小心。暗夜罗想要把握住朝廷军队的力量,就必须依靠玉自寒。 玉自寒问道:“为何要取得天下?” 暗夜罗眼神疯狂:“将苍生踩在脚下,让他们挣扎哀求,他们的幸福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我偏偏要给他们痛苦!让高尚的人变得龌龊,让尊贵的人失去尊严,让贞洁的人变得放荡,让富有的人穷困潦倒,让所有的贪婪和自私无限制地放大,让背叛和血腥弥漫天空!” “那样你就会感到快乐?” “快乐?!哈哈哈哈哈哈!!”暗夜罗狂笑,“你见到过头痛发作的病人吗?痛得用脑袋去撞墙,痛得用手扯掉所有的头发,痛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只有其他的痛苦,才可以将头痛暂时遗忘掉!” “你疯了。” “我没有疯!”暗夜罗双眼血红,“我是一个死人。死人怎么会疯呢?!”在她背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玉自寒宁静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你不会。”暗夜罗笑着摇晃酒杯,“幸福的感觉正如食髓知味,一旦尝过,再不会舍得丢弃。要么是缠绵的爱,否则是刻骨的恨,你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一旦他给如歌服下“遗忘”的解药,那么,她的恨意是玉自寒无法承受的。 玉自寒沉默。 如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梦里呢喃句什么,窝在他颈边咕咕笑起来。她的鼻息熨热他的肌肤,胳膊横过他的胸膛。 玉自寒拥紧了她。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偌大的暗河宫整日里空空荡荡,很少看见人影。如歌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看到玉自寒,于是她抱怨无聊。 第二天,她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没有用黑纱蒙面,面容娟秀,温婉娴静,她的眼睛幽深,里面似乎隐藏着千万种难以言语的感情。 “我叫薰衣。” 如歌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你薰衣姐姐好吗?” 薰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认得我了吗?” 如歌挠头道:“我应该认得你吗?啊,对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曾经陪伴了你八年……而且……”而且,我曾经把匕首插进赶来救我的你的胸膛。你真的全都忘了吗?薰衣的眼底涌起一片泪光,然而她很快用沉静掩盖了它。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这样啊,怪不得我觉得姐姐有种熟悉的气息呢。”她拉住薰衣的手,笑道,“姐姐坐,陪我说说话好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好闷的。” 薰衣坐到她的身边。 “说什么呢?”如歌想一想,“你是暗河宫的人吗?” “是。”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强了!”如歌两眼放光,“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厉害的,走起路来就像云一样轻。” 薰衣笑一笑:“还可以。” “姐姐你是怎么来到暗河宫的呢?”如歌好奇道。 “我出生在暗河宫。”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她和暗河宫有这么深的渊源啊。 “生我的女人是暗河宫的三宫主,所以我的命是属于暗河的。” “生你的女人?”如歌皱眉,“你对自己母亲的称谓很奇特。” 薰衣面无表情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不配。我只是她一时愤怒下同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生下来的,是她的耻辱。” 如歌惊怔。 半晌,她握住薰衣的手,温暖传到她的掌心:“每个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的母亲忘记告诉你她对你的爱。” 薰衣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名字甚至都是到了烈火山庄之后小如歌帮她取的,在暗河宫她的身份连最低层的婢女都不如。 “你恨她吗?”如歌轻声问。 薰衣的手指抽搐一下,苦涩滑过她的唇边。恨她吗?应该是恨的。恨她从来都把自己当作工具来利用,恨她从没有给过自己一点温情,恨她看着自己的眼中总是有着厌恶。可是,为什么她所有的命令自己总是遵从,当看到她的脸被毁掉时自己心里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将匕首刺进一直关怀着自己的小姐胸膛。 这——是恨吗? 如歌微笑:“她总是你的母亲,你总是爱她的。不要去恨一个人,恨她的时候,你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薰衣凝视她:“你恨过别人吗?” 如歌努力想一想:“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不希望有让我去恨的人。” “如果是一直陪伴着你,你视为姐妹的人背叛了你呢?”薰衣低声道。 如歌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既然是我视为姐妹的人,那么就永远是我的姐妹。生气和伤心应该是有的,然而怎么可能真的去恨她呢?是我如亲人一般的姐妹啊。” 薰衣眼中似有泪光。 她低下头,没有人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如歌苦恼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除了有玉师兄的记忆,其他什么都忘记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头,眉心皱成一团。 薰衣打量她,好像在观察她是否真的将一切都忘记了。 如歌忽然喜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你陪伴过我八年?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我的亲人呢?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战枫你还记得吗?” “战枫?” “你曾经非常喜欢他。” “啊,有这样一个人吗?”如歌努力思索。 “还有雪。” “雪?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是个男人。” 如歌睁大眼睛。她以为女孩子才会叫这样的名字。 “他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如歌更加吃惊:“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薰衣沉默。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如歌追问。 “就在这里。” 如歌“刷”的一声站起来: “什么?就在这里吗?”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薰衣点头。 “我想去看看他们。”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被关在水牢,情况凄惨,你还是不要去看了。” 如歌惊道:“快带我去。” 薰衣凝视她,目光似有犹豫。 “求求你,薰衣姐姐,带我去好不好?”如歌苦着脸哀求,“或许我会想起很多东西来的。” 薰衣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 穿过一条又长又窄又黑的地道,扑鼻是腐臭的气息,好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老鼠齐齐臭烂。地面流淌着漫过足踝的黑水,黑水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散发着恶臭,如歌的脚被什么绊住,仔细看去原来是大团的头发,头发里纠缠着蝙蝠的尸体。 如歌强忍住欲呕的难受,跟在薰衣后面走着。 漆黑的水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声、惨呼声、血流声、诅咒声……气氛阴森恐怖,仿佛在最深层的地府中。 走着走着,拐过不记得几个弯,面前突然火把通明!如歌自黑暗中一时无法适应,只觉有种刺目的眩晕。待她睁开眼睛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一间极宽敞的牢房。 十几只石壁上的火把将牢房照得亮如白昼。牢房中央熊熊燃烧着一堆火,里面的烙铁被烧得通红;地上有五六条断掉的皮鞭,皮鞭上染着斑斑血迹;空气中有股烧焦的气味,仿佛是皮肉被烙烫过。 牢房里有四个暗河弟子,皆用黑巾蒙面,看不清神态,然而透过黑衣的是残忍和冷漠。 一个暗河弟子正挥舞着皮鞭抽打囚犯。 另三人在喝酒。 那囚犯的双臂被吊起,幽蓝的卷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他身上深蓝色布衣已被皮鞭抽得褴褛,染满鲜血,皮肉翻卷可见。他的胸襟被扯开,胸口的烙印还冒着丝丝白烟。 如歌倒抽一口凉气。 薰衣望着她道:“你认得他吗?他叫战枫。” 如歌努力盯着他看,想从他纷乱的发间找到一点熟悉的影子,可是,她看不清楚。 她走近了些。 黑衣的暗河弟子们厉声喝道:“什么人?!” 薰衣比了个手势,暗河弟子们忽然非常整齐地转身退下。牢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火把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如歌走到战枫面前,轻轻拨开他幽黑得发蓝的卷发,好奇地打量他的面容: “你——叫战枫?” 战枫好似被闪电击中,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望着她! “你认得我吗?”如歌又问。 战枫的唇角渗出鲜血,他面容苍白,深黯的眼睛像大海一般幽蓝,他欲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头一颤,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如歌连忙扶住他,从怀里掏出巾帕擦拭他嘴边的血,扭头对薰衣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薰衣道:“是宫主的命令。”暗夜罗的命令,没有人会去问原因。 “可以将他放下来吗?”他的双臂一直悬吊着,一定很痛。 薰衣苦笑:“我没有放他下来的权力。” 如歌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和污渍,眼睛闪了闪,讶异道:“如果我曾经见过你,一定不会将你忘记。”他俊美孤独如九天战神,冷漠而又脆弱的气质是每个少女都过目难忘的。 战枫眼底汹涌湛蓝:“你——!”发生了什么?!她居然不认得他了吗?她表情中的茫然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你认得我吗?” 如歌重新问了一遍。 战枫忽然有股狂笑的冲动!他认得她吗?她是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是他骨头里的骨髓,就算将他敲碎揉烂,也不会忘记她的每一个笑容和哭泣。 “我认得你。” 一个笑语如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出。 如歌转身看去。 只见那人白衣如雪,他恍若是沐浴在春日最灿烂的阳光里,光芒耀眼,绝代风华。他轻轻笑着,像春满大地百花盛开,因为那朵笑容,阴暗潮湿的水牢霎时变得如仙境一般明亮美丽。如果不是他的脚上戴着镣铐,她决不相信他会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 他笑盈盈对如歌招手道: “丫头,终于想到来看我了吗?” 如歌迷茫地走过去,端详他:“你说,你认得我?” “是啊。”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如歌。”他一脸哭笑不得。 哦,不错。“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问。 “臭丫头!”他隔着铁栏伸手拧她的面颊,“你任何人都可以忘记,但是决不能忘记我!否则,我就伤心给你看!” 如歌怔怔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爱的人啊。”他笑得理所当然。 如歌非常困惑。她爱的人应该是玉师兄才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美得像仙人的男人。 “你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不对?” “对!对!”她连忙应道。 “来,把耳朵凑过来,我会帮你把所有都想起来的。”他眨眨眼睛,像孩子一样调皮。 她听话地将耳朵凑近铁栏。 突然,他倾身上来,吻住她小巧的耳垂,带着清凉的花香,他在她耳边低喃:“死丫头,好想你……” 如歌惊得跳起来,耳朵羞得赤红,她急怒道:“你这个——” “雪。” “什么?” “我叫做雪。”他的笑容像雪花般晶莹透明,“如果你忘记了我,那么就重新认识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五章 下 次日,薰衣对暗夜罗说,除了玉自寒,如歌确实将过往的一切都忘记了。 暗夜罗很满意。 当他让如歌喝下新的“遗忘”后,她就把到水牢见过战枫和雪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那以后,薰衣便成为了如歌的侍女,陪伴在她的身边。 铜镜照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暗夜绝黑纱怒挥,镜子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我要杀了她!!” 烈如歌不仅毁了自己的容貌,几次三番从自己的掌心逃脱,而且,她居然是暗夜冥的女儿! 暗夜冥—— 从小到大,在父母、在暗夜罗的心里眼里就只有暗夜冥的存在,而没有她。暗夜冥美丽、温柔、善良、聪慧,她就像一个仙女,让无数人痴迷倾倒。暗夜冥是她的噩梦。 当发现挚爱的兄长深深迷恋着暗夜冥时,她彻底崩溃了。跪在暗河边,她哭了三天三夜,哭到呕吐,哭到昏厥。她准备去杀掉暗夜冥,暗夜冥却告诉她,她爱的不是暗夜罗,而是一个叫战飞天的男子。 暗夜绝知道战飞天。 他是一个天神般英伟的男子,有刚毅的眼神和宽厚的肩膀。 可是,她难以置信暗夜冥居然会舍弃暗夜罗而选择别的男人,暗夜罗比几千几百个战飞天加在一起还要出色! 不久,暗夜罗将暗夜冥关在了水牢里。 看到疯狂而痛苦的暗夜罗,她开始相信暗夜冥真的爱上了战飞天。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暗夜冥,她再次决心杀死暗夜冥! 暗夜冥却一点也不慌张,她虽然消瘦但是笑容依旧娴静。她说,死掉的她只会让罗永远怀念和痛苦,不如放她离去,在战飞天的身边,罗或许会恨她,但恨比爱容易承受。罗会有机会遇到他命中真正的女人。 她被说服了。 她偷偷将暗夜冥从水牢放走。 她以为暗夜冥的离去,会使得自己成为暗夜罗生命中惟一的女人。 然而—— 她错了!! 暗夜罗彻底疯狂了!! 在烈火山庄的那一晚,暗夜冥和战飞天最终还是死了,暗夜罗也受了重伤,独自一人幽闭了十九年。 寂寞而漫长的十九年啊…… 悔恨日日咬噬她的心。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会选择在暗夜冥十岁时就杀死她。或者即使在水牢中杀死她也好,那样的话,最起码暗夜罗的身体不会受到伤害。 她在暗河宫等了十九年。 终于等到暗夜罗重新出关。 可是,暗夜罗已不是当年那个跳脱飞扬狂傲不羁的暗夜罗,他长发垂地、面容苍白,眉心的伤口凝结成一颗殷红的朱砂,他的眼中好像已经没有感情,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不管是怎样的他,她都会永远陪伴他。 然而—— 那个叫做烈如歌的女孩子却毁掉了她的脸!她变成了一个丑陋恐怖的女人!这样的脸,她如何能出现在暗夜罗面前!! 又发现,原来烈如歌竟是暗夜冥的女儿! 噩梦…… 没有尽头的噩梦…… 暗夜绝凄厉地狂吼: “我要杀了她!暗夜冥,你无法再毁掉我的一切!!” 她夺门而出,冲向如歌居住的方向! 透明的液体,微微带些粉红的颜色,像是用三月桃花的汁酿成的。暗夜罗在如歌的杯中滴上两滴,对她笑道: “你现在快乐吗?” 如歌想一想:“快乐。可是……” 暗夜罗挑起眉毛,询问地看她。 “可是……总觉得这种快乐是偷来的,是预支的,将来必须要偿还,或许偿还的代价要比现在的快乐还要多。”如歌苦恼地将水晶杯中液体喝下。能够在玉师兄身边,自然是甜蜜幸福,但心中总有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像在做着一场虚幻的梦。 “将来会是痛苦还是快乐?” “不知道。” “既然未来是不可知的,那么为什么不先享受幸福和快乐呢?”暗夜罗的声音低深柔雅,穿过空气,蛊惑着如歌全身每一个细胞。 如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很是荒谬。她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水晶杯停在唇边,映着娇嫩的双唇,仿佛带着露水的桃花花瓣。 暗夜罗双眼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情。 如歌摇头道:“不对。如果先享受快乐的代价是造成以后更大的痛苦,那么我宁可趁自己还年轻时去承受一切。太过轻易的幸福会使人软弱,而只有坚强的人才配得上真正的幸福。” 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笑得十分开心。 暗夜罗凝视她。她的笑容非常像一个人,只不过她的笑要乐观和开朗很多。 薰衣站在旁边。 在她的眼中,如歌和暗夜罗惊人地相像。两人的轮廓眉眼,笑起来的神态,喜欢红衣的嗜好,低头时脖颈都会微微向左倾斜一点。最相似的是两人的气质,明明没有刻意张扬,然而一种霸道的存在感充满空间,让人无时无刻不被吸引。 但差异也是很明显的。 暗夜罗的红衣仿佛残阳中的晚霞,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带着血的腥气,恍若当他的红衣飞扬时,将会遮天蔽日,血流成河。 如歌的红衣鲜艳夺目,好像初日第一抹朝霞,带着勃勃生机,鲜红得令人心动,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挡太阳的升起。 薰衣沉默地看着。 如歌与暗夜罗谈笑着,有种难以言语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走。阴暗终日不见阳光的地底,因为她和他而突然美丽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一阵杀气骤然袭来! 如歌手中的水晶杯应声而破! 薰衣立时扬袖去挡,然而黑影如一团急奔而来的乌云,她的长袖毫无着力之处。在她惊疑间,黑影已扑向如歌! 凌厉的杀气向着如歌面门而来! 黑纱如毒蛇! 如歌没有理会它,俯下身子轻轻将水晶碎片捡到掌心。映着火把的光,水晶砖片晶晶闪闪,幻出炫目的光彩。好美的杯子,碎了实在可惜。 事后,暗夜罗问如歌:“你没有看到她的攻击吗?” 如歌道:“看到了。” “为什么不闪躲?” “闪躲了啊,我蹲下去捡水晶片就是闪躲。”她笑得可爱。为什么闪躲就一定要做出惊慌的样子呢? “当时你应该恐惧。以你的功力,她要杀你易如反掌。” “不会的。”她依然笑得可爱。 暗夜罗挑起眉毛。 如歌道:“你在我的身边,她无法伤害到我。” 暗夜罗眯起眼睛:“我未必会保护你。” “直觉告诉我,你会的。” “如果你的直觉错了呢?” 如歌微笑:“反正我现在还活着。” 所以,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只在眨眼间。 黑纱却绑在了暗夜绝自己身上。 她挣扎怒吼:“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是她毁了我的脸!是她让我生不如死!”暗夜罗对如歌的出手相救,让她的愤怒和恐惧达到了姐姐。 薰衣低下头。 她不愿看到暗夜绝如此失态,宁愿她冷酷狂妄,也不愿看到她如疯子一般歇斯底里。 “生不如死吗?”暗夜罗旋转着黄金酒杯,血红衣裳透出冰冷的味道,“那就去死好了。” 暗夜绝瞪大双眼,面容更显狰狞丑陋:“你说什么?!你让我去死?!我是你亲生的妹妹!” 暗夜罗厌恶道:“如果不是有那么一点血亲,早在你放她走的时候,就该杀了你。” 暗夜绝浑身颤抖:“哥……”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知道的。怪不得他对她的态度那样无情和淡漠,怪不得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憎恨!哈哈,原来他全都知道! 暗夜罗冷道:“愚蠢又丑陋的女人,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暗夜绝已说不出话,泪水带着殷红的血丝,滑下她扭曲变形的丑面。 “将她关进水牢。”暗夜罗命令道。 “是。”薰衣悄悄咬紧嘴唇,走到暗夜绝身前,“三宫主,请。”听到这一句,如歌吃惊地望过来。她是三宫主?那她岂非就是薰衣的母亲。 暗夜绝眼泪疯狂流淌着,大喊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是你的姐姐,而我是你的妹妹啊!她并不爱你,而我爱你爱到什么都可以为你去做!当年,你要得到霹雳门火器的配方,我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换,甚至不惜生下一个杂种!哥——我从没有怨过你,我那么爱你呀!你为什么不可以看一看我呢?!” 暗夜罗冷笑着捏起她的下巴:“为我做一件事情,或许我会考虑看你几眼。” “只要你说,多少件我都会去做!” 希望点亮了暗夜绝的眼睛! “去死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暗夜罗轻柔地说,话语里的残酷让如歌不寒而栗。 泪水像河水般从暗夜绝眼中流淌出来。 “我死了,你心里就给我一点位置吗?” 暗夜罗仰首饮酒:“或许。” “好。”暗夜绝丑陋的脸上绽开一朵凄惨的笑。 “不要!”如歌急呼。 暗夜绝的脸渐渐变成灰色。 薰衣偏过头,她的牙齿已经将嘴唇咬出血,满嘴都是血腥气,她握紧双手,胃剧烈地翻绞。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但流血的嘴唇一阵阵感到了泪水的咸涩。 如歌拉过薰衣,对着暗夜绝大喊: “你看看她!她是你的女儿对不对?!你死了,丢下她一个人吗?就只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要抛下自己的女儿吗?!” 暗夜绝的身子滑倒瘫软在冰冷的地上,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望着薰衣,她的脸上闪过恍惚的神情。 “女儿……” “对!她是你的女儿啊!而且……”薰衣的手指僵冷如冰,如歌用力握紧她,想要把力量传递给她,“而且……她爱你!” “爱……” 暗夜绝着,汩汩鲜血渗出她的嘴角,她吃力地望向面无表情的暗夜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哥……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死了……爱我……一点点……好……不好……” 尾音被黑暗吞没。 暗夜绝瞳孔已经涣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是要永永远远望着暗夜罗。 薰衣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如歌胸口一片冰冷。 只有暗夜罗平静如昔地嗅着酒杯中的酒香,红衣如血雾般飞扬,他的唇边似乎还有一抹嘲弄的笑意。 暗夜罗已经疯了。 深夜,如歌躺在玉自寒臂弯,怔怔打了个寒战。她想起暗夜罗的那双眼睛,没有感情,没有震动,只有冷漠的嘲弄。那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眼睛,甚至连野兽也比它有温情。 “明天清晨你就要走吗?”如歌低声问,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和担心。 “是的。”玉自寒轻抚她的头发,宁静道。 “要去多久?” “……不知道……” 如歌撑起身子,俯看他,担忧道:“要去多久都不确定吗?” 他微笑道:“不用担心。” “师兄,我担心的是暗夜罗。他会不会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呢,或者让你陷身于危险之中,你知道,他真的疯了。” 他依然微笑,眼眸如春水般温柔: “我会回来的。” 如歌的手指拂过他清俊的眉梢,叹道:“可是,我很担心,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你这几天的神情也不太对,虽然还是微笑得像什么心事也没有,但夜里睡着时,你的眉心总是皱得很紧。” 玉自寒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会想念我吗?” 他凝视她,她的手指留在他温暖的唇上。 如歌的脸悄悄红了,嗔道:“你明知道的。” 他闭着眼睛,吸气:“会很想我对不对?” “不对。” 他微怔,忽而微笑:“那就是说,会很想很想我对不对?” “答对了!”如歌笑着重又窝进他的怀里,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这句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不安,就好像她说错了什么一样。 玉自寒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淡笑道:“不用担心。……歌儿,等我回来,我们……在山林建一间小屋好吗?” “嗯?” 他脸上有淡淡红晕:“你喜欢木屋还是竹屋呢?” 如歌的脸“腾”地也红了。 玉自寒手足无措,轻咳起来。 她垂首道:“屋里……都有谁?” 他眼底盈满温柔:“你和我……将来……还会有孩子……” 她脸红如霞。 终于,她嗔道:“等你回来再说啦。” 玉自寒温柔地拥抱住她。 良久没有人出声。 两人拥抱在黑暗中,体温互相传递,呼吸在彼此耳边。他和她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仿佛有热烈的火焰在两个身子之间燃烧。 玉自寒努力平息体内的躁动,他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雕刻着龙纹的羊脂白玉扳指,一条细细的红绳将它串起。 如歌吃惊道:“咦,这个扳指我一直是贴身戴的啊,怎么会在你身上?” 他没有回答她。 他将红绳轻轻套上她的脖颈,白玉扳指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他低声道:“它是你的。”那一日,当她将扳指还给他,脸上的决绝将他的心化为灰烬。 如歌点头: “好。我生时戴着它,死了也戴着它。” 玉自寒深吸口气,用力将她搂紧怀里: “歌儿……” 歌儿,只要有她,他甘愿走入无间的地狱。 在暗河流淌的地底,两人的呼吸忽然又变得急促。 温柔的体香弥漫在空气中。 阴暗的水牢。 战枫的双臂悬吊半空,深蓝的布衣已撕扯破烂,他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鞭痕烙伤,鲜血汩汩浸透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卷曲的头发黏在痛出冷汗的双颊。 鼾声传来,深夜时分,看守水牢的暗河弟子都睡去了。 战枫忽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中闪着幽蓝的火光:“就是明天?”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这个牢房中除了他就再没有别人了。 “是的。就是明天。” 一个花香般动人的声音从隔壁牢房飘来,雪慵懒地打个哈欠,仿佛他正是被战枫吵醒的。 战枫的瞳孔收紧:“他……会成功吗?” “何谓成功,何谓失败呢?”雪枕在自己的双臂上,望着漆黑的壁顶叹气,“如果我是他,或许会选择就这样继续下去。能够有一个健全的身体,能够守在她的身边,能够被她爱着,纵是世间毁灭几百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战枫沉默,半晌,他闭上眼睛。 是的,只要能被她爱着,纵是世间毁灭几百次,又有什么关系呢?年少的荷塘,是他一生中仅有的幸福,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他会留在荷塘边永世不离开。 “她……会将一切永远遗忘,生活得单纯快乐吗?”上次她来到水牢,眼底一片澄净,笑容可爱得就像无忧无虑的那段日子。如果真的可以,那就让她永远忘记好了。 “暗夜罗最大的嗜好,是让别人痛苦。” 雪知道战枫指的是如歌。因为只有在提到她时,他的声音会有微微的颤抖。 “别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快乐。” 战枫眼底的深蓝凝固成冰:“我会杀了他。” “你远不是他的对手。” 雪抱膝而坐,这个姿势是如歌喜欢的,跟她的姿势一样就可以假装她就在他的身边。没有失去功力之前,暗夜罗或许会忌惮他的仙人之力。然而此刻,暗夜罗也不将他看在眼里。 “人无法打败暗夜罗。只有魔才能消灭魔。”战枫身上迸出冰冷的杀气。 雪抬眼瞟他:“你欲成魔?” “我需要你帮我。” 雪挑高眉毛,眼神古怪地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爱她。” “嗯,这是个好理由。” “那么,告诉我成魔的方法。” 雪打量战枫良久,唇边忽然浮现一个奇异美丽的笑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魔。不过你可以,因为你本来就有一颗魔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六章 上 不过就是一场赌博。 相信我的话,就令暗夜冥复活; 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就将我们全部杀死。 多好啊,选择的权力就握在你的手中。 自从烈明镜去世,烈如歌、战枫相继离开,烈火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大不如前。沉寂十几年的暗河宫仿佛一夜间苏醒,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隐然有另一个朝廷的气势。民间暗暗流传着一个说法,暗河宫将会夺取天下,一场血雨腥风迫在眉睫。 江湖中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暗河宫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控制着,极为迅速地膨胀。昔日两大门派——裔浪掌控下的烈火山庄和刀无暇掌控下的天下无刀城皆已依附到了暗河宫羽下,宫廷里朝臣的起用任免也进行着微妙的变动。 一种强大黑暗的力量在酝酿。 这力量似乎是无可抗拒的,当它积蓄到一定的程度,便会如暴风雨中的雷电般炸开!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暗河宫的势力好似一个搭得很高的高台,不知被谁从最底层轻轻抽了一下,整个轰然倒塌了。情势发展之快,令天下人来不及眨眼,只见暗河所有的商号全部关闭,与暗河有牵连的朝臣纷纷入狱,就连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也被朝廷的大军占据了。 预计中的一场血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化为乌有。 静渊王府。 “王爷现在人在何处?”白琥焦急地在议事厅走来走去,“暗河宫的势力被清除,暗夜罗肯定不会放过王爷的,他会不会有危险呢?” 玄璜望住慕容一招,道:“王爷最后一道命令是下给你,你可知道王爷的情况?” 慕容一招皱眉道:“王爷是用的信鸽,纸条上用密语命我控制住烈火山庄的局势,但王爷处境如何我也一无所知。”原来,名闻天下的烈火山庄金火堂堂主竟然就是静渊王府侍卫之一的青圭。 双腿翘在椅背上的雷惊鸿突然喊道:“讨论这些有什么用!干脆杀进暗河宫,将静渊王救出来!谅那暗夜罗有多厉害也不是咱们所有人的对手!” 黄琮白他一眼: “就你聪明,大家都想不到吗?莫说传闻中暗夜罗的武功深不可测,暗河宫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咱们也不知道啊!说这些有什么用!” 雷惊鸿满脸堆笑,不敢反驳。自从黄琮一路护送他从烈火山庄到江南霹雳门,两人情愫暗生。雷惊鸿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单单看不得她着恼生气。 玄璜沉思道:“暗河宫在什么地方,真的无迹可寻吗?” 慕容一招道:“烈明镜在世时曾经追查过暗河宫的位置,从各地也捕获了一些暗河弟子,但是根据这些线索找过去,却发现暗河宫新近将所有可能暴露的地道入口都填埋了。他们应该是转移到了更为隐蔽的地方。” 雷惊鸿插话道:“也可能还是在原处,只不过封了些暴露的通道。用我们霹雳门的火器炸下去,管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一定炸得他们灰都剩不下!” 黄琮怒道:“胡说!万一伤到王爷可怎么办?”雷惊鸿想想也是。 赤璋道:“暗河宫此番元气大伤,暗夜罗应该会先躲避一段时间。” 玄璜凝望窗外漆黑的夜色:“暗河宫势力究竟有多大,一直是一个谜。十九年前暗河宫匿迹江湖,所有人都以为暗河已经消亡,但这几个月暗河宫的迅速崛起就如一个奇迹。如果暗夜罗得到喘息的机会,重新反扑的他会比现在更加可怕百倍。”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琥惊道,“王爷是为了彻底摧毁暗河,才没有及时抽身回到我们身边。” 众人沉默。 议事厅中的空气凝固得仿佛一个呼吸就会绷断。 虽然没有人出声,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下落不明的静渊王只怕处境十分危险。 没有了静渊王。 再多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深深的地底。 阴暗的水牢。 “计划多么完美。”暗夜罗轻嗅酒香,指间的黄金酒杯熠熠闪光,他的声音柔雅平静,“从一开始你们便设计好了对吗?从刺杀我到失败后被擒入暗河宫一直到我以为控制了玉自寒,全部都是你们计划中的,对吗?” 雪笑容灿烂,拍手道:“是的。你就像一只乖乖的麻雀,一步步走进我们为你设好的陷阱。” 暗夜罗眼睛眯起,眉间朱砂快速地跳动几下。他环视一下牢房,战枫倒悬双臂吊在墙壁上,身上遍布血痕,发出一股冷凛的气息;雪盘膝坐在地上,轻轻靠着墙笑,白衣耀眼像一朵清新的白花;如歌离雪很近,她抱膝而坐,眼睛澄澈透明。他们三人的生死仍旧被他掌控,可是,却没有一丝恐惧流露在他们脸上。 暗夜罗走近如歌,蹲下,托起她的下巴:“你的表演很出色,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失忆了。” 如歌笑一笑:“你并不是容易被骗过的,最开始喝下‘遗忘’,我的确遗忘掉了很多。” “什么时候‘遗忘’失效了?” “你不该让薰衣来试探我,她更不该带我来看战枫和雪。”那一日,当雪吻住她的耳垂,“遗忘”的解咒便已到了她的体内,她再不受药水的控制。所以,无人的时候她可以和玉自寒商议很多事情,而单纯无知的外表使得没有人起疑。 暗夜罗挑高眉毛:“你不恨玉自寒?” “我为何要恨他?” “他出卖了你们。” 如歌微笑:“我说过,我一点也不相信。玉师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有再多的证据,就算玉师兄亲口承认,我也不会相信。玉师兄是天底下最高洁正直的人。”她对玉自寒的信任,是任何事情也无法动摇的,那种信任深入骨髓。她不过是当着暗夜罗演了一场戏而已。 暗夜罗的脸颊闪过一抹恼怒的神色,他从未见过这般固执的信任:“只不过,高洁正直的玉自寒却在你神志不清时占有了你的身子!” 雪浑身一震,容颜失色:“丫头……” 战枫的身子陡然僵硬! 如歌双颊绯红,连脖颈也透出粉红色。 雪握住她的肩膀,颤声道:“玉自寒……他……他果然对你做出了那种事情吗?”可恶!他发誓他一定会杀了玉自寒! 如歌羞涩道:“没有。他只是做了做样子。”灼热的喘息,交缠的躯体,野性而狂放的律动,肌肤滚烫的爱抚,那一夜,玉自寒只是用一种奇妙而笨拙的方法骗过了暗夜罗,也安抚了她躁动的身体。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在那一夜,她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激情。 虽然身体还是原本的。 可是,她已经变成了女人。 暗夜罗苍白的脚趾在冰冷的地上紧缩,血红的衣裳起伏飞扬。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他们,他们好像跟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在他们之间有种难以理解的信任。 他忽然扬声大笑:“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我吗?你们可知道,真正失败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雪抿嘴一笑:“失败的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没关系,我们理解你。” 暗夜罗冷笑:“人生就像一场赌博,这一局我输了,大不了推倒重来,只要我还活着!可是,你们却要死了!死了的人,什么机会都不再拥有!待到几年后,天下尽在我的掌握,而你们只不过是一堆腐烂的黄土!” 如歌霍然抬头。 战枫依自闭着眼睛,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沉浸在一个冷漠的世界中。 雪问道:“你要杀了我们吗?” 暗夜罗觉得他的话好笑极了,笑得红衣如血雾般飞扬:“你们还有活下来的价值吗?” 雪用手托住下巴,怜悯地望住他:“可惜呀,原来你真的这样愚蠢。” 暗夜罗震怒:“你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会要求我去做一件事。”雪闲闲地说,“没有想到你竟然愚蠢到连提起都没有。” “笑话,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做而我做不到的呢?!”暗夜罗不屑道。 “我是仙人。” “你的功力连昔日的两成都不到。”如果是十九年前的银雪,那么或许他未必是对手。然而此时的银雪,连他的十招都无法接下。 “但我毕竟仍旧是仙人。”雪笑盈盈。 “你想说什么?” “杀了我,你就真的再也无法见到你深爱的女人暗夜冥了。”雪笑盈盈地说着,笑盈盈地看着暗夜罗的脸“刷”地一下苍白如纸。 暗夜罗瞪着他,眼睛变成血红色:“你说什么?” 雪摇头道:“小罗,莫非你确是老了吗?‘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这句话你一会子说了多少遍。” 苍白的手扼住雪的脖颈,暗夜罗收紧指骨,雪呛咳得面如桃花:“不要用她的名字来戏耍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其丑无比!” 雪白他一眼:“如果你以为我在戏耍你,那你现在就杀死我好了。”他的口气那么有恃无恐,好像看准他不会动手。 “她……如今已是白骨。”暗夜罗决不相信世间会有白骨起死回生的事情。 “她的魂魄还在。” “在哪里?”暗夜罗身子巨震。 “她是否经常入你梦中?”雪瞅着他笑。 暗夜罗渐渐松开他的脖颈,眉间朱砂殷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是的,她会入他的梦,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任他如何哀求,她也并不说话。她的眼神那样复杂,冰冷,仇恨,还有不知是否是他幻想出来的怜爱。天知道,他想要用一切去换,只要能听到她对他说一句话! “她的灵魂就在你的心中。因为你的意志力太过强烈,所以十九年过去了,她的魂魄也未得以彻底地消散。” 暗夜罗体内的血液在暗暗沸腾:“然后呢?” “需要的只是一具躯体。一具和暗夜冥的磁场、感觉都十分近似的躯体,最好还要有亲近的血缘关系。这样,将暗夜冥的魂魄转移进来才不会受到太大的排斥。你要清楚,暗夜冥的魂魄能量已经越来越脆弱了。” 暗夜罗知道他指的是谁。 如歌缓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好笑:“雪,别唬他了,说这些荒诞不稽的话做什么?” 雪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他扭转头,对她说: “你错了,丫头,并不是荒诞不稽。我曾经封印过你三年的灵魂,用那三年的时间,我将我爱的人的灵魂放入了你的身体。因为你的躯体如此纯净和简单,几乎所有外来的灵魂都可以在你的身体里自由地呼吸。烈明镜被我骗过了,你体内原本的魂魄早已被我赶走。” 如歌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她咬住嘴唇,脸上的血色缓缓褪掉:“不,我不相信。”雪骗过她很多次,这次一定也是在骗她! “抱歉。” 雪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 如歌用力摇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她苦笑,“这样说,你喜欢的并不是原本的我,而是你爱人的魂魄?” “抱歉。” 雪重复道,眼中有羞愧和歉疚。 如歌抱紧膝盖,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忽然狂涌而上的愤怒和伤心,纵使胸口像是有千万把刀在戳绞! 一时间,她没有气力再说话。 她所有的气力都消失了。 “她——可以复活吗?”黄金酒杯被苍白的手指捏得几乎要变形,暗夜罗的嗓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复活的只能是她的魂魄,而且是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 “需要多长时间?” “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她的魂魄需要一点一点进入别人的身体,那人体内原本的魂魄需要一点一点飘散出来。如果进程太急,两个人的魂魄都会立刻消散。” 暗夜罗眯起眼睛,血红的瞳孔发出针芒般诡异的光芒: “我如何可以知道,你不是因为想要拖延死亡的时间,而撒谎欺骗我?” 雪调皮地笑道:“不过就是一场赌博。相信我的话,就令暗夜冥复活;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就将我们全部杀死。多好啊,选择的权力就握在你的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六章 下 雪说错了。 选择的权力并不仅仅只握在暗夜罗手中。 如歌也可以选择。 她可以选择让自己去死。 一个想死的人,即使你可以阻止她一千次自杀,也无法阻止她第一千零一次自杀的尝试。 如歌若是死了。 世上再不会有一具躯体与暗夜冥如此契合。 于是,如歌有了与暗夜罗讨价还价的筹码。 她提出两个条件—— 一、玉自寒、战枫不能死。他们中只要有一个死了,她也会马上去死。 二、她要见玉自寒一面。 暗夜罗答应了。 不过他也有一个条件,如歌与玉自寒的见面要放在十天之后。十天的时间,暗夜冥是否可以重生应该有一些端倪可见了。 花瓣洒在水面。 幽幽的花香,袅袅的热气,夜明珠的光辉温和柔亮。一只纤细的脚伸进来,试探着木桶中的水温。好舒服的温度,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紧身上的鲜红薄纱,滑进弥漫着香气的水中。 热水将她浑身每一个毛孔舒展开来。 花香沁进她每一寸肌肤。 热气蒸腾中,她的面容白里透红,带着湿润的光泽,仿佛树桠上新鲜甜美的水蜜桃。 “好美。” 雪痴痴看着她,笑容透明可爱。 如歌原本不想理会他,然而他的目光似乎眨也不眨,一直一直盯着自己看。虽然在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淫亵的意味,但不自在的感觉使得她往下缩到水面几乎要淹过嘴唇。 “你出去好不好?”她有些恼了。 “不好。”他想也不想。 “你出去!我在洗澡!”她脸烫得比水还要热。 雪伸出食指摇一摇,道:“错了。你不是在洗澡,而是在放松躯体的肌肤。人家要在旁边看着,这样功效才会达到最佳。” 如歌望住他:“雪,你是在哄骗暗夜罗对吗?” 雪趴在她的木桶边,晶莹的手指拨弄水面上的花瓣: “抱歉。” “‘抱歉’两个字,你已经说了三遍。”如歌苦笑。 “人家真的觉得抱歉嘛。”雪低下头。 “难道,对我也不可以讲真话吗?” 雪揉揉脸,眼底一片茫然:“丫头,你知道吗,我不能再一次死掉了。” 如歌凝视他。 “上一次的消失,我应该用一百年才可以重新凝聚成形,可是我强行破冰而出,这个躯壳变得脆弱不堪。如果再次‘死’掉,我就会真正的魂飞魄散。” 泪水闪耀在他眼底: “我不想死,我想要永远守在她的身边。” 如歌的心紧缩成一团:“所以?” “所以,将暗夜冥的魂魄换进你的体内,将她的魂魄换出来留在我的身边。”他越说声音越轻。 “他日,再将她的魂魄换到别人的身上是吗?” “抱歉。” 如歌吸一口气,道:“对一只口袋用得着说抱歉吗?口袋里面的东西,你喜欢便塞进来,不喜欢便拿出去,理会口袋的感觉做什么呢?” 雪的脸苍白起来,他抓住她的手: “丫头!” 她把手抽走,在水里搓洗,搓掉他的痕迹,搓得手心手背都火辣辣的痛。半晌,她抬起头,眼珠漆黑如深洞:“雪,你真的对我感到抱歉吗?” 雪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脸孔雪白如纸,他点点头。 “那么,麻烦你照顾玉师兄和战枫好吗?”她说得很慢,像是要肯定他听入了心里。 雪微微发怔:“你关心的仍旧还是他们两个。” 如歌苦笑:“在不会伤害到你的前提下,尽力保护他们,好吗?你也要保重自己,希望你和她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担心,如果自己的意志变成了暗夜冥,那么她会不会忘记了去保护他们呢? 他瞅着她,牙齿咬得嘴唇雪白: “你不会嫉妒吗?希望我和她幸福地在一起……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你喜欢的也并不是我。” “我……”雪握得手指咯咯作响。 如歌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背,正色道:“不管如何,都非常感谢你。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也吃了很多苦,我都还没有好好地谢过你。”无论她在他的心中是否只是一只口袋,这一刻,她只想记着他对自己的好。 “谢我,就吻我!” 雪看起来非常委屈,眼底的泪花孩子气地飞闪。 “好。” 如歌长跪起身,伸出双臂,抱住雪的脑袋。她轻柔地吻过去,吻在雪的额头。 空气中飘散着花香。 热水淡淡蒸腾出袅袅白雾。 这个吻。 温暖而湿润。 这个吻,从眉心烫过他的喉咙、烫过他的五脏六腑,烫过他的指尖,烫过他的脚底,烫过他的每一分血液,熨烫进他的心底。 深夜。 如歌在床榻上熟睡。 她睡得很香,脸颊粉红,身子蜷缩着,像婴儿般呼吸均匀。在睡梦里,她仿佛是没有忧愁的。 暗夜罗坐在床边,他凝视她,眉间的朱砂转成阴沉的暗红色。几根发丝粘在她的唇上,粉红的唇,乌亮的发,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唇瓣。 如歌惊了一下。 她“霍”地睁开眼睛! 黑亮亮的眼珠,起初有些茫然和错愕,然后她望了望暗夜罗,又躺回枕上,闭上眼睛,道: “我是烈如歌。” 她还不是暗夜冥。 “我知道。” 暗夜罗苍白的手指上缠着她乌黑的发,用力一扯!如歌痛得身子震起来,鲜血从她指缝间沁出,一缕头发就那样硬生生被他扯下。 “啊——!” 她痛得额角冒出冷汗! “你干什么!”她怒道,眼中欲喷出火来。真的很痛,而且她一点防备也没有。 暗夜罗的声音阴柔伤感: “我很害怕。” 如歌怔住。以前她见到的暗夜罗都是残忍冷漠无情的,可是这一句话却有点撒娇的感觉,就像下雨天孩子对大人说他怕打雷。 “你害怕,为什么就要扯掉我的头发?” 暗夜罗嗅着指间她的发丝:“我在害怕,为什么你却可以无动于衷睡得甜美呢?这不公平。” 如歌道:“如此就叫不公平吗?那你一念之下就杀害无数条人命,又公平吗?” “当然是公平的!”暗夜罗振臂,血红衣裳烈烈飞扬,“世间给我痛苦,我回报世间以痛苦,这岂非是最公平的!” 如歌骇笑。 她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将这种话说得那样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你的痛苦是什么?” 她问道。 暗夜罗沉郁下来,眼底仿佛沉淀着最沉痛的血。他凝望她,声音低得只有将头微微侧过去才能听得见: “你应该知道的。” 他苍白如鬼,手指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你避我如蛇蝎呢?”一滴血泪从他眼角滑落,鲜红如春天最艳丽的花汁。 突然—— 暗夜罗用力扯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身子扭曲成一个极端痛苦的姿势!他吼道:“你只能对我笑!只能为我哭!你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只能因为我!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吗?!我要把你抓回来!我要你尝尝我所受的痛苦的一千倍一万倍!!” 暗夜罗疯狂地吼叫! 地底将他的吼声一声声放大,就如厉鬼在嘶吼! 如歌痛得喘不过气,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会生生被他掰断。 “我是烈如歌!我不是暗夜冥!” 她挣扎着喊。 不,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暗夜罗突然又静了下来。 他没有呼吸,静得像个木偶,静静地凝望痛苦喘息的如歌,他静得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好害怕。” 暗夜罗静静环住如歌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腰腹。 他开始抽泣: “姐姐,万一你无法重生,罗儿要怎么办才好呢?罗儿真的好害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七章 上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她恨暗夜罗! 她想要将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万倍 报复在暗夜罗身上! 她知道了什么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 让伤害你爱的人的恶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每日里,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举止神态每一个细微改变她都可以察觉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娴静温柔的感觉在她眉宇间流淌,她的双眸沉静如秋水,脸庞绽放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微笑总是轻轻染在她的唇边,声音变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轻柔,然而却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有惊涛骇浪般的漩涡。 薰衣望着她发怔。 同样的容貌,为什么如歌会忽然间美得惊心动魄呢? 雪的食指点住如歌眉心,约有两炷香的工夫,一缕淡淡白烟自她眉心逸出。她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捂住胸口,脸颊透出潮红。 雪急忙松开手指,关切道: “如何?很辛苦吗?”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闷。” 薰衣将茶盏捧来,里面沏的是雨前龙井,茶汤翠绿清香。雪让她放在桌案上,轻轻咬破食指,一颗晶莹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会好些。”雪将茶盏凑近她唇边。 如歌侧过头:“不。”为什么他总是要她喝下他的血呢?混着血的茶淌过喉咙时有股奇异的滚烫。 “乖丫头,”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点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会难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经不闷了。”如歌将茶盏推远。 “撒谎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脸可爱,“你知道我脾气的,终归是会让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个时辰喝呢,还是想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喝呢?” “为什么必须要喝?”如歌皱眉。 “呃……你想听真的理由还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无奈: “居然还有两个理由。” “一个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转移;另一个理由是,我喜欢在你的体内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体内流淌,就会觉得好幸福。” “哪一个理由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调皮地笑: “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欢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脸惊奇: “哇!喝了我几天血,果然变聪明了啊!好神奇!” 如歌气得笑起来。 雪趁机哄她将茶喝下。 两人在屋里笑闹,浑然没有注意门口多了一个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罗斜倚石壁,血红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苍白,他仰颈饮下杯中的酒,双眼微带些醉意望着如歌。 她在笑。 笑的时候右手轻轻握起,食指的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从眼底流淌至唇角。 这个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会笑得如此温柔动人。 “你——是谁?” 一个低哑的声音惊扰了如歌和雪。 她和他转头看去。 暗夜罗红影般闪到如歌面前,他捏紧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阴郁地问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还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气,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罗脸上掠过狂喜: “你——” “我是烈如歌。”看着暗夜罗骤然狂喜骤然愤怒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罗真是笨啊,她怎么会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应该是战如歌才对嘛。”他笑如花颤,搂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罗捏住她下巴的手像被一阵花香拂开了。 暗夜罗收紧瞳孔,眼睛变成血红色: “银雪,你在耍我?!” 雪把脑袋靠在如歌肩头,瞅着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宫主暗夜罗,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罗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煞白:“没有人可以欺骗我!”莫非,所谓的魂魄转移只是一场骗局?!长袖一扬,红雾中他的手苍白如鬼,指骨发青。 他知道银雪最在乎美丽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毁掉那张绝美晶莹的脸。 空气中飘浮起一个艳红的气层。 气层如琉璃透明。 渐渐收紧,气层像一只琉璃桶将雪和如歌箍在里面,动弹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颊。 暗夜罗笑容邪美:“在你脸上刻一朵雪花,会不会很美?” 雪沮丧:“还是不刻比较美。” “那就刻两朵雪花好了。”暗夜罗手指轻动,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划破雪的面颊,串串血珠鲜红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长了。” 如歌怔怔望着暗夜罗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 手指僵住! 血痕径自淌血,伤口却没有再扩大。 她摇头,笑容温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长,罗儿,去拿小刀来,我帮你修一下。” 暗夜罗仿佛忽然被点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缓慢地看向她,眼中布满惊疑和颤抖。 …… 秋日溪水边。 暗夜冥刚洗完头发,柔亮的长发在晚霞中涌动着暗香。她穿着一件松袖宽大的袍子,衣襟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指甲不要留得太长。” 她低头,用一把小刀为他修指中。 小暗夜罗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摆弄,嘴里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长。”修长圆润的指甲,透出贝壳般的粉红,有时染上一点凤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细心地打磨他的指甲: “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长了很不方便。万一指甲劈裂掉,会干扰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净,看起来脏兮兮的。”她轻笑道,“姐姐就不一样了,有罗儿在,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来玩啊。” “是这样啊,”小暗夜罗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欢姐姐的指甲,然后就觉得姐姐一定也会喜欢我的长指甲。” “傻罗儿。”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个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边缘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圆润。 小暗夜罗睁大眼睛: “哇,我的手变得好漂亮!” “是啊。” “这么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练功了好不好?” 他赖在她怀里撒娇。 暗夜冥笑容温婉如霞光:“好啊。罗儿的手这么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饭好了。” “姐——姐——!” 小暗夜罗沮丧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边,她温柔的笑容和散发着香气的长发将他包围…… …… 小刀细致地修磨他的指甲。 长发滑过她的肩膀。 她唇边一朵宁静的微笑,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再没有比暗夜罗的指甲更重要的事情了。 暗夜罗手指僵直。 雪盯住如歌,一种难以言语的神情让他的笑容消失。 “指甲虽然长,可是蛮干净的。”她微笑,“罗儿长大了啊,不再像以前一样指甲缝里脏兮兮。” 她抬头。 眼底是秋水般清澈流淌的感情,她望着暗夜罗,眼波如秋水般静静流淌。 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罗的面庞,眉梢轻轻皱起,像秋水的涟漪。 “罗儿病了吗?为什么如此苍白憔悴?” 火把在石壁燃烧。 地底的空气潮湿又带着股发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颦: “罗儿,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好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而梦里的内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暗夜罗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雪告诉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往事全部记起。 “十九年……”她重复道,摇头苦笑,“怪不得我觉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很快你就可以康复。”他会让银雪将那个女人的魂魄早些驱走。 她凝视他,担心道:“罗儿,你也病了吗?” “没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面容:“怎么会这样苍白?怎么会这样消瘦?我的罗儿应该是神采飞扬的俊美少年。”她的掌心滑腻温暖,她的抚摸充满着爱怜。 暗夜罗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呼吸急促: “告诉我,你是谁?” 她诧异道:“罗儿?” 暗夜罗喘息:“快点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笑道:“坏孩子。”见他如此固执坚持,她终于妥协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无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儿。” 杯儿…… 暗夜罗的天灵盖仿佛被巨掌击中!他五官颤抖,邪美的容貌亦开始扭曲!喉咙一甜,胸中一口热血“哇”地喷涌而出! 她是杯儿。 她是他的杯儿! …… 晨曦中。 她在溪边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飞扬成晶莹的薄雾。 他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青草,手指把玩着一只黄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衬着黄金的光芒,美得荡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径自舞着,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织的美丽世界中,没有理会他孩子气的话。 “你听到没有!我往后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恼地飞旋酒杯,低声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她越来越美丽,江湖中越来越多的人为她的美丽倾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边。捏捏他的鼻尖,她的声音就像哄一个孩子:“怎么不开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轻盈旋转。 他两眼放光道: “我往后叫你‘杯儿’好了!”酒杯飞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灿烂的光芒,有纤细的腰身,有细润的肌肤。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让它舞,可以让它静,也可以让他用嘴唇细细地品尝。 “多奇怪的名字。”她笑着摇头。 “好不好?你做我的‘杯儿’。”他逼近她,目光执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惊怔。 她知道他已经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暗河宫的名号在江湖里也已经重振声威,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只是一个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带着噬人的野性! 或许,罗儿真的长大了。 她笑容温婉: “我是你的姐姐。” “杯儿,做我的杯儿!”他央求。 “这个名字不好听啊。” “好听!” 她依然摇头。 他生气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说!你答应做我的杯儿!” “罗儿,好痛。”她道。 “答应做我的杯儿,就放开你。”他手指更加用力。 “不。” 他怒火上冲,突然将她拉近!滚烫的呼吸,他的嘴唇离她只有一寸!喘息着,他贴近她殷红的双唇! “做我的杯儿!否则,我就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 暗夜罗的泪水是血红的。 他抱住她,泪水自紧闭的双眼滑落。血红的泪水,苍白的面颊,他不可抑制的悲伤像诡异而凄美的图画。 她爱怜地抚摸他:“罗儿,对不起。” 他抱紧她。 “我生病昏迷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对吗?”她叹息,努力笑着,将自己的泪水赶走,“放心啊,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暗夜罗只想将她抱在怀里。 其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来,你一直都在暗河宫底吗?”她轻声问道。 “嗯。” “一直在地底,见不到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使你的身体不再健康,神情那样忧郁。”她抚摸他的长发,“都是我的错。” 她的手如此轻柔。 暗夜罗血红色的泪轻缓地奔流。 “不想让你再练功了,不想让暗河宫再称霸天下了,”她抱紧他,“罗儿,姐姐只想你快乐幸福地生活。”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睁开眼睛。 她觉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腹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 看过去—— 她霍然大惊! 只见暗夜罗趴在床边睡着,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脑袋枕在她的腰腹。他睡得很安静,苍白的面容也仿佛有了些血色。 “你干什么?!” 如歌瞪着暗夜罗,用力起身将他甩开。 暗夜罗盯紧她,眉心朱砂渐渐由鲜红转为阴暗。他长身而立,眼底迸出无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铭心的仇人。 “你为什么回来?!”他的声音沉痛得如诅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为自己会被他狠毒的目光杀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罗:“你不要走!” 暗夜罗没有回头,他像是已无法容忍看到她的脸。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见玉师兄。” 暗夜罗冷笑道:“见到他,你会后悔。” 如歌惊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暗夜罗挑眉道:“欺骗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狱。”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颤抖。 “我要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七章 下 暗河的水在地底缓缓流淌。 四周尽是黑暗,只有石壁上幽暗的火光映在水面。暗河的水似乎也是黑色的,偶尔闪动的一丝涟漪,像乌云镶的金边。 死寂的黑暗里。 如歌的心慢慢下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令她的喉咙干哑。她想要飞奔过去的双腿忽然像灌满了重铅! 她看到了玉自寒。 他坐在木轮椅中,青衣如玉,微笑宁静。或许因为许久未见阳光,他的肌肤苍白而透明,身子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单薄。 他正在咳嗽。 剧烈的咳嗽使他的肩膀颤动,似乎肺都要咳了出来。掩住嘴唇的丝帕上,是斑斑的血迹。 这样的玉自寒,恍惚间给如歌一种感觉—— 他随时都会死去! 如歌惊怒攻心,对暗夜罗喝道: “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暗夜罗低笑道:“他原本就是一个病弱的废人,如今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模样罢了。” 不—— 不对! 如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事情绝不像暗夜罗说的那样简单! 如歌走向玉自寒。 她唤着他的名字:“师兄……师兄?!”她把声音逐渐放大。可是,他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听见! 玉自寒咳嗽着。 他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歌开始发抖。 暗河的水漆黑死寂。 暗夜罗笑得无比得意:“不仅他的耳朵重新失去了听觉,他的腿也再次无法走路。” 如歌捂住嘴。 这一刻,她恨极了暗夜罗! 她没有想到一个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先让玉自寒可以听到可以走路,让他和正常人一般无异,然后再硬生生将这一切全部夺走! 暗夜罗扬声大笑: “这样就叫残忍吗?你未免太小觑了我!” 如歌浑身冰冷。 恐惧和不祥的感觉如冰窟般将她冻僵! 暗夜罗笑得那样多情:“你看看他的眼睛,清俊的双眼,如春水般温柔的双眼……” 玉自寒咳嗽着,他向如歌的方向抬起头,他好像感觉到什么,眉头轻轻皱起。 但是,他没有看到她。 他的双眼俊秀如昔,然而,却没有了焦距! 如歌的手轻轻晃了下。 终于—— 泪水疯狂地流下她的面颊。 他看不到了。 暗夜罗把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暗夜罗嗅着黄金酒杯中的酒香,遗憾道: “很奇怪,为什么像他这样浑身残疾的人,依然会有一种近乎完美的气质呢?如果他不曾背叛我,那将会是多么迷人的男子。” 如歌蹲下来。 她蹲在玉自寒面前,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她努力微笑。 “师兄,我来了。”她轻声唤着,“我是歌儿啊,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又咳嗽得厉害了呢?” 玉自寒没有动。 他听不见。 他看不见。 如歌轻轻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膝头:“你真是一个坏师兄。每一次都答应会好好照顾自己,却每一次都没有做到。”她的面颊在他膝头蹭着,让他的衣裳吸干她的泪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气,生气到再也不想理你了。你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玉自寒的手动了动。 他面容有疑惑。 他努力想要说话,喉咙颤动,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啊——”的嘶哑。 他的声音也被夺去了。 他再不会说话。 …… 那日。 暗夜罗疯狂地大笑: “一个残废居然也会背叛和欺骗我?!哈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双腿对吗?那么,就连你的眼睛和声音也一并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经被暗夜罗散去。 他沉默着。 他用最后一刻时间,感受双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风的声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还想用他的声音再唤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再回到残废。 在感受了如此美丽的世界和如此美丽的她,他不想再变回一个无用的残废。 淡然的光华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宁静得仿佛浑然不知要降临在他身上的将是怎样的灾难。 最后的意识是暗夜罗疯狂鲜红的双眼—— “你将失去双腿、失去耳朵、失去眼睛、失去声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袭你的身体。然而你却无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会活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 悲痛将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她恨暗夜罗! 她想要将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万倍报复在暗夜罗身上! 她知道了什么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让伤害你爱的人的恶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脸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泪水将他的掌心沁得冰凉。 玉自寒动容,他身子前倾,手指颤抖着去摸索她的轮廓。他摸到她满脸的泪水和悲恸冰冷的肌肤。 如歌哭着喊: “是我啊!师兄,是我啊!” 她害怕。 她怕这是同他最后一次相见。 而他,却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来。 玉自寒剧烈地咳起来。 鲜血从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换来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剧咳。 “我是歌儿……”她哭着,紧紧抱着他的腰,“师兄,你知道是我对不对?我好害怕……师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满脸泪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听你跟我说说话……师兄……你不要吓我……” 他的鲜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惶恐无措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浑身冰冷。 一只温柔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抱在自己胸前,温柔地拍抚她的后背。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含糊沙哑的声音,但仔细听来,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调的歌。 他拍抚着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画出奇异的线条。 被他抱着,她放声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画着什么。 忽然间,她屏住呼吸—— 他在写—— 歌儿。 在他的怀里,她拼命点头: “是我!我是歌儿!”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抚她,在她背上继续写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过他的左手,贴在自己唇边,让他“摸”自己的声音: “嗯,我不怕。”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为什么哭? “只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她把他的手贴得离唇更近些,凝视他,“师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温柔从他没有焦距的眼底晕染开来。 他的手指如春风般轻柔: 喜欢你想我。 如歌泪眼盈盈。她凝视着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头,吻过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着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后,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写下—— “竹屋。” 第二天。 雪欣喜地抚弄着心爱的红玉凤琴,轻轻将琴弦上的灰尘吹去,他的手指拨响美妙的乐符。 雪抚琴笑道:“突然这么好心将琴还给我,小罗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罗也笑,低声诱惑道:“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助你恢复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着他,笑若花开: “你想得到什么?” “让她回来,让她彻底离开。” 雪当然知道两个她指的是谁:“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个躯体里住了十几年,岂是轻易可以被驱走的?” 暗夜罗冷道: “驱不走,就让她死。” 雪咋舌道:“好残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做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脸坏意。 暗夜罗勃然大怒,苍白发青的手指扼紧雪的喉咙。 雪呛咳着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罗指骨咯咯作响。没有人能够亵渎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颈,哈欠道: “是。” “我要她回来,不再离开。” 暗夜罗眼神阴暗。 其实十九年来她不在身边,思念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然而,当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现,几天几个时辰的分离却变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抚琴,摇头道:“我没有办法。” “你说什么?!” “如歌那丫头是关键。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身体,就算谁也无法轻易将她驱走,否则会使躯体一并毁灭掉。” 暗夜罗眼睛眯起。 “如果她答应离开呢?” 雪吃惊道:“她怎会愿意?” 暗夜罗不语。 眉间的朱砂殷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我无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罗。 虽然暗夜罗许诺,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躯体,那么他会放走玉自寒、战枫和雪,并且让玉自寒恢复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罗所说的任何话。 暗夜罗道:“我可曾失信于曾经允诺的事情?” “没有。” “那么,为何无法信任我?” “因为你是一个疯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随时会改变你的决定。哪怕让他们离开,以后你仍然会去伤害他们。欺骗背叛过你的人,你永远也不会放过。” 暗夜罗挑眉。 她似乎还蛮了解他。不错,放他们走,然后再将他们抓回来折磨,并不会违背承诺。 他冷笑: “你以为,你有同我谈判的资格吗?”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带着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罗道:“就算以后再将他们抓回,毕竟有一次逃离的机会。否则,他们立时就会死在你的面前。” 如歌脸色渐渐发白。 暗夜罗眉间朱砂一跳,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或许,你喜欢留在我身边。” 如歌一惊。 暗夜罗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动弹不得。他俯首朝她的耳垂呵气,气息湿润冰冷,他笑得邪恶:“你是否想做我的女人,因为不知不觉已经爱上了我,所以不介意和她共同分享我的身体?” 如歌一阵恶心。 她呕吐。 吐出来的是黄水,将暗夜罗的红衣染得污秽。 暗夜罗舔弄她的耳垂: “吐吧,尽情地吐吧,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与她合而为一,呕吐的秽物也是我珍惜的珠宝。” 着,他将她箍得更紧:“看啊,我的身体在为你燃烧。”他腹下灼热坚硬,紧紧贴住她女性的线条。 “放开我!” 如歌羞愤地大喊。 暗夜罗斜睨她:“怎么,你不是不舍得离开这具躯体吗?” 如歌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她厌恶道:“若是你伤害到他们,我发誓,尽管暗夜冥是我的母亲,我也会毫不心软地折磨她给你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八章 上 鲜血冲上石壁顶端, 然后又溅落下来, 满地鲜血,血花迸碎, 血的腥气顿时弥漫充斥, 浓重令人窒息。 经历了三天三夜的睡眠。 雪喂她喝下昆仑之巅的雪水,用雪莲的汁液擦拭她的全身。她的身子先是发青,然后煞白透明得仿佛可以透过肌肤看到血脉的流淌,缓慢地,一种贝壳般的粉红色透出来。 她的面容粉嫩红润。 恍若新出生的婴儿般绽出夺目的生命之力。 她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时,暗夜罗握得她的手发疼。他喘息着盯紧她,眼底满是血丝,殷红殷红。 她温婉地抬起手,吃力地爱抚他的脸庞: “罗儿,你为何如此疲惫?” 暗夜罗将脸埋在她的手里,喘息滚烫:“告诉我,你再不会离开。” 她颦眉:“我又病了吗?” 暗夜罗颤抖道:“每次看不到你,我愤怒痛苦得恨不能将世界摧毁一千次一万次!” 她微笑,温柔如大海上的阳光:“傻罗儿。” 暗夜罗低吟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只要你再不离开。” 她轻叹:“傻罗儿啊,我为何会离开你呢?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弟啊。” “不——我不是你的弟弟!”暗夜罗惊栗。他不要历史再重演一次。 她怔住。 暗夜罗吼道:“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答应过要嫁给我!” 她苦笑: “姐弟如何成亲呢?不要说孩子话。” “姐弟又如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为何不能成亲结为夫妻?!”红衣狂怒地飞扬,暗夜罗面容扭曲,低吼声在地底层层震荡开来。 “那是的罪名。” “罪名?!”他狂笑,“所谓罪名不过是世人强加的称谓,待我将世人尽数杀净,看看有谁会来嘲笑指责!” 她胸中满是疼痛:“我们毕竟是姐弟。”无论怎样说来,她和他都是血亲的姐弟。 “如果我们不是姐弟呢?” 暗夜罗突然问。 她摇头苦笑:“不可能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炽:“不是姐弟的话,你就会接受我,嫁给我对不对?!” 她微震,眼睛渐渐湿润。 “你在意的,不过是我和你之间的血缘。”他紧紧盯着她,“那解决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他伸出右腕。 一股血箭自腕部动脉急射而出! 鲜血冲上石壁顶端,然后又溅落下来,满地鲜血,血花迸碎,血的腥气顿时弥漫充斥,浓重令人窒息。 她扑过来,惊骇地喊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她抓住他右腕血脉,汩汩殷红的鲜血渗过她的指缝流满床榻。 血流得过多,暗夜罗虚弱微汗:“让体内的血流干,这样,你我再没有血亲的关联。” “你——” 泪水在她脸上奔流。 暗夜罗用淌血的右手捧起她的脸庞: “嫁给我。” 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的手腕针扎般疼痛。苍白的面容,殷红的朱砂,暗夜罗邪美而多情。 “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明天宫主成亲,今晚赏你们些酒菜!” 水牢中,暗河弟子将菜碟碗筷扔在地上,互相谈笑着即将的婚宴,对宫主突然宣布成亲无不感到兴奋好奇。 战枫盘膝而坐。 他背脊笔直,右耳的蓝宝石透出森森寒意,肩上的头发幽黑微卷,隐隐挂着幽蓝的冰霜。 他听到暗河弟子们谈论婚宴。 他听到如歌的名字被提起。 然而,他漠然得好似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雪扔给他一个馒头:“吃饭。” 战枫没有动,身边的天命刀却清吟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泓蓝的弧线,将馒头接住。 他睁开眼睛。 眼底是一片骇人的幽蓝,带着结冰般的残忍冷漠。 他吃着馒头。 动作极慢,仿佛他吃的不是热腾腾的馒头,而是一块生铁。 雪打量他半晌:“你进境蛮快,魔功很适合你。” 战枫道:“给我最后的口诀。” 雪道:“已经给了你。” 馒头里夹着一张纸条。战枫展开来,他默念一遍,然后,纸条在他手心燃起暗蓝的火苗,变成灰烬。 两人再无对话。 雪开始抚琴。 地底阴暗,他却仿佛昆仑之巅灿烂的雪光,晶莹耀眼。他的白衣洁净如新,似乎人世间没有任何污垢可以将它沾染。 优美的十指。 飞舞在通透的红玉凤琴。 乐曲渐渐低回,渐渐高亢,渐渐无声。 突然—— 琴弦断! 雪的指尖沁出血珠。 望着那滴血珠,雪怔了良久良久,绝美的容颜露出忧伤的表情。 婚宴没有在暗河宫举行。 已是初夏,天空蔚蓝如洗,洁白的云丝淡如烟雾,山间开满芳香的野花,青草茵茵绿绿。左边有一挂瀑布从山顶奔腾而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气势磅礴,白雾翻滚,氤氲升腾。右边却百转千回蜿蜒成一条小溪,溪水明澈欢快,鹅卵石在潺潺的溪底闪耀光芒。 这条小溪不是昔日的溪。 这里没有暗夜冥的坟,没有无尽的痛苦和思念,没有任何过往的回忆。 一切都是崭新的。 暗河弟子们在远处的山腰有属于他们的筵席,所以婚宴中的宾客很少。 草地上有六张酒案。 一张豪华阔大,上面摆着两副酒盏,从酒杯、菜碟、筷具、羹勺无不华美精致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另有五张酒案依次排开。 黑翼独自饮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沉寂如古井无波。薰衣亦沉静地坐在席中,只是挑些清淡的素菜来吃。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肃杀孤傲的气息令他看起来仿佛结冰,右耳的蓝宝石诡异地闪动黯光,隐隐透出血气。他右手握住天命刀柄,酒菜对他如同空气般透明。 雪面前的案几上很简单。 一张红玉凤琴,一只酒壶,和一只酒盅。 雪却笑得很开心。 琴声淙淙。 美妙如白云在蓝天流淌。 他深呼吸,笑容阳光般耀眼:“多好,夏天来了,花朵会更加艳丽,树木会更加茂盛。” 他喜欢夏天。 夏天会让人感觉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剩下一张酒案前并没有人。 直到暗夜罗和“如歌”出现的前一刻,那人才被人推了出来。 他是被暗河弟子推出来的。 因为他无法行走。 他一身青衣,坐在木轮椅中,四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连手指也松软地搭在轮椅扶手上。 薰衣微微吃惊。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似乎是瞎了的,空洞没有焦距。他原本就十分宁静,而此刻,他的宁静却仿佛这世间再无法被感受到。 薰衣叹息。 玉自寒毕竟是玉自寒。 就算残弱如斯,但唇边一抹淡静的微笑,依然使他尊贵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纷纷扬扬的花瓣,蔚蓝的天空忽然飘散起粉红色的花瓣雨,花瓣如羽毛,轻盈舞在半空,美得人目眩神迷。 雪十指飞扬。 琴声欢快起来,乐曲伴着花瓣,让青山绿水的山间唯美浪漫宛如仙境。 花瓣飘飞中—— 乐曲酣畅时—— 暗夜罗携着“如歌”大笑而来! 他依然是红衣如血,她依然是红衣鲜艳。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胸前扎着一朵绸缎的红花,映得他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喜气;她云鬓高挽,一方鲜红薄纱垂下,透过若隐若现的轻纱,只见她颊红如醉、眼波盈盈。 两人在酒案前落座。 暗夜罗振眉大笑,左手搂住她纤腰片刻不曾放开:“今日是我与冥儿大喜之日,繁文缛节不必理会它,大家尽情喝酒!” 说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暗夜罗的笑声仍在山谷回荡,然而,席间却无人附和欢笑。 黑翼、薰衣沉默地将酒饮下。 战枫身上冰寒之气益发肃杀冷酷。他闭目而坐,右耳蓝宝石透出猩红血气。轮椅中,玉自寒宁静如恒。再热闹的婚宴对他而言也如深夜一般漆黑。雪揉弄琴弦,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暗夜罗在说些什么。 暗夜罗震怒! 然而,一只温柔的手抚住他的手背。她望着席间众人,声音透过轻纱,温婉低柔:“我晓得,罗儿曾经做过一些对不住你们的事情。若是请求你们谅解,怕是并不容易。”暗夜罗手指霍然僵硬,他不能容许她的语气如此谦恭!她握紧了暗夜罗的手,阻止他打断自己。 她继续歉意道:“往日种种恩怨,不敢要求你们一笔勾销,只是从今日起,我和罗儿会尽力对大家做出一些弥补。” 这样的语态和声音…… 战枫双目微睁,幽蓝黯光紧紧盯住她: “你是谁?” 她不是如歌。 她怔了怔,道:“我是暗夜冥。” 战枫忽然纵声狂笑! 这个世界太荒谬,那个笑容明亮红衣鲜艳的少女竟然有一天会对他说,她叫暗夜冥! 暗夜冥—— 十九年来,他一直以为暗夜冥是他的娘亲! 她被战枫的狂笑惊吓,手指在暗夜罗手背颤抖了下。暗夜罗眼睛眯起,一股凌厉血红的杀气迸出! 雪抚琴,摇头笑道:“婚宴上若是见红,实非吉兆。” 暗夜罗瞳孔收紧,他生平从未相信什么吉兆凶兆!不过——她怕是会不安吧? 战枫收住狂笑,眼底渐渐凝固成诡异的冰蓝:“忘却仇恨,并不难。” 她欣喜:“如何可以做到?” “只要——” 冰蓝在眼底暴风雨般迸裂! “他——死——!!” 天命刀破鞘而出! 这一刀,幽蓝幽蓝,天空变得苍白失色,天地间所有的蓝化成一道闪电! 这不是刀! 是人世间最忧伤悲愤的蓝! 这不是刀! 是战枫仇恨入魔的精魂! 电光石火间。 巨变已生! 玉自寒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令天地变色的杀气。他握紧轮椅扶手,双唇抿紧。无声的漆黑中,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抬眼望去,琴声顿止。 黑翼和薰衣却并不动容。他和她都深知暗夜罗的武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算十个战枫,也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暗夜罗挥袖,长袖如血雾飞扬。他冷笑,战枫的攻击实在不足以被他看在眼里。 然而,暗夜罗错了! 战枫的功力相差暗夜罗甚多。 纵使他投身入魔,舍弃日后二十年的阳寿,舍弃拥有儿女的权力,舍弃以往习练的功底,在最短的时间内冒险将功力提升为原本的十倍,他依然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可是—— 战枫不怕死。 死,反而是他想要的。只有死,才能洗去他所有的痛苦;只有死,才是他惟一的解脱。 一个不怕死的人,他的攻击力难以想像! 暗夜罗却不同。 他不想死。 这是他的婚宴,怀里有最心爱的女人,人生最美好的一切刚刚展现在他面前。 长袖挥出的血影击中战枫的身体! 致命的攻击! 雷霆轰裂般的剧痛! 血雾弥漫出猩红的暗影,将山谷中的阳光遮蔽! 战枫情知自己无法避开暗夜罗的攻击。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全力往前冲! 任何人遇到这种惊神泣鬼的功力,这种毁灭般的剧痛,也会为之心魂俱裂,至少会为思应对之策而稍作犹豫。 但战枫没有。 因为他要的就是死。 遮天蔽日的血雾中。 战枫化身为刀! 刀就是战枫! 刀—— 幻成一道长长的蓝芒。 暗夜罗错了。 他可以杀死战枫。 但是战枫死之前也可以将刀送入他的胸膛! 暗夜罗急退! 已! 晚!! 暗夜罗长袖挥出第二波血雾! 也—— 已!! 晚!!! 幽蓝的刀芒裂空而至! 血雾在山谷淡淡散去…… 阳光透进来。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花的香气。 一串血沫呛咳着从她嘴角涌出,血沫越涌越多,她的面容渐渐苍白如纸,鲜红的喜袍衬得她更加凄艳。抱住暗夜罗的双臂颤抖无力,但她依然抱得很紧。 “罗儿……罗儿……” 她吃力地仰头端详暗夜罗,见他无恙,宽慰的笑容缓慢地扯动她涌着血沫的唇角。她的腿再没有力气,身子向地面坠去,一把幽蓝的刀插在她的后心,如注的鲜血浸满红裳,血红鲜红,分不清楚哪是衣裳哪是血。 暗夜罗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喉部“格格”痉挛,手指“格格”痉挛,望着她嘴里血沫喷泉般涌出,极度的恐惧令他面孔涨紫。他仰天大叫,悲愤的气流惊散了空中所有的飞鸟,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在那一刻—— 她扑身抱住暗夜罗,用她的背挡住了战枫的刀! 战枫大惊! 他认出了她,他想要将刀气收回!然而,他用所有的仇恨练就的这一刀,只有死,没有生,他已经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揉进了这一刀里,他要与暗夜罗同归于尽!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战枫可以感受到刀刃裂开她的骨血。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剧痛在战枫体内迸裂,暗夜罗的攻击,她狂涌而出的鲜血,让他身子还在空中时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谁”,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后一眼!可是,他只看到血雾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身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头…… 她望向的却是暗夜罗! 身下是茵茵的草地,鲜血在她的后心和嘴角静静涌流,依偎在暗夜罗怀中,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他的面庞,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罗儿……” 她轻唤他的名字。 “罗儿……” 她望着他,泪水滑落脸颊。 她的声音如此轻婉,像是怕吓到他。 暗夜罗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怒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让战枫的刀刺入他的胸膛好了,他不会死!只要有她,他不会死!纵是千万把刀齐齐刺入他的胸膛,为了她,为了跟她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死! 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让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呼吸惊觉不过是场梦。 他恨她! 她为什么要挡那一刀,他不会感激她,他只会恨她!他恨她!他要摇散她,让她永远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死!! 她嘴唇苍白,手指冰凉,吃力地拭去他脸上的血泪: “罗儿……对不起……” 暗夜罗悲愤道:“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声音虚弱如丝:“姐弟……终究是无法成亲的……”她唇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暗夜罗身体颤抖,心痛如焚,血泪淌满他的面颊。 她抚上他的眉心,那颗殷红色朱砂。她的眼神哀怜不舍,缠绵着万般柔情,血沫从她的嘴里大口喷出。 暗夜罗狂乱嘶吼:“不——!!”用什么,用什么可以留住她?!他恨不得苍天变色日夜颠倒生灵涂炭!只要她不走!用什么来交换都可以! 然而,诡异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变。 冰冷。 异常冰冷。 像热水中忽然溜进一条冰冻的鱼。 狂乱悲恸已入疯癫的暗夜罗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错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识时,眉心朱砂处已被刺入了一根簪子! 她将一根簪子刺入他的眉心! 鲜血自眉间狂喷! 暗夜罗巨吼! 她急退,身轻如燕,丝毫不似身受重伤垂死之人!鲜红如朝阳的衣裳,她迎风而立,初夏阳光灿灿生光,红衣飒飒飞扬。 那眉眼!那神态! 她怎会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拨响,美妙的乐符跳跃在初夏的山谷间。对如歌眨眨眼睛,他晶莹绝美的脸上绽开调皮赞许的笑容。 战枫挣扎着从草地撑起身子,望着好似浑然无伤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蓝的眼底荡开。 黑翼和薰衣大惊失色,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情势已急转直下。 玉自寒在轮椅中坐直身体,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十八章 下 那一日。 雪告诉如歌:“眉心是暗夜罗的重穴。” 当年暗夜冥正是重创了暗夜罗眉心,才使得他闭关养伤十九年。 “但是,没有机会。”如歌皱眉。她和雪、战枫就算加起来,也无法攻击到暗夜罗近身,更别说碰触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里加些热水。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时候,四周才没有暗河宫的人。 花瓣在水面飘荡。 “只有一个机会。” 如歌凝神细听。 “有一个人可以令暗夜罗心神大乱,在她面前,暗夜罗会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你是说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拨弄花瓣,轻笑。 如歌凝视他,目光澄静:“我以为,你说的所谓魂魄转移不过是权宜之计。”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头,越来越难骗到你了!那上次你因为这个难过,是作戏给暗夜罗看的吗?” “他一定会监视你我的。”如歌苦笑,“不过,一开始听你那样说,你把别人的魂魄放入了我的体内,确是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雪紧张地望着她。 如歌瞪他:“当然会难过啊,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哦……就只有这些吗……”雪很沮丧,愤愤地拍打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说,她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可以让暗夜罗以为她在我体内复生?” 雪拍掌:“好聪明。” “暗夜罗怎会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样熟悉,怕是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熟稔于胸。 “当一个人狂热地沉浸在期盼中,纵有些疑点也会被他视而不见。”雪轻笑,“暗夜罗对她的爱早已癫狂。” 如歌沉思。 “我并不了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叹道:“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世间所有的温柔本就是相似的。”玉自寒亦是一个温润的人,如歌虽不了解暗夜冥,可是她对玉自寒的温柔体会至深。 “有些往事我并不知晓。” “你只需知道一点即可,暗夜罗恐怕也不愿她将所有的往事统统记起。” 如歌点头。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薰衣。 自从暗夜绝死去,薰衣在暗河宫再无牵挂。以往薰衣虽然背叛过她,可是她相信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出卖。 木桶中的水渐渐变凉。 如歌的眼睛也渐渐染上凉气,她面容俏杀,嘴唇抿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会用所有的力量去诛杀暗夜罗! 哪怕—— 这种方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随后的日子里,雪每日喂她喝下自己的血,他用那些血在她体内积聚起一种能量,来抵抗住战枫致命的一击。 战枫必定会刺杀暗夜罗。 可是,纵使入魔后战枫功力大增,也只不过能给予暗夜罗轻创。 只有“暗夜冥”濒死那一刻。 真正的暗杀开始! 眉心欲裂! 烈焰焚烧般的剧痛,自眉心重穴撕裂而下! 暗夜罗大痛,震身而立,血红衣裳激烈怒扬,他面色惨白,反手拔下刺入自己额中的利器! 一根梅花簪,泛出黄金般的光泽。 梅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簪子的尖处有新鲜的血,有陈年不褪的暗红血渍。 他认得这梅花簪! …… 小暗夜罗将梅花簪小心地收进怀里,仰起小脸笑: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啊。” …… 她将簪子刺入他的眉心,眼中是仇恨的血红,仿佛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最恨的仇人: “你杀死了飞天!!” …… 她唇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 …… 眉间,鲜血狂喷如注! 暗夜罗惊痛巨吼,他浑身颤抖,像重创濒死的野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是一场骗局!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渴盼、所有重新开始的希望都不过是踏进了一个荒诞的骗局! 血流淌暗夜罗满脸,斑斑血迹将他苍白的脚趾也沾染,他痛吼道: “你究竟是谁?!!” 如歌红衣鲜艳,双眼亮如火炬: “我是烈如歌。” 一年前的她,会觉得用这种手段袭击暗夜罗非常可耻。然而,如今她对暗夜罗的恨早已使她不在意使用任何手段。 有时她想,或许在她的体内流淌的也是黑色冷酷的血。 暗夜罗痛眯双眼:“你居然假冒她!!” 如歌道:“纵使暗夜冥真正复生,她对你的恨未必比我少!” “不——!” 暗夜罗厉声嘶吼,眉心血柱如箭般急喷:“她不恨我!她爱我!我才是她最爱的人!” 红玉凤琴自中间裂开! 七根琴弦竟然是完整的一根! 银色如飞龙,带着闪耀的空灵,划破天际,箍扼住暗夜罗的脖颈! 雪的攻击正如乐曲般美妙。 他不准备给暗夜罗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一次—— 暗夜罗必须要死! 猩红的血衣,苍白冰冷的脚趾,眉间喷涌的血河,凄厉残艳的双唇,掌中尖锐血污的梅花簪,暗夜罗疯狂痛呼旋转如陀螺,血花飞溅茵茵青草地,满山满谷皆是血腥。 银色琴弦收紧。 暗夜罗的功力急剧消散中。 剧痛撕裂他的身体,视线已是一片血红,暗夜罗失去控制地旋转。他看到了黑翼,黑翼沉默如古井,他收养他,传授他武功,将他派到银雪身边化名为有琴泓,他一直以为黑翼是最忠心于自己的,然而此刻黑翼的眼中只有漠然;他看到了薰衣,从小他将薰衣送到烈火山庄,并且让她的母亲死在她的面前;他看到了眼中满是仇恨的战枫;看到了轮椅中失去视觉听觉声音和双腿的玉自寒;看到了十指收紧琴弦的雪…… 山谷中的风自他耳边呼啸而过。 暗夜罗觉得那样冷。 原来,他是如此寂寞啊…… 生命流逝中,暗夜罗看到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如初升第一抹朝霞,俏丽地站在初夏阳光里,嘴角有血迹,可是活泼的生命力让她的面容灿灿生光。 暗夜罗恨极了她! 是她一手毁掉了他所有的幸福!或许暗夜冥已经重生,是她扼杀了她的生机!她让他陷入狂喜,然后又给他致命的一击! 暗夜罗张开双臂,纵声狂笑: “来吧!用我的死亡毁灭一切!!” 这声狂笑惊破天际! 暗夜罗的身体伴随猩红血衣炸飞四分五裂! 这是一 暗夜罗最后的攻击! 血雾漫天,凌厉如鬼的杀气,向山谷中所有的人杀去!他纵然要死,也要让他们全部死去! 黑翼、薰衣飞身急退! 雪挥出雪花,晶莹飞舞,舞出一尺见方的雪盾。 如歌也可以急闪躲避暗夜罗最后的一击,因为体内有雪的灵血,她并没有受多么重的伤,应该可以躲得过去。 可是,她知道玉自寒和战枫无法躲过这一击! 玉自寒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行,全身的功力早已被暗夜罗废去。而战枫,方才那一刀和暗夜罗的反击使得他五脏重创,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气力。 轮椅中,玉自寒感觉到摄人的杀气正在向自己噬来。 他轻轻咳着。 清远的眉宇间有淡定的光华,双肩虽然单薄孱弱却没有惊惶和畏惧。咳嗽着,他唇边有淡然的神情。不畏惧,但他并不想死,只要她还活着,哪怕他全身废去双臂亦瘫软无力,也想要和她呼吸同样的空气。 血泊中,战枫却闭上眼睛。只有死,可以洗清他一身的罪孽。 玉自寒和战枫相距甚远。 如歌只能选择一个。 那一瞬,其实她并没有进行选择的时间!她飞身扑向玉自寒,这是她大脑中的第一个反应! 然而—— 不!可!以! 她的身子戛然僵住,望向战枫。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深蓝布衣染满血污,右耳的蓝宝石黯淡无光。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流淌,天命刀依然紧紧握在右手,五官是等待死亡的冰冷漠然。 战枫。 冷酷无情又愚蠢莽撞的战枫! 可是,他的命运原本是应当由她来承受的啊。 还有那样爱她的爹…… ……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 当如歌用身子护住战枫时,泪水滑落她的面颊,紧紧抱住战枫,紧紧闭上双眼,她不能让自己去看玉自寒。 山谷里浓重窒息的血雾。 无边无际的猩红。 如歌紧紧抱住战枫,用她的背为他抵挡一切攻击。她失去了逃离的机会,她也不打算逃离。 对不起,玉师兄。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好吗?对不起,我要救战枫。等我们到了天上或者地府,我会去找最好的竹子,为你建一间最好的竹屋。 望着如歌,雪晶莹美丽的面容变得哀伤,血雾中,白衣依旧耀眼,却仿佛闪耀着无尽的泪光。 她爱的终究也不是他啊。 他轻扬十指。 雪花悲伤地飞舞,像漫天的泪在劝说着什么。 雪执拗地摇头。 雪花悲恸地飞入他的身体,他的身子瞬间透明,嘴唇亦透明,长发亦透明。 然后—— 轰然飞散!! 如暗夜罗一般。 雪的身体飞散开来。 飞散成漫天雪花…… 寂静的山谷,猩红的血雾,晶莹的雪花,交织着,纠缠着,如一波一波透明的海浪,如一阵一阵呼啸的山风…… 激烈。 终于静止。 山谷中没有人死去。 只是—— 人世间消失了暗夜罗和雪。 就像一个悠长悠长的梦…… 时间和空间自她身边抽离,可以听到小溪欢快的流淌,可以听到瀑布雄美的飞溅,可以听到阳光在草尖轻轻舞蹈,可以听到风抚弄野花的花瓣…… 一个悠长悠长的梦…… 如歌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白色。 渐渐变淡,渐渐透明,草地上渐渐幻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人影,初夏的阳光中,那身影七彩夺目光华璀璨。 他轻轻躺在草地上,瞅着如歌,笑容透明而忧伤: “嗨,丫头……” 如歌怔怔望住他,冰冷一点点一点点自心脏传到指尖,又从指尖传回心脏,她的声音轻得像飞雪: “你说过,永远不会再离开。” 雪笑得那么美丽:“傻丫头,我骗你啊。” 如歌轻轻歪过头,目光怔忡:“你骗过我很多很多次,你知道吗?”泪水怔怔落下,她闭上眼睛,“骗我,很好玩是不是……” 雪有些慌了,他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如歌避过他的手,嘴唇抿得很紧,良久,她睁开眼睛,眼中有悲愤:“你的生命跟战枫和玉师兄的生命有什么不同!你以为,牺牲掉你而大家活下来,会生活得很快乐对不对?!” 雪苦笑:“我不想死啊,臭丫头……”可是,若是她死了,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忽然,他瞋目瞪她:“你也骗了我啊!答应要好好爱我,用力爱我的,可是你何曾真正抽出一天的时候来爱过我呢?!死丫头,恨死你了!” 光华穿透他的身体。 他悲伤得仿佛随时会消散掉。 如歌摇摇头:“我没有骗你。你看,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爱你了……只是……你一定要消失吗……” 雪哭了。 他像小孩子一样哭了。 “恨死你了!死丫头!为什么现在才有时间爱我呢?!来不及了啊,怎么办……” 如歌抱住他,她弯下腰,把他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来得及啊……让我和你一起消失,你消散在什么地方,我也消散在什么地方,你在什么地方重生,我也在什么地方重生……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努力爱你……” “如果努力还是无法爱上我呢?”他最伤心的问题。 “那就再努力。” “再努力还是不行呢?” “那就再再努力。” 在她怀中,雪笑容苦涩:“直至现在,你依然没有爱上我吗?” 如歌心痛如绞,泪水浸疼她的面颊。 “一点也没有吗?” 雪吃力地撑起身子,屏息端详她的神情。 “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吗?……” 如歌恨不得立时杀了自己!她咬住嘴唇,痛得嘴唇煞白,十指握得死紧,心中阵阵刀绞的痛:“我……” 雪晶莹的手指捂住她的双唇,微笑,像一朵绝美透明的白花在春夜飞雪中盈盈绽放。 “那多好……这样,我离开了,你也不会太过伤心……” 漫天飞雪。 雪花盈盈飞舞。 灿烂的雪光,明亮耀眼,通透无暇,雪的身子就如一团光芒,没有重量,光华万丈。 雪轻轻笑着: “把一切都忘了吧……” 如歌的泪水渐渐风干: “让我和你一起消散。” “玉自寒呢?”他问她,心,抽痛得麻痹。 如歌仰望天空,蔚蓝的天,一丝白云,盈盈飞雪。她的声音轻如山谷中的风: “就让我和你一起消散吧。” 那是她答应过的,是她亏欠他的。 雪凝望她良久良久。 终于,他笑如百花盛开:“好,那就让咱们永远不分离。” 雪花自他体内飞出。 优美地旋舞空中。 几千几万片雪花飞入她的体内,她的身子亦渐渐透明,她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两只晶莹剔透的手握在一起,美如仙人的画。 慢慢地—— 她“睡”去了。 雪长久长久地凝视草地上红衣鲜艳的她。 他俯下身。 在她双唇印下一个吻。 万丈光芒穿过他的身子,闪耀,跳跃,滴溜溜旋转出七彩的霞光。光芒愈来愈盛,刺得人眼发痛,“轰——”的一声,光芒在寂静中散成无数绝美的碎片。 远处轮椅中的玉自寒震了下。 喉咙轻“啊”出声。 丫头…… 没有骗你…… 就算消散了,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尾声 白雾终年缭绕的山中。 有一间竹屋。 竹屋青翠鲜绿,屋边开满星星点点白色粉色的野花,黄绿翠羽的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 “要进去吗?”竹屋外茂密的树林里,黄琮轻声问玄璜。他们找寻了十一个月,才找到这里。 此时天下初定。 皇上将皇位传于敬阳王,暗河宫彻底自人间消亡,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亦遭到重创,江南霹雳门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在武林崛起。但随着战枫回到烈火山庄,情势有了新的变化。 战枫比以前更加可怕。他幽蓝的卷发仿佛挂满冰霜,眼瞳冰冷阴厉,浑身上下的冰寒之气令人窒息。在他回到烈火山庄的第一天,裔浪就神秘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战枫执掌下的烈火山庄势力迅速复苏,与江南霹雳门一北一南互相对峙。 江湖,没有永远的平静啊。 竹屋升起袅袅炊烟。 有轻轻的笑语从里面传出来。 玉自寒微笑着坐在轮椅中,望着灶台前忙活的如歌。 她的额头满是汗珠,脸颊红扑扑,阳光照在她稍许凌乱的发梢,有种金色透明的美丽。她吐吐舌头,转身看他: “你饿不饿?马上就好了啊,再等一下!” 他笑着摇头:“不饿。”说着,他对她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如歌在他膝边蹲下,仰起头,关切地问:“怎么?是身子不舒服吗?” 那日山谷一战,待她醒来后发现雪已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件雪白的衣裳。她原本想随雪而去,但是轮椅中失去了武功、没有了视力听力声音和双腿的玉自寒使她最终留了下来。 玉自寒当时病得极重。 有无数次,她以为他再也坚持不到第二天。 然而,渐渐地,他却好转了起来。并且,他的眼睛、耳朵和声音都奇迹般地恢复了。 应该是奇迹吧,如歌感恩地想。 玉自寒掏出一方绢帕,淡笑着擦去她额头的汗珠:“不要太累。早饭就算不吃也没关系的。” 如歌瞪他: “乱讲!怎么可以不吃饭!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他轻咳一声,微笑。 “还笑!待会儿要罚你!”她恶狠狠地瞪他。 “好。” “罚你吃四个烧饼!” “好。” 她想一想:“罚你跟我一起做烧饼!”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不好玩。“罚你唱歌给我听!” “……好。” 玉自寒苦笑,他唱歌很难听的。如歌拍手大笑,就是嘛,看他为难的样子才有趣啊。 听到竹屋里欢乐的笑声。 黄琮不由得也微笑了。 玄璜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低声说:“回去吧,不要打扰他们。” 热腾腾的烧饼出炉了! 如歌深吸一口烧饼的香气,得意地笑:“我做的烧饼可是天下无双哦,又香又酥,师兄你好久都没有尝到了呢。” 玉自寒温柔地笑: “果然好香。” “是吧,呵呵,”她将一只烧饼放到他手中,“快趁热吃啊。” 他低头打量烧饼: “不过,只是烧饼的画像是少了点什么。” “咦?”她一头雾水。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朱红的东西,捏在手上,轻轻勾描几笔。金黄的烧饼,淡红的雾中美人。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态妩媚,神情却端庄。映着金黄的底色,简洁优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他唇边的笑容轻灵优美: “丫头,这样烧饼才漂亮嘛。” 如歌惊疑地瞪住他: “你——究竟是谁?!” happyendin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番外 昆仑山。 漫天飞雪。 “你决定要做仙人了吗?” “对。” “要经过一百年的严寒,才能使冰成为你的骨,雪成为你的肉。纵使你已有深绝的功力,但这痛楚只怕也承受不住。” “我可以。” “即使你变成了仙人,也无法左右天命。” “但是我可以保护她。从她一出生,就保护她!” “痴心的孩子……” 白须白发的老人无奈地叹息。 “她不会记得你。” 少年笑得像梨花一样甜: “一百年的严寒算得了什么,反正她还要很久很久才能转世;她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会记得她。这一世她已经吃了很多苦,我不要她的来世还很辛苦。我要成为仙人,记着她,等着她,从她一出世就开始保护她。” “她并不爱你。” 少年沮丧地低下头:“师父,你不要总提醒我好不好?我觉得……她说不定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我的。” 老人摇头叹息。 “傻孩子,你知道成为仙人,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一百年的严寒啊。”师父不是说过了嘛。 “仙人是不死的,不死的寂寞与孤独,你可以承受吗?” 少年想了想。 “但是,忍受了寂寞和孤独,就可以一生一世守候她。”少年微笑,“我觉得很值得。” 老人眼中有忧愁。 “还会有一个诅咒。” “诅咒?” “当你成为仙人的那一刻,当你变成不死之身,会有一个诅咒降临在你身上。” “为什么?” “你想要获得仙人的神力,也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世间的道理岂非一向如此。” “会是怎样的诅咒?” “只有你成为仙人的那一刻,才会知道。” 少年惊怔。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 “你再好生想想。” 少年有些恐惧,如果那诅咒会伤害到她,他成为仙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那诅咒是对我而下吗?会不会对她有伤害?”少年哀求老人。 老人望着心爱的徒儿,终于心软了。 “诅咒只会伤害你。” 少年笑了:“啊,那就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只要不会毁掉我的脸。我可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啊。” 少年白衣如雪站在昆仑之巅,绝美的容貌灵动剔透如漫天飞扬的雪花。 老人长长地叹息。 他知道这徒儿是世上最固执的人,只要他打定了主意,没有人可以拉回来。 漫长的岁月……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没有人烟的山洞。 迷路的小鸟偶尔飞来一两只,拍拍翅膀,啄些草籽。 山洞很深。 小鸟的叫声无法传到山洞深处。 那深处,有万年寒冰,厚厚的冰层中,有通透流光的雪影。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冰层中的影子渐渐清晰。 他会慢慢动一动,会笑,笑容美丽得似乎连冰都可以融化掉。 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 万年寒冰碎裂掉。 冰层中那绝美的人睁开眼睛。 这一刻。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她永远不会爱上你。” §§番外 明晓溪·‘9年特辑’ 三天过去了。 如歌苦恼地用手托着脸,看着雪喜滋滋地将一件件雪白美丽的衣裳在竹塌上铺开。他早已不穿玉师兄的青色衣衫,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如光芒般隐隐闪耀的白色锦袍,华丽异常,简直令人睁不开眼睛,却丝毫没有俗气之感,反而灵动脱俗,衬得他晶莹剔透,光华无限,宛如天界盛宴中的仙人。 “那个……” 忍了又忍,如歌还是忍不住问道: “……玉师兄他……” “你看这件好看吗?” 挑出一袭白衣穿在身上,雪转过身,眉间充满喜悦。那白衣也不知是什么质料,柔软至极,一阵轻风就将它吹得盈盈飞舞,风姿卓然。 如歌眨眨眼睛,点头道: “好看。雪,玉师兄他……” “这件呢?” 一件如冰如玉的长袍,眉目如画的雪顿时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傲,他渴盼地望着她,期待她的赞美。 “也好看。”她回答,又急忙问道,“你能活着自然是好,只是你为何是占用了……” “这件呢?” 又挑出一件白衣穿上,雪妩媚地斜她一眼。这袭白衣竟是有些透明的,影影绰绰竟是能够看到他修长美丽的身体,甚至胸部那嫣红的两点…… “啊!” 如歌满脸羞红地捂住眼睛! “哧,胆小鬼,”雪吃吃笑道,半晌才恋恋不舍地将那件衣裳换下,又细细挑了挑,决定道,“好了,我今日就穿这件。” 一袭白色的纱袍。 质料细软又有风骨,洁白如盈盈细雪,衣襟、袖口滚有鲜红色的繁复精美绣纹,映得他明眸流转,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绝世风华。 “真好看!” 如歌鼓着掌,笑颜谄媚道。 “哼。” 娇嗔地横她一眼,雪美滋滋地扯住她一起站在铜镜前,瞅着镜中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影,道: “你瞧,是不是很相称?” 铜镜里。 一袭白衣,一袭红裳。 他洁白如雪,她鲜艳如火,而他的白衣中带着她的红色,互相映衬,恍若交融,令人神恍。两人真真如同璧人一般,仿佛曾生生世世都如此相生相伴。 “雪……” 脑海中恍惚闪过一抹碎片般的光芒,就如亘古苍穹中遥不可及的星辉,如歌愣愣道: “为何好像……” 而只是这么一晃,又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如歌错愕地眨眨眼睛。 忽然发现铜镜里的雪眼中含泪,神情中似有无比凄婉,恍然已寂寞了几生几世,寂寞得心都要碎掉。 “你……” 手足无措,不敢去看他神情中的悲伤,如歌仓促间胡乱道: “雪,为何你始终喜欢穿白衣呢?” “哦。” 掩住眼中的泪意,雪嫣然一笑,道: “这是个好问题。” 又将她扯回桌边,雪席地跪坐,一边剥着石榴,一边慵懒道: “因为啊,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傻丫头,整日都穿着白色的衣裳,她最喜欢白色,傻乎乎地自以为她穿白衣最好看。所以,为了讨她欢喜,为了让她能认出来我,我也就只能穿白衣了。” “啊。” 如歌傻傻地张大嘴巴。 “那就是你前世的恋人吗?” 心中突然有莫名的滋味,如歌傻笑道。 “唔。” 漫不经心地应道,雪的手指剥出一颗颗玛瑙般剔透鲜红的石榴籽。 “也就是说,”如歌讪笑道,“你前世的恋人暗夜冥……” “她不是。” 雪的脸冷了下来,恨恨道: “暗夜冥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哦,除了是她生下你。那些什么暗夜冥的转世,只是当时用来骗暗夜罗的鬼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如歌再次傻住,苦笑道: “你确定你没有弄错吗?我真的是你前世的恋人?为何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继续剥着石榴,雪瞟她一眼,道: “想不起来是你的福气,傻人有傻福。” “啊,哈哈,”灵光一闪,如歌低呼道,“我知道了!你又在骗我对不对?反正前世什么的也无从可考,所以你在骗着我玩!我才不会上当呢!” “真是好心没好报!” 雪没好气地瞪她,道: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从小就喜欢穿一身红衣?” 如歌迷蒙着双眼,支吾道: “那需要什么原因呢?喜欢就喜欢啊。” “哼”了一声,雪鄙视地正待同她说,如歌突然“呀”地一下,两眼闪光,震惊道: “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前世的你与我是一对恋人,你最喜欢红色,常常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故而转世后的我,为了不忘记你,为了让你欢喜,也就最爱穿红衣了!” “你……” 雪大惊之下,霍然起身! 眸底闪出泪光,他颤抖地望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唇片亦剧烈发抖,整个人仿佛要晕过去一般! “哈哈,我说对了是不是?” 如歌喜得拍手。 “你……你……”雪的声音抖得无法成声,又悲又喜,“……你终于……” “哈哈哈哈!”如歌笑得打跌,“你就是准备这么来哄骗我,对不对?什么前世呀今生的,喜欢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啊,哪有那么多原因。哈哈,你才骗不了我呢!” 雪呆呆地痴立着。 直至笑得前仰后合的如歌察觉到气氛怪异,笑着朝雪望去。却见雪竟如同失魂落魄一般,身子阵阵颤抖,面色苍白,唇片苍白,脸上有蜿蜒流淌的泪芒。 “你怎么了?” 连忙扶住他,如歌慌张道。 “……” 颓然坐下,雪呆呆傻了很久,才黯然失笑,摇了摇头,道: “无碍。只是没有骗到你,心中有些不甘……” “哦,呵呵。”如歌干笑着,心知似是自己说了错话,害得他伤心了,却也不敢多问,“没啦,其实我刚才都已经相信了……你、你已经骗到我了……” 谄媚地为雪剥着石榴,如歌心惊胆战地终于看到他的面色神色渐渐恢复正常。又伺候着他吃了一些石榴,见他的心情似乎又好起来,如歌便讨好地凑过去给他捶捶肩膀,待得他心情似乎更愉悦了些,方小心翼翼道: “雪,那个……你还活着,能见到你,我很开心很开心!只是,你似乎是占用了玉师兄的身体……” “没错。” 半眯着眼睛,雪说道: “当日为了帮你救玉自寒,我散碎的灵魄大多飞入了他的身体。如今拼凑起来,能够醒转,自然也只能在他的体内。” “那……” 如歌怔仲。 “如果你要我,那往后他的这具身体就归我了。如果你要他……”垂下眼睫,雪慢吞吞道,“……那就彻底散去我仅存的这一点灵魄。” 如歌呆住。 她呆呆地望住他,心如刀绞。 “你好生想想,”翻个身,雪在凉塌上打个哈欠,似要睡去,“想好了,有决定了,就跟我说一声,总是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夜深了。 如歌呆怔地坐在竹林最深处。 默默流泪。 优美的玉指轻轻捻起她落下的泪珠,如歌陡然一惊,仰首看去,雪正出神地望着指尖那颗晶莹的泪水,神色复杂,长叹道: “这眼泪总有一半应是为我而流吧。” 如歌慌张拭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结巴道: “你、你还没睡。” “总算你这死丫头还有点良心,”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雪掏出一只宛如用冰雕成的袖珍小盒,小心翼翼将她的那滴泪水收进去,“我还以为,你会想也不想,就要求我把你的玉师兄还回来,不管我的死活呢。” “……” 如歌呆呆无语,泪水又流。 “好了,好了。” 见她这副模样,雪的心瞬时软成一片,他眉心轻蹙,叹息着用手帕细细拭去她的眼泪,道: “我是哄你玩呢。我的灵魄也就只能坚持这几天,到了明日清晨,你的玉师兄就会回来了。” 如歌的泪水突然流得更急。 “不舍得我啊……”眼底盈满喜意,雪瞅着她,痴痴一笑,忽地咬了咬牙,道,“或者索性我就杀死玉自寒!抢了这具身子!拼得多辛苦几年调息,我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如歌吓得猛烈摇头! “哼!” 雪心中气苦,抓起她的手,狠狠在她手背咬了一口,直待咬出血来,才略微解恨,哀怨道: “早知你是这样一副铁石心肠,我就不该爱上你,这世不该爱上你,上一世不该爱上你,生生世世都不该爱上你才对!” 竹林中。 星光如碎芒。 两人席地而坐。 久久,如歌倦极,头一点一点,眼皮再也睁不开。雪欲将她抱回竹屋去睡,她摇头,困倦地靠在他的肩旁,道: “让我陪你这一夜吧,明早……明早你就要离开了……” 雪痴痴地凝视她。 忽而一笑。 顺着她的心意,让半昏睡的她枕在他的腿上,林中的萤火虫盈盈飞舞,点点闪闪。痴迷不舍地望着她,雪的手指轻柔缓慢地梳理她乌亮的长发,一缕一缕。 “……雪,你还会回来吗?” 似在睡梦中,她的眼睫微微颤动,有可疑的泪光。雪的手指从她的乌发,慢慢移至她的脸畔,良久,嗔笑道: “会的。” 竹林中,萤火虫如雪如星。 “……我怎么会舍得你这个坏丫头啊……” 夜晚的竹风中,一声痴情的叹息,恍若昆仑山亘古飘舞的雪花。 第二日的清晨。 当如歌自竹塌睁眼醒来,守在她床边的已是青衣如玉的玉自寒。他的神态举止一如往昔,每日里的作息习惯亦全然未改,如歌悄悄地观察他,发现他似乎也没有察觉这三天的异样,甚至身体变得更好了些。 “是想去哪里玩吗?” 放下手中的书卷,玉自寒含笑望回一直偷偷瞅着他的如歌,神情温柔而宠溺。 “呃……” 如歌慌忙点头,道: “是、是啊!我想去……画画!” “画画?”玉自寒微有诧异,鲜少听到她有画画的兴趣。温和一笑,他拿出纸墨来,“好。这里恰好有些不错的纸墨,你想在哪里画,画些什么?” “我们去画荷花吧!” 林外的交战似乎已经停歇,而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格外好。 “好。” 玉自寒微笑颔首。 深夜。 林外的池塘。 幽蓝的天命刀恍若褪去了那层血红的腥芒。 墨蓝色的布衣。 战枫沉默地坐在荷塘边。 满池盛开的荷花。 是他独自一人,几日几夜辟出池塘,灌满水,栽满荷花。并不到荷花绽放的季节,他便用内力,将池水温暖,使那美丽的荷花盛开。 她来了。 鲜红如火的身影。 她毕竟还是喜欢荷花的。 虽然。 她早已不喜欢他。 竹林中。 一只又一只的信鸽飞来。 眼瞅着信鸽飞来的越来越频密,玉自寒却依旧温静如玉,每日里不急不徐地练字看书、陪她玩乐、教她画画,如歌心中愈来愈是不安。 “师兄。” 宣纸上的墨荷意境空灵,亭亭玉立,如歌欣喜自己的绘画技艺进步如此之快,又谄媚了玉师兄高超的教导之功后,愕然看到又一只信鸽仿佛千山万水跋涉而来,它身上被射了一只箭,脚上亦有伤,艰难地飞落在竹林的地上。 如歌怔怔放下手中的笔。 “师兄,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小心翼翼为那只鸽子清洗包扎伤口,如歌对玉自寒道。沉思地将小竹筒中的纸条收起,玉自寒静了静,摇头道: “无妨。” “局面越来越不好了,是吗?” 如歌担忧地问道。若是一般可以处理的事情,玄璜他们自己便解决了,并不会这样一直传消息进来。 竹林浓密。 竹叶在静静的风中细细簌簌。 “无妨。” 玉自寒仍是摇头,他温颜提起笔,重新铺好一张纸。他深爱水墨,却知如歌更爱水粉。碧色的荷叶,粉色的荷花,色彩清雅绚烂,灵动莹然,如水如波,如歌看得心花怒放,立时忘却了心中的担忧。 玉自寒含笑望她。 他只愿,她能远离世间的纷扰杀戮,无忧无虑,开心自在。 七日后。 夜晚。 云彩遮蔽住一轮弯月时。 玄璜入到竹林内。 恭敬肃然地向玉自寒回禀近日来朝堂中敬阳王和景献王的连番举动,各地纷起的战乱,和江湖中的血雨腥风,玄璜的神色间有浓浓的焦虑之态。 玉自寒静默聆听。 他的眉心几次蹙起。 心底长叹。 玉自寒缓缓站起,负手而立,一身青色衣衫,他的身影静如寒玉,久久不动。 竹屋内。 如歌正是熟睡。 细腻轻柔的红色寝衣,她睡得两颊暖红,睫毛不时轻颤,甜红的小嘴微微嘟着,似嗔似喜,不知正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 窗子半开着。 吹进一阵夜风。 睡梦中的她却呢喃着将锦被蹬开,凉着身体,娇憨地继续沉睡。 恍若宠怜无奈的叹息。 在她的床畔,渐渐盈聚起细碎的雪光,点点闪闪,盈盈细细,千万点,万千片,似飞舞着,似旋转着,织成一层透明晶莹的雪幕,将那微凉的夜风挡住,生出丝丝暖意,温暖着像顽童般踢被酣睡的她。 她似是睡得甚是舒服。 无声呢喃。 动了动。 小嘴弯出甜甜的弧度,似正在梦中笑着。 不知多久。 轻盈温暖的雪幕上,显出一层水波纹般的涟漪,自窗外的竹林间悠悠传来一道凡人无法听闻的苍老声音,道: “痴儿,还不回昆仑山么?” 细盈的雪花幽幽飞舞,无声回道: “师父,徒儿哪里也不去,此生就守在她的身边。” “如此你将无法化回人形。” “若是灵魄重聚,化为人形,需上百年之久,又有何益?”细碎的雪芒哀怨无比,“徒儿只愿能日日夜夜看着她,守着她。” “痴儿……” “师父,那诅咒可有破解之法?”绝美的雪芒凄楚飞舞,“徒儿觉得,她或是爱着徒儿的,只是、只是她自己也并不知。” “痴儿,师父哪里懂情情爱爱之事!” “……”盈盈的雪芒似呆了呆,“故而,师父您并不懂徒儿的悲伤,也不懂徒儿的幸福与甜蜜……” “痴儿!”苍老的声音中似有恼羞,“你既冥顽不灵,为师便不再劝!只你要记得,那玉自寒亦非常人,他的身躯不可时常占据,于你灵魄会有莫大伤害,你终究还需独立幻化成体!” 飞旋的雪花光华莹然。 痴痴地守护着床榻上熟睡的如歌。 竟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痴儿啊痴儿……” 竹林间,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如亘古的叹息,来时无声,去亦无声。 夜风愈来愈凉。 床榻旁,那万千点飞舞莹闪的雪花,越舞越暖,越舞越烈,片片细碎的雪花渐渐凝聚,突然间,恍若竟成了形状,缓缓执起那床被她踢走的锦被,小心翼翼盖在她的身上。 绝美的雪芒。 痴痴飞盈在她的脸畔。 久久地。 直如可以这样凝望她千年、万年。 她在竹林隐居,他守着她。若她同玉自寒一起入世,他更要守着她。她喜欢他,他守着她。她忘记他,他也守着她。她生,他守着她。她死,他便去找到她的下一世,继续守着她。 如此—— 便是他的幸福与甜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小泉PK第3场! 小泉pk明晓溪第3场!! 娱记天后小泉再次出场!今天要跟晓溪聊的,是每个女生都会非常感兴趣的内容,那就是有关——漂亮。我们要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丑女生,只有懒女生。我们要经常默念:女为悦己者容。即使不是为了喜欢自己的男生,也要为了让自己天天好心情,而让自己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呀~好了,开场白到此结束,接下来就看我如何从晓溪那里挖到她有关“漂亮”的一切线索吧! ■漂亮篇 小泉:欢迎晓溪~呀,晓溪今天好漂亮哦~来之前有化妆吗?是为了本次访谈特意化妆呢,还是平日出门都会化妆呢? 晓溪:咳,谢谢哦。天气这么热,再化妆会更热的,所以最多用点隔离就好了…… 小泉:晓溪你是喜欢留长发还是短发呀?喜欢直发还是卷发呢? 晓溪:哦,我喜欢长发呢,如果这一阵子是直发,过段时间就像换成卷发,然后再换直发,如此循环…… 小泉:其实是懒吧…… 小泉:你是会披着头发,还是会梳马尾或发髻呢?会挑选发卡或头花戴吗?偏好闪亮亮水钻那样的,还是偏好朴实但够特色的布艺的? 晓溪:以前扎马尾很多,现在基本都是让它自然垂下来就好,苞苞头什么的我一直不太会扎呢。嗯,不太用发夹头花什么的。 小泉:熬夜对皮肤很不好。但你是经常会深夜仍在写作……你会特别留意护肤方面的小知识吗? 晓溪:想起来的时候,会用纸膜泡花水来敷面,最喜欢玫瑰花水了,保湿美白都很好。现在天气太热,会用些金盏花花水、菜瓜水和一些镇静的化妆水。不过,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小泉:不能为了写作就这样不爱护皮肤! 小泉:每天会认真做好基础护肤吗?还是会大大咧咧地只洗脸就往外跑? 晓溪:嘿嘿,看心情了,有时候就很认真的捣鼓一道道程序,有时候……连着几天不洗脸也是有的…… 小泉: 小泉:现在不仅紫外线会损害皮肤,电脑辐射也对皮肤很不好。但身为作家,你每天都要对着电脑。在开始写作前,你会有想过做好皮肤的隔离吗? 晓溪:咦,用电脑还要用隔离霜吗? 小泉:这个……你要我如何吐槽呢?! 小泉:我们都知道,经常使用键盘的人是不太有机会留长指甲的,但你偶尔会涂指甲油吗?比较喜欢哪种颜色的指甲油呢? 晓溪:我的指甲……很长的……有时候会专门去做指甲,有时候就自己涂涂,比较喜欢简单涂个亮油就好,但最近也用了裸粉色的指甲油,和学看自己做法式白边。 小泉:擦汗~终于有女人味的爱好了。 小泉:你的衣柜里,是各种裙子偏多,t恤偏多,还是衣服裤子搭配的偏多? 晓溪:我是个懒人,基本都是裙子,而且都是onepiece的那种裙子,不用考虑上下的搭配……夏天就穿薄裙子,冬天就穿厚裙子…… 小泉:综上所述,大家就知道晓溪除了写作方面,打扮自己方面,当之无愧的“懒人溪”~ 小泉:你购买衣服或护肤品,是会只买名牌,还是听朋友推荐,或者是自己小心尝试后就认准适合自己的款而不管是否名牌? 晓溪:嗯,我会听听朋友的推荐,也会去网上看看大家的评论。买衣服我不在意牌子,只要好看就行。护肤品的话,我蛮在乎牌子的,不太买很小众的东西。 小泉:因为化妆品用在皮肤上,小心一些比较好,品牌就意味着有很多监督的程序,而且有很多人使用……安全第一! 小泉:嘿嘿嘿,当你化妆的时候,你家布布会特意夸你漂亮吗?还是根本没发现你化妆了? 晓溪:一般来说,他喜欢我素面朝天,偶尔我化了妆,他也注意不到。但是有一次,我化完妆,他突然吃惊地说,很好看啊! 小泉: 小泉:你认为该如何理解“漂亮”这个词呢? 晓溪:嗯,我觉得,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令人舒服的气质是最重要的。但是一些场合,某些重要的场合,适当的化妆和装扮,也是对其他人士的尊重和礼节。 小泉:oo虽然晓溪在很多方面都不太注意,但是对于“漂亮”的看法很值得女生读者们参考哦~千万不要因为懒就不注意自己的仪容,其实不纯粹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眼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会让你自己有个好心情的,自信得不得了~好了,本次话题暂时先结束,请大家务必关注我们其他的访谈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