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纳尔逊》 第001章 敌在料罗湾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海面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凌冽的海风扑面而来,大明福建总兵郑芝龙站在旗舰将台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此时的大海。这是黎明前的大海,看似沉寂宁静,实则暗潮涌动,脚下福船的颤抖,使郑芝龙能感受到大海的气势磅礴,翻滚的浪花像千军万马一样不断冲刷着明军舰队,耳边回响着大海的呼啸声,就像战场上勇士们的呐喊声一般催人奋进。 一百五十余艘郑氏海船组成的明军舰队,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直扑金门东南海岸的料罗湾,荷兰人和刘香佬的联合舰队在料罗湾!敌在料罗湾! 郑芝龙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作为纵横东亚海域的大海寇,他深知自己舰队的短处,船小c炮少c船速慢,也深知地方荷兰舰队的长处,船大c炮多,船速快。此战大明左佥都御史c巡抚福建的邹维琏任命郑芝龙为大明水师先锋,破敌必当先,是以无路可退,也退无可退! 东亚海域必须由郑氏掌控,岂容荷兰红毛鬼染指!郑芝龙双手狠狠的砸在大将座椅的扶手上! “二弟!各船准备如何?”郑芝龙略有些担忧的问道。 身旁郑芝龙长弟郑芝虎声若虎啸般沉声道:“各船皆已经准备妥当,火船在前,炮船在后,顺东风而进,待得接敌,便会兵分两路,直插敌阵,不管哪一路得手,我军都将稳操胜券!” 郑芝龙点点头,嗯了一声,他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兄弟,十四岁时便和自己一道被逐出家门,一起流浪至澳门,再至日本,与自己感情最笃。芝虎勇猛果敢,武艺过人,辅佐芝龙,在海上称雄,屡建战功,江湖有龙智虎勇之誉。 “此战要诀便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战役发起前切不可打草惊蛇,若是被敌军发现我军意图,红毛鬼船快,炮多,兜着圈和我们打,我们非败不可!”郑芝龙再次提醒道。 郑芝虎裂开大嘴呵呵笑道:“大哥放心,手下皆是我郑氏水兵,都跟随大哥纵横海面多年的,一定万无一失。” 话音才落,舰队左首黝黑的海面上忽然一阵亮光乍现,惹得明军舰队一阵骚乱! 郑芝虎大吃一惊,急忙到船舷边眺望过去,跟着顿足道:“不好,是一艘火船失火了!” 郑芝龙目光沉了下来,脸色阴郁起来。不等郑芝龙吩咐,郑芝虎立刻道:“我去查看!”说罢拉着船边钩锁飞身跃下,跳上在旗舰旁一直跟随航行的传令哨船,一声呼喝后,传令哨船飞快驶出,朝着起火的火船飞驰而去。 一路上,郑芝虎手心里都是汗,这里离料罗湾已经很近了,若是被敌军警戒哨船看到火光,或许整支舰队都会暴露,突袭敌军的策略将瞬间破灭,接下来将不得不与敌军硬碰硬的恶战了。 “各船安静!不得举火!不得停留!继续前行!将此令传下去!”郑芝虎虽然心中焦急,但依旧沉稳发令,很快明军舰队停止了骚动,渐渐安静了下来,各船绕开那起火的火船,继续朝着料罗湾而去。 赶到那起火的火船旁时,只见海面上飘着十余人,看来皆是这艘火船的水手c战兵! 郑芝虎大怒,提刀指着喝问道:“是何原因失火?” 水中几名水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这艘火船的船头大着胆子道:“我等照看不周,大少爷失手打翻风灯引燃火油,以致失火。”郑氏水军虽然已经接受招安,按大明军队规制,这一艘火船的统领当是把总职位,但私下里郑军之内,还是以从前职位相称,火船这类小艇的统领便称小船头。 郑芝虎微微皱眉,这船头郑芝虎也熟识,此人名唤雷虎,跟随郑氏多年,海战一向勇猛,看他一脸无奈,也知道是自己那个无能的侄子又闯出祸事来。 当下郑芝虎急忙问道:“郑冲人呢?” 雷虎忙道:“火船失火,我等皆跳水逃生,大少爷也跳水了,只是黑暗中不见他人影。” 郑芝虎顿足道:“还不快下水再找!”雷虎等人似乎很不情愿,几番催促后,方才下水寻找。郑芝虎一面命人灭了火船的火光,一面亲自卸了衣甲,换了鱼皮水靠也潜入水中寻找。 郑芝虎潜入水中,但此时光线黝黯,海水中深不见底,四周漆黑,只得四处乱摸乱找,心中扼腕不已,想起他这侄子身世也算可怜。 当年郑芝虎与他大哥被逐出家门前,大哥郑芝龙与家乡老秀才杨廷和之女杨氏秀莲相恋,但那时候郑芝龙市井小混混而已,老秀才杨廷和坚决不允两人婚事。 不想大哥郑芝龙年轻气盛c血气方刚,被逐出家门前一晚,竟与杨秀莲无媒苟合,做出事来。郑芝龙走后,杨秀莲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杨廷和气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女儿匆匆嫁了村中一个痨病鬼。 不想那痨病鬼婚后不到一个月便病死,娘家将杨秀莲送回,大骂她是扫把星。杨廷和只得接回女儿,留在家中照养。九个月后,杨秀莲难产而死,但还是生下一个男孩。杨廷和只得安葬女儿后,将外孙留在身边。杨廷和按照女儿生前便取下的名字,给这孩子取名郑冲,一老一小从此相依为命。 因杨廷和年迈,家中又清贫,疏于对郑冲管教,因此郑冲自幼学了一身的市井地痞本事,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及遭人恨。到了十五岁时,外公杨廷和病死,临死前将郑冲身世详细书明,教郑冲日后认回亲身父亲。后来四年,郑冲流落市井,受尽苦楚。 崇祯元年,郑芝龙受了招安,复回福建泉州安海老家,安家立业。一次偶然机会,郑芝龙听闻杨氏留下了一个儿子,便抱着探望故人之子的心情来寻郑冲。此时郑冲已经十九岁,见是郑芝龙来,想起外公临终前嘱咐,便将外公书信取出。郑芝龙看了杨廷和留书后,才知道原来杨氏给他留了一个儿子。当下郑芝龙出于对杨秀莲的愧疚之情,便认下了郑冲,重新安葬杨氏,以亡妻之礼下葬。随后带郑冲回郑家,教他认祖归宗。 此时郑芝龙在日本已经正式娶妻,妻子田川氏乃是日本肥前平户士人田川翌皇之女。郑冲虽非正妻嫡出,但郑芝龙念在郑冲母亲面上,还是让上下人等都唤郑冲为大少爷,以示他还是郑家长子身份。 但没想到郑冲不学无术,一夜之间成了官二代后,一身流氓习气更加浓重。这郑冲一朝富贵了,聚集狐朋狗友,依旧吃喝嫖赌,文也不行,武也不成。 郑芝龙对这个儿子起初有些愧疚,时常规劝,还请了文武教习来教他,但郑冲根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一个月内气走了几个教习。郑芝龙也狠狠教训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只好了几天之后,又故态复萌。 认回来的儿子不成器,郑芝龙很是无奈。在今年,也就是郑冲二十岁的时候,郑芝龙做主给他定了门亲事,亲家是泉州当地书香门第张家嫡长女张灵素,此女生得貌美,又知书达理,但性情却是外柔内刚。 郑芝龙希望郑冲成婚之后,能收敛定性,成家之后能稳重些,即便文武不成,靠郑家这棵大树,也能让郑冲有个善终。同时,郑芝龙受招安做官后,只感觉自家人中,读书人太少,所以为了面子问题,取个书香门第的儿媳妇,也符合他在官场的野望。 哪里知道,成婚当晚,郑冲喝个大醉,没入洞房,竟然和一群狐朋狗友去了烟花之地。张素灵知道后,当晚便要归宁,郑芝龙好容易劝住,命人从烟花之地将郑冲抓了回来,狠狠教训了一顿。 经过此事,张素灵也认清了郑冲为人,但她本着中华女子传统美德,在郑芝龙劝说下,还是尽力做好一个妻子本分。郑芝龙也极为信任张素灵,便将郑冲这一房的财政大权交给她管理。于是张素灵开始严格控制郑冲的钱袋子,平素每月只给郑冲一两银子零花。 而郑冲只因上次成婚时,被张素灵闹到父亲面前,害得自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加上张素灵又管紧了钱袋子,夫妻两个一见面就吵,倒好像是前世冤家一般,是以直到此刻,都成婚三个月了,两个还一直没有圆房,夫妻两个虽然同住一个院子,却是分房而睡的。 有时候郑冲要想和张素灵亲热,都被张素灵严词拒绝,直说郑冲什么时候能有个夫君的样子,她才会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郑冲一想要用强,张素灵身边都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健妇,每次都是一顿收拾,从此以后,郑冲都不敢再冒犯妻子,见了张素灵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成亲三个月,郑冲没钱之后,只能将自己屋内的字画c博物架上的古董偷偷拿去变卖,以此来挥霍,一来二去,屋内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 郑芝龙见儿媳妇也管不下这个孽障来,恰逢正妻田川氏和二儿子郑森回老家安海居住,郑芝龙便将郑冲交给田川氏,命田川氏好生管教。但不想郑冲这人居然胆大包天,见田川氏身边带来的日本婢女漂亮,竟然意图非礼。 调戏母婢,这还了得?这次郑芝龙暴怒,打了郑冲几十棍子,便打算将他关在家中,永远不再让他出来。郑芝虎对这个侄子却格外亲切,只因当年郑芝虎年方十四岁,对大自己几岁的杨秀莲也是格外钦慕,碍着大哥才没有表露心意,郑冲是杨秀莲遗孤,自然是爱屋及乌的。 于是郑芝虎便哀求大哥,将郑冲带到郑氏水军中来,希望在军队之中能将郑冲调教好。不想郑冲到了军中,仗着郑芝虎的爱护,为人飞扬跋扈,上下都不喜欢他。 这趟出征郑芝虎本意是想让郑冲留守水寨的,不知郑芝龙听了何人言语,一定要让郑冲随军出征,而且还将郑冲安排在了靠前的火船上。结果,郑冲又闯出大祸来,郑芝虎很是担心,也不知道敌军看到这火光没有,也不知自己能否救回郑冲来。 在黑暗的海水中摸了几个来回后,还是没找到。郑芝虎实在憋不住气,只得浮上水面来换气。 方才浮出水面来,便听得哨船上喊道:“找到大少爷了!”郑芝虎大喜,急忙游回哨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立功能赎命 郑芝虎上船之后,借着昏暗的风灯一看,只见船上躺了一个年轻人,样貌正是郑冲,但头发烧得焦黑,身上的衣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穿了一套黑色紧身的衣裤,样式到有些像自己下水穿的水靠。 “怎么烧了头发?这身怪里怪气的衣裤哪里来的?”郑芝虎奇道。 雷虎摇摇头道:“许是下水后被海面火油烧了头发和外衫,少爷的行装是自己准备的,我等不知他内里穿的什么。” “也罢,你们几个先救醒少爷!其他人都一起划桨,咱们尽快赶上船队!”郑芝虎也无暇琢磨郑冲身上的古怪衣裳,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赶上船队。 很快哨船便追赶上了明军舰队,恰在此时,那被救起的年青人也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那青年人悠悠醒来后问道。 “你在幽冥地府!”雷虎没好气的道,这小子偷偷在火船上点了风灯,差点害死一船的兄弟! 郑芝虎皱眉温言道:“雷虎,你吓唬他作甚?”跟着和颜悦色的对那青年道:“郑冲,没事了,待会儿见到你父亲,你只管低头认错,别的话我来说。” 雷虎等水手c水兵都很是郁闷,这小子平时瞧不起人,还到处惹是生非,人人都厌他,就因郑芝虎护着他,不然早被人打死了。 那青年有些发懵,父亲?他父亲早在他十岁时便病死了,这人怎会说去见自己父亲?难道自己真的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黑色紧身装,摸了摸后,似乎安心不少。而且这些人说的都是闽南话,地府不会也说闽南话吧。这青年便是闽人,闽南话自然听得懂。 “二爷,你说咱们这回能打得过红毛鬼么?”雷虎不愿意再提郑冲的事,便转了个话头。 郑芝虎裂开大嘴笑道:“这片水面上,我郑氏水军怕过谁?” 另一个水兵道:“可我听闻这一趟红毛鬼和刘香佬联手了。” 郑芝虎哼了一声,沉声道:“联手了更好,刘香佬跟我们郑氏作对,屡次袭扰东南沿海,大哥正欲除之而后快,这次正好一趟都收拾了!”跟着环视船上人等道:“你们都给老资打起精神来,烧红毛船,则赏两百两,一个红毛人头五十两,记着这一趟要奋勇争先,要能拿下刘香佬人头,老资单独出一千两的赏格!” 众人听了之后,已然不见了畏惧之意,反而一脸兴奋之色,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 那青年听了后心头暗暗惊讶,暗想道:“郑氏水军,红毛鬼,刘香佬,老天爷,难道我不是死了,而是穿越回到了大明朝?” 这时候天色蒙蒙发亮,青年这才看清楚船上人等的模样,只见他们穿着土布短褂衫,胸腹前后罩了两片牛皮甲,用绳索在肩头和腰间上下束紧,下身土布裤子,小腿肚子缠着绑腿,下面是麻耳草鞋。 那二爷穿戴得好一些,全身细鳞软甲,头戴凤翅盔,看起来像是个将军。只见他面宽鼻挺,浓眉大眼,一部威风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是英武。 再看这艘小船,后面一人掌舵,两侧各有六人划桨,船头一人压船,身旁一左一右两面旗子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一面红色旗帜上蛟龙盘钩,黑色大圈里大大的绣了个“明”字,另一面则是青色旗帜,上面写了个大大的“郑”字! 接着清晨的迷雾渐渐散开,那青年赫然发现自己的坐船正穿梭在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之中!小船旁边,密密层层的都是大小战船!那些大战船两头翘起,最大的一艘总有三十多米长!高达七八米!其余中型战船,也有十多米长,四五米高!这些战船周遭,皆是各类型小艇c战船等。 来到最大一艘战船旁边停住,上面扔下软梯来,那二爷哈哈一笑道:“别怕,有你二叔在,包管你没事。” 那青年懵懵懂懂的便跟着众人一般的爬着软梯上船。说也奇怪,平时自己手脚也不算灵活,力气也不算大,却没想穿越后,爬这软梯,居然感觉身手灵活,手上一拉,就能将自己身体拉得很高!难道是穿越后,自己体质获得了极大改善? 三两下便爬到了船舷边上,轻轻按着船边,那青年一跃而上。那二爷见了赞一声好,笑道:“平素见你操练,连爬个硬梯都极为费事,想不到今日爬得倒是极为顺溜。”那青年干笑两声,也不知说什么。 “带那孽障过来!”只听战船甲板中央一座船楼之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那二爷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当下前面领路,那青年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刚才那孽障是在说自己么?为什么这二爷会说他是自己二叔?难道自己和他侄子长得很像?所以他们认错人了? 郑芝虎虽然安慰郑冲,但心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也知道大哥脾气。起初大哥还是对郑冲很不错的,但郑冲一再触怒他,最后甚至调戏母婢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大哥渐渐不喜欢这个儿子了。至于郑芝虎自己倒觉得调戏母婢也没什么,不就是嫂嫂身边的一个婢女么?还是个倭国女子,玩了也就玩了,能被郑家爷们玩,算她的福气! 带着郑冲来到将台上,只见郑芝龙满脸怒容,郑芝虎暗道不好,正要开口,却被郑芝龙抬手止住:“二弟,你不必说了,我已经得报,那艘火船失火,便是这小畜生干的好事!” 那青年有些发懵,小畜生说的是自己么?自己大学刚毕业,才到一家经营防弹衣的公司的工作,今早试穿一套公司最新研发的紧身防弹衣,还没脱下来,试验场突然发生爆炸,自己醒来后就来到这里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防弹衣都还没脱,确认自己不是魂穿,但这些人怎么会把自己认错成另一个人?难道自己真的和那人很像?而且那人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叫郑冲? 周遭都是凶神恶煞的古代军兵,个个手持短刀利刃,空气中浓郁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没搞清楚状况,那青年也不敢说话,根本不敢说他们认错人了,要是一言不合,触怒了他们,把自己砍了该怎么办?现下看来,还是先不吭声最好。 “大哥,郑冲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好在没有兄弟损伤,也没惊动敌人,我看就算了吧。”郑芝虎硬着头皮开口求情。 郑芝龙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小畜生一再闯祸,这回定要用军纪严惩!隐秘接敌,暴露行踪者,该当如何处置?” 郑芝龙身旁一名武将立刻答道:“按军纪,当军前斩首!” 郑芝虎大惊失色,这武将他知道,乃是跟随田川氏从日本来的倭国人,名唤田川忠直,乃是田川家臣,这趟也跟随郑芝龙出征。 这田川忠直平素极善权谋,郑芝龙很听他的意见,这人一开口,郑芝虎就知道要遭,果然郑芝龙也不犹豫,厉声喝道:“来人,将郑冲拉下去,船头问斩!” 登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兵便拥上前来,将那青年按住,那青年大惊失色,真要杀自己?自己才穿越过来,早饭都还没吃,这就要死了? 郑芝虎大惊,急忙踏上一步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哥,郑冲是你亲生儿子啊!” 郑芝龙冷着脸喝道:“军中无父子!” 郑芝虎也脾气上来了,大喝一声道:“好!按我郑氏军纪,若是能立下战功,也可抵赎死罪!求大哥给郑冲一个机会,让他军前戴罪立功!若是能立下战功,便抵消死罪!” 郑芝龙嗤之以鼻道:“他武艺稀烂,水性不精,如何能立下战功?” 郑芝虎大声道:“让他试一试又如何?求您了,大哥!”跟着回头低声朝那青年道:“说句话啊,快说愿意阵前厮杀,以功抵过!” 那青年心头念转如电,自己被他们认错是这将军之子,还好有人求情,才能免死,要是自己说他们认错了,定然会被当奸细杀掉,当下不得已才道:“我愿意,我愿意上阵厮杀,以功抵过,求c求父求将军开恩!”青年不认为这人是自己父亲,是以父亲儿子说不出口,便以将军称呼。 郑芝龙脸色更是难看,自己儿子称呼自己将军,看来还真是父子缘分尽了,当下厉喝一声道:“好!准你阵前立功抵过,若是战死,与人无尤,若是未能立下寸功,回来后一样斩首问罪!” 顿了顿,郑芝龙又喝道:“来人,将郑冲押往前哨鹰船,开战便率先迎敌!” 那青年平素爱好大明历史,平时也上网看过大明水师战船类型,鹰船乃是一种轻型小战船,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强。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铳眼,常常是最先冲入敌阵厮杀的。 回想起鹰船后,那青年忍不住暗暗惊奇,自己的脑子怎么记忆这么好了,当时鹰船这些小船型,他只是略略看过一眼,但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好像历历在目,对鹰船的介绍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左右军士押着发愣的郑冲准备下船,郑芝虎道一声且慢,跟着看了看郑芝龙,上前低声道:“大哥,前哨乃是芝鹄弟统领,今趟我军扑敌,首战定要打乱敌人阵脚,方能得胜,我想亲自去前哨,襄助芝鹏统领前哨,为我军大胜开路!” 当年郑芝龙继任颜思齐出任海盗首领后,便选十八位先锋,并以芝字排辈。郑芝龙为首,便取名芝龙,弟弟蟒二为芝虎c四弟为芝豹c从弟莞为芝鹤(后改名为芝莞)c族弟香为芝鹏,余者芝燕c芝凤c芝彪c芝麒c芝豸c芝獬c芝鹄c芝熊c芝蛟c芝蟒c芝鸾c芝麟c芝鹗。一共是十八芝,便是郑氏水军的中坚将领,而今趟出任前哨领军的正是排在第十二芝的郑芝鹄。 郑芝龙看了郑芝虎一眼,长叹一声道:“你去吧。”其实郑芝龙知道郑芝虎的心思,他便是想跟着郑冲去前哨,有他在一旁照料郑冲,也该能护得郑冲周全,然后随便砍下几个敌军首级,便算是郑冲立下的功劳,也能替郑冲脱罪。虽然知道郑芝虎的心思,但郑芝龙还是答应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般看着他去死,也有些于心不忍的。 当下郑芝虎欢呼一声,推开押着郑冲的军兵,拉着郑冲便下船来。到了哨船上,那哨船飞梭般驶向舰队前哨,郑芝虎看着郑冲哈哈笑道:“没事了,有你二叔在,保管你能拿下几颗敌人首级,随便混个战功,便把罪责抵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战功当自取 那青年人听了那二爷的话后,茫然无措起来,取下敌人首级?一定要杀人才能自救么?及至此时,他还彷如身在梦中一般。耳边是呼啸的海风,眼前满是桅杆如林c船身如墙的大明舰队,海浪不时打在身上,湿了脸庞,这不是梦! 杀人!或是被杀!郑冲被冰冷的海水打在脸上,渐渐清醒了过来!似乎自己没有了退路,想要穿越后能活下来,要做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人来换取战功抵罪!他没打算认谁做爹,然后来苟全性命!求人不如求己! 他十岁上就已经是孤儿了,与奶奶相依为命,每天放学后,还要到夜市摆地摊,经常和夜市上的混混争斗。一开始他被人欺负,但到后来,他拼命锻炼自己,努力不让别人欺负自己,以至于后来在夜市上闯出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名号来。就这样,郑冲靠着自己的努力拼搏完成了学业,考上了大学,他深知什么人都靠不住,人生于世,唯有靠自己! 他暗暗捏紧拳头,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分析自己的优势。他身上还有防弹衣,而且是全身防护,轻便灵活,虽然是新产品,不知道防护性能如何,但明朝时候的火枪铅弹应该能防住的吧。记得看网上一些资料,这时期的火枪铅弹有时候连棉甲都不能击穿的,他身上这套防弹衣就算再差,不可能连铅弹都防不住吧。 其次是他的体质,刚才上下船的时候,他刻意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力量比原来强了不少,灵活性和弹跳力也大大增强,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力,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副体质在古代算不算是强悍。 再次他发现穿越后,自己前世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起来。闭目冥想,他脑海里前世记忆纷至沓来,前世的事情全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从前记忆模糊了的一些事,他都记得明明白白,最吃惊的就是在他婴儿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谁,他都清清楚楚的记起来了。 郑冲有些骇然起来,记起看一些网上描述人死之前的文章,里面提过,许多专家猜测,人在死前,会把自己生前的所有事都记起来,好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重新闪现过,难道现在自己就是经历这种情形吗? 虽然没有继承穿越附体身躯的记忆,但是能将前世的事都记起来,郑冲还是感觉无比安慰,不论是是早已还给老师的一些知识,或是平时只是随便网上瞟了一眼的东西,他都能记起来。 于是郑冲立刻回想这么多年来,在夜市里c大学武术社团里过的一些格斗武术,希望能回想清楚后,待会儿真的有厮杀时,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好在漫长的孤儿生涯中,他为了不被人欺负,努力锻炼体能,还参加了武术社,刻苦学习武术,总算还有些武术傍身,但就是不知道这些套路在古代厮杀中有没有用! 最后,郑冲在心中默默祈求老天给他力量,让他不要恐惧,也不要害怕,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就像穿越前,每当自己孤苦无依的时候一样,他都会做这种暗暗的祈祷,每当祈祷完后,他都会感到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一顿饭功夫后,哨船赶上了郑芝鹄统领的前哨舰队。郑芝鹄的前哨舰队计有三只大青头福船,成品字形列阵前行,四周分别布下火船c鹰船c沙船等小型战船护翼,共计三十余艘。 在船头闻得瞭望手禀报中军舰队来了哨船,郑芝鹄心头纳闷,已经快到料罗湾了,难道军略部署有变?临阵变策,乃海战大忌啊。 哨船靠拢后,郑芝鹄却见是郑芝虎领着郑冲到来。对于郑冲,郑芝鹄也是很看不起的,也就是这小子命好,生来有个好爹和疼他的二叔罢了,其余也没什么本事。 “芝鹄贤弟,我来给你做先锋了!”郑芝虎哈哈大笑着给了郑芝鹄一个熊抱。 郑芝鹄虽然不是郑芝虎嫡亲兄弟,但自十八芝结盟后,便是亲如手足,当下也锤了郑芝虎肩头笑道:“二哥说哪里话?既然二哥到此,这座舰便交二哥指挥,小弟去旁边那艘便是。” 郑芝虎摇摇头,低声将适才情形一一说了,郑芝鹄皱眉看了郑冲一眼,暗想又是你这小子闯了祸事连累人。 “既然如此,请二哥便和郑冲贤侄在船上稍后,待得接仗,前方兄弟们取下敌人首级,分润几颗出来,也便算是郑冲贤侄的战功了,也不必二哥亲自带着贤侄去阵前冒险。”郑芝鹄朗声说完,斜睨了郑冲一眼道:“你说呢?郑冲贤侄!” 郑芝虎大感为难,他也知道郑芝鹄瞧不起郑冲,军中大忌便是抢夺别人功劳,郑芝鹄公然如此说来,还问郑冲的意思,明显就是在用言语挤兑郑冲。 却没想到郑冲淡淡的说道:“不必了,阵前厮杀,取得战功是各凭本事,我的战功不需要别人施舍!”郑冲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施舍,郑芝鹄那副施舍般的嘴脸,很像从前自己遇到过的一些人。那些人看不起郑冲是个孤儿,经常居高临下的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是以郑冲很是反感这种口吻。 郑芝鹄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平时没什么本事的二世祖居然也有硬气的一面,当下赞了一声好道:“不愧是大哥的儿子,还有些骨气。” 郑芝虎也惊喜笑道:“你看吧,我就说郑冲这孩儿不是那么差的。芝鹄,给他弄套衣甲,你看他连衣甲都烧毁了,再给件兵刃。” 郑芝鹄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当下一挥手,两名军士取来一套鱼鳞软甲,郑冲看了却摇摇头道:“这甲太沉。”他身上已经有防弹衣了,也不必穿太重的甲胄,以免影响身体灵敏度,近身搏杀,越是灵活,就越占上风。 当下看了看四周明军水兵皆是鸳鸯战袄加牛皮甲,便道:“给一套牛皮甲便可。” 郑芝虎皱眉道:“还是穿鱼鳞甲吧,厚实一些。” 郑冲摇头道:“不必,我现在只是一名待罪军兵,没资格穿。” 郑芝虎和郑芝鹄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的神色,郑芝鹄又赞一声好,当下命人取来一套鸳鸯战袄牛皮甲。这是一套明军水师普通兵卒最寻常的衣甲,衬底的鸳鸯袄战袍,只是与北方明军陆师战袄不同的是,这南方明军水师战袄没有棉花在内,因为若是水战落水,棉花吸水后会增加重量,是以水师的战袄都只是单衣,内里没有棉花。 战袄之外,为了增加防护,水师兵卒配备了牛皮甲,也就是前胸后背两片牛皮甲护住前后躯体要害,然后用衣绳肩头c腰间绑住。 郑冲接过衣甲,但也不知道那战袄怎么穿,便很客气的朝送衣的那明军水兵一礼道:“这位大哥,小弟我不会穿戴,还请指点。” 那水兵也是一惊,这二世祖在军中出了名的混帐,不想还有这般客气的时候。当下那水兵回头看了郑芝虎与郑芝鹄一眼,郑芝鹄笑道:“人家客气问你,你就客气帮忙便是了。” 很快在那水兵帮助下,郑冲便穿戴上这套明军水军兵卒的牛皮衣甲,然后接过明军士兵都配备的铁质笠盔,郑冲也没嫌弃它沉重,毕竟头上没有什么防护啊,于是郑冲便戴上了铁笠盔。 结束停当后,郑冲就像个普通的明军士兵了,只是其他郑氏明军士兵多半都是服色黝黑,显是常年征战晒得黑了,而郑冲面庞白白净净的,一看还颇有些扎眼。不过穿戴好后,郑冲笔直站立,面色肃穆,倒还有些英武之气。 郑芝鹄竖起大拇指笑道:“还像那么回事,你要什么兵刃?” 寻常的明军士兵也就是一柄单刀,一面藤牌护身,枪兵则是一柄花枪。郑冲转眼间忽然看到郑芝鹄腰间悬挂着的一双蝴蝶刀,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小时候在夜市收摊后,都会给一个孤独的老者留一碗热面。久而久之,那老者见他经常被人欺负,于是便传了他一些拳脚功夫,还有一套刀法,这套刀法叫做“八斩刀”!是郑冲唯一学过的兵刃功夫了! 只是后来余人争斗,也很少用到器械,都是拳脚解决,是以渐渐淡忘了。这时候一回想,那老者从前教过的八斩刀法居然一一回忆了起来,当下掩住喜色,郑冲指着郑芝鹄的双刀道:“我要这对蝴蝶刀!” 闻言郑芝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郑芝虎皱眉斥道:“小孩子不要胡闹,蝴蝶刀要武艺高强者方能驾驭,你这功夫还是用长枪吧。” 郑冲摇摇头固执的道:“这双刀我会使!” 郑芝鹄也不犹豫,解下腰间的蝴蝶双刀扔了过去,道:“好,你使来看看,要是会使,这双刀就送你!” 郑冲这时候反应极快,轻轻巧巧的接住双刀,到让郑芝鹄微微一惊,自己这刀虽然丢得随意,但要是没准备只怕还不一定能接住,想不到郑冲轻轻巧巧的就接住了。 随后只见郑冲立个架势,蝴蝶双刀一长一短,一前一后,立如山岳,倒是有些像模像样。随后郑冲便按着脑海中的回忆,使出咏春八斩刀法来! 这八斩刀法经过后世名家千锤百炼,自然威力惊人,郑冲起初使出来时还有些生涩,随着越耍越熟,反复几个来回后,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耍出的一片刀光之中,刀锋虎虎生威,刀式凌厉,令人惊骇。 郑芝虎和郑芝鹄初时见郑冲使刀生涩,还都是带着微笑再看,渐渐的两人笑容消失,随着而来的都是一脸的惊讶之色!郑冲这套刀法真是太高明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怎么从前没见他用过? 八斩刀法其实并不繁复,来去也就只有八路刀法,很快郑冲使了几个来回后,将八路刀法都谙熟于胸,方才停下来。这里才停下,只听得四周明军士兵都是一起喝起彩来。 郑芝鹄摸着鼻子微微一笑道:“好,这刀送给你!”回头对郑芝虎道:“二哥调教得好,这种刀法他都能练成这般境界,着实不易。看来也不用我让军功与他,他自己一定能斩将夺旗,自取战功的!” 郑芝虎其实也不知道郑冲刀法哪里学来,当下干笑两声道:“那给我们爷俩安排一条鹰船,待会儿接战,看我们爷俩的厉害!” 郑芝鹄颔首道:“好,有二哥和郑冲贤侄坐镇前哨,我前哨定然大获全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血火料罗湾 清晨的料罗湾是如此的宁静,郑冲和郑芝虎登上了前哨舰队的一艘鹰船。亲身登上鹰船,郑冲仔细观察了这船,只见船身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船面四周都用茅竹密钉,以作掩护之用,竹间都留有铳眼射孔,可向外射箭c发弹。 郑芝虎道:“待会儿打起来,咱们的鹰船会跟在火船后面,掩护火船袭进,方艄在我们身后,待得火船进袭得手后,我们鹰船c沙船便一拥而上,看准落单的红毛大船,搭上去厮杀,务必夺得红毛战船!” 郑冲嗯了一声,但他对这种古代海战还是不太了解,便又虚心问道:“要是红毛战船开炮阻拦怎么办?” 郑芝虎呵呵一笑道:“红毛战船多是夹板船,上下多层,船炮多在两侧,船首船尾还算炮少,他那船大,急切难以调头,开战之后我等前哨船队,借着顺风之势,望准敌船首尾两处冲击,总之一鼓作气冲上去,待得到了敌船近身处,我小船行动迅捷,又在敌船炮口之下,敌船便很难打中我们。这些我等都做足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了。” 郑冲听明白了,荷兰战舰多是多层的大战船,船上火炮多数都是在船身两侧布置,郑芝虎分析的很对,只要明军船队开战后,迅速抢占上风位,望准荷兰战船的船头或船尾迅疾冲锋,能规避掉大部分的炮火攻击,同时荷兰战船船大,又是停泊状态,一定是难以调头的,所以当明军小船接敌后,便会发扬灵活的优势,而且一旦到了船身近处,在炮口之下的射击死角,荷兰战船的火炮威力再大,也是无用武之地的。 当明军舰船把这些都做得完美了,自己乘坐的船只会否还被敌炮命中,那真的就是看运气和人品了。 明军舰队在清晨的薄雾间继续前行,很快远处海平面上薄雾开始消散,已经影影绰绰的见到一片船帆桅杆的影子! “红毛鬼联合了刘香佬,他们有十二艘大战船,加上刘香佬的一艘,一共十三艘大战船,另外还有刘香佬海寇的五十多艘各式其他小战船。一会儿接敌后,给我看准大战船猛冲过去,火船先把火头燃起,打乱敌人阵脚,而后我等看准敌人大战船便准备靠拢接舷厮杀!”郑芝虎大声呼喝起来,鹰船上的数十名明军士兵齐声嗬嗬呐喊起来,声威震天,空气中陡然凝重了起来。 郑冲心头突突直跳,感觉浑身都在轻轻发颤,只见薄雾中,对面船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还离着一二里远时,只见十三艘大战船好似海上城堡一般横在料罗湾之内!周围密密麻麻的遍布小战船! “竖旗!冲阵!”郑芝虎拔出长刀来厉声喝道,船上的中国式硬帆扯满,两侧桨手奋力划动船桨,明军前哨舰队开始顺风径直朝着料罗湾停泊的荷兰舰队猛冲过去! 身后的大福船上擂响了激昂的战鼓声,催人奋进,明军士兵们纷纷呼喝呐喊着,他们的歇斯底里也不知道是向敌人示威,还是在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 郑冲也忍不住放开嗓门嘶吼起来,果然呐喊几声后,心中的不安渐渐远去,胸中的热血跟着沸腾起来,身体不再颤抖,随着而来的是一种兴奋的冲动!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情绪很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而剧烈波动,当身旁的人都恐惧c害怕时,你很容易也会害怕和恐惧,但当身旁的人英勇无畏时,你也很容易变得无畏无惧! 波涛之中,明军舰队鼓噪而来,荷兰舰队警戒哨船大意了,他们没想到清晨的薄雾之后会忽然冒出这么大一支舰队来,但他们还是做出了该有的反应,几艘警戒的刘香佬海盗沙船施放了船头的火炮! 刘香佬的海盗船多数都是中国样式的海船,沙船是常见的船型,它结构独特,方头方尾,俗称方艄。甲板面宽敞,型深小,干舷低,采用大梁拱,使甲板能迅速排浪。船上装有多桅多帆,航速比较快,舵面积大又能升降,出海时部分舵叶降到船底以下,能增加舵的效应,减少横漂,遇浅水可以把舵升上。 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海上快速航行,载重量大,一般记载说沙船载重量是四千石到六千石,约合五百吨到八百吨。一般沙船都是用作搭载水兵进行接舷战的,船头船尾会各布置一门小型火炮。 刘香佬手下的海寇们见到了明军战船,警戒的沙船纷纷开炮,一则是阻拦明军舰队,二则是向自己身后的主力舰队示警! 明军大福船上的火炮立刻开炮还击,驱赶这几艘警戒的敌军沙船,其余舰船不为所动,继续朝着荷兰舰队主力所在位置猛冲过去! “甩红旗啦!”船上一名水兵呐喊道,郑冲闻声望去,只见他指着身后的大福船,果然大福船上,一面巨大的红旗在飞舞摇动着。 “是大哥传来旗令,命我前哨发起火船攻击!”郑芝虎镇静的道:“芝鹗贤弟的左翼船队和大哥的中军应该是绕往东南,包抄荷兰舰队右翼去了!” 郑冲对整个战局开始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抬头又看了荷兰舰队一眼,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荷兰舰队十三艘大战舰和五十多艘其他战船组成的舰队,都停泊在料罗湾过夜避风,而清晨明军舰队依靠黎明前的黑暗靠近料罗湾,然后在清晨的薄雾掩护下,迅速冲击敌军舰队。 明军舰队自东北面绕过金门岛而来,荷兰舰队北面是金门岛,十三艘主力舰都没有挂帆,呈两排横列在料罗湾近海之处,舰队船头都是朝着东北方向,更加利于明军舰队。 同时,现在已经开战,郑芝龙立刻兵分两路,前哨和右翼舰队继续朝着东南方向顺风冲击荷兰舰队,而他率领中军主力和郑芝鹗的左翼舰队立刻顺风扑向荷兰舰队的右翼,试图南北夹击,看来是想彻底歼灭这支荷兰舰队了。 对面荷兰主力舰队得到炮声示警后,各舰船都是一阵骚动,郑冲极目远眺,他发现自己的视力穿越后也是变得极好,这么远的距离上,他能看到荷兰战船上慌乱的荷兰水兵! 各艘荷兰战舰急忙开始备战,水手们爬上高高的桅杆,解开绳索,放下帆布,船尾的水手们奋力的收起巨锚,希望能尽快将战船开动起来!在海战中,要是你的战船失去了动力,那就等于是一副飘在海上的棺材! 虽然荷兰水手们操船的技术非常娴熟,配合也十分默契,但明军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夹板层内炮手们不得不开始放炮阻拦蜂拥而来的明军战船! 刹那间,大炮的吼叫声c枪炮声c喊杀声打破了料罗湾的宁静!海面上顿时硝烟弥漫,空气中满是浓浓的杀气! 明军战船在舵手的操控下,努力规避着敌人炮火,郑冲乘坐的鹰船跟在几艘火船身后,已经冲入了敌军小型战船的阵列之内!四周的明军士兵不断朝两侧的敌军战船施放铳炮c喷筒,还有士兵点燃一个个的霹雳火球,朝着擦身而过的敌军舰船投掷这种原始的燃烧弹。 郑冲有些手足无措,紧紧贴在船舷边上,头上满是乱飞的实心炮弹和火铳铅弹,也有喷铳发出的铁砂。忽听嘭的一声,身前不远处船舷被一枚实心铁弹击穿,带着巨大动能的铁弹一路飞穿过去,击穿另一侧船舷后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而它留下了一条鲜血淋漓的血路,三名明军是被被它击中,一个失去了头颅,一个穿胸而过,两个都是立刻毙命,剩下一个被打断了一条腿,抱着伤腿在那里惨叫! 立刻便有其他明军士兵上前,将那断腿的拖到船尾,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能否挨到战役结束。 郑冲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战争永远都不是诗歌中赞美的那般美好,当你身临其境之时,才会明白什么叫做恐惧和兴奋的交织。 又有一名明军士兵被喷铳击中,这喷铳喷出的铁砂扫过这士兵的面部,郑冲看到他半张脸立刻变得焦黑c稀烂!他大声惨叫着,但前来救护他的战友看了之后,摇摇头显然是救不了的伤势,于是那士兵哀求给他个痛快的!刀锋落下,割断了士兵的咽喉,战友了断了他的痛苦,而让自己背上了更大的痛苦。 郑冲渐渐看得麻木了,郑氏水师的明军士兵都是常年在海面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这一切似乎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兵吃饭用命换,做贼吃饭也用命换,这就是在大海上的规则。 好在此时鹰船也只中了一枚实心炮弹而已,其余的铅弹c铁砂c弓箭也难以穿透船舷厚实的木板。只见两侧船舷边上,陆续有敌人的战船擦身而过,不少已经燃起了大火,前面有两艘火船刚刚引燃了敌人的战船,上面的敌军面目狰狞,操着南粤方言谩骂着,在那里奋力扑救大火,但很快他们放弃了徒劳的挣扎,飞身跳下水去。 随后跟进的明军沙船上的士兵们,纷纷用长枪c钩枪朝落水的敌人猛扎猛刺,就好像是在扎鱼一般,很快空气中血腥味扑面而来,海面上泛起一片片的血红色,一具具尸体飘了起来! 突然噗通一声,跟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利撕裂声,郑冲回头看去,原来自己乘坐的鹰船和敌人一艘沙船挤在了一起! “杀光他们!”对面沙船上的敌人开始嘶吼起来,郑冲也看清了邻船敌人的面貌,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服色黝黑,穿着各式各样c五花八门,一个个手持兵刃,放下钩板,勾住鹰船船舷,开始朝鹰船飞身扑来!同时,还有不少海寇拥在船舷边不断用手中的火铳c弓箭c喷铳朝着郑冲乘坐的鹰船开火,掩护自己的人冲过钩板与明军接舷战! 明军士兵也急忙上前阻拦,一般的也是不断用手中的火铳c喷铳还击,同时举着长枪不断突刺钩板上冲过来的海寇! 郑芝虎虎吼一声,拔出长刀来,将一个飞身跃来的海寇拦腰砍成两段,鲜血混着碎肉c内脏贱了郑冲一身,郑冲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海盗们勾上的踏板越来越多,开始蜂拥冲了过来,还有些飞出钩锁,勾住鹰船的桅杆,然后拉着绳索,口含利刃,飞荡过来,落到明军士兵中央,然后挥刀猛砍,十分悍勇。 郑芝虎一刀砍死一个飞荡过来的海寇,将郑冲拉了起来,大声喝道:“你在干什么?起来!用你的刀杀死敌人!不是你死,就是他们死!” 郑冲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疤脸海寇举着渔叉怪叫着直冲过来,郑冲看准渔叉来势,蝴蝶双刀一前一后,前刀抹过渔叉,将渔叉带偏之后,后手刀顺势抹过那疤脸海寇的脖子!鲜血飞溅出来,那海寇捂着自己的脖子,前冲了两步,随后便倒在甲板上死去! “好!阿冲,就这样干!跟你二叔一起杀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野蛮的觉醒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哲学而且困扰很多人的问题,但有时候想来,这个问题不但荒谬而且蛋疼。 郑冲发觉自己很荒谬,他居然在血火的海战厮杀中,神游太虚了一会儿,去思考这个哲学问题,但发现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极不真实的环境之中。 两小时前,他还在公司的实验室中,试穿新的防弹衣产品,现在他已然提着双刀在和不认识的古代人厮杀拼命! 两小时前,他还沐浴在现代文明的阳光下,现在他却已经身处血腥的杀戮地狱中! 两小时前,他还在憧憬着自己大学毕业后的光明前途,现在他却在为自己的生存而苦苦拼杀! 鲜血飞溅,惨叫盈耳,陌生而又熟悉的杀戮就在身边!陌生是因为郑冲从未亲身体验过,熟悉是因为这种拼命的情形很像自己小时候在夜市中和一群小混混搏斗的场景,他们经常都是七八个人揍他一个,然后郑冲豁出命和他们玩命,追着他们拼命!唯一的区别就是,那种争斗会受伤,而这种厮杀是要人命的! 杀戮的野性一直潜伏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在道德与理性的压抑下,埋藏在人性阴暗的最深处,而一旦将它释放出来,你会发现自己原来和野兽并没有区别! 八斩刀讲究一招制敌,所以决不能容情,郑冲从开始被迫体验这种杀戮,到现在逐渐开始享受血腥的快感,只用了短短的时间。 刀锋割裂肉身的爽利,斩断骨骼的清脆,切割经络血管的柔腻,刺激着郑冲的神经,他双目渐渐通红,杀气更加凌厉。他提着蝴蝶双刀径直冲过了沙船的钩板,手下无一合之敌! 踏上敌船的甲板后,他看到了围在身边的海盗们那惊恐的眼神,身上的鸳鸯战袄已经被鲜血染红,头上的铁笠盔边沿血珠缓缓滚落,一双蝴蝶刀锋上寒芒已经被鲜血沁润,额头汗水滴下,在刀面上绽出花朵般的水纹,却是那么的艳丽而触目惊心。 鲜红的鸳鸯战袄袍角,随风扬起,幽寒的目光凝视着沙船上剩下的三十多个海寇,郑冲感受到了他们的犹豫不决和惊恐畏惧。 从这一侧钩板上冲到对面鹰船上厮杀的十多个海寇,都是这船上最为悍勇的海盗,郑冲一个人守在钩板那里,两个来回,一双蝴蝶刀,一套八斩刀法,八个身死当场,剩下的在地上惨叫哀嚎,然后他一个人就这样踏着钩板过来了,这人是鬼是神? “干死他!他只有一个人!杀死他的人,奖赏十两纹银!”海寇船头手持一柄长剑,不甘心的挥舞着,是啊,明明他只有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要害怕? 鼓起勇气再上,海寇们从甲板四面八方刀枪并举,乱刀上前,恶狠狠的想要将当面的这个明军小兵一次性解决。 还在鹰船上郑芝虎见得郑冲居然一个人冲了过去,急忙大声嘶吼道:“冲过去!夺船!救人!”鹰船上的明军士兵见到了郑冲的英勇,顿时勇气倍增,一起奋力杀死面前的敌人,朝着沙船反攻过去。 被三十多个海寇围住,郑冲没有惊慌,说来也奇怪,这趟穿越后,第一次使刀来,郑冲觉得自己不论是速度c力量还是灵敏度都大幅度提高,甚至提高了两三倍。郑冲不明所以,记得就算自己身体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的力量c速度和敏捷,难道是穿越的时候,某种神秘力量改变了自己的身体,所以身体机能得到大幅度提高? 眼见四面八方刀枪齐至,郑冲只觉得他们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一声暴喝,他身体滑如泥鳅,形如鬼魅,在刀枪的缝隙间游刃而过,刀枪寒光闪闪,却连他的边都沾不到。反而是他那一双蝴蝶刀,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和角度袭来,夺取性命,饱饮敌血。 这一个来回,又有十多个人倒下,郑冲没有怜悯,他脑海之中只有杀戮!原来杀戮是会上瘾的! 思绪一闪而过,郑冲已经杀透沙船甲板垓心,当面的海寇船头退无可退,嘶吼一声,总算鼓起勇气来,提起长剑当胸直刺。郑冲左手刀带住,右手刀寒光一闪,迅疾划过,手起刀落,那海寇头目喉头鲜血狂喷而出,口中嗬嗬,双手捂住喉头,无力挣扎着想要将鲜血捂住,但却徒劳无功,最后挣扎着倒在地上,就此气绝而亡。 厮杀声戛然而止,残余的海盗惊恐万状的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明军小兵,他的笑容宛如死神的召唤,他的双刀仿佛地狱的丧钟,他的身躯好似天界的雷神。 “我们投降!不打啦!” “饶命啊!不打了!” 剩下的十余名海寇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团团跪在郑冲四周,不住的磕头求饶! 这时候郑芝虎领着明军才冲到沙船甲板上,众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是目瞪口呆! 郑冲抬起鲜血淋漓的蝴蝶双刀,目光幽寒的扫过这些求饶者,嘶哑的声音问郑芝虎道:“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 郑芝虎也被郑冲那冷峻的目光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按住郑冲的手臂,大声喝道:“他们已经求饶请降,不用再杀!” 郑冲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刀,环顾四周,只见明军舰队许多火船悍勇冲入敌阵,荷兰舰队已经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四艘大战船被火船点燃,许多海盗的小战船或被火船点燃,或是被郑冲所在这艘沙船一样,被明军水师士兵接舷恶战后夺下,只有少数是被大福船炮火击毁的。 目光凝望四周,发现四面的海中到处飘着燃烧着的战船残骸,海面上满是隆隆的枪炮声c喊杀声,还有许多水兵在水中惨叫呼救,有海寇c也有荷兰红毛兵c也有明军士兵!不远处还有五艘荷兰大战船已经扯起风帆准备逃走! “好小子,想不到第一次出阵就这般狠辣,我和你爹都看走眼了!”郑芝虎已经命明军士兵收掉了俘虏们的兵刃c武器,然后命人将他们关押在沙船的船舱内,分了鹰船的一半士兵来到沙船上,彻底控制了这艘沙船! 周围的明军士兵们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跟着不知谁起了个头,士兵们一起呐喊道:“大公子勇武!大公子勇武!”欢呼声不绝于耳,郑冲的目光却凝望着那几艘荷兰大战船! “二爷,要不我们去夺一条红毛大战船过来玩玩?”郑冲还是没喊郑芝虎二叔。 郑芝虎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郑冲肩头道:“好小子,不愧是大哥的长子,好,咱们爷俩就再冒险一回,立个更大的功劳!不过红毛鬼船上的火枪兵极多,要小心他们的火铳c火枪!”顿了顿郑芝虎又瞪眼道:“你还在赌气?怎么也不叫我二叔?” 郑冲淡淡的说道:“要是郑将军认回我这个儿子,我才会再叫你二叔。”郑冲找了个理由,感觉喊一个认识才两个小时的人叫二叔,还是有些不惯。他现在算是弄明白了,他正在经历的是明末著名的料罗湾海战,面前这说是他二叔的人乃是郑氏大将郑芝虎,而刚才自称是他父亲的,正是明末大海寇郑芝龙! “好小子,和你爹一样的倔脾气!”郑芝虎哈哈大笑着,喝令沙船和鹰船放开钩板和缠着的钩锁,两艘船并排朝着最近的一艘荷兰大战船飞速而去。 普特曼斯站在甲板上,看着海面上的惨状,久久一言不发。汉斯普特曼斯,荷兰密德堡人,荷兰东印度公司任命的第四任福尔摩沙长官。福尔摩沙来自拉丁语,意思是指美丽的地方,当葡萄牙人第一次登上台湾宝岛时,便称呼这座美丽的岛屿为福尔摩沙。此后西班牙人c荷兰人都称台湾为福尔摩沙。荷兰东印度公司任命的福尔摩沙长官,也就是台湾长官的意思。 普特斯曼是个很有作为的人,接任长官之职后,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的生意扭亏为盈,这次为了开辟明国与日本更多的航线与港口,他联合海盗刘香佬,出动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的几乎全部主力战船,来到福建沿岸,意图逼迫这里的明朝政府和当地的实力派郑氏与东印度公司合作。 但一开始这件事就不顺利,几次登岸抢掠和袭击对方港口,不但没有使对方屈服,反而惹来对方集结大批舰船和自己决战! 早晨当听到了警戒船发出的报警炮声,普特斯曼走出舰长室,就见到他熟悉的老朋友——郑一官的战舰绕过金门角朝他的舰队涌过来。 普特斯曼用望远镜看了之后,估计这些明国战船总共大约有一百五十多艘,其中五十来艘是大船,但他有把握将这些来势汹汹的明国战船全部轰成碎片。于是他下令升帆起锚c准备迎战。 但普特斯曼没想到明军舰队冲锋得这么勇猛和无畏,而且明军出人意料的大量使用了火船战术!一百艘火船朝你扑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普特斯曼为自己的大意与傲慢付出了代价,明军纵火船撞入敌阵中,将其点燃,然后船上的明军水手立即跳海游走,再由战友将他们捞起来。 纵火船上装满草c柱子c麻油c棕榈油c火油c硝石和硫磺等易燃材料。纵火船上还装着狼牙,这是带着钩子和大铁钉的链条,用于将敌船跟纵火船紧禁钩在一起。 通常纵火船都是造价低廉的小型船只,但郑芝龙要让普特斯曼误以为明军想跟他堂堂正正地交战,因此郑芝龙不惜血本将他的许多鹰船c沙船都改装成纵火船。并在下给普特斯曼的的挑战书中,郑芝龙大肆吹嘘自己的舰队,并说他要让普特斯曼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他手下,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更高明。 然后,普特斯曼上当了,他撕碎了郑芝龙的战书,暗骂自己的愚蠢和郑芝龙的狡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疯狂的战斗 虽然荷兰人和海盗们不断用火炮和火枪给明军造成伤亡,但明军的士气依旧高昂,他们不避矢石,勇往直前,那些纵火船在战斗中行动果然迅捷,等普特斯曼想到要冲到外面深水海区时,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艘艘明军火船前仆后继的扑向荷兰舰队,荷兰士兵们惊恐的望着明国人发疯般地朝前冲来,好像命都不要了,他们的疯狂,令荷兰士兵震惊,很快整个海湾的水面上全是冲天烈焰。 在浅水区刚刚收起巨锚,升起风帆的荷兰战舰,机动非常费力,它们疯狂地想避开这灭顶之灾,但纵火船从四面八方向它们涌来,躲都躲不及。 很快一艘艘荷兰战舰被纵火船勾住并马上起火,燃起了一道火墙。明军火船燃起可怕的冲天大火,大火烧得如此猛烈,以致一切看来都不像是真的。 对于明国人这种自我牺牲的疯狂举动,荷兰士兵们胆怯了,在荷兰人眼中,明军舰队好像喝醉了在耍酒疯,或者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对自己人的性命都毫不在乎。 肯普哈号不幸也被引燃,大火很快延烧到船尾的弹药库,于是该船发生了爆炸并沉没了,全体荷兰船员和数十名进攻的明国士兵同归于尽。 普特斯曼看到明国舰队的疯狂举动后,决定撤出战斗,他不希望自己全军覆没。他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整支明国舰队都是纵火船,明国人根本就不想与他们交战,明国人就是计划找到荷兰舰队,然后放火将荷兰舰队的战舰给烧了。 普特斯曼命令发布后,荷兰舰队的舰长们都惊惶失措,已经有五艘战船被引燃,普肯哈号更是倒霉的已经殉爆而沉没,于是剩下的几艘荷兰战舰纷纷调整船身,准备脱离战斗。 普特斯曼的旗舰密德堡号在调整风帆时,很不幸一枚链弹飞来,绞断了密德堡号的主桅,血与火的海面上,两艘之挂着明国战旗的战船飞快向密德堡号冲锋过来! “左舷发现敌人两艘战船靠近!是小型战船!”瞭望手冒着纷飞的枪炮大声示警道。 “拦住他们!”普特斯曼的大副巴斯莱拉大声嘶吼道。 “他们朝船尾去了!”瞭望手又再次喊道。 “该死的明国人,狡猾的海上虱子!”巴斯莱拉咒骂道。 普特斯曼则镇定的说道:“让火枪手准备,防御船尾,别让敌人登船!” 大副巴斯莱拉很快组织起一队五十人左右的火枪手朝船尾涌去,他们到达船尾后,几根钩锁已经飞了上来。 “他们在下面!”荷兰战船很高,船尾更高,荷兰士兵居高临下,探出身子朝下面射击!下面沙船和鹰船的明国士兵们则用喷筒和火铳还击,还有少量的弓箭!令人害怕的是,他们开始朝上面投掷简易的燃烧弹。 但荷兰火枪手占据了地利,他们的火枪也极为犀利,很快压制住了下面的两艘明国战船。 躲在藤牌后面的郑冲皱眉看了看形势,对己方很不利,已经有十多名明国士兵战死了,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根本无法登上敌船! “我上去杀散他们!”郑冲大声对郑芝虎喊道。 “臭小子,你疯啦,上面有几十杆火枪!”郑芝虎躲在桅杆后面怒喝道,身前的桅杆被铅弹打得木屑纷飞。 “没事,他们伤不到我。”郑冲的自信来源于身上的防弹衣,二十一世纪的防弹衣能防住十七世纪的火枪么?郑冲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哈哈,去死吧,你们这些海上的虱子!”巴斯莱拉很满意火枪手们的表现,明国人被死死压制住了。 “侧边有人!天啊,他爬上来了!”一名火枪手惊呼道。 巴斯莱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明国小兵宛如猿猴般,从船尾左侧爬了上来!只见他手上双刀不断在密德堡号木质船身上扎洞,然后身体借力往上,迅捷的往船尾甲板上攀爬着。 “该死的猴子!”巴斯莱拉怒骂着,一扣扳机,枪却没响,他立刻蹲下装填子弹,并对身旁的火枪兵怒吼道:“你们快点把他打下去!” 呯呯几声枪响后,几名火枪兵惊呼道:“没打中,他太灵活了,真像一只灵猴!” 巴斯莱拉怒骂道:“蠢货,一起开火,排列开火不会么?”他站起身来,准备指挥身边的火枪兵再次开火。 当巴斯莱拉再次探出头去时,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双冰寒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他只觉喉头间一凉,浑身的力量迅速朝外飞泻,跟着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众荷兰火枪兵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个明军士兵飞身跃上了船尾甲板,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提着巴斯莱拉血淋淋的脑袋,这明军士兵口中还含了一把刀,目光冷峻的看了看四周,将手中的首级扔了出去。 荷兰火枪手看到巴斯莱拉的脑袋咕噜噜的滚了过来,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怪叫起来,跟着只见那明国士兵仿佛地狱来的恶鬼一般,飞快的扑向船尾的火枪手们。 因为距离很近,火枪手们害怕开枪误伤自己同伴,于是只能用短刀和火枪刺刀应战,但没人能抵挡那明军士兵的快刀,那一双短厚的双刀总是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砍来,然后就是一个生命的结束! 五十名火枪手居然被一个明国士兵杀得节节败退!普特斯曼的瞳孔开始紧缩,他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和极强的不安。 “火枪手重新列队!”普特斯曼也拔出了自己的短铳,命令身后的三十多名荷兰士兵在中央甲板布置下双排火枪阵势,黑洞洞的枪口都瞄准了船尾! 船尾剩下三十多名火枪手惊恐的退往中央甲板,他们已经害怕得不敢再面对后面的这个明国士兵了。当他们靠近中央甲板时,只听到他们的船长普特斯曼一声高喊:“趴下!”所有的火枪手顿时趴下,然后密集的火枪声响了起来! 那明国士兵听不懂普特斯曼用荷兰语喊的趴下,不过他注意到了那双排火枪阵,当呐喊声一起,他立刻就地一滚,但身上还是被击中了几枪,他感受到了铅弹动能带来的冲击,普特斯曼也看到了那明军士兵身上冒着青烟的弹洞。 荷兰火枪手们开始欢呼,他们终于干掉了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普特斯曼也觉得没人能在密集的火枪射击下生还,哪怕他的闪避动作再漂亮! 双刀再次飞舞过来,那明国士兵在荷兰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再次飞身扑来!他居然毫发无伤!身上冒着青烟的弹洞清晰可见,但居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难道他真是地狱来的魔鬼? “再次开火!”普特斯曼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怪物!只能命令后面的士兵尽快替补上来,再次朝那明国士兵射击,虽然他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有效,但也只能这么尝试了。 这次那明国士兵没有再做闪避动作,而是将右手的短刀含在口中,跟着伸手抓住地上趴着的一名荷兰士兵,将他挡在身前! 噼里啪啦一阵乱枪声响过后,明国士兵还是毫发无损,而他身前的荷兰兵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距离已经拉近,那明国士兵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尸体掷向中央甲板的火枪手们,跟着整个人揉身飞扑而至,双刀再次绽放出令人畏惧的寒气,刀光闪过,鲜血横流,惨叫声不绝于耳! 枪声乱响,荷兰兵已经被这个明国士兵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他们也管不了身旁有没有自己人,只顾胡乱射击,不少荷兰兵误伤在自己人手上,但那明国士兵依旧在人群中穿梭着,手起刀落,杀戮依旧! “住手!停火!”普特斯曼大声喊道,他额头已经满是汗水,脖颈间架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只要他敢稍有动作,那把刀一定会割断他的喉咙! 普特斯曼身边的士兵尽皆战死,他退到了船舷边,但还是躲不过那明国士兵的快刀,很快被快刀架在喉咙处,他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于是立刻叫手下的士兵们停火,他很怕自己的士兵朝这明国士兵开火的时候,会把自己也一起打死! 枪声暂停,那明国士兵制住了普特斯曼后,也暂停了杀戮,荷兰士兵们总算松了口气,他们甚至感谢明国士兵停下杀戮,将矛头对准了他们的长官,一切总算该结束了,他们的命保住了。 “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那明国士兵冰冷的目光在普特斯曼脸上扫来扫去,用闽南话说道,他也不知道普特斯曼能否听懂。 普特斯曼在东亚好几年,和明国人打交道很多,闽南话也听得懂,这个时候只见船尾越来越多的明国士兵蜂拥而来,普特斯曼知道大势已去,这才用荷兰语下令道:“放下武器,我们失败了。” 从船尾登上甲板的郑芝龙和数十名明国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景象,从船尾到甲板中央,一路尸骸,不下四十具荷兰兵的尸体,甲板中央,郑冲用刀架住了这艘船的船长,四周的荷兰士兵没了胆气,他们扔掉了手上的火枪c刀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太郎的初阵 意气风发的郑芝龙站在将台之上,眼看着荷兰与刘香佬的联合舰队在血与火的地狱中挣扎着,心头忍不住豪情万丈,口中低声咒骂着刘香,他这个从前的兄弟,现在的仇人! 大明天启c崇祯年间,闽海上枭雄并起,小股武装不算,能称为剧寇的,就有郑芝龙c杨禄c杨策c周三c李魁奇c钟斌c刘香等等。自从朝廷招安郑芝龙之后,郑顶着个游击将军的官衔,却也出力,帮着官家剿灭旧日海上兄弟。到了现在,就最后剩下刘香在海上逍遥,而郑芝龙也用兄弟们的血,把自己的官帽换成了总兵头衔。 刘香,也叫刘香佬,福建海澄人氏,他的属下称其香老,唾弃他的称他为刘香佬。此人五短身材,性极骁勇。勾引无赖,驾小船出金门,劫掠商舡。突起猖獗,聚众数千,有船大小百余号,杀伤官军,横行粤东c碣石c南澳一带地方。 早年郑芝龙还是海盗的时候,郑芝龙和刘香,本来是海上过命的兄弟。但随着郑芝龙受了明朝招安,摇身一变成了官军后,刘香便发布告示,口口声声说不会让郑芝龙这个背弃兄弟的人好过。 自崇祯元年,郑芝龙归降明廷后,郑芝龙便打着官方的旗号清剿旧日的兄弟,实则是为了郑氏一统东亚海域的霸业而为。郑芝龙先后杀了当年一起为海盗的陈衷纪,再杀李魁奇,又灭了褚彩老c杨禄c杨策等各股海上势力。 但就是奈何不了刘香,而刘香也不给郑芝龙面子,屡屡兴兵侵犯沿海,两广c闽浙沿海数年间,都遭刘香洗劫和杀戮,害得郑芝龙屡屡被朝廷斥责,说他剿灭海寇不利。 郑芝龙于是深恨刘香,后来刘香更是联合了荷兰人来与郑氏为难,得知刘香联合了荷兰人后,郑芝龙更是大怒,命人“发其父冢,刃挫而粪潴之”。就是将刘香的祖坟刨开,再刀砍尸骨,随后抛入粪池之中。在谁这都是奇耻大辱,于是刘香和郑芝龙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 看着荷兰人和刘香的战船一艘艘被烧毁c夺下,水手c水兵们一个个在水中挣扎,郑芝龙心头感到一阵快意,暗暗骂道:“该死的刘香佬,让你和我作对!” “中军擂鼓,包抄断敌后路!”郑芝龙见敌人已经败局已定,有些战船正想开溜,便果断下令,让中军船队迅速包抄敌人退路。 这里将令才下,只听得明军海面上一阵阵嗬嗬的欢呼声由远及近传来,一艘哨船飞快举着报捷红旗驶向旗舰而来,刚到船舷左侧,哨船上的明军士兵便大声欢呼道:“夺下了红毛鬼船队贼酋坐船!生擒敌军红毛贼酋!” 左右急忙报来,郑芝龙吃了一惊,他也知道红毛鬼的大战船是极难夺取的,因为红毛鬼船大,其上载员极多,而且红毛鬼火枪犀利,士兵精锐,特别是舰队长官的坐船,要夺取更是千难万难的。是以这趟郑芝龙定下的策略便是放火烧,根本不打算和荷兰战舰硬碰硬,但现在没想到前方捷报,居然夺下了红毛鬼长官坐船,还活捉了荷兰贼酋。 这个荷兰贼酋郑芝龙很是熟悉,普特曼斯是郑芝龙的老朋友了,在台湾的时候,荷兰人和郑芝龙的势力并存,双方没少打交道。这次为了迷惑普特曼斯,郑芝龙还专门给他下了战书,声称两军战舰堂堂正正的来一场决战,以掩盖他火船袭击的战术。 但没想到现在普特曼斯居然真的被生擒了,当下郑芝龙哈哈大笑道:“快些让报捷将士上船来,我要细细询问!” 少时,报捷的几名明军将士来到了将台之上,但几人一开口,便让郑芝龙大吃一惊! “大公子与二爷引鹰船一艘,将士六十二人,先夺沙船一条,再扑敌人贼酋坐船,杀船上红毛兵数十人,最后大公子勇武,生擒贼酋,现下正与二爷继续冲杀在前!” 郑芝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周遭一众明军将领也都是大吃一惊,郑芝龙这个长子谁都知道他的德行,他会有这么悍勇么? “你们再说一遍?真是大公子生擒了红毛贼酋?”郑芝龙好似身在梦中一般。 一名明军把总急忙道:“正是,小人的坐船当时正好在不远处,见得大公子与二爷一道,先与一条海贼沙船接舷,恶战后,大公子一人当先杀到沙船之上,斩将夺船。而后又与二爷一道,驾着夺来的沙船与鹰船,两艘船一同靠向贼酋坐船船尾,而后红毛兵在船尾以火枪攒射,阻拦我军登船,还是大公子一个人以双刀插在船身,攀登上了敌船,然后一个人便杀散船尾红毛兵,接应众军登船,最后便是大公子生擒了敌军贼酋,那贼酋见大势已去,便命余众投降了!” 明军诸将都听得痴了,郑芝龙先是愣了一会儿,跟着一拍座椅扶手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郑家龙须儿!”郑冲在郑家的时候,经常不修边幅,常有几缕长发垂鬓,便好似龙须一般,看着倒是极为俊朗的人物,但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因此后来很多人给郑冲取个龙须儿的名号,明面是赞扬,实则是暗讽郑冲不似乃父郑芝龙那般是条真龙,只是虚有其表的龙须儿。 后来这话也传到郑芝龙耳中,郑芝龙深以为耻,但此时他居然又将郑冲这个外号说来,也算是故意说出来,扬眉吐气一番,让从前嘲笑过自己儿子的人也好好打打脸! 几个凑趣的将士立刻振臂呐喊道:“郑氏龙须儿威武!郑氏龙须儿威武!”跟着整条坐船的将士们都呐喊了起来,这些海寇出身的将士们,大多都还是敬佩勇者的,更何况此人是郑芝龙的儿子? 一旁跟随郑芝龙一同出征的田川氏家臣田川忠直不禁眉头暗暗一皱,显然有些担忧,但随即展颜笑了起来,在郑芝龙耳边道:“难得太郎如此勇武,今趟他初阵便立下如此大功,直让人想到当年毛利氏元就公初阵之时,也是在初阵合战中便立下大功,太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田川忠直与郑芝龙说的乃是日语,是以称郑冲为太郎。 听得旁人夸奖自己儿子,郑芝龙也是哈哈大笑起来,田川忠直接着说道:“但此战首要乃是消灭刘香,大将此时还不是庆贺的时候啊。” 郑芝龙一听刘香的名字,便阴沉下脸来。这一战的关键不在荷兰人,荷兰人远道而来乃是为了商贸之利,只要郑氏败他几次,荷兰人知道厉害了就会乖乖就范,但刘香不同,他是明国人,在东亚海寇之中的威望不在郑芝龙之下,只有灭了刘香,郑氏才能一统东亚水域! 当下田川忠直又进言道:“眼下该当继续包抄敌军残部,可令太郎与二爷就前军内统领各战船,继续搜索刘香坐船,定要一举歼灭刘香佬!” 郑芝龙听了之后,拍案而起,厉喝道:“传令下去,教芝虎与郑冲统领前哨舰船,继续搜捕刘香,务必捕杀刘香,死活不论!中军各船,继续包抄敌军,务必全歼敌军!” 众将皆是一起大声领命,哨船将士也领了将令,便传令去了。 哨船走后不久,郑芝龙忽然惊醒过来,前哨船队接战良久,士卒皆是厮杀半天的疲惫之兵,此刻还要他们继续追杀刘香,刘香此人老奸巨猾,一定是躲在荷兰人后面养精蓄锐的,一旦碰上,就算是残敌,只怕前哨也不是敌手! 想到这里,郑芝龙不禁疑惑的看了田川忠直一眼,但随即转过头去,手中将令旗一挥道:“命令中军调转船头,直入阵中,应援前哨舰队!不必再行包抄之令!” 众将闻言都是一阵惊愕,怎么将令才发出,这会儿又改了?田川忠直眉头微微一皱,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一旁参将夏之本不解的问道:“主帅将令才下,为何又要更易?” 郑芝龙不动声色的道:“适才乍闻擒得贼酋,是以一时欣喜忘形,前哨攻掠敌阵多时,士卒冲杀疲惫,那刘香佬甚是狡猾,久不露面,定是躲在红毛鬼之后,伺机而动,若是让前哨继续追捕,只恐被贼所算,因此改命中军直入阵中应援。” 诸将闻言都知道郑芝龙是担心还在阵中搏杀的二弟与长子,当下也不再劝,现下大局已定,包抄的还有左翼舰队,中军不去也是无妨的。 当下中军舰队便转向直奔一片火海的阵中,左右护翼的小型沙船挑出长杆来,推开海上还在燃烧的木船余烬,替大战船清理一条海路出来。 郑芝龙的坐船行进阵中数里后,便闻得瞭望手呐喊道:“看到刘香佬旗号了,西南角上!”郑芝龙急忙起身,拉开单筒望远镜看去,果然只见刘香佬的坐船打狗号正往西南方向退去,打狗号看起来果然一炮未中,也没被烧过的痕迹,看来刘香果然是老奸巨猾的躲在荷兰人后面。 “快看!是二爷的旗号!”瞭望手又大喊起来,郑芝龙也见到了,只见一艘沙船快速飞出,郑芝虎直立船头,直扑刘香坐船而去,一船独进,船上将士只不过三十余人,而刘香船上可是精装满员,而且是刘香坐船,其上必然都是精悍的海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命在旦夕间 见状郑芝龙大吃一惊,立刻喝命中军坐船蜂拥而进,前去应援郑芝虎,他可不想自己的二弟有什么闪失,也不知道儿子郑冲是不是也在船上。 郑芝龙坐船方才行出片刻,那边郑芝虎沙船已经靠住刘香坐船,刘香船上皆是悍勇海贼,立刻飞扑而下,反而冲上沙船与明军接仗。只见郑芝虎也不与这些海寇交手,他手执藤牌,口含大刀,另一只手飞出钩锁,勾住刘香战船桅杆,然后借力一荡,整个人便飞了过去! 郑芝龙大吃一惊,自己这二弟就算再勇武,只怕也不是满船海寇的敌手啊!芝龙远远看见,急忙督船前往救援。 前头郑芝鹄坐船从横里冲去,被一艘正在退却的荷兰战船大炮击中,船体开裂下沉,郑芝鹄等人急忙跳船而走。一时间荷兰战船发炮连连,其余明军战船难以靠拢接应。 明军一艘战舰好不容易冲破炮火逼近,众人一看却是郑芝蟒的战船。还隔着老远,郑芝蟒站在船头上,也是万分焦急,便命人抛过火罐,刘香坐船船尾顿时着火,船尾失火,便失了舵向,刘香坐船顿时在海面上打转。 刘香部将李虎三见刘香船着火,急忙赶来救援,没提防郑氏另一员大将郑芝豹坐船从后面赶来,发出一炮,竟穿过李虎三的船尾,打死舵公,穿过船厅,点燃火药桶,直接从桅杆边穿出,战船也着火。李虎三抢救不及,情急下抱着火铳沉入海底,与船同殉。 却说郑芝虎那里,扑上刘香坐船后,上去便是一阵乱砍。刘香立即指挥船上海寇们接战,众人合斗郑芝虎一人。跟着刘香战船燃起大火来,一众海寇更是焦急要杀死芝虎而后逃生。 几名海寇见郑芝虎势若疯虎,难以匹敌,便找来几张渔网,只望郑芝虎投去,郑芝虎躲避不及,登时被渔网缠住,随后众海寇一拉,郑芝虎立足不稳,顿时跌倒。周遭海寇皆面目狰狞,各举兵刃,便要一起戮向郑芝虎! 郑芝虎被渔网缠住,挣扎不开,眼见周遭海寇刀枪剑叉高举,心头大悔,暗想道:“不听侄儿好言,今番命丧于此矣。” 原来半个时辰之前,郑冲与郑芝虎苦战多时,生擒荷兰舰队指挥官普特斯曼,夺取了荷兰舰队旗舰密德堡号。船上荷兰士兵皆投降后,郑芝虎立刻命明军士兵收缴武器,然后将一众船上人等都关押到船舱里,随后命人在密德堡号上升起了明军和郑氏旗号。 见得敌军大战船升起明军旗号,周遭明军士兵登时欢呼呐喊起来,郑芝鹄派来哨船探问战况,郑芝虎说了后,命哨船打着报捷红旗前去中军报捷! 见得哨船红旗报捷,又听得喊出:“生擒红毛贼酋!”后,明军前哨舰队c右翼舰队明军顿时勇气大增,相反荷兰舰队见旗舰升起敌人军旗,士气顿时跌落谷底,人人都想着尽快逃离这血火地狱。 前哨舰队同右翼郑芝蟒舰队一同继续猛攻荷兰舰队,荷兰人已经没了斗志,相继又有两艘荷兰战船被明军奋勇拼杀后夺下,至此可以说明军已经大获全胜了。 便在此时,桅杆上瞭望手忽然喊道:“是刘香佬的旗号!是他的坐船!” 郑芝虎闻声急忙朝瞭望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刘香佬的坐船打狗号忽然从硝烟中冲出,准备逃往外海! “哈哈,刘香这狗贼终于出现了,走,咱们追上去,一鼓作气,再把刘香佬给干掉!”郑芝虎咬牙切齿的怒喝道。其实当初郑芝虎也是和刘香一样,是反对郑芝龙接受招安的,但郑芝龙一定要归降明军,郑芝虎也就听命了。做了官军后,郑芝虎反而深恨刘香,原因无他,只因他大哥恨刘香,所以郑芝虎也恨刘香。 “二爷,现在我们前哨c右翼船队厮杀半日,人手损失很多,战船也损失不少,兵卒都累得很,刘香佬这时候才出现,还是生力军,不可力敌啊。”郑冲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虽然第一次参加海战,但他善于观察。 生擒普特曼斯后,郑冲虽然感觉很累,但却没有休息,他四处张望,只见海面上一片火海,虽然消灭了不少海寇和荷兰人的战船,但明军船队的旗号也少了很多。而且刚刚一战下来,自己都累得够呛,再看四周士卒,也都是勉强支撑而已,想必前哨和右翼其他剩下的战船情况都差不多,这时候郑冲就觉得前哨明军已经无力再战了。 当刘香战船出现,郑芝虎还想追击时,郑冲立刻出言劝谏,接着说道:“还是等中军和左翼船队包抄之后,再行围捕刘香佬吧。” 郑芝虎摇摇头道:“刘香佬这艘坐船和红毛鬼战船一般迅捷,前几趟屡次围剿他,他都是仗着船快逃脱,今趟这般好的机会,定要置诸死地!” 郑冲记得穿越前上网看过一些史料,料罗湾海战后,郑芝虎便是因为追击刘香佬,一船独进,最后寡不敌众,与刘香佬同归于尽的。郑冲穿越后,郑芝虎一直对他很照顾,真不想郑芝虎涉险,于是再次苦劝道:“二叔,我叫你二叔行了吧,你就听你侄子一句话吧。刘香佬今天败了,连他倚仗的红毛鬼也败了,便是大势已去,过些日子甚至不用我们追杀,他们自己都要起内讧,到时候只需重金悬赏,一定会有人带着刘香佬的首级来进献,何必现在强行冒险?” 郑芝虎听得郑冲叫自己二叔,又听他说的有理,但凡海寇都是谁的势力大便跟谁,今日一战,刘香与荷兰人都败了,依附两股势力的大小海寇必定会倒戈投诚,真像郑冲说的,到时候只需重金悬赏,定会有海寇拿了刘香人头来投降的,正是大势已去,不外如是。 郑芝虎还在踌躇间,哨船却带来了中军郑芝龙的将令,便是命前哨与右翼船队继续围攻刘香,定要拿下刘香首级! 郑冲闻言眉头深蹙,郑芝龙好歹也是纵横四海的大海寇,怎会看不出现在的前哨和右翼船队已经是强弩之末,还下达这种命令? 郑芝虎听得命令,立刻大声喝道:“还能动的都跟我来!”说完回头对郑冲道:“你留下来带着人看好这条大船,你的战功赎罪绰绰有余,不必再跟二叔犯险了。”说罢便带人下了沙船,继续架着沙船猛扑刘香战船而去,郑冲劝都劝不住。 结果正如郑冲所料,郑芝虎率领的沙船出击之后,前哨与右翼船队只有少数几艘战船跟上,很快被刘香海寇残余的战船缠住,难以援手,便成了郑芝虎一船独进的局面。 两船接舷之后,刘香战船上的海寇们纷纷跳下沙船与明军厮杀,明军兵士已经疲累不堪,只有招架之功,哪有攻上刘香战船的余力?郑芝虎见状,便飞出钩锁,自己一个人拉着钩锁飞扑上船,结果一阵厮杀后,却被渔网缠住了手脚,和历史上一样。只不过历史上郑芝虎是在后面追击刘香的海战中才身死的,现下郑冲出现,荷兰人和刘香败得比历史上的料罗湾海战还惨,改变了历史,是以变成郑芝虎在这次海战中就被刘香手下用渔网拿住了! 眼见四周海寇便要乱刀将郑芝虎分尸,猛然听得一声厉喝:“住手!”众海寇凶神恶煞的回头一看,却是众海寇的大头目刘香! 刘香此人五短身材,面目狰狞,身穿半截水靠,左半边精壮身躯都袒露在外,手按长刀冷冷的看着郑芝虎道:“莽二!是你?” 郑芝虎怒喝道:“不错,就是你二爷!” 刘香哼了一声道:“若是旁人,便是剁碎了喂海里鲨鱼,既然是莽二你,念在当年之情,留你个全尸!来人将他扔下海去!” 一众海寇蜂拥而上,按住郑芝虎,那渔网又多缠了几圈,然后绑了郑芝虎,便抬着扔下船去! 远处郑芝龙心急如焚,他在千里镜中见到了郑芝虎被刘香手下渔网擒住,眼见便要是去亲手足,顿时红了双目,势若疯虎般狂吼着,喝命麾下船队加快速度,但实在是距离远了,赶不上。 随后见得刘香出现,又说了几句,跟着便将郑芝虎用渔网绑住,扔到海中! “快下海救老二回来!”郑芝龙睚眦尽裂,发狂般大吼起来,跟着忍不住便要往将台翻下去,直接跳入海中,左右急忙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兄弟!”郑芝龙双目赤红,势若疯癫,他知道被绑住手脚扔下海里,就算再好的水性也会被淹死的! “快看!有人下海救二爷了!”瞭望手惊喜交集的大声喊道。 郑芝龙大喜过望,急忙起身又取千里镜望去,果然只见海面上一个明军士兵在海中奋力前游,他身后跟了一艘鹰船,显然这人是从那鹰船上跳入海中的。 “好!这人是谁?要是他能救得芝虎,必定重重奖赏!”郑芝龙大喜过望,心头暗暗祈祷这人能救下郑芝虎。 这时候中军船队已经靠拢了前哨船队,前哨船队传回消息来,“大公子领鹰船前去接应二爷,刚才跳水中救二爷去了!” 郑芝龙吃了一惊,喃喃道:“没想到会是冲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刘香佬授首 那跳水去救郑芝虎的便是郑冲,原来郑芝虎领人登上沙船去后,郑冲跺跺脚,便命雷虎领人看住船只并俘虏,自己只带了五个人上了鹰船,飞速跟上,只是人手少了,划桨速度跟不上郑芝虎。 待得郑冲靠近刘香战船时,正好见到郑芝虎被人扔下海来,郑冲离着十余米距离,也不及让鹰船再靠近些,他便扯掉牛皮甲,双刀插在腰间,便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去救郑芝虎了。 郑冲穿越前自小便在海边长大,以前还是个孤儿时,有时候为了改善伙食,也时常自己潜入海水中摸些扇贝鱼蟹来吃,是以水性极好。 郑冲潜入海中,便见得郑芝虎一边挣扎一边沉入海底,立刻潜到郑芝虎身边,用短刀割断郑芝虎身上的渔网。郑芝虎挣脱渔网后,便和郑冲一起飞快往海面上游去。 片刻后,两人一起钻出海面来,都是长长的吸了口气,差点憋死在海中! “哈哈,想不到是阿冲你救了我!”郑芝虎很是开心,有些骄傲又有些伤感,心里暗想道:“秀莲姐,你的孩儿终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郑冲奋力踩着水花,大声喊道:“二叔,咱们再杀上去!”现下两人还算是在刘香坐船之下,要是冒险游回鹰船,便会露出身形来,船上的海寇一定会朝两人开火,所以还不如再爬上船去,或许会有活路! “好!这种悍勇之气才是我们郑氏男儿!”郑芝虎赞许一声,当下两人游到船边,这海船吃水线位置长满了不少的海里生物,贝壳c海藻缠了不少,但却无可借力爬上去之处,郑冲掏出短刀来,双手持刀,飞身起来一刀狠狠扎在船身上,然后另一只手再往上,如此反复上窜了数米后,终于拉住一根缆绳,随后郑冲猛的一拉,将缆绳扯下来,扔给海中的郑芝虎,自己便先口含短刀双手并用,爬了上去! “臭小子,你等等我!”郑芝虎见郑冲一个人上船去了,怕他有什么闪失,急忙拉着缆绳急忙跟上! 刘香战船之上,众海寇将郑芝虎扔下海后,连忙到另一侧船舷救火,这边被郑芝蟒的战船攻得太猛,引燃了大火,是以没人注意郑冲和郑芝虎从船下攀爬上来。 刘香见火势太大,难以救援,只得准备弃船,便在此时,却见船舷边上一根缆绳忽然一紧,刘香立刻察觉不对,拔出长刀来到船舷边上正准备探头往下看时,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掠起,跟着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刘香下意识的竖刀封挡,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上传来,刘香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脚步,虎口阵阵发麻,定眼看时,面前站了一个没戴头盔的明军小兵! 这小兵青巾包头,身穿鸳鸯战袄,连牛皮甲也没有,一双蝴蝶刀交错于前,一双目光冷冷的凝视着刘香,好像刘香已经是将死在他刀下的猎物一般。 众海寇见了分出十多人来,团团围住这明军小兵,见他只有一个人,也不问话便即上前厮杀。 身形晃动,双刀寒光如水银泻地般掠过,五名海寇都是喉头中刀,捂着脖子,口中嗬嗬怪叫着,慢慢跪地而亡。一众海寇见这明军小兵这般身手,都吓得退后几步,脸上惊骇莫名。 刘香眯起眼睛来,看着那明军小兵道:“好快的刀,能有如此快刀的,绝非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字号!” 这时候郑芝虎大吼一声,翻身上了甲板,裂开大嘴哈哈笑道:“刘香佬,没想到吧,你二爷还没死!告诉你,好让你吃惊一回,这是我侄儿,便是我家大哥的长子郑冲!” 刘香的确大吃一惊,他和郑芝龙争斗多年,是以郑芝龙的情报他时常也加以收集,曾听说郑芝龙招安后,在家乡认回以前相好给他生的儿子,名唤郑冲,但此人无才无能,整日吃喝嫖赌c游手好闲,人唤花花太岁龙须儿。这般窝囊废的一个儿子,之前刘香还常拿郑冲来取笑郑芝龙,但不想今天海战,这龙须儿居然持刀杀上了自己的坐船?! “郑一官,卧槽你十八辈祖宗!就连儿子这般厉害,你也要多方掩饰,好在阵仗上来个出其不意,心机真他娘的深!”刘香心头暗骂,双眼冷冷凝视郑冲道:“龙须儿郑冲?有趣!” 此时船上的火越烧越大,战船上的桅杆c风帆均已燃起熊熊大火,炙热的火舌四处飞舞,点点火星随风飘荡,不少海寇忍受不住,已经开始跳水逃生,没人再理会郑冲和郑芝虎。刘香身边只剩下七八个死忠心腹,苦苦挨着烈火炙烤,守在身后。 “要死的还是活的?”郑冲问郑芝虎道,郑芝虎微微一愣道:“火势太大,来不及了,死活不论,赶快了结,咱爷俩逃生去。”郑冲点头道:“好!” 刘香皱眉,这郑冲口气太大了吧,却见满天火星之中,郑冲如一头敏捷的豹子飞扑上来,人到刀到,寒光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青光,刘香大骇,举刀封挡,这一次慢了些许,郑冲的刀竟然比刚才快了几分! 刀锋入肉,刘香肩头被郑冲一刀砍伤,顿时后退数步,刘香身旁剩下的七八名海寇见状,虽然明知不敌,但为了报答刘香恩义,还是一起大喊着:“点子扎手,老大快走!”跟着冲上前抵敌郑冲。 来回八刀,郑冲将八斩刀的八个路数都使了一边,甲板上鲜血横流,已然多了八具尸体。经过几次实战厮杀之后,郑冲发现自己的八斩刀越来越纯熟,自己的身躯为何会体质忽然大幅度提升,而且肢体记忆和协调性也极大增强,一个复杂的动作,也能很快掌握,而且运用几遍之后,便好像花了多年苦功练出来的一般!郑冲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现下他无暇多想,他要尽快了解刘香!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郑冲,炙热的火焰将他内心的冷酷烧灼起来,双刀一步步逼近刘香,刘香一只手被砍伤,鲜血汩汩而出,但他仍旧是纵横四海的海盗巨寇,剽悍英武之气还在,他自知不是郑冲对手,当下厉喝一声道:“好个龙须儿,郑芝龙不敢来杀我,让他儿子杀我!郑芝龙,你这个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小人,老资就算到了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父子!” 说罢刘香横刀,便欲自刎,不想手上一凉,右臂居然被郑冲一刀砍断,那截断壁握着长刀飞出很远! 刘香倒地,大声惨叫起来,郑冲近前来,目光凝视刘香,口中冷冷的说道:“记着,你是贼我是兵,你的头是我替那些被你荼毒的百姓砍下来的,做鬼来报仇,记得我的样子!”说罢刀锋一闪,便将刘香头颅一刀剁下,这一刀极为爽脆,甚至刘香头颅被郑冲提在半空时,还眨了眨眼睛! 见得郑冲斩下刘香头颅,郑芝虎高兴得大声叫好:“不愧是大哥的龙须儿!阿冲,这一仗后,你将名扬天下!郑氏之内,你才是第一勇将!” 郑冲提着刘香头颅,走到船舷边上,高高举起,郑芝虎来到郑冲身旁朗声喝道:“刘香首级已被大公子取下!”郑芝虎声若洪钟,传了开来去,四周战船人等闻声都回头望去,明军士兵见了都是大声疯狂欢呼呐喊起来,还在垂死挣扎的海寇们则没了胆气,纷纷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这一切都被郑芝龙在千里镜中看到,心头大感安慰,暗暗想道:“冲儿如此骁勇,看来日后也是一员猛将,好生教导一番,今后辅佐森儿,就好像二弟辅佐我这般,兄友弟恭,郑氏将更加强盛!”原来在郑芝龙心目中,家督的位置还是该由自己的二子c正妻田川氏给自己生的嫡子郑森来继承,他更希望郑冲能像郑芝虎辅佐自己一样,今后辅佐郑森。 鹰船来到一旁接应,郑冲和郑芝虎提着刘香首级,飞身跳下燃烧的战船,两人站在船头,鹰船耀武扬威的载着两人四处游荡,中军郑芝龙旗舰打出旗号,喝命各战船开始招降残余的敌军!没能逃走的海寇和荷兰士兵们纷纷投降,至此一场海上恶战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战局已定,剩下有三艘荷兰战船侥幸在明军战船的紧追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逃到了深水海域。十二艘荷兰战船加刘香一艘大战船,总共十三艘荷兰式大战船中,被明军火船焚毁七艘,夺取三艘,只逃出去了三艘,其余刘香的五十余艘小型战船则全军覆没,不是被焚毁便是被明军夺下。而荷兰舰队指挥官普特斯曼做了俘虏,另一个海寇首领刘香则身首异处,用全军覆没来形容荷兰人c刘香联军一点不为过。 三艘荷兰战船扯起风帆逃走远海,看起来在风中行驶,荷兰船的性能还是占优势的。没有明军战船能追赶得上,郑冲也注意到了,暗暗想道:“看来郑氏海军要想独霸海洋,战船建造要得学西方。” 逃出生天的荷兰战船则没有摆脱厄运,在他们逃回台湾的途中,又沉没了一艘。它大概是在先前的战斗中受损进水,在路上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遭到了一个强烈台风的袭击,终于沉没在台湾海峡。最后只有两艘荷兰战船回到台湾,给那里的荷兰人带回了舰队惨败的噩耗。 得知舰队惨败后,留守台湾的普特斯曼副官德包尔立即命令东亚荷兰各个港口戒备,他很怕明军趁胜追击,派遣舰队来攻打荷兰在东亚的港口。随后德包尔继任了普特曼斯的职务,开始主持与明国和郑氏的谈判,此乃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历史的偏差 因为郑冲的出现,料罗湾一战,战果远远超过了历史上的料罗湾海战。在帆船时代,象荷兰这样的弹丸小国为一个单一的作战任务,一口气派出十二艘大型c重装战舰,差不多就是其国力在远东的极限了。其实海上马车夫的势力范围多数还是在新大陆c非洲和欧洲等地。在二十年后的第一次英荷战争中,荷兰军舰不足,甚至还要征发商船改装参战,在那场著名的大海战中,英方战舰只有一毁四伤,荷兰也不过损失了八艘,而这已经是当时世界上两支最强大的海军之间那雷霆万钧的决战战果了。而今天的料罗湾就沉了七艘,三艘被明军夺取! 明军大获全胜,不过损失了差不多百艘的火船,战死士兵八百余人。但明军的战果也是极为辉煌的,夺得荷兰大海船三艘,海寇小战船二十余艘,明军缴获的战利品还包括60门大炮,120门小炮,500多枝火枪,300多柄西洋宝剑,300多桶火药,17本洋书,10张海图,三十多套精致铠甲。 荷兰人损失了900多名士兵c水手c牧师及其他人员,死亡的有600多人,被俘的有300多人,其中包括了普特斯曼及三艘战船的船长。此外明军还杀死海盗800余人,还俘获300余名海盗,其中包括20多名女海盗和数十名日本海盗,他们的头发按日本的方式盘在头上,很好辨认。 明军战船四处游荡,一边驱赶着闻到血腥味而围过来的鲨鱼群,一边打扫战场,收拢己方战死的士兵,不想让自己战死的士兵葬身鱼腹。若是遇上敌方士兵尸体,则捞起来,一刀剁下首级,要用首级算军功的。 郑冲则和郑芝虎乘船,往中军郑芝龙旗舰而去。 当郑芝龙看到刘香那死不瞑目的首级,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一松,好像如释重负一般,口中低声喃喃道:“终于干净了。” 这一句虽然轻声,但捧着首级进献的郑冲还是听到了,忍不住心想道:“郑芝龙继承了颜思齐与李旦海上势力,接受明朝诏安后,便对当年颜思齐c李旦残余的势力疯狂清剿,将昔年海上的兄弟一个个诛杀,这刘香算是最后一个了吧。” “好,你很好,不愧是我郑家龙须儿。”郑芝龙赞许着扶起面前的郑冲,命左右军士将刘香首级用木匣乘了,跟着说道:“这首级稍后送往邹巡抚那里,巡抚大人必定欢喜。” 郑冲应了一声:“是!”随后站到一旁,郑芝龙见他依旧穿了一身鸳鸯战袄,上面被火灼烧得一块黑块黄,又满是鲜血污迹,便柔声道:“下去船舱换套干净衣裳吧。” 今日郑冲的初阵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夺红毛旗舰,擒红毛贼酋,杀海盗刘香,救二叔芝虎。每一件功劳都让郑芝龙非常满意,是以连战功赎死罪的事都不提了,这些战功早已经超出了郑芝龙的预期。 周遭一众郑氏将领看待郑冲的目光,也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不屑和鄙视,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和期待,郑氏有子如此,可保数十年不衰! 便有一名年轻军士上前来,引郑冲下船舱更衣,郑冲看了郑芝虎一眼,郑芝虎微笑着朝他点点头,郑冲这才抱拳朝在场的一众郑氏将领一礼后,才在众人殷切期许的目光中,跟那年轻军士去了。 郑冲跟在那年轻军士身后,下到船舱,想不到这大福船之下舱室颇多,皆是木板隔出来的房间,郑冲甚是好奇,忍不住四处张望。 那年轻军士将郑冲引到一间宽大的舱室之内,那年轻军士自到舱角的木箱中取出一套绸布青衫衣裤套鞋袜,跟着躬身道:“公子,此处乃是大帅起居室,便请在此处更衣,这套衣裳乃是大帅常服。” 郑冲闻言微微一鄂道:“既然是父亲居室,我怎么能轻入?父亲的衣裳怎能随意便穿?” 那年轻军士闻言,微微颔首,跟着笑道:“适才大帅亲口说了,教公子下船舱换衣,便是让公子到他居室更衣,此乃大帅对公子奖赏。” 郑冲微微侧目问道:“你如何得知?父亲未曾言明啊。” 那军士微微一笑道:“出征时,小人总是贴身照料大帅起居饮食,这点眼力界也没有的话,如何能照料好大帅?” 郑冲听了点点头道:“好,你在外等候片刻。”那军士躬身说道:“小人伺候公子更衣。” 郑冲看了看那套衣裳,古代衣裳自己也不太会穿,便点点头脱了鸳鸯战袄,在那军士服侍下,都穿戴好了。一袭青衣,倒也风度翩翩,只是他头发短少,不能梳起发髻,只得用青布裹头。 “从前公子一头长发飘逸,可惜今日恶战,头发被烈火毁伤。不过数月之后,这头发当再能长出来。”那军士替郑冲用青布将头裹好,有些惋惜的道:“到那时候,才能再见龙须儿的风采了。” 郑冲犹疑片刻后问道:“你从前认识我?” 那军士道:“小人施福,闽省晋江龙湖衙口村人氏,读过几年书,十八岁便投笔从戎跟随了大帅,如今已经三年了。得大帅抬举,引为内侍扈从,伺候大帅起居。公子初来军营时,小人见过公子,只是小人未能能入公子法眼,不记得小人也不奇怪。” 郑冲微微一惊,施福?这人可不简单!郑冲穿越前,便是福建人,又是姓郑,因此对闽省郑姓英雄事迹颇为向往,曾多次在网上查看郑氏本家大英雄的资料。郑芝龙c郑成功父子的资料自然是不会漏过,记得这些资料中记载过,这施福乃是郑芝龙部将,还是大汉奸施琅的族叔,施琅也是他引荐到郑氏做官的。 记得资料记载,这施福不仅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志向远大,十八岁时投笔从戎参加了郑芝龙的部队,由于作战勇敢,又有谋略,深得郑芝龙的赏识和信任,很快就被提升为中军都司c帅府将中军之职,成为郑氏心腹。 记起施福的履历后,郑冲立刻起身一礼道:“小子从前有眼无珠,不识得施大哥,这里赔礼了。”施福急忙还礼道:“公子言重了,今后还望公子多多提携才是。” 果然是个读过书的人,处事圆滑而且城府甚深,郑冲对施福格外看重,此人是郑芝龙身边心腹,通常在大人物身边的人物,他们的能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跟着郑冲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施大哥可还记得初见我时,我的容貌如何?可与现在的我有些区别?”郑冲适才更衣时,也看过铜镜,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并没有变化,而且他右手手臂上还有一块小胎记,也都还在,说明自己穿越并非魂穿附体他人,但为何郑氏所有人都把自己认作是郑芝龙的儿子郑冲呢?难道自己和那郑冲不但名字相同,就连容貌也是一模一样么? 施福再聪明也不会想到郑冲问这话的真实意图,还道是郑冲伤感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被烧毁,龙须儿的风采不在,当下宽慰道:“之前与公子有过数面之缘,公子音容笑貌依旧风流倜傥,并无二致,少些头发,数月后便会再长,不必担忧。” 听了施福的话后,郑冲暗暗心安,看来那短命鬼郑冲和自己真是长得一模一样,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年龄!对,就是年龄! 记得从前看过郑芝龙的资料,他出生于1604年,而料罗湾海战爆发是1633年,这年郑芝龙才29岁!而自己大学毕业,已经23岁了,郑芝龙6岁就生的自己? “今岁是崇祯六年吧。”郑冲假作不经意的探问道:“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 施福点点头道:“是啊,崇祯六年了,一眨眼跟随大帅已经三年了。” 确认今趟料罗湾海战爆发的时间并没有推后,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郑冲皱眉再次试探问道:“施福,你跟随父亲多年,也知道父亲喜好,我在想父亲生辰该送什么好。” 施福笑道:“公子有心,只是现在是十月间,大帅生辰是五月间,还早了些。” 郑冲道:“也不早了,早些准备的好。” 施恩嗯了一声,沉吟道:“大帅明年便是三十八岁生辰,每年生辰似乎什么礼物都收过,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若是公子能考个功名回来,大帅一定高兴。” 郑冲干笑两声道:“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不过学学书法,到时候写一幅字送给父亲还是能办到的。”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郑芝龙已经三十八岁了?是自己看的史料错了,还是郑芝龙瞒报年龄?还是历史出了偏差? 史料应该不会错,明史c清史几处记载都是一样的,就算明清历史篡改得多,也没必要改一个人的年龄。郑芝龙自己改年龄也没必要,又没什么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穿越的这个历史时空出了些许偏差,郑芝龙出生早了一些! 郑芝龙出了偏差,那其他历史事件会不会也出现偏差?郑冲心头有些惊慌起来,须知穿越者的一大优势就是知道历史走向,从而能洞悉先机,要是这个时空历史出了偏差,那自己就没这个优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魔改版明末 郑冲急忙问道:“从前我也不关心朝局事实,施大哥博学,还请指教一二。” 施福有些诧异,这大公子今天聊天的思维很跳跃啊,当还是微笑道:“公子但问无妨,只要小人知晓的,一定据悉回答。” “建奴闹得凶吗?”“建奴?那还用问?闹得可凶了,去年第三次打到关内来,听说杀得关内白骨千里!” 郑冲心道:“我你大爷!”又问:“有闯贼吗?”“有,可闹了,今年打到四川,建个伪朝廷,叫什么大顺朝。” 郑冲觉得自己踩了狗屎:“瓦特?闯贼都建国了?”绝望的问:“有灾荒吗?”“咱们南面还好,北面几个省三年大旱!流民无数!” 郑冲欲哭无泪:“好吧,小冰期的气候影响好像更厉害了。”郑冲感觉自己穿越到了魔改版的明末,难度调得太大了吧,原地球历史上,崇祯六年的时候,建奴和闯贼都没这么嚣张的吧,大明朝还有救吗? 郑冲渐渐冷静了下来,细细想道:“既然自己穿越回到了这魔改版的明朝,也回不去了,现下被认作是郑芝龙的长子郑冲,不如将错就错,就做这郑家大公子。还好靠着郑氏这颗大树,不算低,郑氏海军冠绝东亚,若非郑芝龙后来降清,国姓爷微操失误,郑氏当可恢复中华,不至让满清立国的。现在就算是难度调大了,但自己背靠郑氏这棵大树,或许自己真能做点什么,改变历史!” 至于那真的郑冲,他猜想应该是自己被从海中救起的时候,真的郑冲已经石沉大海,葬身鱼腹了,应该不会再回来,自己也就没有穿帮的危险了。 想通这一节后,郑冲顿时也浑身轻松起来,同时也给自己确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那就是挽救郑氏,挽救大明,挽救中华! 郑冲这里心中忙着盘算,那施福却续道:“对了,倒是公子今日落水被救起后,不但武艺大进,而且待人接物也比从前得体,更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勇武非凡,和从前大大不同。” 听了这话,郑冲背上惊出一阵冷汗,但面色不变,镇定自若的微微笑道:“其实我早年间跟一个游方道士学过一些刀法,后来来到军中后,便一直没有显露,只想一鸣惊人,也好让大家惊喜一番。” 施福颔首笑道:“公子有心人。”跟着提起那件破损的鸳鸯战袄,只见上面几个铅弹洞赫然在目,又笑着问道:“公子武艺果然非同凡响,连铅弹都不能洞穿啊。” 郑冲心头一个咯噔,这家伙什么意思?当下撸起衣袖,露出那件黑色的防弹紧身衣道:“这件乃是乌蚕宝衣,当年我流落坊间时,一个游方道士所赠,说刀枪不入,不惧枪弹,今天冒险一试,果然是真的。” 施福一脸惊骇,躬身道:“公子能得高人赠送如此稀有宝甲,真乃洪福之人。” 郑冲古井不波道:“我是想建功立业的人,自然是要有洪福的。”跟着看了施福一眼,试探的问道:“施大哥觉得如何?” 施福躬身一礼道:“小人敬佩公子抱负远大,今后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愿供驱策。” 郑冲对施福的回答不感到意外,自己算是郑芝龙的长子,算算自己那便宜二弟c日后叱咤风云的国姓爷,现在才不过九岁,施福这种聪明人自然是优先选择为自己这个将来可能继承郑氏的成年子嗣表忠心的。 一想到国姓爷,郑冲就感到头痛,人家是郑芝龙正妻嫡出,对了自己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想到自己穿越的是魔改版的明末,郑芝龙年龄都变了,有个长子又有什么奇怪? 只是郑冲苦于没有这个时代的记忆,不知道自己身世详情,当下只得继续和施福闲聊。费尽脑汁,郑冲总算是没露出什么破绽的情况下,通过施福的话,一半猜测一半推敲,大致把自己的身世搞清楚了。 他推敲的和郑冲真实身世没有太大出入,但让郑冲感到有些郁闷,原来这个郑冲是郑芝龙出海为盗前留下的私生子,就算后来认祖归宗了,地位一定比不上国姓爷这个嫡子,自己该怎么办呢? 换好衣裳,稍作梳洗后,郑冲怀揣一肚子的苦恼,跟着施福回到甲板将台之上。才到将台旁,就听得郑芝龙叽里咕噜的用什么语言和一人争辩着什么,抬眼望去,原来郑芝龙正在和被自己擒住的那荷兰舰队指挥官说话。 若是没有记错,这荷兰舰队的贼酋应该就是第四任台湾长官普特斯曼,看来两人说的应该是荷兰语了。记得看郑芝龙传记时,说郑芝龙是个语言天才,他通晓闽南语c南京官话c日文c荷兰文c西班牙文c葡萄牙文,是个非常牛的语言专家。如今亲眼所见,果然是真的。 郑冲回头想想自己会的语言,普通话和南京官话有很大区别,好在他是闽人,闽南话还可以,是以刚才和郑芝虎等人对答都是用的闽南语,看来这普通话还是不好再说了。接下来自己还是要尽快学会南京官话,平素就用闽南话,好在这郑冲从前不学无术,也不会什么南京官话这种高雅语言。 至于外语,郑冲的英语倒是过了六级,但这个时代似乎英语没用,现在欧洲流行的还是拉丁语c荷兰语c法语c西班牙语等,英语算哪根葱?而且也不知道现代英语和17世纪英语有没有差别,所以这英语看来是没用的了。 看来只有重新学习外语了,起码也要学会拉丁语,拉丁语是意大利语语系,从中世纪起,罗马教廷就一直用拉丁语作为公用语,是以大多数信奉天主上帝的欧洲人还是会几句拉丁语的。拉丁语算是这个时代的英语,应该要好好学一学的。 郑冲努力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但根本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那普特斯曼一开始显得很激动,但被郑芝龙说了几句后,便低下头去,最后郑芝龙吩咐将普特斯曼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 普特斯曼被带下去后,郑芝龙眉头深蹙,似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最后起身道:“大家跟我到舱中议事!”说罢当先便走,下了将台见得郑冲和施福后,郑芝龙朝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个也一起来!” 施福大喜过望,低声对郑冲道:“大帅有不决之事要商议,只招呼了郑氏心腹将领参与,也叫了公子参与,看来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郑冲也是暗暗欢喜,面上却笑着道:“施大哥说笑了,也许是我沾了施大哥的光呢?” 施福哈哈一笑,做个请的手势,口中低声道:“说反了,是小人沾了公子的光。” 郑芝虎来到两人身边,呵呵笑道:“闲话少说,现下先去商议正事,私下里你哥俩多亲近便好。”当下两人应了,跟在郑芝虎身后下到船厅来。 此处乃是大福船最大的舱室,其内正中设了虎皮交椅,后面屏风大书一个郑字,左右皆有交椅,一众郑氏大将分别落座。郑冲到了这里却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郑芝龙见得郑冲站在那里,便微笑着朝他招招手道:“,冲儿,来这里坐!”郑芝龙手指着自己身前一侧的位置,这位置不在左右两边交椅之列,但在左右两边交椅位置之上,只是在郑芝龙安坐的主位下首,但却没有座椅。 施福很是机灵,郑芝龙安排的这个位置很是敏感,位在诸将之上,仅次于郑芝龙本人,可见郑芝龙对郑冲极为看重了。施福当即搬过一张杌子来,放在那里,郑冲道声谢,便坐了下去。 诸将都落座了,经过今天一役,诸将对郑冲都不再轻看,这大公子看似唯唯诺诺的,但阵仗之上绝不含糊,初阵便立下大功,生擒红毛贼酋,斩杀刘香佬,这两件功劳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何况两件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郑氏老人之中,也深感欣慰,均是暗想道:“大哥有子如此,郑氏后继有人了。” 郑芝龙也是面有得色的看了郑冲几眼后,这才清清嗓子道:“今趟大胜红毛鬼与刘香佬联军,生擒得红毛贼酋普氏,刘香已经授首,稍后自然是呈报首级至邹巡抚处,只是这红毛贼酋普氏适才提审时言道,愿用重金赎回自己并手下性命,我这里拿捏不定,是以想听听诸位兄弟的意思。这里没有外人,心有所想,但讲无妨。” 郑氏诸将心头都明白过来,若是将红毛贼酋交给了邹巡抚,自然就变成是朝廷处置这些红毛俘虏了,不论是重金赎命,还是杀人立威,都不关郑氏的事了。而能让郑芝龙心动,适才又说出重金二字,看来那红毛贼酋为了赎命,还真是下了血本的。 郑芝虎舔舔嘴唇道:“大哥,这些红毛鬼赎命钱能给多少?” 郑芝龙哈哈笑道:“那贼酋普氏愿用自己的私房钱,一万佛郎机金币,三万花边银币才自赎性命,其余大小红毛船头,每个赎金一千银币,其余小兵每个一百银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战后的红利 郑芝蟒闻言后,立刻站起身道:“换,怎么不换?都是白花花的银两,怎么不要?”此言一出,得到了众多郑氏将领的赞同,都是做海寇出身的,在海上杀人越货,抢劫勒索是常事,俘虏了敌方人等,也经常是让敌方用钱来赎。其实在这大海之上,没有绝对的死敌,也没有绝对的朋友,一切都是利益使然。 郑芝鹄吊着一条胳膊,也激动的道:“正是,不过这些红毛鬼生意做得很大,南洋海面上都是他们的船,让他们拿更多的钱来赎命,否则就将他们交给朝廷处置。按朝廷的意思,这些外夷胆敢犯境,都是一刀杀了的!”这次海战郑芝鹄的坐船被红夷大炮击中,好在他躲闪及时,只是落水时擦伤了手臂,本来有些萎顿,但一听到钱,便来了精神。 郑冲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暗暗摇头,果然都是些海盗出身,一听到有利益,便一个个都迷失了方向。难怪后来清军南下,郑芝龙等人降清,还道投降清朝后,依旧能做个安乐王侯,却想不到最后被发配宁古塔,老死的时候还做了一回奴隶。这便是郑芝龙的眼光有问题,他过于看重利益了。 郑芝龙暗暗点头,笑着看了看郑冲后问道:“冲儿,你以为如何?” 郑冲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最后却憋住了,自己初来乍到,这里坐着的人都还没认齐,还是不要乱说话为好,当下只回答了一句:“一切听父亲做主便是。” 郑芝龙很满意郑冲的回答,这说明他和郑芝虎是一样的,只是个善于冲锋陷阵的勇将,不善于谋略,这对将来自己安排两个儿子的位置大有裨益。 郑芝龙又看了看施福问道:“你怎么看?”郑氏大将之内,读过书有学问的人其实并不多,施福勉强算一个,郑芝龙会多门外语,长于外交,但读书的学问却是懂得不多。 施福被郑芝龙问到,心下暗喜,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道:“属下以为,红毛俘虏不可尽皆放赎,还是当留下些许,好交邹巡抚处,否则一场恶战下来,一个红毛俘虏都未曾抓到,也说不过去。” 郑芝龙一拍脑门笑道:“正是,还是你想得周全。”跟着郑芝龙对一众郑氏大将道:“现下我们都是官军了,官样上的文章还是该做足了,邹巡抚那里一定要说得过去才行,否则查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顿了顿,郑芝龙踌躇道:“那红毛贼酋是要放的,与他有旧,也不忍看他落难。只是委屈冲儿了,你生擒红毛贼酋的功劳便没了。” 听到这里,郑冲暗暗鄙夷,什么有旧,他出的赎金最多吧。但郑冲不动声色,只道:“但凭父亲做主便是。” 郑芝龙很是满意,郑芝虎却笑道:“说功劳嘛,夺下贼酋坐船也是大功一件,还有斩杀刘香佬这份大功,阿冲这趟怎么也能混个守备的官职了。” 郑芝龙也道:“人是你抓住的,这红毛贼酋的赎金,冲儿拿最大分。”这是海盗的规矩,没人说什么,郑冲却心中微微一动,杀人放火,升官发财,看来在这种乱世之中,还是带兵打仗的混得最风光啊。 只听郑芝龙续道:“其他大小船头也可都放了,其他红毛小兵就放一半吧,另一半交给邹巡抚报捷。” 郑芝鹤却为难的道:“那留哪些红毛兵交朝廷,哪些换赎金呢?”众人也都敢为难,当下郑芝虎道:“要不就抓阄吧,抓到的就活,抓不到的就别怪我们了。” 郑冲摇摇头,忽然开口道:“不若让他们每个人都写个赎命的钱数下来,从最多的往下数,数够了一半,剩下出钱赎命最少的就交巡抚大人。”郑冲这也只是做利益最大化考虑,能出海冒险的荷兰人,哪个不都是有丰厚的私产?不多榨出一些来,岂不是对不起辛苦恶战一场? 当下众人一起鼓掌叫好,此事便这样定下。郑芝龙便命郑芝鹤负责此事,将所有红夷俘虏都关押在一起,待得甄别之后,分船装运。 跟着郑芝龙缓缓又道:“这位邹巡抚乃是公忠体国之人,对于朝廷的旨意那是不折不扣要办的。朝廷旨意是,今后不许再同红夷商贸。但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明白,闽浙沿海,没有海商,哪里还有闽浙?没有我们海商将内地的茶叶c丝绸c瓷器贩卖到南洋,红夷再贩卖到泰西诸国去,那内地靠茶c丝c瓷器过活的人,不知多少要家破人亡。是以这趟放了红毛贼酋,不止是为了赎金之事,接下来我还想和红夷继续商谈商贸之事,只要红夷不再侵扰我东南海疆,我郑氏出面,供给他们稳定的茶丝c瓷器等货源,生意还是要做的嘛,否则朝廷出钱给我们养水师么?” 诸将都是一起称是,郑氏水军自接受明朝招抚以来,明朝没有出过一分钱粮给郑氏水军,甚至这次海战郑芝龙发出的赏格都是自己掏钱,正如郑芝龙所说的,若是断了与荷兰人的海贸,郑氏哪里来钱养这么庞大的水师? 郑冲对现下的海贸还有些不太了解,当下低声询问身边的施福道:“不与红夷合作,我们的货就卖不出去了么?”施福低声道:“红夷在南洋势力很大,我们的船队还难以与之匹敌,泰西诸国商贸皆被红夷截断,不论是佛郎机还是大小吕宋,要与我国商贸,皆需红夷港口周转。” 郑冲听得有些糊涂,红夷应该指的的是荷兰,现在荷兰是号称海上马车夫,垄断世界海贸,在南洋c印度洋势力庞大,这点不难弄明白,而佛郎机是哪里?欧洲诸国的一个概称?大小吕宋又是什么鬼? 施福续道:“小吕宋在澳门尚算有个港口,但也被朝廷管束甚严”郑冲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小吕宋说的是葡萄牙人,大吕宋说的是西班牙人,佛郎机应该是说的其他泰西诸国。经过施福解说,郑冲对现下的海贸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荷兰人控制了南洋马六甲及印度洋c非洲几乎全部的海路,要想和欧罗巴进行海上贸易,还真的暂时撇不开荷兰。 想到这里,郑冲记起后世有些历史文章批评料罗湾海战后,郑芝龙主动与战败的荷兰人谈判,答应恢复供应茶丝等商贸货源,实则是让荷兰人得到了在战争中没有得到的商贸协定,料罗湾海战实则是不战而败的结果。 对此郑冲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些评论完全都是凭空臆想,不与荷兰人协定商贸,那中国的茶丝靠谁运到西方欧罗巴去?靠自己?现在就算强大的郑氏海军也还难以远航欧洲,甚至马六甲就过不去,更何况还有印度洋c非洲c南大西洋诸多航路c港口都在荷兰人控制之下? 东南沿海,闽浙富庶,多半还是要靠海贸,否则内地产的那么多茶丝卖给谁去?茶丝没有销路,多少茶农c丝农会破产?商贸协定本来就是互惠互利,哪有一说与敌人签订了商贸协定就是卖国的道理? 只听郑芝龙继续道:“而我们要与红夷继续商贸,那这位邹巡抚必将成为最大阻碍,诸位有什么良策吗?” 这回诸将都傻眼了,要郑氏诸将出海商贸c抢劫掳掠c海战冲锋,那没话说,但要他们想这种官场上的弯弯绕,他们却没这个脑容量。 沉默了片刻后,郑冲忽然道:“其实父亲不必太过忧虑,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邹巡抚想管到海面上来,只怕还是有些鞭长莫及。更何况此战大胜,战绩斐然,想必这位邹巡抚离升迁也不远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高升回京,到时候换个人来,咱们好生牵制,商贸之事怎会禁绝得住?” 郑芝龙大喜,一拍大腿道:“冲儿所言甚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大明禁绝海贸百余年,但也不见得禁得住什么。什么倭寇c什么红夷c什么海寇,不都是为了海贸而起的祸事么?正所谓海商便是海盗,海盗便是海商,闽浙这许多年来,哪个海商不都是亦商亦盗的?今趟我平定了海上贼寇,定要好生制定一套海贸章程,今后大家规规矩矩的一同专做海贸,也不要做那走私劫掠之事,这样既能繁荣海贸,又能免去再把海商变成海盗的祸事,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邹巡抚,的确他是该高升回京了。” 说罢诸将都是哄堂大笑起来,郑冲这时候有些佩服郑芝龙的见识了,的确明代禁海这么多年,但却根本禁不住。闽浙广粤多少人走私海贸,为了抗拒官军的追查,便武装起来,最后变成了海寇,然后这些海寇勾结倭寇或是红夷,就变成了倭寇c红夷为祸海疆。 其实许多被明朝剿平的倭寇首领都是汉人,从前都是走私的海商,比如汪直c徐海,再比如颜思齐c李旦,还有郑芝龙,哪个不都是海商出身,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做海贸生意。但无奈朝廷不准,明朝水军要剿灭你,那自然就变成武装抗法,于是就成了海寇。 而郑芝龙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大明水师,福建总兵,此战之后,东南明军水师定然都是郑氏统领,只要郑氏制定出一套规则来,大小海商皆照此执行,便可规范海贸,不至于逼着人铤而走险去做海寇,但要还有海盗为祸,郑氏水军大可剿灭,以维护海贸公平。而郑氏却可靠着收取海贸的关税来养庞大水师维持海上武备,至于朝廷那里,每年交个百万两的税银上去,崇祯帝想必都会笑醒了,大明朝此刻的工商税收已经被正直的东林党废除了,就算一文钱不交,朝廷也无话可说的。 郑芝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之后,温言道:“此战之后,我的一些安排已经与诸位都说了,还请诸位按此策略行事,此乃机密,不可泄露。”诸将都是心腹,当下一起应了。 随后郑芝龙便命各船将此战中立功将士功劳报上来,战前他当众承诺过的,参战的将士每人给予二两文银,若是战事延长,则加至五两。此外,如果烧红毛船,则赏两百两,一个红毛人头五十两,夺得红毛战船赏五百两。 郑芝龙统领海寇之所以能服众,就是因为他很讲信用,赏罚分明,当下便按战前所说的,大小将士皆按战功分得了银两。这些银两都是郑芝龙自己掏的钱,郑氏纵横东亚海域,富可敌国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海盗的宝藏 一众郑氏大将会商之后,各自回所统船队,继续打扫战场,统计战果去了。随着诸将陆续告退,船厅里只剩下郑芝龙c郑芝虎与郑冲c施福四人。 郑芝龙此时看郑冲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郑冲也忍不住偷瞄了郑芝龙几眼,这时候郑冲才发现,原来郑芝龙的相貌还是和自己颇为相似的。他面容清隽,鼻梁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但这长相不太像一个叱咤四海的海盗头子,倒像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帅哥。 郑冲心头暗想,自己和郑芝龙这般相像,自己又是姓郑的,难道自己的祖先就是郑芝龙这一系的?也许吧,不然也不能解释为何自己会和一个古代的郑家私生子长得这般相像,连他爹和叔叔都认不出来。 “今日你的行事,为父很是欣慰。”郑芝龙温和的声音打断了郑冲的思绪,他急忙正襟危坐,道一声是,仔细聆听。郑芝龙续道:“早间你的确犯错在先,军法如炉,你也不能怪为父心狠。” 郑芝虎哈哈笑在一旁做和事佬道:“父子哪有隔夜仇,若非兄长这般逼迫,只怕这小子也不能尽展所长。”顿了顿郑芝虎低声催促道:“阿冲,还不快向你爹爹认个错?” 郑冲明白郑芝虎说的不是真的认什么错,而是要摆正一个做儿子该有的孝顺态度,明朝一代极重孝道,要是忤逆,打死你都是轻的。辱骂殴打父母者,是要问斩的!而杀害父母者,凌迟处死!这没什么道理可讲,大明律放在那儿呢。 当下郑冲也不迟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郑芝龙一拜道:“父亲在上,孩儿知错了,还请父亲宽宏。”郑冲自觉是郑氏后代,郑芝龙也该是自己十几代之前的祖先了吧,拜他当拜祖先咯。 郑芝龙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当得知郑冲调戏母婢的时候,他真想杀了这忤逆子,但好在郑芝虎劝住了他,加上心中觉得亏欠郑冲生母甚多,是以再给他机会。好在今天这小子还算自己争气,救回了他二叔。 在那种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这小子能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他二叔,说明这小子本性不坏的,起码还念亲情孝道。也正是冲这一点,郑芝龙才打算原谅郑冲,否则什么生擒贼酋,斩杀刘香,这些功劳都不能改变郑芝龙看待郑冲的态度。 郑芝龙和颜悦色的扶起郑冲来,柔声道:“你很好,先下去歇息吧,我和你二叔有话说。”郑冲也不多话,便告辞离去,郑芝龙朝施福努努嘴道:“这些天你侍奉大公子。”施福领命,也跟着去了。 两人走后,郑芝龙拍拍郑芝虎的肩头道:“二弟,今天真让我吓得不轻。” 郑芝虎咧嘴笑道:“没事儿,大哥,我洪福齐天,这不是有阿冲相救吗?还好你听我的,没把阿冲杀了,否则也没人来救我,那今天之内,你可是既失儿子,又失手足了。” 郑芝龙一想也是,暗道好险,跟着沉下脸来道:“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然后暗中你替我查探一番,你附耳过来”当下郑芝龙便在郑芝虎耳边密语几句,郑芝虎也是一脸惊骇,跟着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应了。 却说郑冲出了船厅,觉得气闷,也不想待在船舱内,便来到甲板之上,施福紧紧跟在后面。郑冲也不嫌他麻烦,反而有个人跟着提点一下,好过自己没头苍蝇乱撞。 此时海面上硝烟渐渐散去,明军舰队还在打扫战场,往来的战船之上有不少的战死明军尸骸,许多都是烧死的,只能靠身上残破的衣甲辨认出来,至于身份名字就无从可考了。 “这些战死将士的尸骸会送到哪里去?是不是都要海葬了?”郑冲微微有些好奇,海盗和水师很多时候应该是习惯将战死的船员海葬的。 施福在身后恭恭敬敬的答道:“公子,远离海岸时,尸体不能久放,才会海葬。今趟我们在金厦海域作战,离海岸很近,而且岸上便是自己的土地,所以这些战死将士大多都还是会运到岸上土葬。我们很多将士之所以愿意跟随大帅接受朝廷招安,很大一个原因也就是死后能回故土安葬啊,要还是海寇,就只能像那些人一样了!”料罗湾在金门岛南面,金门离厦门c海澄c安平都很近。 郑冲顺着施福目光所示望去,只见海面上漂浮着一具具无头的海寇尸体,不时有鲨鱼争夺撕咬,血花四溅,令人看了很是不忍。死后能回故土安葬,看来海寇也并只是看似风光,其实背后也有令人心酸的奢望。 只听施福缓缓续道:“能认出来的,便将尸体火化了,骨灰由同乡带回去交给家乡亲人安葬。若是认不出来的,只能囫囵一起烧了,混在一起,然后按名册,失踪的将士家中,每家送一份百骨灰,也总算是让他的家人能有份尸骨下葬。大家伙生前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死后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也不会太计较。实在没亲人的,大帅一般都会集中设个墓地,若有百人,便叫个郑氏将士百人墓,下面刻上他们的名字,今后由军中祭奠。” 施福的声音有些低沉而哽咽,他只加入郑氏水军三年而已,便有如此感慨,对于大多数的郑军将士来说,又是多少个三年?郑冲闻言,心下忍不住有些恻然,但也没办法,这种昏暗的时代,生死就是如此无奈而悲怆。 正说话间,忽听船舷外一声吆喝:“甩个梯子下来!”郑冲和施福探头出去望时,施福道:“原来是四爷。”郑冲心下暗道:“原来此人便是郑家排行老四的郑芝彪,年纪看起来还很年青啊。” 郑芝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稍比郑冲年长一些,样貌也很清雅,看来郑氏一门的基因都是奔着帅哥去的。只不过郑芝彪努力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甲板上军士扔下一副软梯,郑芝彪带着几名水兵押着一名海寇俘虏上了甲板。这海寇浑身血污,身上满是鞭痕,上船都是被人背着上来的,看来早前被用过刑的。 郑芝彪适才并未参与会商,似乎是另有事情没来郑芝龙坐船,此刻见了郑冲后,朝他点点头道:“阿冲,有种,今天看你的武艺不俗,还算有些本事,小叔叔勉为其难,就让你跟我混了。” 郑冲有些无语,看来这郑芝彪中二期还没过,谁要跟你混啊。当下郑冲微微一笑道:“小叔叔,你去跟二叔说吧。”郑芝彪一瞪眼道:“你又拿二哥来压人!等会儿再来收拾你小子,我先办正事去。”说罢押着人先往船厅去了。 施福忍住笑道:“这四爷性子就是这般,公子刚才那一句对的好,二爷正好降得住他。”郑冲笑道:“他这样,我很难当他长辈来敬重的。” 顿了顿郑冲好奇的问道:“只是不知道刚才他们押了什么人进去?”施福道:“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问到了刘香佬的藏宝之地。” 郑冲哦了一声道:“藏宝之地?海盗宝藏么?”施福点点头道:“但凡出海为寇者,所劫掠而得的金银财帛,必会有几个藏身之地来存放,绝不会把金银财帛放在船上携带。只因海上风浪变幻无常,旦夕祸福之事,谁也说不准,是以每个大海寇都有几个隐秘的藏宝之地。一来是为了囤积财富,二来就算哪天被官军围剿,失了船队,但只要人能逃出来,财帛还在,也能很快再拉起一支人马来,听闻我们郑氏以前也是这样干的。” 郑冲暗暗颔首,只听施福续道:“刘香佬纵横海面多年,大帅估摸他那里的藏宝定然不少,是以刚才公子和二爷还没上船,便已经让四爷速速去拷问抓获的海寇俘虏,逐一严加审问,定然能问出些端倪来。看来四爷是已经问到刘香藏宝所在了,想必接下来大帅便会马不停蹄的继续出征。” 郑冲微微一惊道:“这里才恶战一场,战船损失颇多,将士损失不少,父亲还要继续出征?刘香不是已经死了么?继续出征,却是要去讨伐谁呢?” 施福道:“刘香虽然死了,但他在藏宝之地或其他驻地定然还会留下人马接应。这些人便是刘香所部海寇的残余,大帅一定会马不蹄停的征讨这些残余。否则一旦这些人知道刘香死了,或者会内讧,最后新推出一人来主事,继续与我军为难;又或一拍两散,各自分了金银财帛,作鸟兽散。不管哪个局面出现,都不是我们乐得所见之事。刘香的藏宝必定是一笔巨富,没道理不要的。” 郑冲听了暗暗点头,原来不是杀了刘香,事情就结束了,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首尾要处理,一想到刘香的海盗宝藏,他也是心头火热起来,很想跟着去见识一番。 “我还真想去看看刘香的那些藏宝啊。”郑冲自言自语道,施福摇摇头笑道:“看了有什么用?大帅规矩,这些宝藏取回后,各人都会分一份的,就算看了,也只能拿到自己的那一份,还不如不看。” 郑冲干笑两声,这时候郑芝虎大笑着来到甲板上,两人见了,连忙迎了上去。 “小子,跟你二叔走吧,咱们待会儿负责押送俘虏和所获去向邹巡抚报捷去!”郑芝虎呵呵笑道。 郑冲有些失望,忍不住问道:“啊?!我还想继续跟着父亲征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捷报快人心 甲板之上,郑芝虎闻言后,哈哈一笑道:“你小子一定是听施福说了刘香藏宝之事了吧,想去见识见识?”郑冲连忙点头,但郑芝虎却摇头笑道:“傻小子,那些金银财帛搬回来,你再去看不就是了,何必跟着万里海上去奔波?” 郑冲一想也是,暗骂自己愚蠢,跟着郑芝虎却在他耳边低声道:“等回到安海,你想开开眼界,你二叔带你去安海家中藏宝之地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咱们郑氏的金银财帛,刘香那点藏货,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郑冲闻言,双眼一亮,是啊,自己便宜老爹可是最大的海寇了,郑家一定藏了更多的珍宝,自己还舍近求远,巴巴的想去看什么刘香藏宝,真是蠢到家了。 当下郑冲连连点头,说实话他还真喜欢郑芝虎这个二叔,真的对他极好。 郑芝虎又笑了笑道:“好,不愧是我郑氏子弟,一听财帛之事,就双眼通红,咱们郑家豪杰就是爱财,那又如何?为了这财路,咱们敢跟别人动刀子,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郑冲笑了笑,心下却不以为然:“我这是好奇,再说了,每个人都爱财的好吧。”心中这般想,嘴上却问道:“二叔,就我们两个回去向邹巡抚报捷么?” 郑芝虎道:“还有你芝鹄叔叔,许多受伤的将士也一般的留下,咱们待会儿就收拢受伤的将士和阵亡将士尸骸,归置几条船,一个时辰后便绕过金门岛,直接从九龙江口到海澄登岸。” 料罗湾之战后,郑芝龙并没有打算收兵,当天午后他率领郑氏船队主力停驻金门,只命郑芝虎c郑芝鹄并郑冲三人,押一众俘虏,分乘战船数艘入九龙江口,前往海澄拜见福建巡抚邹维琏,报捷献俘,禀报战况。同时命三人代为呈报,只因此战还有海寇漏网,他亲自带领船队追击敌人去了。 其实郑芝龙是忙着去收取刘香的藏宝,收编刘香残余部众去了,这一套章程他从前剿灭海上的盟兄弟李魁奇c杨策c杨碌等人之时,也是干得纯熟,所以郑氏才会越来越壮大。 郑芝龙在厦门休整半日,他等到郑氏另一员大将郑芝豹领一支船队从安平赶到料罗湾后,当天傍晚时分两支舰队会师一处,便即出航,往广粤海面而去。根据拷问刘香心腹手下得知,刘香多年为盗积累的财富都藏在广粤海岛之上,郑芝龙便率领船队连夜南下。 郑芝龙命郑芝虎c郑芝鹄c郑冲三人收拢伤兵登岸养伤,并将战死者尸骸归拢也一并运上岸,对战死将士极为重视,这也是郑氏水军为何常胜的原因所在。 郑芝虎和郑芝鹄这一战都负了伤,是以郑芝龙让两人留下养伤,也有爱护之意。而郑冲留下,则是郑芝龙的小算盘,让他这个儿子亲自献上刘香首级,表明战功后,邹维琏在书写奏章,向朝廷请功时,也会多加些笔墨。 于是,郑冲便跟着郑芝虎c郑芝鹄一同前往海澄,而施福也被郑芝龙留了下来,命他在一旁提点郑冲。郑氏之内读书的不多,郑芝龙也怕郑芝虎他们三个有什么地方冲撞了邹维琏,是以命施福留下。 郑冲便跟随这支船队直入九龙江口,这支船队中有中型福船三艘,沙船十艘,都是押解着生俘的海寇并红毛兵,还有许多战利品都一并解送。 才至九龙江口,便有巡抚衙门巡哨船队接住,厦门守将张永产亲自来到江口迎接。 原来这开战的一上午时光,厦门c金门及沿岸诸地明军也都枕戈待旦,防御海岸,只恐海战之中有海寇或红夷趁势登陆。当金门料罗湾海战开始之后,厦门c金门各处明军水师闻讯,也都派出巡哨船队侦查战况。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根据巡船哨探回来的战况分析,明军上下都已经知道,这一战郑氏水军大胜了。 是以岸边的明军迫不及待的将大捷消息传开,沿岸百姓深受海寇和红夷骚扰之苦,一朝闻得海寇c红夷为官军所败,无不欢声鼓舞。 巡抚邹维琏也得到了消息,但他还算沉稳,定要等到郑芝龙船队亲自前来报捷,才算得是将大胜的消息坐实。于是邹巡抚便命厦门守将张永产在前方迎候,一旦接到报捷船只,立刻引往军前。 张永产接住报捷船队后,便登上了郑芝虎的坐船。郑芝虎官职乃是游击,张永产也是游击之职,在船上相见后,郑芝虎命郑芝鹄与郑冲拜见了张永产,自己和张永产平礼相见。 张永产算是郑冲见到的第一个明朝正牌水师大将,这人年约三十余岁,长得很是精明强悍的样子,脸上有条刀疤,看起来极为剽悍。 当张永产听了郑芝虎讲述海战大胜经过后,张永产惊喜交集,大声道:“好c好c好,这一仗打出了我大明水师威风,不但教红夷损失惨重,还斩杀了海寇刘香,当真是毕全功于一役啊。” 顿了顿张永产赞赏的目光看着郑冲道:“刘香的首级便是你取下的?” 郑冲不慌不忙,缓缓说道:“正是!” 张永产当下大声赞道:“好,不愧是英雄出少年,你父亲有你这般英勇的儿子,何愁不能安靖海疆?大明有你这等猛将,何愁海防不宁?” 郑冲微微欠身道:“将军说得是,我也觉得只要有我在,大明今后定能安平四海,海防无虞。” 众人闻言都是微微一鄂,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但张永产却哈哈笑道:“好,我就喜欢直来直去,有大志向的人,你这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说话间船队已经到了海澄镇玉枕码头,邹巡抚在码头又派了漳州同知吴震元c游击王尚忠等人来到码头迎接,这小小码头很快被前来围观的官绅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当看得被绑成一串的红毛俘虏,垂头丧气的被押下战船时,围观的官绅百姓们纷纷赞叹不已。 “这些红毛鬼,果然个个高大强壮,如今却做了郑将军的阶下囚。” “是啊,活捉的都这么多,杀死的只怕更多。” “快看,那是莽二将军,郑将军的胞弟,郑氏之内第一勇武之人。” “不对,我大哥在巡哨船上当差,刚才听他说,此战郑家大公子郑冲以一己之力,夺下一条红毛战船,后来更是亲手斩杀了刘香佬这恶贯满盈的海贼,他才是郑氏第一勇武之人!” 提起刘香佬来,闽浙粤沿海被刘香荼毒极深,沿海官民百姓无不痛恨,此刻听闻刘香被一位少年英雄斩杀,此事必然轰动。就这样,郑冲一战成名,名声渐渐在闽浙粤沿海传开来。 更有文人当场赞叹道:“闽粤自有红夷以来,数十年,此捷创闻。海上巨寇,自刘香以后,再无为祸矣。” “昔年有大汉冠军侯远征平塞外,今有大明水师弱冠英豪定海寇,八闽自此有海上长城矣。” 各种溢美之词铺天盖地而来,郑冲自从走下坐船那一刻开始,就有些恍惚起来,似乎这一切发生的都那么不真实,数千名古代百姓官民围得密密层层,他们载歌载舞的庆贺着,给一众水军将士大声叫好,争看荷兰人战俘,倒好像是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一般。 郑芝虎拉着有些发懵的郑冲上了一匹战马,两匹战马是张永产特意给两人准备的,都是高头大马,马头上披红挂彩,更有两名千总亲自牵马,足见殊荣之重。而郑芝鹄手臂受伤,只得坐了轿子。 一路上,战马平稳,到让第一次骑马的郑冲也没什么不惯的。前面五十名精悍的郑氏水军将士开道,郑芝虎和郑冲两人骑马跟进,后面跟了五十名火铳兵,五十名藤牌手,在后面一众水军将士押解着红夷c海寇战俘跟随,加上沿途明军护送c士绅百姓夹道围观,便浩浩荡荡往县城而去。 这海澄县城很小,土制的城墙不过一丈有余,内外屋舍也都是明代的建筑风格。但郑冲首次见得明朝的城镇,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并不算宽阔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三街六市,沿街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见得郑氏水军之后,纷纷鼓掌喝彩,更有百姓不时上前送些特产c吃食。这可能就是古代所说的箪食壶浆,以迎凯旋之师的盛况了吧。 当见得押解的一众海寇c红夷俘虏,众百姓纷纷唾骂不止,更有百姓朝这些恶徒扔石头,以泄心头之恨,最后张永产不得不命军兵弹压,否则这些俘虏只怕会被活活打死。 一路纷攘,来到海澄县衙,这里被福建巡抚邹维琏临时征用为督战之所。上到堂前,张永产先上前禀报道:“禀巡抚老爷,今早我大明水师先锋郑将军所部大获全胜,现下郑将军挥军追击残敌未归,先命麾下游击郑芝虎c守备郑芝鹄c长子郑冲三人,押解一应俘虏,前来报捷!” 正堂上坐着的正是大明左佥都御史c福建巡抚邹维琏,今趟崇祯皇帝只因红夷c海寇袭扰沿海震怒,连连下旨,教邹维琏督剿海寇,严密海防。 邹维琏接旨后,也不敢怠慢,大集舟师,号召沿海军民抗击红夷,更亲自做了一篇祭文,名曰《奉剿海寇祭神文》,以祈求上天眷顾,此战能得大胜。同时更将自己的衙署搬到了海澄来,此处临近金厦前线,便是临阵督战之意。 邹维琏苦心筹措粮饷,协调各部水师,算是做得足够好了,但当亲耳听得大捷之时,还是有些恍惚,一时间失神了。 一旁明军南路副总兵高应岳见邹维琏失神,急忙轻咳一声道:“将捷报呈上与巡抚老爷过目。” 邹维琏这才回过神来,当下郑芝虎呈上奏捷战报,这战报乃是郑芝龙口述,麾下文士捉刀代笔书写的,内里书名了此战的经过和战果,对郑冲c郑芝虎等人战功自然是大吹特吹。 邹维琏看了郑芝龙的报捷文书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急忙问道:“那海贼刘香首级何在?” 郑冲闻言,便将盛放刘香首级的木匣奉上,诸将一起上前验看了,均是大喜过望。 邹维琏抚掌大笑道:“好,好个郑芝龙,果然不负本官期望,一战定乾坤,斩杀刘香这恶贼巨寇,功在社稷!”顿了顿又看着郑氏三人道:“可将详细战况说来。” 郑芝虎道:“属下等人不善辞令,便有小将施福,读过书的,让他来讲。” 邹维琏莞尔道:“莽二将军也不藏拙,这很好嘛,好,便叫施福讲来。”他是个读书人,粗鄙之言不过耳,让施福这个读书人来讲,也算相得益彰。 施福跟在郑冲之后,受宠若惊,上前叩拜了邹维琏后,便才起身来,将战况说了。施福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海战之中的惊险之处,经他舌灿莲花一描述,顿时更加惊险了百倍,自然而然的将郑冲这少年英雄,不畏矢石火铳,冲锋陷阵的英武之姿形容得更加惟妙惟肖,曲折处令邹维琏等人都是惊叹连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清忠赐表字 海澄县衙公堂之上,众人听完施福的讲述之后,对郑冲都是颔首赞许。只不过武将们赞许的目光更加真诚一些,而那些文官则一副客气应付的样子,反差极大。大明朝也是以文御武的典范时代,一个只会厮杀的莽夫而已,能得多少真心敬佩?更何况没上过战场的文官,也并不知道阵仗的凶险,总觉得你既然是个丘八武夫,就该上阵杀敌。 不过邹维琏听完之后,倒是大大的褒奖了郑冲一番,只因这一趟他领朝廷旨意,是要击败红夷,彻底安靖东南沿海,不再受红夷和海寇骚扰,郑冲等将士在前方拼死厮杀,才换来如此辉煌的胜利,他邹维琏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朝廷交办的差事,可以大大的松口气了。 随后邹维琏详细询问了战果,杀伤敌人多少,获得首级多少,俘虏敌寇多少,缴获多少。临来时,郑芝虎等四人都对过口供,讲述的与郑芝龙所呈战报并无二致。 听罢邹维琏大大出了口气,便起身来,命人设了香案,领一众将官遥望北面三拜九叩,敬拜道:“臣下邹维琏,奉旨意督剿东南红夷海寇,今赖皇天庇佑,圣上福威,臣下幸不辱命,领东南沿海文武百官c三军将士c士绅百姓,戮力同心,战败红夷海寇,得获料罗湾大捷。特先祭告皇天,遥拜圣上,感念皇天庇护,服感天威,琏等仰仗玄威,永清夷夏” 邹维琏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郑冲隐约听明白了一些,邹维琏这是感谢苍天庇护大明取得胜利,又向远在京城的皇帝遥拜,先预说了此战得胜全赖皇帝的神威云云。 众人跟随邹维琏遥拜后,邹维琏回到堂前,这才命人书写报捷告示,广贴坊间,以安民心,宣扬官军大胜。随后又命人准备酒筵,准备款待郑芝虎等人,同时命张永产等人犒赏三军。 晚宴极为丰盛,这算是郑冲来到这个时代吃上的第一口热饭。白天厮杀之后,只是在间隙草草啃过几口干粮,后来马不停蹄的又是会商,又是登岸报捷,根本没好好吃东西,现在邹巡抚大摆筵席庆贺大捷,自然是要好好吃一顿的。 筵席是摆在城中有名的宴海楼头,这座二层砖木结构的楼头算是海澄少有的显贵去处,其内安八大柱,状似八卦,又名八卦楼,正门嵌晏海楼石刻匾额,二楼东北门额镌揽秀毓奇,倒也古色古香。 楼上楼下摆开筵席数十桌,海澄文武百官c乡绅富贾齐聚一堂庆贺好不热闹。 而郑冲与郑芝虎c郑芝鹄自然是跟随邹巡抚坐了首席,但郑冲不喜欢坐首席,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痛快大吃一顿,首席的规矩太多了。 坐在一众高官长辈身旁,郑冲不得不规规矩矩的,施福不时在身后侍奉,低声提醒,便连起筷,都要斯文有礼,不可僭越。更让郑冲难受的是,饭菜没几口下肚,这前来敬酒的人却是络绎不绝,你还不能推辞,因为来相敬的都是福建有头面的人物。 菜肴有福建名菜荔枝肉c半月沉江c白斩河田鸡c竹香南日鲍c客家生鱼片c武夷熏鹅c鸡汤汆海蚌c海蛎煎c大黄鱼吐银丝c涮九门头等等,可惜郑冲无暇品尝,他连喝了十几杯福建龙岩所产的沉缸酒。这酒度数似乎也不小,总该有三十度上下,但郑冲却发现自己喝了这么多,却一点醉意也没有,或许自己穿越体质增强后,连带着酒量也变得大了。 眼见郑冲面不改色的连喝十余杯酒,一众武将也来了兴趣,张永产拎着酒坛子直接过来相敬,郑芝虎皱眉起身道:“张铲头,你可不能以大欺小啊,这坛酒我来接!” 张铲头是张永产在军中诨号,他倒也喜欢别人这样叫他,当下哈哈一笑道:“莽二,你别急,另有人来和你对饮,现下我就要和这郑家龙须儿对饮一坛!”诸将一起叫好,邹维琏等文官也不阻拦,就笑呵呵的看着这群武夫热闹。 郑冲也被诸将气氛感染,豪气丛生,便站起身来道:“好,前辈乃军中勇将,小子愿意舍命相陪!”当下在一片轰然叫好声中,拎起酒坛来,与张永产对饮。 两人一坛酒喝干,张永产已然有些醉了,郑冲却依旧面不改色,令人啧啧称奇,皆言郑冲好酒量。随后接连有武将前来敬酒,郑冲来者不拒,居然连喝十坛酒而不醉,看得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邹维琏见了后赞叹:“昔年燕赵慷慨悲歌之士,方有这般的豪气干云,郑冲此子颇有燕赵豪士之风。”漳州同知吴震元也笑道:“酒品观人品,此子酒品如此豪迈,可见也是个豪放不羁之人。” 邹维琏点头微微道:“此前听得传言,论及郑冲此子,风评不佳,但今日一见,似乎与传言出入不小啊。” 吴震元却笑道:“老爷说的是,想来谁人都有年少轻狂时,或许经此一役,此子能收敛性子,一展所长,为国保境安民,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两人谈论片刻,这便郑冲已经放到了好几个武将,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来敬酒,郑冲也得坐下吃两口菜了。 邹维琏见郑冲落座,便笑吟吟的问道:“你可有表字了?”郑冲微微一鄂,是啊,自己有没有表字?一旁施福见郑冲一时哑然,还道是他喝多了,急忙躬身答道:“回禀巡抚老爷,我家公子尚未有表字。” 邹维琏嗯了一声,食指轻叩桌面,口中笑道:“我与你父平辈论交,在闽省相扶相携,也算好友,今日托大,便代为替你取个表字如何?” 郑芝虎等人都是又惊又喜,郑冲却有些不解,不就是取个表字么?至于这么激动吗?郑冲却不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给别人取表字,而邹维琏这等身份的人,也不会轻易给别人取表字,只因这古时若是有外家长辈替你取了表字,就意味着待你如子侄看待,关系可就是亲近了一大截。而像郑家这种武将出身的,很多文官是不屑结交的,更何况是给一个武夫后辈取表字? 是以郑芝虎等人看来,有邹维琏这等大文官c大文士给郑冲取表字,那是何等殊荣。当下郑芝虎等三人拉着郑冲连忙起身一起谢了,邹维琏笑了笑道:“也罢,便给你取表字博文,博闻强记的博,文韬武略的文。我观你虽然勇武,但不可忘了多读些书,做个文武双全的将才,为国尽忠,才是正道。” 郑冲也不用施福提点,急忙躬身拜谢道:“小子谨遵巡抚老爷教诲。”邹维琏笑呵呵的扶起郑冲道:“今后称呼大可不必如此见外。” 施福在一旁提醒道:“公子可称一声世伯。”郑冲会意,恭恭敬敬再拜道:“邹世伯,小子谨遵教诲。” 邹维琏点点头,连声赞好,众人都来庆贺郑冲得邹维琏取了表字,一场筵席间,宾主尽欢,看似其乐融融,郑家之人对邹维琏的拉拢也并不反感,一派和谐之象。 散席后,郑芝虎等四人自到邹维琏安排的驿馆歇息,邹维琏却连夜挑灯书写奏章,上表朝廷报捷。奏表中,邹维琏自然是为郑家大表其功,并无半点私心。邹维琏此人极是刚正忠直,甚至后来崇祯皇帝还亲笔题写了“天下第一清忠”的匾额赐给邹维琏,足见此人是何等正直。 但像邹维琏这样的人,在官场却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相反等待他的却是波折坎坷连连。 次日天明,郑芝虎带同郑冲等人回到月港水寨,停泊在这里郑氏船队上的将士们都在月港内安顿。月港地处九龙江入海处,因其港道“外通海潮,内接山涧“,因其状似弯月而得名。此处有大明水师的水寨,郑芝龙乃是福建总兵,在月港也有郑氏水军的锚地。 郑芝虎等四人率领一众将士便在寨中设了祭奠仪式,祭奠昨天阵亡的将士。不想邹维琏领一众文武将官忽然到来,郑芝虎等人迎住,邹维琏只道:“今闻韬远(郑芝虎字号)在水寨设祭,祭奠此战阵亡将士,特来祭拜。”郑芝虎连忙谢了,当下邹维琏亲自引众人祭奠,并命人当众念了他亲笔写下的祭文,随后焚化了。 祭奠之后,郑芝虎便命人将收拢的将士尸骸都装裹了,认得出的便先行烧化,将骨灰装盛了,并抚恤银子一并差人送回将士家乡,认不出的便是一起烧化,而后分装,再按姓名装盛了,分送各地。 邹维琏则命众文武自行先回署理公务,他自己却说要在水寨中探望伤兵,郑芝虎却要相陪,邹维琏微微一笑道:“韬远还要办理许多将士抚恤之事,不必劳烦,便让博文陪我走走便可。” 郑芝虎应了,便让郑冲与施福陪着邹维琏在水寨前去探望伤兵。郑冲对水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还是施福引路,才避免了郑冲问路的尴尬。 走入伤兵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的木制营房,四周居然还养了不少鸡鸭鹅,牲畜粪便随地都是,营地内架着几口大锅烧着热水。这里飘荡着牲畜粪便与浓烈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看得郑冲直皱眉,这种环境能将养伤兵? 营房内挂着厚厚的帘子,里面昏暗不见阳光,这里许多伤兵都在房内竹板床上痛苦哀嚎,大多都是很严重的烧伤,这种伤势,放在后世都是非常棘手的伤势,更何况这是明末?只见几名郎中往来奔走,也只能是用些汤药而已,也只是尽尽人事而已。 邹维琏进到帐内,安慰了伤兵几句,郑冲实在听不下去,拉住一名郎中问道:“就没有什么药能减轻他们的痛楚了么?”那郎中摇摇头,郑冲皱眉低声道:“有没有阿芙蓉,嗯,或者叫福寿膏,总之是用了能让他们轻松一些的药。” 那郎中道:“哦,有是有,但那东西人吸食了会上瘾,当今圣上曾下令严禁的。”郑冲愣了愣,想不到崇祯还曾今下令禁过这东西? 一旁邹维琏却听到了,起身抱拳瑶北一拜道:“圣上是下过这样的旨意,但只是严禁常人吸食,而病患不在此列,去取来给将士们服用吧。”顿了顿邹维琏走近前来,低声在郎中耳边道:“但切记能治愈之人万不可用,已无希望的,就用吧。” 郑冲在一旁听了,瞪大眼睛,想不到邹维琏会如此说,想来他也并非一个食古不化之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东江不能失 那郎中应了之后,匆匆去了。郑冲又查看了伤兵营的一些卫生条件,找来营官问道:“这里如此肮脏不堪,如何能将养士兵?立刻给我去找干净的所在,今天之内将所有伤兵都搬到干净的所在去!”这些伤兵可都是郑氏水军精华所在,损失一个都是惨重的损失,郑冲来自后世,以人为本的观念还是抛之不去,是以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营官低下头去,微微有些嗫嚅,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施福低声在郑冲耳边道:“公子,此处已经很好了,我们在月港的水寨还不大,容纳不下这许多人,伤兵营是张永产将军好心腾出来给我们的。”郑冲眉头紧蹙,看来这年月丘八们也就这待遇了,就这样的军营在明军将士们看来已经算是好的了。 一旁邹维琏沉吟片刻后,转身对一名随行的师爷模样的人道:“你带这位营官前去草坂堡,告诉那里的千总,将那些空着的营房打扫出来,安置这些受伤的将士。那里原本是囤积军械之处,现下已经搬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用,便给此战受伤将士做个养伤之处吧。那里好歹是青砖铺地,有瓦遮头,比这里好些。再回县里多调些郎中医师过去,一应所需药材都又县署开支。” 那师爷躬身应了,郑冲和那营官都是大喜,一起谢了邹维琏。郑冲暗想:“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邹维琏几句话便安排了一件大事,省得我还要去找地方安顿伤兵。”郑冲本来打算要是真找不到地方,就算求郑芝虎花些钱去城里租几间大房,也要给伤兵挪地方的,现下倒是省了。 当下那营官便要跟师爷前去,郑冲却叫住他,反复嘱咐,到了新地方后,一定要清水彻底清洗屋里屋外,所有给伤兵裹伤的布条一定要用热水煮开,然后伤兵居所一定要开窗透气,多用烈酒擦洗伤口,防止炎症,若是这里烈酒不够,便去找郑芝虎要,便说是他郑冲说的。 总之郑冲林林总总交代了许多,就连营房内天要用醋熏一遍,也都交代了,最后才跟着邹维琏出了伤兵营,那师爷自带营官安排伤兵去了。 离开伤兵营后,邹维琏吩咐郑冲驾船随他出海走走,郑冲才承了邹维琏一个人情,也不好拒绝,便吩咐施福渡来一艘小船,施福与邹维琏的护卫护着两人登船,一行人驾船来到海口圭屿塔前。 圭屿又称龟屿,它屹立海中,是水路入漳的门户。明万历元年建塔于圭屿,为港口标志,站在此处,也算是一个地势较高之处,往西望去,便是九龙江北溪c西溪交汇处三叉河,有浒茂c乌礁诸洲,在这里观月港水路,分中港c北港c南港。往东望去,东域港口圭屿以便是厦门港,中左所c浯洲屿。 站在这里看着茫茫大海,邹维琏忽然招呼郑冲道:“博文近前说话。”跟着邹维琏又看着自己的护卫道:“你们后面等候。”众护卫便即躬身停步,不再跟去,施福闻言,心中大感为难,但邹维琏都让自己的护卫别跟了,自己只怕也不能再跟,当下只得跟几名护卫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邹维琏信步带着郑冲朝前走去。 “博文,昨日你一战成名,之后朝廷定会赐官,多半也是武职,心中可有什么打算?”邹维琏忽然开口问道。 郑冲微微一怔,邹维琏堂堂一省巡抚,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办,怎么又闲工夫跑来问自己当官之后有什么打算?当下迟疑片刻才道:“即为武将,自当拼死报效国家。” 邹维琏点点头道:“这很好,想我大明朝现下危机四伏,关外有建奴为祸,内有闯贼为乱,好在眼下东南这里,大败了红夷,稍算平稳。朝廷本月邸报,今岁五月尚可喜c耿仲明c孔有德先后降建奴,此事博文如何看?” 郑冲愣了愣道:“小子不太熟悉时势,还请世伯指点。”邹维琏嗯了一声,心道此子只好厮杀,不懂谋略,口中缓缓续道:“尚可喜c耿仲明c孔有德均乃东江镇大将,可惜崇祯元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后,东江镇诸将便已经开始土崩瓦解。崇祯三年时,东江镇总兵黄龙战死旅顺口,三将便陆续背叛大明降了建奴。崇祯五年,尚可喜先降,今岁五月,孔有德c耿仲明在山东作乱被洪经略平定,两贼便率领登州水师跨海投降了建奴。” 郑冲盘算了一下时间,这三顺王投降也提前了啊,当下叹口气道:“建奴也有水师和火器了。” 邹维琏恨恨的道:“正是!三贼投降,不但令我官军士气大损,更以水师c火器资敌!实乃千古罪人!此后建奴更可跨海而来,又或更加肆无忌惮自山西入关为祸,此种危局,博文以为当如何应对?” 郑冲一愣道:“小子不知道。”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明朝的症结不在刀兵,而在朝局,就算再能打的人用兵,也只是能在战术上取得些优势。但最后明朝几线作战,财政更加拮据,而东林党却一味盘剥农民,舍不得拿出自己所占的商税利益来分润,导致明朝一步步走向灭亡。究其根源,是明朝盘剥农民太重,官逼民反啊。而邹维琏就是东林党人,郑冲怎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邹维琏微微一笑,也不斥责,叹口气道:“我以为要解大明困局,当从关外着手。自崇祯元年起,建奴已经数次杀入关内,四处烧杀抢掠,糜烂我北方数省,加上连年大旱,这才有这许多流民从贼,实在是不得已。” 顿了顿邹维琏又道:“若是建奴不能轻易入关,我关内大明官军便可从容应对流民,剿抚并用,什么流民,什么闯贼,要勘定都非难事。可惜建奴屡屡入关捣乱,朝廷好不容易筹措些钱粮,想要用于剿贼c赈济灾民的,要么被建奴抢去,要么被朝廷挪用去抗击建奴了,是以才局势日渐糜烂。就好像去岁,那闯贼才在四川建伪国,洪经略提调数省军马正准备入川剿贼,却不想这个时候建奴再次入关,杀入山西,朝廷不得已,只得命洪经略回师,是以错过了剿灭伪朝的最好时机。” 郑冲暗暗摇头,明朝两面作战,这就是苦果啊,口中道:“真是可惜了。” 邹维琏回头看着郑冲道:“今天与你说这些,只是随便聊聊,你大可不必拘束。” 郑冲咬咬牙,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小子猜想,世伯的方略是想能有一支水师北上,恢复东江镇,牵制辽东,声援朝鲜,最好能将尚可喜c耿仲明c孔有德他们的水师一鼓荡平,这样建奴就不敢轻易入关了。” 邹维琏这时候脸上才真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缓缓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也算是天资聪颖,一点便透。咱们今天只当是闲聊啊,咱们两人说的也不做准。” 郑冲应了一声,邹维琏续道:“博文,若是朝廷有一天当真下了这样的旨意,教郑氏分出一支水师北上,你说郑氏会奉召北上么?” 郑冲心中早已经猜到了邹维琏所想,今趟郑氏大败红夷和刘香后,东南海防再无隐忧,郑氏水军纵横东海无敌手,若能分出一支北上,当可有大作为。邹维琏是在琢磨着,能否让郑芝龙率领水师北上,就好像数年前毛文龙在皮岛开东江镇一样,再在建奴身后钉下一颗钉子,教建奴不敢轻易入关。 当下郑冲微微皱眉道:“世伯,若是朝廷下旨,我父为大明将官,自然是领命而行。”邹维琏这个想法也是太天马行空了,就算郑芝龙答应了,朝廷能答应吗?说到这里,郑冲顿了顿,又迟疑道:“可朝廷会下这样的旨意么?父亲只是福建总兵,那辽东的事会让一个福建总兵插手吗?” 邹维琏呵呵一笑道:“国难思良将,若是有重臣保举,说不定会的吧。”说罢往前走去,不再言语。 郑冲跟在后面,暗自腹诽道:“现在明朝好像是温体仁做首辅吧,这个奸佞小人不整你就算好的了,还会让你这种天马行空的方略舒舒服服的通过?崇祯用温体仁就是看中他没有参与党争,其实崇祯内心里是想用温体仁来压制你们东林党啊。”邹维琏是东林党,温体仁无党,这是崇祯帝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崇祯痛恨党争,所以邹维琏回去后或许会被温体仁整治,他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举荐郑芝龙去辽东? 而且郑芝龙在东南的势力已经很大,朝中那些大臣们愿意看到郑芝龙北上,然后成为第二个毛文龙吗?毛文龙当年就是有些地方做得太过,尾大不掉,然后被袁崇焕干掉的。此事虽然有些偶然,也有袁崇焕的自作主张在里面,但却体现了文官集团以文御武的意志,岂能容一个武将在权力游戏之外任意坐大? 这一点郑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邹维琏在前面却忽然喃喃自语道:“嗯嗯,毛文龙之事绝不能再现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郑冲的承诺 郑冲感到很难受,邹维琏和他说这些话做什么?是要自己向郑芝龙先探探口风?还是想从自己这里看到郑氏的一些态度?还是纯粹只是和自己探讨战略?邹维琏没有言明,郑冲也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和古人说话真是累。 但郑冲却不难猜到郑芝龙的态度,虽然和郑芝龙才接触短短的一天时间,但从后世历史上这便宜老爹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郑氏北上对抗建奴对郑芝龙来说有何好处?做得好了,也不过就是毛文龙那样的官职,做不好就是袁崇焕的下场!以郑芝龙的秉性,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北上的,哪怕是分出一支舰队北上都不可能! 想想后来,满清入关,一路攻掠南下,郑芝龙坐拥福建东南兵权,海陆皆有雄兵,但却连长江c福建都不想守,最后的南京反击战还是国姓爷统领郑氏之后,才发起的北伐之战,可见郑芝龙是个极端的利益至上者。这一趟他之所以肯和红夷c刘香拼命,那是因为红夷和刘香影响到了郑氏在东南的利益,所以才会有料罗湾这一战的。 两人走到一块巨石边,邹维琏一拉衣摆,便即坐下,朝郑冲招招手笑道:“博文,来坐下说话。”郑冲急忙在他身边坐了。 邹维琏看着月港之内来来往往出港的商船,忽然没头没脑的道:“这趟打服了红夷,剿灭了刘香,你们郑氏也就正真统领闽浙粤海商了吧。” 闻言郑冲吃了一惊,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干笑道:“海贸的事我不懂,我只会些拳脚刀法,上阵厮杀而已。” 邹维琏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郑冲,接着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语,我在福建也算待了许久,也看明白了。什么海寇,什么海商,在东南海面上,商即是盗,盗即是商,大明朝禁海禁了一百多年,何曾禁得住过?而且你郑氏养这么庞大的水师,未曾花费朝廷一分一毫,若不做海贸,哪里来的钱粮养兵?” 不等郑冲回话,邹维琏拍了拍郑冲肩头,只见他眼角的皱纹间似有泪痕,沉声继续说道:“博文,此役之后,我或许很快便会调回京城去了。东南大局已定,有你父亲坐镇,今后三十年都不会有什么乱子。我走之后,此间之事,我也不会再过问。但想请你转告你父亲一句,如今我大明朝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唇亡齿寒,北方若乱,东南岂能独善其身?为天下苍生计,为东南八闽父老计,为你们郑氏前途计,若朝廷今后真有出兵辽东的旨意到来,还望你们郑氏万勿推脱!” 郑冲低下头去,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国之铮臣,为何崇祯会提天下第一清忠的匾额给一个出身东林党的邹维琏,这人真的是一心一意为国家社稷着想的人啊。他早已料到自己此役后会高升回京,也料到郑氏此战之后会势力大增,本来他不必和自己说这些话的,大可回京后按他的想法,奏请朝廷直接下旨,令郑氏派船队北上。但他今天还是说了,带着深深的忧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或许邹维琏已经看清了郑芝龙的为人,也早已经料到一些事,他今天和自己说这番话,是想通过郑冲给郑芝龙提个醒,成与不成只看天意。又或者他对郑芝龙不抱太大希望,而更看重郑冲这个郑氏大公子,在他看来或许今后郑冲会是郑氏的掌舵人,希望他的言行能影响一下这位郑氏将来的二号人物吧。 邹维琏的话很有道理,大明若是完蛋了,满清入关之后,郑氏在东南岂能独善其身?看看后世历史上郑芝龙的下场就明白了,投降之后被人当做奴隶,最后死在宁古塔。而国姓爷呢?偏安台湾,仅以台湾一个小岛,很难光复明土,最后也只是让明郑苟延残喘了几十年而已。邹维琏说的不错,唇亡齿寒,北方若乱,东南岂能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郑冲站起身来,朝邹维琏恭恭敬敬一拜道:“请世伯放心,小子一定如实转告父亲。只要朝廷有旨意到,即便千难万难,小子也一定会让一支舰队北上,到时候北面海域定会见到我郑氏船旗!” 这回轮到邹维琏吃了一惊,他想不到郑冲会这般说,他也听明白郑冲的意思,郑芝龙不一定会答应,但他郑冲已经是答应了。 当下邹维琏满怀欣慰的扶起郑冲道:“好,你有这般志向很好,但也不必勉强,有这个心便好c便好啊”说罢长叹一声,转身先行离去了。 听邹维琏的语气,似乎并不太看好郑冲的承诺,他毕竟太年轻了,昨天才刚刚上阵杀敌,郑氏水军中郑冲能调动多少人马呢?显而易见啊。 看着邹维琏的岣嵝的背影,郑冲忽然发现他好像一个病急乱投医的人,或许大明朝真的已经病入膏肓,对于一个铁骨铮铮的忠臣来说,他能做的也只能是乱投医了。 回到水寨内,邹维琏与郑芝虎寒暄几句后,这才告辞离去。郑芝虎与郑冲送到寨门口,望着邹维琏的轿子远去,郑芝虎笑道:“你这邹世伯和你说些什么?”郑冲也笑道:“他说他知道自己要回京了,东南有我郑氏坐镇,三十年内不会再有什么变乱。”郑芝虎摸着鼻子笑道:“这老儿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对了,听说你想让伤兵换个地方养伤,还是邹维琏开口,才能让伤兵营搬到草坂堡了?” 郑冲笑笑说道:“正是,二叔咱们的老兵可是很精贵的,受伤之后将养好了,便是军中精锐,可不能因为受伤后照料不好,而平白损失人手。我想过了,咱们郑氏也该重新定个章程,便叫做《郑氏营务》,好生的规范一下咱们军营c水寨c行船的营务,只要平时注意卫生,将士们也能少生病,伤兵也能尽快好起来。” 郑芝虎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阿冲你还有这种想法,好,二叔支持你,你放手去做,先写个章程出来看看,要不要二叔调几个识文断字的书生给你代笔?” 郑冲实在不会写繁体字,当下大喜道:“那是最好了。” 郑芝虎却忍不住大笑道:“你想得美,你二叔上哪里给你找书生去?识字的人在我们这里可是非常精贵,大哥哪里才有几个,你自己去找吧。对,施福就是个好人选,他识字的。” 郑冲被郑芝虎涮了一回,却并不着恼,这是这个时代的实情,识字的人可真是不多,郑氏从前是海贼,愿意投效郑氏的读书人就更少了。但经过这一场大捷,郑氏声威大震,或许会让一些爱国主义高涨的读书人放下成见,前来投效也说不一定。 随后几天,郑冲便拉着施福在水寨内专心搞《郑氏营务》的编写,均是由郑冲口述,施福代笔润色。同时,郑冲通过和施福撰写这个章程,也从头学习了一回大明的官话c繁体字和古代文言文。 好在郑冲也算是个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从前的基础还在,加上穿越后郑冲的记忆力大增,是以只花了几天功夫,就大致掌握了明朝的官话c繁体字和古代文言文,这下郑冲总算不再是个古代文盲了。 郑芝虎这边花了几天功夫才办妥抚恤之事,郑氏水军将士大多都是闽人,大多都还算能将骨灰送回乡安葬,但还是有九十七人没能查得家乡所在,最后便都安葬在了海澄,取名水师将士郑氏九十七义士冢。 郑冲便跟随郑芝虎在月港水寨内处理善后事宜,照顾伤兵c抚恤战死将士c修缮战船c操训水军,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此在这里休整了十七c八天,郑芝龙才率领水师凯旋而归,恰好这一天,朝廷回复的褒奖旨意也到了,邹维琏便带了圣旨,亲自到码头迎接郑芝龙的凯旋船队。 便在码头,邹维琏率领一众文武接住郑芝龙等凯旋诸将,郑芝龙见有圣旨,不敢怠慢,便在码头摆下香案接旨。崇祯来的旨意大大的夸赞了邹维琏并闽省一干文武将官一番,最后便是重头戏封赏了。 首先是郑芝龙被封为水师都督,提督东南闽浙粤明军水师,这正是郑芝龙想要的。郑芝龙提督南面明军水师之后,东南海面上的海贸就变成郑氏说了算的。是以当听到这个旨意时,郑冲注意到身前跪着的郑芝龙身躯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接下来是郑芝虎等已经有官职的郑氏大将,明朝也没吝啬,都是官晋一级,给了些杂号将军的封爵,什么武毅将军c武德将军c武信将军都封了一大批。 而到了郑冲这里,明朝大大褒奖了一番,封郑冲为泉州守备,给了个昭武将军的封号,守备可是正五品官,而且泉州守备,正是郑氏老家所在,可以说明廷把整个福建的武备都交到了郑氏手上。 同时,闽浙c广粤等地参与此次作战的一干文武,也都各自得了封赏。此战虽然是郑芝龙率领郑氏水军打了决定性的一战,但东南沿海各地也都做了积极备战,严密防御下,才让荷兰人和刘香不得已在金门屯驻,寻求和明军主力决战的机会。否则东南海疆万里,刘香和荷兰舰队要是流窜作案,也会让郑芝龙很头痛。 上起巡抚,下至知县,闽粤一大批文武将吏都得到升赏。文臣中,邹维琏果然被升为兵部右侍郎,调回京城听用。其余文官中,漳南分守道施邦曜防御刘香有修筑万松关c建造镇门港炮台之举,又拘禁刘香的母亲来威慑刘香,也算是文官中功劳最大的。 武将功劳卓著者,非郑芝龙莫属。对他的表彰词是,“身为大将而身先士卒,亲登楼橹,直捣中坚,使貔貅争奋于波涛,而鲸鲵立毙于燎焰,谋出万全,功当首论。”而对郑冲的表彰词是:“弱冠轻军,不畏矢石,亲斩贼首,奋威登先,勇冠三军。”郑氏父子两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剿灭刘香,郑芝龙是最大的赢家,不但朝廷表彰c升职,连儿子也都弄了个泉州守备。同时,这一趟追剿刘香残部后,刘香的藏宝c剩下的船只c人马,也都成了郑芝龙的囊中之物,俘获士卒除了交给邹维琏请功的献俘之外,其余全都归入郑军编制。 而更重要的事,从此海氛颇息,通商贩洋,不管内资外商,都要打着郑氏的旗号,才能确保行走无忧。郑芝龙靠着收海贸“保护费”坐收渔利,并“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大明朝的海关关税算是成了郑氏的囊中之物,郑氏的腾飞才算拉开了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教名纳尔逊 灯火煌煌之下,桌案上龙延香那特有的甘甜土质香味萦绕四周,久久不散。郑芝龙在灯火下,很是认真的翻阅着郑冲呈上的《郑氏营务》,口中不时跟着轻声念诵。 “行营要务,事关康健,兼系军纪,不得不重黎明即起,洒扫营居c船舱,营官奉查必细,不得敷衍盖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洁如何接百事凡营盘之内,俱要清洁打扫,不得任意运化作践,有污行路,大小如厕皆有其所,不得随意方便伤未愈者,每日择选新鲜药饵敷治,不可因其脓血之腥臭,而生厌心所用裹布皆需滚水煮沸,不得随性伤者两日按名给肉,以资调养伤患居所,需每日开窗透气,以浓醋喷洒,以保洁净” 郑冲端坐于下,眼观鼻c鼻观心,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郑芝龙念读的不是自己呈报的章程一样,而施福却很是有些紧张,毕竟这些章程是他笔墨润色的。 一个时辰之后,郑芝龙才读完这本《郑氏营务》,放下书册后,很是惊疑不定的看着郑冲问道:“这真是冲儿你写的?” 郑冲略略低头道:“父亲,准确来说乃是孩儿口述,昆玉(施福字)代笔润色的,前后修改三次。” 郑芝龙面露喜色,连连搓手道:“好,好啊,想不到我郑家也有人能著书立说了。虽然只是说小小的起居伤患之事,但内里却是大有道理的。这里面为父最喜欢你说的这句,盖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洁如何接百事。军伍行营,军纪最重,营居内务,可观其神。是啊,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衣容都做不到整洁,何谈他事?一支军伍若是连自己的营居都做不好,何谈战胜敌人?好,好,这本《郑氏营务》写得好!” 得了郑芝龙的肯定之后,施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郑冲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起身谢了一回之后,又坐回位置上。 一旁郑芝虎有些听不明白,还在那里琢磨,郑芝龙笑着道:“二弟,明天便命人找个书局刊印此书,然后广发各军各船,不得遗漏,务令各军熟记之,下月开始全军皆按此法施行!内里冲儿也已经书明了奖罚之要,便按此推之。” 郑芝虎哈哈应了一声,看着身旁的郑冲笑道:“好小子,我说这些天每晚都和施福在一处,原来是干这个调调儿,还吓了我一跳,还道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郑芝龙抬手打断道:“二弟,闲话少说,你和施福先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和冲儿说。” 郑冲知道郑芝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此时明末,这男男龙阳之风很是流行,一些世家豪族甚至是王公贵胄家中,都蓄养着一些俊美书童或是男伶,就是供老爷们这玩这调调儿的,以致后世许多明代小说中都有记录当时社会风气的这一情节,更有史学家品评,说明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在于社会风气不堪所致。 郑冲不知道明亡到底和这种风气泛滥有无关系,但郑芝虎这样猜想,的确让他有些吃不消,老资是直男好吧!其实也不怪郑芝虎这样想,但凡军中,特别是水师之内,这种风气更重,有时候出海一连数月,四面都是茫茫大海,的确是寂寞难耐,又迷信不许女子上船排遣,于是就只有玩这调调儿了,郑氏水军虽然精强,但也不是化外之地,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郑芝虎和施福告退后,书房之内就只剩下父子二人,郑冲还是头一次和郑芝龙单独相处,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听说邹巡抚给你取了表字?”郑芝龙目光灼灼的望着郑冲问道。 “是的,父亲,当时在酒筵上,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推辞”郑冲解释了几句,郑芝龙抬手打断道:“这也无妨,邹巡抚文豪大家,有他给你取个表字,也算得体。你还记得你的教名吧。” 郑冲暗道好险,还好这些日子和施福写书,时常闲聊,也被他从施福那里套出话来,原来郑冲当年被郑芝龙接回郑家后,不久便让他接受了天主教洗礼,取了个教名,这个教名相当牛,居然是叫纳尔逊,也不知道是哪个传教士取的。 “记得,孩儿教名纳尔逊。”郑冲立刻回答道。郑芝龙很早在澳门的时候就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他的教名叫做尼古拉,他小名一官,西洋人都称他尼古拉一官。 郑冲却知道郑芝龙受洗天主教,绝对不是信仰上帝,他只是把上帝看成一尊菩萨来拜的。在郑芝龙的观念中,还是传统国人的概念,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听施福说,在安海老家星塔之下修建了许多屋舍来供奉各路菩萨c神仙。有道教三清,有佛教菩萨,也有四海龙王,更有闽人尊奉的妈祖,当然也有天主堂里供奉的上帝。听闻郑芝龙每次出海,都会每位神灵都祭拜到,绝不会遗漏,由此看出,郑芝龙并不是只信上帝的。 而且信上帝,接受天主教洗礼还有一层好处,当年郑芝龙还未曾发迹时,常常作为颜思齐出使泰西诸国船队的使者,一来是他懂得葡萄牙语等外语,二来就是他受过天主教洗礼,作为一个天主教信徒,和同样信奉上帝的西洋人打起交道来,更为顺畅。 信天主教有好处,所以他就信了。于是郑芝龙不但自己受洗了,连他找回来的私生子郑冲,也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受洗,取教名纳尔逊,只是他不知道纳尔逊这个名字后世会有多大的分量。 当郑冲知道自己有个教名叫纳尔逊的时候,起初还颇为感到好笑,但这些天他渐渐回过味来。在后世纳尔逊是英国著名的三大英雄之一,与威灵顿c丘吉尔齐名。纳尔逊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取得了多少场的胜利,而在于的勇猛果敢的战斗精神意志鼓舞着英国这个弹丸海岛国家,最后终于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日不落帝国。 现在既然自己的教名取个纳尔逊,或许是上天冥冥中安排,想让自己成为大明的纳尔逊,这个名字将代表着大明的海权意识!代表着大明不屈的反抗精神!还代表着大明的国威将像日不落帝国那样,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是以郑冲之后就觉得这个名字并不好笑了,相反这个名字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应该做些什么事! 郑芝龙听了点点头道:“还好你没忘,毕竟也是受过上帝恩惠的,你可别不记得回家后去天主堂还愿。”原来这次出征前,父子两人都去拜过各路神灵,现在打了胜仗,回去是要还愿的。 郑冲应了一声,郑芝龙续道:“嗯,你那教名后边便把这博文的字号加上去,今后和泰西人打交道,字号便叫做纳尔逊博文好了。” 郑冲无所谓,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当下又应了一声。 郑芝龙说到这里,举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了口福建大红袍后,皱眉问道:“听闻邹维琏后来单独找过你说话?却不知说了些什么?” 郑冲早就料到施福一定会将邹维琏单独和自己说过话的事禀报上去,他也没怪施福,他又不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现在还没什么对郑芝龙隐瞒的事,说了也无妨。 当下郑冲便将当天邹维琏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完之后,郑芝龙重重的哼了一声,显得很是不满。 “邹维琏这人虽然刚直不阿,但我就是讨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笑里藏刀的做派!”郑芝龙沉声说道:“冲儿,既然今后你也是做官的人了,这官场上的一些事还是和你剖析明白些好,省得今后为父不在时,你被人利用,吃亏上当!” 郑冲闻言,不动声色躬身道:“是,父亲,还请父亲指点。”他的态度就好像那天对邹维琏一样,只顾听,不多话。 只听郑芝龙缓缓说道:“这趟我剿灭刘香,你也知道从前我和他同是海上过命的交情,当年一般的都是歃血为盟,斩过鸡头的。” 郑冲道:“孩儿知道此事。” 郑芝龙嗯了一声道:“那你是否觉得为父将当年这些血盟兄弟,一个个的剿灭,除之而后快,是否太不讲道义了?” 郑冲不动声色道:“父亲这般做,一定有父亲的道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道:“你就是不要脸的代表,不过这世上,不要脸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郑芝龙听了后,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缓缓颔首道:“我是有自己的道理,这道理是为父纵横海上十余年才明白的!什么道义天理,什么忠肝义胆,这些都是骗那些无知之人的!人生在世,世道艰险,什么人都不能信,只能相信利益!” 郑冲也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还是静心听着郑芝龙的道理。 “像我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与人相处,你该首先看这人能否有利用之处!只因大海茫茫,能相互利用,便可相互扶持,今天你救他,改天便是他救你,这并非善心发作之举,而是当你救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在救将来的自己,这人说不定将来会救你一命也说不定。”郑芝龙缓缓说道,语音虽轻,但却道出了世间的伪善和残酷。 郑冲默然无语,连救人都在算计着,难道世间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黑暗的迷茫 便在书房之内,郑芝龙续道:“可惜后来为父上岸受了招安,这样昔年的兄弟就不再是救你的人了,他们只是你前途之上的绊脚石,留下他们非但不会救你,还会害了你!所以他们只能从这世上消失!” 郑冲点点头道:“他们的利与我们的利不同了。” 郑芝龙赞道:“说的不错,而这官场其实也和这大海上的道理是一样的!官场如大海,一样的是危机四伏,深邃不可名状,要想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而不是翻船倾覆,就要像在大海上交朋友一样!与人结交,先要看此人是否有可利用之处!” 官场本来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肮脏之所,郑冲觉得郑芝龙说的没错,虽然听起来让人泄气,但却是无可辩驳的。 郑芝龙缓缓说道:“邹维琏此前在巡抚任上,的确做了许多事,皆是为了能剿平海寇,驱逐红夷,绥靖东南,这是朝廷的旨意。此事对于东南沿海百姓来说,那是大大的好事,对我郑氏来说,也是大大的好事。是以我郑氏全力助邹巡抚,驱逐红夷,剿平海寇。但眼下他要想让我郑氏水师北上,去和建奴拼命,便是没安好心。眼下东江镇已经覆灭,建奴也得孔有德c耿仲明的水师,也有红夷火炮,我们北上胜算不大。勉强在辽东那些海岛驻守,劳师费饷不说,我等南兵去了那冰天雪地,也不知能回来几人。而且辽东那里又不在我与日本c朝鲜的海贸之路上,于我郑氏有何益?” 郑冲早已经料到郑芝龙会这般说,人总是自私的,每做一件事,都或多或少是在为自己打算,但有时候人的目光是狭隘的,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不能看到将来的利益。更何况现下郑芝龙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郑氏的利益,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诚然如郑芝龙所言,现在郑氏派水师北上,除了浪费钱粮,折损士卒之外,其实看得见的好处并不多。 顿了顿郑芝龙续道:“邹维琏乃是东林党,东林党向来自诩忠直铮臣,自万历年间便一直与阉党斗,阉党斗完了,便是浙党c齐党c楚党c昆党c宣党,闹得朝中何曾有一天安稳?弄得朝局不稳,人心惶惶。东林党最擅长的便是以言辞蛊惑,把持朝政,驱使别人替他们卖命,而他们自己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大明朝岁入一年比一年少,流民一年比一年多,究其根源,都是东林党争之祸。那邹维琏既然看到了东江镇需要水师,辽东需要再派一支官军过去,那为何他东林党人不去?偏偏要我郑氏前去?从前东江镇还在时,他东林党为何不大力扶持东江镇的官军,偏要等东江镇败亡了,这才又说无东江镇不行?今日为父与你说这些,便是要让你认清这些伪君子,千万不可上当。” “邹维琏以忠义之言说我,便是想把我郑氏绑在他们东林党一条船上,以忠君爱国的道德束缚住我们郑氏手脚。哼哼,他东林党人废了商税,自己却在江南广有田产商贸,整天只会在朝中大放厥词,却鲜有为国真做出些实事来的。他东林党说什么众正盈朝,可辽东军饷年年被克扣,东江镇直至败亡时,朝廷还欠着东江镇六百多万两军饷!我郑氏虽然也在经营东南海贸,但好歹没让朝廷出一文钱,便让东南有了一支强大的大明水师!招流民赴台开垦,也是我郑氏出的钱!他们东林党有做过什么利国利民之事吗?”郑芝龙越说越大声,最后看着郑冲道:“冲儿你记着,今后谁再和说什么大义凛然c忠君爱国之语,那些都是骗傻子用的!骗那些无知之人,去为他们卖命!但凡以道德驾驭他人者,其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郑冲躬身道:“孩儿受教了。”郑芝龙的话震耳发聩,让郑冲的三观很受冲击,他也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但至少最后那点国家民族大义的牌坊应该还是要的啊。郑冲没有和郑芝龙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答应了。 “明天一早,你和你二叔护送一批东西先行回安平去。你的职司现下是泉州守备,回到家后稍作休整,也该走马上任去了。”郑芝龙最后吩咐道:“旁的事不必多想,朝廷真有旨意来,我自会应对。” 郑冲最后告退而出,脑中还是有些混乱,难道这真的就是明末时上层精英们的想法么?东林党人想着党争,想着利用他人,只想着用道德去压制他人,他们是一群只会提出问题,而不会解决问题的士人,他们占着许多土地良田,却根本不交税,拼命保护江南大氏族c大富商的利益,然后只会在农民身上抽骨吸髓。他们没有改革的勇气,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手段。 诚如郑芝龙所说,邹维琏也看出了辽东的问题所在,但为什么邹维琏不自己领一支人马去辽东?要知道当年毛文龙开辟东江镇的时候,起初也没多少人!再者就算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将士犹在,他们为何不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援,反而任由大明官场从上至下层层克扣军饷,直至东江镇败亡时,朝廷还欠着东江镇六百多万两的军饷!那时候,钱去哪了?自诩忠直的东林党去哪了?他们众正盈朝,就没有彻查官场的这些黑幕吗? 或许郑芝龙说的是对的,他们只是党争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去保护他们自己的权益,每个人在官场都不是干净的。而郑芝龙这些手握地方兵马的大将则明哲保身,只顾自己的利益。整个大明精英阶层就是这么一个德行么? 越想郑冲就越觉得迷茫而无助,若大明官场,整个社会高层精英们,人人都抱着这般的思想,或许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到了南明时期,汉人各武装势力还在内斗不休,人人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事,最后便是被满清逐个击破了。 一瞬间,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郑冲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大明这艘烂船真不是那么好开的。自己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黑暗的迷茫,让他看不到前路。 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郑芝虎和施福却在房中等他。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郑芝虎奇道:“怎么?被你父亲臭骂了?” 郑冲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一些事没想通。”郑芝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想不通的?又不是婆婆妈妈的娘们!记着,咱们男人啊,只为三样东西发愁,权c财c势!有了这三样东西,要什么没有?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郑冲呵呵笑了笑,郑芝虎挤眉弄眼的又道:“最近忙碌了好一阵子,要不今晚咱们出去找点乐子?”跟着低声对郑冲道:“你四叔那里这次抓到了几个泰西婆娘,要不咱们去你四叔那里,让他把这几个婆娘提来,给咱们爷们好好乐呵乐呵。” 郑冲微微皱眉看着郑芝虎道:“二叔,你这样我很难当你是长辈来敬重的。”郑芝虎被郑冲的话噎了一口,忍不住奇道:“小子,我发现你变了,从前没我拉你,都要去吃花酒的,怎么现在真变得修生养性了?”说到这里疑惑的又看了看施福,不怀好意的道:“还是你真迷上其他调调儿了?” 郑冲脸上一黑,微微愠道:“二叔,我是正常男人!你别想歪了!” 郑芝虎嘿嘿一笑道:“你真不去?”郑冲没好气的道:“不去,我要早点休息,父亲吩咐了,明天一早我俩押送一批东西先回安平去。” 郑芝虎哦了一声,凑到郑冲身边低声道:“你知道是押送什么吗?” 郑冲一听便猜到了:“还不就是刘香的宝藏么?” 郑芝虎点点头道:“不错,这趟咱们爷俩押送这批宝藏先走,大哥在金厦和邹维琏了结完公事才回来,他引人注目,这么一大批财宝在他身边太扎眼,是以我们两个护着宝藏先走。” 郑冲点头道:“对啊,明早就走,今晚早点休息吧,二叔。可别节外生枝,等回到安平再说吧。” 郑芝虎一拍脑门道:“对,对,你说的对,先把正事办了再说。等回到安平,我陪你去泉州上任,嗯,到那时候咱们在好好的玩上几天,嘿嘿。” 顿了顿郑芝虎又唠叨道:“对了,回去后你好好振振夫纲,你那婆娘早该好好管教了,成婚都半年了,还不让你进房,是什么道理。从前说你没个男人样,现在你好歹都是泉州守备了,好好摆摆你的官威,把你那媳妇给拿下,咱们郑家爷们就没这么窝囊的。” 郑冲不理会郑芝虎,和衣便躺在床铺上,郑芝虎还在那里絮叨:“出生孩儿,落地婆娘,不能惯着,要是你不好用强啊,你二叔这里有几味药,放在酒菜里让她吃了,包管你收拾得她服服帖帖的,什么名门闺秀,什么泉州才女,都嫁进门了,哪有那么多臭规矩。” 郑冲鼾声传来,郑芝虎看了施福一眼,瞪着眼睛道:“我和这小子说话,他居然睡着了。”施福干笑两声,也不知说什么好,郑芝虎摇摇头道:“没劲儿,罢了,你也早点歇息,明早跟我们一道,先回安平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坤舆万国图 正值金秋十月,却是秋高气爽之时,泉州安平镇内外,绿萼黄梢头,刺桐木萧索,一派秋黄落叶肃杀之气。 安平镇乃福建四大名镇之一,自古乃泉州出港海湾最好去处,尤其在南宋时,更显繁茂。累至此时,虽大明朝廷海禁多年,却依旧挡不住这明里暗里的海贸。 此前泉州安平海贸或是海上冒险走私,或是勾结海盗做的贸易,又或勾结官府一起做海贸,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海禁的明朝却让安平海商得以崛起。 及至崇祯元年,明廷招安大海盗郑芝龙后,郑芝龙仗其权势与财力,置第安平,开通海道,直至其内,可通洋船。其府第建筑,雕梁画栋,极尽豪华,兼有仓库c兵营和水寨。安平有了郑芝龙这个亦官亦商亦盗的人物庇护,海贸就更加公开,于是泉州安平成了东南第一海贸港口,安平因此亦极一时之盛,市镇繁华,商贸丛集,酒楼c茶馆c商行c药铺c客店等鳞次栉比。 往来之处,吕宋c爪哇c扶桑c东番各处皆有。往来人等,泰西白人c扶桑倭人c南洋蕃人,各色人等形色不绝。往来货物,收易珠贝c犀象cc胡椒诸蕃货,行賈两京c吴c越c齐c蜀等地,转贩丝绸c锦缎c瓷器c茶叶c药材,以供贸外海舶。 镇内诸市各市,商贸货品各不相同,又有茶市c布市c杂货市等。横竖二十二条街上,商人c行脚c百姓,摩肩接踵,芸芸皆为利往而熙熙攘攘,热闹之声,喧嚣尘世。 安平镇直街第一茶楼,上书“安平乐道楼”五个大字,门前飘着茶楼幡旗,内里评弹丝竹之雅,茶楼高朋满座之声,市井俗世喧嚣之气,尽泄于外。 这茶楼好生气派,上下两层,中堂宽阔,二楼皆是静雅精舍,中堂内二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中央有丝竹评弹,那说书人正说的是吴下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便靠茶楼门口处一张桌旁,坐了一位四十余岁处士,一身青衣直缀,头顶方巾,正品着青花茶杯里的早春红茶,那红茶颜色艳丽,醇香浓厚,清雅宜人。中堂那里说书人讲道精彩处,满堂喝彩,喧嚣尘上,但那处士却似乎不为外物所动,一直眉头紧皱。 便在此时,茶楼外一阵铃铛响处,跑堂的亮一嗓子:“有客到!”那处士略有喜色,起身抬眼望去,只见茶楼伙计引着一老一少进到茶楼内。 那老者须发尽白,看样子已经是六七十岁的古稀之年,但一双眼睛却还甚至精神。少的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书童打扮,方脸大耳,一副忠厚老实模样,肤色破黑。 那处士见得两个顿时露出喜色,急忙迎上前长揖到底,口中道:“后学晚辈沈崇阳拜见玄扈公。” 那老者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道:“原来是你啊,子澹,你怎会在此处候我?” 子澹乃是沈崇阳表字,只见他躬身答道:“师尊言道,玄扈公前后三次入闽,每到安平,必先至安平镇上这安平四海楼喝茶,因此教我在此迎候。” 那老者爽朗一笑道:“黄老太傅有心了。”沈崇阳便要请老者楼上雅座喝茶,那老者却指着沈崇阳门口位置道:“便在此处歇坐便好,中堂人多热闹,也可听闻些坊间民事。” 当下沈崇阳便依老者之言,请老者坐下,书童道声谢,也拉过一张杌子坐了。三人坐下后,茶博士前来问茶,沈崇阳点了三个泡茶,四样点心。 待得茶至,沈崇阳起茶邀敬,老者笑着与他对饮一口,那书童却是抓心便大口吃,末了喝口热茶,方才饱足。老者见了笑道:“走了一路,却是饿了。” 沈崇阳道:“既然如此,吃完这茶,先去用些饭食如何?”老者摇头道:“倒也不必,胡乱用些点心,到了老太傅府上再说吧。” 这里方才坐定,街市上一阵锣鼓喧天热闹之声传来,不知何人在外面吆喝一声:“参将老爷c守备老爷凯旋回来啦!” 这一声吆喝,惹得茶楼之内一阵骚动,众茶客纷纷涌至茶楼窗格边往外观看,摩肩接踵,将光线都遮挡住了。 那老者奇道:“有官军大将凯旋么?”沈崇阳也是面露得色道:“玄扈公奔波入闽,千里赶路,许是消息闭塞了。便在二十余天之前,咱们安海郑氏率领我大明水师与红夷海寇决战料罗湾。一场恶战下来,阵斩海寇巨贼刘香佬,击沉红夷大海船七艘,生俘三艘,其余海寇战船五十余艘全都被我大明水师击沉。此乃数十年间,自有红夷袭扰沿岸始,首创此大捷,听闻光红夷兵就俘虏了数百人之多啊。咱们八闽之人,这些天无不都是在传颂此趟大捷,今天想必是郑氏之内官拜福州参将的郑芝虎与泉州守备的郑冲郑大公子先回到安平了。” 老者微微吃了一惊道:“红夷?郑氏当真击败了红夷?”沈崇阳颔首道:“正是,当今圣上褒奖的旨意都下了,这郑芝虎人称莽二将军,原本官拜游击的,如今都升为参将之职。而此战之中,最令人想不到的便是这郑冲c郑大公子了。此子先前市井出身,纨绔不羁,时常留恋烟花之地,十足的便是个纨绔子弟。不想此趟跟随乃父郑芝龙出征,居然骁勇无匹,传说他一人独自便夺下一艘红夷战船,杀得船上红夷兵弃械投降,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老者捻着胡须也是惊叹道:“郑氏居然有如此骁勇小将。”一旁小书童奇道:“红夷人很厉害吗?” 老者笑道:“让你多读些书你又不肯,现下才问。这红夷乃是泰西强国,国号尼德兰,传闻在泰西诸海之内,战船上千艘,往来四海,皆有其港口。其战船红夷大炮犀利,士卒手中火器精良,实乃当今世上海上第一霸主,端的极难匹敌,想不到郑氏能率领大明水师战而胜之,真乃国之幸事。” 那小书童吐了吐舌头道:“战船上千艘,我们才击沉他七艘,还差得远咧。” 老者莞尔笑道:“尼德兰称霸四海,大海茫茫,他各处都要用船,来到咱们东面的船也就数十艘而已,一下损失这么多船,只怕是连南洋都要震动了,此役大捷非同小可。” 说着老者命书童从包袱中取出一卷画轴,打开之后,沈崇阳忍不住吃了一惊道:“此乃何图?”原来那老者取出的却是一副极大的世界地图! 老者捻着胡须笑道:“此乃《坤舆万国全图》,万历十二年,有泰西儒士利玛窦,号西泰,至广州,自制《万国图志》。万历二十九年,利玛窦到京师献图,深受神宗皇帝喜爱。万历三十年,太仆寺少卿凉庵居士(李之藻名号)出资刊行,曰《坤舆万国全图》。万历三十六年,神宗皇帝下诏摹绘十二份。凉庵居士乃是前辈名士,早年间老夫有幸在他手下任事,便观得此图,自也临摹了一份留下。” 沈崇阳看得双眼发直,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全图,天下万国尽收此图之中,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 老者微微笑着,将尼德兰所在的欧罗巴之地在地图上指了出来,口中道:“此处便是尼德兰所在之地,你们看他隔了我们多远。” 小书童皱眉道:“看着也没多远啊。”老者笑道:“此图上一寸之地,便是千里之遥,这尼德兰离我们不止便是十万八千里远。你们再看,这四方大洋,尼德兰更西边还有大西洋并亚墨利加(美洲),南边还有利来亚(非洲),过了易剌比海并小西洋,才到当年玄奘取经的天竺,天竺离着我们也还有十万八千里啊,你们说这尼德兰离我们有多远。而这沿途海路而来,尼德兰占了不少港口,是以他便是有上千艘战船,也要分守他处,更兼海贸,真到了我们东面来时,也不过数十艘了。” 沈崇阳恍然大悟,当下恭恭敬敬朝那老者长长一揖道:“玄扈公学贯中西,通晓古今,晚辈拜服。” 那老者摇摇头,吩咐书童将画卷收起,随后道:“知易行难,老夫更佩服此趟战胜红夷的少年骁将,也想一起观瞻何等样的英雄人物才能胜过红夷的犀利火器。” 书童也道:“是啊,我也想看看什么人能打赢了那些红毛鬼,我在京中见过那些红毛鬼,一个个长得很是高大的,能打赢他们的人,一定是三头六臂的。” 老者和沈崇阳都是笑了起来,当下沈崇阳道:“既然如此,便请玄扈公移步,我们到茶楼外观看便是了。” 老者颔首道:“也好。”当下三人起身来,沈崇阳吩咐店家看着行李,自引老者c书童来到茶楼外。 到了茶楼外,却见街面上人山人海的被围个水泄不通,沈崇阳当地文士,人皆敬重,看是他来时,都客气几句,让开条路,当下三人分开众人,站到街面上来。 “来了!来了!”少时,百姓们争相传话过来,惊呼声此起彼伏,跟着街面上的牌楼燃起了鞭炮来,硝烟红纸四散之间,遥见从远处行来一彪人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明末第一人 安平街面上,远远行来一支军马,当先数十名藤牌兵开道,随后数十名火铳兵紧随其后,跟着便是十名手持旌旗的掌旗兵行来,迎面打出大明官军旗号,将官旗号打出的则是斗大的“郑”字!一众将士皆是衣甲鲜明的大明水军将士,个个精神饱满,皆露剽悍之色,令人莫敢仰视。 漫卷飘扬的旗帜下,十余骑在旗林间若隐若现,靠得近时,那老者才看到十八骑铠甲鲜明的明军将士簇拥着两骑而来,这两骑胯下都是高头骏马,两骑并辔而行,马上一个中年将佐,生得面色黝黑,一脸悍勇之色,他身旁却是一骑弱冠小将,年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白皙,目光从容而凌厉,神色坚毅而凝静,两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剽悍之气,只不过那中年大将形露于外,飞扬跋扈,而那年轻小将则更加内敛罢了。 “那年长一些的便是郑芝龙郑总兵的二弟,郑芝虎将军,号莽二将军,新晋的泉州参将,他旁边的便是郑氏龙须儿,料罗湾一战杀得红夷血流成河的郑冲郑大公子了。”沈崇阳在老者耳边小声说道。 老者微微颔首道:“当真是弱冠参戎称神勇,八闽海跃起长城啊。国难思良将,此子年纪轻轻居然就有如此风度,将来必成大器。” 沈崇阳也道:“能得玄扈公如此青眼有加,盛赞传扬,这郑大公子当真有福了。” 正说话间,马军已经到了面前,后面的百姓想要朝前看个仔细,也不知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前面小书童被人一挤,立足不稳居然被撞得跌了出去,正好挡在两名将军的战马面前! 那马上两名将军,正是郑芝虎和郑冲,今天一早二人押送刘香宝藏回安平。本来刘香宝藏用战船装了,到了安平后,有水道直入郑家安置,两人便可直接随战船一起回到府中了,但郑芝虎却非要拉着郑冲转而从安平镇上招摇过市,走陆路回府。 郑芝虎这样做无非是想让郑冲威风一下,用郑芝虎的话来说便是:“阿冲,你今后也是做官的人了,做官最要紧的是什么,就是立官威和衣锦还乡!今天便让你好好立官威,也让你好生在安平家乡父老面前露露脸,也算衣锦还乡,你娘和你外公泉下有知,也才能含笑。教从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今后也不再敢轻看你了。” 郑冲拗不过郑芝虎,于是两人将财宝安然送进安平郑府的水寨后,又坐船绕道在安石津码头登岸,随后命数百将士扈从开路,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回府。 不想经过安平乐道楼的时候,一名小童从人丛中跌撞而出,正巧挡在两人马前,郑芝虎在马上看得一众百姓夹道欢呼,正沉浸在巨大虚荣之中,哪里防备人丛中会突然撞出个人来?胯下战马甚是雄峻,走得不慢,眼见不及勒马,便要撞上了,周遭军民百姓皆是一起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倏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郑芝虎战马缰绳,硬生生将那战马拉得人立而起,这才让那小童躲过被战马撞翻之劫。 郑芝虎战马人立而起,好不容易抓紧马辔,这才没有跌下马来,但显得有些狼狈,按住马头看时,却是郑冲出手。原来郑冲虽然和郑芝虎并辔而行,但却不像郑芝虎那样得意忘形,而且他反应神速,见得小童忽然出现,不但将自己战马拉着,还顺手拉住郑芝虎的战马,这才没撞上人。 “哪里来的小童,不要命啦?!”郑芝虎有些狼狈,又看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当下勃然大怒喝骂道。 郑冲却微微一笑道:“二叔,看他也是无心之失,你别把人吓坏了。”跟着低声道:“二叔,当官除了立威之外,还要讲仁德,这样百姓才会爱戴你,可不能一味只是吓唬百姓啊,况且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让乡亲们以为我郑家欺负人。” 听了郑冲的话后,郑芝虎这才住口,郑冲翻身下马来,走到那小童面前,将他扶起,只见这小童面色苍白,显然是吓坏了,当下微微笑着替他拍拍身上尘土问道:“可曾伤到哪里?” 这时候沈崇阳和那老者急忙上前来,老者急忙问道:“泽沛可有伤到?”见到老者,那小书童急忙躲到老者身后去了,只敢在老者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偷看郑冲。 沈崇阳在一旁急忙行礼道:“守备老爷赎罪,这位乃是家师黄老太傅并石井书院请来的贵客,冲撞之处还请恕罪。” 黄老太傅?是谁啊,郑冲一时间没明白,身后施福近前来小声提醒道:“黄太傅便是做过礼部尚书,做过太子太傅的黄汝良黄老太傅,现下致仕归家,执掌安平石井书院,安平镇上人等都对他老人家极为尊重的。” 黄汝良?郑冲这才记起来,这人可不简单,早年间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任职多年后,当上了明王朝国立最高学府校长,国子监祭酒。万历三十三年晋升礼部右侍郎,相当于分管教育和外交的副部长级职务。二十年后,他出任礼部尚书。崇祯年间,他是太子太傅。 黄汝良多次上疏面奏,力主改革朝政,严明整时弊,厉行法治,所以称得上是一位忧国忧民的政治改革家。为官五十载,四次辞官c晚年回到家乡安平居住,闲不住的他还是做起了老本行,教书育人,当上了石井书院山长。 崇祯帝两次赐下匾额,赞他“源深泽远”“四世一代”,还时常下旨意到安平,与黄汝良商议国事。而郑冲对他最深的印象是,在后世历史上隆武二年,国姓爷在安平举义抗清,得到晚年居家的黄汝良大力支持,自倾仓廪以助军需,将家资都捐了出来给国姓爷抗清。 郑冲听了暗暗吃惊,黄汝良请来的贵客,这老者看起来也不像是平常之辈啊。马上郑芝虎一听是黄汝良请来的客人,也吃了一惊,立刻下马上前相见。 郑冲朝那老者一礼道:“后学晚辈多有失礼之处,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者尚未回答,小书童在身后抢着道:“我家老爷也是做过礼部尚书和大学士的,我家老爷姓徐。”老者瞪了小书童一眼,随即笑道:“老夫徐光启,今岁年初致仕归家,今得老太傅相邀,特入闽来探望他。我这小书童冲撞了参将大人c守备大人,还望两位将军恕罪。” 这老者是徐光启?郑芝虎与郑冲都吃了一惊,郑冲吃惊自不必说,后世来人自然知道徐光启的大名和事迹,明末开眼看世界的一人呐。而郑芝虎吃惊则是因为郑氏常年与泰西诸国商贸,郑芝龙c郑芝虎等多人也都加入天主教,这徐老爷子不但是朝廷大官,也加入了天主教,而且在泰西诸国传教士之内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可以说他老人家可是中西两边都吃得开的人物啊。 当下郑芝虎和郑冲一起拜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都是口称不敢。徐光启也没什么架子,连忙扶起两人笑道:“两位在海上与海寇红夷争锋,力保大明海疆,老夫寸功未立,不敢担此大礼。” 当下郑芝虎急忙道:“徐老爷既然到了安平,还请到我郑氏府上盘桓几日,我大哥早闻老先生大名,想要拜见久矣,还请先生移步,随我叔侄俩一道回府去。” 徐光启微微笑道:“既然到了安平,郑氏我是一定会去,也都是天主会教友,岂有过门不会之理?只是今趟是得黄老太傅之邀前来,到了安平,当先去拜会黄老太傅的。过几天,老夫再上门叨扰。” 郑芝虎一听也有理,黄老太傅请来的人,没道理不先去见黄老太傅,反而先去郑家的。当下郑芝虎道:“好,老先生便先去见老太傅,我等在郑家扫榻等候,过几天便派八抬轿子去请老先生过府一叙。” 郑冲忽然道:“二叔,不如你先回府向家中人等报个平安,我这里领一队人护送徐老先生前去黄老太傅府上,顺便拜望一下黄老太傅。” 郑芝虎点点头道:“也好,黄太傅在安平乃至泉州都是德高望重的,你新晋为官,也该早早上门拜会一二。” 官场上的道理,虽然黄汝良退休多年,但可别小看他在官场的影响力,他做过国子监祭酒,做过礼部尚书,天下多少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更兼黄汝良和郑氏也算是同乡,前去拜会他,拉近关系后,让他多多拂照,也是官场常例。更兼黄汝良德高望重,八闽之内做官的人,只要有机会都一定会前来拜会这位老大人,以示尊敬。若是你当了官,却不去拜会家乡的退休老官员,是会被人诟病不懂礼数的。 徐光启本来想要推辞的,但一听郑芝虎说郑冲新晋为官,也知道郑家是借这个机会上门拜会黄太傅,当下也不推辞,道一声有劳多谢。 随后郑芝虎便吩咐施福跟随郑冲,分出十名将士扈从,自己与徐光启等人告辞后,便先回郑家去了。郑冲便吩咐手下六名将士替徐光启拿了行李,牵了毛驴,又召来一顶轿子,请徐光启坐了,沈崇阳与小书童一旁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簇拥着徐光启往黄汝良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短铳字帖刀 才与郑芝虎当街分手,八人大轿抬着徐光启行了几步,施福牵着郑冲高大的枣红马,忽然回头道:“公子,此去拜会黄老太傅,若是两手空空只怕不好吧。” 郑冲微微颔首笑道:“此事我早有盘算,今早在那刘香藏宝之内,我不是淘出一件宝贝来么?” 施福闻言吃了一惊道:“公子,你想把那米芾的《蜀素帖》真迹送给黄老太傅?!那可是米芾的真迹啊!” 原来今早郑冲与郑芝虎一早乘船护送刘香藏宝从海澄起航回安平,海澄与安平不远,也只半天的海程,但路上郑冲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便想看看那些宝藏的真容。 郑芝虎听了后笑道:“也罢,本来此趟大哥教我叔侄俩护送这批宝藏,便是有赏赐之意。这是我郑氏规矩了,每次海战之后,凡事立下大功劳的人,都有押送战利品的殊荣,而押送之人都可在战利品中选上几件自己看中的宝贝。昨夜你父亲已经说了,你这趟立下大功劳,可在这批宝藏中选上三件珍宝。” 郑冲听了大喜过望,当下郑芝虎便带着郑冲到了船舱中挑选珍宝。 这船舱之内皆是精赤上身的悍勇水军守卫,看来都是心腹之人。郑芝虎取出钥匙,开了舱门后,只见这船舱内放了十余支大铁箱子。将铁箱一一打开,郑芝虎缓缓揭开箱盖。两人顿时觉得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是宝玉c珍珠。又开一箱,却是玛瑙c翡翠之属,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饶是郑冲来自后世,也不算没见过世面,但当他亲眼目睹这些古代宝藏之时,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十箱皆是如此。 “哈哈哈,选三件珍宝吧,这串玛瑙百珠不错,一百颗玛瑙珠子都是一般大小,真是难得。”郑芝虎拿起一串玛瑙珠串笑道。 郑冲看了几件珍宝之后,却又感到有些失望了,都是一些宝石c珍珠之类的,平时见到一件都是惊艳的,但现在这许多珍宝在一起时,反而让人觉得都是一般的了。 郑芝虎见他似乎对这些珍宝从起初的惊艳到后面略有失望之色,当下笑道:“怎么?不喜欢这些财宝?后面还有些别的好东西。”当下又打开后面几口箱子,这几口箱子中却都是些名贵兵器! 有刻着名贵花纹的西洋刀剑,也有镌刻铭文的古代名剑,还有泰西诸国著作精美的火铳。这些到让郑冲眼前一亮,他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件兵器,立刻拿在手中,却是一把遂发手枪! “好小子,真有眼光,这是刘香佬珍藏的一把佛郎机自生火短铳,听闻是红毛鬼送给他的礼物,制作相当精美,而且是自生火的。”郑芝虎赞道。 这把短铳是燧发的,上面的燧石十分明显,枪杆上也是合金打造,上面雕刻了精美的花纹,握把上是名贵的铁梨木,握着极为舒适,上面还镶嵌了几枚蓝宝石。看来当时荷兰人为了拉拢刘香,的确下了不少本钱,做工这么精美的燧发短铳都送给了刘香,只是现在它成了郑氏的战利品。 郑冲选定后,忍不住道:“这短铳我就拿走了啊。”郑芝虎拍拍他肩头笑道:“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再选两件,你立下三件大功劳,这是你父亲奖赏你的。” 郑冲将火铳收好后,有看到另一口箱子中有两把打造极为精美的短刀!这两把刀是短刀,形如狗腿,刀身上面有明显的大马士革刀的花纹!刀柄上各镶嵌了两枚猫眼石,看起来极为精美,而且刀口在火光下绽放这蓝幽幽的寒光! 郑冲见了大喜,当下拿起这两把刀来,也是爱不释手。 “嗯,很有眼光,这两把刀乃是刘香劫掠一艘天竺商船所得,传闻是得自西域大秦,西域那里有些国家锻造刀剑技法颇有独到之处,你看着花纹,非是千折百炼不能得,而且也及为锋利。”郑芝虎呵呵笑着说道。 郑冲心想,这是明显的大马士革刀,上面的百炼刀纹是非常明显的,而且居然还是打造成廓尔克弯刀的造型,当真是难得一见。当下也不客气,便将此刀收为己有。 随后郑冲也没在这些兵器中挑中什么想要的,郑芝虎开了最后两口箱子,这两口箱子中却都是些名贵的字画!郑冲对古代字画认识有限,只从中挑出了一副米芾的《蜀素帖》,他也只认识这一副名贵字画而已。 挑中所选的三件珍宝之后,两人离开船舱,郑冲自回到自己的舱室内把玩短铳和双刀,却把《蜀素帖》放在桌上,施福进来给他送茶水时见了桌上的《蜀素帖》后,吃了一惊道:“这是《蜀素帖》?怎会在此处?” 郑冲抬头道:“是从刘香宝藏中找到的。”施福叹口气道:“原来这《蜀素帖》是被刘香劫掠了去,幸好找回来了。” 郑冲奇道:“这《蜀素帖》是刘香从什么人手中抢去的么?”施福道:“当年传闻这《蜀素帖》乃是被前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所得,珍藏于家中的,是有一段故事。万历四十三年,董老爷子致仕回了老家松江府c不想着董老爷子两个儿子也不成器,带人强抢佃户之女绿英。不久,董其昌为官时得罪过的对头,便利用这个事情收买说书艺人钱二到处说唱这个编出来的故事,此事很快传得街知巷闻。” 郑冲叹道:“真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施福忍住笑,心道:“公子从前也是这般,好在现下变了,否则还真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 心中这样想,口上施福续道:“董其昌知道后追究到说书人范昶身上,但范昶并不承认,而且还跑到城隍庙里起誓,为自己辩白。也许是城隍神灵验惩罚了范昶,也许是范昶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犯虚害怕,不久范昶暴病而死,范母就认为反正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于是带着儿媳龚氏c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董家当然也有理不让,你自己造孽还起誓惹怒城隍神与我何干,对范家侵宅的行为进行了回击。范家儿子不堪其辱,冒死用一纸剥裈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郑冲皱眉道:“唉,这董家危机公关可做得不怎么样,这样事情只会越闹越大的。”施福奇道:“什么叫危机公关?”郑冲笑道:“我胡说八道的,你接着说。” 施福续道:“时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被人煽动的读书人把董府围住,两方大打出手,场面混乱。最后将董府数百间画栋雕梁c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付之一炬。十九日,乡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这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抄董宦’。想必这《蜀素帖》便是在当时遗失了,后来刘香船队时常劫掠闽浙海面,或许那时候这《蜀素帖》便被刘香抢到了手中。” 郑冲笑道:“刘香一个海寇贼人,抢这些字画做什么?”施福笑道:“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但凡古董字画,做海寇的也都喜欢抢掠的,这些字画很多时候比真金白银还值钱的,想必是刘香还未曾将它转手卖出,便被我们得了。” 便在马上,郑冲笑道:“说实话,这《蜀素帖》在我这里,也看不大懂,还是让它在文人名士手上,才能显得出它的价值吧。”当下郑冲便从马背上,将那装着《蜀素帖》的锦盒取出,交给施福道:“你奉了待会儿到地方,便以我的名义送给黄老太傅。” 施福接过后,珍重的负在北上,口中笑道:“公子妙算,结交这些名士文人,若是送些金银财帛,便显得咱们下乘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安平镇鸿江街面上,这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与繁华,转过街面,来到一处深巷前,这处深巷里却藏着清幽安静的所在。走进这处金厝鸿志崎古巷深处时,眼前豁然开朗,仿佛在冬天里,走进了一个春天。 典雅的门楼c平展的青石板地面c雕花的窗棂,将眼前这座古朴的宅院衬托得庄严c肃穆和大气。 “这里便是黄府所在了。”施福指着这处清幽雅致的宅院说道,郑冲下马来看了,忍不住叹道:“也就是一墙之隔,外面是市井嘈杂间,内里却是曲径通幽处,真是想不到。” 徐光启也下了轿子,闻言笑道:“这便是黄老太傅高明之处,身处市井,隐于大市,却还能兼得清幽,实在是难得。” 沈崇阳上前敲门,少时门子出来,听是沈崇阳迎来了徐光启,一边慌忙命人进去禀报,一边打开大门,几名家丁仆役出来洒扫门庭,准备恭迎贵客上门。 少时只见门内出来十余人,当先一人上前恭恭敬敬朝徐光启一礼道:“见过玄扈公,在下黄庆云,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徐光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黄老太傅长子亲来迎接,小老儿受宠若惊了。今日入城来,得一位小友护送前来,他也是你们安平人,便带了一同前来。”说罢徐光启朝郑冲招招手笑道:“郑家小朋友过来见过主人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背锅侠郑冲 当下郑冲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那黄庆云一礼,适才黄庆云才出门口,施福便立刻低声提点道:“这位是黄老太傅长子,大帅刚受招安时,也上门拜会过,在黄老太傅面前大帅是自称晚辈,与黄老太傅几个子侄是平辈论交,公子可称一声黄伯父的。” 于是郑冲便朝着黄庆云一礼后,口中道:“见过黄伯父。” 不想那黄庆云见了郑冲,浓眉大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之色,微微侧身一让,让过郑冲的大礼,淡淡应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我黄家可不敢受你大礼。” 郑冲一听,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态度?难道那明末的郑冲以前得罪过黄家?略带疑惑的目光望向施福,施福居然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他也不知缘由。 徐光启也看出来了,当下便想缓颊一二,便微微笑道:“黄贤侄,难道这郑家小朋友从前与贵府有什么误会?” 黄庆云看在徐光启面上,才忍一口气道:“是非曲直,请玄扈公里面安坐细说。”顿了顿又看了郑冲一眼,只淡淡说道:“看在你父亲和玄扈公面上,今日不与你计较,你这便去吧,我府上恕不招待!” 这明显就是赶客了啊,这让徐光启脸上有些难堪,人是他带来的,现在主人家都不让郑冲进门,这算什么事?也不知这郑冲到底怎么得罪了黄家了。 黄庆云这里正板着脸想要赶走郑冲,宅院里又出来一人,上前对黄庆云道:“大哥,父亲有命,来者都是客,请大家屋里说话。” 黄庆云微微一愣道:“三弟,父亲可知来的是谁?”原来这人却是黄汝良的三子黄庆华,只见他微微颔首道:“父亲已经知道了,是郑家大公子来了。父亲说了,郑大公子此趟为国征战,守护海疆有功,咱们也该大度一些,从前的事不再提了。” 黄庆云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朝徐光启一拱手道:“玄扈公请。”说罢引着徐光启先行入内,也不理会郑冲,还是黄庆华上前来,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请吧,郑大公子。”虽说是请,但毫无诚意,反而带着些轻视之意。 郑冲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差点就想掉头一走了之,好在沈崇阳轻咳一声道:“公子,家师有请,你便进去相见好了,有什么误会或可解开,也别让玄扈公为难。”看来沈崇阳也不知道个中缘由。 郑冲听了之后,忍下一口气,想着也不能让徐光启为难,当下便跟着黄庆华和沈崇阳入了黄府宅院。 这黄府宅院内里更是精致华丽,几进几出的院落,里面雕梁画栋,花园精致,门牌匾额,楹联各处都有,都是透着浓浓的书卷气,看来便是明朝时候典型的书传世家的家宅。 到了正堂上,徐光启先到,便朝堂上首位端坐的一位皓首老者恭恭敬敬一礼道:“后学末进徐光启见过毅庵先生。”那皓首老者便是黄汝良,他已经年逾古稀,与徐光启倒是年岁相仿,只不过他是万历十四年的进士出身,而徐光启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在资历上差了一大截,是以徐光启自认为后学末进。 黄汝良笑呵呵的杵着花梨木杖起身来,亲自扶住徐光启道:“子先客气了,得我手书,便奔波入闽来,实在是辛苦了,先请安坐。” 徐光启谢了一声,却不落座,回头对郑冲道:“快来拜见老太傅。”郑冲依言上前恭恭敬敬朝黄汝良拜了拜,他一身武将戎服,甲胄在身,虽然有些不便下拜,但郑冲还是拜了。 黄汝良倒是比两个儿子涵养功夫好,笑眯眯的一般扶起郑冲道:“这趟你与你父亲苦战红夷海寇,斩杀巨寇刘香,力保我大明海疆,做得确实不错,看在你为国为民立下大功的份上,前面些许不快之事就此揭过吧。” 郑冲还是一头雾水,这倒霉鬼郑冲从前到底是怎么得罪黄家了?但听黄汝良说从前的事揭过,当下郑冲也只得谢了一声,随后黄汝良吩咐道:“子先与郑家公子风尘仆仆而来,请先客房梳洗更衣一番。” 当下便有黄家仆役来到堂上,引徐光启c郑冲等四人到客房内去梳洗更衣。 徐光启与郑冲谢了一回,小书童和施福都带了衣包,便去客房梳洗更衣去了。这里四人才下堂去,黄庆云忍不住皱眉道:“父亲,跟着小畜生客气什么?”小畜生便是指的郑冲,也不知郑冲到底怎么得罪了黄家。 黄汝良却淡淡说道:“那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先前我去了书函与郑芝龙说明此事,郑芝龙也责罚过了,眼下不必再提。” 顿了顿,黄汝良见黄庆云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皱眉续道:“你的性子还是该再磨练磨练,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执掌家门?那小子现下已经不是先前的浪荡子,他是有官身的人!先前他在郑家无足轻重,但今趟立功之后,必为郑氏倚重。他郑芝龙此刻也不是当年区区一个五虎游击将军,而是福建总兵,大明东南水师都督!他今趟能登门谢罪,足见诚意,我们黄家在闽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般与郑氏争竞有何好处?倒不如趁势与郑氏交好,今后也算在地方上能相敬和睦。” 黄庆云面色怏怏的道:“待会儿他若是肯认错也便罢了,若还是毫无悔意,我便是拼着得罪郑家,也要赶他出门,我黄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黄汝良道:“待会儿看他如何说便是了,若是真心来赔罪的,前事不必再提。” 黄家诸子听了都是唯唯听命,也不敢再说什么。 少时郑冲换了武将常服出来,徐光启则换了套干净衣袍,都回到堂上,再次见礼后,各自落座。郑冲坐到徐光启身边,对面黄氏三子依次落座,老大便是刚才对郑冲很不客气的黄庆云,三子黄庆华在一旁,四子黄庆贞陪添末座。沈崇阳是黄汝良学生,站在黄汝良身侧,小书童和施福各自站在各家主人身后。 黄汝良笑着指着三子道:“我这家中,老大现下在家支撑门户,家中还有些薄田,因此族中大小事都是他在操持。”郑冲听了心下暗道:“这老大的脾气也做不了官,看来是在家做个地主公。” 黄汝良又道:“二子庆星现在户部任主事,因此不在家中。”郑冲暗想,这黄汝良做了那么大的官,要是家中没一个做官的,只怕今后富贵难保,就像前面董其昌一样,致仕后,家中没有成器的儿子,以至于被从前的官场对头欺侮。 黄汝良又指着三子c四子道:“三子庆华今岁刚中了举人,还在读书。四子庆贞也还在家中读书,打算明年考举人。” 徐光启拱手道:“先生一门都是读书人,后继有人矣。”当下客气了几句后,指着身后小书童道:“这是我学生孙元化的孙子,名唤孙泽沛。他祖父之事想必老太傅也知晓,每当念及我这个学生,总觉得可惜了。他身后留下三个儿子,和鼎c和斗c和京三子。这三子中,和斗此子读书最好,我本意举荐他入朝为官,但他不愿为官,潜心整理父亲的文稿,正在编撰文集。是以将和斗之子,便是这小童孙泽沛带在身边教导,做个书童。” 郑冲听了之后,微微吃了一惊,原来刚才差点被马撞到的这小书童居然是明末火器专家孙元化的孙子,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当年因为山东之事被明廷冤杀,看来徐光启是有心照料,因此将孙元化的孙子带在身边教导。 黄汝良闻言叹口气道:“孙初阳之事的确有冤,朝中有人冤枉他造反,好在后来有你这位老师替他奔走辩白,虽然没能救得他性命,但朝廷总算没追究孙氏一门,也亏有你才能保全其后。” 郑冲也还记得孙元化的事迹,当年孔有德登州造反,朝中孙元化的政敌污蔑孙元化也跟着造反,最后被拿下问罪。亏得有徐光启等人奔走,最后孙元化一人被问罪处斩,家中未受株连。说孙元化冤枉,那是被人构陷造反的罪名,但在郑冲看来,孙元化没能及时察觉孔有德意图谋反,最后导致山东局势失控,的确有罪责,崇祯既然要找人杀了顶罪,那孙元化是无论如何跑不了的。 介绍了小书童孙泽沛后,徐光启目光望向郑冲道:“这位是郑氏长子郑冲,想必也不用引见了,只是不知他从前和府上有什么过节么?” 徐光启是个典型的磊落之人,心里藏不住话,这和他热爱科学c苦心探寻真理的秉性有关,他做人过于理性,心里是藏不住事的。 说起郑冲来,黄庆云还是忍不住怒目相视,指着郑冲道:“你做过什么事,自己说来便是。” 郑冲有些后悔跟着进来了,自己还真不知道前面倒霉鬼怎么得罪黄府了,这黄庆云这么大的火气,但看来事情不小,但现下他取代了倒霉鬼的身份,这个锅也只有咬牙背了。 当下郑冲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朝黄家众人团团一拜道:“小子之前任性妄为,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后来跟随父亲到了军中之后,已然幡然醒悟,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今趟特意上门来致歉,还望老太傅并各位黄家叔伯,不计前嫌,揭过小子之前冒犯之过。” 郑冲说了一大堆话,巧妙的不提从前犯过的事,还算是聪明,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黄家,旁人听来也没什么不对。跟着郑冲朝施福招招手,施福将那《蜀素帖》的锦盒呈上,郑冲恭恭敬敬的道:“小子今趟偶然寻得宋朝大家米芾《蜀素帖》在此,特献给老太傅,算是小子给老太傅赔罪了。” 说罢施福将那锦盒献上,沈崇阳立即上前接了,放到黄汝良面前。在场的都是文人名士,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蜀素帖》的珍贵之处,更兼文人都喜字画,又听郑冲说了许多致歉的话语,当下不但黄汝良连连称好,就连黄庆云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黄汝良命沈崇阳打开锦盒,将那蜀素帖打开观看,只看了几眼后,双手微微发颤道:“真是米芾真迹,不知你从何处寻得?” 郑冲说谎不眨眼,只道:“小子重金从一位海商那里购得。”他自然不会蠢到说是刘香战利品中检获,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最要紧的是脸皮,要是他们知道郑冲拿了贼赃来献给他们,只怕又会横生枝节。 黄汝良观摩许久后,才恋恋不舍命沈崇阳收好此物,对黄庆云道:“既然郑家公子已经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件事就不必再提,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黄庆云应了一声,面色缓和了不少。郑冲却有些纳闷,什么不光彩之事?难道从前那倒霉鬼郑冲偷看了他黄家闺女洗澡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音色迷人心 便在堂上,见黄家众人面色稍缓,黄汝良也收下了郑冲礼物,徐光启微微一笑道:“既然两下里都释怀此事,我这里也算不虚此行了。”他还真是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是郑氏,一边是黄家,不想今日才到安平,一不小心自己便身陷两家纠葛之中,还好此刻算是圆满解决此事,否则他两头都怕是不讨好的。 黄汝良微微笑道:“子先言重了,我乃诗书传家,自然要豁达些。郑氏如今是八闽海上长城,两家和睦,也算是地方之福。”当下目光一凛,温言对郑冲道:“郑公子如今也是有官身之人了,今后行事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行事荒唐c纨绔放荡了,事事当以国事百姓为重,方才能不堕家门威风” 黄汝良不愧是一代教育名家,开口对郑冲淳淳教诲一番,郑冲只得起身躬立一旁,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毕恭毕敬的一一点头应了。 黄汝良看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谈兴大发,直说了一盏茶时分,这才住口。 此时已经上了三回茶水,郑冲听老爷子唠叨半天,也有些不耐烦了,心中暗暗恼恨起那倒霉鬼郑冲来,还真不知他之前闯了什么祸事,现在却要他来挡灾,要真是他自己做下的事也就罢了,可明明自己这是第一次见黄家人,真是无妄之灾。 随后徐光启与黄汝良便转了话题,都是说些从前官场上的事,也算是叙旧。两个长辈说话叙旧,郑冲和众人都只得坐着静静听着,也插不上话,还真是一种煎熬。 好在过不多久,小书童孙泽沛在徐光启身后插口道:“老爷,我想解手去。” 徐光启正要斥责他无礼,黄汝良哈哈笑道:“我这里和子先说得兴起便忘了,庆贞,你便带这孙家小童去如厕吧。然后带他四处走走,稍后到用饭时再回来,也怕他在这里听我们两个老头子说话闷坏了。”跟着看了郑冲一眼后,微微笑道:“郑家公子也同去吧,游览一番,也好过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老头子。” 郑冲也不客气,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当下起身抱拳道:“多谢黄老太傅美意,小子对黄家宅院景致也颇为神往,这便随黄叔父游览一番去,稍后再回来听老太傅的道理。” 他说话得体,黄家诸子倒也有些意外,当下便由黄家四子黄庆贞引着郑冲c施福和孙泽沛出了正堂来。 来到院中,黄庆贞和孙泽沛都长长出了口气,看来两人也是闷坏了。黄庆贞年岁不过二十余岁,还算年青,便忍不住嘟囔道:“差点闷坏了,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在书房里多看几页书。” 小书童孙泽沛连忙点头道:“就是,我尿都急了,还在那里说话,真是憋死我了。”郑冲忍住笑,看来不光他一个人气闷啊。 当下黄庆贞先引三人如厕,看来都憋得不轻。解决了个人问题后,黄庆贞心不在焉的引着三人在黄家花园之内闲逛片刻,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看来他的心早就飞回书房去了。 到了一处凉亭,郑冲微微一笑说道:“黄叔父真不好意思,要你陪我们三个,耽误了你的学业。”黄庆贞摆摆手道:“不妨事,总好过在里面坐着听他们说话要好些。” 郑冲暗想这黄庆贞看起来就是个书呆子,说话也不知道避忌,看来也不是个做官的料,当下又道:“既然黄叔父想要回房看书,便不必再此相陪,自便即可,我们三个便在此处少坐片刻,待会儿黄叔父再来和我们三个聚齐,一同回去便可。” 黄庆贞呆了一呆,他实在和郑冲三个不熟,也没话说,听郑冲的话也有道理,当下便道:“也好,你们三个便在花园中随意逛逛,我回去看几页书,待到晚饭时再来请你们同去用饭。”当下说定后,黄庆贞便和三人暂时分别,自己匆匆回房读书去了,只留下三人在凉亭中闲坐。 小书童孙泽沛好奇的看着郑冲道:“小将军,你当真一个人夺了一条红毛鬼战船?”郑冲笑了笑道:“差不多便是如此。对了,你真是孙巡抚的孙子?” 孙泽沛点点头道:“是啊,你认识我爷爷么?”郑冲叹口气道:“没见过,但听说过你爷爷的许多事迹,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孙泽沛道:“我都没见过爷爷几面,也不太知道爷爷的事。”顿了顿孙泽沛道:“小将军,你跟我说说你是怎样一个人夺下一条红毛战船的吧,我喜欢听这种打仗的故事。” 郑冲和施福都是相顾莞尔,郑冲笑道:“我这个人讲故事不算精彩,让这位施大哥跟你说这个故事吧。”当下郑冲便吩咐施福给孙泽沛讲述起料罗湾的战事来,施福口才不错,也是读过书的,便再次讲起料罗湾海战来。 孙泽沛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自然也喜欢听这种少年英雄打仗的故事,当下便在凉亭之中津津有味的听施福说起故事来。 郑冲留两人在凉亭中坐着,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自己却信步在花园中又闲逛起来。这黄府花园也不算小,曲径通幽,兰花仙草,蕙质兰心的去处甚多,郑冲忍不住往花园深处走去。 转过两处庭院,来到一处芳草凄美之所,这里有十几株枫树,树上的枫叶都黄了,片片坠落,倒也显得秋意雅致。忽然听得一阵琴箫和谐的曲音传来,却是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庭院传来。 郑冲一时好奇心起,却不知是何人在此琴箫合奏,当下信步循声而来。到了这庭院尽头,被一堵院墙挡住了去路,只见此处院门从内里插了门闩锁闭,也过不去,抬眼望时,隔着院墙,只见隔壁庭院内,雕栏画栋的一座小楼之上,凭栏之处,两名女子正在那里合奏乐曲。 这两女一人抚琴,一人弄萧,只是那抚琴女子乃是坐着,看不太清,而那弄萧的女子却是立在凭栏之处,到让郑冲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弄萧的美貌少女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那容貌有若晓露水仙,出水芙蓉,秀若芝兰,又如海棠春睡,娇美无限,淡雅脱俗。气度清华芳菲,秀丽绝俗。比起郑冲所见的现代美女,那些靠露肩露大腿的外露之艳来,这少女着实清雅如兰,秀美如莲,秀似空谷幽兰,清若凌波水仙。清雅可人,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峨嵋山水中的清灵之气,带有淡淡水雾之韵。 只是她一身湖水绿金纱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一袭葱绿地妆花纱蟒裙,衣裙宽大,也看不出身材如何,但郑冲想来,如此容貌,身材也差不到哪里去。 眼中看着人间绝色,耳中满是两位少女的绝美琴箫和音,这首古曲宛转悠扬,甚是动听,虽然郑冲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听得他浑身都是一阵舒畅。 院中一阵风至,郑冲衣袂飘飘,便立在院中,满天枫叶飘然而下,一墙之隔,两位绝色在那里演奏着天籁之音,此情此景,何其绵长悠扬。 可惜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少时一曲奏罢,那弄萧少女与那抚琴少女说了几句后,便飘然下了小楼。 郑冲还在院中回味着余音,心中暗暗赞道:“这曲子真是好听,比后世的音乐好听多了,心情都平和了许多,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散啊。” 正想间,院门忽然吱的一声开了,郑冲微微吃了一惊,他倒也知道这般在人家闺女院外偷听不太好,但若此刻躲避,更显自己心里有鬼,当下便客客气气的站到路旁,假装欣赏院中风景。 偷眼看过,果然是刚才那弄萧的少女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丫鬟和两名健壮仆妇,这时离得近了,郑冲才注意到这少女已经盘起了头发,此前他倒也请教过施福,知道明代女子盘起头发,束了发髻,便是代表着这女子已经出嫁。想不到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这么早就嫁人了。 既然是黄家的已婚妇人,郑冲更加不敢多看,便立在道边,目不斜视,只顾看着面前飘落的枫叶。 不想那美貌少妇出了院门,一眼便见到站在枫树之下的郑冲,只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冲愣了一愣,回头看了那少妇一眼后,也不敢多看,便躬身规规矩矩的一礼道:“见过夫人。”心中念头乱转,怎么办?听这句话意思,这美貌少妇认识自己,不会又是倒霉鬼郑冲从前得罪的人吧。 那美貌少妇冷冷的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你居然追到了这里!”郑冲更是不明所以,偷眼望去,只见那美貌少妇却恶狠狠的投来一个剜人的目光,含嗔带怒的小模样,看得郑冲一阵神魂颠倒。 郑冲不知那少妇为何会这么说,当下还是客气的道:“我是随徐光启徐老尚书来府上做客的。”郑冲也不敢多说,只怕言多必失,是以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你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那少妇很是奇怪的说道,这声音好比天上的百灵鸟一般,空谷兰音,回梁三日。 这时候,只听施福在背后惊呼一声道:“少夫人,你怎会在此处?” 此言一出,郑冲大吃一惊,少夫人?什么?难道这少妇是自己的老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 宿命的冤家 那少妇听了施福那一声少夫人,顿时俏脸红晕丛生,她身旁那小丫鬟挡在少妇身前,恶狠狠的瞪着郑冲道:“姑爷,你也忒小心眼了,我家姑娘今日只是前来拜会黄家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在府中迎候你回来。你倒好,居然巴巴的追到这里来找人!” 郑冲一听,这少妇应当就是自己的便宜老婆张灵素了。这十余天里,他和施福闲聊之中,也探问出郑家人的一些信息来。这郑冲在今年之初已经成婚,郑芝龙做主给他定了门亲事,亲家是泉州当地书香门第张家嫡长女张灵素,此女生得貌美,又知书达理,但性情却是外柔内刚。只是都成婚好几个月了,两个还一直没有圆房,夫妻两个虽然同住一个院子,却是分房而睡的。 当听闻自己有个未圆房的便宜老婆,郑冲还激动了好一阵,没穿越之前,郑冲忙于学业,而且家中清贫,也没有谈过恋爱,想不到穿越之后,取代了倒霉鬼郑冲的身份后,居然有了个老婆。 于是,有时候一想到回家后就能见到自己的便宜老婆,郑冲就心头一阵火热,只是想不到两人今天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而且郑冲不认识她,也不知露出马脚没有。 当下郑冲故作镇定,淡淡的说道:“我说了,我是随徐光启老先生前来拜会黄老太傅的,哪里知道你会在这里。” 施福在一旁也急忙对那小丫鬟说道:“映雪姐,今早我和公子才下船,便在街面上遇得徐光启徐老先生,听闻他是前来黄府做客的,公子便护送徐老先生前来黄府,顺道拜会黄老太傅,并不知道你和少夫人也在黄府。”原来那小丫鬟名叫映雪。 这时候郑冲有些想明白了,先前自己这便宜老婆张灵素嫌弃那倒霉鬼郑冲没出息,新婚当晚还出去寻花问柳,是以一直没有和郑冲圆房,同时也看不起郑冲,管教甚严,夫妻俩一见面就吵架,一直分房而睡。而之前郑冲只顾寻花问柳,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在家中也没什么地位。 可这趟不同了,郑冲立下大功,也有了官身,可不再是从前的纨绔浪荡子,想必这趟郑冲回来后,在郑家的地位必定是水涨船高。而张灵素定是有意躲着自己,听闻郑冲今天回府,不愿意在府中迎候,是以找了个由头,便跑到黄家来躲避,不想在黄家遇上了郑冲。那小丫鬟映雪还道郑冲小心眼,回家一看张素灵没在家中迎候自己回府,便追到黄府来兴师问罪,一时口快,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想明白后,郑冲摸着鼻子,心中暗暗冷笑,这小娘皮原来是有些害怕面对自己了。想想也是,听施福说,从前郑芝龙极为信任张素灵,便将郑冲这一房的财政大权交给她管理。于是张素灵开始严格控制郑冲的钱袋子,平素每月只给郑冲一两银子零花。 有时候郑冲要想和张素灵亲热,都被张素灵严词拒绝,直说郑冲什么时候能有个夫君的样子,她才会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郑冲一想要用强,张素灵身边都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健妇,每次都是一顿收拾,从此以后,郑冲都不敢再冒犯妻子,见了张素灵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夫妻两个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一般的深,这趟郑冲扬眉吐气了,夫妻俩在郑家的地位必定发生变化,张灵素或许还没准备好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夫君吧。 当下郑冲缓缓说道:“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稍后你们先回府吧,黄老太傅留了我在黄府用饭,要是待会儿再照面了,我怕人说我郑家没有家教,已婚妇人到处乱跑!”郑冲话里意思很明白,张素灵主仆两刻意躲着没在府里迎候自己这事,他可以当不知道,让她们俩自己回去,免得待会儿在黄府中又遇上了尴尬。 施福听了这话,心头暗暗叫苦,这公子和少夫人还真是不对付,真是宿命冤家,一见面又要争吵起来,这可是在别人家,要是真的吵起来,郑家的脸都丢光了。 那美貌少妇张素灵也觉得颇有些尴尬,她今天的确是存了刻意躲开郑冲的心思,才来黄府拜会黄家小姐的,黄家小姐黄绣英乃是张灵素的闺阁好友,时常来往,到她家中也是常事。 十余天前,料罗湾海战消息传来,郑冲勇夺红夷战船c阵斩巨寇刘香c救回郑芝虎的英雄事迹传回郑家来,郑家上下都震惊了。便在后来,更是传来朝廷封了郑冲为泉州守备的消息,郑家上至主母细川氏,下至家仆丫鬟,对郑冲的称谓都变了,都称呼大公子。昨晚郑氏主母,张灵素名义上的婆婆细川氏还找了她单独说话,劝解她要好生对待郑冲,切不可再使小性子。 张素灵也知道郑冲一朝得志,有了官身,在家中的地位已经不是从前那可有可无的纨绔公子,等他回府之后,也不知道会如何对待自己。一想起从前自己还命健壮仆妇收拾过郑冲,张素灵就深感不安,很怕郑冲会秋后算账。 今早起来,郑家上下都在洒扫庭院,张灯结彩,等待郑冲和二爷郑芝虎回府,张灵素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偷偷带了丫鬟映雪拜会自己的闺中好友黄绣英,便出了府来,想躲开郑冲,连细川氏都不知道张灵素已经出府了。 只是不想会在黄府撞见郑冲,被郑冲一顿数落下来,张灵素也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事有些不妥。小丫鬟映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也是一般的水灵灵,俊俏可人,放在后世也是一位大美人。她护主心切,听郑冲说她家小姐没家教,顿时柳眉倒竖怒道:“姑爷,你说我家小姐没家教?” 郑冲也不愿和女子争吵,只盯着张灵素道:“言尽于此,你还自认是我郑家媳妇,就先回府去,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说!哼,张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可别让别人看了笑话去!”说罢转身便带着施福扬长而去。郑冲其实是心虚,怕张灵素看出自己不是真的郑冲来,是以先一顿抢白,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给机会细问什么。 映雪被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上前理论,却被张灵素拦住。映雪怒道:“小姐,你拉我做什么?姑爷这样说你。”张灵素秀眉微蹙道:“今天是我们理亏,我们先回府去再说。” 回到黄家小姐黄绣英的绣楼,黄绣英便是刚才抚琴的女子,她是黄庆云的长女,黄汝良的长孙女。黄汝良不但是精通诗词歌赋的大文豪,而且还是一个精通乐律的音乐家,后世日本内阁文库还藏有他撰写的《皇明乐律志》。因此黄家子女不但精通诗词歌赋,而且都擅长音律,黄绣英尤其擅长七弦琴,张灵素则擅长洞箫,是以两女时常在一起音律相交。 见了黄绣英后,张灵素便即告辞。黄绣英微微一讶,见得张灵素面带愁容,忍不住问道:“姐姐怎生这般愁容?适才都还好好的。” 张灵素尚未答话,映雪小丫鬟抢着道:“适才小姐更衣,在隔壁院中遇上了我家姑爷”当下便叽叽喳喳的将适才情形说了。 黄绣英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什么?那纨绔浪荡子来了我家?爷爷还留他在家中做客?这怎么可能?” 张灵素愣了愣问道:“此话怎讲?”黄绣英犹豫片刻后,才柔声说道:“姐姐,此事一直未曾说与你知晓,只因这坏人是你的夫君,我怕闹得你夫妻不和,因此才一直没和你说。” 张灵素听了这话,心头一沉,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当下银牙暗咬道:“妹妹但说无妨。” 黄绣英性子柔弱,未开口俏脸先是微微一红,低声道:“便在姐姐你成亲后三个月,我到观音庙上香,不巧遇上你家夫君,他不知我是谁,便上前说些疯话”说到这里黄绣英俏脸羞得通红,低下头去,声若蚊音,说不下去了。 张灵素心头一凉,也猜到了郑冲当时干了什么坏事,定然是调戏了黄绣英,而黄绣英是大家闺秀,此等不雅之事也不便出口,是以后面都说不下去了。 张灵素听了后,顿时心头冒火,这郑冲居然连自己的闺中好友都调戏,加上前面还干出调戏母婢之事来,当真是贪花好色的大恶人一个,更加厌恶郑冲来。 当下张灵素面带歉意拉着黄绣英的小手道:“对不住妹妹,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也是我命苦,嫁了这样的人”说到这里,张灵素眼眶一红,几欲落泪。 黄绣英叹口气道:“我们女子都是身不由己,从前你与侯方域公子诗文相交,还有一段情缘,还道你会嫁给侯公子,想不到最后你家中将你许配给了这坏人。” 张灵素忍住泪水,关切的问道:“他c他当时没对你做出什么坏事吧。” 黄绣英续道:“当时好在我大声呼救,我父亲带了人及时赶到,将他赶走。后来我父亲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家中写了书函给郑家,你公公也派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赔礼,还亲笔书信来致歉,说一定会严加管教,最后听闻将他送到军中去了。此事因关乎我名节,是以我家上下都绝口不提,想不到他今天居然还来我家中,爷爷和父亲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招待他。” 张灵素出嫁后,比黄绣英懂事了许多,叹口气道:“他现下身份不同了,想是他登门道歉,你家中碍着他郑氏的权势,也不得不宽宏了此事。” 黄绣英担心的道:“我听闻姐姐此前与他很不对付,如今这坏人地位变了,不知姐姐该如何自处。” 张灵素俏目一寒,冷冷的说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6章 大地是圆的 黄家款待的晚宴很是素雅,配得上他们这种书香门第。筵席间,没有猜枚斗饮,只有诗书雅谈,没有拼酒斗狠,只有恭谦礼让,偶尔说些高雅文风之事,显然是给郑冲这个武人难堪的,想让他插不上话。 郑冲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忙着担忧一件事,那就是今天自己有没有露出马脚,被张灵素那小娘皮看出破绽来。须知张灵素可是郑冲的老婆,虽然成亲不过数月,而且还没同房,夫妻关系也不大好,但始终是夫妻,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又很可怕,自己会不会被她认出来不是郑冲? 不过让他稍稍安心的是,之后没再见到张灵素,也不知她是不是听自己的话,先回郑家去了。 郑冲想着自己的心事,埋头吃饭,偶尔礼敬黄汝良c徐光启等人几杯,也就无话可说了。至于他们说的诗词歌赋,郑冲也没兴趣搭腔。 用过饭后,天色已经全黑,众人都在堂上品茶消食,沈崇阳忽然说起白天见识过徐光启拿出的《坤舆万国全图》来,黄家众人皆是啧啧称奇,便请徐光启将那全图拿出来展示一番。 徐光启也不藏私,便命孙泽沛将那全图取来,在堂前桌案上摊开来,众人围上前去一看,皆是惊叹不已。郑冲也好奇,便上前看了一眼,看了之后忍不住赞道:“原来是世界地图,想不到徐老尚书会有此图,真是难得。” 孙泽沛自从听了施福讲述郑冲的战绩后,对郑冲很是敬佩,此刻听郑冲都夸赞此图忍不住面带得色道:“郑小将军,你知道么?咱们所站的大地是个很大的圆球。” 郑冲摸着鼻子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咱们所在的大地圆球名唤地球,是围绕着太阳转动的。” 本来孙泽沛的话就让黄家众人吃了一惊,但郑冲的话就更让人吃惊了,地球?绕着太阳转动? 徐光启自与泰西传教士相交之后,已经知晓地球的概念,只是没想到郑冲一个海寇之子也知晓,当下惊讶道:“博文也知道大地是个圆球的说法?难道你也和泰西的传教士相交过?” 郑冲微微一笑道:“这倒没有,此事并非传教士所处学来。其实这也非什么难以推断之事,平素咱们在大海之上极目远眺,每次见得远来海船出现,都是先看到桅杆顶端,随后才逐渐往下看到船身。若非大地是个球形,我也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此事。” 郑冲随口举了个例子,这里是安平港,常年都有海船出入,郑冲所说的事列众人也都是见惯了的,此刻听郑冲一说,才豁然顿悟。 黄庆贞这书呆子来了兴趣,点点头道:“郑公子说的有道理,这般一说还真是这般情形。大地是个球形,真是出人意料啊。” 徐光启微微颔首道:“每当我要和人说大地是个球形的理念时,总是想不到直观之法来解释,想不到博文才思敏捷,见微知著,居然能想到海船的事列,真是令人茅塞顿开。” 顿了顿徐光启又道:“泰西现有地心说和天动说两种学说。地心说便是说咱们所在大地是个球形,太阳c月亮满天星斗皆是围绕大地转动。而天动说则是反过来,说大地c月亮及星辰皆是围绕太阳转动。听闻泰西有位学者,名唤咖喱绿,他造了一部可看见星球的望远镜,因此提出了天动说。但此天动说为教廷所不许,适才博文说大地是围绕太阳转动的,可有证据?” 郑冲忍不住笑道:“咖喱绿,我觉得这人名翻译成伽利略更好点。”说着朝黄汝良一拱手道:“黄老太傅,可能赐笔墨纸砚一用,我画几幅图,便可说明其中道理。” 黄汝良也被两人勾起了兴趣,大地是球形,还围绕太阳而转,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当下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倒要看看郑冲如何画图说明。 少时,笔墨纸砚送来,郑冲便拿起毛笔来,便在宣纸上画了起来。众人围在一旁,黄庆贞亲自替郑冲掌灯。 只见郑冲用笔生涩,下笔粗细不一,线条浓淡无序,显然是不会画画的。孙泽沛在一旁嘟囔道:“画的画还没我画的好。”徐光启瞪了他一眼,孙泽沛吐了吐舌头,才不敢言语。但小书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郑冲的画工不值一提! 郑冲却毫不在意,少时将太阳和地球c月亮的大概画了出来,便指着所画的图形,滔滔不绝的将地球自转c公转和月亮绕着地球公转的理论都说了一遍。接着郑冲还参照地球的日夜变化c四季变换和日食月食等现象,加以证明自转c公转的正确性。 起初徐光启听得很是惊讶,但越听越是面色肃穆起来,最后仔细看着那粗陋的图画,细细听郑冲解说,认真听了起来。黄氏一门及沈崇阳都是略知天文的,首次听闻地球是圆的,地球绕着太阳转动,但听了郑冲的解说后,但觉得郑冲所说一切皆是合理的解释了大地上为何会有日夜交替,为何会有四季变化,为何会有日食月食,众人都不禁入了迷,在一旁听他说。 郑冲说完之后,徐光启隔了良久方才起身,向郑冲长长一揖道:“此等论说,不但合理解释了我们地面上的日夜交替变化,也解释了四季变化的由来,更说明白了日食月食如何而来。果然还是伽利略的学说是正确的,我虽是教会中人,教会有严命,教不能传播天动说,但今日听完后,我方才知晓教会是错的。” 连精通西学的徐光启都这般说了,黄氏一门人等这才信服,黄庆华忍不住忽然问道:“若我们所在大地是个圆球,那另一头的人岂不是头上脚下?难道他们不会跌下去么?”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天体万有引力学,若是解释起来,颇费口舌,当下郑冲也只得含混的说道:“此事我也尚不明白,或许今后会有能人悟出其中道理来吧。” 徐光启却道:“当年我初次闻得大地是个球形时,也问过传教士这些疑惑,但泰西传教士们也未能说个明白。不过听传教士们说,嘉靖元年,有泰西佛郎机航海士麦哲伦完成了远航,他自佛郎机国出发,一路向西航行,历经数年之后,又回到了佛郎机国,由此证明这大地的确是球形。只是另一头的人为何也能站立大地之上,这就要后来人继续探究了,总有一天该会弄明白其中道理。” 郑冲暗暗颔首,谁说古代国人没有科学探究的精神?徐光启就是很好的代表啊,从他身上,郑冲看到了明代儒士对科学的兴趣,可惜若不是满清入关后,禁锢了儒学的发展,只提倡忠君爱国,用儒学愚忠思想来巩固统治,而废掉了儒学兼纳包容c经世致用的精神,最后满清两百多年,儒学就再也没有推陈出新,有新的发展了。 徐光启回过头来望着郑冲道:“倒是博文的日心说论断让人耳目一新,佐证也极为严密,却不知博文是从哪里学来的?” 黄庆云也皱眉问道:“是啊,听闻你也没读过什么书,这些你从何处学来的?” 郑冲自然不会说是后世学校里教的,当下编个借口说道:“当年混迹市井的时候,遇上个游方道士,和他学的,他还传了我一套乌蚕宝衣,是个世外高人。” 徐光启急忙问道:“这位高人如今去了何处?我尚有许多疑问想请教于他。” 郑冲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位高人去了哪里,自从当年一别之后,我便再也没遇上过他。此等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若非机缘巧合,也难得遇上。” 徐光启和黄汝良都是扼腕叹息,都言此等高人缘悭一面,真是平生憾事。郑冲却忍住笑,坐回位置上继续喝茶。 徐光启忽然动问道:“博文,那位高人可曾说过为何我大明朝如今北方会连续数年大旱?” 郑冲啊了一声道:“这倒没有。”其实他是知道的,明清小冰期嘛,这事若是解释起来,也是非常麻烦的事,索性不想再多费口舌。 徐光启叹口气道:“若是能知道个中情由,或许能挽救北面数省灾情也说不一定。” 郑冲却摇头心里暗道:“这可不是人力所能扭转,气候问题在几百年后都还无法解决的。”当下忽然想到徐光启不是在天启年间便开始推广种植耐旱的番薯了么?便忍不住问道:“徐老尚书想过推广甘薯c土豆了么?这种两种作物都是极为耐旱,若是北面数省大力推广,也应该能大大缓解北方灾荒。” 徐光启却一脸吃惊的样子奇道:“甘薯c土豆?博文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啊。” 黄汝良笑道:“子先此趟奔波千里入闽,一则是来探望于我,二则是我在书信中与他提过,我闽地引得海外两种农物,便是土豆与甘薯,这两种农物都是极为耐旱的,是以子先便不远千里而来,想要看看这两种作物,若是真能大量推广种植,当可缓解北方的饥荒。” 郑冲呆住了,看来这时候徐光启还没写完《农政全书》,也没写《甘薯疏》推广甘薯,这魔改版的大明真是很多细微事件都改变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7章 破之而后立 便在堂上,徐光启缓缓叹口气道:“想我大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内忧外患之时。外有建奴,内有闯贼,而国家日益疲敝,西北数省灾荒连年。但在朝堂之上,许多事却总是议而不决,纷争不断。加上老夫年纪也大了,宦海沉浮这许多年,也算是看明白了。是以今岁年初便致仕归家,就是想要静下心来,好生的琢磨一下这农务之事。天下民以食为天,老夫总以为,要解当前我大明困厄,当从革新农务着手,若是百姓丰衣足食,也就不会有什么闯贼,国家殷实,富国强兵,也就不怕什么建奴了。” 黄汝良听了这话,也是长叹一声道:“子先还是那般的忧国忧民,老朽只是在与他书信中说起我八闽之地种植土豆c甘薯之事,他便巴巴的不远千里奔波入闽,此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 郑冲听了之后也颇为感触,徐光启话里虽然说的客气,但郑冲知道他为何会致仕归家。在朝堂上还是一般的党争不断,想要做些事还真是很难,徐光启更像是个搞科研农事的人,而不像是做官的人,所以他辞官了。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以为改革大明的农务,发现一些新的农业产品,能解决眼下大明西北数省的灾荒问题,让大明百姓都能吃饱,或许便能解除大明眼下的困厄。 徐光启和邹维琏一样,都是心怀家国之人,只不过一个是从战略角度去考虑如何救国,而徐光启则想到的是以科技之力去改善民生c富国强兵方面着手,都想着如何挽救大明朝。 但很可惜,徐光启的想法和邹维琏一样,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农业革新发展是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大明朝现在受流贼和建奴骚扰,很难有安定的环境来推广新的农作物,而且要推广一种新的农作物,还需要花大力气改变农民的观念,让百姓们乐于种植,非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不可,到那时候只怕大明朝已经凉了。 不过推广新作物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后来满清入关,同样也受小冰期气候的影响,正是靠着徐光启留下来的遗产,继续推广种植土豆c甘薯等新作物,才得以战胜了灾荒。而这一切都是在满清安定了北方数省之后,没了战乱才得以实现的。虽然现下推广种植新作物不太现实,但就长远来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下郑冲道:“若想以人力扭转天灾,也是太过渺茫,倒不如推广些耐旱的作物至北方数省种植,能推多少便是多少,这样也能大大缓解灾情,能让北方百姓有些吃食,不至于沦为流民,或多或少当能缓解眼下窘境。” 徐光启颔首道:“此言有理,博文可知土豆c甘薯如何栽种?”郑冲小时候便是孤儿,也自己在家中后院种过土豆c甘薯,同时后来学习过生物学,知道植物种子是需要经过驯化的,当下忍不住和徐光启讨论起种植之事来。 黄氏一门人等起初还想看郑冲的笑话,以为他一个纨绔子弟,如何能知道农事?但郑冲却能将土豆c甘薯的栽种方法c步骤说得头头是道,而且针对北方大旱缺水,郑冲还提出了许多灌溉的构想,比如在西北数省大量挖掘坎儿井,引地下水灌溉农田的构想,既然老天不下雨,就只能想引用地下水的方法。 徐光启和郑冲越聊越投契,反而是黄氏一门人等插不上口了。很快夜已经深了,徐光启便请郑冲留下,两人在客房中促膝长谈。原来此时徐光启已经有了《农政全书》的腹稿,只是还需要来福建实地查看土豆c甘薯的种植情况,及至此时,大明之地内便是福建因为海贸引入了土豆和甘薯种植,徐光启想要在全国推广种植,这才来到福建的。 不想遇上郑冲后,郑冲那里有许多农业上的技术都是得自后世,自然让徐光启大受启发,郑冲也不推辞,便在黄家留宿一晚,陪徐光启探讨农事。他便打发施福回家禀报一声,就说自己留下和徐光启探讨农事,明天再回府。 夜凉如水,徐光启与郑冲在客房里挑灯夜谈,孙泽沛早已经倒在一边睡着了,沈崇阳和施福则在一旁伺候着笔墨。沈崇阳是黄汝良特意安排来伺候徐光启的,徐光启需要一个人来同他一道整理文稿。 而沈崇阳也乐于跟在徐光启身边,于是屋内四人,徐光启和郑冲在那里谈说农务之事,沈崇阳和施福却在那里不断记录两人说的话,记下之后,徐光启还会再行整理。 谈了一夜,郑冲肚子里那点东西早已经被掏空了,现代农业与古代农业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很多现代农业的技术,眼下还不能用,是以郑冲简略了很多内容。而古人的智慧也不必现代人差,通过与郑冲的谈话,给了徐光启很多启发,比如施肥c比如灌溉c比如嫁接等等。当然这一切还需要实践,实践才能出真理。 已经四更天了,徐光启一夜便口述了许多文稿,沈崇阳与施福都细细整理出来,徐光启凑在灯火下看了几遍后,才欣慰的道:“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郑冲还是忍不住道:“先生所做之事,立在千秋,功在后世。只是眼下北方数省时常战乱,只怕要推广这些新作物很难。”的确,农人向来守旧,甚至到了后世现代都是如此,后世农村里,村干部推广一些新作物,带着村民致富奔小康,那也是要磨破嘴皮子,还要村干部带头试种成功后,村民们才会改种其他作物。试想后世党组织那般强悍的组织c动员能力,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推广一种新作物,现下明末这种政令不出县城的时代,又逢战乱,想要推广土豆c甘薯取代传统农作物是多么的难。 徐光启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嘛,老夫打算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将两种作物秉性摸熟之后,先引回老家松江府栽种,得了收成后,在往其他地方推广。事总要有人来做,纵算千难万难,只要肯做,终有一天能得大成。” 郑冲沉默了片刻后,又问道:“先生,朝堂之上,若是能多几个像你这般的人,大明朝或许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如今朝堂上诸公,标榜什么众正盈朝,却连革新的勇气也无,整天便只是耍嘴皮子,却无人肯做些实事,真教人沮丧。” 徐光启正整理文稿,听了这话停下来,叹口气道:“博文切莫灰心,朝堂之事,纷繁复杂,革新朝政,可不是像我们推广农事这般容易,那更是万难之事。你没在朝堂,不知其中牵连甚广。” 郑冲忍不住问道:“先生,如今朝廷上诸公,都不能拧成一股绳,力朝一处使,整天只顾党争,让天下军民百姓如何自处?大明朝还有希望么?先生以为革新农事便可救下大明,殊不知大明之祸不在其他,而在朝堂之上啊。”郑冲忍不住将困扰自己的迷茫说了出来,说了之后才有些后悔了。 徐光启愣住了,沈崇阳和施福都愣住了,这话有些过了。徐光启当下轻咳一声道:“博文,老夫为官数十年,也知如今官场黑暗,但老夫总觉得,其力可为者,当自为之。有多大能力,便有多大责任,老夫自问不是张居正这般强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好自己能做之事而已。” 郑冲听了之后,心头反复转过徐光启的话,有多大能力,便有多大责任,做好自己能做之事。 徐光启又道:“如今乱世,大明若能有好似张居正这般人物出现,或能破而后立,涤荡朝堂,匡扶社稷,中兴大明吧。” 破而后立,这四个字好似一盏明灯,点亮了郑冲眼前的昏暗迷茫,让他看到了希望。是啊,这大明朝廷已经如此腐朽了,郑冲可没兴趣做李鸿章式的裱糊匠,破而后立,对的,就是破之而后立! 当下郑冲朝徐光启恭恭敬敬一礼道:“小子适才出言无状,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多谢先生一言点醒梦中人,郑冲明白该如何做了。” 徐光启笑着扶起郑冲道:“且休这般说,能为博文解惑,也算老夫还有些用。” 天亮之后,黄庆云前来请几人去用早饭,饭后徐光启毫无倦意,兴致冲冲的便想去田地里实地看看土豆c甘薯收成,而黄家有不少自家的田地中都种了土豆与甘薯,当下便由黄庆云c沈崇阳陪徐光启去田地里实地查看。 而郑冲这里徐光启却没要他再跟去,徐光启道:“博文昨日本该归家的,却陪老夫熬了一宿,今天便不必跟去了。待得过几日,老夫再来府上叨扰。” 徐光启还是很明事理,郑冲昨天归家来,连家门都没进,昨夜也没回郑家,今天也不便再让人家陪着,于是这般说了。 当下郑冲也不推辞,便道:“徐老先生所做之事,乃是惠及后世万民之事,但有差遣,小子定当全力奉陪。几天后还望老先生一定如约前来我家中,小子也好略进地主之谊。” 徐光启呵呵笑着应了,当下郑冲便即拜辞徐光启与黄氏众人,便与施福往郑家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8章 奢华郑家城 一步步离郑府越来越近,郑冲心中还是有些坎坷不安的,毕竟自己是个冒牌货,也不知会不会被郑家的人看出破绽来。但很快他的这种心情就被一种深深的惊叹打破了,眼前郑府的奢华景象令人震撼。 崇祯元年,郑芝龙受朝廷招安之后,便回到老家安平安置府邸。从崇祯二年起,在晋江安平建置豪华府地,历时三年又两个月告峻。 新建好的郑家府邸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埯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极广。似乎什么宅院建造逾制的规则,在郑家这里消失了,郑家宅院的奢华远远超出了一个总兵该享有的待遇。这也反映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大明朝北方被建奴和闯贼闹得糜烂不堪,也没有精力来管一个福建总兵的府邸是否逾制,更何况这个总兵还是个能安定东南的实权人物? 站在郑府宽广的大门广场前,郑冲惊讶与郑府的豪华,只见大牌坊前的广场极为宽广,门口张灯结彩。闻得郑冲回府,郑家大开中门,家中仆役丫鬟出来了数十人在门口迎接。 郑冲下了马后,早有养马的仆役上前将马匹牵走,当面迎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带着一干家奴郑重行礼后齐声道:“恭迎大公子回府。”随后门口点燃了长长的鞭炮,郑冲便在众人簇拥下迎入府内。 到了府内,郑冲努力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来掩饰他内心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震惊,黄汝良的府邸和郑氏府邸比起来,就如同小孩一般。 到了前院,只见各处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便有暖轿在前院迎候,那名前来迎接郑冲的管家上前恭敬道:“请大公子上轿,夫人与二爷便在中堂等候公子。”郑冲也不敢多问什么,言多必失,更何况他连这管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人说什么他照做便是。 当下坐了轿子,众人抬着郑冲便往府中深处行去。途中郑冲便觉得自己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当下掀开轿帘,对轿子旁跟着的施福笑道:“我郑府这般宏大,昆玉可曾都逛过?” 施福也不疑有他,老实答话道:“小人多数都住在水寨之中,府上只来过几趟,所去过的地方不多。” 郑冲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朝一旁跟着的管家道:“你跟昆玉好好说说咱们郑府的好处,可别遗漏了。”郑冲耍了个小聪明,便借着施福没来过郑府几次,要一旁管家介绍一番郑府,他好在一旁偷听。 那管家也不疑有他,还道是大公子有意炫耀,当下便清清嗓子,卖力的讲了起来。这一讲到让郑冲更加吃惊,这郑府也太牛掰了吧。 原来郑府幅员极广,东面是水寨,有港口在内,西馆为居所,南斋为郑府书斋文馆,北面为陆上堡寨,中央便是郑府的安平四海殿。 而除去东面水寨和北面堡寨乃是护卫郑府的营寨之外,郑府西南两处才是起居之地,这里有歇山式五开间厅堂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c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其后便是中堂安平四海殿,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c亭台c精舍c池沼c小桥c曲径c佳木c奇花异草。 耳中听那殷主事讲述着,一路行来,这郑家宅院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院落,这里仿佛一座奢华的城堡,四周高高的围墙护着,一眼望不到尽头,随处可见郑家徽号的私人家丁守卫,最外层是高高的城墙,几个城垛围着一个漂亮的园林,其中有喷泉和鱼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点缀着书法字画作品c汉白玉雕刻c金饰工艺品。 看得郑家宅院如此规模,施福也是赞叹道:“殷主事,咱们这郑家堡可好比一座小城啊。” 那管家面带得色的道:“那是,咱们家这宅院的确堪比一座城池,别看福州是个省城,实际上是个穷地方,没有多大的出息。咱们郑家每年海上得的银钱那可是千千万,都屯聚在咱们这泉州安平郑家城里。咱们这郑家城横竖十里十三步,亭阁楼苑绵延三四十里,建有楼堂馆所一千零八十间,耗时三年方才建好。内里数不清的名贵字画c珍稀古玩c美貌婢女。一个安平郑家城那可是胜过十个福州的啊。” 郑冲听了暗暗惊叹郑家的奢靡,同时也留心记下,这迎接自己的管家原来是姓殷的,施福识得他。 转过一处亭台来,听得一阵河水潺潺之声,近前看时,眼前竟然是一条宽阔十丈的运河穿过。啥米?家里还有条河?此前一直听施福说郑府有运河从水寨直通郑芝龙卧房之下,若遇有事,郑芝龙可直接从卧房便登船,出运河直到水寨之内,点兵出航。郑冲一直以为这话多少有些水分,但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了,郑冲才深深被震撼了。 那殷主事轻描淡写道:“这条运河直通东面水寨,由此可至外海,内里直通老爷卧房之下,方便老爷出海之用。”施福似乎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得这运河,当下也惊叹不已。看来施福虽然是郑芝龙的心腹,但也只限于出海的时候,平素在安平,他还是很少能到郑家的心腹地带来。 郑冲目瞪口呆,郑芝龙不愧是海上枭雄,就连府邸之内都离不开掌控船队,若遇有事,他可以从卧房就登船,先出海逃遁,果然相当有才。 又见这运河蜿蜒迤逦而去,在远远尽头处,一座五层四角的石塔矗立在那里。 那殷主事很是豪气的指着那石塔续道:“此乃我郑家宅院出海星塔,为晚归船只指路的,又供奉各路海神,兼做镇宅之用,名唤星塔,星塔之下有供奉各路海神的堂室十余间。” 郑冲面色古井不波,但心底里却是翻江倒海般的激动,要是他那便宜老子郑芝龙嗝屁了,这些可都很可能变成自己的东西了!但随即想到还有个国姓爷会和自己争,便有些泄气。他到现在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现下才有十岁的国姓爷,毕竟是将来的大英雄啊,要和他抢吗?郑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根红苗正的独生子,有一天会陷入狗血的嫡庶之争当中。 穿过几个花园,郑冲和施福还在一个院落里看到各种用铁笼关着的动物,犀牛c河马c老虎c灰熊c甚至还有大象,尼玛,这不就是一个小型动物园吗? 郑冲慢慢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心中暗想道:“这郑府如此奢华,便好比一处温柔乡,此种奢华生活着实消磨人的意志。这也不难明白,为何后世史上郑芝龙手绾福建水陆二十余万兵符,却投降了满清,实则是这种生活让这头当年的海上蛟龙没了战斗的意志。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也。” 想到这里,郑冲又忍不住想道,今后自己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久了,不知道会不会也没了雄心壮志? 胡思乱想间,很快到了府邸中心地带,一座坞堡出现在红墙绿瓦c绿树掩映之间,这里四周绿水运河环绕,高大的堡墙,上面刁斗门楼皆有,其上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值守。这里居然还有一座内城坞堡,看来郑芝龙真是费尽了心思,可惜后来这么辉煌的府邸还是拱手让给了清军。 走近看时,这些士兵竟然大半都是黑人士兵,郑冲大吃一惊,这是要逆天啊,黑人保镖都请来了?记得后世野史记载,郑芝龙有一支黑人卫队,看来这是真的。 那殷主事接着介绍道:“这些都是昆仑奴,老爷精锐卫队里有五百多个昆仑奴,听说老爷船队里,还有上千数的各国勇士,白的,黑的,倭国的,高丽的,南洋猴子,天竺矮子都有。” 不愧是纵横东亚的大海盗,手下士兵真正是来自五湖四海,就好像加勒比海盗一样,果然很拉风。只是为何这趟出征料罗湾却没见到这些外国籍士兵呢?或许这一趟征讨荷兰人,是以大明水师名义出征,郑芝龙没让这些私兵跟随,以免被人诟病吧。 中堂安平四海殿便在这座坞堡之内,郑冲的轿子经过坞堡大铁门时,殷主事朗声喝道:“大公子到!”门口驻守的士兵和小队长听到后,都是一起笔直站立,朝着郑冲的轿子高举手中兵刃致敬。 殷主事献媚笑道:“这些黑老鬼,从前正眼都不看公子一回,这趟听闻公子立了大功劳,单枪匹马,勇夺红夷战船,阵斩刘香佬首级,消息传来后,便纷纷转了态度,对公子的勇武极是佩服。您看,他们都朝您致敬来着。” 从这些黑人士兵的目光中,郑冲看到了满满的崇敬,但又带着一丝畏惧之情。好奇之下,郑冲吩咐停下轿子,走上前去,那带队的黑人士兵小队长见得郑冲到了面前,显得更加紧张了。 “你会说咱们的话么?”郑冲试探着用南京官话问道,那殷主事在一旁献媚笑道:“公子爷,他们都听得懂咱们闽语的,大明官话略懂一些。” 郑冲点点头,看来便宜老爹把这些黑人士兵都调教得不错啊,起码沟通无障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9章 再续舔犊情 那黑人队长果然操着略微滑稽的闽南语答道:“大公子,我们会说你们的话。” 郑冲微微一笑,他注意到这黑人队长答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微微躬身,目光不敢看他,黑大的鼻子尖上满是细细的汗珠,答完话后狠狠的咽了口吐沫,喉结一动一动的,显得很是紧张。 郑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黑人小队长立刻答道:“小人原本名叫埃里安,后来老爷给我取了个中华名字,叫郑阿安。”顿了顿郑阿安紧张得面色紧绷,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中华名字。” 郑冲笑着点点头,看来便宜老爹还很贴心,给他的黑人部下都取了中文名字,想来是叫着方便吧。当下郑冲奇怪的盯着郑阿安问道:“你怎么很怕我吗?” 郑阿安闻言,更加紧张起来,他低下头去,汗珠开始从黝黑的额头滚落下来,连呼吸都凝固住了。殷主事见状连忙笑道:“公子爷,别与他们一般见识,想是从前您从这里经过时候,他们对您有过不敬之举,现下公子爷扬眉吐气,有了官身,他们害怕您了。” 郑冲明白了,这些日子他也从许多人口中得知了之前那倒霉鬼郑冲是个什么德性的人物,原先是个市井小流氓,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纨绔浪荡,从前在郑家也是可有可无的地位。 但这一趟郑冲立下大功后,情形陡然一变,不但得了官职,而且似乎更得郑芝龙信任,这趟他和郑芝虎一道押送宝藏战利品回来便是明证。想来这些黑人士兵之前瞧不起郑冲,得罪过郑冲,这回郑冲地位拔高了,他们生怕自己会秋后算账吧。 当下想清楚原委之后,郑冲笑了笑道:“你们不必紧张害怕,我没那么小气,不会玩什么秋后算账,你们继续做事吧。”听了这话后,那郑阿安长长的舒了口气,殷主事对他道:“难得公子爷大度,你们还不快多谢公子爷。” 郑阿安急忙喝命一众黑人士兵一起拜谢了,郑冲摆摆手,笑着便回轿子中坐定,殷主事吩咐一行人继续起行,直入堡内。 进了坞堡,穿过一片宽阔的校场,又进一道红墙大门,这才进到了郑芝龙住的内苑。只见这里池塘掩映,绿草如茵,假山怪石,应有尽有。 正中一座大殿,只见上面大书匾额“安平四海”,好气魄,郑冲下了轿子,抬头看了一眼,不自觉的昂起头,想来这里便是中堂大殿安平四海殿了。 殷主事上前来哈着腰笑道:“公子爷,主母和二爷都在里面等您呢。”郑冲嗯了一声,便在殷主事的引领下,往殿内走去,施福紧随其后。 到得殿门口,门口又有黑人卫士守卫,见得郑冲,也是立刻拜倒行礼,到让郑冲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大丈夫当如是,能驱策天下万国勇士,为己效力,这才是大丈夫c大英雄所为。 进到殿内,只见这里两厢都坐了许多女眷,一个个都打扮得明艳动人,看来都是郑家几个兄弟的家眷。而殿上正中央,郑芝虎坐在右边,左边主位上坐了一位穿着日本和服的女子! 只见她身穿着日本传统的十二单衣,淡紫色闪着柔和光泽的外衣,里面是从粉红色逐渐加深的到深红色的单衣,在单衣边上只能看到很窄的深紫色,仿佛那不是另一件单衣,而只是一条滚边而已。但在宽大的袖子处,就露出了一大截的深紫,底下是深红色的裙子,腰部用白的绣满银色花纹的腰带扎成一个蝴蝶结。 那些称得上鲜艳的颜色组合在一起,显得她是那么的优雅c尊贵,但那种感觉在此时淡然的气息下,却又没有那么亮丽,只有隐而不发的高贵气势,淡淡的外溢出来。 她如海藻一般的长发一部分被数支发簪绾在脑后,盘成了两个相对的扇形,发髻被固定在头顶,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两侧鬓角的长发自然的垂在胸前,而脑后没有被绾起的发丝则披散在她的背上。她见到郑冲,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起身走上前来时,发丝与衣裳轻轻扬起,这样的一个人竟是说不出的梦幻与尊贵。 郑冲看得有些呆了,郑芝虎轻咳一声道:“还不见过你嫡母?”啊?这年轻少妇就是郑芝龙的老婆,国姓爷的母亲,他郑冲现在的嫡母细川氏? 世上有种很奇妙的东西名叫缘分,这缘分之说出自佛教,儒家与道家并不讲缘分,也不讲你与我有缘之说。缘分就好像命运纠缠的丝线,将一个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无形的连结,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是阴差阳错,也有些突然偶然,最后就成了必然。 郑冲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对母亲的概念本来已经很模糊了,但穿越之后,他的后世记忆大爆发,三岁前母亲在世时的记忆反而像烙印一般,深深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种清晰的记忆让郑冲及感到欣慰,又觉得痛苦。欣慰的是他终于记起了母亲的音容笑貌,但令他痛苦的是,如此清晰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他永远再也见不到这般和蔼可亲的慈母面庞了。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他穿越几百年回到了明末,然后在福建安平郑家的安平四海殿上,再一次见到了那慈母般的面庞!眼前的细川氏正在面前微笑着,那温暖和煦的笑容和郑冲脑海中慈母的音容笑貌完全叠加在一起,居然分不出半分差异来! 短暂的愣神之后,郑芝虎的话语并没有惊醒郑冲,他呆愣着喃喃道:“怎么会c怎么会这般像”母亲在他三岁时去世,那时候母亲二十八岁,眼前的细川氏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正是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岁,温婉的容颜下,看待他的眼神竟然和记忆中的母亲也是一模一样。 郑芝虎有些不满了,哪有儿子这般盯着母亲看的?就算她只是你的嫡母啊!难道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上次调戏母婢,这次怎么着居然连嫡母都要上手了?就算你为郑氏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能这样啊! 郑芝虎正打算开口呵斥时,不想郑冲眼眶一红,突如其来的豆大泪珠子居然说来就来!只见郑冲心神激荡之下,跨上一步,便即跪倒在细川氏面前,头埋在地上哽咽着喊道:“母亲,儿子总算再见到你了!” 郑芝虎呆住了,这小子唱的是哪出戏码?从前他见到细川氏都是绕道走,好像耗子见到猫一般,什么时候有这般深厚的母子之情了? 细川氏也被郑冲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恢复了郑氏主母的仪态,日本女性特有的温婉与善懦让她心中对眼前这个继子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只见细川氏立刻也直身跪在郑冲面前,微微前鞠,扶住郑冲的肩头柔声说道:“辛苦了,回来就好。” 这母子俩一跪,堂上的人都坐不住了,郑芝虎第一个也跪坐在一旁,从前在日本的时候,他也算是习惯了这种坐姿,而其他郑氏女眷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然后就是管事仆役丫鬟们跪了一屋子。 细川氏这一声温柔安慰之语没能让郑冲停下哭泣,反而让他哭得更加大声了,他趴在地上长跪大哭,好像将十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孤苦与委屈都哭了出来一般。 被人欺负而无助的时候,羡慕他人有母亲疼爱的时候,逢年过节孤单一人的时候,郑冲都是咬牙挺住了,他没让自己因为失去母爱而哭泣,但却想不到在几百年前的明末,在这安平四海殿上,他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若非有郑冲的经历,你绝难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母亲,我又有母亲了”郑冲一边哭泣着,一边哽咽道,四周的人这才猛然想起,郑冲是个自小就没了母亲的人。 或许是女性的柔弱,又或许是郑冲哭声的感染,殿上许多女眷居然都开始跟着轻轻抽泣,细川氏也是眼眶一红,伸手轻轻抚慰郑冲的脑后,就像一个慈母在安慰儿子一般。 郑芝虎眉头一皱,他居然也感到鼻子一酸,强自忍住后,勉强道:“臭小子,怎么这般失态?都说了不要这般婆婆妈妈的,像个爷们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来,起来好好说话。” 当下好不容易劝得郑冲渐渐停了哭泣,不想郑冲起身来,擦干泪水后,又朝着细川氏拜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口中大声道:“母亲在上,孩儿今生当奉您为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孝敬,至孝一生,不敢有半分违逆。” 细川氏也被郑冲的真情打动,含泪笑道:“好,好孩子,你先起来吧。”说着细川氏起身扶起郑冲来,随后一众人等这才也都起身来。 看着郑冲晶莹的目光中满是舔犊之情,细川氏女性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孩子是真的想娘了,蓦然想起郑冲孤苦的身世,便伸手替郑冲拂去身上的灰尘,口中柔声道:“可怜的孩子,今后你便当我是你的母亲好了。” 郑冲见细川氏伸手过来,急忙躲开道:“多谢母亲,我自己来,不劳母亲动手。” 郑芝虎早已经起身来,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心头长叹一声,暗道:“秀莲,阿冲长大懂事了,他自小没了娘,现下他自己认了娘,或许是他的造化,也或许是他将秀莲你的影子牵在嫂子身上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0章 夫妻功守道 满屋子的女眷之中,张灵素落在最后面,只因她是现下郑氏第三代的唯一女眷,辈分最低,前面的都是自己的长辈女眷。昨夜她回来后,细川氏倒也没责备她什么,只不过派人带了句话来,“下次不要如此了!” 细川氏虽然性子柔弱,但温敦大方,待人和善,又温婉贤惠,张灵素很是敬重细川氏这个婆婆的。她昨天一时任性妄为,偷跑出去,本想着会被细川氏责罚,但细川氏却没有半点责怪。有时候张灵素反倒想细川氏责骂自己一顿,心里反而会好受些,可细川氏偏偏没有。细川氏给张灵素的感觉便是到了仁慈到了人不忍欺的地步。 是以今天一大早,张灵素便早早来给细川氏请安,而后陪着细川氏及一众姨娘在安平四海殿等候郑冲归来。 郑冲还没到步时,张灵素便在想象她这冤家对头,命里的魔星会如何与细川氏相见。阖府都知道的,上一趟郑冲便是因为调戏母婢,才被赶到水军中去了,郑冲这趟回来要过的第一关便是细川氏,要换做别人,或许都没脸见人了。 张灵素来回想象了许久,都是在想象郑冲会以什么方式来见细川氏,是跪地认错,还是敷衍了事,还是厚着脸皮根本就不提前事?总之张灵素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到安平四海殿的,却没想到她看到了这么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 “这混蛋太狡猾了,大哭一场后,不但婆婆原谅了他,似乎还更喜欢他了!”张灵素手中的绣帕都被扭成了麻花,小嘴撅着,心里暗骂郑冲的厚颜无耻,居然演出这般肉麻的哭戏来蒙混过关! 细川氏此刻的心情很轻松,女性的直觉告诉她,郑冲的舔犊之情绝对不是演出来的,她很高兴终于这个继子开窍了,丈夫交给自己教导这继子的任务,算是有个圆满的结果,她自己也收获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今后她的亲儿子郑森也将有个真正贴心的大哥了。 郑芝虎心情也不错,原本想好的一些帮郑冲说项开脱前面调戏母婢罪责的说辞都没用上,当下笑呵呵的引着郑冲依次拜见了其他长辈女眷。除了细川氏之外,在座的还有郑芝龙的其他侧室庄c林c史c蔡c曾诸氏,还有三弟郑芝豹的妻室c四弟郑芝凤的妻室。 郑氏四兄弟中,惟独郑芝虎没有娶妻,郑冲原本也奇怪郑芝虎为何还不娶妻,每当问起,郑芝虎都笑着说道:“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多个人不便。”郑冲却根本想不到郑芝虎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 郑冲此刻心情也是大好,心神激荡之下,他居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将他对母亲的惦念之情淋漓尽致的挥发了出来,那一刻他认定老天爷要他穿越这么几百年回来,让一个这么像他亲生母亲的细川氏出现在面前,就是要弥补他之前十几年孤苦无依缺少母爱的人生缺憾,是以他毫不犹豫的将细川氏认作母亲,并且当众说了今后将细川氏视作亲母孝顺,这绝对不是演戏,完全是出于真心的。 至于什么调戏母婢,他压根就没在意,也根本没想起这茬来,这事又不是他干的,所以郑冲根本没想过还有对这件事交代什么,也算是误打误撞,就这样抹过去了。 见过一众长辈女眷之后,目光最后停在了张灵素身上,只见张灵素小脸涨得通红,局促的站起身来,朝郑冲纳了个万福之礼,口中好像背书一般道:“恭迎夫君凯旋而归,平安无事回府,妾身在此恭祝夫君武运亨通,官道通途,光耀我郑家门楣。” 郑冲一听就是敷衍之语,并非出自真心,当下忍不住调笑一句道:“辛苦娘子背书了。”说罢,也不理会张灵素气得瞪了他一眼,转身便笑嘻嘻的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日本也是一个被中华儒学拂照的国度,孝道也看得极重,细川氏对继子今天的孝道所感动,心情本来很好,但见小两口见面后,说话又是阴阳怪气的,心头忍不住又忧虑起来。 当下细川氏柔声说道:“夫妻之道,在乎相互体谅,家和才能万事兴。” 郑冲立刻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不孝,老是惹是生非,惹得父母生气。孩儿也不想这样的,孩儿自小孤苦无依,没人管教,方才如此,还望母亲今后多多教诲提点。” 张灵素瞪大一双美目,小嘴张开却合不拢,显是惊得呆了,这还是她那个流氓习气极重而且二愣子一根筋的丈夫吗?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哪里像平时那般,只会顶撞,倔水牛脾气的样子? 果然,自小孤苦无依,没人管教,几个字戳中了细川氏的泪点,也让她想起自己的身世来,颇有感触。原来细川氏名唤细川松,平户藩士田川七左卫门之女,后来母亲改嫁给从中国福建泉州移民到平户的华侨铁匠翁翊皇,她也成为翁翊皇的继女,从小也是没了父亲加上继女的身份,因此对郑冲继子的身份和没有母亲的遭遇感同身受。 细川氏心里暗想道:“这孩子其实本性不坏的,只是小时候没人管教,之前行事才会无礼无状,并非全是他的过错啊。” 当下细川氏柔声说道:“你的身世不好,有些事做得荒唐非你所愿,现下你已经是大明的武将了,家宅之中事,母亲也会替你照看好,好让你安心施展抱负,报效国家。” 郑冲点点头,眼光瞄了张灵素一眼,只见她小脸涨得通红,显然很是气愤,当下嘴角一翘,微带示威之意朝张灵素努了努嘴。 张灵素被郑冲气坏了,偶然看得郑冲背后站着的施福,暗想郑冲从前拙于言辞,更是二愣子的性子,绝对不会说出这般漂亮的话,演出今天这孝悌动天的戏码,一定是有人教的!当下张灵素俏脸笑颜一展道:“夫君,今天这出戏,又是谁教你唱的啊。” 声音虽然好听,但内容却极其恶毒,想要轻轻一句话便将郑冲今天的努力都说成是别有用心,利用孝道来演戏博取同情。 郑冲眉头紧蹙起来,心头暗道:“这小娘皮原来这般心肠狠毒,挑拨离间,看来她对倒霉鬼的怨念颇深啊。” “孝道乃人伦之重,我郑冲岂会演什么戏码?对父母孝顺,乃是天性使然,哪里需要别人教?难道娘子你们张家的孝道都是别人教的?!”郑冲反应极快,马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打一耙,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哼一声继续大声斥道:“自从你嫁过来后,有履行过妻子的义务吗?我与母亲说话,自然是真情流露,到了你口里,就是做戏,你这般挑拨离间,居心何在?!” 张灵素不想平素流里流气,不学无术的丈夫,此刻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樱桃小嘴讷讷微张,竟然一时间呆住了。郑芝虎并一众女眷也是惊得呆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郑冲反击成功后,马上抱拳,朝细川氏拱手一礼后,缓缓说道:“母亲,适才孩子话语,句句发自肺腑,并无半点虚假,若是有假,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细川氏闻言心下也对张灵素颇为不满,当下柔声道:“我自然信你,也不必发此毒誓。”回头对张灵素柔声说道:“儿媳啊,也不是我护短,冲儿他自小孤苦,此前行事是有些荒唐。但你也不能总把自己的夫君想成一个坏人,夫妻之道,在乎礼让包涵,一人退一步,夫妻和顺,方能家和。” 这头张灵素也醒过神来,她饱读诗书,平素言辞也是及为锋利的,此前一直死死压制着郑冲,今天岂容他在自己面前言辞逞能? 当下嚯的一声,站起身来,秀目凌厉剜了郑冲一眼后,清脆的声音说道:“母亲明鉴,我与他虽然已经是夫妻,但古语有云,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我嫁到家中数月有余,自问操持长房一应事物皆井井有条,恪守妇道。反观夫君他,常常夜不归宿,留恋花街柳巷,将一屋子的字画古玩都卖个一干二净,整日只顾吃喝嫖赌,这可是为夫之道?先前我就与他有约,他何时能做个好丈夫,我便何时真正与他做一对夫妻。母亲,并非我有意针对夫君,而是夫君不贤,须时时提点啊。” 好个小娘皮,还挺能扯,不愧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出身,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看来还是要好好和她折辩折辩才行,不能弱了自己当年在学校第一辩手的名号! 不等细川氏答话,郑冲已经抢着说道:“娘子此言也差矣,我且问你,说我留恋花街柳巷,你可有实据?”张灵素冷笑道:“你每晚去了哪里,自然有人报于我知晓,你还要我找人来与你当面对质么?” 郑冲摸着鼻子笑道:“若是我说去和那些姑娘探讨人生,你信么?”张灵素气得娇躯轻颤,这人真是无耻,当下指着郑冲冷笑道:“你去那些肮脏地方做过什么事,自然也有人报我。你现在居然还学会了信口雌黄,无赖狡辩!”郑冲也冷笑道:“你信别人也不信自己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1章 市井多仗义 “你!”张灵素秀眉一挑,正待反唇相讥,郑冲大声抢道:“正所谓家有娇妻,不留外宿,若非你不履行妻子责任,我何必去那些地方,找别的姑娘?再者,你都是听别人说我怎么怎么,你亲眼见过我做什么了吗?” 张灵素气得胸脯起伏不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郑冲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之前你每月只给我一两银子花销,我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没有,你要我如何结交天下豪杰,如何扩宽人脉?你又叫我如何能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细川氏闻言也皱眉温言道:“儿媳啊,每月一两银子,是不是少了点,男人在外,多少还是要些银钱撑撑场面的,他毕竟是我郑家长子啊。” “母亲,你切莫听他狡辩,他变卖古董字画得来的银钱,不是打赏那些烟花女子,就是吃喝赌博去了,哪里有一文钱是用在做大事上的?结交的也都是些市井流氓,地痞无赖,那些人能助他成什么大事?”张灵素愤愤不平的小模样,越看越可爱。 郑冲哈哈一笑道:“娘子你看不起市井人物?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市井也有豪杰之辈的,就连父亲,此前也是市井中的豪杰,你这么说,可是对父亲不敬啊。” 张灵素被他气得说错了话,这时候也醒悟过来,郑芝龙在出海为盗之前,的确也是个混迹市井的地痞,她情急之下失言,只怕细川氏要生气。 果然,细川氏哼了一声,很是不满张灵素这般说话,扯到丈夫身上,只是淡淡说道:“你夫妻两人都少说两句,我们郑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整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当下郑冲和张灵素都住了口,互相瞪了一眼,郑芝虎见场面有些尴尬,急忙换个话题问道:“阿冲,昨夜徐光启老先生留你在黄家,都说了些什么?” 郑冲答道:“徐老先生忧心国事,想革新农务,将我福建新引种的土豆c甘薯推广至旱灾严重的北方数省去,是以和我谈说农事,便说了一夜。” 细川氏闻言柔声道:“那可真是辛苦了,既然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儿当多多辅助徐老先生。” 张灵素撅着小嘴,在一旁嗤之以鼻,暗想道:“这混蛋不学无术,只会调戏良家妇女,哪里懂得什么农事?!”但却不敢再开口讥讽。 郑冲躬身应了,随后见堂上除了郑芝虎外其余都是女眷,没见到那才十岁的国姓爷,忍不住问道:“我二弟呢?” 郑芝虎替细川氏答道:“你那二弟郑森这些日子都在苦读,稍后要入国子监,考期临近,便搬到星塔下的书院读书,是以没在家中。” 郑冲颔首道:“多读些书是好的,二弟以学业为重,很好。”张灵素闻言更是肚子里冷笑不已,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还敢说教别人。 又向其他姨娘问起其他诸弟妹,原来郑芝龙受了招安之后的三年间,陆续娶了庄c林c史c蔡c曾等其他侧室。其中庄氏生了三子郑渡,林氏生了四子郑恩,曾氏生了五子郑荫,蔡氏生了长女郑翎。只是这几个弟妹都尚年幼,最大的郑渡还不满两岁,最小的郑荫才出生三个月。众姨娘都客气说了,诸弟妹都安好。 闲话家常一会儿,细川氏便对小两口道:“冲儿刚回来也累了,便先回去梳洗一番,稍作歇息,随后去郑家祖祠c诸海神供奉之所祭告一番。你做妻子的好生伺候,切不可再使小性子。”说罢挥挥手,示意两人回去。 郑冲朝细川氏及堂上一众长辈行了一礼后,告退先走。张灵素走在后面,细川氏却叫住她道:“儿媳啊,对男人不能一味管教,该给的里子面子,还是要给,若是有什么委屈,也多多担待些,阿冲身世可怜,前面的确是孤苦无依,无人管教,如今也是大明将官了,你不可再对他呼来喝去,此举有违妇德啊。” 张灵素为之气结,但也不敢违拗,只得盈盈一拜道:“母亲宽心,孩儿知道了。”说罢也告退而去。 张灵素小脸臭臭的转出书房来,郑冲带着施福却在廊下,只见郑冲靠着柱子笑道:“生气的女人,老得快。” 张灵素更怒,瞪着郑冲道:“你今天说的话是谁教你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这等话是出自何人之口?” 郑冲指指自己道:“这句话是我自创的。” 张灵素冷笑道:“你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你能说出这等大有深意的话来?我才不相信!” 郑冲暗想原来这魔改版的大明朝还没人说过这句名言,当下摇头扁扁嘴道:“你啊你,你不曾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跟着坏笑着说道:“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我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的。” 张素灵哼了一声,小嘴一翘道:“爱说不说,休想借机亲近!”说罢一拉裙摆,带着两个仆妇径自去了。郑冲摸着鼻子暗笑道:“小娘皮挺机警的啊。” 施福在身后提醒道:“公子,先回居所梳洗,稍后还要祭拜先祖c祭告诸路神明的。”郑冲一想这是正事,古代国人每当做成大事,都要祭拜祖先神明,感谢祖先神明保佑的。 但忽然想到自己也不认识回自己住处的路啊,看到刚走没多远的张灵素,心中一动,暗想道:“跟着小娘皮去,一定不会迷路。”当下便带着施福,跟上张灵素的脚步。 形同陌路的夫妻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出了中堂,中堂堡外自有轿子在那里等候,夫妻俩一人一顶,上轿便行,又开始行进在偌大的郑家城内。 一炷香功夫后,两口儿的轿子停在了靠西南面的一座宅院外,郑冲下轿后,只见到这处宅院颇为清幽,院门上写着“清乐斋”三个字,忍不住念道:“清乐斋?嗯,才见春光生绮陌,已闻清乐动云韶。清音雅乐,书斋养心,也还得宜。” 张灵素恰好也下了轿子,闻得郑冲居然会念唐代王涯的诗句,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郑冲目光转来笑道:“娘子,我说得不对么?”张灵素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先入了宅院。 郑冲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却见宅院门口迎出几名家奴来,为首两个一胖一瘦,胖的呢那叫一个肥头大耳,瘦的呢那叫一个尖嘴猴腮,两人上前满脸堆欢,一起行礼道:“恭迎大公子回府。” 郑冲微微一愣,这两人是谁?不认识啊,但看两人形貌打扮,该是伺候自己的亲近之人,当下轻轻嗯了一声道:“快些准备一下,我梳洗更衣后,还要前去祭拜。” 一胖一瘦应了,郑冲回头看了看施福,又对两人道:“给施侍卫也准备一间客房,让他歇息一会儿。” 那一胖一瘦两人见了施福,似乎认识施福,当下上前也行了一礼,那瘦的抢着道:“小的殷贤见过施侍卫,从前在老爷书房见过施侍卫一次的。”那胖的急忙也道:“小的吴侈见过施侍卫。” 郑冲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殷贤c吴侈?谁这么有才,给两人起这么个名字。 施福笑着回了一礼,道:“原来两位便是公子爷从前的亲随,在下今后便是公子爷身边的侍卫了,还请两位大哥多多提点。” 三人客气了几句后,殷贤c吴侈便引着郑冲c施福进到院中。这院子也不算小,内里东西两边都是厢房,西面一片池塘山水,其间亭台楼阁都有,比之黄家宅院也不遑多让。 施福自有殷贤命其他家奴引到西厢客房内安顿下来,郑冲现下是泉州守备的官职,郑芝龙已然差派了施福跟随郑冲做个侍卫亲随,辅佐郑冲,因此这趟回来便住在郑家之内了,也算是郑冲的心腹之人。 当下殷贤c吴侈引着郑冲回到自己居所屋内,此间居所颇为宽大,只是屋内陈设颇为寒酸了些,看来此前张灵素所言非虚,那倒霉鬼还真把自己住处的家具古董c陈设字画都拿去变卖了。 一进屋里,殷贤c吴侈两个便请郑冲到里间沐浴更衣,郑冲左右看看问道:“娘子呢?她怎么不来伺候?” 殷贤和吴侈对望一眼,均是面露难色,殷贤小心赔笑道:“公子爷,咱们这趟虽然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但现下就要少奶奶来伺候,只怕还差点火候,咱们再等等如何?” 吴侈也不甘落后,赔笑道:“公子爷,少奶奶脸皮薄,这等事让我俩个伺候便是了。” 郑冲一看这一胖一瘦两个尊容,差点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强行忍住后温言道:“我在军中一个人梳洗惯了,你们准备好热水,出去给我准备些茶点,这里不用伺候了。” 当下殷贤c吴侈不敢违拗,便命人在里间准备好木桶热水,随便便退了出来,郑冲独自在里面沐浴了一回,随后换上备好的守备武官常服。 这五品守备武官常服与公服差不多,都是乌纱帽c团领衫c束带。杂色文绮c绫罗,帽顶用金,帽珠玛瑙,团领衫的前胸和后背的补子绣了五品武官的熊罴,下围装金饰玉的腰带,郑冲换上后,对着铜镜一看,也觉得自己威武了一大截。 更衣后,郑冲迈着方步出到外间,也不知怎么的,殷贤c吴侈见了郑冲一身官服后,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喜滋滋的拍马屁道:“见过守备老爷。” 殷贤道:“公子爷,看您这一身官服一换,还真是威风,小人便不自主的跪下了。”吴侈也道:“是啊,只看这一身官服,公子爷官威一摆,我就差点吓得尿裤子。” 郑冲摆摆手道:“待会儿要祭告祖先神灵,是以才穿了官服,今后你二人也是要跟随我进出府衙的,见穿官服的机会还多,可别丢了我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2章 反客为主时 两人笑着应了,随后便上了茶点来,五色小点,热水沏上一壶上好的阳羡茶来,郑冲吃着小点,喝点热茶,看着两人忽然温言道:“以前我每晚出去花天酒地,是不是你们两个将我行踪报告给少奶奶的?!” 两个连连叫屈,殷贤道:“少爷,冤枉啊,我两个对你最是忠心了,怎么会出卖你?”吴侈也叫道:“要是我出卖少爷,教我不得好死!” 老子信了你的邪,郑冲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两个家伙来,这两个软骨头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果然嘴上无敌的人,最不能信。 但见两个死不承认,郑冲也觉得不能怪他们两个,人家张灵素从前操着长房的财政大权和人事大权,当时的倒霉鬼郑冲可是什么都没有,要他两个忠心才怪。不过现下形势扭转,自己地位不同了,这两人应当还能再用,之后自己要是能降服那小妖精,这一房里他郑冲重新做主,大势在他手中,这样才能让这些下人对自己忠心。 用完茶点后,施福也过来会齐,看看时辰快到了,郑冲便领着一干人等径去郑氏祖祠祭祖去了。须知祖祠祭祖,这等大事向来都是男子操持,女子甚至连进祖祠的资格也无,是以郑冲也没叫上张灵素。除非今后郑冲为朝廷立下大功后,封妻荫子,张灵素得了诰命,方才可进祖祠的。 祭祖祭告各方神灵是件很繁琐之事,好在有郑芝虎在,领着郑冲行这些繁文缛节,否则郑冲也不知道该如何祭拜。祭拜祖先很快,就一间祖宗祠堂。但祭告神灵就麻烦了,郑芝龙拜了许多神灵,东方西方的各路神仙都有,闽浙地方的神灵也有,总共几十间房屋供奉的神祗都走了一遍,祭告完后,已经日头偏西了。 随后细川氏在中堂设宴,一大家子人围坐一起,吃了一回家宴。筵席上张灵素虽然坐在郑冲身边,却一直板着俏脸,灯火下只看她那薄怒的小样子,都觉得很是可爱。郑冲忽然间觉得自己恋爱了,其实他早就到了该恋爱的年纪。 家宴也都是郑芝虎在那里说些此趟海战之事,郑芝虎自然是将郑冲的英武事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让郑家女眷听到惊险之处,都是连连惊呼。 张灵素一开始面带不屑,但听着听着似乎开始有些紧张和担心,一双柔荑都捏得紧紧的,忘了夹菜。最后听得郑冲下水冒死救下郑芝虎后,郑家女眷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张灵素小嘴微微一抿,似乎也长出了口气。 家宴之后,又陪着细川氏说了会儿话,郑芝虎道:“早些歇息吧,明早咱们爷俩去书院那边看看你二弟去。上任之事也不忙,反正你的顶头上司是你二叔我,你二叔的上司是你爹,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的事,什么时候上任都行。” 郑冲苦笑不得,但这是眼下福建的官场的事实,郑芝龙是福建总兵,郑芝虎是泉州参将,可不就是他这个泉州守备的上司么?而且邹维琏即将卸任,新任的福建巡抚还不知是谁,也管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守备上任没有。 随后各人都告辞,各回自己居所安歇去了。郑冲依旧和张灵素一前一后回到了清乐斋,落轿后,张灵素看着郑冲犹豫了片刻,贝齿轻启道:“你来东厢,我有话和你说!” 郑冲点点头,张灵素当先领着丫鬟映雪并一干健妇先行,殷贤吴侈两个喜道:“恭喜公子爷,这可是少奶一次让公子爷去她屋里啊。” 施福闻言也低声说道:“公子,夫妻之道,贵乎坦诚,少夫人既然已经嫁到了郑家,木已成舟,今后相处,相互体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和之事了。今晚当把握机会,好言安慰,女子是喜欢听些好话的,切莫再恶语相向了。” 郑冲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了,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都歇着去吧。”当下三人告退,郑冲径去张灵素屋里。 张灵素的屋子就在清乐斋东厢,转过两座凉亭,一潭池水,也就到了,屋外门口站了四个健硕仆妇。见到郑冲,四个仆妇登时横眉竖眼的,一起挡住郑冲去路,四个壮妇生得五大三粗,每个人都有郑冲两倍的体积,往那一站,好似一堵肉墙一般挡住了去路。 郑冲没打算和这些水牛般的女人一般见识,他轻咳一声,朗声道:“你们让开,是娘子让我来的。”但那几个仆妇却依旧不让,郑冲正要发怒时,一个美貌小丫鬟来到廊下,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小姐叫你进去说话!” 映雪的话语毫无敬意,倒像是在随意呼喝一个下人一般。郑冲面色阴沉的转过头来,昂首径直走向屋内,四个健妇只得让开一条路。当经过映雪身边时,郑冲冷笑道:“小丫头,你让我见识到了张家书香门第的知书达理!” 映雪没料到他词锋这般锐利,涨红了俏脸,正待反唇相讥时,郑冲哈哈大笑三声迈着方步走近了屋内。 灯火下,只见张灵素的屋内清新淡雅,四面墙上挂了不少名贵字画,桌上床前各有名贵花草,轻纱罗帐,芝兰屏风,便在屋内还悬挂了几盆景泰蓝吊盆的兰花草。一进屋内便是一股淡淡的女儿幽香扑面,郑冲深深吸了口气,这屋子比自己那间狗窝好太多了。 张灵素脸若寒霜,正坐在前龛主位之下,那前龛上供奉着孔子画像。见得郑冲进来,张灵素挥退下人,就连映雪小丫鬟也被她支开,随后淡淡的指了指一旁的侧位说道:“夫君请坐,我有话说。” 郑冲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到张灵素一旁的侧位上,转头时却看见桌上放了一封请柬,上面“东南复社诗会请柬”几个字却是小篆书写。郑冲从前大学时选修过小篆,对小篆自然不会陌生。 “怎么,复社有人请你参加诗会?”郑冲拉了拉袍角,有意无意的一问。虽然不知张灵素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但见她一上来便挥退所有的人,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郑冲敏锐的察觉张灵素要说的事并不简单。 咦?张灵素轻轻一声,忍不住侧头看了郑冲一眼,问道:“你看得懂小篆?” 郑冲微微一笑道:“学了一个多月,尚算通晓。” “与哪位大儒学来的?”张灵素奇怪的看着郑冲问道。 郑冲道:“与市井一位算命的云游老道士学的。你还没回答我的呢,复社的才子请你去赴诗会?” 张灵素俏脸微微一红道:“我对诗词歌赋略有些心得,东南之地略有薄名,复社今秋在泉州开诗词大会便也请了我。” 郑冲微微一笑道:“第一才女就第一才女,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娘子的名声,我还是知道的,我看看,是谁请咱们的泉州第一才女。”当下便要去拿那张请柬来看,张灵素急忙一把抢过来收在袖中,小脸涨得通红。 “娘子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知道的吗?”郑冲盯着张灵素问道,目光凌厉,看得张灵素甚是局促。 “是我有话问你,怎么却先问起我来了?”张灵素有些慌了手脚,但随即想起,这不对啊,今晚是她有话要问郑冲的,怎会反客为主,变成被他质问了? 郑冲哼了一声,起身道:“娘子,你我成婚数月,向来是水火不容的。现下我虽然有了官身,但也不会玩什么秋后算账。今后你我还是好好的做一对夫妻,相敬如宾,互相敬重,相互体谅,岂不是好?也不必势若水火,整天一见面便争吵不休。咱们前面不快之事,就都别提了可好?你想说的事,咱们不提了可好?” 郑冲这是主动释放善意,想和张灵素和解,但也下了个套路,便是想试探一下张灵素想说的事到底是不是前面夫妻间不快之事,还是有关他身份之事。 不想张灵素冷哼一声道:“这件事乃是我昨天才知晓的,岂能不提?” 郑冲一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难道这小娘皮还真是女性第六感爆棚,察觉了自己是冒名顶替的?当下目光一寒,冷冷的说道:“此事当真这般重要么?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免得大家都过不去。” 这话隐隐已经有了威胁之意,郑冲此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识过那场惨烈海战的尸山火海之后,他可不再是穿越前的好好先生,现下为了能在明末这个时代活下去,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张灵素也被郑冲那冰寒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娇躯,想要避开郑冲那略带杀气的目光,口中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郑冲冷冷的抓住妹子的柔荑,面庞凑上前去,冷冷的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现下的地位和官身,自然不希望有人几句话便让它化为乌有,你若非要说,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你若好生做你的少夫人,咱们夫妻还能和和顺顺,将来我再立功劳,你也能得个诰命,风光富贵一世!你可想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3章 灵素的心思 郑冲也不想这般威胁一个柔弱的妹子,但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不能心慈手软。 张灵素小脸被吓得煞白,好似受惊的小白兔一般,颤声道:“你这恶人,你对我的闺中好友做下那般丑事,居然还敢威胁不让我说?” 什么?不是想问郑冲身份之事?郑冲愣了一愣,跟着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疑心太重,想错了。当下郑冲面色恢复了适才的和煦,干笑两声放开手来,道:“你是要说这件事啊,哈哈哈,昨日我上门后,就已经向黄家赔礼,现下黄家长辈们都原谅我了,娘子还要问什么?” 张灵素见他脸色变换,还是有些害怕,跟着颤声道:“你,你这恶人,虽然黄家人都原谅你了,但黄家小姐可没原谅你,她是我闺阁好友,自然要替她讨个公道的。” 郑冲心头大石一去,便恢复了那份从容潇洒,回到座位上坐好后,好整以暇的道:“那不知娘子要如何讨这份公道?” 张灵素银牙一咬道:“我要你自领家法,然后当黄家小姐面,认错赔礼。” 郑冲沉吟道:“认错赔礼可以,但自领家法就免了吧。你认为现下父亲c母亲还会为了此事,同意用家法处置我么?” 张灵素气得娇躯发颤,郑冲又道:“说到当面赔礼,本来这件事黄家都是上下绝口不提的,就是怕传了出去有损黄家小姐名节。你让我去当面给黄家小姐赔礼,你就不怕我再见黄家小姐,被人传了出去,污了人家未嫁闺女的名节么?” 张灵素闻言更是气得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郑冲怒道:“你这坏人,你出去,我不要见你!” 郑冲微微皱眉道:“走就走,再说下去,只怕又要吵起来了。”当下郑冲便笑着起身要走,临走时还朝张灵素一礼,缓缓说道:“娘子早些安歇,为夫公务繁忙,今晚不在你这里留宿了!” 张灵素被气得不轻,郑冲说完便走,到门口便听得背后她那娇柔的声音在那里怒道:“谁要你在这里留宿?!” 郑冲哈哈一笑,便即离开,到了门口遇上映雪小丫头,便轻咳一声,信口胡说道:“好生伺候你家小姐,她这几日月事不调,脾气太大。”说罢又是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映雪目瞪口呆,进到屋内,见张灵素一脸怒容,忍不住问道:“小姐,姑爷怎么知道你这几天月事不调?还让我好生伺候你,怎么小姐你连这般隐秘之事都和姑爷说了?” 张灵素更是气得花枝乱颤,怒道:“这个混蛋的话你也信?” 映雪吓得缩了缩舌头道:“小姐,你绝不觉得姑爷变了?” 张灵素闻言,猛然一惊,缓缓坐下身来,细细一想果然诸多蹊跷,最后拿出那张请柬来,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他怎会念唐诗了?又怎会看得懂小篆了?” 映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凑上前去笑道:“小姐,这不是侯公子给你的请柬么?” 映雪提到那侯公子,张灵素忍不住发白的小脸一红道:“适才那混蛋居然看懂了这请柬上的小篆文字,还好不曾让他见到内里文字。” 映雪双手插着小蛮腰道:“小姐,这请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小姐与侯公子也只是书信往来,诗文相交而已,光明磊落,姑爷知道了又怎样?” 张灵素摇摇头道:“自从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来,嫁到郑家后,前事早断,我实在不该还和侯公子互传诗文,这点上我确实德行有亏。夫君虽然无状,但我却不能不守妇道。这诗文会,我是不会去的了。” 映雪嘟着小嘴道:“那多可惜啊。”跟着叹息一声道:“真是造化弄人,小姐与侯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老爷偏偏将你许配给了姑爷这等人,难道真是有缘无分?” 张灵素俏脸涨得通红,跟着又变得苍白,长叹一声后道:“自我嫁入郑家后,便打算就此终了一生,情缘一事便不再去想了,今后便是诗文我也不会再与侯公子互传了。” 映雪见得她双目渐渐红了,只能好生安慰,主仆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当晚张灵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浮起郑冲那可怕的眼神,一想到此,却怎么也睡不着。跟着又想起这趟那混蛋回来后,他变得似乎与从前不同了,认得小篆,还会念唐诗。越想越是蹊跷,最后猛然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坐起身来喃喃道:“老天,难道是这样” 却说郑冲回到自己居所后,便唤来殷贤c吴侈两人来问话。两人到了屋里,郑冲却不看两人,只看着屋子里的鲸油灯,缓缓问道:“少奶奶从前的事,你们知道多少?侯公子是什么人?” 两人对望一眼后,一起跪下,殷贤急忙抢着道:“公子爷息怒啊,小人是知道些少奶奶的事,但说了之后,还请公子爷万物动怒。” 郑冲目光凌厉扫过两人,冷冷的说道:“你们俩快些说来,要是有半点遗漏,小心你们俩的狗命!”殷贤c吴侈被那冷峻的目光吓得不轻,当下便将所知之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都说了。这两人果然是墙头草,哪边得势,便靠向哪边,张灵素与那侯公子书信往来之事,便被他两人都说了。 翌日清晨,郑冲方才起身梳洗已毕,正想命殷贤c吴侈两人准备早饭,不想门外却传来映雪的声音:“姑爷,我家小姐那里已经备好早膳,特命奴婢前来相请。” 郑冲轻轻咦了一声,这小娘皮又是唱的哪出戏码?当下朝殷贤c吴侈二人努努嘴,两人会意,便到屋外将映雪迎了进来。 映雪到了屋内后,便朝郑冲纳了个万福之礼,恭恭敬敬的道:“姑爷,小姐已经命人备好早膳,请姑爷移步用早膳。” 这映雪小丫头今早的态度非常恭敬有礼,郑冲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是一个丫鬟该有的态度嘛,虽然郑冲心中也不太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但也受不了被人轻视。 当下郑冲缓缓道:“好,你先去吧,我待会儿便来。”映雪应了一声,行礼后告退而去。 郑冲回头对殷贤c吴侈两人道:“你二人与施侍卫自己用早饭吧,用完后准备好出行所需之物,今早我要去二弟读书之处探望二弟。”两人应了,郑冲便信步去了。 到了张灵素屋前,却见昨天守在这里的几个健妇也不见了,只有映雪带了两名小丫头在这里迎候。郑冲很是纳闷,这小娘皮怎么连防狼健妇都撤了? 尚在纳闷时,映雪等丫鬟上前来恭迎万福道:“请姑爷移步。”郑冲呢了一声,负手便跟着进屋去了。 到了屋内,只见张灵素笑颜如花从堂前八仙桌旁起身相迎,领着屋内一干伺候的丫鬟一起万福,口中道:“相公安好,妾身备好了早膳,请相公入座。” 这画风不对吧,郑冲心头疑惑不已,轻咳一声笑道:“娘子忽然这般客气相敬,到让为夫有些不惯了。”郑冲穿越已经快一个月了,为了能把郑芝龙私生子郑冲这个身份扮演好,他一直在努力学着古人说话,现下他已经习惯了古人的说话方式。 张灵素微微一笑道:“夫君说哪里话,妾身昨日听了婆婆的话,也觉得从前对待夫君多有严苛,夫妻相处,还是该相敬礼让的。” 郑冲笑了笑,便拉开袍角坐了主位,心里却想:“这小娘皮绝对有问题。” “夫君请用这面线糊,里面的虾c蚝c蛏c淡菜等味都是妾身早起亲自淘选,而后下厨熬成的高汤,内里还加了鸭肠与猪红。”张灵素微笑着将一碗泉州特色的早膳端到郑冲面前,郑冲穿越前本就是福建人,也吃惯了这泉州的特色小吃,当下微微点头,结果尝了一口。 这面线糊鲜美可口,内里几味海鲜的鲜味都被完美的体现了出来,令郑冲食指大动,当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张灵素自己也用了一晚,见郑冲吃得香甜,忍不住笑道:“夫君慢些用,还有润饼菜c鼎边糊c三角糕呢。” 张灵素备下的早膳非常丰盛,几乎囊括了福州c泉州等各处名特吃食,让郑冲大快朵颐了一回。 少时用罢早膳,张灵素又命人端来一碗鲜甜的花生汤,夫妻俩一人一碗,就这般相对而坐喝着汤,只是互相偷眼望着,郑冲弄不明白这小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头一直有些不安。 最后还是郑冲忍不住道:“娘子可是有话要说?” 张灵素放下青花碗,微微一笑道:“一转眼,嫁入郑家也数月之久了,先前与夫君多有争执,却是妾身的不是,在这里给夫君赔礼了。”说罢起身朝郑冲行了一礼。 郑冲也连忙起身回礼,随后微微笑道:“娘子说哪里话,从前为夫也太过荒唐,娘子不计前嫌,为夫便心满意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4章 虚以委蛇时 张灵素笑而不语,回头吩咐一声,映雪捧上几本账册和一串钥匙放在桌上,郑冲奇道:“这是何物?” 张灵素道:“夫君,这是我们这一房的账册与库房钥匙,既然这回夫君有了官身,已然做得一家之主,这账册和钥匙便交给夫君保管便是了。这库房里如今还有现银二千三百五十八两” 不等张灵素说下去,郑冲摇摇头打断道:“娘子不必说下去了,这账册和钥匙还是娘子管着便是,我今后也是做官之人了,要常在外办事,家中之事还是娘子管着便是了。” 张灵素哦了一声,似乎早已经料定郑冲会这般说,便命映雪又收了回去,随后挥退了下人,屋内只剩下映雪一人伺候,张灵素忽然问道:“夫君,可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时,你和我说了什么话么?” 郑冲微微一顿,心中又咯噔一下,这我哪里会知道?难道这小娘皮又再试探自己? 当下郑冲不着痕迹的放下汤碗,用香巾擦了擦嘴,微微一笑道:“我不记得了。”想套话?门都没有,我就说不记得了,看你怎么办。郑冲心下微微得意,便打算耍赖到底。 张灵素又哦了一声,似乎也料到郑冲会这般说,忽然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夫君如今是有官职在身之人了,不知可有什么志向抱负么?” 郑冲觉得自己思维方式已经够跳跃的了,没想到这张灵素思维更是跳跃,但既然问起自己的抱负,郑冲也不想隐瞒什么,当下正色道:“如今大明朝多事之秋,为了能救万民于水火,匡扶社稷,报效国家,为夫自然是以天下事为己任,力挽狂澜,中兴大明!” 张灵素又在哦了一声,看待郑冲的目光中透出了复杂的神色来,跟着低下头去,似乎在盘算什么。 郑冲忍不住淡淡的说道:“对了娘子,过几天我便要去泉州赴任。” 张灵素微微一楞道:“你要去泉州?” 郑冲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是我们一起去,你不是要去泉州参加那复社春秋诗文大会的么?我们一起去啊。” 张灵素娇躯轻轻一颤,跟着幽幽的说道:“那诗文会,我不去了。” 郑冲一双眼睛温柔的看着张灵素道:“你我夫妻,有何话不能说的?那诗文会,你心里定然是十分想去的,我便带你同去,又何妨?” 张灵素羞恼起来,微微嗔怒道:“我说不去,便是不去。” 不想郑冲忽然一把抓住张灵素玉手,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娘子也不必掩饰,你嫁我之前,与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有过一段情缘,你不想去,是不是怕被别人说?既然你怕别人说,为何嫁入我郑家后,还和侯公子书信往来?” 张灵素一张小脸顿时煞白,跟着又涨得通红,忍不住道:“你胡说!” 郑冲冷笑一声道:“自嫁入我郑家以来,你与那侯公子往来书信二十三次,书信内容我都知道了,你要我背给你听么?” 张灵素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什么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他的? 郑冲淡淡说道:“娘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前你能从别人口中知道我的行踪,眼下我也能才别人口中知道你的隐秘之事。你张家本是泉州书香门第,只是你大哥去岁惹上官非,是我郑家出手相帮,这才能救得你大哥。随后你便嫁到了我郑家,便是当时你父亲答应下来的婚事。” 说到这里,郑冲凑上前来盯着张灵素,一字一顿的说道:“虽然之前你是迫不得已,才嫁入我郑家,才嫁给我这个纨绔浪荡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为夫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告诉你,现在你是我娘子,我便是要让那侯公子看看,你嫁的是怎样一个夫君。我的才华十倍侯方域,我要让侯方域心甘情愿说一句,娘子所托良人!娘子,你便等着看吧!” 说罢竟在张素灵玉手背上轻轻一吻,随后便哈哈大笑着说道:“娘子收拾一下,待会儿跟为夫一道去书院探望二弟,我在院里等你。”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涨红小脸的张素灵和瞪大眼睛c不知所措的映雪小丫头,还在那里回味他的话。 及至后来,映雪才啊了一声道:“小姐,你被他轻薄了。”张素灵顿时羞红了脸,映雪恨恨的道:“什么才华胜侯公子十倍?他也配?要是他的才华真能胜过侯公子十倍,映雪我甘心为他扫榻叠被!” 张灵素俏脸红晕未消,摇摇头低声道:“映雪,或许他的才华真能胜过侯公子也说不定。” 映雪吃了一惊道:“小姐,你怎会这般说?” 张灵素抬头看着映雪道:“你没看出来么?他不是从前那个混蛋了啊。” 映雪奇道:“什么不是从前的姑爷,我看他还是那副讨厌的模样啊。” 张灵素叹口气道:“你和旁人一样,都没真正看待过他,你不记得了么?他从前是不吃猪红的。” 映雪啊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忘了,适才那面线糊里,小姐放了鸭肠和猪红,姑爷却吃得那般香甜。难道是姑爷去了军中,口味都变了?” 张灵素摇摇头道:“就算口味变了,但后来我让你把家中账册和库房钥匙交给他,他却没要。” 映雪秀眉微蹙道:“是啊,从前姑爷可是一直想要把财权收回,还几次想偷小姐的库房钥匙,刚才送到面前,姑爷居然看都没看一眼,还真是不太对劲。” 张灵素缓缓颔首道:“还有我问他,新婚之后,头一次见面时,他和我说了什么话,他却推说不记得了。” 映雪惊呼一声道:“啊,记得小姐成婚当晚,一直在新房内枯坐,也不见姑爷进来掀盖头,后来一问才知姑爷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烟花之地,最后被老爷抓回来,一顿家法伺候。当时姑爷和小姐便是在那种场合见面,姑爷还道是小姐告的状,是以说小姐是扫把星,蛇蝎心肠的妇人,他一定不会忘了这个仇。小姐和姑爷也就是从那晚开始结下了梁子,想来这般深刻的印象,姑爷不该会忘了吧。” 张灵素秀眉深蹙道:“正是,适才我最后问他可有什么抱负,之前我也曾好言劝过他,要他上进一些,记得当时他说过,他这人没什么远大抱负,反正就是吃喝嫖赌混一辈子,当时我还被他气哭了。可适才他居然说,他今后的志向乃是匡扶社稷,中兴大明!这般远大的志向抱负,会是出自你姑爷之口的么?” 映雪呆住了,喃喃道:“或许姑爷做了官,人也变了吧。”张灵素摇摇头,目光有些游离,口中道:“人会变这不假,但也不可能变得这般彻底。他居然会念唐诗,还看得懂小篆。还有之前在家中,他连秦婶她们几个仆妇都打不过,现下居然能在阵仗厮杀中如此骁勇!” 映雪这才想明白,掩住小嘴惊呼道:“小姐,你的意思这个姑爷是别人冒充的?” 张灵素急忙怒斥道:“你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映雪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那,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灵素也觉得有些为难,当下道:“现在你这姑爷很厉害,加上他很得上下信任,若是我们揭破此事,只怕他会铤而走险,对我们不利。”当下张灵素将昨晚误会之下,郑冲对她的威胁之语说了,跟着续道:“当时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我感到了他的杀气,若被他知晓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假冒的,一定会杀我们俩灭口的。” 映雪听了也吓得小脸煞白,颤声道:“他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吧,敢在这府里杀人。” 张灵素道:“昨夜他看了我那请柬之后,只一夜功夫,便将我和侯公子书信往来之事查探清楚了,适才他和我说了此事,便是有警告的意味在内。这人心思缜密,而且能言善辩,昨天你也看到了,他是如何花言巧语哄得婆婆和二爷一干人声泪俱下,我和他折辩也落了下风。又能在阵仗厮杀中立下大功,武艺必定不凡,而且阖府上下现在都当他是大英雄一般,我们此刻就算揭破,只怕也无人相信。若说破了此事,他忌恨我主仆二人,定会想方设法置我二人于死地。” 映雪吓得不轻,吃吃的道:“那c那小姐,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张灵素神情很是严肃,缓缓说道:“现下好在他对我还算有礼,也不强迫什么。咱们便先与他这般虚以委蛇下去,待得拿住他是冒充的实据,待得老爷回来后,先单独与老爷密报,再揭破他乃是冒充的。这样谋定而后动,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定要将他置于死地,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映雪点头应了,张灵素还怕她说漏嘴,当下又再叮嘱道:“你记好了,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过,还当他是以前的姑爷,可别被他看出破绽来,关乎我俩性命,你千万记住了啊。” 映雪重重点头道:“映雪谨记。”张灵素长出一口气道:“好了,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更衣,然后先跟他去书院探望二弟。这些天,咱们多和他亲近,查探他的身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5章 石井书院行 郑冲并不知道一顿早饭下来,他露了多少马脚,现下他骑在枣红骏马上,志得意满的在一众郑家家奴簇拥下,正往石井书院而去。他却不知道,身后不远处,暖轿之中的佳人,正偷偷掀起轿帘,暗中观察他。 郑家大公子和少夫人早起之后,向细川氏请安后,便一起出游,前往石井书院探望二弟郑森,细川氏却收得消息,郑芝龙今日下午便会回府,因此留在家中等候,两人临行前细川氏交代将郑森接回家来,一家人好好团聚几天。 两口儿应了便离开郑府,施福c殷贤c吴侈引了十余名家奴前呼后拥随行,行在街道上,引得街面上平民百姓纷纷侧目,当闻得是杀了大海寇刘香的龙须儿郑冲时,无不让开一条路,请一行人先行,并纷纷竖起大拇指来,赞一声好汉子。 郑冲在马上也不倨傲,频频朝两厢让道的平民百姓们抱拳作揖致谢,还不断的笑脸相迎,朗声道:“多谢诸位乡亲抬爱,诸位乡亲谬赞了,此乃本将该做之事。” “郑大公子,多谢您杀了刘香佬这恶贼!前年这恶贼肆虐八闽沿海,我家中四口人被这贼子杀害,多谢您老替小人报仇了!” “有郑公子在,今后咱们出海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对啊,今后没了海寇,咱们也能安心营生了!” 四面八方,感谢之语扑面而来,郑冲还是一副谦逊的样子,一一回礼,阳光之下,他的身躯好似一座巍峨的大山,让人莫敢仰视。 “他杀了刘香,替八闽百姓倒悬解困,现下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我若揭穿他,会有人信么?”隔着轿帘,张灵素看到百姓们这般敬重郑冲,心头忍不住犹豫了起来。 忽然听闻路边几名妇人也在那里说话,“这轿子里坐的何人啊?” “哟,你适才没听郑家家丁吆喝么?郑家大公子和少夫人出游,这轿子里是郑大公子的夫人呐。” “哎呦,哪家闺女这般好命,能嫁给郑大公子这般少年英雄?” “听闻是泉州书香门第张家的长女,号称是泉州第一才女,和咱们安平的黄家小姐齐名的,都是咱们福建的大才女。” “原来如此,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灵素小嘴微微张开,惊讶得合不拢,她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婚姻,忍不住俏脸微微一红,将轿帘放了下去。一路行来,左右街道上都是诸如此类的言语传来,张灵素心中很是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揭穿这人是冒充的呢?拿捏不定之间,她心底里却又升起一丝丝隐隐的骄傲,这少年英雄是我的夫君! 国姓爷现下还叫郑森,却是在石井书院内读书。这石井书院位于安平镇西整头境,前身为宋绍兴年间安海长者黄护为时任安海镇官朱松(朱熹之父)捐建的讲学馆所一一鳌头精舍,与泉山书院c小山书院c欧阳书院并称泉州“四大书院”。几百年来,石井书院历经兴毁,明成化十二年和弘治十年,曾两次大修与扩建。 郑森随母亲细川氏回到安平之后,因明年开春便要参加童生试,是以郑芝龙将郑森送到了书院安心读书,准备考试。郑芝龙的心思郑冲明白,现下大明官场还是以文御武,别看郑家现在风光,但家中都是一干武将出身,没一个是文士出身之人,是以郑芝龙将家族厚望寄托在了年幼的郑森身上,希望他能走科举的路子出仕,将来也算家中能有个正统的科举出仕的文人拂照。 挑选书院时,石井书院自然就成了不二之选,一来石井书院就在安平本地,离家也不远。二来石井书院如今的山长乃是黄汝良老先生,当朝老太傅,前任的礼部尚书,天下闻名的文士,能在他教导下读书,也算能攀上黄汝良这棵大树,将来对郑森的科举之路大有裨益。三来石井书院向来是朝中闽党的发祥之地,能从石井书院读书出来的人为官后,必然是打上闽党的烙印,而郑芝龙自认本就是闽人,自己儿子为官自然也是闽党,无可厚非,你要是一个闽人却跑去南京或是其他地方书院读书,那才是怪事。 是以郑森最后便在石井书院安心念书,郑冲从军之后才去了书院,到此时已经差不多两个多月时光了。 很快便到了石井书院山门前,只见山门外立石华表,匾曰:“石井书院”。郑冲在山门前下了马,张灵素也下了轿子,要过书院山门,可不能再骑马乘轿了,否则会被人诟病不识礼数的。 站在山门前,郑冲看着这匾额问身旁张灵素道:“娘子博学,可知道这匾额是谁所立?” 张灵素眨眨眼笑道:“妾身才疏学浅,并不知晓,难道夫君知道么?” 郑冲目光有些游离起来,叹口气道:“本朝弘治年间,知县罗惟公所立。”这石井书院他穿越前也曾经游览过,那时候与他讲解这些故事的还是他大学的老师,不想此刻重游,却是已经相隔数百年了。 张灵素乃是泉州才女,怎会不知泉州四大书院之一的石井书院各种典故?当下心头暗暗吃惊:“他对这石井书院如此熟悉,难道也是本地闽人?” 心头这般所想,张灵素口中却接着问道:“夫君既然对这石井书院如此熟悉,便为妾身细说一番如何?” 郑冲不疑有他,还道张灵素是泉州人士,没来过安平,便朗声说道:“这石井书院用州郡学之制,书院布局规模宏大,中有大成殿,后有尊德堂,奉祀朱松c朱熹父子,两畔有富文c敏行c移忠c立信四斋,并绘制二朱先生像于尊德堂,同堂异室而祀。此外还有杏坛c碑坊c乐轩c庑舍等建筑设施。且置学田,使生员瞻养有田,肆业有舍,便是传统的耕读之所。” 张灵素闻言更是吃惊不小,这人对石井书院如此熟悉,难道从前在此地念过书不成?心中惊骇,脸上却是笑颜如花赞道:“夫君果然熟悉本地风土人情,妾身泉州人士,却是孤陋寡闻了,不知夫君可知书院人物轶事?能给妾身说说么?” 郑冲道:“这石井书院自建成以来,多有名儒大师,出任书院山长,如宋代的顾长卿,余谦一,元代的杨相孙c陈玄,本朝的陈惟白,刘绍祖,如今的山长便是当朝致仕归家的老太傅黄汝良老先生了。” 张灵素暗暗点头,看来他还真是出自石井书院,稍后在书院中查探一番,或能找得蛛丝马迹。只是他这相貌怎会和那混蛋如此相像?待会儿进到书院,他就不怕有相熟之人认出来么?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山门,早有山门前的门童前来探问来由,施福上前说了,前来探访家中读书的二公子郑森。书院这里,常有学子在此长住读书,便也常有家乡亲朋好友c师长学友前来走访拜会,那门童见他们都是富贵人家打扮,也不像坏人,便引他们入内。 到了书院内,一名教习上前来探问情由,门童说道:“便是郑家大公子前来探望读书的二弟郑森。” 那教习吃了一惊道:“好不晓事,既然是守备老爷到了,为何不早早通传?”斥罢,那教习宽正衣袍,上前来恭恭敬敬一礼道:“书院教习高沛兼见过守备老爷。” 郑冲也不倨傲,回了一礼道:“今日是前来探望我家二弟的,教习并这一众书院内师长学友都是二弟的师长学友,便也是我郑冲的师长学友,高教习唤我表字博文即可。” 那教习高沛兼闻言,喜上眉梢连道不敢,便引众人至偏厅歇息,随后吩咐门童去唤郑森前来相见,他自己命人奉上热茶后,便陪着郑冲等人喝茶闲谈。 郑冲毫无官架子,说话也谦逊近人,很快便和那高沛兼攀谈相熟,那高沛兼也对郑冲大战功绩极为敬佩,多有奉承之语。 张灵素在一旁静静听着,心头却是暗暗纳罕,这郑冲言辞谈吐极为得体,很容易便与人亲近,三言两语便与这高沛兼谈得极为熟络,倒像是两人多年至交一般。看来这人不但能言善辩,武艺高强,熟悉八闽风物,待人接物也有自己一套手段。 相谈了一会儿,那门童回来禀报道:“郑二公子还在堂上,要待得午时,方才休课。” 高沛兼一拍脑门道:“这可忘了,这个时辰可不是正在堂上修业的么?这可真是对不住了,博文。” 郑冲也不恼怒,微微笑道:“不妨事,我们在此等候便是,不知高教习可有事务要忙?若是有要务,也不必在此相陪。” 高沛兼闻言便起身一礼道:“尚有些学生功课要品评,便先告辞,稍后再来相陪。”郑冲起身回了一礼笑道:“高教习自便就是了,不必客气。”当下高沛兼便先告辞而去。 高沛兼去后,郑冲望着张灵素笑道:“娘子乃是泉州才女,想必精通诗词歌赋,既然到了书院之内,若不附庸风雅,说些诗词歌赋,岂不是大煞风景?还望请教娘子诗词歌赋。” 张灵素听了微微一愣,请教诗词歌赋?这人难道还精通诗词歌赋不成?但转念一想,这人或许便是石井书院出身,懂得诗词歌赋也不奇怪,也不知他诗词歌赋上的造诣如何呢?心中所想,居然有些殷殷期盼,期盼这人诗词歌赋也一般的高明,这样今后或许能和自己聊聊诗词歌赋也不错啊。 当下张灵素贝齿轻启问道:“夫君也懂得诗词歌赋?” 郑冲微微一笑道:“略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6章 法盛唐而赝 便在偏厅之内,张灵素听了略懂两个字后,心头暗想:“好就试试你诗词歌赋造诣到底如何。”当下笑颜一展问道:“那不知夫君想谈什么诗词歌赋呢?” 郑冲也笑道:“咱们就说说本朝诗词如何?”张灵素颔首道:“也好,便先听夫君高论。”郑冲道:“那为夫就说说自己的浅见,还请娘子指点。”张灵素展颜一笑,便做个请的手势,心中暗想,看看此人能说出什么高论来。 当下郑冲清清嗓子道:“为夫以为,本朝诗词从本朝初年,洪武c建文年间始,此时本朝方复汉家衣冠,多有模拟盛唐诗词之风,但尚能各抒心得,做到隽旨名篇,自在流出。其中成就以刘基c高启最为著名。刘基以雄浑奔放见长,高启则以爽朗清逸取胜。高启对诗词所见,更有独到之处,以曰诗之要,有曰格c曰意c曰趣而已。格以辨其体,意以达其情,趣以臻其妙。他教谕我们创作诗文,当兼师众长,也要时至心融,浑然自成。是以那时诗词歌赋,虽然也有师盛唐之风,但还能自成一家。此种诗文风尚对扭转元末纤弱萎靡的诗风有奇效,便是开启了兴复汉家文风之盛况。娘子以为然否?” 张灵素一双美目盯着郑冲,小嘴微微张开,显是惊得呆了。一旁施福是读书人,听了之后赞叹道:“公子所言极是,想不到公子对本朝诗词歌赋精研如此透彻,属下拜服。”殷贤c吴侈也是阿谀奉承的话纷至沓来。 张灵素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夫君所论,的确精辟,当时诗人除刘基c高启较有成绩外,像吴地诗人袁凯c杨基c张羽c徐贲,闽中诗人张以宁c林鸿,岭南诗人孙蕡,西江诗人刘崧,除继承唐宋诗词文风之外,更有自己特色所长。其时,诗人林鸿c高棅已以盛唐相号召。长达百年之久的前c后七子的复古汉家诗文也正是自此而始。” 郑冲笑道:“娘子果然不负泉州才女之名,所见也极为透彻。其后,诗必盛唐便成本朝诗词效法之道,每每都是法唐而赝,自狭诗道。虽有接纳宋诗之长刀,但难以形成趋势。眼下有苏州名士钱谦益钱阁老倡导以唐宋兼宗,以崇尚杜诗始,在诗坛引入宋代诗风,融铸异质,求变创新。以沉潜深厚代浮薄肤浅,以性情为本替唯务格调,从而成宏衍阔大之局面,使本朝诗风更具新风。钱氏的这一诗学所倡开启了本朝新诗风,娘子以为如何?” 张灵素听了连连点头,她与侯方域诗文相交,其中也多说过此时钱谦益所倡导的宋诗风骨,侯方域是复社四公子,复社乃是源出东林,是以复社才子也多学东林大佬钱谦益的诗风。因此张灵素也极为赞同郑冲的说法,居然有种知音的感觉。 当下张灵素道:“夫君所言极是,时至此刻,本朝两百余年间,均以盛唐为宗,欲使本朝诗文效法盛唐,却殊不知赝法之气太重,反而失了诗词本该有的灵性。惟正有渐衰,故变能启盛,如今唯有求变,方能使本朝诗词推陈出新。而诗文之道,及至此时已然千年之久,在唐宋两大诗学之道,已然囊括近乎所有诗学范畴,要想完全超离唐宋,而另辟天地实是不可为之事。因此钱阁老倡引宋诗之风,以求能重新体认c融通宋诗之风,以补本朝诗文之不足。” 郑冲点头道:“娘子所言不差,本朝诗道,法唐而赝,自狭诗道,眼下诗坛想要另辟蹊径,最好便是重纳宋诗了。诗之不得不趋于宋,势也。唐人尚蕴藉,宋人喜径露。唐人情与景涵,才为法敛,宋人无不可状之景,无不可畅之情。唐诗如禅,深玄窎远,宋诗如净,含容广大。本朝诗文若能兼唐宋诗风之长,俱臻通慧,一变风气,本朝诗文便可,无不可状之景,无不可畅之情。然现下要融汇宋诗,却需兼擅唐宋的大家来开其风气,只是钱阁老未必能担此大任。” 张灵素这时候已经浑然忘了是和谁在谈论诗词,听了这话,忍不住奇道:“钱阁老领袖东林,文坛泰斗,难道他也不能做到么?” 郑冲微微一笑道:“其实钱阁老并非本朝第一个倡导引入宋诗风格之人,本朝前有方孝孺c陈献章c庄昶等人,后有唐顺之c王慎中c茅坤等,皆是唐宋文派名士,其后学法宋诗者赓续不断,但潮流始终未成。本朝如此多的名士都曾做过努力,但却依旧未能扭转颓势。万历年间,公安袁氏也曾力主变革诗风,但力尚不足以纠偏,创作亦不无弊端,竟陵起而反拨,以深峭幽渺为宗,更失于仟佻诡异。显然,要改变本朝诗坛积弊,不仅需要重思诗文风道,而且还需有新风诗文大作问世,取得实绩,方可令人信服。然眼下此种诗作实在太少,难以形成风气,也难令人信服。” 张灵素尚在沉吟之时,郑冲顿了顿续道:“而且钱阁老此论,极易引出唐宋诗之争,扬唐抑宋或扬宋抑唐。前有七子派和竟陵派先后纵横天下,诗必盛唐挟裹文士,反其道而黜唐崇宋,难免会成为另一种偏颇,而从本朝诗文之道来看,当提倡唐宋并重,兼宗双修,方才能成本朝新的诗文之道。” 张灵素听了之后,秀眉微蹙道:“夫君以为当如何推行此道呢?” 郑冲道:“要行此道,当回到起初,对唐诗之识,当从盛唐之诗,阔至全唐。本朝诗必盛唐,不但目光狭隘,未看全唐诗文之道起落,如何能认知其后继起的宋诗?宋之严羽的《沧浪诗话》对本朝影响深远,盛唐与宋诗之争实源于此。自严羽之说行,本朝奉以为律令,谈诗者必学杜,必汉魏c盛唐,而诗道之榛芜弥甚。其实,本朝诗道,只论盛唐,不识古学之从来,不知古人之用心,不明初c盛c中c晚,四唐诗文源起流变,唐人一代之诗,实则各有神髓,各有气候。诗文不当以时分界定格,而既然唐代之诗不必如汉魏,那么宋代之诗何必专门祖祧盛唐呢?” 张灵素听了后陷入沉思,施福也在思索,而殷贤c吴侈则大眼瞪小眼,不知少爷所云。 郑冲说得兴起,接着续道:“此刻要想变革独尊盛唐之痼疾,当摧陷旧垒,荡涤迷雾,当鼓励文人士子尽学全唐诗文,继而才能引入宋诗之风。扭转独尊盛唐诗文之风,使天下文士明白,古今之诗总萃于唐而畅遂于宋。总萃乃是境界,宋之畅遂则是格局,境界要高,格局要大,故二者不但不可轩轾,而且应兼宗兼尚,结合互补。唐诗为根底,宋诗为枝叶,参互唐宋,甚至综贯宋元,开阔诗学识见,不拘一格,契合愈深,揄扬愈激,方能厚积薄发。若钱阁老只局限引入宋诗,而未能有大家气派,纵贯唐宋元诗文承续,或难有大成。” 说到这里时,只听门外一人鼓掌喝彩而至:“好个唐诗为根底,宋诗为枝叶,参互唐宋,综贯宋元,不拘一格,契合愈深,揄扬愈激,厚积薄发。老夫刚到石井书院,便得听如此高谈雄论,真乃不虚此行。” 循声望去,只见厅门外进来几人,当中有认识的黄汝良c沈崇阳c徐光启,而说话的却是一位不认识的青袍老者。这几人当中,除了不认识的青袍老者外,居然还跟了一位高鼻深目的洋人。 黄汝良捻着胡须笑道:“博文,快来见过季弢先生!”郑冲微微一愣,季弢先生是谁啊,脑海中也没印象,但还是依言上前行礼。 身后张灵素c施福两个却毕恭毕敬的跟上行礼,看来两人是认识这老者的。 那青袍老者笑着扶起郑冲道:“小友不必多礼,老夫黄文照,泉州人氏,今趟赴石井书院相会教友,不想听得小友高论,一时激赏,出言打扰了。” 郑冲连忙道:“能得黄老先生赞誉,小子与有荣焉。”黄文照?郑冲这才回想起来,原来季弢先生说的是此人啊。 这黄文照也是泉州名士,明末理学大家,字丽甫,号季弢,又因终生不仕,时人称为黄布衣,泉州府同安人。所著有《道南一脉》c《孝经》c《仁诠》c《太极图》c《理学经纬》诸书。 与黄文照见礼后,徐光启又笑着引见那洋人道:“博文,快来见过这位泰西贤者,艾儒略先生。” 艾儒略?郑冲也表示记忆资料库中没有,但也依言上前见礼。 徐光启笑道:“博文,你别看这位艾儒略先生是泰西传教士,他可是熟知咱们中华文化的。天启年间,他便已经到了福建,在福建十余年之久,足迹遍及八闽。与泉州地方官吏c士大夫c教徒广泛交游。艾儒略先生尊重我国文化,得到福建诸多名士赞许,闽中名流聚集福州与他论道的多不胜数。艾儒略先生学识渊博,对天文c历学均有研究,且精通汉学,有西来孔子之称。” 郑冲听徐光启介绍了之后,才知道这传教士艾儒略这么牛啊。 那艾儒略也回了一礼,居然是汉礼,而且用纯正的闽语笑着说道:“子先兄不必介绍,我和他很熟的。” 众人皆是微微一惊,郑冲暗暗叫苦,谁来告诉我,这洋人和自己怎么认识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7章 西来之孔子 便在偏厅之上,张灵素听了艾儒略的话后,也是一阵纳闷,这洋人老先生说他和郑冲相熟,但为何郑冲好似不认识他一般?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此刻她居然隐隐有些替郑冲担忧,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 还好郑冲身后两个马屁精长随,殷贤c吴侈两个也急忙上前行礼,口中都道:“见过艾老神父,您老风采依旧啊,和三年前替我家少爷受洗入教时一般的精神矍铄。” 郑冲心头大大的松了口气,好嘛,原来倒霉鬼三年前是艾儒略接引受洗入教的啊。当下郑冲微微一笑,上前再拜道:“艾神父接引受洗之恩,郑冲不敢片刻或望,只是许久未见尊颜,适才乍见神父前来,还道是在梦中。” 艾儒略笑着扶起郑冲道:“两年多不见,看来你长进了许多,说话都谦厚有礼了许多。这趟还闻得你和你父亲一道,战胜了荷兰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郑冲干笑两声道:“都是一众水军将士拼死力战的功劳,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心中暗暗纳罕,这艾儒略的国学也太好了吧,说话完全就像是明朝文士一般,不愧有西来孔子之称。 艾儒略却摇摇头道:“纳尔逊,你们东方人就是太过谦虚了,你可知道,料罗湾一战之后,荷兰人战败的消息便在西方诸国商会之内传开。在明国的葡萄牙人c意大利人c还有西班牙人,许多教士c商人都在传扬你的战绩。他们都说你是东方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推崇你是明国的海战英雄。纳尔逊,要知道现在能击败海上马车夫的人可是不多的啊。” 郑冲笑着说道:“神父还是太夸奖了,这一仗还是父亲指挥的,我只是在前面冲锋陷阵而已。” 艾儒略却摇头道:“不,你一个人攻上了荷兰人的旗舰,并且俘虏了” 郑冲吃了一惊,只怕艾儒略说漏了嘴,将俘虏了普特斯曼的事说了出来,当下急忙接上话道:“是的,荷兰人的旗舰是我夺下的,现在这艘荷兰人的旗舰密德堡号成了我大明水师的战船了。” 艾儒略微微笑道:“原来传闻是真的,你是你们家族的骄傲,纳尔逊。”郑冲松了口气,要是郑氏私放普特斯曼的事传了出去,也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想来败退回去的荷兰人自己把战败的消息传了出去,然后就在西方各国在东方的商会c传教会中传播,所以艾儒略知道此事。郑冲也留了个心眼,有机会便要好好向艾儒略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泰西诸国对料罗湾海战之后都有何动作。 徐光启笑道:“原来思及(艾儒略的字)是博文的受洗之人,想不到博文也是教会中的教友。” 黄汝良则笑道:“看来今天你们是教友聚会,老夫该回避了。”徐光启连忙拉住道:“老太傅说笑了,在石井书院中,咱们不说教会之事,只论诗文儒道。” 黄汝良点点头道:“都别站着说话,大家坐下少叙。”说罢他便拉着徐光启坐了,郑冲和张灵素在这群大佬中只得陪添末座,与沈崇阳相对。 都坐定后,郑冲拱手问道:“徐老尚书今日何以至此?”徐光启笑道:“我还想问你,你到先问我。”众人皆是一笑,郑冲连忙答道:“今日来书院探望我家二弟,二弟郑森正在书院念书。” 徐光启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夫昨日去老太傅家田地中看了土豆c甘薯收获之况,得益良多,今日便是来石井书院中,一来是到此拜会一些文人名士,二来便是在书院暂住,此处也有些田地,书院生员也种了土豆c甘薯,便想再来此处查看书院的土豆c甘薯收获情形,以供参照。” 郑冲哦了一声,这石井书院中多有田地为书院田产,供书院师生们耕种,向来国人名士讲究的便是耕读为本,读书闲暇之余,自己耕种些土地,也能陶冶性情,享受田园之美。是以石井书院的田产之内也种了不少土豆c甘薯,也到了收获季节,徐光启便来此处查探。 徐光启笑着续道:“不想到了此处,恰好遇上季弢先生与思及,可真是巧了。” 黄文照也笑道:“此趟我是与思及一同结伴来石井书院的,思及原本是在我家做客,说起石井书院来,思及便想前来游览一番,老夫便与思及一道前来了。” 黄汝良哈哈笑道:“难得今日能有这许多良师益友到此,乃石井书院的荣幸,老夫这个东道自然是要做得好一些,稍后设宴款待,饭后老夫亲自带着诸位游览书院。” 顿了顿黄汝良看着郑冲道:“博文午后可有事务?若无事务,便陪陪我几个老家伙如何?” 郑冲恭恭敬敬一礼道:“老太傅相召,小子与内子受宠若惊,待先探望了二弟,一定相陪。” 黄汝良一拍脑门笑道:“这倒是,博文此趟来书院是要探望郑森的。说起你这二弟,果然也是天资聪颖,老夫很是喜欢。这样吧,待会儿他休业后,似乎午后也无课业,便跟着你两口儿,一起陪我们几个老头子吧。” 当下郑冲与张灵素起身谢了,张灵素心头很是激动,想不到今日能见到这许多当世的名士高人,还中外皆有,除了黄汝良之外,其他几人都是从前只闻其名,未曾得见的,不想这会儿居然能与一众大佬聚于一堂,稍后还能和一众高人同游石井书院,真是恍如梦中。 须知张灵素虽有泉州第一才女之名,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家教甚严,也不得轻易抛头露面,先前与那侯方域相交,说有一段情缘,那也只是一次庙会上匆匆见过一面而已,其后皆是书信往来,平素哪有这等机会能见如此多的名士高人? 当下张灵素端坐在郑冲身旁,努力做好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不敢有半分轻疏懈怠。偷眼旁观郑冲,他却显得面色从容,体态也显得极为放松,不卑不亢的雍容之态到让张灵素有些惊异,“他怎会显得如此从容?倒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啊。” 黄汝良这里话音才歇,艾儒略那里迫不及待的问道:“纳尔逊,听保禄(徐光启教名)说你得高人指点,能证明我们所在的大地乃是围绕太阳转动的?” 艾儒略这一问,郑冲不由得有些警觉起来,只因现下西方教廷还在鼓吹地心说,而将日心说视为异端邪说,布鲁诺被烧死,伽利略也被囚禁,可别自己再提日心说后,也被教廷判刑了。但转念一想便笑自己杞人忧天了,罗马教廷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就算自己说了又如何?他们还能派一支舰队过来抓自己不成? 当下郑冲昂起头来略略拱手道:“不错,只有大地是围绕太阳转动的,才能合理解释日夜交替c四季更替c日食月食等等天文现象。” 艾儒略皱眉道:“请你详细说一说。”当下郑冲便将日夜交替c四季更替c日食月食与地球自转c绕太阳公转之间的关系一一解释了,这些在后世属于常识性的东西,却让众人听得惊骇莫名。 张灵素俏目瞪得老圆,她虽然是才女,但深处闺阁之中,也未曾听闻此等奇闻,脚下的大地居然是巨大的圆球,而且是围绕着太阳转动,这是何等的令人惊奇之说。虽然明朝时候,通过传教士已经将地球的概念引入中国,但这时候的明国上下识字率非常低,百姓们更多信奉儒释道,对自然科学不太感兴趣,是以地球是圆的这一论断,知道的人还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为了更好的说明,这一次郑冲做了个简单的实验,他请沈崇阳找来一支蜡烛,又借来一只蹴鞠,便在屋内点起蜡烛,用那蹴鞠当做地球,绕着那蜡烛转动,同时蹴鞠也在自转,用烛光照耀,从而更形象直观的解释了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便是一年,四季更替,而地球自转一周,便是一天,白昼黑夜交替。 艾儒略听了之后赞叹道:“真是大胆的猜想,这合理的解释了很多天文现象,哥白尼c布鲁诺c伽利略的学说是正确的,日心说是正确的。” 徐光启微微笑道:“思及,教廷不是有令,不得传播日心说的么?” 艾儒略却道:“上帝更喜欢诚实的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日心说是正确的,我虽然是明国教区的传教士,但我不能否认真理。”跟着拍了拍郑冲的肩头笑道:“纳尔逊,你很了不起,能知道这么多。教你的那位高人能找到他吗?” 郑冲摇头道:“那老道士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艾儒略叹口气道:“真是可惜了。”当下艾儒略借了纸笔,将郑冲的话一一记录下来,他天文地理也非常精通,这等天文学说他都会记录下来,带回去好好研究。 张灵素听得有些痴了,眼看郑冲在一众高人面前侃侃而谈,从容有度,当人问起时,总能巧妙解答,让人无可诟病,而这些名士高人对他也居然礼敬有加,没有半点轻视之意。一时间,张灵素心中更是有些惆怅起来,“可惜他是冒充,要真是夫君本人该多好啊。”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张灵素的思绪,“山长,我来了。”张灵素扭头看时,只见厅门前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是郑家二公子郑森。张灵素一呆,暗想道:“他会不会不认识二弟?”当下也不及细想,便起身喜道:“叔叔你来了?你大哥等你许久了!”这一声便是有意提醒郑冲的,话才出口,张灵素便觉得有些唐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8章 初见国姓爷 果然堂上一众大佬都有些惊讶的望着张灵素,这厅上一众男子叙话,女子先开口是有些不合礼法的。众目睽睽之下,张灵素很是窘迫,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长嫂如母,内子很是惦念二弟,所以一时有些失仪,还望诸公莫怪。”替张灵素解围的是郑冲,虽然他也有些诧异为何张灵素会忽然发声,但本着维护自己女人的心态,还是出言开脱。 徐光启微微一笑道:“人之常情,看来博文家中,兄友弟恭,叔嫂和睦,长叙人伦,治家典范啊。” 郑冲谦逊两句,只见那孩童入内来,先拜了一众师长大佬,才与郑冲c张灵素见礼,口中童音稚气满满:“大哥大嫂,森儿这里有礼了。” 郑冲笑着扶起郑森来,心头觉得很是诡异,日后的国姓爷居然向自己行礼?扶起郑森之后,只见他一袭青色锦袍,墨发用白玉带束起,在头上绾了个发髻,带了一顶书生巾,物品看似简单,但却价值不菲。脸上是一抹如春风般的笑容,纯黑的眸子如同一潭汪洋,眼神温润如玉,晶莹纯真,如同一屡清风拂人。 举手投足间处处彰显着优雅的气质,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众人。没有什么霸气侧漏,也没有什么凌厉目光,此刻的国姓爷就像一个纯真的璞玉,尚未雕琢,但玉质内里的透亮光彩,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二弟几个月不见,看来又长高了不少啊。”郑冲笑呵呵的说道,却是说了一句令人亲近的话,显得他和郑森很是熟稔,而且语气神态都像一个兄长对许久不见兄弟的夸赞。 张灵素暗暗皱眉,这人明明是冒充的,怎会如此怡然自若,他的内心甚是强大。但转念一想,便暗骂自己蠢钝,白白被人称作才女,像二弟这个年纪的孩童,可不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说的这话放哪一个孩童身上皆可用啊。 话虽普通,但天真的郑森心头却是暖意融融,心想:“从前大哥总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原来他一直都有留意我多高了啊。”当下郑森笑得更加开心,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森儿想快些长高了,好跟父兄一道出征。” 众人皆是莞尔,郑冲急忙道:“二弟,你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学业做好,得了学问,胸有乾坤,掌中兵法,胜过千万雄兵,知道吗?可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什么上阵杀敌,这些等你读书有成之后再说!” 虽是略带训斥的话,旁人却看到了郑冲这个大哥维护兄弟的拳拳之心。 随后郑冲又问起了郑森的学业,黄汝良插口道:“博文放心,你这二弟天资聪颖,功课很是认真,文章有独到之处。”说到此处时,只见门口又来一位敦厚儒者,三十余岁年纪,一袭青衫,面容清隽高雅。 见得此人来,黄汝良笑呵呵的指着这人道:“尔新来了,他是你二弟的授业师傅,他来评判,最为恰当。”当下黄汝良拉着来人之手,与众人引见了。 原来此人名唤陈于鼎,字尔新,号实庵,江苏宜兴人氏,崇祯元年进士,可惜没什么官运,心灰意懒之下,便游历东南,到了石井书院后,被黄汝良聘为书院教习。后来郑森到了书院,他便成了郑森的授业师傅。 各自见礼后,陈于鼎听得郑冲大名后,好生看了郑冲几眼,才道:“坊间传言,郑将军一人之力,勇夺红夷贼酋坐船,是个铜头铁额的人物,如今一看,倒像是个翩翩富贵公子,不像是杀伐征战的勇将啊。” 郑冲笑了笑道:“历来坊间传言多有夸大,实庵先生不必较真。在下也只是一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血肉之躯而已。实庵先生是我二弟授业师傅,便也是我郑冲的师傅,请受郑冲一拜,二弟学业便多赖先生提点了。” 说罢便要拜下去,陈于鼎却急忙扶起道:“郑将军不必客气,教授学业,我是拿了束脩的,自当教好。” 郑冲道:“叫郑将军太过生分了,先生不弃,可唤我表字博文便是。” 陈于鼎颔首道:“也好,说起博文你这二弟,却是可造之材。便在几天前,我给他出了个题目,名唤: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像这般题目,对于十岁童生来说,一般都不懂得如何下笔,即便再年长一些的学子,恐怕也抓耳挠腮,搜索枯肠大半天,还是写不出几句话来。可是你这二弟,不但是一挥而就,而且气势万钧,他文章中说:‘汤武之征诛,一洒扫也。尧舜之揖让,一进退应对也。’能写出这般语句来,实在令我惊讶,也感自叹弗如啊。是以,你这二弟的学业你不必担忧,将来必定是文武全才。” 黄汝良呵呵笑着接口道:“森儿现下在书院也算小有名气,这回你的名头一战而响之后,我常听森儿与师友说,那以一人之力,勇夺夷船,阵斩刘香的少年英雄是他大哥,看起来他很崇拜你这个大哥啊。” 郑冲笑得很开心,想不到国姓爷也会崇敬自己,郑冲一时间忍不住有些虚荣心作祟,感到有些飘飘欲仙。 在厅上闲话家常几句后,黄汝良命人开了筵席,便请诸公一同入席用午饭。郑冲带着妻子张灵素c二弟郑森也得以列席。书院的饭菜很是简单,其间有土豆与甘薯做的两道菜,也都只是整个蒸熟而已,看来现下这两种作物才新进引入栽种,还没有后世那么多做法和吃法。 当下郑冲忍不住便说起这土豆与甘薯的其他一些做法和吃法,将两种作物的煎炸烤炖各种做法都说了一遍。张灵素听了微微觉得有些汗颜,君子当远离庖厨,这人怎么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果然,听了郑冲的话后,黄文照c陈于鼎等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徐光启却笑了笑道:“想不到这两种农物还有这许多做法。诸公可别小看了这些吃法,要知道这两种作物,若是能有许多吃法和做法,更能帮助其推广。民以食为天嘛,稍后还请博文详述这些吃法和做法,老夫一一谨记,其后推广种植,却是大有用处。” 郑冲道:“正是,一种作物要想能推广,便要体现其应有之价值。土豆和甘薯不但能用作主食,还可入菜,还可做成粉条c薯饼等等,可谓是做法多多。光是这烤甘薯这一样,若是有街头小贩摆个烤甘薯的地摊,我敢说他的生意一定会好。诸公试想一下,若是两种作物推广种植之后,广获丰收,坊间流行起许多吃法来,不知道能添多少小摊小贩,又能养活多少百姓平民。” 众人听了这才收起轻视的目光,陈于鼎叹道:“原来小小的土豆还有这许多民生之道在其中,本来这土豆蒸熟之后,也没太多味道,吃来寡淡。听博文一说,还有什么炸土豆片c土豆炖牛肉c酸辣土豆丝c土豆汤等等,听了便让人食指大动。若是推广之后,坊间百姓能以此种新物谋得营生,也是一件善举。” 张灵素再一次惊讶非常,想不到小小的土豆吃法居然还能影响民生,这人居然知道这许多土豆c甘薯的做法,难道他从前家中是开饭馆的? 艾儒略西洋人作风,做事雷厉风行,饭吃得很快,吃完后擦擦嘴,起身道一声抱歉,便先行离席,到院中去了。徐光启和黄文照相视一笑,皆道:“还是这个老习惯,便是个珍稀光阴的人,总认为不值得将光阴浪费在吃饭和睡觉上。” 郑冲闻言,心念一动,也先一步吃好,起身道:“诸公安坐,小子与艾神父分别良久,有些话要叙,先告退片刻。” 黄汝良哈哈一笑道:“你去陪着思及说说话也好,免得说我书院怠慢了他。” 当下郑冲便辞出厅来,到了院中,只见艾儒略一个人站在树荫下,负手在那里看书院中的花草。 郑冲上前一礼道:“艾神父,打扰了。”艾儒略回过头来笑道:“纳尔逊,你比从前有礼貌多了,怎么不吃饭?” 郑冲道:“我吃完了,便先出来陪神父您说说话。神父,有些问题想请教。” 艾儒略笑道:“你说吧,我的孩子。” 郑冲问道:“神父,你从哪里知道我们与荷兰人的战况?”艾儒略哦了一声道:“我从一个葡萄牙船长哪里听来的,那位船长从澳门来泉州交易,我在泉州遇上他,听他说的。” 澳门?郑冲微微蹙眉,又问道:“神父,您还有更多的消息么?” 艾儒略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想打听消息啊,来,孩子,我们坐下说。”当下两人便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只听艾儒略道:“你们与荷兰人的战役的确很引人注目,西班牙人c葡萄牙人c英国人现在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听说他们十三艘战船只逃出来三艘,还有一艘在回台湾的途中遇上风浪沉没了。荷兰人这一回可谓是元气大伤,听说台湾的荷兰人很紧张,害怕你们继续进攻他们。” 郑冲又紧张的问道:“神父,荷兰人会不会从南洋调集舰队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9章 南洋的消息 便在院中,艾儒略笑了笑道:“南洋的荷兰人?不,他们不会北上,西班牙人c葡萄牙人c英国人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呢,我想荷兰人的巴达维亚总督是不会答应从南洋抽调舰队北上和你们作战的,那样等于把南洋海域霸主地位拱手让人。” 郑冲微微松了口气,他之前就很担心荷兰人会重新组成新舰队北上,虽然后世料罗湾之战后,荷兰人便偃旗息鼓了,但谁知道这个魔改版的明末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下听艾儒略说了,才略略放心。 但郑冲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便细细问起当前南洋c印度洋c东亚各国的情形来,包括各国在各大洋的势力范围c各国之间的关系c以及各国对明国c郑氏的态度等等。 好在艾儒略是天主教会在东方的重要人物,认识的人多,游历的地方多,得到的消息也多,否则还不一定能答全郑冲的问题。当下艾儒略便将郑冲的问题一一解答,甚至连美洲的一些情况也都说了,让郑冲对眼下的世界格局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对照原来的历史,世界格局还算出入不大,郑冲大大松了口气,还好魔改版的明末只是建奴和闯贼的势力变得更强悍了,而欧洲诸国则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否则大明朝不但要对付建奴和闯贼,对抗天灾,还要面对西欧诸国,那就不好玩了。 通过艾儒略提供的信息,郑冲心下自己也分析了一番,得出艾儒略的判断是对的,南洋的荷兰人舰队一两年内是不会北上来东亚支援的,否则南洋那里,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人c葡萄牙人c英国人会很快瓜分掉他们的南洋,不过一两年后就不好说了。 在分析的同时,郑冲也在思索自己消息太过闭塞,这样很不利,边想边不时偷瞄艾儒略,开始盘算是否要好好和艾儒略套套近乎,利用艾儒略传教士的便利,利用教会的力量替自己收集情报。不过此事须好好筹划,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说了许久,说得差不多时,艾儒略笑道:“看来你对世界很感兴趣,保禄那里有万国全图,你不妨借来看看。”郑冲心想,我脑海里有更全的世界地图呢。 正说着,徐光启笑呵呵的出来说道:“大家都吃完了,让我出来叫你们进去喝茶。你们在聊什么?” 艾儒略哈哈笑着道:“我们在聊世界。对了保禄,纳尔逊对世界很感兴趣,想借你的万国全图看看。”郑冲呃了一声,这老神父还真是热心,自己都没开口,他便替自己开口求借了。 当下郑冲只得躬身道:“正是,玄扈公,还请借那万国全图一观,我想带回去让人临摹几幅下来。” 徐光启笑道:“此事易耳,你跟我去客房拿便是了。”当下便引郑冲到了他在书院居住的客房之中,取了全图交给郑冲,郑冲珍重收了,连连道谢。 却见客房内孙元化的孙子,那小书童孙泽沛躺在床上,郑冲奇道:“孙兄弟怎么了?” 徐光启笑道:“前晚和我熬了一夜,昨天又跑了许多路,今天睡着不想起,让他多睡会儿吧,这孩子累坏了。” 说罢三人回到厅上,与众人一道饮茶闲坐片刻后,黄汝良便引众人游览石井书院。便以此游览了大成殿c尊德堂,在尊德堂,众人礼拜了这里奉祀的朱松c朱熹父子两位先贤。其后又走了富文c敏行c移忠c立信四斋,再到各处杏坛c碑坊c乐轩c庑舍都游览了一遍。 最后出了书院,在书院之后的学田里,观看此处书院雇佣的佃农收获地里的土豆c甘薯。虽然多是佃农在此劳作,但也有不少书院学子亲自下地帮忙。 徐光启见了,呵呵一笑,宽了外衫,脱了鞋帽,撸起袖子便也下地帮忙。郑冲见了,看着郑森笑道:“二弟,我们也去。”郑森重重的点头应了,郑冲回头对张灵素道:“你便在此稍后。”说罢便和郑森脱了外衫鞋袜,一同下地干活。施福c殷贤c吴侈等一众男仆见了,也不甘落后,一同下地。 陈于鼎看了笑道:“好个耕读农事,百业体修,我也来。”说罢他也下地帮忙。 田埂上便只剩下黄汝良c黄文照c艾儒略几个老家伙,黄汝良笑眯眯的看着田里一众人等笑逐颜开,拔起一串串带着泥土的土豆c甘薯时,忍不住道:“田桑农乐之趣,不亚于诗乐之道啊。” 说罢,黄汝良看了看张灵素,捻着胡须笑道:“你这夫君,文武双全,难得还懂得市井农耕之事,你嫁了个好人家啊。” 张灵素俏脸微红,谦逊几句,心头一股被人夸赞后的愉悦之感,油然而生,被夸赞的可是自己的夫君啊。跟着心头忽然惊醒过来,这人是冒充的啊,自己怎会真当他是夫君了?一时间柔肠百结,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众人劳作许久,黄汝良命人奉来凉茶,又在田边一株青松下铺上地席,便招呼地里众人过来喝口茶,稍事歇息。 众人听了便陆续回到田边,徐光启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干了半天的农活,却丝毫不见疲态,手中还拿了几大个土豆,来到众人面前喜滋滋的道:“好大个的土豆,这要是大江南北都种上,定能大大缓解灾荒。” 郑冲站到他身边笑道:“玄扈公,你这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一个老农。”徐光启闻言低头看看,只见自己裤腿卷得老高,双腿都是泥,还真像一个老农,又看看郑冲也笑道:“博文,你也像个农家后生啊。” 说罢,众人皆是一起笑了起来。张灵素偷眼看去,只见郑冲双臂双腿衣袖c裤腿卷得老高,胸前单衣早已经扎在腰间,一身健硕的肌肉上汗珠凝凝,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农家后生,当下也忍不住偷偷一笑,暗想道:“好歹是个做官的人了,也没个正形。” 众人便在青松之下喝茶歇息,此刻虽是深秋,但福建地处东南,秋老虎的余威犹在,歇了一会儿后,才不算热了。 黄汝良见众人都歇了一回,便呵呵命人取来笔墨纸砚道:“老规矩啊,到了书院都要留下墨宝的啊。” 黄文照笑道:“老太傅,就你书院规矩大,别的书院去了都是捐纳一二,以供书院用度,你这里倒好,不要银两,只要墨宝。” 黄汝良哈哈笑道:“君子之交,嘴上挂着阿堵物,大煞风景,来来来,都留个墨宝吧。” 艾儒略道:“好,我先来。”当下艾儒略即兴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首七言,只见其上云:“而今勘破世浮荣,田宅货财俱幻影。堪叹世人为虑错,随俗波流如水落。” 众人看了一起赞好,徐光启点头道:“能将天主道理融入我中华诗文之中,也只有你这个西来孔子能做到了,只看这几句并非全诗吧。” 艾儒略颔首道:“正是,我正在撰写一篇《圣梦歌》尚未完稿,这几句乃其中警世之句。” 黄汝良也赞道:“好句,警醒世人钱财如过眼浮云,想必你这大作完成后,必将流传后世。” 众人赏析了一番后,黄文照也提笔写了一首七言,只见云:“天上有人调玉烛,山中许我坐春台。四郊多垒怀司马,一筹莫展愧仲连。” 黄汝良看了叹口气道:“丽甫既然还忧念时局,就该出仕做些实事啊,又何必自叹一筹莫展?” 黄文照苦笑道:“我宁可教书育人,多做学问,若能多多教诲他人成就一番功业,也算对国家有所贡献了,我这人比他还不会做官。” 黄文照说的便是徐光启,徐光启摇头道:“我做官的成就没有我做学问的成就大,所以啊,我现下致仕归家了,便是在野,也能做些实事的。官场啊,可不是我这等人能做得好的。”众人都是一阵嗟叹。 当下徐光启也提笔写了一首七言,但见云:“石井松前野径斜,千畦锦绣灿朝霞。游人漫说豆薯好,百亩先收万株实。” 黄汝良看了莞尔笑道:“子先这是将今天收成之事都写了进去,百亩先收万株实,倒说得我书院豆薯吃不完一般。”众人都是一阵莞尔。 几个来访的大佬都写完了,最后目光却都齐刷刷的望向郑冲。郑冲正在拿着一枚土豆与张灵素说土豆的一些禁忌,若是土豆芽眼萌发,便带毒性云云。不想正说时,却见一群老头子都望着自己。 “啊?我也要留墨宝?”郑冲被这些眼光看得只好站起来问道。 黄汝良哼了一声道:“此乃书院规矩,难道老夫午饭白白招待了?我看你适才就躲到一边去,假意在说土豆芽眼之事,实则是想逃过老夫规矩吧。”众人都是一阵莞尔。 郑冲挠挠头道:“老太傅,也不是我有意逃避,小子才疏学浅,岂能与诸公相提并论?” 黄文照笑道:“博文,适才你论本朝诗道,可是说得头头是道,想必腹中定有乾坤,你今天若是不录下一首诗来,只怕是难出书院大门。” 艾儒略也道:“纳尔逊,拿出你杀敌的勇气来,作诗而已啊。” 郑冲苦着脸道:“只是我写的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徐光启哈哈一笑道:“这里在场的人都可为你代笔,随你挑选。” 郑冲哪敢让几个大佬为自己代笔?回头看了张灵素一眼道:“那便有劳娘子代笔,为夫口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0章 苦读只为官 徐光启第一个鼓掌笑道:“好,贤伉俪合作一首,也是一段佳话。” 张灵素没想到郑冲会让自己代笔,但转念一想,也只有自己合适替他代笔,当下糯糯的应了一声,便提起笔来,静待郑冲念诗来。她心头还是非常担忧,生怕郑冲做出来的诗句贻笑大方。 却见郑冲踱了两步,口中缓缓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郑冲无耻的盗窃了后世龚自珍的诗句,而且毫无负罪感,难道龚自珍先生还会从清朝穿越来明末找自己算账不成?于是他念得很是从容,脸皮都不红一下的。 这里才念完,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黄汝良轻咳一声道:“博文可是把我们几个老家伙都骂进去了,子先你,致仕归家,不管朝局,你丽甫,躲在家中不肯出仕,还有你中了进士,却躲在书院教书。” 郑冲摇摇头道:“老太傅言重了,我是忧心朝局,想这朝廷之上,万马齐喑,肯做事的c肯说话的都一一离开了,却是悲哀之事。” 徐光启叹口气道:“党争啊,党争。”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艾儒略却道:“其实这首诗用在书院倒也贴切,书院本就是培育人才的地方,不拘一格降人才,便是提醒书院培育人才,不可拘泥啊。” 老外说话就是直接,郑冲这下有些心头惴惴不安了,黄汝良却一拍脑门笑道:“这倒是,还是思及提醒得是,好你个博文,原来最后一句才是在说老夫的。” 郑冲干笑两声,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小子也是想啊,如今这学问之道,已然千变万幻,好像玄扈公翻译了泰西的许多学科著作,有算学的,有天文的,有地理的,更有格物的,还有农学的。小子觉得本朝现下,更需广开学路,让各种学问都能发扬,便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世上读书人千万,总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考科举做官的,但都是读书人,也可钻研天文c算学c地理c农学c格物等等。就好像玄扈公这般,若是能把所学的农学用于造福国家百姓,经世致用,也不枉读书一场啊。” 黄汝良等人都是呆了一呆,徐光启最先颔首道:“博文所言大有道理。” 陈于鼎也为之侧目,口中喃喃道:“不是每个读书人都适合科举做官?经世致用,不拘一格?” 黄汝良拍拍脑门,与黄文照对望一眼,黄文照道:“博文这个题目太大,容我等回去好好参详才是。” 黄汝良笑着点头道:“也好,博文这首诗大有道理,写得极好。”说着接过张灵素书写好的诗句来,仔细看了后,又赞道:“尊夫人的字也很是娟秀,大有长进了啊。” 张灵素谦逊几句后,黄汝良将这首诗作折好放入袖中,回头笑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大家回去梳洗一番,便在此处用晚膳吧。” 郑冲正要答应时,却见一名郑府家丁气喘吁吁的赶来禀道:“公子爷,老爷已经回府,请你与二公子回府相聚。” 闻言众人都是一阵惋惜,黄汝良便对郑冲c郑森道:“既然令尊回府了,为人子当呼必应,你二人便先回府去吧,我这里就不强留了。森儿这里准他几天假,回去好好团聚一番。” 郑冲与郑森c张灵素便上前拜辞一众大佬,郑冲再次邀请黄汝良c徐光启c黄文照c艾儒略等人前去郑府做客。徐光启与艾儒略c黄文照对望一眼后,笑着说道:“今日天晚,不便叨扰,明日我们再登门造访。” 郑冲大喜过望,好不容易请得人登门,只望向黄汝良。黄汝良却道:“老夫便在安平居住,往来多得是时候,过几天我再过府一叙。”当下都说定后,郑冲等人才拜辞众人,便离了书院,往家赶来。 出了书院,郑冲依旧骑马,郑森却不肯坐轿,也要骑马。郑冲哈哈一笑,便一把将郑森拉到马背上,兄弟两个共乘一骑,张灵素依旧坐轿。 便在路上,张灵素忍不住拉开轿帘,与轿旁骑马的郑冲道:“夫君,你那不拘一格降人才虽然说得有理,但书院却不会这般做的。” 郑冲奇道:“这是为何?”郑森却插口道:“我知道的,千般苦读,只为做官嘛。要是你辛苦读书数年,书院忽然告诉你,你不适合做官,只能去钻研农事,那岂不是让人没了前程?” 郑冲呆了一呆,这才回过味来,忍不住道:“做官有什么好?”张灵素苦笑道:“做官好处可多了,有了功名,有了权势,家中田赋徭役可免,这还用问么?” 郑冲闻言,长叹一声,看来要改变教育的观念,也是一件万难之事啊。 郑冲也没纠结太久,对于明末这个时代来说,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又岂止教育一项上?后世人都说明末徐光启c孙元化等人已经开眼看世界,若非明亡,明朝的科技定会得到飞速发展。 郑冲却不以为然,科技发展是需要以教育为基础的。没有教育为基础,便不能培养出更多的各种人才来,没有一定数量的人才为基础,很难实现科技的大发展。就如同后世,新中国成立之后,改革普及教育之后,发展了数十年,积累了大量的人才,中华的科技实力才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而眼下明末的教育,还是以学八股文,考科举试,然后金榜题名,做官出仕为主要目的。教育革新的根子则在科举到底该考些什么内容,科考必学儒学八股,这又是为了满足封建统治阶级利益与传统儒家道德需求,是以要改革科举很难,要改革教育也很难。 至于徐光启c孙元化等人等人的成就,也只是凤毛麟角,偶尔几个人引领的科学风尚,始终难以成为主流,而且他们很多时候都只是在翻译欧洲的科学著作,很少有自己在科技上的创新和突破,偶尔突破也只是昙花一现。 想到这里,郑冲赫然发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破而后立,似乎只有打破旧有的制度,才能改革成功,然而庞大而顽固的儒家守旧势力似乎并不会答应这样的改革。这种改革,就算是张居正也难以完成吧。 “大哥,和我说说你是如何一个人夺下红夷战船c阵斩刘香的吧。”郑森的童音打断了郑冲的思绪,闻言后郑冲不禁微微一笑,看来现在的国姓爷和许多男孩小时候是一样的,都幻想着有一天能冲锋陷阵c上阵杀敌,也崇拜威武的将军,更崇敬少年英雄,更何况这个少年英雄是自己大哥? 当下郑冲笑了笑道:“你大哥不善言辞,还是让施福给你讲吧。”于是跟在一旁的施福便边走边讲起了郑冲的英勇事迹,施福口才好,讲得很是精彩,郑森在马背上听得津津有味,讲到惊险之处,郑森还忍不住惊呼连连。 最后施福讲完,郑森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哥,为何你会这般厉害?” 闻言轿中的张灵素也竖起了小耳朵仔细倾听,她也好奇这人会如何解释自己一夜之间武艺变得如此高强? 郑冲笑了笑道:“其实啊,你大哥一身本事都是学自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方老道,只是从前一直自己苦练,而那老道当时叮嘱过,这些本事只能用于保家卫国之上,不可用于好勇斗狠,是以你大哥一直没用。二弟啊,你记住了,咱们男子汉学了文武艺,当报效国家,为民造福,而不是用来欺负别人的。” 郑森童言无忌,又道:“但若是自己被人欺负了呢?记得从前大哥你老是被嫂嫂的几个健壮仆妇欺负啊。” 张灵素闻言俏脸羞得通红,好在隔着轿帘,别人也看不到。却听郑冲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二弟,还有一句话你也记好了,好男不与女斗,咱们男子汉是要让着女子一些的。” 张灵素心头暗骂道:“这人无耻,从前便是心存不良,才被收拾的,什么好男不与女斗。咦,不对啊,先前的事不能算是他做的,我怎么把他想成那混蛋去了?” 郑森似乎毫无觉悟,继续追问道:“那些昆仑奴呢?我记得从前他们对大哥也很是不敬的啊。”郑冲也笑了笑道:“二弟,他们都是追随父亲多年,经历过阵仗厮杀的勇士,皆是有战功的好汉子,那时候我没什么建树,便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二弟,你需记得,咱们郑氏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这些勇士的拼死效力,要想驱使天下万国勇士为自己效力,当从容大度,恩威并施方可。” 这里郑冲忍了一句话没说,那便是:还要将他们绑在你的利益战车之上。想要驱策万国勇士为己效力,权财势缺一不可,而所谓大势,便是一种利益共同体的趋同。 郑冲也并不是故意不说,对于一个十岁孩童来说,或许还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利益关系的残酷吧,让他后面自己慢慢领悟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1章 红夷遣和使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郑府,这时候已经日头偏西,眼看已经到了酉时。那殷主事便在府门口迎接,便上前见礼后,随行的殷贤居然恭恭敬敬的朝那殷主事一礼,口称父亲。 到现在郑冲还是不知道这殷主事叫什么,听得殷贤叫殷主事父亲,微有些诧异。张灵素这时候忽然从轿子里道:“这殷主事名唤殷牟,乃是殷贤之父,他们殷家父兄三人都在府上做事。” 原来这殷主事名唤殷牟,便是殷贤之父。郑冲也觉得这父子两的名字很好笑,一个叫阴谋,一个叫阴险,真是一家人啊。但张灵素怎会忽然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郑冲陡然警觉起来,但看轿中的佳人,却见她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道:“夫君还是快些入府去见老爷吧。” 郑冲应了一声,带着郑森下了马,换乘轿子,便往安平四海殿而去。一路上却在琢磨小娘皮今天怎么会几次出言提醒自己?难道真被她看出破绽来了?既然她看出破绽来,为何不揭破自己身份,反而几次出言相助呢? 一时间也没想通,一刻钟后,来到了安平四海殿外,门口家仆大声禀道:“大公子c二公子c少夫人回府!”殿内郑芝龙的嗓音大声喜道:“快让他们进来!” 郑冲三人进到殿内,只见郑芝龙c细川氏c郑芝虎c郑芝豹c郑芝凤并一众女眷都在,郑家骨肉血亲都算聚齐了。只见郑芝龙穿了武官常服,一身大红团领袍服,其上精致纹绣了单龙抢珠图,腰间狮蛮玉带其上缀数十颗玉石,头戴乌纱两翅立山官帽,看样子应是才去郑家那些万神庙祭拜完回来。 郑冲三个上前恭恭敬敬拜见了郑芝龙,郑芝龙笑呵呵的扶起两个儿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面上喜不自胜,口中连连道:“好,好,我的两个好儿子,来坐下说话。” 各自落座,郑森却被郑芝龙拉到身边,便抱在腿上坐了,很是宠溺的样子。 “不想父亲今日便回安平了,还道金厦那里还要多等些时日的,难道新任福建巡抚已经到了?”郑冲开口问道。 郑芝龙呵呵笑道:“正是,这趟乃是新任右佥都御史的沈犹龙到任,与邹巡抚交割之后,邹巡抚便离任赴京,我拜会了新任的沈巡抚,他便命为父先领水师回驻泉州c福州驻地,为父便先回安平来了。” 郑冲闻言又问道:“这沈犹龙何人?对待我郑家态度如何?” 郑芝龙道:“这位沈犹龙沈巡抚,表字云升,松江府华亭县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由鄞县知县历官至右佥都御史,也算是个志君爱国之士。不过呢,为父与他深谈过,他倒也不是邹维琏那等顽固不化之人,他也与为父私下达成密议,对闽浙两广沿海的海贸并不过问,只是每年缴两百万两的银两给巡抚衙门便可。” 郑芝虎闻言皱眉大声道:“这沈巡抚好贪啊,一年两百万两,大明朝一年岁入也才多少,他也不怕吃下去撑了肚皮。” 郑芝龙呵呵笑道:“只怕他不收,现下肯收钱便是好事,一年两百万两,对我们郑氏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郑芝凤却跳出来道:“大哥,话不能这般说,咱们郑氏要安靖海面,一年开支也不少,两百万两还是太多了吧。” 郑芝龙却摇头道:“已经不算多了,你们可是不知道,想那扬州等地,盐商商会一年给当地巡抚官吏的进献便是三百万两,咱们东南数省海贸一年只要两百万两已经是大大宽裕了。” 郑氏三兄弟听了之后,这才怏怏的坐了回去。郑冲却暗暗皱眉,记得后世史书上记载,这沈犹龙后来清军攻到江南,还聚集江南陈子龙c夏允彝c徐孚远等义士一道抵抗清军,可谓是忠直之士,应该不会是个收取贿赂的贪官吧。 当下郑冲忍不住问道:“父亲,这沈巡抚一年要这许多银两做什么?正如二叔说的,他一个人吃得下吗?” 郑芝龙摇摇头道:“这你便不知道了,须知如今大明各地官吏,除了每年要应付朝廷正常税赋之外,还要应付三饷。但若是一味盘剥百姓,必定会激起民变,又会扰乱地方治安,是以许多地方官不得已便多多搜刮这些赋税之外的收入。一来补贴自家衙门之内不够的支出,二来便是填补三饷的窟窿。这便是如今官场上说的,损有余补不足,是为常例了。这沈巡抚运气好,来到这里才几天,我郑氏这里便给他解决了两百万两的烦恼,想必他再搜刮其他商贾富豪,今岁的赋税c三饷也该凑得足够了。至于多余的银两,是要用来改善民生,还是各级官吏自己分了,那边要看那当官的清廉了。要是遇上心狠手辣的官,说不定全都吞了,而三饷c赋税一文不少的找百姓收缴。反正我们郑氏的钱已经是答应送出去的了,那沈巡抚要怎么花用,那是他的事。” 郑冲听了之后默然无语,好个大明朝,本来可以光明正大收取的商税c关税,如今变成各级官吏搜刮敛聚的私财,而上缴的赋税三饷全靠百姓支撑,清廉一些的官吏还会多少用这些私财贴补一下财政,若是心黑的就全都贪墨了啊。 新任福建巡抚沈犹龙达成私议后,郑芝龙显得很是开心,询问了郑森几句学业之后,才笑着将郑森交给细川氏。细川氏看出丈夫这个举动乃是示意她带着儿子回避一下,也早就想念儿子,便道:“妾身给森儿做了几件冬衣,带他回屋去给他试试。”说罢又看着张灵素道:“我给冲儿和你都准备些布料c裘皮,你也跟我来,拿回去做几件冬衣。” 张灵素起身谢了,拜辞郑芝龙及一众叔伯后,跟着细川氏转入内堂去了。其余郑氏女眷也看出细川氏的用意,知道郑家几个爷们有事情商量,便陆续拜辞,各自回居所去了。 一众女眷都退下后,堂上只剩下郑芝龙父子并他三个兄弟,郑芝龙抿了口茶后,缓缓开口道:“既然如今沈巡抚那里已经无事,那我们便要商议一下今后如何经营海贸。哦,商议此事之前,再另说一件事,红毛鬼那里送来了赎金,我已经把普特斯曼等人放了回去,这趟赎金折算成银两共得三百余万两。” 郑氏三兄弟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击掌相庆,郑冲却并不在意这些赎金,而是追问道:“父亲,那红夷求和了么?与红夷的贸易可能恢复?” 闻言郑氏三兄弟这才醒过神来,郑芝龙赞许道:“还是冲儿见事明白,你三个只会盯着眼前的小利,眼下咱们和红夷恢复海贸才是大事。”郑芝虎哈哈一笑道:“大哥说的是,我三个确实没阿冲机灵。”郑芝豹也笑道:“阿冲确是长进许多。”郑芝凤却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臭小子得意什么。” 郑芝龙没理会郑芝凤的嘀咕,缓缓续道:“这趟交换俘虏之后,红夷台湾长官也送来亲笔信,想与我们约期和谈,我回复他们,便定在下月初十,他们派人到安平来,我们在安平会谈。” 郑芝凤喜道:“好了,这红毛鬼终于服软,巴巴的跑来求和了。”郑芝虎与郑芝豹也是面露喜色,郑冲却没他们这般乐观,沉吟片刻后道:“父亲,与红夷和谈当谨慎。首先约在安平和谈,只恐不妥,一来朝廷明确有旨意,不得与红夷再论商贸,我们虽然不会理会这旨意,但也不可做得太过显白,约在安平会谈,只恐消息走漏,若被人奏报朝廷,也是件麻烦之事。二来安平此处也曾多遭红夷侵扰,乡民百姓们多受其苦,这趟我父亲战败红夷,剿灭刘香,在百姓心中声望正隆,若是在安平与红夷和谈,消息走透,只恐百姓对我郑氏猜疑,有损父亲声望。” 郑芝龙听了一拍大腿道:“为父还想着少跑些海路,让他们过来安平和谈,险些误了大事,冲儿所言有理,那就换个地方好了。取海图来看!”当下郑芝凤命人取来海图,挂起来一看便是东亚宽大的海域之图。 这海图显然是缴获荷兰人的大海图,上面原本标注的都是荷兰文,现下都被郑芝龙改成了中文,众人看起来也不费事。 郑芝龙指着安平外海西南一处小岛道:“便在这大百屿岛上与红夷商谈议和如何?” 郑芝凤奇道:“此岛四周多暗礁,行船不便啊。”郑芝虎笑道:“正是要行船不便,我们平底沙船去得此处,红夷大船却到不了,只得换乘小艇,便是防红夷耍诈啊。”郑芝凤哦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 郑冲看了颔首道:“父亲思虑周全,我等水师尽可在北面海域接应,红夷人只能来小船,我们沙船能至此岛,便不惧他存什么坏心眼。”郑冲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却知道荷兰人此刻是最重视商业信誉的,既然约定了和谈,就不会对前来和谈的使者有什么坏心眼,倒是后来清朝干过掳劫使节团的事。 “那大哥打算派何人去与红夷和谈?”郑芝豹问道。郑冲暗暗摇头,看来郑芝龙这几个兄弟才智都不高,既然郑芝龙这般安排,定是想亲自去与荷兰人谈判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2章 和谈三条件 果然郑芝龙道:“这趟我打算亲自前去,我懂他们的话,而且我亲自去了,有什么事也可当场谈好,也不必往来传信,浪费时日。” 郑冲又道:“那不知父亲想与红夷人如何商谈呢?”郑芝龙沉吟片刻道:“为父打算让他们承诺,红夷船队今后不许再在我大明任何一个港口停靠,作为交换,我打算将他们所需的货物运至台湾与他们商贸,这样我郑氏便能垄断大明与红夷的所有海贸了。” 郑芝龙的胃口可不小,须知此刻大明每年多少丝绸c茶叶瓷器等各种货物需要贩卖到海外去,现下郑氏已经垄断了与日本c琉球等地的海贸,现下还想垄断与荷兰的海贸,真是胃口不小。 郑冲沉吟片刻后道:“父亲,那其他诸国海贸呢?佛郎机人如何海贸?” 郑芝龙呵呵笑道:“朝廷旨意是不许与红夷再论海贸之事,佛郎机人可不是红夷,佛郎机人现下还在帮朝廷铸造红夷大炮,朝廷是不会管的。” 郑冲恍然大悟,当下道:“父亲,孩儿以为,此趟红夷战败,我们能要求他们给出更多好处。”郑芝龙等人一听好处,便来了兴趣,郑芝龙问道:“什么好处?” 郑冲沉声道:“战争赔款!他们在台湾所占的土地!还有在南洋开放他们所占领的港口给我们郑氏船队商贸之用!” 郑芝龙众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郑芝龙道:“他们不是已经交了赎金了么?还要什么战争赔款?还有台湾他们修建的两座城池只怕不会轻易交出。南洋开放口岸给我们,我们要来何用?” 郑冲缓缓说道:“近日孩儿与徐光启c艾儒略两位老先生多有结交,与艾儒略问起过泰西风俗,知道他们泰西诸国交战的一些规则,那便是战胜一方可要求战败一方进行战争赔款!战争赔款便是因此次战争,我方所花费的军费c死伤士兵的抚恤等等,皆可列入赔款,然后要求对方付款。” 听了这话,郑芝虎第一个开口道:“原来他们红夷还有这个规矩,这规矩好啊,战争赔款咱们一定要讨要过来,不管多少,总之都是银两啊。” 这回连郑芝凤都赞同郑冲的话了:“阿冲,这回小叔叔支持你,这钱啊,多多益善。” 郑芝龙老成持重,却皱眉道:“若是红夷不答应该如何?”郑冲缓缓说道:“这趟我与艾儒略谈过,他们泰西商船往来,早得红夷虚实,自从他们在料罗湾战败,逃走的三条船途中还遇风浪沉了一艘,现下在盘踞台湾的红夷人只剩下战船七艘,士气低落,他们很怕我们进攻他们。传闻台湾的红夷人请求调集南洋的船队北上支援,但南洋那里他们红夷人的总督却对北上不太感兴趣,所以台湾的红夷人这才急着向父亲求和。” 郑芝龙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看来红夷也不是上下一条心,也有咱们汉人的内斗啊。” 郑冲续道:“他们服软求和,便是说明没有得到南洋红夷船队的支援,我们索性便要求支付战争赔款,同时要求他们将侵占台湾所修筑的两座城池至少让出一座来。” 郑芝龙听了之后皱眉道:“为何不是全都要回来?”郑冲缓缓说道:“台湾之地,台南有红夷人,台北有大佛郎机(指西班牙)人,若是我们驱逐了红夷人,一来便与红夷人彻底交恶,二来红夷人一贯只为海贸,在东面海域始终会再谋求一块地方建港口,也不知道他们今后复来会在哪里建港,还不如就将他们留在台湾,我们也好做监视。三来若是驱逐了红夷人,便与佛郎机人单独接触,日久必定生出嫌隙来。此趟红夷人虽然战败,但必不会甘心,将来必然复来,倒不如留着红夷人一座城,然后我们联合佛郎机人,早作准备,将来便在台湾与他们再来一场决战!” 郑氏兄弟诸人听得都是目瞪口呆,这才战胜荷兰人不久,郑冲居然就开始谋算下一场战争了!郑芝虎皱眉道:“阿冲,红夷才战败,只怕不会这么快复来吧。” 郑冲道:“这趟虽然红夷人的南洋总督没有派船队北上,也不知到底是何缘由,但一两年后呢?红夷人始终不会甘心我郑氏垄断东海,定然还会再派船队北上。到那时候,我们让他们在台湾留下一座港口城池,而我们占据另一座,他们的船队到来后,第一件事就一定是想着收复被我们占领的这座城池,再来与我军决战。而我军便可在台湾囤积水师c军马备战,将战火引到台湾去,远离大陆,以免红夷人又在骚扰我大明沿海。预设战场便在台湾!” 郑芝龙敲着桌案道:“冲儿所言太过超前,不过若能从红夷人手中要到一座港口城池也是不错的,好这趟和谈,便要他一座城池。” 郑冲急忙提醒道:“父亲,提条件的时候不凡严苛一点,要红夷人退出整个台湾,交出两座城池来。” 郑芝虎等三人还在奇怪,刚才郑冲不是说只要一座城么?怎么现下又变成两座的? 郑芝龙却晒然一笑道:“为父知道了,这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顿了顿郑芝龙若有所思的看着郑冲道:“冲儿既然这般了解泰西诸国,不若这趟便跟为父一道前去与红夷和谈吧。” 郑冲说了半天,等的便是这句话,但还是略谦逊道:“父亲,诸位叔叔都在,孩儿岂能僭越?” 郑芝凤不耐烦的道:“这等磨嘴皮子的事,便你去好了,我们三个还是喜欢阵仗上直来直去的厮杀,有那闲工夫,我们三个还不如驾船出海,抢上几回。” 闻言郑冲暗暗偷笑,郑芝龙却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咱们现下是官军了,岂能还言这海上劫掠之事?” 郑芝凤怏怏坐下,郑冲却忽然起身道:“父亲,小叔叔说的不无道理,咱们郑氏这起家的买卖还是不能丢。” 郑芝虎等三人都吃了一惊,郑芝龙更是瞪大眼睛问道:“此话怎讲?” 郑冲缓缓说道:“既然父亲为大明东南水师提督,统领大明半壁水师战船,这东面海域上下海路皆被我郑氏统领,接下来这海贸之路上的往来商船皆该缴纳行船之费给我郑氏才是。” 郑芝龙闻言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适才说了红夷和谈之事,我便是想接着说今后咱们郑氏该如何经营海贸。你说的不错,今后我打算让,凡往来商贸海船,不得我郑氏令旗者,不能往来,要得我郑氏令旗,每趟缴纳三千两银子,便可自由往来。我郑氏负责肃清海寇,确保航路安全。若是有人不交,那便连船带货一起扣了。” 郑冲听了有些无语,这也太儿戏了吧,商船往来一趟交三千两,须知有些商船大小不等,贩运的货物也贵贱不等,三千两的过路费一刀切真的好么?还不如趁眼下就弄出一套规范的海关制度来。 当下郑冲连忙道:“父亲,孩儿以为此种方略,我们郑氏或会损失大量钱财。” 一听会有损失,郑氏兄弟顿时都有些急了,郑芝龙急忙问道:“你快说说。”郑冲道:“往来海船有大有小,贩卖货物有贵有贱,若我们这般一刀切了,不论船大小,也不论船上货物贵贱,那长此以往,这些商贸海船必定会都换大船来交易,也都只会买卖贵重货物。如此一来,不但我们郑氏会有损失,便连许多贩卖其他平贱货物的商贾也会受损失。” 郑芝豹皱眉道:“这倒是,都是做生意的,定然重利,长此以往我们郑氏只收三千两怕是要吃亏。” 郑芝虎也若有所思道:“是啊,都是一般的行船费,要是我来海贸,便换大船来,只做精贵的丝绸生意,其余得利少的货便不做了。这样会阻了八闽老乡们的财路,也是不好啊。” 郑芝龙也回过味来,当下问道:“冲儿,那你觉得该如何呢?” 郑冲起身来,指着广州c泉州c福州c厦门c安平等五处海港道:“孩儿以为,今后我郑氏统领的大明水师,当驱赶各国海船,只允许各国海船在这五个港易。每个港口由我郑氏设立海关司,专门派驻人员,每船到来后,交易的货物按货物所值计提海关税费。交了银钱后,给书面凭证,再给船旗。我郑氏还应在海面上派往来巡检船队,若遇海船便可稽查,若是没有船旗和书面完税凭证的,便可当走私海船缉拿。如此一来,便可保正不论船大船小,不论所交易货物贵贱,我郑氏所得银钱都是稳定的,也不会让商贾百姓们的便宜货物滞销。” 郑芝龙迟疑片刻道:“朝廷明令是海禁的,这般干不就是收商税了么?” 郑冲摇头道:“父亲,咱们郑氏水师不就是要靠这些商税养活的么?而且我们郑氏能保证沿海诸地不被红夷海寇袭扰,已然是解决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又不会发生什么海盗倭寇登岸劫掠之事,朝廷是不会管我们的。再者,收了这些税银之后,地方上也可分润一些,堵住那些地方官吏的嘴,自然相安无事。甚至,我们可以拉这些人一起入伙,一起做海上贸易,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3章 郑氏三船队 便在堂上,郑芝凤又奇怪问道:“那为何只是这五处港口开这海贸呢?” 郑冲解释道:“我郑氏如此明目张胆开海贸,还是谨慎一些,先开五口,看朝廷反应再论今后。再者,我们现下人手有限,还顾不来许多,只能集中人力先将这五处经营好才是。” 郑芝豹又问道:“可这五口之中,闽地占了四个,粤省一个,而浙省却无,大哥不是闽浙粤东南大明水师提督么?为何浙省不开一个?” 郑冲道:“浙省乃是东林根基所在,此刻也不知东林对待海贸态度,还是不要贸然将手伸入浙省,先经营好闽粤两省便可。再者浙省临近长江水道,若是西洋船忽然闯入长江,长江口过去不远便是南京,若是惊动了南京的官场,只怕朝廷那里会有警觉。” 郑芝龙颔首道:“冲儿言之有理,浙省咱们便先放一放,待试探了东林党再说。”顿了顿郑芝龙一拍桌案道:“好,咱们郑氏干了,这些税银朝廷不收,咱们来收!”郑冲躬身拜道:“父亲果决,郑氏今后必定是财源广进!”郑冲头埋得有些低,旁人看不到他的面色,此刻郑冲的脸上却是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终于算是把一件事做得本该是它该有的样子了。 郑芝龙又问道:“那适才你说咱们郑家老本行也要接着干,是什么意思?” 郑冲抬起头道:“父亲,孩儿以为收取海贸关税这是一条财路,但我郑氏坐拥如此庞大的船队,也不必浪费。我们当组建三大船队,一来保持我水军战力,不致于红夷海寇消停了,咱们郑氏水师没了外敌而荒废,二来可以赚取银两。这三大船队,第一支便是海上缉私c护卫海路的船队,便负责巡检东南各处海路,打着大明水师的旗号,维护沿海海面治安,并缉拿走私船队c清剿海寇。第二支便是商贸海船队,这支船队负责继续与日本c琉球c台湾等地进行商贸,便是我郑氏自己收购货物前去交易。往后若真能让荷兰人开放南洋海路c港口,我们的商贸船队还可直接前往南洋进行海贸。” 说到这里,郑冲从怀中取出那副徐光启的《坤舆万国全图》来,郑氏四杰看了皆是吃了一惊,郑芝龙再也坐不住,起身上前来细看道:“这c这是万国全图?从前只听说过,这趟还是第一次见到。” 郑冲道:“正是,这图乃是孩儿向徐光启老先生借来的,想临摹几幅后存于家中使用。” 郑芝龙大笑道:“好,好,明天便请人来临摹,你接着说吧。” 郑冲指着南洋一片海路道:“父亲,从前我们明国的丝绸c茶叶等物到了南洋之后,在南洋这里便会分散售出,佛郎机人便会分头将这些货物换装大船,一条路便是运往泰西诸国,这条商贸之路我们都是知道的。而另一条便是到了南洋大吕宋岛后,便会换装佛郎机大海船,然后从南太平洋直接运往这里!”郑冲指着的便是后世的墨西哥,这海图上标注的却是新以西巴尼亚。 郑冲道:“这里地处亚莫利亚(即美洲)大陆中部,两块大陆上都多产金银,便都聚于这新以西巴尼亚,这名字太拗口,我把它叫做墨西哥。到了此处后,佛郎机人便与这里的人交易,换得许多金银。听艾儒略说过,我们明国每年所换得的金银,有一大半是来自这里!” 听了之后,郑氏四人都是眼前一亮,郑芝龙道:“你的意思是,今后我们郑氏海贸商船队,应该自己前往这里交易,而不再借他人之手?” 郑冲沉声道:“正是!我们大明人也有船队,也有水手海员,凭什么他们泰西诸国人去得,我们就去不得?没有大海船,我们就自己建造大海船!不识海路,便自己开拓海路!墨西哥的金山银山,泰西人能得,我们大明人也能得!” 听了这话,郑氏四人都是涨红了脸,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郑芝虎拔出腰间佩刀来道:“干了!阿冲说得对,凭什么他们能去,我们就不能去?泰西人又不比我们多长几个脑袋!没有大海船,咱们便自己造大海船!” 郑芝龙也微微颔首道:“这倒是条好路子,只是远航太过凶险,咱们还需仔细计议才是。嗯,造大海船,到更远的地方海贸,这个方略,咱们好生筹划一下,也不是不可为之事!” 顿了顿郑芝龙又问道:“那第三支船队是做什么的?” 郑冲目光一寒,冷冷的说道:“第三支船队,便是我郑氏的私掠船队!便是干咱们郑氏之前老本行的船队!” 郑芝凤一听来了兴趣,哈哈笑道:“好,这个调调儿我喜欢,你快细说!” 郑冲续道:“既然我郑氏又海贸商船出海,将来必定会有竞争者,而且红夷人必定不会死心,将来还会到东海来与我们一战。是以我们现下就该组织我们自己的私掠船队,到南洋c到东面大洋c到天竺外洋去,去抢掠我们的竞争者和敌人的船队!抢夺他们的货物c钱财c船只,来壮大我们自己,为郑氏牟利!我们去抢掠的那些地方,已经不是大明国土,何必客气?!就像从前红夷抢掠我们一样,我们也要抢掠回来!” 郑芝凤哈哈大笑道:“这个对我胃口,咱们往南c往东c往西抢,抢他娘的!” 郑芝龙皱眉道:“若是与红夷达成了和议,也要抢么?再者来我们这里商贸的海船,也要抢么?” 郑冲晒然一笑道:“父亲,这趟来议和的是台湾的红夷,南洋的红夷可没和我们达成和议。再者,往来的海船给我们交了税银,我们保他们在东海无事,总不可能要保他们一路平安回到泰西去吧。” 顿了顿郑冲又道:“我们这般所为,乃是为了将势力范围扩大至南洋,迟早有一天,我们连南洋也要霸占下来的!私掠船队平素只打海盗旗帜,一来练兵,二来熟悉南洋海路,三来劫掠钱货,待得与红夷人在南洋一决雌雄之时,他们换上衣甲旗帜,便是我大明水师了!” 郑家现下尚算有些才智的便是郑芝龙了,可惜历史上他自料罗湾海战之后,便渐渐沉寂了下去,或许是战胜了所有昔日的盟兄弟之后没了内患而懈怠,又或是与荷兰人达成协议后没了外敌,再或是郑府奢华的生活磨灭了他的雄心壮志,总之其后郑氏在他的统领下,已然鲜有什么大作为。直到国姓爷长大成人之后,郑氏在国姓爷的统领下,才又焕发了新的活力,抗清c战荷兰c收复台湾,让残明延续了数十年之久,让郑氏的威风延续了半个世纪。 现下既然郑冲在,他绝不会看着庞大的郑氏集团在此后十余年间毫无作为,所以他提出了三大舰队的构想,提出了南下南洋c东进美洲的构想,就是想让郑氏这支庞大的巨兽不至于丧失它应有的活力。 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虽然构想的还不够全面,但总算是先有了个大致的方略目标。有了目标,接下来便是如何实现他的问题了。 听完郑冲的话后,郑芝龙感到很是欣慰,当下道:“好,冲儿所想很是令人激赏,但三大舰队方略牵连甚广,当好生谋划,此事便交给冲儿你,先把方略写出来看看,为父再做决定。还有筹建那五口海关之事,冲儿也一并拿出具体章程来。” 顿了顿郑芝龙续道:“在方略未定下之前,我们先同红夷谈判,原有同日本c琉球的海贸照旧。”众人闻言皆是一起大声应了。 商议完几件大事后,郑芝龙微微笑着说道:“此战所得红利颇多,接下来便说说分红之事。”此言一出,郑芝虎等三人都是眉花眼笑,郑冲却没什么感觉,前面押送战利品回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挑选了三件宝物,郑芝龙已经对他奖赏过了啊。 郑芝龙缓缓说道:“此战得刘香宝藏折合银两,便是五百七十四万两之巨,还有红夷赎金三百二十五万两,大战船俘获三艘,没有交出的刘香所部海寇有一千二百多人。我打算将这些财货除却支付此战军费c将士抚恤c奖赏之外,剩下的五百万两银两,分作六分,最大的一份三百万两存入咱们郑氏大帐上,便是大家所有。第二份五十万两,便给冲儿。剩下一百五十万两,在场的每人平分三十万两。如何?” 闻言郑冲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五十万两的红利可分,当下忍不住微微有些激动起来,五十万两银子啊,银两在明末还是非常有购买力的,而且要知道明末时候,明朝一年岁入才多少? 郑芝虎呵呵笑道:“阿冲的战功是大家都见到的,他拿最大份,该无异议吧。”眼下四人便是郑氏十八芝之内的郑氏亲兄弟,便是郑芝鹗等郑氏族弟在他们眼中也不算是最亲近之人,因此这种分赃会都是秘密商议的。 不过郑芝龙此前已经根据战功,奖赏了其他十八芝的兄弟,好似此战府上的郑芝鹄便分到了五万两,郑芝鹗等人也都分到了四万至三万两不等的红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4章 坐船与银两 郑芝虎说罢,郑芝凤哼了一声道:“二哥所言甚是,只不过我说阿冲啊,你现下弱冠年少,要这许多银两来做什么?不如交给你小叔叔替你管着好了,免得你又拿去花天酒地,然后和媳妇儿又吵架。” 闻言众人都是笑了起来,郑冲很头痛郑芝凤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小叔叔,真是没一点做叔叔的样子,当下道:“小叔叔,我已经成家立室了,现下又做了官,自然有自己花销的地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留恋烟花之地,你放心好了,这钱我会交给灵素保管,不会乱花的。” 郑芝龙点点头道:“你能主动交给灵素保管,为父也感到欣慰,你媳妇大家闺秀c书香门第,管治家宅也有她好的一面。”顿了顿后郑芝龙又道:“剩下的三艘船和一千多名俘虏,我想将红夷那艘最大的战船也给冲儿,作为他的坐船,剩下两艘,一艘我自用,一艘给芝虎,剩下的俘虏我们五人平分便是了。” 什么?那艘普特斯曼的旗舰密德堡号也要分给自己?! 见得郑冲一脸惊讶的样子,郑芝虎呵呵笑道:“阿冲,你还不知道吧,郑氏十八芝的规矩,一旦分得属于自己的坐船,便是表示咱们十八芝认同你的才能,便可为我郑氏水军大将,出则可独领船队,守则可独据一寨!” 当下郑芝虎将这十八芝的规矩都说了,原来自颜思齐时代起,这规矩便一直存在,其后郑芝龙继承了颜思齐的海盗首领之位后,这规矩依旧在郑氏水军之内有效。那便是当海盗首领认可你的才能,分给你单独的坐船,便代表着接纳为十八芝海盗之一,此刻便是郑氏水军大将。在外征战时,可以独自统领一支船队,防守老窝时,便可独自镇守一方水寨,可以有自己的亲卫c私兵了! 听了之后,郑冲面上虽然渐渐恢复了平静,但内心里却是掀起了波澜,这些权力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么?如今有了五十万两的巨款,自己所有的钱财不再是张灵素账房里可怜巴巴的两千多两银子。有了自己的坐船,便有了独自领军的权力。有了领军的权力,有了自己的钱财,便可独自招兵买马啊! 郑冲心头虽然激动,但还是冷静的看了看郑芝龙,只见他微笑着颔首,望向郑芝虎时,他笑道:“你应得的。”再看郑芝豹c郑芝凤时,郑芝豹也道:“咱郑家爷们,便是海上讨生活的,没自己的坐船怎能成话?” 郑芝凤却道:“嗯,当年你小叔叔我也是像你这般年纪便有了自己的坐船,小子,有了自己的坐船,可别堕了咱们郑氏的威名啊。” 郑冲当下知道此事郑氏诸人是商议好了的,上前恭恭敬敬一礼谢道:“多谢父亲叔叔们信任,郑冲定然不负所望,定会扬帆四海,将郑氏德威广布天下!” 郑芝龙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赞一声:“好,不愧是我郑芝龙的儿子,今后待森儿读书有成,我郑氏有你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辅弼,定能长盛不衰!” 当下郑芝虎等三兄弟都是一起躬身贺道:“郑氏有大哥在,定能安平四海!”郑芝龙听了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安平四海殿内,久久不散。 郑冲也躬身一起相贺,耳边回荡着这笑声,心头却是渐渐沉了下去,虽然此刻郑芝龙更为倚重他,但要是国姓爷长大之后呢?这郑氏会传到谁人手中?国姓爷是嫡子,又是走的读书人之路,郑芝龙便是想将他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之人,似乎他在郑芝龙眼中更应该扮演郑芝虎的角色啊。 随后诸事暂先议定,郑芝龙吩咐便在安平四海殿上摆布家宴,此刻已然天色全黑,众人商议了一个时辰,都饿得很了。郑家的厨子c家丁早已经备好了膳食,都在蒸笼内热着,当下便安排筵席下来。 趁着摆布筵席的当口,郑冲追上起身如厕的郑芝虎,郑芝虎哈哈笑道:“怎么,你也内急?”郑冲也笑道:“憋了许久了。”当下叔侄俩一道入厕,转出来净手时,郑冲忽然道:“二叔,我想待得与红夷人和谈之后,便即去泉州上任。” 郑芝虎道:“阿冲,前头不是与你说了么?你虽为泉州守备,但你的上司是你二叔,你二叔的上司是你父亲,那泉州赴任也不必那么着急。泉州离安平也就一天的海程,朝发夕至,若有什么公务来了,再去处置也来得及啊。” 郑冲摇摇头道:“二叔,我那方略之中,泉州也是一处要开海贸的港口,也要设下海关收关税的,我想早些过去筹备此事。而且啊二叔,我觉得咱们郑氏不能老是窝在安平,比如你我去泉州坐镇,三叔去福州坐镇,四叔去广州坐镇,父亲坐镇金厦c安平,辖澎湖c台湾,这样大略布局,方能无虞。” 郑芝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是该如此,我们都在安平聚着,也不是个事儿。” 郑冲续道:“再者父亲让我写五口海贸和三大舰队方略,那始终是纸上谈兵的大略,个中还有不知多少细节之务须得完备。我也想先把泉州的海关办起来,先看看有何利弊,在实践中方能得出最好的方略。泉州离安平c金厦c福州都不算太远,这泉州海关司办成了,其他几处照泉州经验办理便可,要是办了有什么疏漏,父亲也可就近及时补救。” 郑芝虎重重颔首笑道:“你说得对,待会儿晚宴后,便向你父亲说这事。”郑冲笑着应了,他说服了郑芝虎为自己说话,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他这个决定虽然是突发奇想,但却是想到后便豁然开朗起来,自己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就先要有自己的老窝,脱离郑芝龙的羽翼,泉州是个好地方! 郑家的晚宴热闹非凡,郑氏四兄弟的家眷全都到了,便连郑冲的几个幼弟幼妹也都有乳娘抱了来,都还是不满两岁的小孩,看着甚是可爱。 晚宴持续到了很晚方才散了,张灵素先回清乐斋去了,郑冲和郑芝虎则留下单独找郑芝龙将适才郑冲的想法说了。 听了郑冲和郑芝虎的话后,郑芝龙点点头道:“这个办法好,你二叔在泉州人面熟,你和你二叔一道先去泉州,把海关关税的事办起来,经后几处便照搬你们那里的成熟方略便是了。为父自在金厦c安平坐镇,记得每隔三天定要书信往来报之其事,若是有什么事,为父自会出面调解。” 郑冲大喜,当下便应了。说完后郑芝龙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二叔还有话说。”当下郑冲便先告退而去,屋内只剩下郑芝龙与郑芝虎两人。 “那件事查的如何?”郑芝龙声音阴沉的问道。 “此事果然如大哥所料,只是此事夫人并不知情。”郑芝虎低声答道。 郑芝龙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好啊,那些倭奴,把手都伸到我的内宅来了,此事定然不能就此罢休!二弟,你继续盯着那人,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抢先动手!” 郑芝虎躬身道:“知道了,大哥!” 却说张灵素回到清乐斋之内,映雪备好了香汤沐浴。泡在香汤之内,张灵素回想今日发生的许多事,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蒸汽袅袅之间,那人的音容笑貌似乎又浮现眼前,音容虽是从前甚为讨厌的,但如今的笑貌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令人心动,特别是他的才华,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等诗句必定将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句,侯公子只怕也未必能写得出来啊。 这一刻,张灵素忽然有些抱怨起来,为何这冒充之人偏偏是冒充的?而不是自己真正的夫君呢?若然真是自己真正的夫君,那该多好。自己早已经认命,只是期望夫君不算太过平庸,能与自己相敬如宾,也便这么一生就好。可老天偏偏和自己开了个玩笑,真正的夫君纨绔浪荡,胸无点墨大志,如今冒充这人虽然才华横溢,胸有大志,但他却是冒充的啊。 忽然间,一个念头升腾而起,不若将错就错?这念头才起,张灵素忍不住便羞红了小脸,暗骂自己不要脸,那人虽然长得极像夫君,但却是另一个人啊,自己这样想,岂不是和偷人一般? 但此念一起,却像深种心底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直到洗完澡后,更衣已毕,张灵素都还小脸红扑扑的,躺在榻上,手中拿了一本《全唐诗》,但那里有一个字入眼?脑海中满是今天他在书院中说的那些评论本朝诗话。 正在此时,映雪忽然在门口道:“啊,姑爷,小姐已经睡下了。” 他这么晚过来做什么?张灵素身上有些发热,忍不住道:“映雪,我还没睡,让他进来吧。”说完后,这才惊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下急忙起身披了衣裳,外面又罩了一件貂裘,坐在卧房的书桌旁,假装看书等他。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只见他来得很是匆忙,到了面前不及见礼,旁边拉张杌子坐下便道:“娘子,明日大帐房那里会交割五十万两银子过来,你安排详细点收好!” 张灵素吃了一惊道:“什么?!五十万两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5章 若将错就错 听得五十万两这个数目,张灵素着实吃惊不小,须知现下白银紧俏,一两白银可换铜钱一千八百枚,足够一户三口之家一月用度的了。 “哪里来的?”张灵素小脸惊讶的问道。 郑冲淡淡一笑道:“父亲赏给的,是奖赏我这趟功绩的。” 张灵素垂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夫君,这么大笔钱财都给我管着么?我从前那样对你” 郑冲微微一笑道:“家宅之事,你我夫妻同命,你替我管着,我也放心些。只是今后这些钱我有大用,待到用时,会说与娘子知晓。”顿了顿郑冲又柔声道:“明天收了钱后,我们院中下人,,每人都发些银子,算是赏钱,眼看要入冬了,让他们置办些冬衣,也给自家添置些年货好过冬。” 张灵素嗯了一声道:“寻常家丁c丫鬟,每人二十两,管事c大丫头每人五十两,这样可好?” 郑冲道:“娘子你拿主意便是。”顿了顿又郑冲又好奇的问道:“娘子,你不问问为夫会用这些钱做什么吗?” 张灵素眼眉低垂,不敢抬头看他,只道:“这些钱财都是夫君所得,要如何花用,都听夫君的,妾身不会多问。再者夫君眼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纨绔浪荡之人,想来也不会胡乱花用了。” 郑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微有些意外张灵素态度转变的这般快,又接着续道:“娘子,过些时日咱们便一趟去泉州。” 张灵素心头小鹿乱撞,不由得有些心慌,怔怔的说道:“你还想带我去参加复社的诗会?” 郑冲微微笑道:“复社诗会自然要去,能结识天下文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这不是咱们去泉州的首要目的,你忘了,为夫如今官拜泉州守备,也该要去泉州赴任的。到时候我们搬到泉州去,在那里另外安置一个家,方便我在泉州署理公务,你离娘家也近,也方便走动些。” 听到这里,张灵素忍不住有些憧憬起来,泉州那是她的家乡啊,能回到家乡去安家,也算不错,离娘家近了,也能时常回娘家看看。当下张灵素感激的拜谢了一回,她知道这是郑冲对她的好,其实郑冲可以不带她同去的,安平离泉州不远,他去赴任也好,署理公务也罢,其实根本不必非要带家眷过去的。 郑冲扶起张灵素来,隔着轻纱,他感受到了张灵素的娇躯有些微微轻颤,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心头一阵火热,忍不住便顺势一揽,将佳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张灵素轻呼一声,被他紧紧抱住后,鼻间满是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味,一时间有些神魂颠倒,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他一双强有力的臂弯,也便渐渐不再挣扎了,只顾感受他怀中的热烈和温暖。 “我明天便会差殷贤c吴侈先去泉州,就离着岳丈大人宅院近处,置办一处府邸下来,方便咱们两家今后走动。那新家就你我两人做主,想要置办什么家具,想要什么景致,你都先说与他们两个,让他们先去置办便是。我想在咱们院中,自己重些兰花香草,养些兔子鸡鸭,也有些生趣,你看可好?”郑冲柔声说道,感受着怀中佳人的柔软。 张灵素被郑冲一说,也憧憬起来,是啊,那是两人的小天地,不似这郑家之内,高墙大院的,好像被套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之内,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宅院大了,规矩也多,还真不如在泉州自己好好经营一个温馨的家来。当下轻轻嗯了一声,张灵素柔声道:“妾身会好好布置新家的。” “岳丈家中我也打听过了,这些年是有些窘困,等过去之后,先帮你娘家把欠的债还了,然后咱们两家再一道做些海贸生意,想来岳丈家中今后也能风生水起。”郑冲又柔声说道,他现在能用的人不多,或许到了泉州后,岳丈家能成为自己坚强的后盾也不一定。 张灵素轻轻啊了一声,心头更是感激起来,这些年她张家已然家道中落,若非如此她大哥也不会得罪泉州官吏,而被陷害惹上官非。自从她嫁过郑家来后,娘家人都期望着靠上郑家这棵大树后,张灵素能拉娘家一把。但可惜从前郑冲不成器,非但不能帮衬娘家,更连他自己在郑家的地位都是可有可无。因此张灵素一直期望着夫君能够上进一些,多少也有些私心在内,她期望夫君能成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能帮到她娘家。 虽然娘家窘困,张灵素也掌着郑冲这一房的财政大权,但此前她从没给过娘家一文钱,每每家中父母兄长来信,都说些家中境况窘困,她也只能含泪忍下,夫君如此不成器,她虽然守着数千两的家财,但也不敢给娘家人一分一毫。此刻陡然听郑冲说起来,张灵素忍不住轻轻垂泣起来。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冒充的,但却比从前真的夫君更懂得体贴,更知道她的难处,更为她着想,一时间便忍不住轻轻哭了起来。 郑冲闻得佳人哭泣,低声安慰道:“知道你的委屈,是夫君不好,今后咱们相互体谅,和和美美的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这不是很好么?从前的事,咱们都忘了吧。”说着低下头去,轻轻吻在张灵素的额头。 灼热的吻印在肌肤之上,张灵素心头一颤,那股偷人的羞耻感又忍不住袭上心头,只觉得抱着自己的一双大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在身上不断游走,渐渐居然开始替自己宽衣解带。 最后张灵素靠着灵台的一丝清明,才抵挡住心魔的侵袭,她俏脸通红的拉住那双不规矩的大手,声若蚊音的道:“夫君,妾身月事未过,身子还不干净” 郑冲微微一笑,心头暗骂自己乌鸦嘴,想不到前天说她月事,还真的遇上了,当下柔声道:“好,为夫待你身子好了再说。”当下轻轻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之上,替她盖好锦被,又柔声道:“你歇息吧,为夫还要写些东西。” 闻言,张灵素道:“不如妾身替夫君代笔吧。”她知道他写字不好,便打算替他代笔,也不知道他这么晚了,还要写什么。 郑冲却笑道:“今天已经晚了,你歇息吧,我让施福代笔便是。今后我再找你代笔,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人休息不好,老得快。” 张灵素抿嘴一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听来也很是有趣。后面那句此刻听来,也不再是讥讽之语,而是他真切的关心。当下张灵素嗯了一声,郑冲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帘帐便转身出屋去了。 来到外屋,却见映雪趴在外屋的八仙桌上已经睡着了,郑冲笑了笑,上前叫醒映雪道:“小丫头,你家小姐已经睡下了,你也回去睡吧。我这便回屋去了。” 映雪睡眼惺忪的起来,哦了一声道:“恭送姑爷。”便将郑冲送到门口,转回头来,急忙进到里间来,原来小丫头是装睡的。 张灵素身上火热未退,哪里睡得着,映雪掀开床帘忍不住吃吃笑道:“小姐,我还以为今晚你会和姑爷成了好事呢。小姐,你的月事不是已经去了么?怎么还推了姑爷?” 张灵素俏脸羞得通红,原来这映雪适才在外屋都听见了啊,当下凝定心神,叹口气道:“映雪,你说我该怎么办?明知道这人不是你家真正的姑爷,可我居然还真对他动了情愫,这c这该如何是好?我怕再这般相处下去,我真会” 映雪哼了一声道:“现在的姑爷啊,我看比从前那个好一千倍,何况家中也没人看得出来,我看啊,小姐不如将错就错,这般好的夫郎去哪里找?” 张灵素微微惊讶的看着映雪道:“连你都这般想?”映雪道:“小姐,现在这姑爷,文武双全,又大方得体,你看今天在书院,多少文士高人都和他结交,在家中老爷有多器重他。虽然才回府短短几天,上下就没不喜欢他的。从前那姑爷,什么时候想过打赏我们下人?今晚这姑爷却主动说要打赏咱们,这般好人哪里找去?我看啊,就算从前那姑爷回来,这阖府上下,也没人会想认他的了。” 张灵素默然无语,映雪说的是实话,现在郑家上下,上到郑芝龙,下到寻常家丁丫鬟,恐怕没人会希望原来的那个大少爷回来了。难道自己真的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么? 映雪替她盖好被子,吃吃笑着说道:“小姐,你也不用多想什么,顺其自然便好。情到浓时,也不必多想什么,咱们现在这姑爷可不是寻常人,只怕过些时候,小姐自己都会把持不住了。” 张灵素啐了一口,小脸红扑扑的,连忙将锦被盖在头上,映雪笑了笑,放好帘帐,吹灭灯火,自回旁边屋子歇息去了。张灵素却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该如何是好呢?她一时间也迷惘了。 与此同时,没睡的还有郑冲和施福两人,郑冲回到屋子后,便命殷贤c吴侈c施福都来房中伺候,准备笔墨纸砚,打算开始构想郑氏商贸关税和三大舰队的方略,这是何等宏大的策略,当好生琢磨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6章 玄扈公来访 次日天明,张灵素起了个大早,忍不住便和映雪来到郑冲居住的西厢屋内,却见郑冲趴在屋内书案后面,施福c殷贤c吴侈三人也是东倒西歪,就靠在一旁桌椅上睡着了。 张灵素只见郑冲那桌案上,文稿堆得满满的,鲸油灯也已经燃尽,桌上的茶杯里只剩下些茶渣,看来郑冲真是熬了一宿啊。止住映雪想要叫醒几人的动作后,张灵素吩咐映雪去里屋抱来被褥,亲手给郑冲轻轻盖上。 瞟了一眼那些文稿,却见其上写了《泉州海贸关税法则》几个大字,张灵素虽然是才女,但对此种经学之道也不太了解,随便一看都是些市贾质价c牙人验货c银钱换算等等规矩,不太感兴趣,也便没有细看。 施福是第一个被警醒过来的,见了张灵素和映雪,忍不住道:“少夫人。”这一声把郑冲也吵醒了。 睁开惺忪睡眼,郑冲伸了个懒腰,发觉身上的被褥,望着张灵素微微一笑道:“来了很久?” 张灵素浅浅一笑道:“我吵醒你了。”郑冲起身道:“也该起来了,差点忘了,施福,吩咐下去,今早徐光启老先生和艾儒略神父要到府上做客。嗯,这样吧,施福,你亲自带人抬两张轿子,前去书院那里接两位过来,这样才显得我们有礼数。” 施福应声去了,说罢郑冲起身离桌,便转到屋内去洗漱,张灵素见了,急忙吩咐映雪去打热汤水来。少时热汤水打来,张灵素第一次亲手替郑冲梳洗。 郑冲见她红扑扑的小脸甚是可爱,素手扭干香巾替自己擦面,心头很是满足,忍不住伸手去揽她的纤腰,却被张灵素红着脸躲了开去。映雪在一旁看着抿嘴偷笑,张灵素瞪了郑冲一眼,低声道:“正经些,还有人在呢。” 郑冲哦了一声,回头看时,只见殷贤c吴侈两个也在外屋偷偷发笑,当下脸孔一板道:“你两个今天帮着少奶奶点算查收五十万两银子,都记下了么?” 两人连忙躬身道:“都记下了,公子爷。”郑冲嗯了一声,一边任由张灵素替自己梳洗,一边又道:“待得点算清楚后,便先领五千两银子,你两个多带些人手,今天下午便动身去泉州,二爷那里也会派人拂照你们。去到泉州后,置办些礼物,先到少夫人娘家拜会,然后便寻一处适合宅院买下来。” 殷贤点头哈腰的道:“公子爷,昨夜你都已经嘱咐明白了,小的两人都明白。” 郑冲嗯了一声又交待道:“记着,此去不许仗势欺人,即便看上的宅院再好,主人家不愿卖,你们也不许强取豪夺!这件事办好了,本少爷重赏你们两个五百两银子!要是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肉!” 最后一句郑冲的语气有些阴沉,殷贤和吴侈吓了一跳,连忙躬身答应。郑冲道:“你们先下去准备吧。”殷贤c吴侈连忙告退而去。 张灵素替郑冲梳洗更衣后,两人也不及用早饭,便先至郑芝龙居所,给郑芝龙c细川氏请安。 到了郑芝龙居所,给郑芝龙和细川氏请安毕,郑芝龙笑呵呵的扶起小两口,笑道:“这还是头一次你们两口一道来请安。” 郑冲正色道:“多亏母亲教导得是,夫妻之道贵乎体谅,方能和顺,今后与娘子不会再吵架置气了。” 郑芝龙连声道好,细川氏温婉笑道:“你不在家这些天,他两口也都来请安的。” 郑芝龙甚感安慰,当下慰勉了几句。郑冲却发现郑森也在屋内,显然昨晚便是在细川氏这里住下的。 随后郑芝龙命人送来早饭,便留小两口一起用早饭。两口儿谢了,一家人暖意融融的用了早饭。 正吃间,郑冲将昨天与徐光启c艾儒略约好过府之事说了,郑芝龙大喜道:“徐老先生,我是早已经仰慕,他过府来最好,艾神父也是许久不曾得见了。”当下吩咐郑家主事殷牟准备迎接贵客临门。 用完早饭后,郑芝龙便吩咐账房管事到来,点算五十万两银子交割给郑冲,当下嘱咐道:“这五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是银两及泰西银币,有三十万两便是金珠宝器,为父这里也想给你现银的,只是一时半会也兑换不了这许多,也便用金珠宝器充数,你放心,只会多不会少的。” 郑冲和张灵素又拜谢了一回,郑冲知道郑芝龙说的是实情,这明末说来也怪,明明每年都从海外流入大批金银的,但市面上就是缺现银,也不知那些银两流入后,都去了哪里。安平虽然富庶,但一下子要找到兑换三十万两白银的商号或是钱庄,也是极为困难的。 当下张灵素自带着殷贤c吴侈前去点收,郑冲便与郑芝龙在堂上等候徐光启c艾儒略到来。 一个时辰后,施福果然接得两人到来,郑冲便代郑芝龙直出到府门口迎接两人。郑冲在门口迎得两人,那小书童孙泽沛却因水土不服病倒了,郑冲急忙命人将孙泽沛抬入府中,命人请最好的郎中前来诊治。 便在府中客房内安顿好孙泽沛后,郎中也到了,诊治之后,开副方子,道一声并无大碍,自有郑府丫鬟c家丁照料孙泽沛,徐光启这才放下心来。 当下郑冲便命人抬了轿子,请徐光启c艾儒略上轿,往安平四海殿而去。 一路上,徐光启和艾儒略两人见得郑府如此奢华,都是忍不住赞叹之声连连。郑冲起初还担心徐光启会觉得郑府太过奢靡,而有些不快,但见他赞不绝口,脸上也毫无厌恶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快至安平四海殿时,郑冲还是忍不住问道:“玄扈公,我家中如此奢华,您老人家不觉得有些太过了么?” 徐光启却笑着摇摇头道:“你却不懂你父亲的用心啊,他坐拥金山银山,若是不将府邸造得奢华些,又岂能让人放心?”说罢徐光启眨了眨眼,郑冲这才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想来也是,郑芝龙的海贸所得乃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人的,若是他这般富有,却还只住简陋之所,倒显得其志不小,若是有奢华府邸,到让人觉得此人不过是个暴发户嘴脸,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就算传到朝廷,也不会令朝廷皇帝朝臣们太过猜忌。而且郑芝龙在安平老家置办这么大的府邸,便是说明终身不会再下海为盗,这才会让所有人放心啊。 想明白后,郑冲有些佩服郑芝龙的用心了,也算是今天徐光启出言指点,解开他的一些心结,否则郑冲现下还困在为富不仁的巨大负罪感中。 说话间,便到了安平四海殿,郑芝龙带着细川氏c二弟郑芝虎并郑森在殿外恭候,相见之后,都互相见礼,不免客套了一番,随后才请徐光启c艾儒略到堂上坐了。 奉茶毕,郑芝龙道:“听闻玄扈公此趟入闽,乃是为了推行土豆c甘薯两种新作物而来。我郑家在闽地也广有良田,多种这两种作物,但有所需,玄扈公不妨直言。” 徐光启笑道:“郑公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所需粮种老夫倒也已经筹备足够,只是要北运至松江府,其间陆路遥远,届时还望郑公能派艘船,走海路运送这批粮种北上。” 郑芝龙笑道:“此事易耳,玄扈公何时要船,只管吩咐便是。”顿了顿郑芝龙又望着艾儒略道:“艾神父近来可好?传教还顺利么?” 艾儒略答道:“很顺利,多谢尼古拉你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在闽省各地建造教堂。” 当下郑芝龙便与徐光启c艾儒略谈天说地起来,他们三个都是天主教会的,也说些教会中的事。说了一会儿之后,三人还兴致冲冲的到郑府的天主堂去祭告了上帝一番,郑冲无奈,也只得陪在左右,细川氏不便相随,便拜辞回内堂居所去了,只命郑森跟着大哥陪在身旁。 在天主堂内,听一群明国教友在那里用半生不熟的拉丁语唱弥撒,到让郑冲有些哭笑不得。 参观完天主堂后,郑芝龙忽有公务便命郑冲与郑森陪两位贵客在府内随意走走,郑冲应了,便带着郑森陪徐光启c艾儒略两人游览郑府。 走到郑府那小型动物园外时,看得许多珍奇异兽,饶是见多识广的艾儒略也赞叹不已。走得累了,便在园外一处凉亭内坐定,随行的家丁奉上茶点,三人便围坐小憩。 三人茶罢,郑冲忽然一撩袍角拜倒下去,说道:“小子请两位过府来,便是有一事相求。”一旁郑森虽然不知兄长为何忽然拜下,但也不问缘由,跟着一起拜下。 徐光启见郑冲忽然行此大礼,微有些意外,哦了一声奇道:“不知博文有何事,居然会同时求到我两个?” 郑冲当下抱拳正色说道:“当今天下,便是七分大海,三分陆地,玄扈公那寰宇万国图上已然看得明白。或许十数年后,掌握大海者,方可称得拥天下。成祖之时,有郑和公下西洋,但却未能遍及万国,而我大明如今虽然内忧外患,但小子以为,依然可以重游四海。小子不才,愿为大明劈波逐浪前驱,做游历四海万国的第一人,率领船队至泰西诸国海贸,交流文化c互惠商贸c宣扬我大明德威,为我大明开辟海路,扬威于四海寰宇之内。” 徐光启闻言赞叹道:“不想博文有如此大志向,你所言与老父所想不谋而合。如今世上万法之技日新月异,我们大明国人早就该开眼看整个世界了,博文若能率领船队,重现成祖年间,郑和遗风,也不失为一件盛举。只是不知我两个能帮博文何事?” 郑冲看了一旁一同跪着的郑森,咬牙道:“小子与二弟想同拜两位为师,学习西洋天文c历法c算数c格物c造船c航海c各国语言,总之两位但有所学者,郑冲与二弟都想学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7章 拜师求学问 说实话,郑冲内心是极不情愿拉着国姓爷一起拜师的,只是没想到这国姓爷小小年纪也会看风使舵,跟着自己一起拜,若是不拉上在场的国姓爷,未免有些不妥。所以郑冲只得咬牙拉上了国姓爷一道拜师,但他却不知道这一拜,可是彻底改变了两人今后的命运。 徐光启和艾儒略相视一望,都是面带笑意,一同上前扶起两人。徐光启微微颔首道:“你郑氏兄弟两人皆是可造之材,你那句不拘一格降人才说得好,也算是点醒了老夫。如今的读书人是不可以只读八股之文,天文c历法c算术c格物等诸多学问,其实皆可触类旁通。只是老夫所学这些,在旁人眼中还只算是上不得台面的杂学,你还罢了,你这二弟还在书院读书,也要学这些杂学么?” 郑冲被徐光启一句话点醒,是啊,正好可用这个借口让国姓爷别学这些东西了,学得多了,也不知国姓爷将来成就会高到一个什么地步,当下回头问道:“二弟,你觉得如何?” 不想郑森充满稚气的脸庞上满是坚毅之色,缓缓说道:“两位师傅在上,森儿不会放弃学业,但也对两位其他学问颇为向往,便多学一些,也是好的。森儿便是多学一些,也不会耽误两头学业,恳请两位也收下我为徒!” 郑冲有些微微皱眉,这是十岁的孩童能说出的话么?须知这么大的孩童,正是玩乐的时候,都是希望功课少些,而这小国姓爷倒好,宁可多学一些。看来要成一代青史留名之人,果然从小就是异于常人的啊。 果然,听了郑森的话后,徐光启和艾儒略都很满意,便一起道:“好,我们俩便收你们俩为徒。”说了这句话后,两个一中一洋老头都觉得此话颇为好笑,便一起放声笑了起来。 当下便在凉亭之内,郑冲与郑森一起拜徐光启和艾儒略为师,郑重的行了拜师大礼。郑冲拜师的心思很简单,一来是真想学几门外语,现下他会的英语根本派不上用场,外语只能从头学。徐光启和艾儒略都是精通拉丁语c葡萄牙语c荷兰语c西班牙语等等外语的大学者,跟他们学准没错。至于日语可以和细川氏或是郑芝龙学,现下日本算是郑氏的重要商贸伙伴,会日语也是必要的。 二来便是郑冲想学习天文c历法等知识,这些天他通过回想网上浏览过的内容,记起六分仪的制作方法,但使用六分仪需要天文c历法方面的知识,这些方面他实在是没看过,只能求教徐光启c艾儒略这些当世的天文历法大家。学会之后,自己再提前造出六分仪来,有了六分仪定位,茫茫大海,还有何处不可去的? 郑冲脑海中可是有一副后世的地球仪全图!上面的经纬线他都完全记得!比徐光启的坤舆万国全图还要完整!有了这图,再加上六分仪,七大洋上,再无郑氏船旗不可到之处了! 三来便是他脑海中还有许多后世的学问与发明,前番他只说了些日心说的知识,便老实被人追问从哪里学来,若是他今后再有什么发明出来,更难免被人追问。此刻拜了徐光启和艾儒略为师,跟他们学习之后,大可以将自己发明的新鲜东西都推说是这二位老师教的,也可有个出处交代,不至于惹人怀疑。 四来便是这两位可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徐光启从前是做过礼部尚书c内阁次辅的人,门生故吏也不少,能拜他为师,也算是攀上了徐光启的门庭,对自己今后官场混迹大有好处。艾儒略则是罗马教廷在东方教区的大主教,在东方的传教士中颇有名望,自己还打算利用教会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是以拜他为师,更能拉近关系,方便行事。 他郑冲有这么多理由拜师,但这国姓爷又是为了什么拜师呢?郑冲百思不得其解,游览一回后,到了午时,请两位回去用饭,便在路上,郑冲抽空忍不住问国姓爷道:“二弟,你是为何也想要拜师的?” 郑森眨眨眼,目光晶莹透彻,毫无半分掩藏,口中稚嫩的童声郑重的道:“我看连大哥这般人都拜两位老先生为师了,两位便定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我也就拜了。” 郑冲闻言有些傻眼,当下皱眉道:“你知道跟他们两位是要学什么吗?”郑森眨眨小眼睛,答得很干脆:“不知道。”郑冲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得道:“那你记好了,可别因为和两位先生学东西,而忘了书院的学业,那里学的东西才能参加科举的。” 郑森重重点了点头道:“大哥,我记住了,我一定会两头都学好的!”郑冲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但想着他一个小孩子,要学那么多东西,哪来的毅力?或许学一半也就不学了吧 自这天开始,徐光启与艾儒略便在郑府住了下来,徐光启除了继续研究土豆与甘薯之外,便与艾儒略轮流传授郑冲c郑森两人有关天文c历法c算术c格物等科学知识,郑冲更是努力学习拉丁语c葡萄牙语等外语。 晚上郑冲依旧挑灯夜战,写他的海关和三大舰队方略,只不过这次张灵素也加入进来,替他代笔,两口儿经常忙碌到后半夜,耳鬓厮磨,情愫万分,倒也其乐融融。只是每晚写方略到很晚,张灵素都是经不住瞌睡,倒在案头睡去,郑冲便将她抱到榻上安睡,也没功夫行那夫妻之礼。 开始授课后,徐光启和艾儒略的学生多了起来,孙泽沛身子渐渐康复,自然是在一旁听讲的,施福是郑冲的护卫,也在一旁偷听占便宜。最后连张灵素也忍不住前来听讲,徐光启倒也有教无类,让一个女子坐在一旁听讲,艾儒略老外一个,更加没有太重的男女观念,你要听坐下听便是了。于是郑府的小课堂里,人多了起来。 本来郑芝龙知道郑森学习这些杂学时,也是有些不快的,但看在徐光启和艾儒略的面上,也没有发作。后来见郑森对这些也感兴趣,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专注书院学业,那才是科举出仕的正路。郑森倒也乖巧,满口答应不会忘了书院的学业,他每天也都读四书五经,看了郑森的努力,郑芝龙才放下心来。 只是郑森很快便回书院去了,他告假三天,回来家中已经两天,假期便快完了。这天早晨徐光启没有教授他们什么,而是将他翻译的《几何原本》等几本数学著作交给郑森,嘱咐他回到书院后,闲暇时便自己取来看。郑冲也表示,只要郑森得空回家,他一定会替郑森补课,至于到时候他去了泉州,怎么给郑森补课,只有天知道了。 殷贤c吴侈前些天帮着张灵素接收了五十万两的金银珠宝后,便领了五千两银子,带了十余名郑氏家丁赶往泉州打前站去了。过些时候,等下月初十和红夷和谈完,郑冲是要离开安平去泉州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帮郑森补什么课,只有郑森小孩子才会充满童真的相信这个冒牌大哥的话。 交代了书册之后,徐光启也知道郑森明天便要回书院去了,便宣布今天不授课,让郑森好能游玩一天。 正巧郑芝虎兴冲冲的到来,拉着郑冲便道:“阿冲,那艘红夷战船差不多修好了,走,二叔带你去看你的坐船去!” 密德堡号在料罗湾海战中主桅杆受损严重,被郑氏水军俘虏之后,便拖回安平郑氏水寨来修理,经过十余天的修理,今天终于算是修好了。 闻得自己的坐船修复,郑冲也是大喜,便拉着郑森道:“二弟,走,带你去看大哥的坐船!”郑森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跟着郑冲回头对一旁坐着旁听的张灵素也道:“娘子,跟我一道去看咱们的大海船!” 看着郑氏两兄弟兴奋的样子,张灵素也不禁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她也很渴望去看看这艘传说中的红夷大海船,想上去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自己这个夫君是如何将她夺过来的。 郑冲再邀请徐光启和艾儒略时,两人却同时摇头,徐光启想要继续撰写他的农书,艾儒略却是坐船做得多了,用他的话来说,要回一趟教廷,就要坐一年多的船,他做够了!只不过孙泽沛这小书童也要去,他和郑森年纪相仿,两人便一同跟去。 当下郑芝虎便与郑冲领着张灵素c郑森c孙泽沛一道出了郑府,便往郑氏水寨而来。 到了水寨之内,这水寨占地颇广,兵营c粮仓c营砦c码头c仓禀c造船作坊c兵器坊等等一应俱全。 到了造船作坊的码头之上,只见这里一艘巨大的船舶停靠在码头上,其上还有许多木匠c漆匠在上面忙碌着。 密德堡号是典型的荷兰盖伦船型,五桅帆船,三层甲板,船长据郑冲目测该有近百米常,宽差不多有十余米,高也有十余米,两侧船舷各开不下三十门火炮的炮口,这三层甲板的大船,一般都是最下面一层都是最重的火炮,也是威力最大的火炮,二层是中型火炮,上层是轻型火炮,只是不知道这些火炮还在不在船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8章 龙须号遇刺 郑冲正苦恼那些火炮还在不在船上的时候,身后众人亲眼看得这艘巨大的战船时,都忍不住一起惊呼起来。 映雪小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密德堡号呆呆的说道:“老天,这船比我们住的房子还大。”孙泽沛两眼放光惊呼道:“这船好大啊,只怕能装下几百人。” 张灵素也很是吃惊,她虽然多听人说过红夷的战船如何巨大,但不想当这艘大船真的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免不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只见这艘战船巍峨的身姿展现眼前,高耸的船身彷如小山一般,桅杆直插云霄,好似一座海上城堡浮在水面上,那船身涂了暗红色的漆料,更显得这船好似一支远古巨兽一般。船尾高高隆起,其上点缀着西式窗棂,船首有一个人像,却是一个手持钢叉的大胡子男子形象。 张灵素只看了那船首像一眼,便羞红了脸,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原来那大胡子男子像几乎全身精赤,只在腰间缠了块裹布而已,浑身肌肉虬扎坟起,手上高举着三股钢叉,充满着男性的阳刚之美。 郑冲见了站到她身边柔声微笑道:“那是西方的海神像,红夷人用他来做战船的船首像,祈祷能战无不胜的。”张灵素却红着小脸c声若蚊吟道:“这些红夷鬼也不知羞,既然是他们的神,也不知道给他穿上衣裳。”郑冲哈哈笑了一声,大庭广众的也不好给她普及什么叫西方的人体绘画,只得干笑两声遮掩过去。 郑森看了,小脸涨得通红,暗暗捏紧拳头暗想:“将来我的坐船一定比这艘还要大。”跟着郑森兴奋的拉着郑冲的手问道:“大哥,这么大的船,你是怎么一个人夺下来的啊?!”郑森一开口,众人都向郑冲望去,眼神中满是期待的目光。 郑冲笑了笑道:“也好,咱们就上船看看。二叔,能上去了吗?”郑芝虎裂开大嘴笑道:“当然能!”当下郑芝虎吆喝一声,船上放下踏板来,直接搭到码头上,郑芝虎便当先领路,带着众人朝船上走去。 郑冲扶着张灵素上船,这时候终于见到她裙下的一双纤足,桃红色的绣鞋,还好不是小脚,但也不算太大,便是一双正常少女的纤足。 见郑冲目光盯着自己的一双纤足,张灵素忍不住又红了小脸,低声道:“夫君,我从前是裹了脚的,只是后来怕疼,仍性就没继续裹下去,你若是嫌弃,我明天开始重新再裹。” 闻言郑冲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便宜老婆不是小脚女人,否则还真有些接受不了,当下急忙道:“不必,不要裹,千万别裹,就这样挺好的。” 张灵素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心下也松了口气,那裹脚是真的很疼啊,还好他不计较。也不知怎的,她现下很是在意郑冲对她的看法。 说话间到了甲板之上,郑森和孙泽沛两个孩童见这甲板上如此宽阔,忍不住欢快的在甲板上奔跑起来,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 郑冲却发现甲板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再也不看出半点血腥的痕迹。而当日枪炮之中,甲板上留下的弹洞枪眼,也被木匠们用木料修复,漆匠还重新刷了新漆,整艘船看起来就好像崭新的一般。那主桅曾被一枚链弹绞断,现在看来也重新换了一根主桅,只是船上雕刻着的所有荷兰文字都被擦掉了,换成了中国文字。 郑冲朝郑森和孙泽沛招招手,两个孩童聚到他身边,随后郑冲指着船尾缓缓说道:“当天,我和二叔便是从船尾开始攻打这艘船的” 郑冲便开始讲述当天是如何攻上密德堡号的,当讲到郑冲独自攀援而上,荷兰兵朝下开枪时,两个小孩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张灵素和映雪则吓得俏脸发白。当听得郑冲躲过荷兰兵的火枪射击之后,众人又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当听得郑冲上了甲板,双刀大杀四方的时候,郑森和孙泽沛都连声叫好,小脸兴奋得通红,跟着大声叫好起来,中二气质展露无遗。 很快郑冲说到了生擒住这艘战船的船长,从而逼迫其余荷兰兵投降,然后郑芝虎也带兵爬上船来支援,便算将经过都说了一遍。郑冲略去了自己曾被火枪击中的情形,也免得女人孩子替他担心,更把普特斯曼的身份说成一个船长,而非整支荷兰舰队的指挥官,免些麻烦。 说完之后,郑芝虎笑呵呵的道:“阿冲还是谦虚了一些,当中的凶险可是比他讲述的还要险恶十倍啊。”郑森和孙泽沛都是一脸崇敬的望着郑冲,但又显得意犹未尽,两个孩童便在甲板上打闹起来,便是玩起郑冲杀红夷兵的游戏,果然是年少中二病犯了。 张灵素听得担惊受怕,心头暗想:“若是真的那人,只怕还没厮杀便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了,哪里会像他这般英勇无敌?”听完郑冲的讲述,又听了郑芝虎的话后,更忍不住想道:“这般凶险的局面,好在他毫发无伤,想来他也是得菩萨保佑的人啊。” 郑芝虎忽然说道:“阿冲,这艘船原本在船头的船名被抹掉了,可要给她重新取个名字?” 郑冲微微一笑道:“不若就叫龙须号吧。” 一听这名字,张灵素忍不住秀眉微蹙道:“龙须儿是当时旁人取笑你乱说的,用这名儿不好。” 郑冲双手一挥,站在主桅旁,面朝大海朗声道:“大丈夫哪里跌倒便在哪里爬起来,叫龙须号能时刻提醒我,不可再犯从前的毛病!就叫龙须号!” 只见海风微微拂动之间,郑冲衣袂飘飘,在主桅之下,修长高大的身姿伟岸如铁铸一般,目光坚毅宛若天上的雄鹰,豪气干云却又不失亲切,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独特气势。 郑森一双眼眸中满是崇敬,小小的心灵深深种下一个念头,大哥即为吾之表率! 张灵素目光中却满是骄傲和激赏之色,映雪凑在她耳边吃吃笑道:“姑爷好威风啊,小姐心动了吧。”张灵素低声啐了她一口,红了脸旁,低下头去。 郑冲又道:“二叔,船上那些大炮还在吗?”郑芝虎道:“留了一半,我们其他各船炮少,便分了一半出去。”郑冲闻言有些肉痛,暗想道:“今后到了泉州,一定要办个铸炮局来自己铸造火炮才是。嗯,还有火箭,对了,那康格里夫火箭也能用在海战上。黑火药配方还好也记得最佳配比,等我到了泉州,便开始大展拳脚!也不稀罕这几门火炮!” 嘴上这样说,可当下到一层船舱内,看到少了一半火炮的炮位,郑冲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郑森与孙泽沛却丝毫不理郑冲的感受,欢天喜地的围着几门轻型火炮看了起来,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郑冲好生看了这几门火炮,口径都较小,乃是精铁整体铸造,看得出荷兰人铸炮技术还是不错的。每门炮都固定在活动炮架上,炮架有滑轮轨道,开炮后火炮能在轨道上后撤卸力,以免火炮齐射时给船身带来伤害。 郑冲带着张灵素与映雪信步走到船尾,船长室在甲板之上,此处乃是船员休息的舱室,刚刚走到舱室门口时,郑冲便陡然发现不对,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郑冲登时警觉过来,立时大喝一声:“什么人!”跟着一把将张灵素与映雪拉到自己身后。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一柄幽寒的长刀刺穿舱室木门,刀锋直奔郑冲面门而来! 郑冲反应快若闪电,侧头避过冰寒的刀锋,顺势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那长刀刀背,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将那透门而出的长刀踢得拦腰折断! 跟着郑冲一拉衣袍下摆,露出绑在小腿外侧的一双大马士革短弯刀来,顺势抽了出来,双刀交错一前一后护在胸前!整个人挡在张灵素两女之前,凝神待敌! 这两把弯刀便是当日郑冲从刘香宝物内挑选的那对弯刀,刀如狗腿,其上大马士革刀的纹印清晰可见,锋利如虹,郑冲自从得了这两把刀后,便一直将它绑在小腿上,平素用袍角掩盖,便是贴身的防身兵器。 郑冲这里才出刀护住前胸,那里舱门被撞得粉碎,舱室内涌出五名黑衣人来,头上都包了黑色面巾,个个手持长刀直取郑冲!张灵素和映雪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郑冲却面不改色,拦在两女身前,一双精悍的廓尔克弯刀猛烈挥出! 只听得铮铮数声,迎面而来的五柄长刀居然全都被郑冲快刀斩断,这一对用大马士革铸刀技艺打造的廓尔克弯刀,居然是一对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郑芝虎闻得声响,正待过来查看时,船头几间舱室内居然也用处数名黑衣人来,郑芝虎大喝一声,拔出腰刀据战,跟着将身旁的郑森与孙泽沛护在身后! 这密德堡上,船头c船尾舱室内居然都埋伏有刺客?!他们是什么人?来行刺谁的?想杀郑森?郑芝虎?还是自己?郑冲的思绪随着厮杀而剧烈搅动着,一时间却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9章 舱内的恶战 围攻郑冲的五人失了兵刃后,居然不退反进,从背后又拔出兵刃来,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刀身修长如水,居然都是日本刀!和之前所用的普通长刀有着根本的区别,一望便知! “你们是倭寇?!”郑冲冷声喝道:“谁派你们来的?!”那五个黑衣人也不理会,五柄日本刀寒气森森,从五个不同角度直刺过来,顿时将郑冲全身都笼罩在刀锋之下。 张灵素和映雪在郑冲身后,见得刀光闪闪,郑冲似乎已然避无可避,忍不住吓得尖叫起来。不想眼前郑冲身形一晃,一道残影掠过之后,面前两个黑衣人顿时喉中鲜血狂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便死在张灵素和映雪脚旁边,吓得两女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剩下三个黑衣人见一瞬间,郑冲不但躲过五人的联手进击,更是干脆利落的反手杀了两人,都是惊骇得退了几步! 其中一人用日语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三人顿时手上一挥,数点寒星直奔郑冲而来! 另一头郑芝虎听得这几句日语,一边拼杀一边大声喊道:“阿冲当心,他们是倭国忍者,要放暗器了!” 郑芝虎的喊声晚了,他才开口叫喊,暗器已经扑面而来。郑冲揉身一闪,只听得咚咚几声,那几点寒星全都落空,却深深钉在舱室木制地板上,定睛一看却都是日本忍者惯用的暗器十字苦无! “你们是日本忍者?!”郑冲厉声喝道,跟着身形暴起,他可不想再给对方发暗器的机会,下手毫不容情,手上弯刀迅疾而出,面前两名忍者大骇,凝神格挡,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铮铮两声,这才堪堪当下郑冲致命的两次攻击! 郑冲也咦了一声,自从来到明末与人厮杀开始,这日本忍者算是头一个能正面挡住自己刀法的人,看来他们的武艺的确不错。但很可惜,八斩刀法讲究的便是绵密而进,层层杀招递进,绝不容对手喘息! 银纹弯刀迅疾翻过日本刀刃,瞬息间郑冲的双刀好似跗骨毒蛇一般,绕着刀锋而进。刀光一闪之后,一刀抹过一个人的喉咙,另一刀正中一人面门,一刀刺穿了那人眼眶,直透入脑!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浓烈的血腥味打碎了郑冲的迷梦,自从料罗湾海战之后,他一直过着安逸而祥和的日子,锦衣玉食,有美相伴。这些天,他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穿越前,没有杀戮,没有血腥,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的生活中。 连杀四人后,郑冲才回过神来,这一刻他明白了,杀戮血腥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它们只是蛰伏起来,只等着在你即将升入天堂的时候,又将你拉回残酷的现实,更或者将你置于更加可怕的地狱,彻底沉沦而永不轮回! 郑冲被彻底激怒了,刀锋指向最后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猥琐的身躯似乎在颤抖,快步退后,虽然戴了面罩,但双目流露在外,恐惧的神色尽露于外。 这人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跟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手中多了一枚明军制式的火器—霹雳火球,而且引线已经被点燃了!郑冲眼眸一寒,这玩意他已经不算陌生了,那场血火的海战中,他多次看到明军士兵使用过这东西! 霹雳火球是一种爆炸性火器,它用粗约一寸半的竹管,外面以火药和碎瓷片c铁片等包裹起来,制成球形。在球的两头各留出约一寸长的管头,以便用一头作手持把柄,另一头装引火药和药捻。施放时它的爆炸声如霹雳,又像火球在翻滚,所以称作“霹雳火球“。它爆炸时,射出的碎铁片可以杀伤敌人,虽然眼前这枚霹雳火球尺寸要小一些,但郑冲肯定一旦它爆了,自己和身后的张灵素c映雪只怕都无法幸免! 念头一闪而过,刀光也是一闪而过,这种时候多一刻迟疑便是将自己往死神手上多送一分! 双刀封住那黑衣人去路,银纹弯刀在空中划过靓丽的弧线,在炮孔中射入的缕缕阳光映照下,划出瑰丽的弘光来!弘光寂灭之后,黑衣人喉头中刀,拿着霹雳火球的右手也被郑冲一刀砍下,至死他也没能扔出这枚火球。 跟着郑冲毫不犹豫,不等霹雳火球落地,凌空便是一脚踢出,将那霹雳火球连着握着它的断手直踢飞出去,从一扇开启着的火炮空洞中飞出船外。 轰隆一声巨响声传来,船身上满是叮叮当当的脆响,想来是那霹雳火球爆炸后,内里包裹的铁片钉在了船身上! 郑冲吓了一身冷汗,好在他当机立断,没有犹豫,只消他迟疑片刻,自己和张灵素c映雪只怕都已经被炸死了。虽然他有贴身的防弹衣,但脸孔却是暴露在外的,而且若是张灵素和映雪有什么意外,就此香消玉殒的话,郑冲会懊悔一辈子的。 这些倭寇杀手是忍者,还有明军的制式火器!郑冲也听到了郑芝虎那边还在厮杀,他没空安慰张灵素和映雪,也不知道这些船舱之内还有没有杀手埋伏。 “你们跟着我,还有敌人!”郑冲没有回头,只厉喝一声,警惕的看着四周,拉起两女,让她们跟在自己身后,便退出船尾船舱来。 张灵素和映雪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双腿都发软,但在郑冲的拉扯下,还是勉强挨着船舱墙壁,相互搀扶着跟了上来,她们也很怕哪间船舱再钻出黑衣人来,觉得只有跟在郑冲身边才有安全感。 郑冲将她们护在身后,转到船舱中央来,果然只见此处四名黑衣人正在围攻郑芝虎,郑芝虎靠着一门火炮遮挡,将郑森和孙泽沛护在身后,地上已然倒毙了一名黑衣人,显然是被郑芝虎砍死的。 郑冲一把拉过张灵素,将她和映雪藏在一尊火炮之后,道一句:“在这里等着,别出来,我很快回来!”言罢便走,张灵素张口道:“你小心些。”话才出口,郑冲的身影已经提刀直奔围攻郑芝虎的四名黑衣人去了。 郑冲这一趟不会再犯刚才的错误,冲上前去,便痛下杀手,绝不会再给敌人机会掏出什么霹雳火球之类火器的机会。 刀光c惨叫交织在一起,杀戮的韵律是那么的熟悉,但敌人只有四人,注定这只是一首短曲,很快便曲终人散! 郑冲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刀法和身手,这些天他都自己抽空练习刀法,八斩刀法更加的纯熟,而且郑冲更加确认自己穿越的时候,体质得到了很大改变,有时候熬夜很久,只需稍作歇息,又精神奕奕的了。只不过他发现自己的饭量大大增加了,还好郑家的富贵够他吃的。体质增强之后,郑冲确信自己能够应付这个时代大多数冷兵器厮杀场面了。 “看来你二叔真是老了,对付五个中忍都有些力不从心了。”郑芝虎得郑冲解围后,只看四周已经没有敌人,这才收刀叹口气道。 郑冲也不答话,转身将张灵素和映雪护住,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口中道:“二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知其他船舱还有没有敌人,还是先上甲板去再说!” 郑芝虎应了当下拉过郑森和孙泽沛,郑芝虎走在第一个,身后护着张灵素等四人,郑冲断后。孙泽沛似乎被吓傻了,路都走不动,还是郑森拉着他,六人这才陆续回到甲板上。 郑冲刚到甲板上,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施福,只见他领着十余名郑氏水军已经上了甲板。适才众人登船,施福并未跟随,而是守在船下,听得那霹雳火球一声巨响,便立刻大声示警,带着码头上守卫的十余名郑氏水军赶上船来。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施福很是紧张的问道,他算是郑冲的亲卫,要是郑冲等人有什么不测,便是他的失职。 郑冲摆摆手道:“我们都没事,船舱里藏了几个刺客!你立刻多叫些兵士过来,彻底封锁这条船,船上的人都不许下船,一个个的查问清楚。你再亲自多带些兵士再仔细搜查船上所有舱室,看看还有没有刺客!”施福立刻领命,返身大声招呼郑氏兵将去了。 郑芝虎才回到甲板上来,便一屁股瘫坐在甲板上,便听得郑冲吩咐施福的话,苦笑道:“阿冲,这里交给你了,你二叔要歇息一会儿。” 这时候郑冲才注意到郑芝虎肩头一片殷红,显然是受了伤,郑冲心头发急,也不知道郑芝虎伤势如何,立刻蹲下身来,替他检视伤口。翻开衣裳一看,郑芝虎左肩中了一刀,还好没伤到骨头,郑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回到这个时代,对他最好的便是郑芝虎了,郑冲可不想看到郑芝虎有什么损伤。见他受伤,忍不住自责道:“二叔,都怪我不好,该早点来帮你的。”说着连忙取出袖中方巾,紧紧替他按住伤口止血,跟着好像一头狂躁的狮子,回头对着甲板上的士兵们厉声喝道:“二爷受伤了,来几个人抬他下船!快找军中大夫来诊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0章 真凶露端倪 郑芝虎龇牙咧嘴的苦笑道:“你二叔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阿冲你不用着急,这里已然不安全,先把森儿c你媳妇她们送回去再说。” 郑冲急道:“你别说话,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时奔过几名郑氏水兵来,一人替郑芝虎按住伤口,其他几人将郑芝虎抬下船去,找大夫救治去了。 见得郑芝虎受伤,张灵素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郑冲送走郑芝虎后,回到她身旁,也不管旁边人多人少,一把将张灵素搂入怀中,跟着柔声道:“没事了,有我在,便无事。”张灵素显然是吓坏了,也不顾得害羞,便在他怀中微微发颤。 郑冲见一旁孙泽沛吓得小脸煞白,呆呆傻傻的,郑森看起来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却鼓起勇气,一直在孙泽沛身旁安慰着,不由得心头感叹,不愧是国姓爷,小小年纪见得这般残酷的杀戮,居然也能忍住害怕而去安慰别人。 这时候水寨内的郑氏水兵一队队的赶到码头,很快便将密德堡号围得水泄不通,甲板上也广布军士,施福已经带人下到船舱去搜检敌人了。 郑芝凤也在水寨内,闻得修船码头出了事,很快带人赶到,才上到甲板便厉声喝道道:“倭寇忍者?他奶奶的,这些倭寇真是活腻了,敢来我们郑氏水寨行凶!伤我二哥的人在哪里?看我不砍他十八段!” 郑冲道:“小叔叔,现下不是骂娘的时候,请你派一队兵,先把我二弟和你侄媳妇他们送回府去。” 郑芝凤颔首道:“也是。”当下唤过一名郑氏水军将领来,命他带五百兵将护送张灵素c郑森等几人先回府去。 张灵素c映雪乃是女流之辈,孙泽沛小孩一个,三人早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到了甲板上,还是瑟瑟发抖,在郑冲的怀中安抚片刻后才稍好一些。却唯独郑森面色虽然也有些发白,但他一直保持着一种镇定,神色渐渐恢复过来,已经显得不再害怕,反而有种坚毅之色逐渐在脸庞上浮起。 听了郑冲的话后,郑森却道:“大哥,我留下来和你一起。”郑冲皱眉道:“我们还要搜索刺客,或许会有危险,你不怕么?”郑森昂起头道:“我不怕,有大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郑芝凤笑骂道:“傻小子,你大哥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头铁额的神将。快些跟你嫂嫂回府去,省得你父亲担心!”当下也不由郑森分说,便命人带他下船。 张灵素临下船前,忍不住拉住郑冲的手道:“你小心些,快些回来。”郑冲发现她拉着自己的素手极是冰凉,显然还是很害怕,当下柔声道:“我知道了,这里事情一完,我就会马上回来!” 说罢郑冲又对郑森很严肃的道:“你听好了,你嫂嫂和映雪都是女流,孙家小兄弟比你小,回去的路上你要照顾好她们三个。到家后命人请大夫过来,给她们三个看看,开些定惊茶给她们服用。你照顾好她们三个,便是帮了大哥的忙了,可记好了?” 郑森重重点头应了,当下四人便在郑氏兵将护卫之下,离了密德堡号,上了轿子离开水寨。 送走了女人孩子,郑冲总算如释重负,原来心中有了牵挂之后,就连做事也都有些缚手缚脚的了。 很快施福带人回来复命:“公子爷,整艘船都搜遍了,已经没有活着的刺客。”说着命人将十具刺客的尸首抬到甲板上来。跟着施福又道:“船舱内并无其他人,只有甲板上和船舷边共有在此干活的三十七名工匠。” 郑冲点点头,冷冷的说道:“将这些干活的木匠c漆匠带回水寨好生问话明白,看是否还有刺客混在其中。若是没有问题的,便放他们离开。”施福应了便喝命将一干工匠带下船去,这些工匠也是倒霉,平白遇上这等事,当下一个个嗟叹着在郑氏兵将押解下离开了密德堡号。 郑芝凤蹲下身去检视了这些尸首,看完后忍不住皱眉道:“臭小子,一看就是你下的死手,二哥的刀法还没这么阴毒,刀刀都是要害,切口还这般齐整。” 郑冲道:“小叔叔,我要是不下辣手,躺在这里的说不定就是我和二叔了。”当下郑冲将适才黑衣人用霹雳火起的事说了。 郑芝凤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失声道:“一群倭国忍者怎会有霹雳火球?难道我们水军之内,有他们的内应?!” 便在甲板之上,郑冲微微颔首沉声道:“小叔叔,此事先不宜声张,待会儿先禀明父亲,再做定止。”顿了顿又问道:“小叔叔,这些尸首c兵刃上可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推断他们的身份?” 郑芝凤摇头道:“他们身上并无任何标记物事,也没有什么刺青纹身,所用兵刃虽然是倭刀,但都是寻常倭寇所用的倭刀,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船舱里找到的几枚十字苦无,乃是倭国忍者常用的。倭国忍者也分很多流派,嗯,用十字苦无的好像只有伊贺九州流c长野户隐流c冈山备前流这几个流派的忍者会用。” 郑冲忽然缓缓说道:“记得父亲身边有个田川忠直,是母亲田川家的家臣?” 郑芝凤哦了一声道:“正是,此人是田川氏的家臣,当年护送大嫂归明便来到安平,后来便在我军帐下做了大将。倭国有嫁女陪臣的传统,你父亲虽然只是田川家的女婿,但也算是一门众,所以派了个陪臣过来辅佐。大哥看此人忠心耿耿,而且有些才能,便才留下了。” 郑冲皱眉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他真是田川家派来的陪臣么?还是田川家侍奉的平户藩主派来的?” 郑芝凤耸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郑冲眉头拧紧,这些忍者是谁派来的?是来行刺谁的?郑冲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若他们是母亲田川氏派来的,难道行刺的目标是自己?难道是郑森的生母田川氏看自己风头正盛,只恐今后影响她儿子国姓爷继承郑氏,是以派人来杀自己? 这个念头闪过后,郑冲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田川氏慈母一般的形象很难让人相信,她会对自己下毒手,而且田川氏与自己的生母是那么的相像。郑冲不愿意朝这方面去想,但目前从日本忍者的身份来看,最有可疑的便是同样来自日本的田川氏了。 正胡思乱想时,郑芝凤忽然喝道:“这几天此船是何人领队驻守?”郑芝凤问的是自己身旁跟随的将校,郑冲这才回过神来,能藏十个人在船上,岂不是该问领兵守卫这艘战船的将领么? 一名小校答道:“便是雷虎雷千总负责守卫。”郑芝凤怒道:“他人呢?快找他来!” 雷虎?郑冲记得这人,穿越来到这个时代,他第一批遇上的人中便有他,他当时便是一艘火船的船头,明军职位是把总,战后升了千总。 上次海战中火船失火,那倒霉鬼落水,穿越回来的郑冲才有机会取代他的位置,那次火船失火,倒霉鬼落水时候,有雷虎在场,现下自己在雷虎守卫的战船上遇到刺客行刺,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郑冲眉头深锁起来,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片刻后,前去找寻雷虎的小校回来禀报道:“四爷,雷千总在他自己的军帐内自尽了!” “什么?人死了?”郑芝凤暴跳如雷:“王八蛋,他一定有问题,跟他一队的兵士呢?总不可能全都死绝了吧!” 雷虎一队的兵卒没有死绝,而是一个个醉倒在军帐之内,今早守卫战船是另一个千总领队,那千总言道,今早来接任时,此处便是无人值守的。 郑芝凤大怒,吩咐将这千总拉下去打三十军棍,前来接任居然也不检查船舱!那千总大声叫屈,只道才来换岗接任,大少爷他们便来到此,因此未能检视。 但郑芝凤并不理会,仍旧将他打了三十军棍,郑冲并没有求情,不管何人来了,该你做的事没做,就是你的锅! “看来雷虎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拉着一队人喝酒,然后这些刺客便在这战船上潜伏起来了。”郑芝凤皱眉道:“阿冲,你们今日来看战船有多少人知道?” 郑冲沉声道:“我也是今早二叔来唤我,我才知道的。” “那去问问二哥,顺便看看他伤势如何了。”当下二人转下船来,领一干兵将往水寨而来,经此一役后,施福更是不敢离开郑冲半步,紧紧跟在他身边。 到了水寨之内,郑芝虎的营帐中,只见郑芝虎精赤上身,肩头包着厚厚的裹布,正端着一碗汤药在喝着。只见他身上遍布伤痕,一条条好似蚯蚓般盘满上身,显然此前便受过不少伤。 “二哥,伤势如何?”郑芝凤才进帐便大声问道。 郑芝虎笑道:“没什么大碍,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一旁看诊的军中大夫却道:“二爷不可大意,这些天记得伤口不得沾水,不可饮酒,忌食发物。” 郑芝虎皱眉道:“知道,就你啰嗦。”顿了顿郑芝虎道:“刺客查得如何?”郑冲便将适才推断都说了。 郑芝虎眉头紧锁道:“多少人知道今日我们来看战船?昨晚我与大哥商议好的,房中就我和大哥两人,也没和别人说起过啊。”跟着郑芝虎一拍大腿道:“对了,我去找大哥时,正巧遇上田川忠直才离开!会不会是被他偷听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1章 幕后之主谋 “奶奶的,我早就看这倭人不顺眼了,一定是他干的,我找他去!”郑芝凤一听田川忠直的名字便三尸神暴跳。 “小叔叔,又无凭无据的,你去找他又能如何?”郑冲觉得头有些大,郑芝凤还真是一根筋。 “还要什么证据?他是倭人,来行刺又是倭国忍者,不是他还有谁?!”郑芝凤大声吼道。 这时候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帐内进来几名传令骑兵,为首一人手中令旗一挥,厉声喝道:“大公子,大帅急招你回府!”郑冲闻言回头对郑芝凤道:“父亲急招,我先回去,二叔便先交给小叔叔照料了。小叔叔,切勿冲动,一切等我见过父亲后再说。”郑芝凤应了,当下郑冲便火急出了军帐,上了传令兵备好的马匹,便往郑府疾驰而去。 到了郑府,郑冲直入安平四海殿,郑芝龙面色阴沉,在堂上来回踱步,见得郑冲到来之后,便道:“你和你二叔遇刺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幕后凶手已经找到,你随我来。” 说罢当先便走,郑冲吃了一惊,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也不知是谁,只得跟在后面。父子两人转过安平四海殿,来到殿后一片宅院,此处郑冲还没来过,只见这里一派都是日本风格的建筑,里面的家丁c丫鬟也都是穿了日本的服饰,便是日系风情的宅院。 只是这时候院中的家丁c丫鬟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四面高墙之上,已经被郑芝龙的黑人卫队控制,他们手持佛郎机火铳,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院内,只要院内之人稍有异动,便会被他们无情射杀。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郑冲不明所以的问道。郑芝龙抬手止住郑冲的问话,只道:“不用问,你跟我来便是。” 转过庭院,来到后院,只见四面都伏下了军士,这里种满了樱花,只是还不到樱花的花期,枝头上没有好看的樱花。只见最大的一株樱花树下,铺了块草席,席上跪坐了一人,面朝后院的一间屋舍。这人郑冲倒是见过,正是那田川氏的家臣田川忠直。 郑芝龙与郑冲到来后,田川忠直略略转身,朝两人恭恭敬敬跪拜下去,口中道:“见过主上,见过殿下。” 郑芝龙冷冷的说道:“冲儿已经来了,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来!说完命你的人退下!”顿了顿郑芝龙道:“说我们的话,冲儿听不懂倭语!” 田川忠直躬身道:“是!”那态度很是诚恳,也非常的低眉顺耳。 这时候那屋舍的木梭门缓缓打开,田川氏一身和服也跪坐在那里,两边各有几名和服丫鬟侍奉,但却有三名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倭刀站在田川氏身后!显然田川氏被人挟持了!只见田川氏面色悲戚,朝着郑氏父子缓缓拜下,口中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冲吃了一惊,这田川忠直居然这么大胆,派了忍者胁持了田川氏!当下忍不住要伸手去拔腿上的双刀! “大郎切莫再动,否则会伤到主母。”田川忠直面色从容,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大郎的刀法鬼神莫测,但我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只怕大郎也很难能毫发无损的救出主母来。”说罢一挥手,只见那三个黑衣人手中都持了霹雳火球,手中还晃亮了火折子,准备随时点火。 郑芝龙大手一摆急道:“好,我们不动,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千万别伤了阿松(田川氏名田川松)!”说罢郑芝龙按下郑冲拔刀的手,郑冲无奈只得松开手来。 田川忠直见了,缓缓拜下说道:“主上,臣下乃是田川氏的陪臣,侍奉主上后,便是郑氏家臣。此趟行刺大郎殿下,胁迫主母,乃是万不得已之事,还请原谅。待得此间事了,臣下自会切腹谢罪,以赎罪孽。而臣下所做之事,皆与主母无关,她毫不知情。” 郑芝龙面色稍缓,冷冷的道:“你做的事我查到一些,之前你收买阿松身边的日本婢女,命她前去勾引冲儿,随后给他安一个调戏母婢的罪名,便是出自你的手笔!但阿松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是也不是?!” 郑冲闻言吃了一惊,原来调戏母婢这件事背后是有人指使,想来也是,之前那倒霉鬼在郑家毫无地位,怎么可能胆子大到去调戏母婢?除非是那婢女主动勾引,那缺心眼的倒霉鬼才会上当。 同时郑冲也松了口气,看来郑芝龙早已经查明这件事,他说此事田川氏不知情,便是与田川氏无关。倭人向来是下克上惯了的,就连主上的意愿有时候他们都敢违背,更何况田川氏只是个女流之辈?是以田川忠直背着田川松搞些小动作,也是在常理之中。 果然田川忠直又恭恭敬敬的拜下道:“正是,不过除此之外,大郎殿下初阵之时,我还收买了雷虎,教他点燃火船,便是想结果大郎殿下性命,即便失败,也可将罪责推在大郎身上,让军法置他死地。” 郑冲听得毛骨悚然,一个人在你面前坦然承认几次想要谋害你,居然还可以说得这般从容不迫,彬彬有礼,真不愧是岛国出来的变态。 郑芝龙冷哼一声道:“为何要这般做,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谋害冲儿?你背后可还有其他人指使?是肥前的平户藩主松浦镇信,还是岛原藩的松仓胜家?” 田川忠直却摇摇头道:“无人指使。臣下乃是田川氏的家臣,也是郑氏陪臣,一切所为,都是为了田川氏与郑氏好。此前大郎殿下虽然毫无作为,但仍然是主上的长子,而田川主母所生嫡子次郎殿下,才是臣下效忠的对象。自古不论是中国还是倭国,嫡庶之争都会给本家带来毁灭性灾难,是以臣下一心只想着将这种灾难消灭在萌芽之内。所以只能牺牲大郎殿下,请大郎殿下原谅!” 说到这里,田川忠直恭恭敬敬的朝郑冲拜下,言辞很是诚恳。郑冲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日本的变态思维,都要你去死了,还要请当事人原谅,真是难以理解。 跟着田川忠直又续道:“主上顾念旧情,一直处处维护大郎殿下,上次海战大郎殿下初阵,立下大功后,不论是才干武艺都展露无余,而且拜官守备,人望极高。照此下去,不出十年,大郎殿下在郑氏之内的地位必将难以撼动。而十年后,次郎殿下才会长大成人。到那时候,在他这位战功显赫c人望极高的兄长面前,次郎殿下又该如何自处呢?到那个时候,便是郑氏分裂的开始,臣下是田川家臣,又不忍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是要维护次郎殿下的。是以今天冒险行刺大郎,只希望大郎的辞世能换来郑氏今后的安宁!” 尼玛,郑冲忍不住心里爆了粗口,十年后的事,你现在就要我去死?但爆完粗口后,郑冲又冷静了下来,郑氏的嫡庶之争此前或许还不算是什么问题,只因之前的郑冲太过窝囊,没人会在意一个废柴的庶长子。但眼下不同了,郑冲的才干能力完全展露,这个问题一下便明显了起来。 郑冲刚好大郑森十岁,待得郑森二十岁时,郑冲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照郑冲这种才干发展下去,只怕十年内便会在郑氏之内扎下牢固的根基,培养出一批效忠之人来,到那时候郑芝龙不论传位给谁,都会惹来两派的相争! 这层窗户纸其实明眼人大多都瞧出来了,施福就是其中一个,他选择了郑冲,郑芝虎此刻已经不用问,他是坚定支持郑冲的人,郑冲的小派系已经显露头角。只不过此刻没人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来郑芝龙还在,说传位还早,二来也不愿意提及郑芝龙的家事,这毕竟是一种禁忌。但田川忠直一个倭人却不会顾忌这些,所以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郑芝龙却没理会田川忠直的话,冷笑道:“老子郑氏传位给谁,要你一个倭人来指手画脚?祸起萧墙,说得好听!这趟你从伊贺九州流调来的十三名忍者,皆是中忍以上之人,你一个小小田川氏的陪臣,能调得动这些人?伊贺九州流的忍者,只有肥前国平户藩主和岛原藩主才调得动!你当我郑芝龙不知道么?” 田川忠直叹口气,再次拜下道:“主上不愧是在我日本游历多时的人物,对我国内情形了如指掌。既然主上如此多疑,臣下也无话可说。” 郑芝龙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个无话可说,我来说吧!你刚才说什么嫡庶之争c说什么祸起萧墙,这些都是你们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倭人觊觎我郑氏基业已久,当年我还未曾崭露头角时,便想让我成为田川家一门众,我没答应。后来派人送了阿松回来,顺道还让你这条狗跟了过来!便是想让你在我郑氏内部,挑起争端,你们倭人好从中渔利!” 田川忠直没被郑芝龙的话激怒,而是面色不改,已久守着日本礼法,恭恭敬敬的拜下道:“主上言重了,臣下绝无此心。” 郑芝龙冷哼一声道:“你们倭人都当我郑芝龙是傻子么?你之前想要除掉冲儿,便是看我和二弟护着冲儿,生怕冲儿会搅了你们的毒计!后来冲儿展现才干,立下大功,你们就更按耐不住,于是你从日本调来忍者。嗯,不对,往来倭国要三个月,忍者是你在料罗湾之战前就备好的了!这些忍者原本不是用来对付冲儿的,他们是来杀我的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2章 田川的计划 郑冲听两人说话,越听越是心惊,这些倭国人果真是天生的阴谋家,这等毒计都想得出来,若是郑冲被田川忠直干掉,然后郑芝龙再有什么意外,那郑氏的当主定会是刚满十岁的郑森,而田川氏很可能成为郑森成年之前掌握郑氏权利的人,一个女人和孩子岂不是很好控制的对象?想到这里,郑冲不禁背上冷汗直冒。 “主上不愧是一代海上枭雄,生性多疑。”田川忠直躬身道:“主上如此猜测,臣下亦无可奈何。” 郑芝龙见他就是死不承认,忍不住怒喝道:“好个无可奈何,你们倭人便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先谋算冲儿,除掉我的长子,然后接着便是谋算我,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继承郑氏的定会是次子郑森。但森儿只有十岁,到那时候,你搬出阿松来,让阿松以主母身份掌摄郑氏大权,想必我那几个兄弟也不会说什么。而后,你们再以田川家影响阿松,接着便可操控阿松,达到谋夺我郑氏的图谋,这些都是你们幕府所图之事,是也不是?!” 不愧是纵横四海的大海寇郑芝龙,见事果然不凡,只从田川忠直的蛛丝马迹便可推知倭人的全盘计划。 但田川忠直却还是不肯承认,只道:“主上太过多疑了,我幕府绝无此等心思,当年主上在我国中时,还拜谒过将军阁下,相谈甚欢,我等岂会包藏此祸心?” 郑芝龙冷笑道:“对了听闻去岁德川秀忠已经去世,现在已经是德川家光一人掌权了吧。当年我拜会过的是现在幕府的前任将军德川秀忠,现在你们幕府掌权的是德川家光。你不说我还没想明白,现下你一提醒,我倒是明白了。你来我身边两年,谋害冲儿的计划便是今岁年初才开始谋划,想来是幕府那位将军德川家光掌握了幕府大权,便命你们开始筹划如何谋夺我郑氏了吧。” 田川忠直面色微变,却依旧摇头道:“幕府与郑氏年年海贸,关系和睦,绝无此等恶念。” 郑芝龙大怒道:“你们倭人便是敢做不敢认!也罢,不必你承认,过些时候,我自会领郑氏船队去倭国向德川家光问个明白!”郑冲听了这话,暗暗给这个便宜老爹竖个大拇指,不愧是东亚海上霸主,这话说得霸气! 便在听两人对话之时,郑冲也在纳闷,记得后世历史上记载,郑氏与日本幕府关系一直不错的,为何此时会忽然搞出这么许多事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后,改变了历史,使得幕府与郑氏交恶了? 郑芝龙目光凌厉的瞪着田川忠直冷声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田川忠直摇摇头,朝着田川氏再拜一拜道:“主母,臣下无能,不能为次郎殿下扫清障碍,臣下自知罪孽深重,连累主母,愿剖腹谢罪,死后请将我的骨灰洒在大海之中!” 郑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田川忠直说这么多,然后自己切腹?他挟持田川氏,就为了说些道别的话? 田川忠直没让郑冲疑惑太久,跟着他又朝郑芝龙拜了拜道:“臣下死前,还有一个请求,恳请主公答应。” 郑芝龙摆摆手,不耐烦的示意他快说,田川忠直便看着郑冲缓缓拜下,口中很柔和的说道:“恳请主公赐死大郎殿下,免去郑氏今后的嫡庶之争,如此臣下即便是死,也能安然辞世。若是主公不答应,臣下不能继续守护田川主母,也只能请主母一同谢世,以免主母将来受大郎殿下欺压。” 此言一出,郑芝龙和郑冲都是瞪大了眼睛,郑冲心头十万头羊驼奔过,王八蛋的倭人,原来最终目的还是要除掉自己,田川忠直也算是个狠人,眼看刺杀行动失败,计划败露,临死前居然还希望能为幕府谋夺郑氏出一份力,用田川松作为要挟,将郑冲先除掉。郑冲若是死了,田川忠直即便也跟着切腹,幕府大可以再派其他人来行刺郑芝龙,倭人谋夺郑氏的计划还可以接着进行下去,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而且田川忠直还能将包藏祸心的举动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说得真好像是为了郑氏将来打算一般,真是符合倭人一贯不要脸的形象啊。 郑芝龙忽然觉得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了!怎么办?田川氏在他手上,今天田川忠直便是打算来个鱼死网破,便是他与三名忍者同时殉葬,也要达到目的。看了看田川氏,又看了看郑冲,心头委实难以抉择。 不想郑冲此刻却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自尽了,你们便会放了母亲么?” 田川忠直面露喜色,长长一拜道:“臣下以武士名义立誓,定会信守诺言,只要殿下自尽,便放了主母。臣下也不希望伤害主母,实在是逼不得已。拜托了,大郎殿下!”尼玛,以弱质女流为人质,逼人自尽都不失礼仪,真是无耻c变态到了极点。 郑芝龙闻言大惊失色,厉声喝道:“冲儿,不可如此!”郑冲毫不迟疑便跪在郑芝龙面前道:“父亲,孩儿身为人子,岂能坐视母亲安危而不顾?您的生养之恩,来世再报。” 田川氏早已经哭得似个泪人一般,朝着郑冲大声说道:“冲儿不可!你听母亲的话,和你父亲快些离开。母亲女流之辈,死不足惜,你是郑氏的儿郎,岂能容别人要挟?”跟着目光盯着田川忠直道:“我的命请随意拿去好了,请你不要为难他们,拜托了。” 说着田川氏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短小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头上,凄然望着郑氏父子两道:“我们来世再见了。”父子两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郑芝龙知道田川氏的性子,她真会自尽的,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会要郑芝龙为难命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尽,她更不希望看到郑冲自尽,在她心目中早已经将郑冲看成是自己的儿子。 郑冲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跟着往前爬了几步,边爬边叫道:“母亲不可啊,你让孩儿尽孝吧”好一场感人的母子情深戏码,郑芝龙都忍不住老泪纵横,站在那里垂泪。 田川忠直眉头一皱,看出有些不妥,郑冲都快哭喊着爬到屋舍门口了,当下便道:“大郎殿下,你好歹也是明国武将,休要如此婆妈,还请速速决断” 田川忠直话还没说完,爬在屋舍木制楼梯旁的郑冲忽然暴起,手中双刀激射而出,两道寒光直奔田川氏身后两名黑衣人!郑冲适才哭叫爬行,都是为了能更靠近田川氏一些,此刻毅然出手,便是抱定了一击必杀的信念,是以那双刀掷出之力,便是用尽了全力,双刀带着呜呜的破空之声,好似强弩激射而出一般,势不可挡,迅雷不及掩耳。 田川氏身后三名忍者开始一直很是警觉,但后来郑氏父子与田川忠直交谈许久,都有些懈怠了。而郑冲哭号着爬过来的时候,这三个人还对郑冲起了鄙夷之心,须知日本武士流汗流血是不流泪的,这人也配称得上明国武士?再者田川氏掏出匕首对准喉头,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田川氏身上,准备将她的匕首夺下,是以并未留意郑冲。 疏忽大意的结果便是那双弯刀飞速旋转而来,嗤嗤两声,割断了两名忍者的咽喉,两人至死都没反应过来! 手中弯刀飞出后,郑冲便暴起直扑最后一名忍者,他像一头暴起掠食的猎豹一般,直扑猎物,不容猎物有半点反应的机会。 最后一名忍者手中拿着日本长刀,另一只手为了抢夺田川氏的匕首,将霹雳火球都收了,见得郑冲空手扑来之时,长刀一摆,朝着郑冲直刺而来。 郑冲身在半空,见得长刀至,伸手在刀背上一拨一按,整个人借力从那忍者头上飞跃而过,那忍者变招也快,长刀上撩,从郑冲胸前划过。 这一刀本该让郑冲开膛破肚的,但那忍者却不知道郑冲贴身穿了防弹衣,这长刀的撩击居然未能伤到郑冲分毫!郑冲顺势一记膝顶,正面那忍者面门,这人被这一重击打得脑中一片空白,仰面倒下。郑冲落地后,毫不容情,膝盖重重的跪在他的喉头之上,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这人喉骨碎裂,登时死去! 兔起鹘落之间,郑冲已然解决了田川氏身后挟持她的三名忍者。屋舍外田川忠直见了,嘶吼一声,也冲上前去,想要再将田川氏控制在手中! 他身旁的郑芝龙岂会让他如愿?当下一记飞踢,将田川忠直踢得直飞出去,狠狠的撞在樱花树干上,顿时萎顿余地。 郑冲解决了三人后,立刻护在田川氏身边,轻轻将田川氏手中的匕首取下,不想田川氏有些惊骇过度,手中握得紧紧的,郑冲居然一时间没能取下匕首。 “没事了,母亲,恶人都被孩儿杀了,你把匕首给我,我们谁都不用死了。”郑冲柔声说道,这时候田川氏才松开后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3章 黑手终受诛 院外的黑人卫队动作很快,这边郑芝龙一脚踢飞田川忠直,那边他们便一拥而进,团团将田川忠直围在中央。十几名黑人士兵跟着郑芝龙大步进到屋舍内,士兵分头搜检屋舍内可还有其他杀手,而郑芝龙则蹲下身紧紧搂住大哭不止的田川氏,柔声安慰着。 也是,自己的媳妇自己哄,郑冲把田川氏看做是母亲,但没哄母亲的经验,只得退到一旁,将自己的双刀取回。 “冲儿,适才见你胸口中了一刀,你没受伤吧?”郑芝龙安慰着细川氏,陡然间见得郑冲胸前衣襟破了一大块,心中关切,急忙问道。 细川氏闻言也急忙扭头去看,暂时都忘了哭泣,果然见郑冲胸前的衣裳破烂,面色惶急的道:“冲儿,你受伤了?快些叫大夫来啊!” 郑冲急忙安慰道:“父亲母亲,我没事,那一刀没伤到我,我穿了贴身的金丝宝甲。”这时候郑冲才注意到自己胸前,从左肩至右肋,斜斜的一道长口,衣裳破成两半,防弹衣内里,头两层的凯夫拉与特质金属丝编织的面层已经被割开,还好这件防弹服还有五层这样的面层保护。 这一刀真是狠辣啊,好在这一刀是上撩划过,而非向下力劈或是运劲直刺,否则只怕这件新式的防弹衣也是承受不住的。现下想来,郑冲才有些后怕,若那一刀是从下至上直刺,只怕自己已经了账,看来今后阵战厮杀,还是要得披挂这个时代的铠甲,防弹衣也不是万能的啊。 郑芝龙也听郑芝虎说过,郑冲有一件金丝宝甲,是传他刀法的老道传给他的,见郑冲这般说了,又见郑冲胸口也无血迹,这才放下心来,安慰细川氏道:“冲儿有贴身宝甲,没受伤,你看都没有血迹的。”细川氏见果然没有血迹,这才放下心来,心头一宽,忍不住又后怕起来,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郑芝龙安慰了几句,想起妻子被人胁持之辱,便是怒火万丈,对郑冲冷冷道:“出去把那畜生给我杀了!” 郑冲立时抱拳领命,提着双刀出屋舍来,走到田川忠直面前。这人郑芝龙没说错,的确是畜生,在郑氏两年,郑芝龙和细川氏待他极好,今天却干出弑主的恶事来,不是畜生是什么? 见得郑冲行来,四周的黑人卫队士兵们都向他投来敬畏的目光,适才郑冲忽展神威,一举击杀三人,都是他们亲眼所见,对郑冲更是敬佩,见他过来,便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郑冲得以直到田川忠直面前。 只见田川忠直嘴角挂着血丝,看来郑芝龙这一脚也是愤而出了全力,田川忠直被这一踢伤得不轻,他周身被黑人士兵刀剑指着,便是再难使什么坏的了。 “成王败寇,能败在龙须儿手上,臣下心服口服。”田川忠直努力爬了起来,依旧是保持跪坐的姿势,跟着深深拜下,口中又道:“臣下甘愿切腹自尽,请大郎殿下成全,拜托了!” “拜托你妹!”郑冲早就对这种假惺惺的礼仪恶心至极,口中怒喝,手上刀光一闪,顿时将细川忠直首级砍下,一腔热血喷得老高,将樱花树点缀得斑斑嫣红,倒也好看。 一众黑人兵士怔怔的看着田川忠直人头落地,都想不到郑冲说砍就砍,真是毫无迟疑。郑冲垂落刀刃上的血珠,看着细川忠直的首级淡淡的说道:“你们反派都是死于话多,你看我,决定下手了,就从不多话。”说罢双刀插回小腿刀鞘之中。 这时候一众黑人卫兵这才爆发出喝彩声来,他们将郑冲抬了起来,手中刀剑高举,一起欢呼道:“龙须儿威武!龙须儿威武!”这些黑人卫队士兵们是真心的在欢呼,他们庆幸今天郑冲出手干掉了三名刺客,否则便是他们的失职。他们的职责便是保护郑芝龙及细川氏,虽然三名刺客是田川忠直带进来的,但若真有什么伤及细川氏的事发生,他们还是难逃郑芝龙的雷霆之怒,是以他们是真心感谢郑冲而为他欢呼。 郑芝龙安慰好了细川氏,和细川氏一起坐在屋舍屋檐下,看着一群黑人士兵高举着自己儿子在那里欢呼,忍不住脸上露出了微笑。 郑冲被举着在院中游走一圈,好不容易才脱离魔抓,站到地面后,便喝命黑人士兵里外四具尸首抬了下去。郑芝龙似乎还不解恨,冷冷的补了一句,拖下去喂狗! 跟着郑芝龙向郑冲招招手,郑冲便来到郑芝龙和田川氏面前,郑芝龙叹口气说道:“今日多亏了冲儿你,阿松才能安然无恙。” “父亲说哪里话来?孩儿岂能坐视母亲被人胁持?此乃为人子者当为之事。”郑冲急忙说道。 郑芝龙满意的点点头道:“先前那个参与陷害你的婢女,我已经命人将她沉塘,你放心好了,有为父在,不会让人挑拨我们郑氏一家的关系。” 田川氏这时候面色稍缓,勉强支撑起身子来,恭恭敬敬的朝父子二人拜下道:“让夫君费心了,让大郎受委屈了。”郑冲急忙跪下回礼道:“母亲切莫这般说,此事与你无关!” “好啦,你们母子俩也不必这么拜来拜去的了。”郑芝龙皱眉说道:“这趟也怪我大意了,此前一早我便察觉这人有问题,派了你二叔暗中查探,便查得他勾结婢女陷害冲儿之事。只是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大胆,敢派人入我府中来行刺,看来今后须得加强守卫了。” 说罢郑芝龙又安慰了细川氏几句,命丫鬟好生照料,又吩咐请大夫过来替细川氏看诊,也需要开些定心凝神的汤药服用才行,细川氏被吓得不轻。最后郑芝龙命百余名黑人卫队在此守卫,这才命郑冲跟他出来。 临走前,郑冲朝着田川氏拜了拜道:“母亲好生将养,孩儿去看看灵素再回来探视母亲,她今天随孩儿外出,也遇上了刺客。”细川氏闻言又是一惊,伸手抚摸着郑冲的后背,柔声道:“你好生回去照顾你媳妇吧,想必她也吓坏了,我这里不用再多跑,照顾我的人很多的。” 郑冲点头应了,这才跟着郑芝龙离开细川氏居住的日本宅院。跟在郑芝龙身后,看他脚步似乎有些不稳,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郑芝龙长叹一声道:“冲儿,为父这时候才觉得后怕,不论你或者你母亲任谁今天出事,为父都不会安心的。” 郑冲道:“父亲爱护之心,冲儿知道的。”父子两便继续往前走着。 郑芝龙叹口气道:“我本可以悄悄杀掉田川忠直,一个倭人陪臣在我这里不算什么。但就是碍于你母亲那里,始终是她娘家派来的人啊。” 郑冲皱眉道:“父亲的难处,孩儿知道,只不过这口恶气不出,实在难以咽下。” 说到这里,郑芝龙目光一寒,冷冷的说道:“德川幕府,哼哼,我郑芝龙是不会这般轻易善罢甘休的!” 跟着郑芝龙又缓缓说道:“冲儿,不过刚才那畜生说的话有一点是对的,嫡庶之争,此刻虽然言之尚早,但这个隐忧始终是在的啊。” 郑冲心头一惊,暗骂那田川忠直混蛋,死都死了还给郑芝龙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当下郑冲急忙道:“父亲,孩儿绝无非分之想” 郑冲的话被郑芝龙打断,他抬手止住郑冲的话后,缓缓说道:“冲儿,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野心不是坏事。你的才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现下这样子,就和为父当年在义父颜思齐手下时一样,才能尽露,勇于任事。也是这样,为父后来才能得颜思齐信任,最后得他传下首领的位置来,也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说到这里郑芝龙回头看着郑冲又道:“我对你和森儿是一视同仁的,并无嫡庶之分。但你要记好,不管今后为父传位给谁,你们两个都要记得兄友弟恭这句话。” 郑冲闻言,心头狂喜,但面上却古井不波道:“孩儿谨记。”看来经过今日之事,郑芝龙心中的天平终于是放平了,自己和国姓爷还是有得一争的。 郑芝龙叹口气续道:“此前为父的确是将森儿当未来承嗣者来培养的,你也莫怪为父偏心,只因当时你却是太不像话。”郑冲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一声道:“是。” 郑芝龙又道:“知道为何倭人一定要至你于死地么?”郑冲摇摇头,其实他是知道的。 “森儿出生于倭国,你还有一个三弟也出生在倭国,只不过已经过继给了田川氏,名唤田川次郎左卫门,他是森儿的胞弟。是以森儿不但是嫡子的身份,他还是倭国幕府眼中的希望。倭人向来对血亲看得很淡,唐朝时便常有倭女来中华借种,他们认为只要出生的孩子母亲是倭国人,那便是倭人。是以日本幕府很希望继承郑家的会是森儿,这个在倭国出生的孩子,而不是你这个纯粹的明国人!” 郑冲皱眉道:“倭国人难道还真想干预我郑氏家务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4章 内部需涤荡 郑芝龙冷笑道:“不是想,而是非常想。伊贺忍者侍奉倭国德川家多年,伊贺九州流是伊贺忍者的一个分支流派。伊贺九州流只听命于倭国肥前岛原藩的藩主松仓胜家。松仓胜家的父亲是松仓重政,乃是德川家的重臣。为父怀疑田川忠直这趟能调遣伊贺九州流的忍者,背后乃是得到了岛原藩的支持,而岛原藩则是听命于德川家的。只不过适才田川忠直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但此事何必要他承认?到时候我们郑氏水军直接到平户问个明白便是了。” 看着郑芝龙咬牙切齿的样子,郑冲此刻已经确定历史被自己改变了,因为历史上没有郑冲此人,国姓爷是嫡长子,继承郑氏并无什么障碍。而且此后郑氏与日本关系一直很和睦,国姓爷再抗清的时候,还得到了日本的物资粮食支援。 而此时自己这个庶长子出现,反倒成了不确定的因素,直接导致了日本幕府为了支持郑森,便策划了铲除郑氏庶长子的阴谋。至于郑芝龙推测的日本幕府铲除自己后,下一个目标便是郑芝龙自己,或许有之,也或许只是郑芝龙的推测而已。 “为父统领郑氏水军,威风八面,当年还曾拜会过德川幕府将军德川秀忠。郑氏每年与倭国的海贸数额庞大,郑氏水军又骁勇善战,便这么巧,森儿出生日本,生母是倭国人,所以德川家便是希望我郑氏今后的继承者是森儿,或许森儿继承郑氏之后,加上胞弟田川的影响,郑氏能为德川家羽翼也说不一定。”郑芝龙继续着自己的推测,他能够纵横海面成为大海寇,总是喜欢把事情做最坏的打算,从而提早做出预防,是以才能够叱咤东海。 郑冲冷笑道:“倭国人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二弟绝不会受人影响,靠向倭国的。”郑芝龙颔首道:“不错,我们郑氏男儿,和倭国做生意可以,睡倭国娘们也可以,但就是不会听命于倭国!” 说话间已经到了安平四海殿,郑芝龙对郑冲道:“接下来为父会对在我郑氏之内的倭人做一次清理,凡事发现与田川忠直有来往的倭人,若有实据是参与他图谋的,便一律处死,若无实据的,一律送回倭国去。” 郑冲躬身道:“父亲所言极是,我郑氏之内不但倭人,只怕其他人也要好生查究一番,好似雷虎那样的人,也要尽早清理掉才是。” 郑芝龙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想不到跟我多年的人中,居然还有人敢背叛我,咱们郑氏这条船上坐着的人,真该好好涤荡一番才是。此前一直忙于清剿海寇c据战红夷,也没工夫,现下腾出手来了,当好生涤荡一番才是。”顿了顿郑芝龙又道:“为父现下便着手布置此事,这件事你不必参与,你快些回去看看你媳妇才是。” 郑氏此前一直忙于清剿海寇与红夷作战,现下算是大局已定,正好可以整顿一番内部c郑氏虽然水军精强,但许多人都还是来自于收编的海寇,各种势力鱼龙混杂,有明军的势力,有倭国的势力,有海商的势力,现在正是需要整顿的时候了。 这件事郑冲没有想插手,本来这种内部清洗便是得罪人的事,他还想继续保持在郑氏之内良好的名声呢。再者他对郑氏大多数将校c官吏c文士c合作的商贾等等人都还不算太熟,内部大清查这种事还是让人面熟的人去办才是。当下郑冲便告退出来,往清乐斋赶去。 回到清乐斋,才进张灵素屋子,便见郑森与两名大夫走了出来,郑冲迎上前问道:“二弟,你嫂嫂如何?”郑森见了郑冲,稚嫩的脸庞上顿时一松,连忙道:“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嫂嫂服了宁神汤药已经睡下,孙兄弟和映雪也吓坏了,现下我引大夫去看他俩。” 郑冲点点头,拍拍郑森肩头道:“二弟长大了,能任事了啊。”郑森摇头道:“比起大哥还差得远呢。”顿了顿郑森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听说父亲急招你去,却是何事?” 连郑森都不知道田川氏被人胁持的事,看来郑芝龙是生怕消息走漏,让田川忠直的余党有了防备,于是道:“便是让我过去询问刺客之事,森儿,这里有大哥便是了,你快些回去先见父亲,再去看看母亲。”郑森去见了郑芝龙,郑芝龙自会对他说明一切,而且田川氏那里也需要国姓爷在身边安慰一下才是。 当下郑森便在郑冲再三催促下,这才拜辞而去。郑冲吩咐施福领大夫去看映雪和孙泽沛,安排人手照料,随后才转入张灵素卧房之内。 果然张灵素已经沉沉睡去,只是额头上冷汗直冒,还说些胡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恶梦了。想来也是,她和映雪都是弱质女流,孙泽沛小孩一个,都没见过如此血腥的杀戮,被吓坏了一点也不奇怪。 郑冲便安静的坐在塌边守着她,只见她弯弯的秀眉不时轻轻皱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朱唇呢喃张合着,好似一株春睡海棠一般,只不过这海棠却是在做着噩梦。 半个时辰之后,张灵素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一声惊呼之后,猛然间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大汗,惊恐的神色布满了俏脸,再看到郑冲时,显得更加害怕,瑟瑟发抖间缩到床榻里面去,用锦被紧紧裹着自己,好像很怕郑冲似的。 “娘子,别怕,我是你夫君啊。”郑冲柔声道:“你刚才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别怕,那只是个梦而已。”柔声安慰了几句,张灵素也渐渐从梦魇中清醒过来,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郑冲怀中泣道:“相公,我好怕,刚才我梦到你很凶的拿刀要来杀我。”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来杀你?”郑冲柔声安慰道:“那是个梦,是不是你早间看到我杀那几个刺客被吓到了?” 张灵素在他怀中哭着,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但回想起郑冲早间杀人时候那残忍的样子,便不寒而栗。她渐渐明白为何自己会做这噩梦,她知道郑冲是冒充的,还真怕郑冲知道了,会拿刀来杀她灭口,是以才会做这种奇怪而可怕的噩梦。 郑冲却并不知道张灵素真正的恐惧之因,柔声安慰道:“娘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从来不打女人,更别说杀弱质女流了。更何况你是我的娘子啊,我怎会伤害你?”说着郑冲用香巾替张灵素擦干额头汗水。 张灵素抬起头来,握住郑冲的手道:“阿冲,你发誓,你发誓今后不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 看到张灵素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握住自己的素手冰凉极了,郑冲不忍拒绝便竖起手指发誓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小子郑冲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伤害娘子张灵素,只会疼惜她,爱护她,然后和她生儿育女,安乐一世,有违此誓,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张灵素急忙掩住他的嘴,羞红了小脸嗔道:“发誓便好生发誓,说什么生儿育女”说到这里,便红着脸低下头去。 郑冲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你刚才叫我阿冲,那我以后叫你素素好了,什么娘子c夫君的,听着还是觉得不够亲昵啊。” 张灵素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问道:“阿冲,为什么会有刺客?他们是来行刺谁的?” 郑冲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天你被惊吓不轻,还是不要听这些事了,我怕你听了又会害怕。你好生歇息,过几天精神恢复了,我再告诉你好了。现在呢,咱们说些情话,说些美好的事,别让那些血腥之事扰了我们。” 张灵素又嗯了一声道:“那好,我想听你作诗,你会作诗的,对吗?” 郑冲微微一笑道:“好,既然是给我媳妇儿素素作诗,那就要做情诗了,你听好了。”当下郑冲清清嗓子,恬不知耻的又抄袭了一首后世的诗词来。 “欲倾卿卿一世情,却闻萧寺伴青灯。崇山峻岭不辞远,誓与卿卿结伴行。一见卿卿倍关情,欲与卿卿缔鸳盟。欲问美人心上意,同衾同穴伴死生。回眸一笑嫣然娇,断魂飘摇上碧霄。愿与卿卿两相欢,不发毒誓不肯饶。” 听得最后郑冲念到不发毒誓不肯饶,张灵素小脸涨得通红,素手轻轻捶着郑冲胸口嗔道:“你取笑人家。” 郑冲笑道:“人家是谁?”张灵素哼了一声道:“不行,你这首诗取笑我,不算数,你再作首词来。” 郑冲嗯了一声,又无耻的剽窃了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张灵素这才转怒为喜道:“这首木兰词,还算你填得好。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好美的句子,只可惜你我初见时却有些” 郑冲柔声道:“不是后面还有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一句么?便是我已经变好了,不再是以前那纨绔浪荡之人,这不是很好么?” “我还要听” “好” 就这般,两人相依相偎,念着后世的情诗,互诉衷肠,郑冲努力搜肠刮肚,想让张灵素忘记今天可怕的杀戮,在让她忘记的同时,自己也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将来的腥风血雨并不会少,而这样柔情蜜意的时候可不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5章 求医福州行 次日一早,国姓爷早早来到清乐斋,见到郑冲后,二话不说便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郑冲微有些惊讶,慌忙扶起他来。郑森却倔强的依旧把大礼行了,这才道:“昨日之事父亲已经全都与我说了,多谢大哥出手!这大礼是代母亲拜谢的!” 郑冲身旁张灵素c施福等人都在,郑冲知道郑芝龙将事情都与郑森说了,但交代过他,不可向外传扬,毕竟郑府家宅之内闹出家臣叛乱这样的风波,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而且接下来郑芝龙还要辣手清理内部,最好不要走漏消息,是以郑森说的含糊其辞。 旁人都以为郑森说的是昨天遇袭时,郑冲出手救下众人的英勇之事,却不知道他是另有所指。郑冲扶起郑森正色道:“二弟说什么话来?母亲慈祥和蔼,便如我亲母一般,你我手足,岂能坐视?” 郑森一双充满稚气的眼神中,满是崇敬之情,又恭恭敬敬向郑冲长长一揖道:“大哥,我今日便要回书院去了,我会认真念书,好生习练武艺,迟早一天,能像大哥这般英勇,也能在家人有难之时,出手相助!” 郑冲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念书习武不只是为了能保护家人,还要能光耀郑氏门楣,救国救民,这才是大丈夫当为之事!你好生去吧,家中自有我在。” 郑森躬身应了,朝张灵素等人也施了大礼,这才转身离去,回石井书院去了。 张灵素有郑冲开解了一晚,倒也恢复得好了些,只是映雪和孙泽沛惊吓得不轻。映雪还好,吃了宁神汤药睡了一晚后,便好了许多,但小书童孙泽沛就不太好了,整个人到了现下还是痴痴呆呆。 徐光启闻讯赶来探望,在孙泽沛榻边呼唤他名字几遍,孙泽沛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焦急之色写满了徐光启那苍老的面庞,郑冲谦道:“孙兄弟此趟都是我郑家照顾不周,方才有此灾祸,老师放心,学生定会寻访名医,一定治好孙兄弟。” 徐光启叹口气道:“也怨不得你,当是他命中有此一劫。不过若说到请名医治疗,我倒是知道一人,便请博文安排船只,送我们去福州求医便可。” 郑冲道:“老师休这般说,便是学生该做的。只是不知这人是谁?” 徐光启道:“此人名唤王肯堂,字宇泰,号念西居士,江苏金坛人。祖父王皋,父王樵,均进士。王皋官至山东按察副使,王樵官至刑部侍郎,右都御使。这王肯堂便是官宦世家,他自己也是进士出身,曾任翰林检讨,因上书抗御倭寇事,被诬以浮躁降职,引疾归。崇祯元年又补为南京行人司副,现转任福建参政,便正在福建任职。此趟福建巡抚邹维琏至金厦督战,他被留在福州镇守,须得坐船前去福州求医。” 郑冲微微一鄂道:“这位王老爷是福州参政,是做官的,他也会给人看病么?” 徐光启微微一笑道:“我不也是做官的,还在为农事奔波?”郑冲哑然无语,好吧,敢情大明官吏都是各有一门手艺傍身的啊。 一旁张灵素却拉了拉郑冲衣袖,低声道:“夫君不知,这位念西居士的事迹,听闻他年少时,因母病志于医,便学得一身医术。万历年间,其妹病重濒死,也是他亲手治愈。由是延诊求方者,庭户常满。其父以为害举业,戒止之。罢归后,复肆力医学。听闻他交游甚广,在南京遇得另一位名医缪仲淳,两人探讨医道,友谊颇笃,传为一段佳话。相传他居家期间,边疗民疾,边撰医书,曾成功的为一位眼窝边生毒瘤的患者行切除术,作过落耳再植术,以惊驱惊治愈一富家子弟因科举得中惊喜过度而得的神魂失落症。” 郑冲听了吃了一惊道:“这位王老爷这么厉害啊?” 徐光启笑道:“你夫人比你知道的多些,宇泰不但医术精湛,其他方面也极有才学。他兴越广泛,与郭澹论数纬,与董其昌论书画,与曾柏大师论参掸,与来华传教士利玛窦也有交往,探讨过历算。老夫便是在利玛窦之处,与他结识,也算是故交老友了。你命人安排船只,我带泽沛去一趟福州求医便是了。” 郑冲还在震惊这王肯堂的惊人业艺,看来这人又是一个和徐光启一样牛的人啊。眼窝毒瘤切除术c落耳再植术,还医好过一个惊喜过度的神经病?嗯,这倒是对孙泽沛现在的症状。但听徐光启要亲自去时,急忙道:“此事因我郑家照料不周而起,再者师傅有事,自当徒儿代劳,我带孙兄弟往福州一趟便是了,师尊自在安平等候消息便是。” 郑冲算了算时日,与荷兰人和谈要到下个月初十,而且郑芝龙改了地点,或许和谈时日还会延后。福州距离安平也不算远,也就两三日左右海程,往来一趟也不过十日光景,也足够去一趟了。 徐光启闻言,踌躇片刻后道:“也好,我手上也还有事未完,便修书一封与你,你持了我的信函前去求医,他定会出手的。其实宇泰菩萨心肠,即便是一介平民求医,他也会出手的,修书一封也只是与他通个消息而已。” 说罢徐光启便修书一封交给郑冲,郑冲便郑重收了,随后便道:“今日准备一番,明日我便带孙兄弟前往福州去。” 辞出孙泽沛客房来,张灵素秀眉微蹙走在郑冲身后,郑冲回头见她愁眉不展,知道她心意,微微一笑道:“我只去十天便回,回来后再给你念诗。” 张灵素闻言,顿时俏脸通红,昨夜他搂着自己念了许多诗,直到自己沉沉睡去,此刻想来那旋妮光景,耳鬓厮磨之乐,个中滋味岂是为外人道的?虽然两人最后也没同床共枕,但张灵素知道再这般下去,她定是把持不住的。可没想到郑冲又要远行,心头忍不住惆怅,正想时不妨被郑冲一问,便羞红了脸。 “嗯,知道了。”张灵素羞不可仰,轻声应了,身后还跟着施福等许多家丁c丫鬟呢,这混蛋也不知道避忌一下。 “我去福州之事,还要禀明父亲,你先回去吧,映雪那丫头还好惊吓得不算太重,再喝几副药也便好了。”郑冲吩咐一声,张灵素应了后,郑冲便带着施福去见郑芝龙。 见过郑芝龙说明事由后,郑芝龙听闻是为了救孙元化的嫡孙,当下也提笔书信一封给郑冲,道:“王参政与为父一省为官,从前也颇有交情,你持此信去,他定会好生医治孙家那孩子的。唉,孙氏一门也算是忠良的,孙元化也是一身本事的人,只可惜啊,不会做官。” 郑冲闻言暗想道:“不是人人都向您这样,能培植出这么大的私人势力来,没人敢动您。” 顿了顿,郑芝龙又提笔写了一份公文交给郑冲,上面还盖了他的总兵大印及东南水师提督印,道:“这份公文你也带着,上面说了是我差你去福州公干的,恰好要押送粮饷解送福州水师大营,你便顺道跑一趟吧。你现下是泉州守备的官职,无缘无故跑去福州,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胡乱诟病也是不好的。你现下风头正盛,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你的官服c官印也都要带上,记住了吗?” 郑冲躬身应了,原本还想不必那么麻烦,偷偷微服私访去一趟福州,不想郑芝龙却叮嘱这么多,看来人出名之后,盯着的人也多了,也算是凡事有利有弊吧。 随后郑冲问起田川氏,想要前去给她请安。郑芝龙微微颔首道:“你去看看你母亲也好,还好你母亲看似柔弱,性子却是极为坚强的,也没像这孙家孩子一般,被吓得痴呆了。” 郑冲应了,拜辞郑芝龙,便往田川氏居住的后院而去,脑海中回想着郑芝龙的话。不错,田川氏外表看似柔弱,但性子却是极为刚强的,记得后世传闻清军攻陷安平后,侮辱了田川氏,随后这位平素看似柔弱的大和女子很是刚烈的上吊自尽了。后来国姓爷寻得母亲尸体,居然替母亲剖腹清洗肚肠,而后缝合尸体后,才将尸体海葬。国姓爷这样做是想清洗母亲体内的污秽,让她清清白白的离开人世,虽然手段有些残忍,但郑冲却可以体会国姓爷那时候的屈辱和愤怒。 想到这里,郑冲暗暗捏紧了拳头,既然自己现在来到了这个时代,而田川氏长得与亡母那么相像,他也自然是不可能让这悲剧在此发生的。 正想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田川氏居住的日本风情后院。只见田川氏一身和服,依旧是大和女子的打扮,正安详恬静的坐在廊下的榻榻米上,见得郑冲到来,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来。 周遭的家丁c仆妇都已经换了人,只不过依然都是随田川氏,都穿了日本服侍,也都行日本礼节。在众人的跪拜大礼中,郑冲恭恭敬敬朝田川氏长长一揖后,便随意的坐在廊下台阶上,问道:“母亲昨晚睡得可安好?” 田川氏知道郑冲是担心自己受到惊吓,当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我很好,身为武家之女,我早有觉悟的,这点变故血腥之事,我还能承受。” 郑冲放下心来,便将自己要去福州之事说了,田川氏颔首道:“我儿长大了,雏鹰展翅高飞之时已至,多出去闯荡也好,只是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说着将一个平安袋拿了出来,递到郑冲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6章 水师的粮饷 “这是我从日本带来的浅草寺御守符,之前大郎你出征的时候本来就要给你的了,但那时候你总是躲着我,也没机会给你。这趟大郎又要出门,便把它给你,贴身带着,能保佑你平安。”说到这里,田川氏再次温柔的下拜,口中道:“祝我儿武运长久。” 郑冲恭敬的接过田川氏给的御守符,虽然心头不喜欢这玩意,但也不想拂逆田川氏的一番好意,努力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收下了。 收下之后,却见田川氏脸上浮起一个温馨而欣慰的笑容来,好像满足了一个很久的心愿一般,郑冲忍不住呆了一呆,原来她和寻常人母一样,也只是希望膝下之子能平平安安的啊。 “二弟也有吗?”郑冲忍不住问道,他也不知道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慈母的呵护有时候也会让人嫉妒,他有的或许郑森早就有了。 却有些出人意料,田川氏笑着答道:“他也有的,只不过还没给他,待得他长大成人,第一次初阵时,再给他。” 郑冲有些飘飘自得起来,这东西虽然是倭国玩意,但国姓爷都还没有的。当下再三拜谢了田川氏后,这才拜辞而去。 整个下午,郑冲带着施福都在水寨之内。郑芝虎在此处养伤,并未回府去,郑冲觉得很奇怪,问起缘由时,郑芝虎却道:“每次受伤,我都是在寨内养伤,这里养伤好得快。” 郑冲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歪理,但在水寨内也有军中大夫诊治,照料得也好,也便不再劝他。说起要去福州之事来,郑芝虎颔首道:“咱们老郑家待朋友便是要一心一意的,那孙家小子怎么说也是在我们郑家地盘上受了惊吓,你带他去求医,正是大丈夫所为。这坐船去福州,说远不远,说进不进的,我让老四安排些老道的水兵与你。” 正说话间,郑芝凤来到帐内,刚进来便一把扯住郑冲道:“好小子,亲手干掉那讨厌的倭人,真是大快人心,真有种,不愧是咱们老郑家的爷们!” 郑冲皱眉道:“小叔叔,昨日之事且慢说,我这趟要去福州,父亲和二叔都要我找你调人手和船只,还有解送至福州水师大营的粮饷,也该交割给我。” 郑芝凤嗯了一声道:“人手我自会调靠得住的人给你,五百人够了吧。不过这解送大营的粮饷可没有现成的粮食和银两。” 郑冲闻言愣住了,奇道:“那我解送什么过去发饷?” 郑芝凤嘿嘿笑道:“这趟我们还缴获刘香佬的一些货物,你带着这些货物去到福州卖掉,换成银两,便可筹措粮食c银两发饷了。” 郑冲奇道:“还劫得刘香一些货物?” 郑芝凤不怀好意的哈哈一笑道:“是啊,刘香佬和红夷劫了不少商船,缴获的船只内c刘香佬老巢里,还有不少存货。大哥此前便在广州c金厦散了不少货,只是还有不少,安平这里也散了一些,不过还是太多,泉州c安平c金厦等地一时间也找不到能出大量现银的买家了。便打算分一些运到福州去贩卖,能卖掉这些货物,足够支给福州水师大营的粮饷。你可要记着,去了福州,尽快把货卖掉,可不能给将士们发货物做粮饷的哦。” 郑冲哦了一声,敢情郑芝龙给自己出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啊,又问道:“那此趟要贩运些什么货物去福州?”郑芝凤道:“你此去的话,你那艘坐船便是要去的,那艘船便可装下不少,我在调两条大青头随你同去,应当可以装下。货单稍后给你,也就是些犀角c象牙c香料c胡椒c西洋绒毯等货物。” 郑冲有些无语,郑氏也不是没现银,却偏偏连发粮饷都在考虑利用现有的存货,真是无孔不入的在考虑着赚钱,去一趟福州求医,都要捎带上货物过去贩卖,然后卖得的银两用来发饷,都是挂着大明水师旗号的战船,却干着商贾货船干的事真的好吗? “此去我要挂大明水师旗号么?”郑冲忍不住还是问道:“咱们用战船来夹带私货的啊。” 郑芝虎与郑芝凤闻言皆是大笑起来,郑芝虎笑道:“也对,这是你第一趟自己运船走货,你可记好了,咱们大明水师的战船啊,不论是我们郑氏,还是其他水师将领,哪个不用兵船夹带私货的?朝廷不发饷银,欠了这许久的饷银,即便发了,也是发些不值钱的大明宝钞,不用兵船夹带私货,让大明的将士们喝西北风么?” 郑芝凤拍拍他的肩头道:“阿冲啊,朝廷收的三饷,那是用来对付建奴和闯贼的,可没咱们水师的份,水师啊也就是自己养活自己。从前东江镇还在的时候,咱们还去东江镇与他们做过买卖,东江镇毛总兵那里的买卖做得那才叫一个肆无忌惮呢。你放心好了,在东南这几个省,咱们就是打着大明水师旗号走货,也无人会管的。” 郑冲暗骂自己愚蠢,此刻大明朝的军前将领,哪个不干这种贩卖货物的事?毛文龙干过,袁崇焕也干过,郑芝龙更是一直都在干啊,不干这些吃什么? 当下郑冲应了一声,随后郑芝凤便开始调集人手,将食水蔬菜肉类等应用之物装配道三艘战船上去,随后又调集脚夫搬运货物上船。 郑冲站在码头上,看着忙碌的脚夫c水兵将一箱箱货物装上船,还有火器c火药c各种兵器c盔甲也都搬运上去。 最后一旁郑芝凤道:“食水c蔬菜c水果c肉脯等物给你备了十天的量,蔬菜要是吃完了,可以靠岸命水兵登岸采办,也不必费力在船上种豆芽c蔬菜等等。” 听到这里,施福怕他不懂,急忙插口解释道:“少爷,咱们远洋军士,最怕的便是吃不上新鲜蔬菜,便会得脓毒血症的。” 这个郑冲倒是知道,远洋行船吃不到新鲜蔬菜补充维生素,极易得坏血症,这时候原来叫坏血症做脓毒血症啊。此趟去福州也就十天的海程,而且都是近海航行,倒也不用启动种族天赋,在海船上种豆芽c种菜补充维生素什么的。 郑芝凤接着说道:“火炮三艘船上总计有一百二十三门,火药给你配了一百五十桶,其余火器有火铳一百杆,刀枪四百件,藤甲c牛皮甲总计五百件,小子这些都是军中之物,你可别弄丢了啊,中途要是有战事,可也别省着。总之有战便战,回来后报损,要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也要完数交回水寨的。” 郑冲哦了一声,原来郑氏水军是每当遇上有任务的战船才会配发战时物资,平素出航巡察海路的战船也都是这般运作的,倒也显示出郑芝龙对船队管得极细。平素战备的战船都是轮换着执行任务,这样也能防止别有贰心的将领有了自己的战船之后,便驾船出海不回,你没火器c食水配给,出去也是个死路。 “此去福州不远,难道还会遇上海寇不成?”郑冲却对此去还要武备这么多火炮有些不解。 “小子,咱们是大明水师,出到外海,海寇不一定敢来惹你,但若是遇上有海寇打劫行船,你管还是不管?!”郑芝凤给了郑冲一记爆栗,口中斥道:“但凡出海,必要武备,便是商船也要武备好,知道了吗?” 施福连忙道:“少爷,在海上不比陆上,打不过还可以跑,茫茫大海上却是没路跑的,若是没有武备,便是寻常商船也可以抢你的。” 郑冲揉着脑门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带队出海么?不懂还不能问么?” 郑芝凤皱眉道:“也不知道二哥平时怎么带你的,难道你们爷俩只说些风月之事么?”郑芝凤口中虽然这般说,但接下来还是仔细的将行船出海的一些要旨仔细交代了一遍,于是郑冲总算学得了不少航海知识。或许这些从前郑芝虎给那倒霉鬼讲过了,但现在的郑冲反正是从头学了一遍。 最后郑芝凤道:“若是有什么遗漏,你身边还有施福,他会提点你的。”说罢将一份货单递给郑冲道:“这是此趟贩运的货单,你在账册上签名画押,到福州卖掉货物后,用现银到知府衙门交割水师粮饷,知府衙门自会发放粮饷。可别缺斤少两的,这可不是你的私财,这钱都是水师的粮饷,可要仔细了!” 郑冲接过货单一看,只见上面写了:“犀角十箱,象牙十箱,上等香料三十箱,中等香料五十箱,南洋鳖甲三十箱,胡椒一百五十袋”林林总总有货物十多种,总计八百余箱c袋,只见账册上写了货值二十万两银子,最后郑冲提笔在贩货人那里签字画押。 郑芝凤点点头收好账册道:“好了,小子你这是第一趟行船贩货,可别卖不出去又拉回来哭鼻子,咱们郑家爷们做生意就没这么丢脸过,你可记好了。” 郑冲道:“知道了小叔,要是卖不出去,我拉到日本都卖掉这些货。” 郑芝凤吃了一惊道:“可别,你没日本幕府发的海贸印状,可别乱来啊。”顿了顿又低声笑道:“你要是想去日本见识见识,下一趟小叔带你去,说实话去日本商贸那可是件轻松的活计,货物卖得快,也不必担心货物卖不出去,而且啊日本女人又懂得服侍男人。在日本泡着温泉,喝着清酒,还有日本女人服侍,嘿嘿,你懂的” 郑冲很是无语,有这样的小叔和二叔,原来的郑冲想改邪归正也是很难的啊。 郑芝凤又道:“对了,你这坐船原本是叫什么密德堡号,后来船尾的名号给大哥命人擦掉了,听二哥说你给她重新取了名号?我已经命人写上了,你去看看。” 来到船尾,只见船尾最高之处,“龙须”斗大的两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冲紧紧捏住拳头,暗想道:“万里海程,始于足下,好!我郑冲的星辰大海征途便从此处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7章 首次独出航 清晨的安平郑氏水寨之内,早已经不是宁静的港湾了,郑氏大公子郑冲亲帅一支船队前往福州公干,此乃是大公子第一次独自领船队出航,是以郑氏大小将校都来到码头相送。 郑冲一身明军守备武官战甲在身,衬着他那白皙的面庞,倒显得好似戏文里的玉面少年将军一般,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令人不敢小觑,特别是他那凌厉的目光所及之处,便会让人背后感到一阵冰凉!狼视鹰顾,这是郑冲给人留下的一个极深映像。 郑冲本来不想搬出一副杀人的架势,但一大早就被郑芝龙叫了起来,然后花了一个时辰祭告了郑氏万神庙中的各路神仙后,郑重交代他,此趟乃是他头一次单独领军出航,该拿出来的气势要拿出来,该端起的架子要端起,可别被人轻看了,否则经后不好带兵。 于是郑冲努力做好一个武将该有的威严,但学来总觉差点什么,不得已才把杀人的眼神搬了出来,却想不到给人留下了这种映像。 田川氏和媳妇儿张灵素没有到码头来送行,她们只送到郑府门口而已。昨夜郑冲让张灵素提了二十万两现银出来,这趟前去福州是个巨大的商机,郑冲准备大干一场。张灵素没有多问一句,便打开窖藏银两的库房,施福领人连夜搬运了二十万两现银至龙须号上,并派心腹之人守卫了一夜。施福也不知道郑冲调这么多现银去福州做什么,说起此事郑冲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临行前,张灵素红着小脸交给他一只刚绣好的平安福袋,红着脸道:“这是我和母亲学做的日本平安福袋,里面有我的一缕头发,能保佑你的。” 那方福袋绣得很好,针法很是细腻,上面的福字和万福花样很是精致。看着张灵素有些发黑的眼圈,知道她是连夜赶的,郑冲很是感动,便贴身收藏了。也顾不上这个习俗是日本的风俗,反正是媳妇儿第一次送的东西,不管好丑都要收好。 除了张灵素外,郑氏女眷们都对郑冲这一趟出海并不感到太担心,安平至福州的海路还是很安全的,郑氏船队走这条海路走了不下千次,闭着眼也能到福州,而且海路上也有大明水师巡逻船队往来,是以她们并不太担心。 张灵素则是关心则乱,乱则更加担心,而且她才嫁入郑家不到一年,也不知道做跑船人家的媳妇儿,面对丈夫出海是习以为常的事,是以她并没有这些婶婶和细川氏镇定。 郑冲安慰了几句后,答应张灵素回来后给她带礼物,还有多念些诗词,这才让张灵素破涕为笑起来。最后拜别母亲c婶婶及媳妇儿后,郑冲这才跟随郑芝龙来到码头。 按照郑氏的惯例,当有家中子弟独掌坐船,率领船队出海时,是要慎重的祭海神的,是以在码头上,郑芝龙带着郑冲跪在香案供桌前,郑重的祭告了海神,随后将祭品倒入大海。 随后郑芝龙亲自将一条红布挂在船舵盘上,最后将一柄打造精美的佩剑交给郑冲,朗声喝道:“我儿郑冲,接过此剑,今后率领我郑氏船队,劈波伏浪,无往不利!” 郑冲大声应是,双手接过佩剑,郑重的将佩剑交给施福,自有人将郑冲的官符印信c帅令c将旗等物都安放在甲板将台上。随后郑芝龙与一众郑氏大将便下了船,郑冲与码头上一众郑氏将领挥手作别后,便坐到将台主将位上,威风凛凛的发令喝道:“升帆!出航!” 巨大的软帆升起,水兵们吆喝着转动绞盘,收起巨大的铁锚,龙须号风帆兜满海风,便缓缓驶离了安平水寨。在她身后,跟了两艘大青头福船,也升起了硬帆,一同出航。 中式战船与西式战船最大不同之处便是风帆,中式的风帆都是竹子编织的硬帆,而西式战船都是布料做的软帆。西式船帆能根据风向不同,调整风帆,甚至逆风的时候都能有动力,而中式的风范便做不到了。 郑芝凤挑选的可靠水兵果然都是经验老道之人,虽然是郑氏的水军,但西式的风帆操控起来,居然也毫不生疏。 郑冲下了开船的命令后,就无所事事的坐在将台上,看着甲板上c桅杆上忙碌的水兵们发呆,他反而是最清闲的一个人了。郑冲忍不住回头问手捧佩剑c站在身后的施福道:“我们郑氏的兵将怎么操控这西洋战舰也如此娴熟?” 施福躬身道:“我郑氏水军此前常年经略东海,往来这里的商船我们都抢的,从前也抢到过不少西洋船,是以操控他们的舰船不在话下。公子,其实咱们东海的海寇多半都是会操控西洋船的,刘香佬那艘打狗号坐船便是一艘西洋船啊。” 郑冲这才回想起来,当日料罗湾一战中,被火焚毁的那艘刘香佬战船正是西洋大帆船,刘香佬的海寇都能熟练驾驶西洋船,没理由郑氏精悍的水兵们不会啊,郑冲这才释怀了。 正说话间,船舱内传来一声稚嫩的惨叫声,郑冲和施福都微微一惊,跟着照料孙泽沛的家仆慌忙来到甲板上禀报道:“公子,那孙家公子醒了,一看是在船舱里,便像是发了疯似的,小人几个才堪堪按住他。” 郑冲眉头紧皱,便与施福到了船舱内一看,果然五个家仆将孙泽沛死死按在床榻上,孙泽沛好似发了疯一样,双目通红,口中惨叫不止,浑身不住挣扎。 郑冲上前二话不说,一记手刀斩在孙泽沛后颈,这小书童顿时晕了过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适才离开郑家时,孙泽沛睡着了,到了码头,都是几个家仆将他抬到船舱的,想不到醒来一看是在船舱之内,便发了疯。 “公子,这孙家小哥怎会如此?在府中时,人虽然痴呆,但却不会这般疯狂啊。”施福很是不解。 郑冲叹口气道:“是我疏忽了,忘了当日他就是在这龙须号上受了惊吓,或许这船舱里幽暗封闭的情形让他再受了刺激,因此发狂。”顿了顿郑冲又道:“这样吧,待会儿将他的床榻抬到甲板上去,待他醒来后,看看还会不会发狂。” 众人依言照办,将床榻抬至甲板上,郑冲将台之下安置好。果然半天功夫后,孙泽沛醒来,发现不再是船舱那封闭幽暗的环境,眼中都是海天相接的景象,倒也没在发狂了,不过更是痴痴呆呆的望着大海,一言不发,目光更加呆滞了。 郑冲无法,这精神类的疾病在后世都是很难医治的,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到了福州之后,看看那名医王肯堂有没有办法医治了。若真不能医治,还真对不住孙家了。 海上的景致很是单调,半天功夫过去后,很快郑冲就无聊起来,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天相接的美景已经不能吸引他了。于是郑冲不顾施福的劝阻,开始跑下将台去,去看船上各个岗位是如何操控一艘风帆战船的。 他先在船尾的舵手那里讨教了许久,才搞明白船舵是如何操控,中西的船舵有何不同等等,然后又看了升锚手那巨大的绞盘是如何构造的,又跑到桅杆上和操帆手学习如何驾驭风帆。 半天功夫下来,他学得很快,绳结他已经会打好多种,也能拉着风帆绳索从一根桅杆荡到另一根桅杆上,然后熟练的根据风向操控风帆方向。 而后是向船工木匠学习如何修补战船,战船吃水线被打穿后,该如何封闭隔水舱等等,他都一样不拉的虚心求教。接着又是船上的炮手,他不厌其烦的让炮手教他装填一门前膛炮的步骤,海战中如何操控火炮等等,他也学得不亦乐乎。 然后他又向又经验的船员学习如何通过舌头c鼻子闻出海风中的信息来,有经验的船员可以从海风的风向c湿度等等判断出是否会改变风向c是否会有风暴来临等等。 然后又请教如何判断海路c航向等等,总之有关海航的一切,郑冲都在船上实际操演了一遍,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都是在水寨内不能学到的。 晚饭很丰盛,临近傍晚时分,郑冲和施福钓了会儿鱼,施福海钓的经验都比郑冲要好,他居然钓起了几尾上百斤的蓝鳍金枪鱼,这种鱼在后世可是很值钱的,而且数量也很少,想不到在明末,便在福建外海就能钓到这种鱼。 于是鲜美的金枪鱼成了郑冲他们的晚饭,还有水手钓到了一只大龙虾,也敬献过来。郑冲则很热情的让一众水兵都一起来吃,将鱼肉和龙虾都分了下去,这时候的郑冲早把郑芝龙嘱咐他的话忘在脑后了,什么官架子,什么大将风度,他都没能端住。 不过这些水兵从起初有些畏惧他,到后来发现郑冲还是很平易近人的,渐渐的也就去掉了那份畏惧。 夜幕降临之后,甲板上一众水兵喝着酒,吃着美味的金枪鱼和龙虾,唱着五湖四海的民歌。 此刻在大海之上,头顶上是深邃的夜空,繁茂的星空和一轮明月点缀着这片黑幕,耳边还不时传来海浪的声音和水兵们的歌声,海风习习吹来,轻柔拂面,郑冲很享受这种大海上的生活!望着眼前的星辰映照在海面上,星辰与大海相接一片,此刻他才体会到“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句话的真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8章 拼命的海寇 安平至福州300余里的海程,此刻乃是北风天气,北上并不算顺风,龙须号虽然能逆风航行,但两艘随行的福船不行,只得走之字航线,是以多走了百余里的航程。但郑冲手下的船员们都是老手,是以也能开出每个时辰50里左右的航速来,头一天白天便行了200余里的海程,到得晚间便在近海处锚泊,待得天明后再走。 次日风向与风力都不错,算来下午便可到福州闽江口,而后朔游而上便可至福州长乐太平港了。 郑冲一早起来,依旧不耻下问的缠着船上经验丰富的海员们学习航海知识,又问起如何测定航速c航向,如何计算海程,如何规避暗礁等等。 正问得兴起时,瞭望手在桅杆最高处忽然往下大声喊道:“东北方向,五里开外,有三艘战船!皆挂海寇红旗!”甲板上的船员水兵们闻言都是一阵骚动起来。 昨天航行中,也多遇上海船,这条海路很繁忙,往来的官船c海贸船c大明水师船都有,龙须号昨天一整天都遇上过。这些船无一例外的都悬挂了郑氏的船旗,大明的船队也都会挂大明的日月旗。不论郑氏船旗还是大明日月旗以及其他佛郎机人悬挂的自己国旗,可都不是海寇所用的红旗! 活跃在大明东海的海寇可不是挂什么黑色骷髅旗的,东方人即便是海寇也会觉得挂骷髅旗触霉头,是以都挂红旗。因此看到三艘战船悬挂红旗,瞭望手第一时间大声示警。 此刻海上晨雾未散,能见度不算太好,是以五里处瞭望手才发现三艘战船不怀好意而来,因为他们抢占了上风头! 水兵们骚动起来,是因为都刚早起,还没什么准备,听得示警之后,这些经验老道的水兵们各自开始披挂战甲,准备火器,回到自己岗位坚守,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必郑冲费心发号命令,组织人手备战。 “公子爷,是三艘海寇战船,皆是大福船,看来是冲我们来的。”施福收起单筒望远镜冷笑道:“这三艘海寇船怕不是疯了,敢来到捋虎须。”龙须号上配备了三支单筒望远镜,皆是缴获至荷兰人那里。 说起这海船上的望远镜也颇为有意思,其结构都是伽利略发明的望远镜结构,虽然伽利略用望远镜看到了更多的天文星象,而提出的日心说不被教会接受,但他发明的望远镜却很快被欧洲更过用于军事。 流入明国的第一具望远镜是明天启6年传教士汤若望携带入京的。汤若望和李祖白两人共同翻译了《远镜说》一书,把西方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传到明国。崇祯2年,大学士徐光启奏请装配3具望远镜来测天象,由汤若望监制的望远镜崇祯皇帝还去看过。 而明国坊间也较早开始制造望远镜,苏州人孙云球就曾自制望远镜,而后登上虎丘用自制的千里镜试看,远见城中楼台c塔院c若接几席,天平c灵岩c穹窿诸峰,峻赠苍翠万象毕见。 而荷兰人c葡萄牙人c西班牙人这些航海国家,则船队中装备的望远镜更为普遍。料罗湾一战,郑氏缴获了许多,郑芝龙很大方的给龙须号留了三支望远镜。 郑冲也收起望远镜,大声喝道:“传令下去,两艘福船打横占位,炮手准备开火齐射!龙须号往东南兜过去!”郑冲看到敌船占据了上风位,便命两艘逆风速度较慢的福船打横占位,龙须号则发挥逆风的依旧能保持速度的优势,打算从侧翼攻击敌船,龙须号的火炮可都是两侧船舷布置,也只有侧过船身来,才能发扬火力。 听了郑冲的布置,施福也暗暗佩服郑冲,虽然是第一次率领船队出海,头一次遭遇海战,但很快便敏锐发现敌我的优劣之势,并迅速做出判断和决策,丝毫不拖泥带水,根本看不出像是个初次领军的初哥。 很快传令兵打出了旗语,两艘福船迅速依令而行,郑冲的坐船飞速驶向东南,船身渐渐与三艘海寇船平行,龙须号上的炮手们打开火炮窗洞,一门门黝黑的炮口对准了数里外的海寇船。 龙须号上的火炮皆是缴获荷兰人的火炮,龙须号吨位达1500吨,分三层甲板,共有104门火炮布置。可惜此趟被郑芝龙分去了差不多一半的火炮,此刻最下一层甲板布置的乃是10门六十磅重型滑膛炮,中间层装备了20门30磅c18磅火炮,最上层装备了20门9磅小炮,其余甲板上还有明军惯用的小型铳炮c碗口铳c仿制的小型佛郎机炮等二十余门。 龙须号的火力配置不可谓不强劲,看到这种明军大型海船,除非是吨位差不多的大海船敢来挑战,像此刻眼前海寇这三艘福船这种规模的船队过来接仗,正如施福所说,这些海寇疯了! 很快炮手们在施福的号令下,龙须号第一次齐射发出了怒吼,左侧船舷的重型c中型火炮先行开火,它们的射程最远。此时的荷兰火炮与佛郎机火炮性能差不多,都算是红夷大炮中的佼佼者。明军仿制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可达3里,最大射程达5里,而龙须号上这批火炮更是原装的红夷大炮,射程更是达到6里甚至更远。 十余发炮弹呼啸着飞向三艘敌船,很快数枚弹丸命中敌船,其中一枚链弹还绞断了其中一艘的主桅,那艘福船顿时慢了下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海战,一方好像疯子一样发动自杀式的突击,一方则是且战且走不断用火炮优势摧残敌方。在第三轮火炮齐射之后,第二艘福船被一枚炮弹击中船尾舵,舵手被打死,舵盘损坏后,那艘福船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海上打转,剩下最后一艘福船上层甲板也被打得千穿百孔,奄奄一息了。 郑冲顿感觉很是无趣,这三艘海寇福船总共也就向郑冲的船队发射了十余炮,但造成的伤害很是有限,只有一艘福船船头中了两炮,打死了几名水兵,很快三艘海寇船便失去了抵抗能力。 郑冲号令停止发炮,命人打出旗语,让这三艘海寇船投降。很快三艘船都乖乖的打出了白旗投降,到让郑冲很是奇怪,这三艘海寇船方才那股狠劲去哪了? 很快龙须号先靠上一艘福船,船身上c甲板上各种火炮c火器依旧对着福船,要是敢有什么异动,便会一起开火,船舷边上一名明军士兵探出头去大声喝道:“福船上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双手高举,扔掉武器!” 郑冲站在船舷边上,只见福船甲板上很快便聚满了高举双手的海寇,他们衣衫褴褛,衣甲不全,扔在甲板上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施福办理,抓俘虏,抢船上的物资,接管战船,郑氏船队都有一套非常详细的流程了。 郑冲悠然自得的在将台上坐了,只见十余名海寇先被押上龙须号的甲板来,看来都是这伙人的首脑,准备押到船舱关押的。但郑冲实在好奇,便喝命这些人站住。 “你们谁是船头?”郑冲双手扶着将台栏杆,往下望着这群海寇问道。 其中出来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海寇来,只见他袒露上身,一身横练的腱子肉,满脸的横肉,还瞎了一只眼睛,用个眼罩蒙住了左眼,看起来很是凶悍的一个海寇。 “老子便是船头,不但是船头,还是他们的首领!”那独眼海寇大声应道。 “你叫什么?报上名号来!”郑冲摇摇头,一看这人就是勇猛有余,智商欠费的那种人。 “老子杨猛!原来是李魁奇当家的手下!”那独眼海寇大声喝道:“我知道你们是郑氏的船队,郑芝龙这狗贼,背叛盟约,出卖兄弟,我等虽是李家仅剩的一点人马,但见到你们郑氏船队,即便自知不敌,也要上前拼命!为我们当家的报仇!” 郑冲有些无语,不知道是该敬佩这些海寇的忠义,还是该嘲笑他们的愚蠢。当下郑冲哼了一声,冷喝道:“一派胡言,我父亲吊民伐罪,清剿尔等这些为祸八闽沿海的贼寇,乃是顺应天道民意,尔等不知悔改,还口出恶言!便等着上岸后,明正典刑吧!” 郑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自以为说完后便会博得一片喝彩声,却没想到喝彩声没听到,迎面却是两柄蓝幽幽的飞到破空而至!好在他此刻身手敏捷,急忙侧身疾躲,两柄飞到擦着身前的鳞甲片斜飞出去,钉在身后将台的帅椅上,刀尾兀自嗡嗡发颤,可见这两柄飞到这力道有多大! “狗贼!纳命来!”只听得一声闽南语娇叱,郑冲眼前一花,只见两柄寒意森森的峨眉分水刺直扑面门而来,郑冲急忙抽出双刀挡架,铮铮两声后,郑冲回砍一刀,将来人逼退两步,这才看清,眼前多了一个身材娇小的海寇! 原来这海寇乃是藏身海寇俘虏之中,只因身材瘦小,也无人注意,不想他会突然发难,适才飞刀也是他所发! “狗贼,你既然是郑芝龙的儿子,父债子偿,今日便要取你狗命!”那瘦小海寇面色白皙,唇红齿白,说话娘娘腔,一看就是个女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9章 天运遇梅花 话音才落,那瘦小海寇揉身而上,一双峨眉刺凌厉而进,快若闪电,只是其上力道弱了些,郑冲随手双刀一荡,她那峨眉刺便被弹开,虽然招数精妙c速度奇快,却伤不到郑冲分毫。 格挡几次后,郑冲很不耐烦,双刀一进,开始抢攻,那瘦小海盗顿时招架不住这凶狠的八斩刀法,勉强招架了几刀后,郑冲猛的一刀砍来,那海寇勉强用峨眉刺架住,但郑冲却手腕一转,刀锋翻滚而上,直奔海寇面门。 那海寇见状大骇,躲闪不及之间,只得低头避让,嗤的一声,头上戴着的圆笠帽子顿时被一刀削去,刀锋甚至削断了发髻,割伤了头顶皮肉,一股鲜血顿时顺着额头留了下来! 那海寇大骇,立刻退开数步,帽子掉了后,发髻散乱,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素手一扬擦掉额头上的鲜血,一双俏目恨恨的瞪着郑冲。 “啊,公子,她是个女子!”施福在身后惊呼道。郑冲却是一脸无奈,自己早就看出她是个女人,否则她能在自己刀下活那么久吗?难道古人真是像电视剧里那样,非要长发飘飘之时,才能认出对方是个女子么?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双刀不杀妇孺!弃械投降吧!”郑冲淡淡的看着那女海寇道。 只见那女海寇肤色乃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一看便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年纪也不过十岁模样,剧斗之后,她气喘连连,娇腮泛红,但一双目光阴寒的瞪着郑冲,口中却冷冷的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父仇不共戴天,便是死我也要拉上你!” 虽然郑冲不解她说的父仇不共戴天是什么意思,也猜不到她是谁的女儿,但这少女口中的绝决之意郑冲却是听出来了,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话音才落,瞬间郑冲便察觉危险似乎陡然临近,再看那艘千穿百孔的福船上,甲板上虽然还有几门小炮,但却一桶火药也不见! 郑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厉声大喝道:“马上离开那艘船!马上开船!号令其他两艘船不得接近敌船!” 那女海寇吃了一惊,立刻奔至船舷边上,对着福船大声喊道:“被他们发现啦!立刻点燃火药!”郑冲大怒,上前一记手刀切在她颈后,那女子顿时昏晕过去。 见得女子倒地,甲板上的海寇俘虏们顿时一阵骚乱,郑氏水军立刻火铳齐射,打到了几人,跟着纷纷厉声喝道:“不许乱动!谁动打死谁!” 施福立刻明白这伙海寇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根本不是郑氏三艘战船的对手,便冲上来假意不敌,然后打出旗号投降,而在船舱内藏了许多火药。待得龙须号靠近后,便打算引燃火药将龙须号炸沉! 或许是因为还未到同归于尽的时候,这些海寇也没有立时引燃海寇福船舱内藏着的火药,而是派了死士伏在舱内,等到己方人等上了龙须号后,郑氏水兵分出人手登上福船,这个时候才会引爆。或许他们想趁着爆炸时候的瞬间混乱,能趁乱夺取敌方战船吧。 但刚才那女海寇朝着福船一喊,那便是舱内的死士便会立刻点燃火药了!施福惊恐万分,立刻喝令撤开钩板,龙须号立刻扬帆起航,但似乎太晚了,对方真要引爆,龙须号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离开的! 郑冲喝命甲板上无关的人立刻伏到在地,以防冲击波伤害,他却将那女海寇拖到右侧船舷,远离左侧船舷边上靠着的那艘危险福船,现在那艘福船便是个火药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此时福船上还有数十名海寇没有登船,见得那女海寇发号施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哭叫着纷纷跳海,拼命的想游得离那艘福船远一些,看来这些海寇都知道这个计划,他们并不想死! “快点火啊,怎么还不炸?!”那独眼海寇杨猛见福船迟迟不炸,龙须号渐渐驶离了危险区域,忍不住起身来趴在船舷边上朝着那福船怒吼道:“陈老三!你这个胆小鬼!你倒是点火啊!” 郑冲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上,还好那福船一直没炸,也不知道是海寇留在舱内点火的死士改主意了,还是另有变故? 施福大怒,上前去一脚踹翻那杨猛喝道:“给我闭嘴!再叫把你扔下海去!” 话音才落,只见那福船甲板上走出一人来,手持火把,跪在甲板上放声哭叫道:“大小姐,对不住您,我不敢点火,我还想活下去!” 杨猛闻言大怒,起身指着那人斥骂道:“陈老三,你这个王八蛋,抽到了死签,临到头来你居然不敢下手!老子扒了你的皮!”嘭的一声,施福抄起一支三眼铳,狠狠的砸在杨猛后脑,那杨猛顿时晕了过去!世界清静了! 只见那陈老三也不敢在甲板上逗留,一跃入海,拼命往远处游去。见得如此,郑冲彻底放下心来,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暗道一声好险,还好这伙海寇抽到死签的死士最后吓尿了,没敢点火,否则龙须号也不知道会被炸成什么样,这一船人也不知道会活下来几个。 看来这个计划却是眼前晕倒的这女海寇的主意,她才是这伙海寇的首脑。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女海寇其实样貌很是甜美,她此刻晕了过去,仰面躺在将台边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那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唇,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宽大,麦色的香肩隐约可见,呼吸一紧,小麦色的肌肤,微微凌乱的秀发,到让人一时间看得失神。 想不到看着如春睡海棠般恬静的一个少女,居然会想到这么恶毒的计划,自己险些都着了她的道,郑冲忍不住有些自责起来,真是自己运气好,要是抽到死签的是杨猛这独眼海盗,只怕这会儿龙须号已经被炸沉了吧。 终于龙须号远远驶离了那艘危险的福船,一船人大半这才瘫软在地上,没人不害怕的。 郑冲长出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天运在我这边!我们脱险了!”船上的人这才欢呼起来,人人都在庆幸脱险,大家都相信郑冲说的,运气在郑冲这边,因为都是海上讨口的凶悍之人,抽到死签的死士,就没一个会退缩的,想不到对面船上的陈老三居然是万中无一的孬种,也只能说是运气使然了。 便在此时,闻得海面上传来凄惨的叫声,众人一看时,原来落水的海寇遇上了鲨鱼群,不少人已经被咬住,在那里惨叫,大多数人则拼命朝龙须号游来,希望能得救。 此刻那女海寇悠然醒来,见得龙须号安然无恙,便知道计划失败了。当听得海上传来惨叫时,她跌跌撞撞的扑倒船舷边望去,见得自己手下被鲨鱼群撕咬,顿时大急,回头冷冷的看着郑冲,却一言不发。 郑冲本来看着人鱼搏斗正爽,被那女海寇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知道女海寇眼神的含义,她是想让自己停船救人,但却碍于父仇,不肯开口求自己这个仇人。 “你看我干嘛?”郑冲皱眉道:“你是想让我停船救人么?” 那女海寇重重的点头,但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 “他们被我捉了,上岸后也是要国法处置,明正典刑的啊。”郑冲皱眉道,李魁奇手下的海寇残部,被拿住了也是要问罪的。 “总好过死在鱼腹之中!”女海寇终于开口,冷冷的说道:“你若不救,我便跳海与他们同殉!你若拿了李魁奇的女儿前去报赏,才是大功一件!” 好刚烈的小娘子,郑冲暗赞一声,一旁施福却惊呼道:“你便是被重赏通缉的女海寇,诨号‘海梅花’的李明梅?!你是李魁奇的女儿?!” 那女海寇昂起素首来娇声道:“不错,我便是狗贼郑芝龙悬赏通缉的李明梅!你若是不答应停船救人,我这便跳海!” 闲暇时,郑冲也同施福聊起过郑氏之前的敌人们,随着刘香佬的覆灭,东海之上很难再有能与郑氏抗衡的大股海寇了。但海寇这玩意就像海上的虱子一般,很难被完全消灭的。随着李魁奇c杨策c刘香佬等大海寇被消灭后,海上依旧有些小股海寇势力存在。 海梅花李明梅便是其中的一股,李明梅是李魁奇的女儿,自小跟随父亲在海船上长大。本来海寇们都是很迷信的,女人上了战船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更不可能奉一位女子为海寇头子。但李明梅却是在海船上出生的,李魁奇将她自小带在身边,一身本事也都传给了她,是以李魁奇被郑芝龙擒捉斩首之后,李明梅便打出了为父报仇的旗号,聚集李家残余的海寇势力继续与郑氏为难。 可惜李家树倒猢狲散,真正死忠留下追随李明梅的不过千人,战船也只有数十艘,很难成大气候。不过饶是如此,李明梅还是数次劫掠过往的郑氏船只,虽被打退多次,得手的极少,也给郑芝龙造成了不少麻烦,渐渐闯出个海梅花的名头来。随后郑氏自然是禀明朝廷,通过福建官府对海梅花发布了悬赏通缉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0章 此战无油水 看到甲板上海梅花李明梅作势欲跳海,郑冲有些后悔刚才没捆住这小娘皮,当下轻咳一声道:“停船救人!”也不知道他是想捉李明梅换战功呢,还是纯粹因为怜惜李明梅是个妹纸。 当下郑冲喝令船上的人搭救泡在海里的海寇,龙须号上放下几只小艇过去,明军士兵一边施放火铳驱赶鲨群,一边救人,一共救得三十七人来,其余人已经葬身鱼腹,救不得了。 救回落水的海寇之后,李明梅倒也磊落,走到郑冲面前,伸出双手,示意让郑冲捉她。郑冲也不客气,便命人将李明梅锁了,连同一船的海寇都绑好,押到最下一层的囚舱之内关押起来。 看着漂在海面上的那艘福船,郑冲还是有些不甘心,知道上面没人了,当下郑冲与施福商议,便抽了十几名敢死之士上了小艇,再次驶向那福船查探。 只见那一船明军登船后,便迅速进入船舱,过了片刻后,几名军士回到甲板,打出安全的手势来,众人才松了口气。最后龙须号又再次回到福船身边,只听福船上的明军把总大声喊道:“公子!这船上舱中一共藏了一百余桶火药,都用引线连了,属下已经将引线斩断,将火药桶分开,已然没有危险。” 听了这话,郑冲和施福对望一眼,都是暗叫好险啊! 从缴获的福船上搜出了一百一十八桶火药,这些火药一桶重达五十余斤,这里便是有五千余斤火药,若是真被点炸了,不但这艘福船定是粉身碎骨,只怕靠着福船的龙须号也受到严重伤害! 卧槽,这明显就是来拼命的啊,郑冲还以为郑芝龙的百艘火船战术已经够疯狂的了,想不到还有更疯狂的自爆船战术。须知这种自爆船比火船还要危险,要是刚才炮战中不小心这些藏火药的船舱被炮弹击中,实心弹虽然不会爆炸,但热度极高而且摩擦也会生热,极易引爆这些火药的。所以想出这种战术的人,真是个疯子!还是个女疯子! 随后郑冲吩咐将这艘福船缴获,火药分开放置,船上除了火药也没缴获什么太有价值的财货,连食水都没多少,显然这些海寇很是窘困,都没抢到什么值钱的财货。 至于另外两艘福船郑冲可没再敢冒险,谁知道里面是不是也藏了火药,随时会爆炸?于是郑冲便命三艘战船围住剩下两艘海盗福船,喝命船上的海寇跳船逃跑后,便开炮击沉了这两艘福船。其中一艘果然在炮击的时候发生了猛烈的爆炸,也不知道是舱内躲着的死士引爆还是被炮弹击中殉爆。 飘在海上的海寇们也被郑冲命人救起,既然他答应了那女海寇李明梅,便决不食言。用施福的话来说,此战也没什么油水,也只能捞点人头费了。 通常被俘的海寇有三种下场,一种算是好的,便是被胜利者收编,继续在海上讨生活。第二种凄惨一些,便是被当做是奴隶贩卖,郑芝龙的黑人卫队大多都是奴隶出身,他们的家乡在遥远的非洲。第三种便是最为凄惨的,交给官府领赏钱,然后官府自然是将海寇们明正典刑,杀一儆百的。当然还有第四种,便是在远海之上,补给不够,不足以养俘虏的时候,通常会将海寇救起,搜刮完身上值钱的东西后,逼他们跳海,任其自生自灭。此时郑冲的船队补给充足,又是在近海,所以没有第四种选项。 总计救起了一百三十余名海寇,郑冲动起了心思,上一趟连同龙须号一起分给郑冲的两百多名俘虏都编成了郑冲麾下的兵马,只不过此趟留在水寨内操训,没有一同出航。此刻看到俘虏了许多海寇,郑冲动了心思,想要收服这些海寇。 当下问起施福,如何处置这些海寇时,施福却道:“公子,上岸后将这些海寇交给当地府衙处置便可。” 郑冲犹疑道:“看着都是些精壮汉子,能否收编为我所用?” 施福摇摇头道:“公子,李魁奇被老爷擒杀多时,他手下海寇要降的早就降了,这些人能坚持到这个时候,还敢用这等拼命战法袭击我军,说明他们都是李魁奇最为死忠之人,若是勉强收编,也恐怕是留在身边的一条毒蛇。” 闻言郑冲顿时想起李魁奇女儿李明梅那杀人般的凌厉眼神,显然是恨自己和郑氏入骨的,这般想来,自己想要收编他们,看来是异想天开了。当下郑冲颔首道:“你说的是,等登岸后交给福州府衙处置吧。” 接着郑冲与施福开始计算起来,这伙海寇能换多少战功,郑冲现下是武将,很需要战功来提升他在官场的地位的。 正说话间,舱内看守一众俘虏的明军把总前来禀报道:“公子,那女海寇想要见公子。” 郑冲一拍大腿道:“差点忘了,我要单独提审这海梅花一趟,问问她那里可还有其他手下藏匿他处,还有她们这伙海寇可有藏宝之地!” 施福笑道:“可能公子要失望了,李魁奇的藏宝之地早被老爷缴获了,他女儿那里其实没带走多少东西。” 郑冲不甘心的道:“还是问问好了,也需还多少有些呢?聊胜于无啊!” 于是郑冲命人将李明梅提来,他和施福在船长室内单独提审李明梅。 过不多时,李明梅被几名凶神恶煞的明军士兵押到了船尾郑冲的船长室内。只见李明梅身上五花大绑,先前交手时还看不出来,此刻她被绳索紧缚后,居然显出了曼妙的身姿来。 修长紧致的一双大长腿,显示常年习武之后,腿型更加曼妙,婀娜多姿的腰身,曲线翘美的臀型,饱满的胸线,无不散发着女子的诱惑。郑冲一时间愣神了,他身边的女子都是穿着宽大的服饰,不论是明汉服还是大和服,那里见过这般体态纤毫毕现的女子体态? 施福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公子,先问正事,待会儿问完了,属下等告退,公子再单独提审便是。”施福知道郑冲的寡人有疾,自从海战之后,公子爷也不再出去花天酒地,想来也是憋坏了,这女海寇反正也是要交官府处置的,现下让公子玩玩也不算什么。 郑冲干咳两声后,目光依旧盯着李明梅,毫不客气的扫视着敏感部位,口中道:“你可还有其他手下?老窝在哪里?你若说了,便可免受皮肉之苦!” 李明梅被他那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盯着,虽然浑身不自在,但却不肯示弱,昂起头瞪着郑冲怒骂道:“我手下与最后三条船都在这里了!你这狗贼,你和你家那老贼一般可恨,你们郑家杀我父亲,抢了我李家所有的身家,我海梅花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冲皱眉暗想道:“她也真可怜,父亲被杀了,家产被吞并,现在一个女子想报仇不成,还被仇家捉了,稍后还会被交给官府,也不知道还会受多少屈辱才死去,唉,真是造孽啊。”心头这般想来,口中却道:“既然没有,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等到登岸后,便将你们一伙海寇都交给官府处置。海梅花?哼哼,听闻福建沿海可是悬赏五千两捉你的啊。” 李明梅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要将我们都交给官府?”郑冲微微颔首,李明梅叹口气道:“你将我一个人交给官府好了,我手下那些兄弟还请你收编他们,不要交给官府处置。” 郑冲微微有些惊讶,这女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为手下兄弟打算,还真是有情有义啊,当下摸着鼻子笑道:“你手下那些人皆是你的心腹,我可不想留下些隐患来,说不定哪天在我背后打我黑枪。” 李明梅冷笑道:“果然是无胆鼠辈,你听好了,我会让手下弟兄都立誓今后效忠于你,我们李家的人说话立誓向来信守诺言,绝不会向你们郑氏一般,违背盟约,坑害兄弟!” 郑冲摸着鼻子笑道:“不是我不信你们会立誓,只是现下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你们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哦。” 李明梅瞪着郑冲怒道:“你这狗贼,色心不死,眼睛一直乱看,好,我和你做个交易,我让手下宣誓效忠你,然后我再把自己身子给你,这样总行了吧。我用自己清白之躯换众兄弟一条活路!” 郑冲愣住了,难怪这女人能统领这些海寇,真是很顾念她手下那些兄弟啊。当下忍不住轻咳一声,施福立刻会意,笑着道:“公子要单独审问,我们都先下去。”当下施福并舱内明军都告退而去,舱内只剩下郑冲与李明梅两人。 见人都走了,李明梅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丰满的胸口一直起伏不定。郑冲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淡淡的说道:“你一个女人,整天在一群海寇之中混迹,身子还能是清白的么?我不习惯穿别人穿过的鞋子!” 李明梅虽然有些紧张,但毫不示弱,近前一步,盯着郑冲道:“你这狗贼,脑子里都是些污秽肮脏的东西,我手下敬重我,谁敢对我不敬?我海梅花纵横海上,虽然倾慕者甚多,但还没有哪个男子敢走得这般近和我说话的!” 郑冲且不是弱,又凑上前去,两人几乎都贴脸了,只听郑冲笑道:“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还肯委身侍我?” 李明梅冷着脸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但为了兄弟,这屈辱我扛下了,你若是没种,就放了我们!” 郑冲冷笑道:“你现在被五花大绑着,你的身子我想要就要,轮得到你拿身子来做交易么”话音才落,只听噗的一声,郑冲只觉下面一阵剧痛传来,顿时抱着那要害部位跳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1章 海寇的要求 原来李明梅狠狠的一个膝顶,正中狗贼的要害,两人贴得如此近,郑冲根本没反应过来,那要害被击中,瞬间疼痛差点让郑冲背过气去。 好狠的小娘皮,郑冲满屋子蹦蹦跳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顿时大怒道:“臭婆娘,你想要我命么?” 李明梅开怀一笑道:“让你觉得我好欺负,不过你还真是厉害,这一下居然没踢得你晕死过去!断子绝孙!” 郑冲一时间也是一阵后怕,来到明末,自己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呢,差点毁在这小娘皮手上,好在他穿越后,体质变化了,肌体自身的防卫也算增加,否则被她这一踢,还真是会断子绝孙! 当下郑冲大怒,猛扑过去,将李明梅压在身下,手脚并用,压住李明梅丰腴的双腿,跟着狞笑道:“这下我看你还怎么反抗!小娘皮,居然敢踢我,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被女生踢倒要害处,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疼痛过后一定会恼羞成怒。这便是郑冲现在的状态,他想挽回男子汉的颜面,因此暴怒之下,将五花大绑的李明梅压在身下,双腿加上一只手帮忙,死死压住刚才行凶的一双美腿,另一只手压在佳人胸前,令她不能起身,全身紧紧的贴在佳人的娇躯上。 四目相投,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李明梅眼中没有羞涩却只有怒火,“你的本事就是欺负我一个被绑住的女流之辈么?”她的质问让郑冲微感尴尬,压着胸口的手略略一松,正想起身时,不想李明梅居然檀口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一天之内,被一个绑住双臂的女子踢中要害,然后被咬上一口,这种经历绝对会令人发狂的!郑冲闷哼一声,没好意思叫出声来,另一只手急忙一探,捏住李明梅尖俏的下巴,这才得以脱了美女檀口,跟着好似弹簧一下,从李明梅身上弹起,在一旁捂着手臂伤口乱跳。 李明梅悠然坐起身来,将口中的血丝吐出,轻轻哼了一声道:“狗贼,你的血臭死了!还来么?!” 郑冲大怒,拔出刀来怒喝道:“小娘皮,我杀了你!” 李明梅站起身来,昂起头道:“你杀了我吧!”说罢闭目待死。只听耳边刀风拂过,却没觉得身上有何痛楚,反而是双臂一松,睁眼看时,郑冲这一刀却没看向自己,而是把绳索削断了。 “好,我答应你,你的手下我收编了!”郑冲余怒未消,双刀捏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起。原来适才他一刀砍下之时,只见李明梅闭目待死的从容,脑中电光火石间想道:“她只是个女子,而且手无寸铁被绑住了,看她这般娇美动人的样子,怎能杀她呢?”念头一闪,心头一软,刀锋一偏,便断了绳索,而没有伤到李明梅。 李明梅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郑冲,这人才被自己两连击,居然会忍住不杀自己? 郑冲咬牙切齿道:“念在你顾念手足义气的份上,我答应你的条件!”这话不尽不实,连郑冲自己都不相信,他肯答应下来,多半还是觊觎美色二字。 “好,你爽快,我也不会食言,你让人把那杨猛叫来,我交代他几句,否则他们不会甘心跟你的。”李明梅哪里知道郑冲的念头?还道他真是被自己的义气感动,揉了揉双手道。 郑冲哼了一声,用汗巾裹住手背上的伤口,小娘皮好狠,咬得手背鲜血迸流,随后大声喝道:“来人!” 施福一直在外面偷听动静,只听得里面扭打得很厉害,暗笑道:“少爷这回应该舒坦了吧。”不久后听得郑冲呼唤,施福还在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 心头这般想,口上却大声应了,施福推门进去后却傻了眼,只见李明梅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郑冲手上包了块汗巾,面色很是难看,忍不住想道:“难道没有得手?少爷真没用。” “去把那叫杨猛的海寇带过来,我要收编这些海寇!”郑冲渐渐平复了心情,缓缓说道。 “什么?少爷你要收编这些人?他们不会真心投效的啊。”施福吃了一惊,难道这海梅花给少爷灌了什么迷汤了? “你去带人便是,快些去!”郑冲没好气的说道,施福见郑冲面色不善,急忙转身去了。 “狗贼,你的茶我喝了啊。”李明梅不客气的抬起桌案上郑冲的茶杯便一饮而尽,显是口渴得狠了。 “你属狗的么?咬人这么狠!”郑冲没好气的道。 “谁叫你欺负我?你这狗贼,你爹害死我父亲,咬你一口算轻的了!”李明梅哼了一声,大喇喇的坐到郑冲的主位上,不客气的拿了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哼,你爹劫掠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爹是官军,当然要将你们这群海寇明正典刑!”郑冲冷笑道:“你去八闽之地问问那些平民百姓,你爹被剿灭了,谁不都是欢天喜地,张灯结彩的?我们郑氏这是为民除害!” “好个大义凌然的为民除害,好像你们郑家从前就不是靠杀人越货起家一般!你爹手上不见得是干净的!”李明梅反唇相讥道。 正说到这里时,只听门口施福道:“海梅花,我家老爷手上还真是干净的!”两人望去,只见施福带着杨猛走了进来。 “我家老爷为盗之时,虽然也是劫掠为生,但从来都是不伤人命,而且从来不劫掠沿海百姓,还时常分发米粮给贫苦之人。与官军作战时,阵仗上死伤在所难免,但擒得官军后,从来不杀,都是放回去的!”施福大声说道:“老爷受招安时,也几次问过你爹李魁奇,想让他一同受招安,但你爹却怎么都不答应。后来老爷受了招安,你爹连同杨策他们几个,一同劫掠沿海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爷这才剿了李魁奇等人!这是为民除害之举,你爹被砍头当天,沿海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谁会说我家老爷一句不是?” 杨猛也是被绑住了,在施福身后怒道:“放屁,郑芝龙出卖兄弟,就是没义气!” 郑冲踏上一步冷笑道:“残害百姓也叫义气?!这种义气,我们郑氏宁可不要!” 杨猛还待说时,郑冲一挥手喝道:“好啦,对于你们这些不懂忠孝节义的海寇费这么多口舌争执干嘛?”跟着回头望着李明梅道:“人带来了,机会给你了,要是他们不愿收编,我很乐意将他们交给官府明正典刑!” 杨猛怒道:“小白脸,要杀就杀,爷爷皱一下眉头就不姓杨!” “猛叔!”李明梅生怕杨猛激怒郑冲,当下喝了一声,随后道:“猛叔,咱们今天没能报仇也是天意,既然被擒了,我也没指望能活下去。只是你们一帮老兄弟跟了我李家十余年,也该落叶归根了。猛叔,你带着大家伙投效这狗贼吧。” 此言一出,杨猛大惊失色,也不顾双手被绑,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小姐,你可千万别这般说,咱们当年发过誓的,一辈子都是李家的人,绝无二心。” 李明梅这时候目光柔和起来,凄然道:“猛叔,父亲死后,跟着李家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不是被官军抓去,便是被其他海寇杀了c捉了。一年多前,咱们还有一千多人,现下还剩几个?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没本事带你们过上好日子,更没本事替父亲报仇。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若非还有你们在身边,说不定我一早便随父亲去了。现下既然已经山穷水尽,我难逃一死,希望能在临死前,救得回你们一干忠心之人,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杨猛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趴在地上道:“小姐,千万别这般说,咱们一块死了便是,犯不着求你的杀父仇人!” 李明梅叹口气扶起杨猛道:“这狗贼只是郑芝龙的儿子,还算不上我的杀父仇人,你们跟了他,也不算失了义气。” 郑冲皱眉道:“别婆婆妈妈的,干脆点,一句话,愿不愿跟我?不跟我,便将你们都送到官府,明正典刑,开刀问斩,送你们一起上路便了!” 李明梅瞪了郑冲一眼,杨猛止住哭声忽然问道:“你要怎么处置我家大小姐?” 郑冲笑道:“当然是送到官府领赏了啊,海梅花,可是很值钱的,说不定我还能官晋一级。” 杨猛大吼一声道:“你放了我家小姐,我和一众手下便跟定你,誓死效忠于你,怎么样?!” 李明梅呆了一呆,郑冲皱眉道:“喂,你们李家人都是这么狡猾的么?他们效忠于我,不是我放过他们的代价么?怎么又跑出个放了你的条件?哪有这样做交易的?” 李明梅急忙道:“猛叔,你不必管我了,我已经是个心死之人,便是他放了我,我不能替父报仇,也没脸活下去的。你现下便在他面前立个誓言,发誓效忠于他,他便会收编你们,不把你们交给官府了。” 杨猛摇摇头,盯着郑冲道:“小白脸,命是我们自己的,小姐她岂能为我们做主?只要你放过小姐,不论你是要拿我们去换封赏,还是收编我们,让我们替你卖命,都无二话!如何?给句痛快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2章 义释海梅花 郑冲也不想纠缠下去,说实话他还真有些不忍将一个美女送去开刀问斩,当下便顺水推舟道:“好!看在你们主仆两个都还算是有义气的人,我便答应你,放了你家小姐,但你们一群人今后要誓死效忠于我!” 杨猛当下大声道:“好!”说罢朝着郑冲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在下杨猛,从今往后,愿拜小白呃,公子大名?” 郑冲哭笑不得道:“我叫郑冲!” 杨猛和李明梅都吃了一惊,齐声道:“你便是灭了红夷船队的龙须儿郑冲?” 郑冲皱眉道:“你们不知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这般年纪的儿子么?” 杨猛摇头道:“不知道,听闻郑芝龙有九个儿子,龙生九子嘛。我们还道郑氏有九个儿子,都是一般的年岁。” 郑冲扶额道:“你们哪里听来的?连仇家什么情形都没打探清楚,还想报仇?真是服了你们。” 当下杨猛再次大声立誓,愿意效忠郑冲,发完誓后,施福替他解开绳索,递上一把短刀给杨猛,杨猛接过刀去,举起左手来,只见他左手小手指已经没了,没等郑冲回过神来,杨猛居然一刀挥过,断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最后大声道:“公子,小人断指立誓,永不背叛!” 望着杨猛鲜血淋漓的左手,郑冲吃了一惊,一旁施福道:“公子,海上的规矩,断指立誓,便是最重的誓言了。他第一根手指应是跟李魁奇时候断的,现下断了第二根,当不会有贰心。” 郑冲点点头,能收服一群海寇,也算这一仗没白打。跟着又望了望李明梅道:“好,既然杨猛答应效忠于我,那我便放了你,你放心,他们既然都跟了我,便是受了朝廷招安,我不会再把他们交给官府。” 李明梅松了口气,瞪着郑冲道:“回去叫你爹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会找他报仇的!你若是阻拦我报仇,连你一起杀!”放下句狠话后,妹纸就想走。 郑冲却轻咳一声道:“且慢,你我交易还差一样未完的,你便这样走了吗?” 李明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回头冷冷的说道:“刚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本事拿到!” 杨猛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都瞪大眼睛看着,施福却是知道,憋着笑。郑冲干笑两声道:“那好,你好生留着,下次若是有缘再会,我亲自来取。” “滚!鬼才给你留着!”终于李明梅忍不住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娇叱怒骂道。 “咦,不是你要走的么?怎么叫我滚?”郑冲哈哈一笑,随后吩咐道:“施福,给她准备一艘小船,再备些食水,让她离开。”当下施福应了,杨猛便跟着施福出去,帮忙给李明梅备船。 片刻后,李明梅独自驾着小船离开了,临行前杨猛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三个头,放声大哭起来,似乎是在哀嚎一个显赫海盗世家的彻底终结。 郑冲却在李明梅临走时对她道:“你想找我父亲报仇,便要先过我这关,大丈夫顶天立地,我便在这里,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报仇!”李明梅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后,便驾船飘然而去。不知道李明梅会去哪里,郑冲根本不怕她一介女流来找郑氏报仇,郑氏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多。 随后郑冲唤过杨猛来问道:“你们今日突袭我船队,是早有预谋还是碰巧遇上的?” 杨猛答道:“回公子,其实我们在这一片海域转悠好些天了。自从老爷过世后,一众兄弟走的走,散的散,大小姐统领我们剩下的千余弟兄,一直打算恢复昔日的气象。可惜官军围剿甚紧,其余海寇也想吞并我们,是以难以维持,到得最近便连大伙生计都困难了。于是大小姐决定将最后的三条船都拉出来,带上所有的火器c火药,打算干一票大的。可惜往来的船队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今早眼看食水将尽,大小姐便决定铤而走险,刚好遇上公子船队,便袭击了公子船队。” 郑冲又问道:“那假意投降,在船舱里装满火药,派死士点燃,这个计策是你们大小姐想出来的?” 杨猛道:“正是,我等都是大老粗,哪有小姐那等心思。小姐看到公子船队船大炮多,自知不敌,便定下这个计划。小姐知道平素得胜之后,大家都喜欢俘虏敌方人手,或卖做奴隶,或是收编,定会在投降后,将船靠近,然后将俘虏押至坐船关押。于是小姐便定下计策,在船舱堆满火药,待得大船靠近,大家伙都上了敌船后,便发信号教舱内埋伏的死士点燃火药。只要火药一炸,必定波及敌船,我们已经登船的人便可趁乱夺取敌船。” 郑冲和施福对望一眼,这招果然狠辣,还好他们抽中死签的人最后关头尿了,不然还真会着了这小娘皮的道。 一场海战之后,已经临近午时,郑冲便命人开饭,吩咐施福将那些海寇都放出来,一道用饭。杨猛大喜,当即拜谢,便下到船舱去,领他一干兄弟都来甲板上拜谢了。 随后一干海寇便在甲板席地而坐,每人分到一份食水后,两个饭团,一条烧腊肉,一撮梅干菜。见得这些吃食,海寇们个个都是两眼发绿光,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郑冲看了皱眉不已,问杨猛道:“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杨猛口中塞满了饭团,含混着道:“三天前断粮,这几日都是只摸些鱼虾果腹,是以兄弟们都饿得狠了。” 郑冲摇摇头,也觉着这些海寇穷途末路时有些可怜,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当下拍拍杨猛肩头道:“慢慢吃,既然你们投靠了我,便会让你们吃饱穿暖,不够就说。” 于是郑冲让一众海寇都饱餐一顿后,吩咐众人将从前破烂的衣裳都扔了,然后打水在甲板上冲洗了一回,修面束发,捯饬干净。又命施福找来些衣裳与明军铠甲给他们换上,换完之后,看起来才像个人样。 郑氏水军待遇很好,每趟出征除了自己会备些衣物之外,每人都会发两套衬底衣裳,外面的牛皮甲c鸳鸯袄一套,施福命明军士兵分出些衣物铠甲来,也就够了。 郑冲敢如此大喇喇的收编这些海寇,是因为三艘战船上都是郑氏水兵,皆是郑芝凤挑选出来的可靠之人,这些人只认郑氏将令,不认福建官府号令。是以郑冲根本不担心会有人去告发他,什么私自招安海寇,放走女海寇海梅花的。 不过郑冲也赏罚分明,他自己拿钱出来,重赏了此趟有功的和海战中战死c负伤的将士。第一个发现敌船的瞭望手c船上的火炮兵以及敢死登福船的那群水兵,皆得了重赏,其余将士也都得了些奖赏,又厚恤战死c战伤的将士,于是皆大欢喜,无人不满。 因为一场海战耽搁了,郑冲的船队直到第二天午时才赶到福州。 临近闽江入海口时,远远的便见得一座高塔耸立在那里,施福指着那塔道:“公子,那便是罗星塔了,这塔相传为宋代柳七娘所建。这柳七娘系岭南人,因姿容佳丽被乡间豪强看中,设下圈套,诋其夫罪,调入苦役。七娘随夫入闽,不久其夫被折磨而死。她变卖财产,在此建造一座石塔,为亡夫祈求冥福。由于塔下山突立水中,回澜砥柱,水势旋涡,如若磨心,所以也称磨心塔。明万历年间,罗星塔被海风推倒。天启年间,大文豪徐渤等人倡议复建。如今历时几年,这才修好。” 郑冲很是感慨,穿越前小时候,他还曾经到过这塔游玩,想不到再次来到这里,却是在几百年前。只见这塔依旧是巍峨耸立,便在闽江外海都能远远望见,便是一座指标的灯塔,当下颔首道:“这塔我听说过,记得咱们闽人大人物中,有叶向高叶阁老曾经赋诗赞美过此塔:冶城东望诲天遥,谁遣中流二柱标。这一句便是说的这罗星塔。” 施福赞道:“公子博学。”一旁杨猛等几名海寇却忽然大哭起来,郑冲奇道:“哭什么?”杨猛凄然道:“回公子,我等几人都是福州人氏,我离家下海为寇已经十余年了,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此刻回家却已经是这般年纪了,也不知家人如何了,因此哭了起来。” 郑冲叹口气道:“放心好了,现下你们已经是大明官军,待会儿登岸了,你们各自都回家去看看吧。”回头又对施福道:“没人给他们五两银子,也好买些东西带回家去看看。” 杨猛等人心头感动,跪下朝郑冲磕头不止,郑冲急忙扶起道:“你们跟我,自然就不会让你们捱苦。”杨猛等人皆道:“公子待我们像个人看,我等必定誓死追随公子!” 安慰了杨猛等人后,郑冲的船队已经入了闽江口,闽江口处有郑氏水师的炮台哨位,见得是郑冲旗号时,都摇旗欢呼起来,船上人等也是欢呼回应,好不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3章 金线虎头蕉 船队继续朔闽江而上,望郑氏水师在福州的水寨大营驻地而去。郑氏在福州的水寨便在福州长乐太平港内,此处原名河阳港,曾是郑和驻泊舟师c伺风开洋的锚地。郑和七次下西洋出海前均要在长乐太平港停留,舟师便在福州长乐太平港休整补给c招募水手,伺风开洋,在长乐南山三峰塔之东建造天妃行宫,因此河阳港赐名为太平港,沿袭至今。 这太平港不但是此刻郑氏水军大寨,也是郑氏控制的港口之中,最大的造船港口所在,一路行来,只见岸边往来络绎不绝的都是运送木料c生铁的车马队。造船码头上,数艘战船正在建造或是修缮。 郑冲俘获的那艘福船往造船码头驶去,她被郑冲船队炮火将甲板上的许多地方都打坏了,需要到这里修缮,修缮之后便是郑氏水军的一艘战船了。 登岸之后,郑冲眼看今日天色已晚,便命将士c船队都驻扎水寨之内,待得明日再带孙泽沛去求医,杨猛等人领了银子后,便欢天喜地的回家寻亲去了。 郑冲闲来无事,便命人抬了孙泽沛,与施福等人一道游览这里郑和当年出海留下的一些遗迹。郑和当年在长乐留下的三清宝殿铜钟c天妃行宫c三清宝殿c云门寺c三宝岩c郑和祭海坛c郑和舟师启锚处等等。 在云门寺祭拜一番后,郑冲等人转出寺来,却在云门寺山门一处茶寮暂歇。正喝茶间,却听背后一位女子声音惊呼道:“是你这个大恶人!”回头看时,只见山门之处,一名粗布衣裙的少女立在山门下,背上背了个竹筐,里面都是满满的草药,正瞪着郑冲看。 眼前的少女相貌绝对算不上出众,五官也只能算是端正,头发却有些发黄,厚厚的双唇微微撅起,勾出一个薄薄的怒容来,虽然普通却显得自然。少女口音明显不是闽语,而是绵软的吴侬软语,但那一双眼睛却宛如一泓秋水般清澈,眼神中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恨意来。 郑冲扭头又看看施福等几人,最后确认少女的目光是盯着自己的,当下起身一揖客气问道:“这位小娘子,我们认识么?” “你这个大恶人,还我的十二株金线虎头蕉来!”少女怒气不消,指着郑冲怒道。 郑冲扶额苦笑,看来又是从前那倒霉鬼惹下的事,不过这金线虎头蕉是什么东东?疑惑的眼神望向施福,后者也是一脸疑惑的回望一眼,好吧,看来施福也不认识这少女,又是一门无头公案。 “小娘子,我看你认错人了,还有你那什么金线虎头蕉是什么?”郑冲打定注意,先来个浑赖,死不认账。 少女显然被气得不轻,指着郑冲的手都发颤起来:“你这人居然这般无赖!半年前,我去安平行医,顺道采药,千辛万苦才采得十二株极难得的金线虎头蕉,却被你这大恶人抢了去!当时你抢了便跑,我也追不上你!想不到现下在此处见到你,还我药材来,否则我们一起见官去!” 郑冲闻言哈哈一笑道:“小娘子你真认错人了,我又不懂医术,抢你药材作甚?再者,我家中富贵,要什么药材花些银两便可得来,何必抢娘子的?” 施福在一旁帮腔道:“正是,这位小娘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家公子出身富贵官宦之家,岂会抢娘子的药材?或许是人有相似,娘子认错了。” “一派胡言,我自小过目不忘,你的样貌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不肯认是么?好啊,我拉你去见官!”说罢,那少女竟然真的抢到近前来,一把想来扯住郑冲的衣袖! 郑冲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这少女竟然真的动手,但他可是大好爷们,若是当众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的也不成话,当下急忙一闪,躲过了少女的魔爪。 “好c好,咱们好生说话,你别动手动脚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知道礼仪?”郑冲躲开几步,施福等人拦在那少女身前,挡住了少女去路。 “好!是你自找的!”那少女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副皮革手套来戴上,跟着手上一扬,一阵淡蓝色的粉末朝施福等人扔了过去。施福等几人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急忙挥手拍散那些粉末,但头面c手上还是沾了不少。 “你干什么?”施福也动怒了,厉声喝问道:“这是什么粉末?”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这是用青棕果实提炼出来的痒痒粉,专治你们这些恶人的!” 话音才落,施福等人果然立时觉得头面c双手搔痒难当,便在那里抓挠不止,都破口大骂道:“你这臭丫头,快点拿解药来,不然要你好看!” 少女冷笑道:“青棕的痒痒果怎会有解药?快点用清水去洗吧,多用些皂衣洗洗,不然要痒到明天的!” 郑冲这才记起,少女说的青棕乃是福建多见的鱼尾棕,这种树上结出的果实名为痒痒果,小时候常有同学用这痒痒果互相开玩笑耍乐,那果实的浆液若是沾了人的皮肤,果然是奇痒难当的。只不过这搔痒也没太强毒性,只需用肥皂多次清洗,渐渐便可止痒。想不到这少女居然把痒痒果提炼成痒痒粉来用? 施福并几名护卫皆是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士,便是刀枪加身,受伤流血,也不会轻易惨叫的,可这搔痒却是难当,当下忍不住边抓边大声叫喊起来。只是他们职责在身,要护卫郑冲,也不敢轻易离开。 “施福,你们快去清洗啊,别抓了,都快把皮肉抓破了!便是一介弱女子,奈何我不得的!”郑冲急忙道。施福等人闻言,如蒙大赦,急忙抢入茶寮之内,或用茶水c或用清水飞快的清洗起来。 少女身前没了人阻拦,便往郑冲走来,郑冲倒也不怕她弄什么痒痒粉,小孩子的玩意而已,便是扔过来,也是扔不中自己的。但老是和这少女纠缠也不是个事儿,当下又跳开几步,郑冲大声道:“你站住!好!算我怕了你,你那什么药材多少银两,我给你便是!五两银子够了吧!” 少女怒道:“大恶人,谁稀罕你的银两?那十二株金线虎头蕉都是金线脉络的珍贵品种,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 郑冲傻眼了,一时间他深刻体会了何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当下皱眉道:“小娘子,我真没抢你的什么金线虎头蕉,给你银两又不要,你到底要如何?” 少女又踏上一步道:“我只要我的金线虎头蕉!”说着一扬手,那淡蓝色的粉末又飞了过来,郑冲早有防备,急忙一躲,站到上风口来,便躲了过去。 “你别扔啦,你再扔,我可对你不客气了!”郑冲指着少女怒道。 那少女见他身手敏捷,眉头一皱,便从怀中拿出几枚炮仗来,点燃之后朝郑冲扔了过去。 郑冲自然不会害怕小小的炮仗,身手弹飞几枚飞来的炮仗,却不想那些炮仗在身前炸开来,内里却是一片红色的粉末四散飞来! “哎哟!”说也奇怪,那些粉末一沾到郑冲手上肌肤,居然是一阵剧痛传来! “你这臭丫头,又用什么东西仍我?!”郑冲也不是个怕疼的人,小时候整天打架过来的人,哪里会怕疼?但这红色粉末沾到肌肤后,却是无穷无尽的灼辣疼痛,到好似在伤口撒了盐水一般剧痛难当! “你自找的,这是我特制的赤硫粉!这东西不但会令人剧痛,还会腐蚀肌肤的哦!”少女说到这里咦了一声,原来郑冲剧痛不止,双手乱甩之时,手腕露了出来,那少女见得郑冲手腕之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当下少女快步上前来,郑冲疾退几步,怒道:“你还来?快给我解药!” “你站住,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手腕,我便给你解药!”少女追不上郑冲,只得厉声喝道。 郑冲只得站住脚步,少女上前拉起郑冲左臂衣袖,却见郑冲左手手腕上光洁溜溜的,什么也没有,顿时呆了一呆问道:“你手腕上有颗大红痣的,怎么没了?” 郑冲怒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红痣,我这手原来就是这样的!” 少女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认错人了?没道理啊,长得这般相像,那恶人抢东西的时候,我拉扯他的衣袖,左手手腕上却是有个纹身的,怎么这会儿没了?难道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 郑冲一听,顿时一惊,倒霉鬼从前左手手腕还有颗痣?这么明显的不同,怎么郑氏之内无人看出来?是倒霉鬼从前无人关心,还是自己还没被人看过手腕?还好施福几个都忙着在茶寮里清洗,没听到这些话,当下急忙道:“算我倒霉,这样吧,我派人去卖十二株金线虎头蕉来还你,你快点给我解药。” 那少女歉然的施了一礼道:“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这赤硫粉用些石灰水擦洗便可止痛了。你也不必还我金线虎头蕉,因为根本不是你抢的。” 跟着那少女转到茶寮内,扔下一盒药膏,对施福几人赔了一礼道:“对不住,认错人了,这药膏能止痒,哪儿痒,擦哪儿便可。”说罢便飘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4章 知府的质疑 施福几人急忙抢过药膏来擦了,擦上后顿时清凉了起来,渐渐的也不养了。郑冲这边好在山门处有些工匠在那里用石灰粉修缮山门,便要了些石灰来,兑些水用汗巾蘸了来擦洗双手,果然很快便不痛了。 石灰?赤硫粉?难道这赤硫粉是硫酸一类的酸性粉末?郑冲忍不住有些惊讶,那少女居然能够提炼出酸性粉末,真是难以置信,回头再看那少女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几人都处理完自己痒痛之后,忍不住都抱怨起来,皆说是无妄之灾,却遇上个疯女人,认错了人,让众人吃了一回苦头。郑冲道:“人家一介女子,也不必恶言相向。” 施福几个都住了口,回头看孙泽沛时,这小孩从头至尾都是坐在茶寮那里看,见得众人狼狈像,嘴角却浮起一些笑意来,再也不是面色呆滞的了。 施福咦了一声道:“看来孙家小兄弟喜欢看热闹,或许多让他出来走走,也慢慢会好起来。”郑冲嗯了一声道:“也是,在郑府的时候,就生怕他再被什么惊吓到,显然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闹了一场风波后,郑冲等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早早回到了水寨之内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郑冲换了武官常服,带着公文并书信,施福备了马匹,郑冲骑了马便往福州衙门而来。 到了衙门外,郑冲取出官符印信并公文来,便先要拜会福州知府。虽然此趟郑冲是来求医的,但他此趟还有公务在身,而投送公文的衙门便是福州知府衙门,是以便先到此。至于王肯堂所在的巡抚衙门便稍后再去,好在孙泽沛的病况也不是什么急症。 片刻后,衙门出来几名官吏便引郑冲入内拜见那福州知府。 临来前,郑冲早得郑芝龙c郑芝虎提点,知道现下这位福州知府何许人也。时任福州知府之人名唤吴炳,字可先,号石渠,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任湖北武昌府蒲圻县知县。吴炳严谨执法,不徇私情,深得民心。后任江西提学副使,不久又调任工部都水司主事。这时,正值修建被烧的三殿,吴炳对工匠很体贴,关心他们的生活疾苦,深受工匠爱戴。 在任福州知府时,福建沿海一带的刘香佬作恶,扰乱沿海居民,十分猖獗。抚军熊文旵兵败舟焚,想没收外国商人的金银财物,作为重新补造战船c贿赂上司的费用,希望能将战败之事掩盖过去。于是便嘱吴炳伪造外国商人的罪状,打人监狱。吴炳却正值的拒绝:“杀人媚人,吾不忍也。” 福建有个叫陈晃的人,因为向权贵行贿而得禄位的事败露,企图逃脱罪责,便托库使曾士高用千金贿赂吴炳,也被他严辞拒绝。足见吴炳乃是一位清廉正直的好官,而郑冲对他的映像却是来自后世历史。在浏览过的抗清义士资料中有吴炳此人。 后世历史记载,崇祯死后,隆武二年十月,桂王朱由崧在广东肇庆即帝位,吴炳被授为兵部右侍郎,从至桂林。八月二十四日,听说清兵将到,便急忙和永历帝一起奔向湖南靖州。当时情势十分危急,永历帝命吴炳护送王太子到湖南城步,同往的只有吏部主事侯伟时。到达时,城池已经被清兵占领,吴炳战败被俘,囚于衡州湘山寺。吴炳被俘后坚贞不屈,永历二年正月十八日,连续绝食7天而亡,年仅54岁。他在临终前写了一首绝命诗,诗中有“荒山谁与收枯骨,明月长留照短缨”之句。 这吴炳不但是位清廉忠臣,在文学造诣上也颇有建树。同时他和徐光启c王肯堂等人一样,是个有其他副业的大明官员。他的副业便是创作戏剧剧本,用现代话语来说便是兼职编剧,而且颇有成就。 在福州知府任上多年后,他看不惯官场黑暗,便辞官隐居,居住宜城南门外五云庄的粲花别墅,潜心诗文与戏剧创作。这期间他精心编撰剧本多种,尤以《绿牡丹》c《画中人》c《西园记》c《情邮记》c《疗妒羹》5个剧本最为著名,后人把这5个戏剧合称《粲花五种》。其中《绿牡丹》名列《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为越剧保留剧目,久演不衰。《西园记》为昆剧传统剧目之一,并相继与《画中人》在后世被搬上银幕过。 对于拜见这样一位忠臣,郑冲很是期待的,当下由知府衙门官吏引入堂上,却见堂上一位面容清隽的官员正在署理公务,身着明国四品官服,胸前是云雁的补子。 郑冲当即上前参拜了,引路官吏便将郑冲公文呈上。这趟郑芝龙给他来福州公干编造的理由是巡备海路兼送粮饷至福州水师大营。 那福州知府吴炳也不抬头,接过公文,只道一声:“免礼c看座。”随后便打开公文细看起来。左右搬来一张杌子,郑冲便即坐了。 片刻后吴炳才略略抬头看了郑冲一眼,从这一眼郑冲发觉这吴知府似乎很不待见自己,他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厌恶。郑冲很是奇怪,总不会之前那倒霉鬼神通广大,还会得罪过福州知府吧。 “你便是郑家龙须儿郑冲?金厦海战之中,独自一人便勇夺一条红夷战船的少年英雄?”吴知府的语气听来似乎不太相信郑冲一个人能夺下一艘红夷战船。 郑冲当下略略欠身道:“属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吴知府轻轻笑了一笑道:“好个本分,你父亲为了能让自己儿子博得战功,费了不少心思吧。” 郑冲此时听了才明白过来,原来吴知府以为自己这趟功绩是郑芝龙安排的,是以才会有这种厌恶之情。想来也是,现下大明官场之内,许多大将皆在培养自己的子侄,便号称什么什么将门。如什么辽东将门c宣府将门等等,其实大多数的将门子侄,也没什么真本事,都是那些领兵大将为了抬举自己子侄,将别人的战功侵吞,又花钱贿赂,于是一颗颗将星便由此冉冉升起。 这吴炳定是见惯了这种事,因此以为这趟郑冲的战功也是这般来的。想来也是,一个人夺一条红夷战船,多么匪夷所思的战功啊,不知情的人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当下郑冲正色道:“知府大人之语,属下不敢认同。此战之中,的确是属下一人登先夺船,杀红夷战船上三十七名红夷兵将,后擒住红夷战船船长,逼迫他勒令余众投降,这才夺下战船。并无侵吞他人战功,也无半点夸大其词,是以知府大人揣测之语,属下不敢领!属下战功得前任巡抚邹老爷亲自检验,才奏报朝廷,若是知府大人不信,可亲至安平c金厦水师营寨,询问各部兵将,看属下所言是否属实!” 吴炳微微一鄂,他想不到郑冲会如此不卑不亢,当下微微颔首道:“这倒不必,朝廷都下旨嘉许了,本官也无话可说。”顿了顿又问道:“那此趟郑守备巡备海路而来,可有什么收获?” 郑冲当即道:“便在福州东南岚岛(今平潭县)外海,遇上海寇李魁奇余部,战船三艘,海寇两百余人。属下等以火炮击之,只是这伙海寇皆是李魁奇死忠之辈,死战不肯投降,在船中暗藏许多火药,意图与我官军战船同归于尽,属下等不得已,只得尽数诛灭。最后击沉两艘,俘获一艘,余众不肯投降,皆跳海自尽。” 吴炳哦了一声,随手在公案上翻出一份公文,看了看道:“此乃昨天夜里岚岛上连夜传来的消息,便称昨日清晨,有许多渔夫见得外海有官军船队与海寇炮战,炮火连连,声震百里。今早报到本官这里,本官还纳闷是那支官军水师在和海寇恶战,原来这一仗是你打的。” 郑冲颔首道:“正是,俘获的一艘海寇福船已经拖至太平港修船码头,知府大人可以验看。” 吴炳这才满意的颔首道:“果然名不虚传,先前是本官无端臆测,这里给你赔礼。”说罢起身一礼,郑冲急忙还礼道:“知府老爷言重了,属下战绩说来确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吴炳这才口气有些缓和,肯定的赞道:“嗯,郑守备的确有大将风度,郑提督有你这般英勇的儿子,也算是他的福气。我八闽海面有你这位龙须儿坐镇,也是百姓的福气。”顿了顿又问道:“可还有其他所获?” 郑冲道:“这伙海寇皆是穷途末路之辈,缴获的福船上只有百余桶火药,除此之外兵器c火器皆少。” 吴炳捻着胡须笑道:“这些海寇,有你郑氏多年清剿,已经渐入末路,金厦之战,最大的一股海寇刘香佬再一去,便已经是兴不起风浪了。好,好,好,稍后本官自会向巡抚衙门申禀你此趟战功,你可将战况详细报来,有功将士一并列明,本官自会为你们请功。” 郑冲谢了一回,吴炳又问道:“郑守备此趟前来公干,还有一趟便是解送太平港水师大营的粮饷,不知可否交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5章 按察使曾樱 郑冲早已经得郑芝龙言语,便道:“此趟粮饷皆在缴获刘香佬的货品之内,临来时,家父已经奏报巡抚衙门新任沈巡抚,便从缴获的货品内拨出一些来充作太平港水师粮饷,只不过金厦c安平皆缺现银,是以只得命属下押送一批货品来福州换取银两,而后给太平港水寨发放粮饷。” 自从郑芝龙受了招安之后,郑氏水军皆是郑芝龙自己掏腰包凑粮饷,这是福建乃至大明官场皆心知肚明之事,从前郑芝龙用货物商贸,换取钱粮将养水师,也是福建各州衙门都知道的事,吴炳也知道,是以郑冲这般说了之后,吴炳也不奇怪。 当下吴炳道:“既然是巡抚大人那里已经知道之事,那本官这里便也不多问了。只是你那些货品可曾寻到买家了?” 郑冲道:“昨天傍晚才到福州,尚未寻得买家,若是知府大人与福州乡绅商贾熟识,可替属下引见一二。” 吴炳摇头道:“官不言商,此事你自去打听吧,本官爱莫能助。只是稍后换了钱粮,便即来府衙交割,虽然都是要发给水军将士们的,但钱粮要来我这里走一遭,也是常例。” 虽然郑芝龙是自己掏钱包养兵,但他与福建各州知府也都有默契,这朝廷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是以通常郑氏拨来的钱粮都要入当地知府衙门账上走一遭,然后由知府衙门以朝廷名义再发放给各处明军水师。而各地知府衙门从中也要克扣一些,这也是郑芝龙认可的,以此来换取各地知府对于郑氏在各地商贸的便利。 而各州府克扣的多少,郑氏也早已经与各知府达成了协议,交割的时候便要多交割一些。比如要发放一千两的粮饷,郑氏要交一千一百两,那一百两便是知府衙门扣下的。此乃两家都认可之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当下郑冲便道:“属下知道,稍后办妥,便来知府衙门交割。” 说完公事后,吴炳道:“郑守备远道而来,午时我这里便备些家常饭菜,请郑守备用顿便饭。” 郑冲急忙谢了后道:“多谢吴知府厚爱,只是属下差事未完,岂能安心吃饭?属下此趟来拜见知府老爷之后,便想早些回去办妥差事,以免耽误了水师发放粮饷的时日。” 吴炳赞了一句道:“好,难得郑守备有此公体之心,那本官便不留你了。” 当下郑冲告辞出来,会齐施福等人后,便又望巡抚衙门而去,便想再拜会福建参政王肯堂去。 拜会了吴炳之后,郑冲便与施福赶往巡抚衙门,却不想扑了个空,原来王肯堂近日告病在家,并未来巡抚衙门署理公务,一应公务都是交给匆匆自金厦赶回的福建按察使曾樱署理。 没见到正主,但按察使曾樱在,郑冲自然免不了又与曾樱将公事又说了一遍。这曾樱也是位不可小觑的人物,曾樱,字仲寒,江西金坊人。明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授户部主事。天启年间,升任工部郎中,次年改常州府知府。天启七年,升浙江右参政。崇祯元年,授福建按察副使。今趟因料罗湾海战得功,福建许多官员都升了一级,因此曾樱也得以抹掉那个副字,正式升福建按察使。 郑冲清楚记得曾樱也是位忠臣,崇祯十年北京沦陷后,曾樱任南明隆武政权的工部尚书c兼东阁大学士c太子太保,后改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清军破福州,曾樱全家避居中左卫。永历五年清军攻下厦门,曾樱悲愤自刎,永历帝赐谥文忠。 曾樱对待郑冲的态度就明显比吴炳要好许多。记得当时郑冲c郑芝虎红旗报捷时,曾樱在场;邹维琏给郑冲取表字的时候,曾樱也在场;朝廷颁下旨意来,表彰福建各级将官的时候,曾樱还在场。可以说曾樱是看着郑冲成名的,也是因为郑氏的战功,他才能官升一级,是以态度极好。 当郑冲说完公事后,曾樱笑道:“博文解送粮饷来福州,想不到也会遇上海寇,又赢了一仗,再剿灭了一伙海寇,真乃大明东南海上长城啊。” 郑冲谦逊了几句后,曾樱道:“你放心好了,待得福州知府衙门那里报捷的公文到了,本官这里定然即刻申表巡抚大人那里,奏报上去,朝廷定然还会褒奖一二。” 郑冲谢了之后,曾樱很是热情的问起粮饷之事,当得知郑冲需要易货换银时,曾樱却皱眉道:“据本官所知,这趟福州也缺现银,只因这趟与红夷海上恶战,断了与红夷的海贸,许多内地来的商贾皆是积压了不少生丝c茶叶c瓷器等货物在手上,只恐博文手上的那些货物难以脱手啊。” 其实郑冲接到这个解送粮饷任务之时,便已经打听了各处的商贸情况,他知道福州也是缺现银的。只因往来贩卖生丝c茶叶的大宗买主皆是郑氏垄断,而郑氏最大的买主其实乃是荷兰人,两边开战,便断了现银流入的渠道。各地来的商贾都是带货换银两回去的,谁会又带着货又带着大笔现银来交易呢? 知道这个情况后,郑冲便有了腹稿,那些象牙犀角c胡椒c香料等物,正是内地客商渴求之物,但他们需要将手中的生丝c茶叶c瓷器脱手后,才能购入,既然如此,这趟生意便由他郑冲来操控好了。 听闻现下福州市面上一担生丝的价格已经压低到了六十两,须知从前垄断与荷兰人商贸的泉州海上许心素,从前收取生丝的良心价格也是八十两一担的,六十两一担的生丝价格,只怕已经是历史最低价格了。不过当时许心素转手把这些生死卖给荷兰人的价格都是一百两以上的高价,最高的时候卖到过一百四十二两一担的价格。 许心素从中赚了多少,无人可以想象。不过这许心素早就被郑芝龙干掉了,现下垄断与荷兰人贸易的是郑氏! 而这些商人并不知道今后郑氏还会不会允许同荷兰人再开海贸,是以都急着将手上的生丝等货物脱手,可惜现下福州市面上没人敢接手这些货。郑氏才与荷兰人血战厮杀了一场,没有一两年功夫,哪里会轻易讲和c重开海贸?谁都怕会收了这许多货后,郑氏却不收货,那这些货只怕都要烂在手里。 其他葡萄牙人c西班牙人等佛郎机人又不能完全吸纳这许多货物,因此造成了福州c泉州c金厦等地很严重的生丝c茶叶滞销,现银短缺的现象。 于是,一个巨大的商机放在了郑冲面前,他知道下个月郑氏便会与荷兰人重开议和,继而恢复海贸,这个时候不趁低价吸纳这些货,还等什么时候? 所以郑冲临行前,从张灵素那里提了二十万两银子,便是准备来福州大干一场的。 当下郑冲道:“此事属下已经有了办法,稍后自会先将粮饷解送至知府衙门交割。” 曾樱自然不知道郑冲的想法,更不知道郑氏会背着朝廷私下与荷兰人议和这么大胆,当下沉吟片刻后道:“这样吧,本官这里有些家眷与同乡好友需要一批胡椒c香料,本官与你买上一些,就买五千两银子的胡椒c香料吧。” 郑冲闻言心中很是感激,曾樱需要胡椒c香料?他现下的官位,只怕稍微向一些商贾露出这个意思,那些商贾定会将这些东西当做家乡特产送到曾樱府上,何必花钱买?再说买五千两银子的胡椒c香料?您老这是要开调味店c香料店么?这明显就是曾樱自掏腰包,想帮郑冲一把啊。 当下郑冲起身拜谢道:“小侄多谢曾臬台厚爱,这批货小侄自有办法脱手。曾臬台这里若是需要胡椒c香料,稍后小侄自当挑选一批上好的,送到府上,聊表小侄心意。” 曾樱闻言哈哈笑道:“那倒不必博文你颇费,也罢,既然你有了办法,本官也不多问了,稍后若是有难处,大可来找本官,福州省城这里的商贾,本官大多都认识,虽然本官不言商,但设个饭局,与博文引见这些人还是能做到的。” 郑冲大喜过望,当下拜谢了,但口中却道:“也不必劳烦臬台老爷设什么饭局,只需臬台老爷将我来了福州的消息放出去,那些人自然会来找我。” 曾樱哦了一声,不明郑冲的用意,但却哈哈笑道:“有意思,博文你与令尊一般,胸中乾坤着实令人难以揣测啊。” 说完正事后,曾樱一般也是要留郑冲吃饭,郑冲也辞谢了,只道:“临来前受徐老尚书与家父嘱咐,要前往拜会王参政,听闻他老人家病了,便要先去他府上拜会,有书信要转交。” 曾樱颔首道:“也罢,你先去探望王参政,本官这里公务完了之后,也是要前去探望的。” 当下郑冲拜辞出来,施福已经打听到了王肯堂在福州的府邸,两人便回水寨内,接了孙泽沛出来,便往王肯堂府上而去。 路上郑冲也有些担心,原本是来找王肯堂求医的,想不到医生现在自己病倒了,也不知道病况如何,若是病得太重,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拖着病体来诊治孙泽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6章 冤家又聚头 施福却安慰道:“既然王老爷病了,我们同去探望一番,若是病况不重,开口相求,若是看着不成,也只能作罢。”郑冲道:“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他们前去拜会王肯堂可不是空手去的,郑冲命施福挑选了一对上好的象牙,一对上好的犀角,又选了上好香料五十斤,几块上好的西洋绒毯,让护卫挑了个担子,便是作为礼物。 孙泽沛不能走路,只得雇顶轿子抬了,郑冲骑马,施福领十余名护卫便往王肯堂府邸而去。 福州别称榕城,只因城内外植榕,古已成风。特别是北宋时期,太守张伯玉倡导编户植榕,满城绿荫,暑不张盖,因此得榕城的美称。走在福州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榕树常青c枝荣叶茂c雄伟挺拔,便是秋意渐深,却还是能感到一派生机盎然。 很快到了王肯堂府邸,这里比不上黄汝良的府邸豪华,更比不上郑氏的宅邸,只因王肯堂是江苏金坛人氏,来福建做官也只是数年之事,因此也没置办多大的府邸。前后两院,中堂两排,两进两出的宅院而已。 到了门口,郑冲下马,命施福上前敲门。片刻后,一名看门的老仆打开门来,施福上前递了郑冲名刺,不想那老仆也不接,只用吴中口音道:“老爷病重,不见客!” 说完便想关门,施福大急,手拦住大门,口中道:“我家公子还有王公好友徐老尚书和福建水师提督郑公的书信要转交。” 那老仆皱眉道:“书信在哪里?”施福道:“便是要当面转交的书信。” 老仆哼了一声道:“你等着,我去禀报。”施福连忙赔笑道:“劳烦您老了,这点茶钱还望收下。”说罢塞给老仆二两散碎银子。 那老仆却不收,将银两还给施福道:“我们家规矩大,受不得这些!你若还要塞来,我便不给你禀报了。” 施福只得收回银子,又多谢了几声。回到郑冲身边后,施福赞道:“连看门的家仆都是这般清廉,看来这王老爷是个好官。” 郑冲点点头道:“王老爷以高龄还出任福建参政之职,可见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啊。”郑冲却不知道史实中,王肯堂早已经谢世,而在这个时空,却年岁有些改变。 过了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内里传来一个女子吴侬软语的声音:“诚伯,不是都说了爷爷的病需要静养,怎么还来些不相干的人搅扰他?” “孙小姐,不是老仆有意打扰,只是他们说是送信来的。” “好了,我知道了。”话音刚落,门内走出一名少女来,与郑冲c施福等人一照面,两边都是惊呼起来。 “怎么又是你们?!” “啊,你是那胡搅蛮缠的小娘子!”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郑冲看到眼前的少女,似乎觉得手背上的灼痛感又回来了。就连施福等人,也忍不住后退一步,生怕这少女又扔出什么痒痒粉等古怪物事来。 “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少女瘪瘪嘴,居高临下的质问道,虽然她样貌不算很出众,但言行举止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气质来。 “呃,家父福建水师提督郑公,名讳上芝下龙,家师前任文渊阁大学士c内阁次辅c礼部尚书徐公,名讳上光下启,命小子郑冲前来探望王老爷,并有书信两封在此。”郑冲收拾心情,很是客气的说道。 那少女见他说得客气,面色稍缓,哦了一声道:“可我爷爷卧病在床,不便见客,你把书信给我便可。探望也不必了,爷爷需要静养,你们的心意我们王家知道了。” 郑冲眉头微皱,连忙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道:“早猜到你们不是送信这么简单,轿子里坐的什么人?是不是有病前来求医的?” 郑冲点头道:“正是,还请小娘子再去通禀一声,若是能医治我这位小兄弟,我郑氏上下铭感五内” 话才说了一半,那少女一阵风似的已经到了轿子面前,掀开轿帘看了看,伸手便拿起孙泽沛的手把起脉来。郑冲瞪大眼睛,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生怕打扰了少女把脉。 把了脉后,少女翻起孙泽沛眼皮看了看,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幸好他只是神志混沌,心脉紊乱,五感內焦,便是受了惊吓的失魂之症,虽然难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郑冲看少女只把脉后又看了几眼,便将症状断得一清二楚,顿时赞道:“小娘子好医术。”跟着一拍大腿道:“哎呀,我也是糊涂了,小娘子称呼王老爷为祖父,岂不是王老爷的嫡亲孙女,家学渊源,想必王小姐的医术也是极为了得的。”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的样子太像那大恶人了,我看着讨厌,你转过脸去说话。” 郑冲愣了愣,少女柳眉一竖,最后郑冲只得妥协,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上门求医的呢?心头忍不住暗骂道:“好你个小娘皮,有朝一日,你求到我的时候,看我怎么欺负你!” 只听背后王家小姐道:“你们也真是的,有病人就早说,扯什么送信c探望的,假兮兮得紧。还好你们这病人没什么性命之忧,要真是急重症之人,被你们闲扯耽误了救治,死在我们王家门口,可把我们王家的医德牌坊都砸了啊。” 郑冲开始有些喜欢着王家小姐的率直了,当下赞同道:“好,王家小姐果然是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我们确是来求医的,还望王家出手相助。” 王家小姐在身后嗯了一声道:“这才像话,好了,你也别小姐小姐的叫了,我叫王月娘,便叫我月娘好了。” 郑冲偷望了身边的施福一眼,两人均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王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居然会有这么率性直真的孙小姐,似乎眼中根本没有礼数二字啊。 “还愣着干嘛?把病人扶下来送进去啊,难道要我这个大夫动手么?” 王月娘一声之后,当下便往里走,施福急忙命人将孙泽沛抬了下来,便架着孙泽沛往里走。郑冲跟在后面,不想到了门口,却被王月娘拦在门外。 “我知道你不是那大恶人,但你是在长得太像,对不住,恕不招待!”说罢王月娘便要关门。 郑冲大急,连施福都进去了,他这个正主却被人拒之门外,岂不是很糗?当下急中生智道:“月娘,看你样子便知是喜好医术的人,我这里有个治疗疟疾的好方子,你可需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王月娘的手缓了缓,皱眉道:“什么方子?” “你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郑冲耍起了无赖。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好,要是你敢骗我,我便痒痒粉c赤硫粉一起招呼,让你又痛又痒!”说罢,王月娘让开条路,郑冲连忙挤了进去。 王府果然不大,但前院c后院都放满了晒草药的竹篾簸箕,便连屋顶上都是,一进入王府,浓烈的中草药味道扑鼻而来,郑冲很喜欢这股味道,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王月娘也不理会他,先命施福等人将孙泽沛安顿在偏屋客房之内,随后替他再次细细诊脉。郑冲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屋,生怕王月娘又嫌自己的样貌妨碍了她。 “他是如何被惊吓到的?”王月娘细细查看了孙泽沛的眼神,甚至用烛火直直照射,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施福不敢僭越回答,看了郑冲一眼,郑冲连忙道:“先前在安平,遇上拦路打劫的” 才说到这里,王月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赶你出去!拦路抢劫会把人吓成这样么?” 施福等人忍不住奇道:“好厉害,娘子神医。” 郑冲瞪了施福等人一眼,这不是拆台么?当下又赔笑道:“月娘,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一同出游,遇上刺客来刺杀我,为了自保,我便辣手杀了那些刺客,也许是被那些血腥场面吓到了。” 王月娘嗯了一声,这才没追究,当下取出一个针包来,打开一看,其内长短各色银针都有。随后月娘吩咐将孙泽沛衣裳除了,便给他身上c头脑上插满了银针。 过了半个时辰后,月娘的针炙才算完了,随后命人施福等人照料他,自己收拾好便来出了客房,经过郑冲身前时道:“你跟我来。” 郑冲急忙跟上,两人来到院中站定,王月娘道:“你这位家人的病情很严重,他受了很厉害的惊吓,以致气血上涌,堵塞了一些头脑经脉,我需要替他多针炙几次,希望能疏通经络,令他神智恢复。” 郑冲却道:“听闻贵祖父从前曾今为一名惊喜而痴呆的进士诊治过,不是说惊吓一回便好了么?” 王月娘瞪眼道:“此乃坊间谣传,这你也信?要是吓一吓便能将心智混乱之人治好,那便人人都是神医了。那人是祖父多次用针炙之法治愈的,什么惊吓治病,小心把人再吓出个好歹来!” 郑冲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心头也在暗骂自己愚蠢,生为后世之人,怎会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传言? 王月娘又道:“你放心好了,这位小兄弟好在年岁还小,本来就心智还不成熟,治愈的成算颇高,便将他留在我家好了,我会每天替他诊治。” 郑冲长长一揖道:“多谢月娘出手医治,不知需要什么药材么?需要的话,在下命人去采办。还有这诊金不知多少?” 王月娘皱眉道:“你很有钱么?” 郑冲呃了一声道:“略有。” 王月娘道:“好,诊金我要一万两,药材嘛,见药就抓,每种药三斤!” 郑冲愣住了,他也听出了王月娘的不满,见药就抓?西游记朱紫国的剧情么? “月娘,不得无礼!”郑冲还未答话时,只听正堂廊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7章 班门弄斧忙 回头看去时,只见廊下站了一位耆宿老者,须发皆白,杵着根花梨木拐杖,身旁两位家仆搀扶着。 “爷爷,你怎么出来了?你这病需要静养!”王月娘见得老者出来,急忙上前扶住,命人搬了张椅子来,让他坐下。 听王月娘叫老者爷爷,想来这人该是王肯堂了吧,当下郑冲恭恭敬敬上前行礼道:“小子郑冲,见过王老爷。” 王肯堂呵呵笑了笑道:“免礼,年青人礼数很周道啊。” 当下郑冲连忙吩咐施福等人将礼物奉上,王肯堂也不拒绝,但也不看礼单,只是笑着命家人收了。 随后郑冲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来道:“家父与家师有书信在此。”说罢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王月娘瞪了他一眼,将书信接过,便拆开念了起来。原来王肯堂年事已高,眼神已经不好,都是旁人替他念诵公文或是书信的。 郑芝龙的书信意思很简单,便是请王肯堂看在同僚的份上,拂照郑冲,并请王肯堂出手医治孙泽沛。徐光启的书信则说了许多以前与王肯堂相交的旧事,更着重说了郑冲的来由,言明孙泽沛乃是他学生的孙子,恳请王肯堂出手医治。 听完信后,王肯堂捻着白胡须叹口气道:“原来你是子先的学生,真是难得,我还道子先自孙元化之事后,便不再收学生了。” 郑冲道:“小子蒙家师收为学生,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定将所学,报效国家百姓。” 王肯堂嗯了一声又道:“你的来意我知道了,可惜老夫如今年老体弱,老眼昏花,已经不能看症。”说到这里,指了指王月娘又道:“不过我的一身本事,月娘都学了去,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家小兄弟的病便由月娘医治好了。” 郑冲躬身谢道:“多谢王老爷,王小姐医术高超,适才已经见识过了。” 王月娘轻轻哼了一声,王肯堂皱眉轻咳一声道:“月娘,他是我故交好友的学生,也不必说什么诊金,尽心治好便是了。什么见药就抓,你想开药铺么?” 王月娘撅起小嘴,嘟囔一声道:“是他自己先问诊金的嘛。”郑冲一看便乐了,看来这野丫头还是有人能治得了的嘛。 便在院中廊下,王肯堂皱眉温言道:“你这丫头野惯了,也不知礼数,真是我管教无方,让人看了笑话去。郑公子上门是客,这些天人家要在这里暂住几天,照料病人,你还不去安排几间客房?” 王月娘秀眉微蹙,看了郑冲一眼,郑冲却急忙拱手道:“多谢王老爷美意,小子来福州还有公务,住在水师大营之内。这些天小子派人在此照料孙家兄弟便是了,就不在府上叨扰。” 王月娘松了口气,低声嘟囔道:“算你识相。” 郑冲又探问起王肯堂病情来,王肯堂笑道:“我这病是老毛病了,年轻求学时,饮食未曾注意,饱一顿饥一顿的便落下这胃痛之病,每遇四季交替便会发作,如今年老了,更是每况愈下。” 郑冲哦了一声道:“小子听闻象皮有止血,敛疮的作用,可烘焙后,碾磨成粉,口服下后,对胃病有良效。”象皮治疗胃病可不是郑冲信口胡说,穿越前他奶奶也有胃病,多方打听后,问得这偏方,便去黑市高价求购得二指宽大小的象皮来,郑冲亲自烘焙碾磨后,给奶奶服用,还颇为有效。 王肯堂与王月娘都是医道圣手,闻言后均是吃了一惊,王月娘撅着小嘴道:“信口胡说,象皮入药,闻所未闻。” 郑冲当时得了这个偏方,起初也是不信的,后来他查阅了许多资料,后来查得清朝的《本草新编》等几篇医书中记载将象皮入药,想来此刻明末,这时的医者来未曾将象皮入药,当下道:“我可不是胡说,记得海外有医书其上记载:象皮,味甘,气平,性温。无毒。药理入足太阳膀胱经c入脾经。有活血止痛,消肿祛瘀之效,可治疗胃病。” 王肯堂和王月娘都是一副惊讶的神色,王肯堂问道:“郑公子也懂得医术?” 郑冲干笑两声摇摇头道:“我只是记得几个偏方,算不得懂医术,不敢在王老爷面前班门弄斧。” 王肯堂微微颔首道:“也罢,这胃痛之症困扰我多时,便用这偏方试试也好。” 王月娘急道:“爷爷,这偏方也不知道是否可行,您年纪大了,待我试过药性后再说。” 王肯堂听了微微颔首,又问起郑冲公务,说了片刻后,郑冲将公务说了。王肯堂说了许久也是累了,他这胃病一犯便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是以也没太多精力,当下道:“也罢,郑公子,老夫身体不适,便回去歇息了。月娘,好生招呼郑公子。”说罢王肯堂便由家仆搀扶回后堂歇息去了。 王月娘送走祖父后,回头盯着郑冲道:“既然爷爷说了,那我不要你的诊金了,你把刚才象皮入药的方子细细说来听听。” 郑冲笑道:“我没骗你吧,我真有独门偏方,你刚才要是没让我进门,那王老爷的病可就少了一种治愈的可能。” 王月娘贝齿轻咬道:“好,知道你厉害了,快些说来。” 郑冲笑了笑便道:“象皮入药,可配海螵蛸,活血敛疮。亦可配百草霜,活血止血c收敛止血。还可配防风,活血止痛,祛风胜湿。还有配,活血止痛,消肿祛瘀。但疮疡脓毒未尽者忌用,看患者病情轻重疾患,用象皮烘焙碾磨成粉,取药粉三钱” 当下郑冲便细细将后世他知道的几个偏方都说了,王月娘听完后,细细思量片刻后,长出一口气道:“听来也有几分道理,好吧,待我买些象皮试着配出药来,试试药性再说。”顿了顿看着郑冲道:“你这人虽然面目可憎,但却还有些本事。” 郑冲哈哈一笑道:“那是,我的本事可大了,说起这医道之术,适才进门前,我不是说过,我还知道一个治疗疟疾的偏方么?” 王月娘闻言,轻轻哼了一声道:“偶尔知道个治疗胃痛的偏方便这般自得。这疟疾之症可不比胃痛之症,诸症之内,历代名医在古代医籍中记载最详者首推疟疾,辩证治疗几近完备。早在《素问》就有《疟论》《刺疟论》等篇,说过可用针灸治法医治疟疾。《神农本草经》也记载常山有治疟的功效。《金匮要略·疟疾脉证并治》篇以蜀漆治疟,并在《内经》记载之上推得疟母这一病症。其治疟的白虎加桂枝汤和治疟母的鳖甲煎丸,沿用至今。《肘后备急方·治寒热诸疟方》首提瘴疟之名,并采用青蒿治疟。《千金要方》除以常山c蜀漆为治疟诸方外,还用马鞭草治疟。更有我师尊张公景岳著有一书,天启四年刊印,在这本《景岳全书·疟疾》中说过,治疟当辨寒热,寒胜者即为阴证,热胜者即为阳证。于寻常疟疾,发症明显者乃正疟;与正疟相较,阳热偏盛,寒少热多者,则为温疟;阳虚寒盛,寒多热少者,则为寒疟。在瘴疟之中,热甚寒微,甚至壮热不寒者,则为热瘴;寒甚热微,甚至但寒不热者,则为冷瘴。” 一口气说了许多医书方子与疟疾的由来后,王月娘淡淡说道:“其实治疗疟疾已经有了这许多名医正方,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什么偏方,适才只是看你可怜,才放你进来的。” 郑冲呃了一声,想不到古人智慧如斯,有这许多治疗疟疾的方子,连青蒿都入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知道的金鸡纳霜治疗疟疾的偏方是否够得上格来装逼。更想不到王月娘还是明末著名医道圣手张景岳的徒弟,当下弱弱的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偏方是用金鸡纳霜来治疗疟疾。” 王月娘闻言微微一鄂,问道:“金鸡纳霜?那是什么?” 郑冲道:“便是泰西人带来的一种名唤金鸡纳树的树皮,对治疗疟疾有奇效。”原来郑冲在安平的时候,偶然见得佛郎机人送给郑芝龙的礼物单中有金鸡纳霜这东西,问起之后才知道是佛郎机人从南美洲带来的一种树皮,据说可以治疗疟疾。但郑芝龙讳疾忌医,也不敢用洋鬼子的方子治病,须知当时中国的中医才是国人心目中的正统,于是命人将这些树皮当柴烧了。 后来郑冲命施福在安平市面上倒也购得一些金鸡纳霜的树皮,他知道这些树皮可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于是准备留着备用。 “泰西人?那些佛郎机人c红夷人,外化蛮邦,懂得什么医术?他们连澡都不洗,如此不讲干净,还谈什么医术?”王月娘哼了一声,嘟着小嘴吐槽了一句。 郑冲顿时无语,是啊,这时候的欧洲诸国有什么医术?放血治疗倒是常用,不洗澡也是欧洲诸国的一个流传甚久的笑话了,郑氏之内等人也常用泰西人不洗澡来嘲笑他们眼中的外化之邦。殊不知此刻西方的文艺复兴已经达到巅峰,随着文艺复兴之后的科学浪潮席卷而来,西方的医学开始得到长足的发展,到得近代之后,科学的西医对病菌c病毒的致病原理研究得更为透彻,甚至超过了中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8章 女医必不凡 郑冲兀自口中倔强的道:“那些树皮我也带了些来,有没有效,你一试便知。” 王月娘还是有些轻蔑的道:“好啊,我等着看看你的树皮有没有效果。” 郑冲有种装逼不成反被轻视的感觉,看来穿越者在古人面前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装逼的,当下为了扳回面子,郑冲忍不住道:“我还知道种痘预防天花之法。”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种痘之法早在宋朝便有了,此法有极大隐患,稍有不慎反倒怎会让人得天花,你一知半解,胡吹什么大气?” 郑冲嘿嘿一笑道:“谁说是种人痘的?我这法门乃是种牛痘,牛痘的毒性对人的致病力很弱,一般仅能在接种部位产生病患,但由于牛痘毒与天花毒都属同源,可令人种牛痘后而出现对天花毒的抗力,你也知道的,得过天花的人,终生便不会再得了。” 王月娘疑惑的说道:“牛痘?”她似乎终于听到感兴趣的东西,进而有些兴奋起来,跟着一把抓住郑冲,恶狠狠的道:“你快些细细说来,什么牛痘,如何种法?” 郑冲皱眉看了看王月娘抓住自己的手,淡淡说道:“娘子自重,男女授受不亲,我是有妻室的人了。” 王月娘哼了一声,略略缩手后道:“若是你这法子当真有效,能让人接种牛痘后,便不再得天花,那可是惠及万民的一件大善事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说不说?” 郑冲只得道:“好啦,我说给你听,你别再动手动脚的了,我怕你的赤硫粉又弄我一身。” 当下王月娘将郑冲请到正堂坐了,命家仆上了茶水来,两人便在堂上细细说起了种牛痘,免疫天花之法。天花此刻乃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烈性传染病,死亡率极高,一般可达25,有时甚至高达40。不死者也经常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或失明。每一个喜好医术的人都知道天花的厉害,也知道预防天花的成就足可留名青史,是以王月娘甚是急切的想要知道种牛痘的方法。 明末以前的种痘之法皆是种人痘,此种方法很不安全,稍有不慎接种者便会真的患上天花,十成中有两三成的人会因此而真的患上天花,并不是十分安全有效的接种预防之法。而后世种牛痘的方法乃是1796年英国医师爱德华詹纳发明的,种牛痘之法更加可靠,更加安全,这方法问世后,很快便取代了传统的种人痘之法。 便在堂上,郑冲便细细将种牛痘之法说了,想不到王月娘好奇心起,多问了些问题,郑冲有些话也解释不清楚,只得冒出些后世的名词来,比如什么病毒c细菌,什么免疫力等等一些新名词都冒了出来。结果王月娘大感兴趣,拉着郑冲便追问下去,什么是细菌,什么是病毒等等。 最后郑冲逼于无奈,只得将细菌病毒的一些概念先说了,打算糊弄过去,不想王月娘却不肯放过。 “大恶人,你说那细菌很小,但能用显微镜看到它们,那显微镜是什么?”已经快到正午时分,郑冲茶碗里的茶已经冲过三回,早已经淡无茶味了,王月娘却依旧很是好奇的问着。 “显微镜嘛,是泰西红夷人发明的,泰西有个大学者名唤伽利略,他用显微镜看到过昆虫的眼睛,只是现下的显微镜放大倍数还不够,若是能制出更好的凸透镜,便能提高放大倍数,可看到细菌了。”郑冲已经有些疲累了,回答更像是敷衍的信口而说,也不在管什么明末有没有这些词汇。 “放大倍数?凸透镜?这东西很难造吗?你能不能造出来?我很想看看细菌到底长什么样的啊。”王月娘一说起医道上面的事来,就像个好奇宝宝,什么的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郑冲愣了愣,已经被问得很是烦了,当下道:“王小姐,午后我还有公务要办,这显微镜的事咱们下次见面再说如何?”说着便想起身告辞。 王月娘却一把拉住他道:“你留下来吃饭吧,吃饭的时候还能再和我说说这些细菌c病毒是如何使人生病的,又该如何防止他们进入我们人体,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啊。对了,我做的饭菜很好吃的,你吃过就一定还会想吃。”说着不等郑冲拒绝,便起身道:“你等着啊,我去厨房做菜,你可别走啊。”说罢一溜烟便往后院厨房去了。 郑冲无奈,只得又坐下身来,施福从廊下闪身入内来,笑着说道:“公子,好艳福啊,这野丫头都肯下厨给你做饭了。”适才施福已经来正堂看了几回,想叫上郑冲回水师大营去,不想见郑冲与王月娘越聊越投机,便没打扰,此刻见王月娘出去了,才来从廊下出来。 郑冲没好气的说道:“这丫头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对着她说了这许久的话,真是一种折磨啊。” 施福笑道:“也不尽然啊公子,我看这王家小娘子医术高明,若是跟了公子,今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便看随时医治了啊。再说了,面貌什么的,吹了灯,天下女子都一样。” 郑冲瞪大眼睛看着施福道:“我看走了眼,想不到施福你浓眉大眼的,和我那小叔叔却是一丘之貉!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来!” 两人正说话时,却见王月娘忽然从门口进来,只见她一脸薄怒之色,开口的吴侬软语中带了一丝不满:“你们在说什么?” 施福吓了一跳,急忙道:“没说什么,王小姐怎么又转回了?”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我是转回来想问问大恶人你喜欢吃什么。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想让我跟他?他还不够格,我已经有婚约了,再者他不是已经有妻室了么?” 郑冲虽然口中说不喜欢王月娘,但不知怎么的,陡然听闻王月娘已经有了婚约,心头会忍不住有些酸意,急忙道:“月娘莫怪,刚才是我这家人胡言乱语的,月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月娘看了看郑冲,摸着下巴却道:“若是你真能做出那显微镜来,我或许可以考虑嫁给你!”闻言郑冲差点跌倒在地! 更让郑冲绝倒的是王月娘稍后一句,只见她摸着下巴道:“也不好,你这大恶人相貌太过招人厌恶,怎能成婚?嗯,不过这人说的对,吹了灯,天下男人也都是一般的。” 郑冲和施福都被噎的不轻,施福小声说道:“王小姐,这等话还好是我两个听到了,若是旁人听了去,只怕有损娘子名节,今后还是谨守礼数,慎言慎行的好,以免将来嫁人后,为婆家所不容。”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自打我学医起,这世上什么礼教礼数,我早已经抛诸脑后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我连患者都不能触碰,还怎么踢人治病?” 听了王月娘的话后,郑冲忽然明白过来,古代女医生可谓是凤毛麟角,这是为何呢?只因为作为医生,你要替病人看病,便免不了要接触病人身体,就像刚才王月娘替孙泽沛施针一样,有时候甚至要面对病人精赤的身体,一个女儿家如何能过得了礼数这一关?只是适才施针时,孙泽沛还算是个小孩,众人也未曾往深处想而已。 只听王月娘续道:“嫁不嫁得出去,也不须外人操心。我那未婚夫婿便是我师尊张景岳的三儿子,也是个学医的,他自然不会顾忌这一节,你们不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既然许身学医,便一心一意将医道发扬光大,旁的倒都是次要的,你们不知道,我能行医救人,替穷苦百姓治病,确是不知道有多欢喜。” 施福被噎的不轻,郑冲反而理解了王月娘,她酷爱医术,自从开始学医,便知道了今后会如何,若是没有她这般豁达c不计礼教的性格,只怕也做不了医师。是问来看病的什么样的男人都有,若还是一般女子扭捏的性格,没说话只看到陌生男人就脸红,那还怎么行医? 郑冲开始有些敬佩王月娘了,虽然她算不上貌美如花,但她那颗行医治病救人的心,却是无比的高尚,更兼她那种特有的气质,很像后世的独立女性一般,到让郑冲有种面前之人乃是后世女性的错觉。 “好啦,闲话少说,你们午饭要吃什么?”王月娘问了一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适才我当你们的话是戏言,不与你们计较,我的话也是气不过说的,你们别当真。我虽然不守礼数,但三从四德还是知道的,我身上有婚约,是不会跟你这个大恶人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郑冲心头一片酸楚,被人拒绝还没得到好人卡,倒也是头一遭啊。施福却舔着脸道:“王小姐随意安排便是,我们少爷有肉便行。” 正说话间,那老仆诚伯来报道:“孙小姐,张家有人送了书信过来,说是有关婚约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9章 福建的商帮 笑容在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面容上绽放开来,这笑容毫不伪作,却是发自内心的由衷开心,她看着未婚夫婿张家送来的信函时,幸福感带来的甜美笑容瞬间让她宛如一位临凡的仙子一般。 郑冲一时间失神了,他甚至有些嫉妒那张三公子,能得到这么一位率真女子的垂青,他又是何德何能呢?这一瞬间,他不再介意王月娘那平凡的样貌,或许他只是嫉妒张三公子能得到一份纯真的深情。 这是郑冲从未能体会到的,对于张灵素,他更多是觊觎美色,和出于对自己名份上妻子应尽的保护欲与责任感,此刻他才蓦然回想起来,张灵素对他从未流露过这般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只是羞涩与一种说不出的抵触,好似两人间隔了一层薄纱,而正是这一层薄纱让两人的感觉若即若离,并无王月娘对张三公子这般的艰深情谊。 郑冲蓦然惊醒过来,暗想道:“我为什么要嫉妒?难道我真的喜欢这王月娘了么?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相貌平庸的女子?真是瞎了狗眼。哼,秀恩爱,死得快,前生后世莫不如此!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郑冲在心里拼命的诅咒着,他并不是个胸怀宽广的圣人,相反常年的孤儿生涯令他看透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虚伪假善,嫉妒从来都不曾离他而去,只是被他深深埋在心底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诅咒成真了,王月娘满心欢喜的打开张家的信函,却只看了几眼后,便即面色大变,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跟着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双目渐渐红了起来。 “月娘,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变故么?”郑冲好奇心起,开口问道。 连问了两遍,王月娘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道:“没什么,你们稍等啊,饭菜很快便好了。”说罢将那信函贴身收好,转身便匆匆离去了。 “公子,王小姐似乎不对劲啊,是不是信上说了什么?”施福也八卦了起来。 “连你也看出来了?看来真有什么事。”郑冲摸着下巴道:“待会儿你问问王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咱们上门求医的嘛,若是有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王月娘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四菜一汤,家常小菜而已,不过都做得很精致,也都是江苏金坛的名菜。一碟虾饼,色呈金黄,外脆里软,香鲜可口。羊肉狮子头,鲜美可口,爆炒酱肉,多汁嫩滑,青椒火腿,咸淡适中,最后一味砂锅鱼头更是透着浓浓的香气。 郑冲一时间愣住了,不是有什么变故么?心里揣着事居然还有心思弄这么好的饭菜?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起筷吧,大恶人,你接着说说那细菌和病毒好吗?咱们边吃边说,你看我这一桌好菜啊,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下次就没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哦。”王月娘居然浑若无事的说道,面上神色如常,就好像根本没有刚才那封信一般。 “呃,王老爷呢?请他一同用饭吧。”郑冲迟疑道,并没打算顺着王月娘的话说下去。 “爷爷脾胃不适,不能吃这些,我单独熬了米粥给他,他在房里吃,不出来了,便交代我款待好你们。”王月娘自顾自的夹了块火腿吃了,又给郑冲和施福都夹了菜,又道:“喂,咱们边吃边说啊。” 郑冲皱眉道:“在饭桌上说细菌c病毒什么的倒胃口,你想听啊,日后我在给你慢慢细说,那可不是一顿饭就能说完的。”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胃口不小,还想多骗几顿饭吃。也罢,你说的那些医道,我从闻所未闻,若真是你说的那样,便是医道上另辟蹊径的一门大学问,我只用一顿饭便换你说了出来,也的确有些轻贱了这门学问。也罢,日后再慢慢向你讨教好了。” “对了,王小姐,适才见你神色有异,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若是有事,不妨直言,我家公子定会鼎力相助的。”施福本来埋头吃着,桌下不防被郑冲踢了一脚,一看公子眼色,急忙开口问道。 王月娘略略一顿,随即笑道:“没什么事,说起成婚一些琐事来,看着让人心烦,这些繁文缛节,我是最讨厌的了。” 施福还欲再问时,却被郑冲又在桌下踢了一脚,只得住口。 “对了,下午你们有何公务呢?”王月娘换了个话题,以免饭桌上显得太沉静。 “便是要去办理水师大营粮饷的事。”郑冲立刻答道:“是以午后便先告辞,明早我们会再登门造访,孙家小兄弟便拜托月娘照料了。” “嗯,你们放心去办事吧。”说到这里,王月娘笑了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武官啊,我本想着武官都是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子的。” 郑冲也笑道:“第一眼见月娘你的时候,不也没看出来你是位高明的大夫么?”说罢,三人都是笑了起来,想起初次见面时候的误会,也都是各有滋味。 午后,郑冲与施福辞别月娘,只留下两名护卫兵士在王家照料孙泽沛,月娘送到门口,只道一声:“明天早些来,好好给我细说那些医道之事。”郑冲应了之后,便即与施福转出王府。 来到街面上,郑冲并未骑马,施福牵着马在身后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去各家商号会馆去看看,是否有商贾收购咱们那批货。” 福州与泉州c安平等福建各处海港一般,常年都有各处的海商往来做生意,同样也有来自内地陆路的商人的。此时明国号称有十大商帮,便是山西商帮c陕西商帮c江右商帮c宁波商帮c山东商帮c广东商帮c福建商帮c洞庭商帮c龙游商帮c徽州商帮。 这许多商帮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也有自己习惯的行商线路,山西商帮c陕西商帮更喜欢走陆上的商贸之路,将内地的茶砖c丝绸c大米卖到塞外蒙古c甚至是罗刹国去,是以很少会到福建来走海贸的路子。山东商帮临着京城运河,因此也不靠海贸吃饭。广东商帮有自己海贸的路子,隔壁澳门葡萄牙人经常就近与广东商帮商贸,是以也不会来福建。而洞庭商帮则是在长江水道上吃饭的商会,他们掌握着长江的商贸线路。喜欢到福建海贸的也就只有江右商帮c宁波商帮c龙游商帮c徽州商帮四家而已。 也便是这四家商帮,将内地产的上好生丝c丝绸c瓷器c茶叶,每年都源源不断的运到福建来,充足这里的市场,让万里而来的泰西诸国人不至于空手而回。同时,他们在这里或赚回现银,或购买西洋货物,胡椒c绒毯c玳瑁c珍珠c香料c象牙c犀角等等诸多奇珍异货也是从这里带回内地去的。 因为有了他们,后世才会有番茄c土豆c玉米等作物,他们在为自己牟利的同时,却不知不觉的推动了东西方的物种交流,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四大商帮在泉州c安平c福州c金厦各地都有商帮会馆,平素便是大家落脚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成了各地商贾到来异地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这里有各种来寻求交易机会的商贾,也能打听到各种商贸的消息,更能在这里找到与你交易的对象。 郑冲早就听施福描述过各商帮会馆的盛况,往来人等各色,个个都是为了追求利益而来,那里充满了讨价还价的嘈杂之声,各省方言在那里都能听到,在那里你总能找到你需要的货物,在那里你也总能将你的货物出手。 不过郑冲却不会去会馆的,郑冲闻言后淡淡一笑道:“一上午的功夫,想必我到了福州的消息也该散出去了。咱们不去会馆,便回水师大营去,想要与我交易的人,一定会上门求见的。” 施福奇道:“他们为何会巴巴的上门来?” 郑冲嘿嘿一笑道:“我乃郑氏长子,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而我郑氏把持了与红夷的海贸,那些手上生丝c茶叶脱不了手的人,一旦听说郑氏长子来了福州,会有何反应?” 施福也不是蠢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了,惊讶的失声道:“公子,他们一定会急着拜会您,求郑氏收购他们手上的存货!” 顿了顿施福又皱眉道:“可是我们这趟是来找买家收购货物,换取现银给水师发饷的,不是来收购货物的啊。” 郑冲摸着下巴道:“商人c商人,买东卖西,卖西买东,做买卖的,何必一定拘泥于一样?” 施福瞪大眼睛道:“公子,你是想把手上的货与他们以货易货?” 郑冲重重的颔首道:“不错,此刻一担生丝价格已经压低至六十两,不想卖就会烂在手里,而要与我交易的,只能接受我手中的西洋货物,他们都是内地商贾,本来也就要买些洋货回到内地再转手。我和他们之间,何必一定要有现银周转?” 施福怔怔的道:“可这样以货易货,我们手头还是没有得到现银啊。” 郑冲微微一笑道:“我带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应该够发饷的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0章 郑氏春秋饷 果然,郑冲等人回到水师大营时,只见大营外聚集了数十人,都在那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被大营将士拦在外面,这时有人操着江西口音上前探问道:“军爷,你们家郑大公子何时转回啊?” “你问了几百遍了,我也不知道公子何时回来,早间公子外出公干,你们不去巡抚衙门c知府衙门问问,跑来这等什么?”守卫营门的把总很不耐烦,显然这些人来了许久,也烦了他很久。 “军爷,咱们就是从巡抚衙门那里得了消息,可我们赶去的时候,郑公子已经走了。”那人苦着脸道。 那把总一摊手道:“那我可没办法,公子也没将行踪说与我几个小兵知道啊。”说到这里,只见郑冲与施福等人行来,那把总见了急忙喝命麾下士卒上前分开众人,让出条道来,随后一众士卒皆笔直站立,朝郑冲躬身施礼道:“恭迎公子爷回营!” 郑冲骑在马上便缓步入营,四周围着的那群人急忙纷纷问道:“这位可是郑大公子?” 郑冲在营门前勒住马头问道:“正是本官,诸位是?” “啊,是郑大公子,总算回来了。郑公子,小可江右商帮万福商号的陈尤嘉,特来拜会公子!” “郑公子,小人徽州歙县吴氏大掌柜吴同清,特来拜会公子!有要事相商!” “在下浙省龙游李家管事李福兴,特来拜见公子爷,有大宗生意之事面谈。” “小的宁波秦家掌柜傅可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请公子赴宴。” 一时间大营门口像炸开了锅一般,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各处商帮似乎都来人了,郑冲皱眉,施福见了立刻大声喝道:“水师军营重地,尔等胆敢在此处放肆?!”一声之后,四周水营士卒皆是呼喝起来,一众人皆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的静了下来。 郑冲看了众人一眼道:“诸位都是各处商号掌柜,既然找本官有事,本官理应接待。不过此处乃是军营重地,不可轻入,明日午时,在闽江口,本官在坐船之上恭候诸位驾临,有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便即策马入营,施福等人护着郑冲鱼贯而入,守营将士则将人群都拦在门外。 进了大营之内,施福奇道:“公子,既然他们都找上门来了,为何不立刻商谈,还要晾他们一天?” 郑冲笑道:“生意之道,你若是心急,便先输了一分,我便是要让他们比我们急。” 回到大营郑冲自己的军帐内,郑冲命施福差人来点算粮饷。少时自有军中主簿奉来账册,将福州水师大营粮饷都点算清楚了。 这一趟郑氏要发放三个月的粮饷至水师大营,便是将今岁至年底的粮饷一次性结清,而后陆续发给水师将士们。福州水师大营上下将士c民夫c工匠c郎中c文书小吏等等一共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七口,共计三月粮饷折算现银须八万一千一百一十二两,再算上粮秣费c器械补损费c养马费及其他修缮费c药材费c杂费等等,共计须十二万五千一百三十二两。 郑氏发饷银都是一年分两次拨付,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便是春秋两季发放,因此郑氏官兵也称之为春秋二饷。每次一发便是半年饷银,从无拖欠,比起其他各地明军欠饷多达几年的可是好太多了。 而且郑芝龙海商出身,信誉极好,给士卒的待遇也不错,将士们人均一年饷银达24两,须知明朝一位县太爷的朝廷明俸,一年也才45两,当年戚继光在浙江招兵,士卒一年粮饷也才20两,是以郑氏水军皆为郑氏效命。 只不过县太爷有其他各种孝敬,捞钱的机会很多,而将士们想要获得额外收入,只有靠博取军功而已。 看完账册后,郑冲又问施福并主簿道:“那我们交割与知府衙门的银数该是多少?” 那主簿躬身道:“知府衙门那里的火耗费定的是五厘,此趟交割,折算现银,该是六千二百五十六两,合计共是十三万一千三百八十九两。” 施福笑道:“这五厘的算价便是老爷招安时便定下的了,这许多年也未曾变过。” 郑冲颔首吩咐道:“从我带来的那现银中点算这笔银两出来,稍后便去知府衙门交割。” 施福道:“公子这么急?不等等看?” 郑冲笑道:“我先把后顾之忧解决了,否则那些商贾得知我急着将手中货物脱手换银两,或许会趁机压价。” 施福恍然大悟,便即与军中主簿点算银两。一个时辰后都点算完,郑冲便差人将账册及火耗费六千余两送至知府衙门。虽然郑氏与知府衙门有约定,面上这些饷银还是要由知府衙门账面上走个过场,但其实现银并不需要真的送到知府衙门,而是将做好的账册及该给知府衙门的火耗费送到知府衙门,随后知府衙门盖印坐实,誊录账册,随后派遣官吏至大营,做个发放饷银时候的监督而已。其实那些饷银还是在郑氏水营之内,并不会真交割给知府衙门。 到得黄昏时分,施福与那主簿回来,已经将事情办妥,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明日起知府衙门便会差遣官吏前来监督饷银发放,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知府衙门才不会管这些饷银是否真的发放了,都是你郑家的事。 施福等人回来后,留守福州水师大营的十八芝之一的郑芝燕赶回水师大营来。郑芝燕乃是郑冲远方族叔,为人老成持重,带兵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是以这趟并未参与红夷之战,而是留守福州水师大营。 照理来说,郑芝龙官拜福建总兵,他的福建总兵衙门该是在福建省城福州的,可历来郑芝龙皆是以清剿海寇为由,将福建总兵衙门搬到了他的老家安平,福州的总兵衙门便是经常由郑芝燕坐镇此处,有什么公文往来,皆是一股脑派船发往安平给郑芝龙署理,他在福州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昨天郑冲到了福州之后,郑芝燕并不在军中,也怪郑冲在海上和海寇打了一仗,沿海渔夫见得后,不但报了知府衙门,也报了水师大营。郑芝燕闻得福州外海有海战,便提一支船队出巡去了,却扑了个空,今天黄昏才回到水师大营来。 见过族叔郑芝燕后,郑芝燕先问了郑芝龙等人境况,郑冲报了平安后,说起那场海战来,郑芝燕哈哈笑道:“我还道是哪支巡船队与海寇交锋,火急提兵赶去,原来是博文你的船队,若知晓是博文的船队,你叔叔我也不必跑这一趟,这东海之上,谁还是你龙须儿的对手?” 郑冲谦道:“小侄初次领兵,战后也不知先派小船登岸报捷传讯,累族叔跑这一趟,小侄罪过了。” 郑芝燕摆摆手道:“哪里话,一家人嘛。这趟战功便由我这里奏报上去,有功将士一并封赏便是。” 又问起这趟发放粮饷之事,郑冲道:“小侄此趟前来,已经带了现银发放粮饷,午后已经至知府衙门交割了。” 郑芝燕奇道:“因与红夷交恶,已然停了近一年的海贸,市面上缺银缺得很,大哥那里应该不会有这许多现银发饷才是啊。” 郑冲道:“这些银两乃是小侄私库中先垫付的。” 郑芝燕皱眉道:“此乃公务,岂能让博文你费钞?” 郑冲却笑了笑,低声道:“族叔不必忧虑,此趟小侄本是带了货物来换银两发饷的,但此刻小侄已经垫付了饷银,那这批货便是小侄的了。” 郑芝燕还是担忧的道:“可如今市面上缺银,都是等着出货的多,求购的少啊。” 郑冲笑道:“叔叔不必担心,小侄自有办法,此趟生意一成,所赚回来的定会是十倍之利。” 郑芝燕道:“既然博文成竹在胸,叔叔也不多说什么,但有难处不妨直言。” 郑冲应了,随后郑芝燕摆下接风酒宴招待郑冲,便将福州水师大营诸将都一一介绍了,更将他私费先垫付饷银之事说了。诸将都知道与红夷海贸停了许久,各处皆缺现银,本来想着今趟秋饷或许会拖上一阵,不想郑大公子自己垫付银两,先将将士们的饷银发了,当下皆是佩服郑冲,让郑冲成功的刷了一波人望。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一大早,郑冲穿了戎装,郑芝燕击鼓集兵,待得知府衙门派来的官吏到了之后,便即开始发放粮饷。便在大营校场之内,分出二十余个台子来,各营将士列队,由各自把总率领,顺序上前领取饷银,都井然有序。 见得士卒们领得饷银后,欢天喜地的笑容,郑冲也觉得这趟算是办成了一件大事。 领取的将士颇多,郑冲只看了一会儿便即向郑芝燕告假,便言要去王肯堂府上,郑芝燕也知道他带人来求医,便道:“博文在我这里不必拘礼,出入自便就是了。” 郑冲谢了,便带施福等护卫离开大营,先到福州市面上逛了一圈,便是想买到象皮。可逛了许久也没遇上贩卖象皮的商贩,最后打听得一位来自云南的商贩那里有象皮出售,郑冲好不容易找到这云南游商,方才购得象皮。 郑冲买了几块象皮后,吩咐施福先回大营龙须号上,将龙须号开到闽江口处,然后便先准备接待那些约好今日会面的商贾。他自己却只带了几名护卫,优哉游哉的到王肯堂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1章 为悦己者容 进了王府后,正好遇上王月娘给孙泽沛针炙完出来,却见她容颜有些憔悴,似乎昨夜未曾睡好。 见得郑冲,月娘道:“你放心,孙家兄弟已经有起色了,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我这里开个舒经活络c散瘀的方子,两下齐下,见效更快。” 郑冲拜谢了一回,将象皮送上道:“我在市面上购得象皮,月娘看试试将其入药,看看这药性如何。” 王月娘微微一鄂,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只是接过后道:“多谢你了,我还想今早出门去采购象皮,你却买了来。这药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郑冲笑道:“你我说钱,伤了两家情谊。”月娘低头嗯了一声,似乎今天她兴致不高。 问起王肯堂来,月娘只道王肯堂在内堂静养,让郑冲不必去打扰,郑冲只得应了。 随后王月娘拿着象皮道:“你跟我来,我想继续请教你昨天的医道。”郑冲嗯了一声,跟着王月娘转到后院。 只见这处院落也没什么假山异石,仅有的几块花园土地都种上了草药,这里和前院一样,都晒了许多草药。王月娘带着郑冲来到后院一间厢房之内,推门而入,只见这里并不算大,陈设也比较简单,里屋放着一张牙床,外屋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医书,一只极大的桌案上放满着文房四宝,也放着脉枕c药戥等中医器具。桌案旁几只药炉正噗嘟噗嘟熬着中药,半边墙却是一只药材柜子,上面百十个小抽屉,外面都写满了药名。 这里更像一间大夫诊疗的屋子,王月娘却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郑冲微微一鄂道:“原来是月娘你的闺房,我还道是府上诊疗之处。”王月娘点点头道:“也差不多,我向来都是这样住的,方便些。” 说罢王月娘便按昨天郑冲所说的方子开始烘焙象皮,随后碾磨成粉,郑冲也没闲着,在一旁帮手,当年他常給奶奶亲手做药的,也做得惯了。 王月娘手上不停,口中一边问起细菌c病毒的知识来,还好郑冲清楚记得前世的知识,便将从前生物课学过的知识,后来网络上看到的有关细菌c病毒的知识都一一说了。 王月娘越听越是惊讶,郑冲说的理论很多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她也反复询问。郑冲只得耐着性子讲解,但现代医学是一套完整的科学体系,涉及了生物学c化学c遗传学等各个学科,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直到将象皮方子的药都弄好,已经快至午时,郑冲才说了一小部分,但已经好像给王月娘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窗户一般。 “这酵母菌便是这般助人消食的,总之细菌种类千百种,也并非所有细菌都是有害无益,有对我们有益的细菌,也有对我们有害的细菌,不可一概而论。”说到这里,郑冲看看窗外日头,哎哟一声道:“差点误了正事,今日约了许多人商谈大事的。” 王月娘本来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郑冲忽然起身要走,居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想着他有要事,也不好挽留,只得道:“明早你还会来么?” 郑冲嗯了一声道:“我明早还来,明早我给你说说这有害细菌都有哪些,又是如何繁殖的,又该如何杀灭这些细菌。”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何,与王月娘在一起谈说这些,郑冲会觉得有些轻松,也不必装出一副高大全的样子,他在郑家谨言慎行,便是担心被人看出破绽来,但在王月娘这里,却完全不必担心这些。 临走时,郑冲又看了看王月娘的闺房,忍不住道:“月娘,为何你这屋里也没什么胭脂水粉,也没什么花草点缀,着实不像个女儿家的闺房。” 王月娘皱眉道:“我不喜欢那些。” 郑冲又道:“其实你要是能略施粉黛,稍作打扮,也一定是个美貌的姑娘,一定会很好看。” 王月娘白了他一眼道:“我好不好看,与你何干?” 郑冲被噎了一口,有些不甘心的道:“女为悦己者容,你不肯打扮,或许是因为你还没遇上一个人,值得你为他而妆容吧。要不明日我带些胭脂水粉来送给你?或许有一天你遇上心仪之人,便可打扮给他看了。” 王月娘皱眉道:“我要自会去买,何必要你送?你不是有要事么?还在这里啰嗦?” 郑冲干笑两声,心头所想都只是女为悦己者容这几个字,便告辞离开了王府。 赶回水师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大营之内众兵将还在领饷银。毕竟是一万多人领工资,而且此时发饷银也不是数钞票便可的,发银子还要准备器具,大银敲散,小银块要称量的,是以速度极慢,估摸怎么也要几天功夫才能发完。 郑冲与郑芝燕打个招呼,便说了要在龙须号上与那些商贾会面之事,郑芝燕听了哈哈笑道:“博文好一招请君入瓮,此趟买卖是你的主意,你自己去办好了,稍后赚了大钱,可别忘了你叔叔。” 郑冲也笑道:“自然不会忘。”说罢便带着护卫驾一艘快船赶到闽江口龙须号停泊之处登船。 到了龙须号上,只见施福迎了上来,郑冲问道:“人都来了么?”施福笑道:“许多都是一大早便来了,来得最早的已经在船上等了一上午了。” 郑冲又问道:“都安排在那里?”施福道:“都安排在公子舱室之内,都挤得满满的了。” 郑冲道:“好,咱们去会会这些商贾。”说罢当先便走,施福等人紧随其后。 到了船尾舰长室内,里面果然挤得满满的坐了数十人,好在龙须号上的舰长室颇为宽大,挤着些倒也能坐下。一众商贾见得郑冲进来,皆起身施礼,郑冲面带笑容左右回礼,便径直到了主位上坐下,施福手按腰刀,跨站在他身后,众商贾这才各自落座。 见众人都坐下后,郑冲这才朗声道:“其实诸位来意,本官早已经明白。之前朝廷有严旨,教东南沿海各地驱逐红夷于我大明海域,不许再与红夷谈商贸二字。之后一年之内,海战四起,许多港口都是许进不许出,因此断绝了海贸之路。而今我郑氏统领大明官军大败红夷,驱逐红夷于东海,红夷将不敢再来我大明沿海骚扰,海贸之路已然恢复,诸位当可正常行商,此乃我郑氏该做之事,诸位不必言谢。” 一众商贾肚子里都是骂开了,什么海贸之路恢复,红夷人都被你们郑氏赶跑了,只剩下大小佛郎机人来海贸,狼多肉少,弗朗机人那点商贸份额也不够这许多人分的啊。跟着又骂起朝廷来,特别是几个宁波商会的商贾心里骂得最凶,同样是大明的海疆,为何宁波就没有郑芝龙这样的人罩着,福建可以直接对外海贸,而宁波却只能跑来福建商贸,而不能直接对外海贸呢? 心里骂归骂,但面上还是掬着笑容,一起拜谢了郑冲并郑氏一回,阿谀奉承的话还是说了许多。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起身问道:“郑公子,我等从前来福建海贸,都是有许心素一起收货,他是不是与红夷人海贸我等不知,但既然如今郑氏镇守东南,这海贸是否还有活路,还请郑氏给句明话,也省得今后我们再千里奔波入闽而来。” 郑冲看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浓眉大眼,一副老实人的相貌,当下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急忙道:“小人宁波秦家掌柜傅可顺。”郑冲哦了一声,施福在身后低声道:“宁波秦家也是多年老字号了,这秦家也是宁波商帮执掌牛耳的大商号,多做些茶丝生意,也做盐号生意。” 郑冲嗯了一声笑道:“海贸自然是要做的,来的都是明白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是不做海贸,我郑氏拿什么来给东南水师发粮饷?” 傅可顺等人闻言都是面露喜色,郑冲又为难的道:“不过大家也知道,朝廷严旨不许再与红夷海贸,如此一来,内地贩卖到此的茶丝c瓷器等各种货物份额只恐将会有所下降。我郑氏也找不到其他人来出货,也要不了这许多货物啊。” 众人又是面上一紧,一人站起又道:“那不知郑氏还可接纳多少货物?是大家平分份额,还是郑氏会指定只要哪几家的货物?” 此人獐头鼠目,一副大黄牙很是难看。郑冲问道:“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人媚笑着道:“在下浙省龙游李家管事李福兴。”身后施福又提点道:“浙省游龙商会李家,如今李氏当家的名唤李汝衡,李家经营的主要是丝绸,他们家的丝绸贩销到湖广十五郡,几乎垄断了楚湘的丝绸商路。朝中南京礼部尚书李维桢老爷都曾著文赞扬他。言道:李十二汝衡者,越之龙游人也。至汝衡而资益拓,所居积绮縠纻罽,遍四方之珍异,輓舟转毂以百数,所冠带衣履,遍楚之十五郡。而善与时低昂,人或就之贳贷无所靳,亦不责子钱,久乃或负之,遂不复言。楚人慕其谊,争交欢汝衡。” 郑冲哦了一声,笑着说道:“诸位放心,我郑氏自然不会有失公允,生意大家一起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郑冲说的都是废话,压根不提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这时有一人终于沉不住气,起身操着地道的安徽口音道:“郑公子,咱们明人说亮话,我家现下手中有上好的茶叶,都是我们八皖之地的好茶,便是泾县尖茶c屯溪绿茶两种上品,总有三千余担,不知郑氏可有兴趣接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2章 士人与商贾 此人一鸣惊人,其实来此的一众商贾多半都是想尽快将手上的现货脱手,只是生怕郑氏会趁机压价,便先试探一二,不想这人居然大大咧咧的便这般说了出来,但一听他手上的货是名贵茶叶便也明白了。 茶叶特别是上等茶叶吸湿及吸味性强,很容易吸附空气中水分及异味,若贮存方法稍有不当,就会在短时期内失去风味,而且愈是清发酵高清香的名贵茶叶,愈是难以保存。通常茶叶在贮放一段时间后,香气c滋味c颜色会发生变化,原来的新茶叶消失,陈味渐露。 上等茶叶最好的储存办法便是陶瓷坛储存法,选用干燥无异味,密闭的陶瓷坛一个,用硬藤纸把茶叶包好,分置于坛的四周,中间嵌放石灰袋一只,上面再放茶叶包,装满坛后,用麻布包紧。石灰隔旬月便要更换一次。这种方法利用生石灰的吸湿性能,使茶叶不受潮,效果较好,能在较长时间内保持茶叶品质,特别是龙井c大红袍等一些名贵茶叶,采用此法尤为适宜。 不过这种储存法很难大规模使用,而且储存茶叶所费极高,这些货在手上一天,便要多花一天的储存费。而且若是茶叶失了原味,便会大大掉价,稍有不慎,一夜之间茶叶受潮后,便会赔个血本无归。 这操着安徽口音的汉子看来也是急火攻心了,三千担名贵茶叶不能尽快脱手的话,说不定真会赔个血本无归,因此沉不住气便抢先开口了。 郑冲看了淡淡一笑,只要有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不过此等谈价之事,还是不宜当众而为,当下朗声道:“好,这位掌柜的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不知掌柜高姓大名?” 那人躬身一礼朗声道:“小可徽州歙县吴氏大掌柜吴同清。”照例郑冲竖起耳朵来,等着施福给他说文解字,介绍着歙县吴氏,不想施福尴尬的低声道:“公子,小人对这歙县吴氏不太熟悉。” 那吴同清当下便大声道:“好教公子知道,小可效力的这歙县吴氏可是大有来头的。我家老爷名讳吴养春,万历年间便是雄资两淮的显赫巨贾,祖宗三代书香袅袅,家筑藏书阁,终岁苦读。万历间入朝抗倭之时,朝廷出兵援助,我家老爷祖父吴公名讳上守下礼,输银三十万两,得皇上赐‘徵任郎光禄寺署正’。我家老爷父亲吴公名讳上时下俸,皇赐‘文华殿中书舍人’,我家老爷一共兄弟三个也同被赐赠,便有‘一日五中书’之美谈。” 郑冲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也是官宦世家,是本官微落寡闻了。” 这吴氏乃是徽商,自古徽州的商人儒风甚重。这歙县还有商贾郑孔曼,出门必携书籍,供做生意间隙时阅读。他每到一个地方,商务余暇当即拜会该地文人学士,与其结伴游山玩水c唱和应对,留下了大量篇章。同乡人郑作,也嗜书成癖,他在四处经商时,人们时常见他“挟束书,而弄舟“。所以认识郑作的人,背后议论说:他虽然是个商人,但实在不象商人的样子。 这歙县吴氏也是这般,一门祖孙五人都是读书人,书卷气很浓。不过也正因为这种儒风造就的徽商,历来商誉都是极佳的。 同时也映射出明末这个时代的一个特点,商贾一旦有朝一日富贵了,便会拼命朝着士人这个阶层靠拢,好像郑孔曼经商读书,好像吴氏捐钱给朝廷,都是为了得个功名或是捐个官,这样便会成为一个很特殊的阶层——士商。 商人阶层与士绅阶层的结合就是士商。伴随着明末商贸的繁荣,从江南和东南沿海地区到内地的繁华市镇,越来越多的官吏和士人开始兼营工商。浙商背后有东林党,鲁党背后是山东商帮,闽党背后是闽商,便好像郑芝龙这样亦官亦商的大有人在。 一般来说,无官职的士人经商,多出于仕途不顺,借商贾维持生计。士绅从商原因很多,但是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出于经济目的。 在士绅们纷纷投身商海的同时,商人阶层也在向士绅阶层流动。在传统社会里,当官是读书人的特权,不是儒士一般都不能当官。所以,就算穷困儒生也有令人敬畏之处:谁知道他哪一天登科及第做了官呢?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讲到的范进就是一个典型。 更有甚者,从明朝景泰年间开始,朝廷为了解决国家财政困难,开始实行“纳监”制度。就是说,只要向朝廷缴纳一笔钱粮,就可以进国子监读书,出监之后还可以做官。刚开始,这个政策还有资格限制,即只有秀才可以纳监,到后来,新政策规定:不管什么人,只要能够加倍缴纳钱粮就可以进入国子监,终于使得纳监成为与科举并行的制度。 结果巨富商贾之家纷纷掏钱纳监,大明王朝的国子监太学生人数直线上升。随后,这项政策又开了捐银纳官之例。据弘治末年吏部尚书马文升的统计,当时1200名京官中,有八百余人的官衔是用钱买来的。士商阶层的出现,便导致出现了东林党这种极端维护商业利益的怪胎,商税对于大明朝来说,中间作梗的便是士商这个阶层。 那吴同清也笑道:“公子也是官宦之家,同出一源。” 好奇怪的臭味相投之感,郑冲轻咳一声起身朝一众商贾道:“其实今日与诸位相会,本官与有荣焉,但海贸会如何,本官还真没个准话给诸位。什么海贸何时会开,什么我郑氏会否收购大宗货物与泰西人海贸,什么每家份额多少,这些本官今天都回答不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叹息,显得很是失落,但随后郑冲却笑道:“不过像这位吴掌柜,急着将手中货物脱手,本官勉力一番,想来还是有些办法的。不过此事涉及商机,便要与吴掌柜单独商谈,诸位请在外面等候,我已经命家仆准备了酒筵招待诸位,请吧。” 说罢朝施福使个眼色,施福便即上前来笑道:“诸位请吧,请随我来。” 还没走到门口,又有一人叫道:“小可江右商帮万福商号的陈尤嘉,手上也有两千担生丝,想与公子商谈出货之事!”此言一出,众人也是一片哗然。 郑冲笑道:“好,不过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请陈掌柜外面稍后便可,待我与吴掌柜谈完便轮到你了。这位陈掌柜排在第二位,本官年轻,担当有限,也不知道能担当几人的存货哦。” 此言一出,一众商贾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挤上前来道:“郑公子,我手上有一批瓷器!”“郑公子,我手上也有一批茶叶!”“公子,我手上茶丝都有!” 郑冲抿了口茶笑了起来,并不言语。施福大声喝道:“好啦,这里是大明官军战船,像你们这般吵吵成何体统?!”这一声断喝之后,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心里却纷纷吐槽道:“不是你这小白脸约我们来这战船上谈生意的么?” 郑冲放下茶杯朗声道:“这样吧,自吴c陈两位之后诸位,咱们便拈阉决定顺序如何?施福,带诸位先下去用饭,随后安排拈阉,号数便从三号开始。诸位放心,本官今天便耗在这了,哪也不去,都会和诸位单独商谈一回。拈阉若是靠后的,也不必灰心,说不定你的货成色好,也正是本官需要的呢?” 此言一出,众商贾这才放下心来,鱼贯而出,跟随施福去甲板上露天安排好的筵席上用饭去了。 便在甲板上安排了七八张桌子,每桌十人都安坐了,饭菜也很丰盛,但谁也没有心思用饭,都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即放下碗筷。 片刻后众人都叫嚷起来,纷纷请施福尽快安排拈阉。施福笑着便取来一顶斗笠铁盔,里面装满了数十张折好的小纸条,让众人拈阉。 众人纷纷上前,人手一张拈了,打开一看上面就用大写数字写了个号数,便是从叁号开始。只见适才那浙省龙游商帮李家管事李福兴一阵欢呼:“我拈到了叁号!”众人都是一阵羡慕,便都安心坐下来,等候轮到叫自己的号进去。 却说众商贾都出了船长室后,郑冲便命十名荷枪实弹的郑氏水兵候在门口,将舱室门关了,不许人靠近。 那吴同清见人都离开了,便迫不及待的道:“郑公子,我手上有茶叶三千担,不知公子可出到多少收购?” 郑冲微微一笑道:“你那茶叶多少斤一担?” “百斤一担,分毫不差。泾县尖茶一千六百五十担,屯溪绿茶一千三百五十担。” “那你打算多少一担出手?”郑冲稳坐钓鱼台,笑着缓缓问道。 吴同清咬牙道:“泾县尖茶十两纹银一担,屯溪绿茶十二两纹银一担如何?” 郑冲既然敢做这次生意,私下里自然是将这些货物的市场价格都调查清楚的了,听了吴同清的价码,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3章 海贸的暴利 见了郑冲的反应,吴同清轻咳一声道:“郑公子如此失仪,是否觉得我这价码太便宜了?” 郑冲暗骂吴同清无耻,亏他说得出口,这种离谱的价码也喊得出来。 原来这泾县尖茶和屯溪绿茶虽然都是上好茶叶,但却不似安徽六瓜安片c黄山毛峰等其他名茶那般珍贵。 泾县是安徽省的一个老茶区,尖茶是传统产品。远在唐宋年代,就曾出过白云兰片c梅花片c涂尖等类的名贵茶叶。明朝时期,泾县尖茶便成批出口东南亚一带,便是专门供出口用的,故而尖茶又被称之为“洋尖“。这种茶叶虽然也是绿茶中的上品,但因为产量不少,是以价格一直不算高。 屯溪绿茶简称“屯绿“,又称“眉茶“。屯溪绿茶的集中产区在黄山脚下休宁c歙县c宁国c绩溪四县,以及祁门里的东乡等地。黄山茶乡所产的各种绿茶由屯溪集散c输出c因此,统称“屯溪绿茶“。因这些绿茶都在屯溪加工输出,故名“屯绿“。“屯绿“在明万历年间即在国际市场上首露头角,便是当做出售洋人的另一种上好茶叶对外海贸,也属于较为常见的外贸型茶叶之一。 在产地收购时,泾县尖茶百斤也就是五两,屯溪绿茶稍贵些是百斤六两。运到福建之后,算上运费c储存费并商贾的利润等费用之后,这两种茶叶的价格便会翻倍,尖茶要十两,屯绿十二两。郑氏此前收购茶叶海贸,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不过经郑氏收购后,若是要海贸出口的话,尖茶价格便会到二十两一担,屯绿到二十四两一担,然后按这个价再卖给泰西人,甚至有时候会高达三c四十两一担茶叶,也都是有的。 吴同清一开口便是按以往的价格喊价,看来还真是生意人的秉性,价格上是不肯轻易松口的,哪里有半点急着脱手的意思? 郑冲闻言,冷下脸来道:“吴掌柜,你这茶叶价格还当是卖给红夷人的茶价么?如今我们在和红夷人打战,双方贸易断绝,你按这个价给我郑氏,让我卖给谁去?” 吴同清咬牙道:“郑公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语,你郑氏掌控海贸,门路自然是有的,今年虽然断绝了海贸,但也该有其他门路出货的啊。” 郑冲冷笑道:“吴掌柜,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现下不是我急着想要收购茶叶,而是你急着将手上的茶叶脱手!若是如此,我们也没必要谈下去了。来人!让下一位” 进来二字还未出口,吴同清急忙喊道:“郑公子,且慢,有话好说。” 郑冲嘿了一声,挥退已经开门进来的卫士,吴同清苦着脸道:“既然如此,请郑公子示下,收购价格多少合适。” 缓缓说道:“吴掌柜,你这些茶叶估摸已经在福建转悠了两三个月了吧,人人都知道我大明与红夷开战,无人敢收购你的茶叶。你这一趟生意,说实在的,若是我不收购你的茶叶,你铁定是要赔进去的。若是你想要现银交易,我只能让你保个本。不过我有另一条路子,可让你保本,回去之后还能多赚一点。” 吴同清闻言,眼前一亮道:“愿闻其详。” 郑冲拍拍手,几名卫士抬了几口箱子鱼贯而入,放在吴同清面前,逐一打开之后,吴同清眼前一亮。只见这几口箱子里装着的都是胡椒c香料c象牙c犀角c玳瑁c西洋绒毯等西洋货物。 郑冲指着这些货物说道:“我也并不瞒你,说实话现下与红夷人断绝了海贸之后,海战一起,朝廷下旨,海路断绝,去吕宋的大批海船也停滞了许久,福建c广东各处沿海都缺现银。我郑氏手上也没有多少现银,如果用现银交易的话,我只能收购你一千担茶叶,而且只要尖茶,每担只能出到六两。” 闻言吴同清顿时面如土色,这批尖茶收购价是五两一担,运至福建,还算上这几个月的储藏费,差不多也是每担一两银子,郑冲用现银六两一担收购,他还真是只能保本而已,便连回去的行脚费也要亏进去。 只听郑冲续道:“不过呢,若是你答应以货易货,我可以三千担茶叶都收购下来,尖茶每担我可以给到这些洋货折银价七两,屯绿每担折银价九两。” 吴同清闻言微微一愣,郑冲接着说道:“海贸断绝,红夷人上一趟吃了大亏,必定兴兵前来报复,我郑氏如今都在日夜备战,更不知何时才会重开海贸。莫说我们的货卖不出去,便是这些洋货今后市面上也会少了许多。我们八闽之地洋货都少了,更何况你们内地诸省?若是你换得这批洋货回去,囤积居奇一番,更可抬高许多价格出售这批洋货。尖茶每担折银价七两c屯绿每担折银价九两,换来的洋货,运到内地去,价值便可翻上一番,你这一趟便算是赚回来了。” 其实当吴同清第一眼看到这批洋货的时候,便已经心里动了以货易货的念头。郑冲说的没错,洋货是很紧俏,而且象牙c犀角这些东西,吴氏在歙县还有些作坊,可以将象牙雕刻成各种首饰c装饰品甚至是象牙筷子,香料也是急缺的,绒毯也不错。 胡椒自不必说,虽然胡椒唐朝时候便传入了,但在国中种植产地极少,产量也少得可怜。北宋一朝,全国只有广州种植胡椒,每年产量不上百斤。 此刻明朝时期稍好一些,云南广西也有种植,但仍旧不能满足需要。川人做菜需要胡椒,医生配药需要胡椒,道家养生需要胡椒(唐宋元明四朝道士均相信口服胡椒以及呼吸胡椒燃烧时产生的香气有助于延长寿命),迷信房中术的士大夫想要壮阳,也得胡椒助阵。 产量小,需求大,便是海运极发达的宋朝,即便是外贸极繁荣,胡椒大量运入国内,胡椒在宋朝也是很稀缺的。就拿南宋时期的浙江农村来说吧,老百姓平常不舍得吃胡椒,只有贵客上门,才有可能地往汤碗里放几粒。胡椒在宋朝都极为稀缺,更何况是海贸远没有宋朝发达的明朝? 从北宋到南宋,甚至从唐朝到明朝,中国人消费的胡椒主要都来自于东南亚,包括越南c菲律宾c马来西亚c印尼等地。因此这批洋货之中,胡椒也是极为贵重的。 不过老奸巨猾的吴同清虽然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但还是摇头道:“郑公子,这价码太低,是不是再升一升,若是能” 郑冲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道:“吴掌柜,我与你已经浪费了很多唇舌了,我说的价码不会改,若是有兴趣,咱们便让账房先生过来折算银价,随后易货交易,若是没有兴趣,那我这批货便另找他人易货便是。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呢!” 吴同清苦着脸道:“这价码太低,小人难以做主,若是能升一升,我也能做主。” 郑冲冷笑道:“出门在外的掌柜,哪个不都是能做主的?你这话骗别人还行。” 吴同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郑公子,您行行好,我家老爷派我走这一趟货,便是想让我多赚一些回去,若是价码太低,我难以交差啊。” 老子信了你的邪,还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吗?郑冲厉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闻言吴同清立刻停了哭声,急忙道:“好好,郑公子,就按您的价码,咱们立刻折算银价。” 郑冲哼了一声,这些商贾当真是为了利益会不择手段,也不是那么好谈的。不过呢,现在的商贾起码的信誉c商誉还是很好的,答应过的事,签过的合约就一定会履行,不似后世那般不堪。 当下郑冲唤来账房先生c验货牙人,便命吴同清与账房先生到二层舱室之内去折算银价,便是将茶叶的银价算好后,用尖茶每担六两,屯绿每担八两的价格,置换等值的洋货。 同时也让吴同清派人过来验货,而郑冲这边也会派验货牙人前去检验吴同清的那批茶叶货色。最后双方勘验无误,便会签订一份易货合约,然后双方签字画押。 而不论是吴同清从产地收购茶叶,还是在福州郑冲以货易货收购这批茶叶,甚至将来郑冲将这批茶叶卖给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c葡萄牙人,当中谁都没提过茶税二字。 可怜的大明朝廷,一边因为缺钱粮而不停的在农民身上加收三饷,可一边却放弃了商税。魏忠贤还在的时候,大明朝仅浙江一省一年的茶税便能收到二十四万两白银,可他倒台之后,东林党上台,这些年的商税都是随心功德,于是浙江一年的茶税变成了十二两,就真是十二两,绝没有漏了个万字! 好似这一趟吴同清自产地收购茶叶,每百斤茶叶原本该交茶税两百钱,然后到了福建这边,郑冲收购再出口给红夷人,本来也该征收一道关税的,可惜这些税钱朝廷的东林党不收。于是郑冲就不好意思的笑纳了,茶税?关税?那是什么? 而与吴同清谈好之后,郑冲换来的茶叶依旧可以用尖茶每担二十两,屯绿每担二十四两的价格卖给红夷人,甚是可以更高价格出手。从中郑冲在尖茶上每担至少赚了十二两,屯绿赚了十四两,尖茶合计赚了19800两,屯绿赚了18900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4章 坐待雪花银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是说当官的赚钱容易,而有时候做生意也是这样,当你知道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商业消息时,便可从中赚得大笔银子。郑冲因为知道郑氏很快会与荷兰人议和,重开海贸,因此放心大胆的开始收购这些茶丝瓷器,于是很快便从第一个商贾之处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三万八千七百两。 当然这些茶叶还需要出售给荷兰人之后,才能赚得真正的白银。不过郑冲很有信心,因为战争,远东的荷兰人这大半年来也没什么海贸可做,一旦和谈成功之后,他们第一件事一定是疯狂收购,然后尽快运回欧洲卖掉,以弥补损失。欧洲那边的市场或许也极为需求茶叶丝绸,运回去的茶丝身价一定会暴涨,荷兰人也在等大批的茶丝。 而换取三千担茶叶,郑冲总共花掉了一箱犀角,一箱象牙,一箱香料,三箱玳瑁,胡椒五袋而已。其余价值便不多说,单说胡椒一项,每斤胡椒是按20两的折银价率来计算的,而这些胡椒在南洋这些产地,却不过百斤一两银子。郑冲收购的这批茶叶若是运到欧洲,在那里的收购价将会达到百斤百两甚至更多,足见海贸的利润有多大。 与吴同清谈妥折银价后,吴同清看郑冲这批洋货实在是好,便又出价一万两现银向郑冲购买了五袋胡椒和五十张西洋绒毯。与吴同清交易完后,郑冲还剩下犀角九箱,象牙九箱,上等香料二十九箱,中等香料四十八箱,南洋鳖甲三十箱,胡椒一百五十袋,玳瑁二十七箱,还有西洋绒毯一百五十张。 于是接下来顺序与各大商帮c各大字号的掌柜继续商谈交易,这些掌柜的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说他们老奸巨猾并非是说他们商誉不好,而是为了压低价格,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在谈价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说服你降价。 最奇葩的便是江右商帮的万福商号陈尤嘉陈掌柜,他的纠缠软磨功夫很是厉害,被郑冲赶出去三次,他三次又跟在别人身后挤了进来,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商贾们如此举动,难怪读书人会瞧不起他们,为了金钱,宁可折腰。不过在商贾们看来,这不算什么,走买卖靠气节是不能吃饱饭的。是以很多读书人做商贾成功后,多半会雇佣掌柜的替他们行商,而自己则不再出柜了,丢不起那人! 与商贾们一个个的商谈很是费心费力,饶是郑冲体质改变后,体能过人,但最后一个谈完之后,他也累得不行了,其实有时候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耗人精力。 送走最后一个商贾,郑冲这才发觉天已经全黑了,施福喜滋滋的上前道:“公子,货都出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犀角一箱,南洋鳖甲三箱,玳瑁两箱,还有西洋绒毯三张,其余货物一箱不剩。当中象牙c胡椒c香料三箱最快出货完,许多商贾都还在询问还有无这三种货物,若是有他们愿意先下定金。” 胡椒自不必说了,需求量很大的货物,香料也是极为紧缺,甚至有些名贵香料比如龙涎香还是贡品,不过这趟香料里面没有龙涎香,缴获的所有龙涎香都被郑芝龙自己霸占了。须知龙涎香这种香料极其难得,当年万历皇帝命南洋进贡龙涎香,每年也才有十几二十两的龙涎香进贡。这批货物中的香料多是沉速香c海添香c黄速香等等,需求量也是极大的。象牙更是,除了可以做成首饰c日用品外,甚至是大明朝臣们所用的朝笏都是用象牙制作的,是以也极为抢手。 需求量大,需要订货,先下订金?郑冲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期货?要不要搞个期货市场呢?期货不就是先订好收购货物的合约,然后等货到了,不论到货时候货物价值又无增贬,都按合约给价么? 期货并不在于订货后先能得到的那点定金,而是在于期货合约的价值,期货合约可以买卖,假如订好合约后,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传出,有时候那期货合约会变得一文不值,当然若是有货物紧缺的消息传出,某种货物需求量增大,那这份期货合约便会升价百倍。 要炒期货玩么?郑冲想了一阵,觉得脑仁疼,今天费了不少脑力,期货市场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出来的,还需要联合许多商号c商帮,还需要制定许多规则,想想就头大,于是索性先不去想。 同时,郑冲也开始感觉自己身边的人才太少,能用的人就施福一个,也该招募一些人才来,今后好像这种商贾谈价磨嘴皮子的事就交给其他人才是。 不过这一趟郑冲也觉得收获不少,与他交易的商号们,最后他都送了些鳖甲作为添头,结个善缘。通过这一次交易,他知道了这些掌柜都是各大商帮c商号委派常年在福建跑买卖的,而他们身后的商帮c商会又认识不少各地的其他商会。 经过这次亲力亲为的交易,郑冲与江右商帮万福商号的陈尤嘉c徽州歙县吴氏大掌柜吴同清c浙省龙游李家管事李福兴c宁波秦家掌柜傅可顺等人都结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这几家商号掌柜都直言下一趟还会来与郑冲交易,郑冲若是有洋货要出手,大可找他们,也算是一次成功的人脉拓宽。 这趟交易不但换回了许多茶叶c丝绸c生丝c瓷器,许多有钱的商家还掏现银进了一些洋货。最后施福点算出来,只现金交易部分,便得现银十五万两之巨,昨天郑冲交割垫付的十三万两钱粮便轻松的收回了本钱来,还盈余两万两。而已经属于郑冲的这批洋货,却给郑冲换来了价值五十万多万两的茶叶c丝绸c生丝和瓷器,便等着与荷兰人议和之后,这批货一出手,郑冲便又可净赚五十万两白银,甚至更多。 听完施福的禀报后,郑冲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又命施福找人租赁好货舱,妥善储存c保管好这批货物,便等着与荷兰人议和后,便即拉到台湾去与荷兰人交易。 忙碌了一下午,便连晚饭也只是随便吃了些点心,这时候郑冲饿得狠了,便命施福弄些饭菜来,招呼也忙碌了一天的几个账房先生c验货牙人一同用饭。吃了饭后,郑冲便在船上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郑冲依旧换了便服,与施福一道登岸,先去福州集市上买了些上号的胭脂水粉带了,这才同去王家探望孙泽沛。郑冲没忘了昨天与王月娘说的话,他打算买些胭脂水粉送给这个不修边幅的少女。 孙泽沛的精神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天,居然认出郑冲来了,不过他的眼神中对郑冲是充满了恐惧,看到这个情形,王月娘毫不客气的将郑冲赶出屋子。 “他怎么那么怕我?”郑冲很是奇怪。 王月娘笑道:“他看到你杀人,或许是被你那大恶人的凶神恶煞样子吓坏了,今后在他没痊愈之前,你不可再见他,否则若是又吓得他病情反复,那就麻烦了。” 今天看起来王月娘气色不错,居然还对郑冲笑着说话,郑冲忍不住问道:“月娘,看你今天兴致很高啊。” 王月娘嗯了一声,喜滋滋的道:“昨天你走后,我试了试你那象皮的方子,觉着药性还不错,昨天晚间给爷爷服了一剂,今早起来,他老人家居然觉着好了很多,还喝了两碗小米粥,原来在怎么劝,他都只能喝下半碗粥的。” 郑冲笑道:“这药有效便好,老人家只要胃口一开,能吃东西了,病体就能自己调理,好得更快。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呢?” 王月娘笑了笑道:“嗯,爷爷让我跟你道声谢谢,多谢你这方子了,我也要多谢你,这回又多了一种治疗胃疾的方子。” 郑冲道:“也不必言谢,你们替我治疗孙家兄弟,还没谢谢你呢。对了,王老爷呢?” 王月娘笑道:“今早喝了两碗粥,觉得有气力和精神了,便说要去衙门看看,我看他精神头不错,也不能老窝在家里,便答应了。” 郑冲点点头,命施福将那包胭脂水粉拿了过来,随后见施福瞪着眼睛在一旁看,郑冲瞪了他一眼道:“你去照料孙兄弟,我与月娘有话说。”施福似笑非笑的施礼告辞而去。 郑冲左右看看,只见院里还有些家仆在那里收拾药材,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给月娘,便道:“有话说,还是去你那屋说吧,咱们接着说说细菌的医道。” 月娘也早有此意,便笑道:“好啊。”当下两人便又来到月娘闺房,郑冲老实不客气的第二次踏入人家未出阁女儿的闺房之中。 没想到进了屋后,月娘便开始问长问短,都是问的细菌的是,郑冲只得无奈的将自己知道的几种致病菌说了,什么大肠杆菌,葡萄球菌等等,又说了这些细菌不耐高温等等特性说了。 来来去去都是王月娘在问,郑冲在回答,一时间也没有好机会将手中的胭脂水粉送出去。其实这算是郑冲第一次正式送礼物撩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最后,好不容易讲到一个段落,郑冲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病菌了,其余的还需要后来人继续去发现。” 王月娘长出一口气道:“你这些哪里学来的?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听起来都很有道理。” 郑冲道:“不告诉你!”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好稀罕么?不告诉便算了。” 郑冲鼓起勇气道:“假若你收下这个,然后好生打扮一次给我看看,我便告诉你。”说罢将那包胭脂水粉放在桌上。 王月娘打开一看,忍不住俏脸微微一红,跟着昂起头道:“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许食言!打扮就打扮,谁怕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5章 表弟黄承昪 王月娘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却最终也没打开那包胭脂水粉,顾左右而言他。郑冲皱眉道:“寻常女子皆喜水粉描眉,你却不喜欢打扮?” 王月娘撅起小嘴道:“谁说的?明天,明天你来了,我便打扮给你看。”郑冲笑了笑,也许明天来了又是别的借口推脱吧。 两人在月娘闺阁里腻乎到午时,直到施福来到门口叫唤,郑冲才赫然醒来,只听施福道:“公子,舅老爷家让表少爷来了福州,便在水师大营等你回去。” 施福口中的舅老爷,郑冲早已经打听过来历,郑氏所有的亲戚郑冲都从八卦的下人们口中掌握得差不许多。这位舅老爷,便是郑芝龙的舅舅c郑冲的舅爷,在澳门做海贸生意的黄程。郑芝龙十七岁时,因家庭生计艰难,偕其弟芝虎c芝豹赴当时中外贸易中心地点之一的广东香山澳(澳门)投奔舅父黄程。 黄程是个海商,在澳门从事海外贸易。他留下郑芝龙在身边做帮手,协助商务。郑芝龙在商业竞争和利益角逐中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学会经商贸易,到过马尼拉,并学会了卢西塔语和葡萄牙文。可以说郑芝龙的海上生涯正是从郑冲这个舅爷爷黄程处开始的,郑芝龙也对舅父一家极为感恩,郑氏发达之后,也没忘了舅父黄家的恩德。 郑芝龙这一趟成了大明东南水师提督之后,霸住海路,便计划扶持黄家成为广东海商的首脑,在郑冲的五口通商计划之中,广东海关选派的人,大多数都是黄家的人。 黄程如今年事已高,家中生意现下是他的儿子黄岳博在主持,黄岳博有个三个儿子,都算是郑冲远房表兄弟,只是不知道这趟来的是谁?而且大老远的让黄家的人过来做什么?又是谁的主意? 郑冲急忙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来的是谁?” 施福答道:“便是三少爷。” 来的应该是黄岳博的三儿子,此子名唤黄承昪,自幼聪慧,年岁与郑冲相仿,也不知来福州做什么。 王月娘道:“既然有人拜访,你便去吧,明天你还来么?”这句话才出口,王月娘蓦然一惊,不知自己是怎么的了,竟然有些期待郑冲每天都能过来? 郑冲应了一声,也没注意月娘随着心头变化,俏脸羞红得低了下去,口中道:“我明天还来,记得打扮与我看,今天先告辞了。”说罢便匆匆去了。 王月娘急忙起身送主仆二人到了门口,倚在朱门旁,看着主仆两人策马消失在街巷尽头处,过了许久,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屋。 午时已过,王肯堂也未曾回府,家仆做了些饭菜来,王月娘随便吃了几口后,便在屋中将今天郑冲说的话又记了下来。从第一天起,郑冲说给她的那些新奇医道理论,她都记在心头,待郑冲走后,才提笔记录在案,同时也将郑冲说的象皮偏方c金鸡纳霜c种牛痘等疗法也一一记录。金鸡纳霜与种牛痘的疗法还未曾试过,不过月娘心头对郑冲有了信心,因为他的象皮偏方的确对王肯堂的病情有帮助。 提笔一边书写,下笔落痕,却不自觉的每一笔下去,眼前都浮起那张令人又恨又念的脸庞来,一时心头怅惘,不知何以故。 到得傍晚时分,忽闻得门口马蹄声大作,月娘心头一阵惊喜,难道是他转回来了?急忙出门看时,却见诚伯领着行色匆匆的施福走入院中来。 原来不是他,月娘心头微微一沉,微有些失落。只见施福上前朝月娘一礼,急匆匆的道:“王小姐,公子忽然遇上要事,要赶回泉州安平,特留书信在此。本来约好明日再来府上拜会的,因有事不能来了,公子命属下代为致歉。” 说着施福双手递上一封信函,王月娘俏脸一冷,一把将那信扯到手中,冷冷的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般,予取予求,便是一封书信打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王月娘怒气冲冲的回屋去了。 施福很是尴尬的愣在那里,诚伯叹口气道:“施护卫,你回去吧,小姐这几日都是这般,忽喜忽怒的,我们也摸不着头脑的。不过小姐向来气度很大,过些时候,你家公子忙完要事再亲自登门来,想必也便无事了。” 施福也觉得是如此,这铃铛是公子系上去的,也只有公子自己来解才是,反正自己信函已经送到,便算完事了。当下只得谢了诚伯,便匆匆离开了王府,孙泽沛继续留在王府医治,自有施福留下的护卫照料不提。 王月娘怒气冲冲的回到屋里,将那封信函拍在桌上,几次越想越怒,都想把信函撕了,但最后都是忍住。最后月娘轻叹一声自语道:“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人要走要留,你还能奈何?” 想到这里,心头怒气少去,这才打开书信看了起来。郑冲的字很丑,文辞也更是白话连篇,只见信上他写道:“月娘,对不住得很,我家中临时有要事,要连夜赶回安平去,明天不能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下次见面,我会送一架显微镜给你,你便可看到那些微小的细菌了,算是我向你赔罪。下次见面时,记得要打扮得好看些哦。” 月娘看了心头又羞又恼又喜,拍案骂道:“大恶人,凭什么我要打扮给你看?!”说着又想扯信,但最后还是舍不得,自语道:“还是别撕,这大恶人信上说了,要送我一架显微镜的,要是他敢耍赖,我便拿这封信去他郑家上门讨要去。” 说罢打开桌案抽屉,将信函珍重的收好,却鄙见抽屉里的另外一封信函,却是那张三公子来信。 月娘忍不住叹口气又拿起张三公子的信函打开看了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月娘啊月娘,你也知道他张家书香门第,家教甚严的,怎会娶一个行医的女大夫过门?” 原来那信函上,张三公子说了,只因家中人闻的月娘在外行医,于名节有碍,想要退婚,张三公子不敢违拗家中,便先来信告知。下月便会携带礼物亲自登门,退婚谢罪云云。虽然张家是行医的,但不代表能容忍娶个行医的儿媳妇,说出去伤风败俗啊。 王月娘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将那信函撕了,投入角落的药炉之内,口中暗道:“退婚便退婚,下个月我便出门行医,教你退婚也找不到人退!” 烧了信函后,月娘无力的頽坐椅子上,却忍不住想道:“那大恶人便这般急冲冲的走了,却不知有什么要事呢?不对,月娘啊月娘,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你这般老是想着他,难道真要与他做妾室?好女不做妾!好男不当兵!月娘,你别想着他了,想想那显微镜吧,真是很好奇,那细菌会是什么样的呢?” 话分两头,却说午时郑冲与施福赶回水师大营后,便在帐内见到了黄承昪。这黄承昪看着比郑冲还小些,更加稚嫩一些,也是眉清目秀的,按后世的说法便是鲜嫩的小鲜肉一枚。 见得郑冲后,黄承昪恭恭敬敬的一礼道:“表兄有礼了。”郑冲急忙扶起,听黄承昪的口气,从前两人是见过的,不禁让郑冲警觉起来,可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不必多礼,表弟,咱们坐下说话。”郑冲客气道,便请黄承昪坐了,自坐了主位。 坐定后,黄承昪拱手道:“去岁元日上,有幸来表兄家中做客,只是当时表哥喝得酩酊大醉,也没说上几句话,实在是毕生憾事。” 听了这话,郑冲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去年春节的时候见过一面,而且当时或许是瞧不起郑冲,又或是倒霉鬼当时喝醉了,两人只是见过一面,并无深交。 没深交就好,当下郑冲笑呵呵的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前世不必再提。不知表弟此番前来,却是何事?” 黄承昪送上一封书信道:“此乃家父书信。”施福接过后呈给郑冲看了。 原来黄承昪自幼聪慧,但无心科举仕途,却对经商之道很感兴趣,与家中闹了几次,黄岳博无奈,只得答应他从商,不过不许他依靠家中资财,便命他先到郑家来打个下手,从低做起。若是做了一年,也没什么出息,便乖乖回来读书科举。于是父子两便赌赛起来,而这书信却是郑芝龙写给郑冲,便吩咐郑冲收黄承昪在身边做个随从,一同学做生意云云。 郑冲忍住笑,他知道郑芝龙的心思,这趟虽是押运粮饷,其实也是郑芝龙给郑冲一次做生意的机会,看来郑芝龙是想培养郑冲的经商能力。恰好黄承昪也被家中派来学习做生意,于是郑芝龙便想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去闯一闯,此时郑冲二十岁,黄承昪十九岁,郑芝龙十八岁便已经海贸行商远至马尼拉了啊。或许郑芝龙是想年轻人在一起做事,更有冲劲,也更能学到东西,若老是护在羽翼下,也难有长进。 当下黄承昪起身笑道:“表兄,今后小弟便算是你麾下的人了。”郑冲笑道:“表弟来的正好,我这里正缺经商人手!”当下郑冲便很热心的拉着黄承昪一同用午饭,跟着说起昨天商贸之事来。黄承昪也是聪慧之人,一听郑冲的谋划,便知他的算计,当下笑道:“下月与红夷和谈之后,表兄手中货物便可赚上一大笔,表兄思维敏捷,小弟佩服。” 正说话间,却闻帐外报道:“公子,杨猛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6章 惊闻正主讯 岚岛外海一战,郑冲收编了杨猛等百余名李魁奇海寇残部,因义释了李魁奇之女李明梅,而得杨猛等众海寇断指效忠。到了福州之后,便有杨猛在内的十余名海寇都是福州本地人氏,出海为寇多年,都未曾回过家。因此郑冲才到福州那边,便赏了杨猛等人些银两,让他们回家探望,便是准了他们几天探亲假。 原本想多年未曾回家,杨猛怎么也要多在家几天,不想这才三c四天便转回,心下不由有些诧异,便命杨猛入帐相见。 只见杨猛风尘仆仆的进了军帐,纳头便拜道:“见过公子。”郑冲笑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怎么这么快便转回?” 杨猛坐在施福下首后道:“十余年未曾回家,不想回家一看,家中父母都已经在几年前过世,未能替他二人养老送终,我真是个不孝子。家中尚有大哥大嫂,但因我出海为寇,连累家中,是以大哥大嫂便把我赶了出来。便只在父母坟前住了三天,这便转回。” 杨猛虽然说的简单,但脸上却是带着巨大的懊悔和痛苦。郑冲嗯了一声道:“回来便好,大丈夫既然后悔从前的过错,便要尽量弥补。好生在我军中效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待得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好生给你父母修个墓,光耀门楣来,这才算是洗刷了你从前的污名,重振家声。” 郑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给杨猛立了个大大的生人目标,杨猛心下激荡,便拜倒在地道:“多谢公子指出明路来,小人一定拼死效力,光耀门楣,重振家声!” 郑冲笑着上前扶起杨猛道:“还没吃饭吧,一道吃吧。”说罢便命人多备一副碗筷,拉着杨猛入座,一同用饭。 一旁黄承昪赞叹道:“表兄如此体恤下属,难怪近日在家中c军中都人望极高。” 郑冲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奇怪你,好好的科举仕途不走,为何偏要下海学经商?” 黄承昪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是经商,其实小弟是更想多走走,多看看。看看这世上的大好河山,无垠海洋,领略各地风土人情,顺道经商而已。” 郑冲哦了一声道:“好志向,人生苦短,人一生若是能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也算是不负此生。” 黄承昪又惊又喜道:“表兄,你还是第一个听了我志向后,出言赞同之人,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郑冲笑道:“不过,不论是行商还是海贸,路途艰险,危难重重,一路上有得苦头吃,你可要做好准备哦。”黄承昪道:“小弟知道。” 与黄承昪说了两句后,却见杨猛大口吃饭,便又问道:“都忘了问你家乡在福州何处,当年为何出海为寇?” 杨猛立刻放下碗筷答道:“便是候官县岳峰镇人氏,当年因年轻气盛,路见不平,打伤了一个官宦人家的管事,怕吃官司,因此连夜亡命海外。” 郑冲叹口气道:“原来如此,倒是与当年颜思齐老前辈一般的命途啊。”颜思齐乃是郑芝龙之前的海寇首领,当年郑芝龙c李魁奇等人都是颜思齐的部署c盟友,共尊颜思齐为主的。当年颜思齐也是打死当地一位富商的家仆,怕吃官司,才连夜出海逃亡,最后流亡日本,才成了赫赫有名的日本甲螺。 众人唏嘘一阵后,杨猛忽然道:“对了公子,今趟回乡,还遇到一件奇事。当时回家,大哥大嫂不让我进门,倒是隔壁邻家朱大嫂见得我,便让我去她家中吃碗茶。这朱大嫂当年与我家极为要好,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便在她家中,见得一个年轻人,那人长得居然与公子极为相似,便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闻言,郑冲宛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手上顿时呆住了,施福却毫不在意的笑道:“这可真是奇事了,世间居然还有人长得像公子的。” 黄承昪也微微笑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郑冲忍住心头如惊涛骇浪般的激荡,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淡淡一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回去我还要问问父亲,是不是他在坊间还有失散的儿子没有认回。” 闻言众人皆是一起大笑起来,虽然是在大笑,郑冲却有种冷汗直冒,如芒刺再背的感觉,只看军帐内的三人,施福c黄承昪c杨猛三个,都是自己将来可能倚重的人,也不太好下手灭口。 念头一转,当下郑冲便道:“虽是句玩笑话,但此事今后不必再提,以免传到父亲耳中,令他老人家尴尬。”三人似乎也不在意,便即应了。 随后郑冲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很快一顿饭便吃完了。吃完饭后,郑冲便将昨天交易之事与黄承昪大致说了些,随后便命施福领黄承昪去各处货仓查看,继续办理验货交割之事,同时嘱咐黄承昪,做生意便要从识货开始,便让施福领着黄承昪便去了。 施福与黄承昪走后,郑冲吩咐杨猛留在军帐内,同时喝命帐外护卫守住军帐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吩咐完之后,郑冲一脸阴郁的看着杨猛问道:“你见到的那人和我长得很像?” 杨猛不明所以,点头道:“是极像,起初小人惊得呆了,还道公子怎会在这里。那朱大嫂却说是这年轻人是饿晕在她家门口,朱大嫂和朱大哥好心便收留了他。” 郑冲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人可说自己姓名?”杨猛摇头道:“听朱大嫂说,当时那人被烧伤了手臂,很是虚弱,将养数天后,才说他姓郑,倒是与公子同姓,不过问起名字来却只说排行老大,便叫个郑大。” 郑冲皱眉道:“那他有没有说是如何被烧伤,又如何到了福州的?” 杨猛道:“他言道是个海商船上的帮工,路过金厦时,遇上海战,坐船不幸沉了,后来飘到一处岛上,幸好一艘来福州的商船搭救,便才到了福州。他说家在安平,便想走陆路回家,不想没钱又受了伤,便晕倒在朱大嫂家门口。朱大嫂心善,便留他在家中将养了大半个月。” 郑冲闻言,顿时汗流浃背,这人十九便是那倒霉鬼,不想他居然没死,没有沉入万丈深渊,还到了福州!还想回安平!想来倒霉鬼也知道当时火船失火,是有人想要他性命,是以登岸后,也不敢冒然说出姓名来,这才没闹出两个郑冲的奇事来。 当下郑冲烦躁的在帐内走来走去,杨猛便立在那里奇怪的看着郑冲。过了片刻,郑冲停下脚步,看着杨猛道:“杨猛,我待你如何?” 杨猛立刻道:“公子大仁大义,平生所见之人中,当首屈一指。待小人恩同再造,自不必说的。小人也看出公子有为难之事,不管何事,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便去替公子办好便是。” 郑冲颔首道:“好!你一个人回岳峰镇去,替我杀一个人!” 杨猛道:“公子要杀何人?” 郑冲咬牙道:“便是杀朱大嫂家中那年轻人!杀了之后,将尸体给好生埋了,不可惊动他人,知道了么?!” 杨猛大声应了,郑冲皱眉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要杀此人?” 杨猛摇头道:“属下为公子办事,只问办什么事,绝不问为何要办此事!” 郑冲颔首道:“好!你快马赶回去,记得改头换面,不可让人认出,事情办妥之后,我重重有赏!”杨猛大声领命,转身便去了。 杨猛走后,郑冲却有些坐立不安,思来想去,最后心头惊呼道:“郑冲啊郑冲,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此等杀人灭口之事,当自己去做,岂能假手于人?要是杨猛事败,岂不是更难圆满此事?” 当下思来想去,便打算自己亲自跟去,于是郑冲换了便服,拿了双刀,出了军帐,吩咐备好马匹,也不让一众护卫跟随,问明岳峰镇方向,便打马急追而去。 候官县位于福州东北,东邻连江县,西南临晋安河,岳峰镇便在候官县西南,倒也不算太远。郑冲快马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途后,便到了岳峰镇上,问明朱大嫂家之后,郑冲便下马步行来到朱大嫂家左近窥伺。 过不多时,却见杨猛从朱大嫂家院墙翻身出来,郑冲急忙上前拉住,倒是把杨猛吓了一跳。 “公子,你吓我一跳,怎么亲自来了?”杨猛惊讶道。 郑冲急忙问道:“事情如何了?”杨猛道:“屋内没人,朱大嫂也不在家,不知去了哪里。” 郑冲大急,要是让这倒霉鬼回到了安平,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要被戳穿? 正着急间,杨猛忽然喜道:“朱大嫂回来了。”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挎了个菜篮子,正从街角转回来。郑冲急忙道:“你上去打听一下那人行踪,不可露了马脚。” 杨猛应了,便迎上前去,与那朱大嫂攀谈了几句,说了片刻后,杨猛拜辞,朱大嫂自回家去了。 杨猛回到郑冲身旁道:“公子,问清楚了,那人今天一大早便辞别了朱大嫂一家,说是回安平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7章 单骑上少林 那倒霉鬼回安平去了?没等郑冲追问,杨猛急忙道:“适才也问了朱大嫂,那人走陆路回安平的,走了大半天,快马追赶上去,定能追上!” 郑冲一路赶来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此刻不能慌乱,否则必定是窟窿越捅越大,当下沉吟片刻后道:“此事你不必去办了,我这里书信一封,你替我带回去交给施福,命他照信上之言办理便是。” 说罢郑冲便行,杨猛牵马随后,两人到了镇上一处客店,借了笔墨纸砚,郑冲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施福。信上郑冲只说他有急事要赶回安平,事情办完后便转回,教施福与黄承昪率领船队在福州等候,兼把商贸易货的事料理完。福州大事都已经算是了完,只有些验货交割的收尾之事,交给施福与黄承昪办理应该无虞。 写好后,郑冲一想,又提笔给王月娘写了封信函,最后在给施福的信上又加了一句,命他把信给王月娘送去。当下两封信都用了郑冲的私印,便命杨猛快马赶回水师大营去了。 杨猛走后,郑冲问明回安平的陆路,便快马追赶了上去,希望能在半路截住那人。从福州陆路回安平便有两条路回去,一条便是走福清c莆田一路向南,这条路靠海而且路途好走,另一条却是折向西南,走永福c仙游二县,向南,兜个圈子回福州。 想来那倒霉鬼只带了些朱大嫂给的干粮,最多能吃几天的,为了赶路,也为了节省干粮,应该不会绕远路走吧。郑冲当下便认准了福清c莆田这一条路,往南赶去。 不想郑冲这一路快马赶去,却扑了个空,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人。郑冲心头一愣,难道自己猜错了方向? 傍晚时分,郑冲快马已经到了福清,投间客店胡乱住了一晚。当夜郑冲在客店床榻上左右无眠,心头暗暗盘算,这倒霉鬼被人救起之时,一定是才死里逃生,知道有人要杀他,便不敢说出姓名来,一直躲在朱大嫂家养伤。 后来杨猛去了朱大嫂家,杨猛定然说起是投在他郑大公子门下当兵,许是那倒霉鬼听了这话,又或许是郑冲的大名传得街知巷闻。总之倒霉鬼已经知道一个很像自己的人冒充了自己,立下赫赫战功,还来了福州,便打算趁郑冲还在福州,先回安平去将有人冒充身份之事揭露。 这倒霉鬼也不是蠢蛋,他不敢走水路而是走陆路回去,便是怕郑冲知道他的行踪后,派人来杀他灭口,于是杨猛早间离开岳峰镇回大营来,他便知道朱大嫂家待不下去了,便杨猛走后,也便上路,走陆路回安平。 而郑冲这一下午赶了这许多路,一路上也没少问路边的路人或是茶寮的店家,也未曾见得一个和自己相似之人过去,或许倒霉鬼没走福清c莆田这条路回去,而是饶了永福c仙游这条远路,又或是藏了头面,没露出面容来,总之这倒霉鬼并非是个蠢人。 人往往在绝境之时,总会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倒霉鬼经历过生死之后,定然会无比小心。在没有回到安平,寻到他觉得是可以信赖之人前,是不会贸然暴露行踪的。 郑冲这般一想后,便想道,若是这一路追下去还是没见到倒霉鬼的踪影,索性便直到安平去,倒霉鬼从前在郑家也没什么可信任的人,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郑芝虎! 若郑冲换做是倒霉鬼,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去找郑芝虎,也只有郑芝虎能帮他了。回到安平后,便在郑芝虎养伤的大营之外等候,守株待兔,那倒霉鬼一定会去找郑芝虎的。 当下打定主意后,郑冲便即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件事,安然入睡,他需要养足精神,次日还要赶路。 次日一早,郑冲早起梳洗后,来到客店堂上,命店家弄些早饭来充饥。不想那店家见得郑冲时,忍不住吃了一惊道:“一大早的活见鬼了,适才早起开店,这才开店,便见客官您睡在门口,我还纳闷您不是昨晚投店那位么?怎么店门才开,您却睡门口了。现在见您出来,才知道啊,适才那位是长得极像您的。” 郑冲闻言大喜过望道:“那人在何处?”店家笑道:“客官,您俩可是孪生兄弟?看着便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郑冲闻言,摸出一块散碎银子,约莫几钱,丢给那店家道:“闲话少扯,赶紧说来。” 那店家得了钱财,眉花眼笑起来,立刻道:“那人应是在我们店门口睡了一夜,适才他问了去少林院的路径,便匆匆去了。” 郑冲微微一鄂道:“少林院?福清也有少林寺么?” 那店家笑道:“一看客官就是不常礼佛之人,少林寺啊分南北两宗,北宗少林便是在河南嵩山,咱们闽省啊是南宗少林。昔年唐朝时,十三棍僧救唐王之后,唐王便准少林寺在天下兴建十座分院。这许多年后,其他各地的少林寺分院都纷纷寞落了,惟独咱们闽省少林寺的三座分院呐,虽然几度兴衰,却都得以重修,现如今那是一座比一座兴盛。” 郑冲嫌他啰嗦,眉头紧皱道:“只需告诉我,那少林院如何去便可。” 那店家却是个话痨道:“客官莫急,那人步行,您却是骑马,定能赶上。您给了这许多银两,我不给你说个明白,显得我白拿您的银两。咱们福建这三座少林分院啊,第一座便是泉州清源山的镇国东禅寺,前名是东禅院,如今主持乃是赫赫有名的一贯禅师。这第二座便是莆田九莲山的林泉院,主持乃是武艺极好的秋月禅师。这第三座便是咱们福清这位于东张镇弥勒山的少林院,主持乃是独杖禅师,适才那位便是问的去咱们福清少林院的路径。待会儿客官一路寻去,问起别人来,可别说差了。” 话音才落,郑冲便扔下一锭银两,急匆匆的便道:“这是房饭钱,多了算你的,快给我备马!”那店家大喜过望,这锭银子可是足有一两重,一晚房饭钱才不过八十枚铜钱,可算是赚到了,当下急忙去后院马槽替郑冲备好马。 郑冲火急上马,便一溜烟而去,那店家在后面冲着马匹扬尘喊道:“客官留心呐,此去少林院,那独杖禅师脾气刚强,麾下武僧个个厉害,切莫冲撞了他们” 郑冲耳聪目明,这句话是听到了。他穿越前便是福建人,也知道福建南少林的传说,在后世成了一个谜团。只因后世福建南少林在清代被毁,甚至史书记载c县志方志都无记可查,只有民间传说福建有少林寺。 后世考古后,却在泉州c莆田c福清等各处都发现了少林寺的遗迹,便有后世大家推断,清代以前,福建是有少林寺,而且分院不止一处,其中便以泉州c莆田c福清三处发现的遗迹最多,便定下这三处确为少林分院,不过谁是正宗的南少林,后世一直争论不休。 此刻听那店家的话后,郑冲猜想来,该是唐朝的时候,北宗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后,李世民便准少林寺在全国各地开十处分院。于是少林僧人便在福建修建了三座分院,其实当时的正宗在北少林,而福建三座只是分院c下院而已。 但经历过几百年,唐c五代十国c宋c元c明几个朝代后,少林在其他各地修建的分院逐渐湮灭,便惟独福建的少林留存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兴盛,这才有了民间福建南少林之说。其实三座分院都是南少林,也都不是南少林,寺中僧人也从未以南少林自居过,都是民间流传的俗称而已。 三座分院也都经历过毁坏和重修,唐天佑元年,福建少林三院反闽王王审知附梁,被毁,北宋太平兴国六年诏修。南宋景炎元年,福建少林三院又有千僧反抗蒲寿庚之降元,千僧抗元,少林寺再次被毁。明洪武十年,州官黄立中疏奏朝廷,敕修少林寺三院,其中泉州东禅院更是被敕封为东禅寺,隐隐便有领袖其他两院的风采。 福建少林得以两次被毁,两次重修,皆是因为他们秉持公义,维护正统之心,虽然在当时被毁,但后来宋明两代都会追朔其功,重修寺庙,是以一直得以延续。此乃乱世建功,盛世敕封重修的惯例。 但到了清代,一代圣祖康熙心狠手辣,只因福建少林再次秉持公义,维护正统,起僧兵反清复明,于是南少林被康熙帝下旨三处都焚毁,一切记述南少林的典籍c县志c方志都全都篡改或是不与留记,便是想从根上把南少林这种反抗精神彻底铲除。这也导致了后世没了史料记载,而产生的巨大争论。 不过康熙也未能如愿,南少林的弟子们在寺院被毁后,纷纷转入地下活动,最终创建了赫赫有名的天地会,继续反清复明,且终清一代,初心不改。不过呢,这一趟改朝换代后,却是到了共和国时期,才重修了南少林,也算是第三次被毁,第三次重修,不过这次南少林文化断代得厉害,是以建国后重修南少林,便是从北少林派的僧侣担任主持。 此乃南北少林常有的交流互补,万历年间,便有泉州抗倭名将俞大猷回传南少林剑技棍法到嵩山少林寺。 不过此刻郑冲也不急细想这些,他脑海中想的却是:“这人去福清少林院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8章 少林院主持 一路寻人问去,郑冲快马赶过,很快便到了福清东张镇弥勒山南坡前,福清少林院便坐落于此。后世这里只剩下一片残破遗迹,而如今一座恢弘的寺院却活生生的出现在郑冲面前! 只见这少林院依山而建,北山面溪,朝东偏南。寺东面的五老峰与河南嵩山的五乳峰形态非常相似,少林溪的流向亦与北少林寺旁的少阳溪相同。 从少林尾经一段少林石路,尽头乃是一座高大牌坊,牌坊之后过少林桥,方才进入山门。只见那牌坊上书“少林院”三字,左右楹联书:宫向嵩山兴万载,神居南岭佑千家。 山门前很是热闹,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看来少林院香火旺盛,信众极多。更有不少看相解字c售卖供佛香火的小贩在门口叫卖,更有茶肆c素食吃摊,供上寺庙下来的旅人吃喝歇息。 看得这许多人往来,郑冲忍不住皱眉,暗想这许多人在此,就算见得那人,只恐也不好当众下手杀人! 入了山门,只见依山而起,少林院有九个层次分明的大阶梯,寺院依山起势成阶梯式建筑,前后进深及宽,第二层台阶右侧便有马厩,乃是供来往香客信众歇马之地。郑冲在这里将马拴束了,打赏看马的少林院俗家弟子些钱,命他好生喂养马匹。 正在拴马时,却见一个人形色匆匆的往寺内而去!见得那人侧颜时,饶是郑冲脑海中不止一次想过见得那人时候会是什么情形,但此刻这人真在自己面前时,郑冲仿若身处陆离光怪的幻境一般。 这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郑冲好像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又好像感觉自己灵魂离身,在身躯外看着自己的躯壳一般的奇妙而古怪。这人衣着寒酸,一只手臂还吊在脖颈处,郑冲看了都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还道是镜中人便是自己。 郑冲努力摇摇头,将那些古怪的念头驱散,跟着快步跟着那人往寺内而去。 到了第四层台阶之上,此处便是少林院主座及两厢附廊,这里宽阔宏伟,占地极广。院内建筑极为雄伟壮观,是一座高规格的大型禅宗寺院,从山下往上,牌坊c山门c天王殿c大雄宝殿c达摩祖师殿等一应建筑都面面俱全。 郑冲跟在那人身后,只见他来到主座院中,却不进正殿,而是闪到一旁,往大殿一旁的偏房而去。郑冲不紧不慢跟在其后,这里一片僧侣念佛之声,四周香火缭绕,却还是不能抑制住他的一片杀心。 那人从廊下转过后,来到大殿后面的一排厢房前,这里看来是僧侣们做功课的屋舍禅房,到了这里香客便几乎绝迹,只有禅房内传来的僧侣念经之声。 那人左看右看,似乎正在找寻什么,忽觉身后不妥,猛一回头看时,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颤抖不止起来!两人四目相对,这个照面仿若经历了几个世纪,双方脸上都浮起惊诧之色,均是暗想,原来此人真的和我这般相像,难怪旁人都分辨不出。 郑冲还算镇定,短暂的惊诧之后,他的杀念顿起,一双眼光冰寒的盯着面前这人。这人脸上震惊之色褪去后,继之而起的便是惊慌c恐惧之色。 这人虽与郑冲很相像,但因为惊慌c恐惧之色,令他五官扭曲,一看便是一副倒霉鬼的模样,到让郑冲看了极不舒服,好像这人的脸色便是自己的脸色一般。 “你c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我?”那人指着郑冲颤声道:“坊间流传的,什么郑公子大破红夷,都是你做的?” 郑冲冷冷的瞪着他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姓郑名冲,表字博文,乃是安平郑氏长子,大明官拜泉州守备之人,你是何人?”郑冲一边说着,一边缓步靠近,身上的凌厉杀气再也抑制不住,四散开来,惊起院中松柏之上的一群鸟儿,振翅高飞而去。 那人惊恐的往后退去,也不管什么佛门清净地了,嘶声大吼起来:“王八蛋的鲁泉,你在哪里?快点出来!你的发小就快要死了!” 郑冲见他居然开口呼叫,登时如同猎豹般急冲而上,那人扭头便跑,却没跑几步,便被郑冲扑倒在地。这人力气很小,被郑冲压在身下,不住大声惨叫起来,郑冲手上摸索着抓住这人的脖子,正欲下手捏碎他的喉骨时,却忽然背后风声袭至,郑冲回身一拳打来,只听呯的一声,郑冲只觉身上一震,一股巨力从拳头上传来,令郑冲朝前扑了出去。 郑冲朝前扑出,眼看便要跌倒在地,却见他单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回旋一圈卸掉劲力后,便即长身立起。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劲装僧侣从半空中跌落,看来这人便是适才背后袭击他的人。 适才两人对了一拳,双方都抵不住对方拳力,各自被对方拳力推出,不过郑冲身手敏捷的回旋而起,但那僧侣却被震飞出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便要跌倒在地。这时候只见面前一片红光闪耀,一个僧人飞快欺近,在那浓眉大眼僧侣背后一撑一抬,那僧侣这才稳稳落地。 “鲁泉,真是你啊,鲁泉,你要是晚来一会儿,我便被这人杀了,这人要杀我!”那浓眉大眼僧侣才落地,那倒霉鬼便连滚带爬的到他身旁大声叫喊道:“这人冒充我,我才是郑冲啊,你和我从小玩到大的,你跟我一起回安平去,你定能替我说清楚!” 这时候郑冲才明白过来,这倒霉鬼到了福清,不继续回安平,而是赶到这少林院做什么,原来这个叫鲁泉的少林院僧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他要找个人证一同回安平去,果然是算计好了的。 平常人若是遇得这般情形,只怕已经心虚不已,但郑冲却昂起头来,看着鲁泉道:“你切莫听他胡说,我才是郑冲!” 那鲁泉年不过二十岁,浓眉大眼的,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忍不住道:“我的个娘,你们两个怎么这般像?到底谁是阿冲?” 却听身旁一个苍老凌厉的声音宣了一声佛号,口中斥道:“空明,出家人岂可口出恶语?” 那鲁泉急忙合十回头,朝一个五十余岁的僧人恭恭敬敬一礼道:“师傅,徒儿知错了。” 这僧人便是刚才鲁泉将要落地之时,飞身过来撑抬援手的那僧人,只见他一身淡黄僧服,批了件大红袈裟,面上不怒自威,毫无出家人的和蔼法相,反而怒目圆瞪,好似那降龙伏虎的威猛罗汉一般。 “我乃大明泉州守备郑冲,也是安平郑氏长子,官文印信在此!这人冒充本官,招摇撞骗,被我追到这里,还望诸位大师明朝秋毫,将他交给我带回去治罪,免得他这招摇撞骗之徒,污了佛门清净之地!”郑冲略略收敛杀气,见院中越来越多的僧人出现,其中不少都是那鲁泉一般劲装在身的护寺武僧。 适才郑冲和那鲁泉对了一拳,虽然对方吃了个大亏,也是鲁泉背后偷袭,才令自己没能杀人,但这鲁泉的拳头力道极大,让郑冲心生忌惮。这鲁泉一看便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口中市井污语都还没去干净,便是他这般的武僧,拳头上都有这般力道,看来这少林院中武艺非凡的武僧还有不少,自己很难在这种情形下强行杀死这倒霉鬼了。 是以郑冲便收起杀心,从背上包袱内拿出他的官文印信来,亮明身份,便打算以官威压服众僧。而且他打算一开口便给这倒霉鬼扣个招摇撞骗的帽子,人都是有先入为主的心理,早开口的一定会占便宜! 果然此言一出,一众僧人都望着那倒霉鬼,惟独那大红袈裟僧人不动声色,上前一礼道:“贫僧少林院住持,法名独杖,原来是泉州府的守备老爷,却不知守备老爷乃是泉州将官,却来到我们福清这里追捕人犯?” 郑冲坦然道:“原来是独杖禅师,久仰大名!本官奉命至福州水师大营公干,日前才与福州知府吴大人交割了大营粮饷,不想家将查得坊间有人仗着与本官样貌相仿,便四处招摇撞骗,于是本官便亲自带人捉拿,自福州一路追他到了这里。” 郑冲一身坦然正色,官味十足,在场的和尚僧人几乎都信了他的话,便连那鲁泉也略略从那倒霉鬼身旁退开几步,疑惑的看着那倒霉鬼。 那倒霉鬼大急,当下道:“鲁泉,你忘了么?我们从小长大,你出家之时,我对你说过的,将来等我富贵了,会给你建一座寺庙,这话当时只对你一个人说过啊。我才是郑家的长子郑冲,这人是冒充我的。” 郑冲冷哼一声道:“无耻之徒,不知哪里偷听来这些话,居然敢冒充本官!”说着朝鲁泉一礼道:“你出家为僧,我出仕为官,你安心在此为僧便是,从前一切言语,我都不曾或忘,将来定会实践诺言,以全我俩从前情谊!” 说罢郑冲不给那倒霉鬼反唇相讥的机会,团团朝众僧人一礼道:“俗人俗事叨扰诸位清修了,本官这里给诸位赔罪,稍后定会多添香油谢罪。这人本官先行带走,交给福州官府问罪,诸位大师劳烦让一条路。” 郑冲说话坦坦然然,有礼有节,丝毫不去辩解什么真假,倒似不屑辩解一般,气势上便稳稳压住了那倒霉鬼,一番话说了之后,便上前来抓郑冲,院中僧人都忍不住让开条路,正是官府抓人,何必多事? 不想郑冲上前几步,面前红光一闪,那独杖禅师闪身拦在了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9章 窟窿捅大了 “阿弥陀佛,施主且慢。”拦在郑冲身前的正是那独杖禅师,郑冲疑惑的看了看独杖禅师,暗想道:“这大和尚想做什么?” 只听独杖禅师道:“施主适才好似并非要捉拿此人,而是想要杀了他啊。” 郑冲皱眉,摸着鼻子笑道:“何以见得?” 独杖禅师道:“适才施主身上杀气极重,现下虽然收敛了杀气,但戾气太重。贫僧只怕施主拿了此人,出了寺门便会把他杀了。” 郑冲很是奇怪,这大和尚哪只眼睛看出自己戾气太重?还有戾气又是什么?当下微微一笑道:“禅师言重了,我乃阵仗上厮杀的武将,杀气自然是有的。此人冒充本官,该治什么罪,自然有官府定夺,本官怎会行私刑杀他?” 那倒霉鬼知道郑冲厉害,口舌c威势皆在,只言片语后,便将众僧侣都蒙骗了过去,眼前这独杖禅师便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当下扑通一声,抱住独杖禅师的双腿,哀求道:“禅师,这人冒充我,我才是郑氏大公子郑冲,他冒充我,抢了我的身份,现下还想杀我,求禅师给我做主啊!” 郑冲目光一寒,厉声喝道:“无耻之徒,到现在还敢胡言乱语,八闽之地谁人不知我龙须儿郑冲,与红夷血战,立下赫赫战功,便是郑氏之内少年英豪,几时像你这般窝囊的?” 倒霉鬼急忙看着鲁泉道:“鲁泉,你这混蛋,你说话啊,我们从小长大,我郑冲的秉性你还不知么?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我几时敢和红夷人血战?从小你最明白我的了。虽然我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但我是真的郑冲啊。” 鲁泉这一刻也松动起来,疑惑的目光望向了昂然而立的郑冲。郑冲却微微一笑道:“鲁泉,你我自小相交是不错,从前我郑冲的确是贪生怕死,贪花好色,但月会圆,人会变的。难道就不许我郑冲变好了么?你从前是市井之人,现下不也变成了和尚?” 郑冲也看出来了,这鲁泉虽然好武艺,但脑袋瓜子不灵光,又或许出家之后,很少和郑冲往来,也拿不准郑冲是否会变好,于是一顿说辞下来,果然鲁泉疑惑的目光又望向了倒霉鬼。 那倒霉鬼苦着脸道:“鲁泉,你还记得吗?你背后有块胎记的,还有从前我俩一同下河摸鱼,你腿上被树枝刮破了,还留了一道极长的疤痕。” 鲁泉听了一拍脑门道:“正是,只有阿冲才知道这些事,你是假的。”说着指着郑冲道。 郑冲闻言诚恳的对着鲁泉一礼道:“鲁泉,此事也是怪我,从前我品行不良,拿朋友的之事说笑,你身上这些疤痕趣事,都曾让我在吃酒谈天之时,与旁人说过,许是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传了出去,被这小人听了去,此时才说出来混淆视听的!这里与你赔礼了。与你当年的许诺,我也不曾忘记,待得你佛法有成,便给你修座寺庙,苟富贵,勿相忘,我郑冲富贵了,是不会忘记当年发小的。” 鲁泉也傻了眼,求助的目光望向独杖禅师,道:“师傅,我分辨不出来。” 独杖禅师为之气结,他这徒儿当年偷鸡摸狗,被人打个半死,幸好他路过,善念一动之下,便救下他来,替他归还了众百姓财物,导他向善,出家为僧也有年了,虽然武艺练得上佳,但脑袋瓜子却还是一根筋。 适才独杖禅师一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他一生阅人无数,倒是头一次见得郑冲这般奸猾之徒。每当倒霉鬼开口与鲁泉说话,想要证实身份的时候,都会被郑冲的花言巧语给一语带过,而且言辞紧密,毫无疏漏,让人听了大为信服。 但独杖禅师注意到郑冲的一个细节,每次他都是等着倒霉鬼先说话,找到话语中的要点后,方才开口,便是后发制人,谋定而后动的高明之处。也正因为如此,独杖禅师开始对郑冲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当年收了鲁泉为徒之后,鲁泉的确与从前的一帮市井好友便不再往来,但三年前,郑芝龙受了招安后,忽有一日鲁泉便很是欢喜的说,当年和他一道市井混迹的郑冲居然是郑芝龙的儿子。记得当时自己还斥责过鲁泉:“空明,你身在佛门,却还惦念世俗之事,当年的市井好友,富贵也罢,升官发财也罢,都已经与你无关了啊。” 最近鲁泉更是欣喜,便在闲暇时常与诸师兄弟说,当年他出家之时,好友郑冲曾今许诺,今后发达了,便会给他盖一座寺庙安身。最近听闻郑冲领郑氏船队大破刘香佬与红夷人,还得了朝廷封赏,飞黄腾达便是迟早之事。 当时鲁泉的一众师兄弟还取笑鲁泉痴人说梦,郑冲是谁?郑氏大公子,新晋的八闽少年英豪,岂会认识鲁泉这个少林院中毫不起眼的和尚? 想不到今日居然会有两个都自称是郑冲郑氏大公子的人来到寺庙中,看来被追赶的这人还真认得鲁泉,而那器宇轩昂的郑冲却好似没认出鲁泉来。此刻听完两人对话后,独杖禅师心头已经有了计较,郑冲此人定有古怪,而那倒霉鬼也未必就是什么招摇撞骗之徒。 听徒儿鲁泉问话后,独杖禅师道:“既然两边都有说法,你可知你这朋友郑冲身上有何印记?有的便是真的,没有的便是假的,何必纠缠?” 鲁泉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真的郑冲手腕上有”说到这里时,独杖禅师喝道:“先不要说,让两位施主各自说来。” 独杖禅师对郑冲疑惑最深,便先望着他,郑冲暗道好险,还好因为金线虎头蕉的事,他从王月娘口中得知了郑冲手腕上有大红痣的事,当下坦然道:“本官手腕上有颗红痣!” 此言一出,独杖禅师微微一鄂,这人居然也能答得出来,那倒霉鬼也惊得呆了,郑冲趁势踏上一步喝问道:“你可有红痣?手腕亮出来看看!” 鲁泉看着倒霉鬼道:“是啊,你手上可有红痣呢?”倒霉鬼苦着脸道:“我手腕上的红痣在那海战中,被火烧伤了手臂,如今都看不出来了。” 那红痣在左手腕上,郑冲早见得倒霉鬼吊着左臂,手腕处也缠着厚厚的白布,定然是被火烧伤了,当下便决定赌一把,大声厉喝下,果然这倒霉鬼说那红痣烧伤后没了,看来自己算是赌对了。 却不想那倒霉鬼叫道:“你手腕上就有红痣了么?我不信!” 郑冲淡淡一笑道:“本官数天前与纵横海面的女海寇海梅花恶战,不妨被她伤了手腕,削去一块皮肉,那红痣也没了。”众僧侣都傻了眼,两个都没红痣,那怎生分辨? 郑冲咄咄逼人,踏上一步又道:“禅师,本官追贼至此,为了给众位高僧释惑,已经多费口舌,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请禅师交出此贼来,我也好回去送官法办,以免误了本官正事。” 事情太过巧合,独杖禅师一时间也不好分辨真假,但他却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临上山前那店家便提醒过郑冲,这独杖禅师是个刚直不阿c好打抱不平之人,可不想此刻郑冲为了急于带走倒霉鬼,也忘了这一节,于是步步紧逼,反倒让独杖禅师心头火起。 当下独杖禅师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施主手腕既然也没有红痣,便也不能自证身份。少林院虽然只是座小小佛院,但也不是可以随意欺凌的,施主这是以官威压人么?贫僧等人虽然都只是出家人,但少林院历代皆是忠良之辈,不会是善恶不分之徒。此事既然有蹊跷,而且冒充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又发生在本寺之内,贫僧不可不管。若是贫僧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让你将人带走,日后若你才是假冒的,朝廷追究起来,只怕我阖寺僧众也脱不了干系。” 郑冲心头大怒,这秃驴看来是管定这闲事的了,当下强忍怒火问道:“那不知禅师要怎么个管法?” 独杖禅师道:“不敢说个管字,只是想将此事弄个明白。既然牵涉有人冒充朝廷命官,那自然是解送上官府,由官府来定夺了。” 郑冲心头暗自恚怒,这和尚多管闲事,若是按这老秃驴的话做了,事情便怎么都掩盖不过去,这回真是窟窿捅大了。心头真是大悔,适才不管人多不多,就在前院强行杀了这人便了,大不了得罪少林院而已,自己现下杀个人还是能将话圆满的。可现在居然僵持不下,若是要硬抢人,只怕又会伤到这些僧人,而且不知道少林院有多少武僧,只怕自己还真难以从这些武僧手中抢得人去。 最为要紧的还是,若真动手抢人,那便表明自己心虚,更显得自己便是假冒的了。但若真是闹到官府去,官府也分辨不出真假来,就会惊动郑氏,或许会惊动郑芝龙等人前来分辨,那样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能遮掩得过去。 此时郑冲面临两难的选择,是拔刀相向,强行杀人灭口,还是按独杖禅师说的,先去官府折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0章 与禅师赌赛 骑虎难下之时,郑冲陡然鄙见那倒霉鬼畏畏缩缩躲在独杖禅师身后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暗想道:“大势在我手中,郑氏上下如今没一个不认可我的,我怕这窝囊废作甚?我就不信我一个穿越者,玩不过你一个古代的废物!我便赌郑氏上下都会选我,而不是选你这个窝囊废!” 想到这里,郑冲明显是有些赌气的想法,从心底里冒出来:“从穿越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努力在打听倒霉鬼的身世c喜好c见过什么人,家里还有什么亲戚等等。我为什么一直要活在别人套子里?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看出是假货来!假如这般下去,还不如索性一趟光明正大的了解此事!否则,将来即便是能君临天下c安平四海又如何?郑冲!你始终装作的是别人!” 此刻被逼上绝路,郑冲想通此节后,反而坦然了,既然事已至此,便放手赌一把,若是过了这一关,今后就不必再提心吊胆的了! 当下郑冲立刻大声道:“好,既然禅师执意如此,本官乐意奉陪。不过此事最后若是判得是本官乃是真的,禅师又如何说?” 独杖禅师微微一鄂,不想郑冲会这般说,当下道:“出家人行善积德,只求辩个是非明白,若施主是真的,贫僧重重赔罪便是了。” 郑冲冷笑一声道:“少林院乃南少林三院之一,从前南少林多少武僧豪杰为了国事,抛头颅撒热血,便是寺院被烧,武僧被杀,也毫不皱眉。不想到了今时今日,居然堕落如此,为了庇护一个小贼而与本官为难,实在是有损南少林历代武德威名!若随后官司定了,本官是真的,本官也不须禅师赔什么罪,只需禅师答应我一件事便可!这件事乃是为国为民之事,决计不是为我个人私事而计!不似禅师,沽名钓誉!” 独杖禅师听了之后,怒气上涌,暗想道:“这人果真舌灿莲花,贫僧只不过是想分辨是非,求个明白而已,到了他的口中,便被说成是庇护贼人,真是岂有此理!听他话语,便是相激之意!我若是不敢答应他,倒显得我真是沽名钓誉了!” 独杖禅师也是被郑冲言语所激,岂能轻易认输,将人交出去?!当下便喝道:“好,却不知是什么为国为民之事,还请施主明言!” 郑冲朗声道:“如今大明朝廷,内忧外患,关外建奴为祸,关内闯贼作乱,海外有红夷人虎视眈眈,我郑冲立志便是要匡扶社稷,剿除建奴c闯贼于内宇,御红夷c泰西于外海!既然南少林历代都有匡扶靖难的义举,本官所求之事便是请南少林今后派出武僧至我麾下,随我一道靖难救国,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不知独杖禅师意下如何?” 郑冲暗暗恼恨的看了这个老秃驴一眼,心想:“你这老秃驴,多管闲事,我这里用言语激将下来,给这老秃驴下了一个大大的套路!好啊,你不是自诩正直不阿c明辨是非么?那好,就给你个报效国家的机会,让你知道,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这趟郑冲能顺利过关,才不稀罕这独杖禅师什么赔礼道歉,郑冲便是要加大赌注,要让少林院的武僧就要为自己效力。其实少林院武僧还是很牛的,郑冲若能收服得南少林武僧相助,便多了一份臂助。不过此刻郑冲并未想那么多,此刻他只是想出一口恶气而已,却不想无心插柳,为日后郑氏多了一支强悍的僧兵队埋下了种子。 独杖禅师闻言,心头一阵愕然,不禁暗想道:“看他如此豪迈之气,我是否猜错了?一个假冒之人,冒充他人无不都是为了名利财色四字,何曾见过冒充他人救国救民的?”但转念一想,忍不住暗笑道:“差点上了这奸猾小子的道,他激将于我,提此无理要求,便是想我知难而退,此乃以进为退,不可上当!其实他心虚无比!” 当下独杖禅师冷笑一声,朗声道:“郑氏龙须儿最近诛杀刘香佬,大胜红夷人,贫僧也是久闻大名,仰慕已久。若官司定下,你若真是郑氏龙须儿,贫僧愿意亲率阖寺武僧至帐前听用!贫僧虽然只是少林院住持,但东禅寺正院c林泉院两位主持师兄若是闻得有此盛举,定然率南少林武僧慷慨追随!决不食言!” 当下郑冲喝一声道:“好,请禅师与我击掌为誓,定下这场赌赛!”独杖禅师当然不会认怂,当下两人便在佛堂后院击掌为誓,定下了赌赛誓言。 重复是一种力量,谎言说了一百次之后,也会成为真理。而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眼前的利益才是最为要紧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有时候在真相面前,人们宁可选择装睡。 郑冲强大的自信和笃定在一路上影响着随行的少林院众僧侣们,再与独杖禅师击掌为誓之后,郑冲欣然请独杖禅师带着几名武僧随行前往福清县衙报官。他走得是如此的轻松惬意,好像说起去县衙打官司便如同赴宴一般轻松。 反观那倒霉鬼,却一副害怕至极的样子,跟在独杖禅师身侧,闪闪缩缩的,不厌其烦的恳求独杖禅师一定要保护他,说什么等见到郑家的家人,就会真相大白,决计不会忘记独杖禅师恩德云云。 独杖禅师看他一副窝囊样,一时间也是骑虎难下了,这人真会是赫赫有名的郑氏大公子?凭他那熊样,也是能诛杀刘香佬的少年英雄? 饶是独杖禅师见多识广,也不会猜到郑冲这个假货是穿越而来的,而且巧得离谱的是,正好穿越到一艘着火的火船之畔,而那艘火船正是倒霉鬼的坐船,便是在那时候,两人交换了身份。真货被洋流带走,流落荒岛,最后辗转到了福州,而假货却被郑芝虎救起,而后一鸣惊人,成就了郑氏龙须儿的赫赫威名。 最要紧的是,穿越来的假货与真货居然几乎一模一样,此等离奇之事,便是打破头,也不会有人相信吧。独杖禅师还一直认为诛杀刘香佬的郑冲便是真货,却不知道一早两人就已经调换了。 独杖禅师好言安抚了倒霉鬼几句,他现下也是有些尴尬,话都说出去了,岂能轻易服输?当下禅师点了寺内武艺最好的十八名武僧随行,其中便有法名空明的鲁泉,另外有武艺了得的武僧空凡c空观两个最为出众,也一同随行。 到了山门前,郑冲已经骑在马上在此等候众人,神态潇洒自如,还笑着说道:“诸位大师,此去福清还是有些路途,要不到了前面镇上,我给诸位备齐马匹?也好快些赶到县衙去?” 此时独杖禅师才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判断错了?被一个小人给利用了?面前这人如此的笃定和自信,开始让独杖禅师的信念动摇起来,若然他真是假冒之人,为何会如此自信?一般冒充他人的贼人,听闻要去见官,起码都会有些心虚的吧。 独杖禅师却不知道,郑冲的这份自信和笃定来自于血火的考验。料罗湾海战,他便以郑氏长子的身份,血战火海。郑氏获胜之后,他又以郑氏长子身份,收获各种殊荣。郑氏内生乱时,他又以郑氏长子身份,救下嫡母田川氏。可以说他经历的事,早已经让郑冲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郑氏长子!一个谎言说一百遍,就会成为真理,而最为重要的,说谎言的人要对自己说的谎言深信不疑。 独杖禅师谢了一声,只道声不用,便带着倒霉鬼并十八名武僧前行,郑冲策马跟在左右,一直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倒霉鬼,凌厉的目光让倒霉鬼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很快到了福清县城之内,已经快至酉时,县衙早已经散衙。郑冲到了县衙前,却毫无顾忌的上前击鼓,惊动了衙门内当值的主簿与两班衙役。 出来答话的人是福清县衙主簿,知县老爷已经散衙回家歇息去了。本来主簿看到一群僧人与两个俗家人前来击鼓的时候,还想痛斥一番,不想郑冲上前来,亮出郑氏长子私印及泉州守备官印,表明身份后,那主簿登时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龙须儿郑冲,此刻八闽之地广为传送的海上长城,郑氏风头如日中天,福建官场之上,谁敢得罪郑氏?当下那主簿便赔笑着脸道:“郑公子这般天色忽然来到我们福清县衙,不知有何贵干?” 郑冲指着独杖禅师与那倒霉鬼道:“我要状告此人,因长得与我相像,便冒充于我,四处招摇撞骗!哄得少林院主持都替他说话,有损我郑氏德威,更兼冒充朝廷命官,当重重治罪!” 那主簿一听顿时横眉冷眼怒喝道:“谁这般大胆,居然敢冒充朝廷命官?与我拿下!”说到这里看到那倒霉鬼容貌时,却忍不住吃了一惊道:“咦,还真是有些相像。” 顿了顿,那主簿再看郑冲,衣饰华贵c风度翩翩c气度不凡,再看看他手中的官文印信,又看看倒霉鬼那副倒霉相,衣裳寒酸,神态猥琐,于是便喝道:“大胆毛贼,居然敢冒认朝廷命官,来人啊,与我拿下!” 两班衙役便如狼似虎的要上前拿人,却听独杖禅师一声断喝,十八名武僧团团护住,众衙役都是福清人氏,知道少林院的武僧厉害,当下也不敢动手。 “阿弥陀佛,凡事讲个理字。施主,是这位状告你冒充郑氏长子才是!”独杖禅师朗声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1章 福清杨邦翰 郑冲也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禅师,若郑氏长子是他这副德行,只怕会把我父亲活活气死吧。诸位,我龙须儿郑冲,血战红夷,诛灭刘香,何等少年英雄人物,你们说,郑氏长子会是他这般模样么?” 那主簿与众衙役都是凑趣的大笑了起来,纷纷道:“自然不会,坊间传言郑公子英雄了得,岂会是这般窝囊样?”“这小子还真有些像,只不过那风范气度一看便不是!”“这小子一副尿性样儿,他要真是郑氏龙须儿,那我还是天兵天将咧!” 主簿与众衙役的反应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郑冲手上有官符印信,又衣着华贵,风采气度无一不透着那股睥睨纵横的气势,与坊间传说的龙须儿郑氏形象极为吻合,谁都不会信那看着畏畏缩缩的倒霉鬼才是真的。 坊间传言的郑氏长子形象,乃是郑冲冒充正主之后才竖立起来的,自然与他形容吻合,而与真正的倒霉鬼形象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往往并非人们所看到和听到的,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真。就好像后世网络中的各种流传一样,只需要一群人跟风带起节奏来,大家都会影从,而往往真相在官方都公布之后,还会有人不信。于是郑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节奏带了起来,那主簿与众衙役便成了第一波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独杖禅师面色铁青,怒道:“是非曲直尚未断定,尔等岂可妄下断言?” 那主簿认出是独杖禅师来,上前拱手一礼笑道:“原来是独杖禅师,在下有礼了。有劳禅师押送这贼人过来,此等俗务也不必有劳禅师费心,将人交给我们便是了。” 独杖禅师道:“此事非比寻常,你我皆不是郑氏中人,分辨这两位谁才是真的郑氏长子,不是应该请郑公子的父母前来相认才算得数么?” 郑冲淡淡笑着,只看着独杖禅师与那主簿理论,也不说话。听了这话后,那主簿很是为难,独杖禅师乃是福清本地有名的高僧,也不便得罪,但这边却是郑氏长子,也不好得罪,一个福清县的小小主簿,哪里请得动郑公子的家长前来?郑公子的家长是谁?叱咤四海的郑芝龙!福建总兵!大明东南水师提督! 当下主簿有些为难的左顾右盼,当下一拍大腿,此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不如甩锅,这事只怕县太爷才能断案了。于是,主簿便命人去县衙后堂请知县老爷前来秉公署理。 这福清县知县老爷,名唤杨邦翰,天启年间进士出身,姑苏人氏,在京城候补了多年,来到福清任知县也才半年时光。当时来福清的时候,他也渴望能早日建功立业,早早登上仕途巅峰,很快一场大功劳便砸在他头上。郑氏料罗湾海战大声,福建一省大小官吏都跟着得升迁一级。于是杨邦翰的品级升了,但因没有出缺,暂时仍旧在福清知县任上待着。 不过对于这场功劳,杨邦翰还是很满足的,上任才半年便官升从六品,足够可以了,须知其他地方为官,要升一级,起码熬三年,这三年中,大小京察你还要能糊弄得过去,还得要有政绩。于是杨邦翰和福建按察使曾樱一样,对郑氏很有好感,对立下大功的郑冲郑公子更是敬佩有加。 当听闻衙役来报此案时,杨邦翰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吃饭,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便是连吃饭时,都手不释卷。闻得来报,他放下手中那本《郑氏营务》,急忙换了官服,便连晚饭也不吃了,便来到堂前,吩咐升堂审案。 便在知县老爷杨邦翰准备升堂的时候,那主簿来到郑冲身旁低声道:“郑公子,这人定是用什么言语哄骗了独杖禅师,便放心好了,本县老爷定会还公子一个公道。只是公子既然是要做原告,不知可准备了状纸?” 郑冲笑着低声道:“事出突然,这倒未曾准备。”那主簿脸上欣喜道:“此事交给小人来办,请里面偏厅用茶,小人替公子准备。”当下那主簿大喇喇的引着郑冲入衙门偏厅奉茶去了,独杖禅师等人却被众衙役带到堂下等候升堂。见得那主簿堂而皇之的引郑冲去了,独杖禅师心头更是有气。 便在偏厅之上,主簿命人上了热茶来招待,并问明了郑冲事由,当下亲自提笔挥毫,书写了一份状子,便做个贼人郑大,冒充郑氏大公子郑冲,欺瞒少林院阖寺僧众,愚蒙昧骗,招摇过市,冒充大明官吏,意图不轨云云。 很快状子写好,郑冲看了之后笑道:“主簿好刀笔,不愧是福清第一刀笔!”当下毫不吝啬的给了那主簿几枚西班牙银币,约有十两重。那主簿被郑冲夸奖几句,半边身子都酥了,又见有银钱,大喜过望便收了,连声道谢。 郑冲缓缓说道:“此事最好尽快决断,我父亲那里事情繁多,岂能为这点小事来回奔波?还请贵县早下定案。”说罢从行囊中取出几张金叶子,递上前道:“这是给贵县老爷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那主簿顿时眉花眼笑道:“小县得蒙公子驾临,已然是蓬荜生辉,岂敢让公子颇费?公子放心,此事定然明断c速断,大老爷那边小人自会去说项。” 郑冲搞定那主簿之后,便跟随主簿带着状子来到堂下,等候升堂。独杖禅师都不正眼看他一眼,偶尔斜睨一眼,眼神中只有鄙夷二字。郑冲却毫不在意,公然走后门又如何?你这老和尚输定了! 知县杨邦翰升堂高坐,衙役将独杖禅师c倒霉鬼c鲁泉三人带上堂,其余武僧则被衙役拦在了堂下。便在堂上,郑冲长身而立,傲而独立,身形荣伟。 反观那倒霉鬼似乎很惧怕上这公堂来,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此乃古人老话,也说明古时百姓都觉得上衙门打一场官司,就好像地狱走一遭一般。倒霉鬼畏畏缩缩的在独杖禅师身后,战战兢兢的样子,让郑冲看了都有些可怜他。 “升堂!”惊堂木响起,两班衙役大声齐喝道:“威武!”倒霉鬼和鲁泉都吓了一跳,鲁泉还好些,算是练过武艺,勉强定住身形,而那倒霉鬼则吓得跪在了地上。 “跪下!”众衙役一声断喝后,鲁泉这才跪了,而郑冲却依旧站立着,他如今有官身,不需要跪的。倒是独杖禅师这老秃驴居然也是不跪? 郑冲与独杖禅师上前向杨邦翰一礼,杨邦翰也认得这独杖禅师,当下道:“两位免礼,禅师得道高僧,本官便免你下跪,郑公子乃是官身,便请一旁坐着听审吧。” 郑冲闻言暗暗好笑,人家高僧压根就没打算跪的。 独杖禅师却是憋了一股子邪火,适才在衙门口便被一众衙役一顿奚落,后来主簿引郑冲去偏厅喝茶等候,居然都不鸟他这位高僧,便是佛也有火啊。这时候一听更是火大,当下瓮声瓮气的道:“知县老爷,案子还没审,如何断定这位便是郑氏大公子c朝廷命官呢?” 杨邦翰听了心头暗暗不豫,好个老秃驴,给脸不要脸,本官问案,几时轮到你先发问?但杨邦翰涵养功夫甚好,当下皱眉道:“朝廷钦赐的官符印信可总不会是假的吧。” 独杖禅师道:“官符印信乃是死物,可不会说话。” 杨邦翰心头火起,好你个和尚,这还是个出家人么?当下不客气的道:“不知禅师乃此案中何人?原告?被告?还是证人?” 独杖禅师一时间哑然,只道:“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杨邦翰冷笑道:“既非原告,也非被告,更非证人,何故在这堂上?来人,请禅师下堂!” 左右衙役立刻上前来,水火棍拦在身前,便要赶独杖禅师出去,独杖禅师大怒,也怪他脾气火爆,也怪他从没打过官司,从前为乡亲们排难解纷,众人敬重他高僧身份,向来都是听他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而独杖禅师倒也断事公允,一来靠的是以理服人,二来靠的是以武服人,是以一直没吃过什么亏。却从没想过这公堂之上,官字两个口啊。 当下独杖禅师便被不客气的驱赶出了公堂,虽然他武艺高强,但也不敢公然违抗,这可是大明朝的福清知县衙门公堂!少林院还是要在福清混下去的,当下只得怒气冲冲的来到堂下,便等着听案,却再也不能插手了。 赶走独杖禅师,杨邦翰又瞪着鲁泉这和尚喝道:“你又是何人?!”鲁泉也吓得跪倒在地,急忙道:“小僧乃是证人。” 杨邦翰冷笑道:“什么证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什么证人?能证何事?” 杨邦翰四字一组的词语连珠炮式的说来,鲁泉也有些发懵,但还是听明白了,急忙道:“小僧俗家姓鲁名泉,泉州安平人氏,现下在少林院出家,法号空明。小僧自小与郑氏大公子一道长大,郑公子的事小僧最是清楚不过。” 杨邦翰又是冷笑起来:“你要证言郑公子身份真假,须得先自证身份,谁能证明你便是从小与郑公子一道长大的发小?你能证明自己真是鲁泉么?若是无法证明,你的证言本官如何采纳?尽早下堂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2章 官字两个口 一看鲁泉的光头僧服,杨邦翰便知道这人也是独杖禅师一伙的,和尚头都被他赶走了,还留下个碍手碍脚的做什么?当下也便想赶走鲁泉,才好动手问案。 鲁泉本来就头脑简单,被杨邦翰这么一绕还真是糊涂起来,被衙役赶下堂去时,还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能证明阿冲的身份,可谁来证明我就是鲁泉呢?” 郑冲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后世你要证明你是你自己的梗么?想不到在几百年前的大明朝居然也能见到,真是大开眼界。杨邦翰这人还真是有点意思,三言两语便将两个棘手人物先打发下堂去了,剩下一个倒霉鬼,还不是他手上的鱼肉?郑冲对这案子便有十分把握了。 两个光头都下去后,堂上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倒霉鬼和安坐一旁发笑的郑冲了。当下杨邦翰又在惊堂木一拍,喝问道:“堂下二人,谁是被告,谁是原告?” 郑冲还未开口,那倒霉鬼急忙道:“青天大老爷,小人郑冲是原告,便要状告面前此人冒充于我。” 杨邦翰冷笑一声道:“你告他?他可是朝廷命官,按律,民告官,是要打三十板子的,若是诬告,还要流放三千里的,你可知道?” 大明律郑冲抽空也看过,来到这明末之后,既然是要出仕做官,这律法起码还是要知道的。听着杨邦翰一说,郑冲便想发笑,好个杨邦翰,这大明律中明明说的是:民告官,可,若诬陷,则杖三十,流放三千里。意思是民告官是可以的,但若查无实据,诬告者便要打三十棍,然后流放三千里。他只是把律法次序稍微颠倒了一下,就成了民告官,先打三十板子,真是官字两个口啊。 倒霉鬼吓得更是颤声道:“老爷,我,我” 杨邦翰又哼一声道:“住口,你要做原告,可有状纸?状纸呈上来,然后打三十板子,便即开审!” 闻言倒霉鬼急忙磕头不止道:“小人不是原告,不是原告。”倒霉鬼果然怂了,看来他是极怕皮肉之苦的,也难怪从前郑芝龙会被气得想要杀了这倒霉鬼,有这样没种的儿子,对于一代海上枭雄来说,还真是一刀杀了干净。 郑冲微微一笑,长身而起道:“杨老爷,下官才是原告,状纸在此!”当下将适才那主簿的状纸呈上,左右将状纸呈上。 杨邦翰看了那状纸后,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郑大,再问你一遍,你可还是原告?” 倒霉鬼愣了半晌,才明白郑大说的是自己,急忙道:“小人不是原告,让他做原告好了,反正说的是一件事。” 郑冲暗暗摇头,这倒霉鬼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这官司之事,原告和被告身份颠倒,岂会是说的同一件事? 当下杨邦翰道:“好,既然你也认了是被告,那便最好。你听好了,这位郑氏大公子郑冲,状告你郑大,冒充郑氏大公子身份,欺瞒少林院阖寺僧众,愚蒙昧骗,招摇过市,冒充大明官吏,意图不轨!本官问你,你可认罪?!” 倒霉鬼听了之后,惊得呆了,他还以为郑冲上告,然后县老爷便会分辨两人身份真假,谁知道一上来便让自己认罪,当下急忙大声喊冤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才是真的郑冲,他是假冒的。” “住口,无耻之徒,公堂之上,竟然还敢出言欺瞒?我且问你,你说你才是郑氏大公子,可有何物证?”杨邦翰厉声喝道。 倒霉鬼苦着脸道:“小人上一趟与父亲郑芝龙出征,在海外遇上火船失火,小人落水后,被大火烧伤,趴在一块燃木上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被海水卷到一处岛上,身上衣裳都破烂了,也没什么物证在身啊。” 跟着倒霉鬼急忙指着堂外的鲁泉道:“我有人证,便是小人从小一同长大的发小鲁泉,他可替小人证明。” 杨邦翰冷笑道:“那鲁泉身份都还未曾能证实,他如何能替你作证?”跟着转头,和颜悦色的问郑冲道:“郑公子可有明证?” 郑冲当下从行囊中取出官符印信c郑芝龙书信以及田川氏c张灵素等人给他的物事来,一一陈列后道:“第一样物证便是本官的泉州守备官符印信,此乃本官上一趟随父亲郑芝龙苦战红夷,阵斩刘香之后,得朝廷封赏赐下的官符印信。这人胡说八道,若是本官如他所说,被海水冲走,那杀了刘香,夺得红夷战船的郑冲又是何人?这人简直一派胡言。” 杨邦翰笑道:“郑公子所言甚是,郑公子那场海战立下大功,八闽之地谁人不知?岂会像这人说的这般窝囊不堪?” 郑冲又拿出郑芝龙的书信道:“此乃家父书信在此!”跟着他看着倒霉鬼冷笑道:“你可知道这信上说的什么?” 倒霉鬼哪里会知道?急忙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识字不多,父亲从不会给我写信的,我知道了,是你冒充我之后” 郑冲立刻大声打断道:“你不知道便是了!我郑冲虽然没正经读过学堂,但字还是认识的。近日我还拜了前任太子太傅c大学士c内阁次辅徐光启老先生为师!真正的郑氏长子,岂会是你说的那般,目不识丁之人?这封信上,父亲大人言道本官远房表弟黄承昪前来福州,教我接纳照料。虽是家书私信,但此刻说到本官身份,杨老爷可一览。” 杨邦翰当下道:“那便无礼了。”当下打开郑芝龙那封私信看了后,笑道:“信上果然是郑提督亲笔,所言分毫不差。” 郑冲又取出田川氏和张灵素给的两件信物道:“此两件东西,一件乃是嫡母田川氏赠给的御守符,一件乃是拙荆张氏赠给的平安福袋,两件都是保平安的饰物,其上都绣有文字!母亲上绣‘武运长久’,拙荆绣‘安平四海’,大人也可过目。” 杨邦翰也不敢多看,只略略看了一眼便道:“郑公子此等闺阁之物都有,堂下贼人,你还有何话说?!” 倒霉鬼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哪里会想得到,昔日和自己一见面就争吵的妻子居然会给这人绣平安福袋!也想不到昔日自己见到就唯恐避之不及c很怕见面的嫡母,居然也会给这人什么御守符?御守符是什么?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从前手无缚鸡之力,这人居然能在海战中立下战功,更想不到自己从前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而这人居然能拜当朝大学士为师!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倒霉鬼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第一次觉得可能今生他都不可能抢回郑氏大公子这个位子了。 惊堂木再次响起,倒霉鬼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是不住磕头,大声喊冤枉而已,但这有什么用?当堂打了三十板子后,倒霉鬼不得已招认了,便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郑冲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明官场的黑暗,这黑暗将真假颠倒,将原告变被告,然后迅速定案,一切都如他所愿,只因为他手上有财c有势c有权,事情就会变得这么简单。 每个朝代到了末年之时,必定是吏治败坏的,这点不用奇怪。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方才会彻底死去。看着倒霉鬼被打得奄奄一息,而后拖下去关入大牢之内时,郑冲一时间忍不住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是自己这个假货害得真货这般凄惨,要不要留他一命呢? 当郑冲走出公堂之时,独杖禅师便怒气冲冲的迎了上去,大怒道:“施主真是好手段,原告变被告,被告变原告,官官相护,此等卑劣手段,便是赢了官司,贫僧也不会服气!” 郑冲纳闷的看着这老和尚,都说高僧德高望重,看透世事,与世无争,便是世上的道德典范,为何眼前这位会如此怒气冲天?当下郑冲摸着鼻子道:“禅师,你犯嗔戒了。” 独杖禅师闻言,心头一惊,暗暗压下怒火,但口中依旧质问道:“适才堂上,那知县老爷处处维护于你,都未曾公平问案,将人证都赶了出来,便草草断案。适才那主簿引你单独商谈,出来后你便有了状纸,这还不是官官相护么?” 郑冲摇摇头道:“禅师此言差矣,一来我本来就是原告,你忘了,适才在寺内见面,我便说过的,我是武官,追贼到了少林院,也是我先说发现有贼人冒充本官的,因此我才是原告。二来,我借县衙的笔墨写一封状纸有何不可?我是大明朝的武官不错,难道当官的在衙门口借个笔墨写状纸就不行了么?” 独杖禅师冷笑道:“花言巧语!贫僧初次见施主时,施主便用辣手锁喉,想要取人性命,哪里是在追贼?分明是取人性命!借笔墨写状纸?施主当贫僧三岁孩童么?你与县衙主簿在内商议许久,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郑冲暗道:“这老秃驴猜得还真不错,但可惜我不认,你奈我何?”当下郑冲耸耸肩头道:“此乃禅师无端臆测,做不得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3章 高僧的执念 独杖禅师又怒道:“适才在堂上,为何贫僧才替那人说了几句话,便被大老爷哄下堂来?” 郑冲哭笑不得道:“禅师,要打官司,便该好生熟读大明律,堂上审案,与案子无关之人,只能在堂下听审。禅师既非原告,也非被告,更非证人,知县老爷请禅师下堂,有何不对?” 独杖禅师愤懑于胸,却着实有些无可奈何,平素他排难解纷,从未受过如此挫折屈辱的。郑冲也看出来了,这独杖禅师的确是得道高僧。 说他得道,乃是他一直秉持正道良心,热心替人排难解纷。在他的眼中,是非黑白那是泾渭分明,并无灰色一说。高僧是否真是要与世无争才是高僧呢?也不尽然,有些高僧的确与世无争,只用佛法去感化世人,而有另一种高僧,却是济世为怀,与世有争,专替人排难解纷的。 南少林的僧人们大多都是后一种高僧,他们虽然出家了,但依旧悲天悯人,济世为怀,对世上不平之事,他们更愿意的是直接插手,打抱不平,而非在一旁念念事后佛经。这也是为何南少林史上三次被毁的原因,他们看到朝廷正统被颠覆,百姓被欺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独杖禅师维护倒霉鬼,起初是出于一片保护弱小的怜悯之心,只想将两人送到官府,由官府来定夺。在他看来,官府定案,应算是公允的,不想见得郑冲咄咄逼人,以官威压人,后来更是被郑冲言语所激,与他击掌为誓,立下了赌赛之事。现在看到知县老爷处处维护郑冲,便让独杖禅师那颗不肯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热心肠又燃烧了起来。 当下独杖禅师咬牙颔首道:“好,就当施主这话有理,贫僧领教了。但此事不会就此揭过,这福清县衙不能公平审案,贫僧便到福州知府衙门去告,福州知府也告不了,贫僧便去南京刑部上告,南京刑部再告不了,贫僧便去京城告御状!” 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郑冲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这老秃驴是不是上辈子和自己有仇?非要和自己杠上? 郑冲淡淡一笑道:“禅师,你不但犯了嗔戒,还有了执念,此乃大罪过啊。” 独杖禅师哼了一声道:“无嗔无痴无执念,此乃人间再无不公之后才当有的,对着你这般仗势欺人之人,贫僧便算犯戒,也要求个明白。” 顿了顿独杖禅师又厉声喝道:“你可别想能在牢房里将人灭口,我这里会差派武僧直入监牢之内守护那蒙冤之人,若是他被人害死了,便是你下的手!便表明你心里有鬼!” 郑冲吃了一惊,他适才的确有连夜去牢房里做了倒霉鬼的打算。对于倒霉鬼的遭遇,什么怜悯之心,也只是一晃而过,自己可怜倒霉鬼,将来谁会可怜自己呢? 但此刻却被独杖禅师偶然说出了心头所想,郑冲暗骂这老秃驴还真是精细,连牢房灭口都让他先想到了,看来牢房下手这事难办了。当下郑冲连忙举手做个投降状,口中问道:“那不知禅师要觉得如何审理此案,才会觉得公平?” 独杖禅师道:“适才你呈上的物证都是死物,没有人证,须得请郑氏亲眷当堂作证,若是郑冲的双亲c妻子皆认施主是真的,这才能作数。” 郑冲摇摇头叹口气道:“禅师,此刻的断案之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只是受点皮肉之苦,若是请了我双亲妻子来,便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郑冲的话还没说完,独杖禅师冷笑道:“好一个置人于死地,贫僧倒要看看施主如何只手遮天!”当下扭头便领一众武僧离去,也不再听郑冲废话。 郑冲眉头紧皱,暗暗摇头,县衙主簿出来,言道知县杨邦翰请郑冲便到县衙后堂赴宴。郑冲谢了,便与主簿到后堂赴宴。到了后堂,与杨邦翰客气见礼入席。席间与杨邦翰谈天说地,闲聊朝局。 这杨邦翰也是个人才,为人处事圆滑,极为懂得见风使舵。可能很多时候,世人都觉得见风使舵的乃是无原则的小人,可郑冲却不以为然。为了去到想去的地方,就算见风使舵,也能到达想到之地,又有何不可?但有个底限,那便是坐的船不能漏水,不能沉了。 杨邦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东林党并无好感,对三饷更是大加斥骂,但对郑氏极为敏感的商税却只是略略提了提,当郑冲说今后福州重开海贸,将会收取些海贸厘费,届时也会分润各处衙门一些,分担三饷压力后,杨邦翰便住嘴不再提这茬了。 由此可见,杨邦翰是如何的圆滑求实,他知道此刻朝廷内收商税的阉党已经倒台,朝廷都不支持收商税,他一个地方县令能做什么?郑氏能大度到如此地步,已经足矣。所以他不会吹毛求疵,继续苛求什么。 而一旁县衙主簿言道,福清县里,每年积欠的三饷,都是县衙中用其他收入填补之时,郑冲看得出来,杨邦翰其实是个好官,说不定他给县衙的那几枚金叶子很快便会成了三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末三饷压力极重,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像杨邦翰这样的大明官员只得这样干,他们或谎报地方开支,截流一些收入,与商贾海贸合作,都是为了能增加各自衙门的收入,好把三饷这个无底洞填上一些,减轻百姓负担。否则福建各地就算再富庶,只怕也会被逼得好像北方各省那样,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了。 福建号称八山一水一田,意思就是整个闽省偌大山河,不适合耕种的山地c河流占了九成,只有一成土地才适合用作耕种。一成土地要养活八闽那么多百姓,还要应付三饷,明末福建的大明官吏们若不是参与海贸,截流商税,哪里能完成朝廷的分派,哪里能按住百姓不闹事? 其实,终明末数十年,闽省始终在源源不绝的朝北方输血,而能保持闽省始终民心稳固,秘诀就是闽省有个郑芝龙,还有好似沈犹龙c曾樱c杨邦翰这些懂得变通的官吏在坐镇的缘故。 闲谈几句后,忽有牢头来报,监牢里来了几个探监的和尚,不想放他们进去后,几人便赖着不走,便是守定了倒霉鬼郑大的牢房,说什么怕有人暗下毒手。 杨邦翰不动声色,只道一声:“我知道了,不必理会,由得他去。”当下挥退了牢头。 郑冲心头暗道可惜,看来牢房下手已经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少林院的武僧居然敢直闯牢房,还真是大胆啊,这独杖禅师还真是说到做到。 杨邦翰不动声色的道:“今日断案,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郑冲颔首道:“快刀斩乱麻,杨知县手段高明。” 杨邦翰叹口气道:“此等事上,不须纠缠太多,当断则断。公子如今乃是八闽海上长城,福建闽人心中的少年英雄,朝廷特旨嘉许的将门虎子,若是纠缠不清,惹人非议,于郑氏无益,于八闽无益,于朝廷无益啊。” 郑冲刚才就想对独杖禅师说这些话的,到了县衙一看杨邦翰审案的态度,郑冲也就明白过来了,这件案子,独杖禅师领着倒霉鬼闹到公堂之后,便只会有一种结果,那便是郑冲稳操胜券。 此案在官府看来,谁是真谁是假已经无从紧要,紧要的乃是此案不能影响郑氏,不能影响朝廷脸面!若按倒霉鬼说的,上一战真的郑冲根本没参加,而是一个假货冒名顶替打下来的,郑氏的脸面往哪里放?八闽百姓奉为少年英雄的郑冲原来是个假冒的,这又会惹来多少是非?朝廷明旨加封,破格提拔的堂堂泉州守备居然是个假货,大明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郑冲是邹维琏一手提拔的,还给他取了表字,战功也是福建官场报上去的,福建官场上下多少官吏都是靠着这场胜仗官升一级的,要郑冲是假冒的,那福建整个官场岂不是都犯了欺君之罪? 是以杨邦翰根本不理会什么真假,他只要把事情尽量压在自己手上,便可化解这些事。而这样做,对倒霉鬼也已经是最好的了。打他三十板子,然后远远流放,也能保住他的性命。若然此事闹大了,非要断个明白,那最后只能让倒霉鬼去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大明朝这般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郑冲皱眉又道:“不过那独杖禅师好似不肯罢休,他还要去福州知府衙门那里去上告。”当下将堂外与独杖禅师的言语说了。 杨邦翰闻言吃了一惊道:“若然如此,事情便有些棘手了。我那上官知府老爷可不是个易与之人,最痛恨这种官官相护之事,若他较真起来,篓子便捅大了。” 郑冲谦道:“也是我思虑不周,惹到独杖这老和尚,一根筋的非要求个明白。” 杨邦翰起身来回踱步,最后站住脚步道:“公子,请你连夜修书一封,送回家去,将此事厉害关系剖析明白,本官也会将此案陈述一遍,一并与公子信函送去。若真是到了福州知府衙门那里,就只能请令尊出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4章 同心臭如兰 听了杨邦翰的话后,郑冲沉吟道:“此事并非三言两语书信能说清楚的,我还是亲自回去一趟,当面将此事与父亲说了较为妥当。” 杨邦翰点头道:“郑公子所虑正是,当中是非曲直,还是该当面陈说。”顿了顿杨邦翰又道:“这独杖禅师为人刚直不阿,但往往坏事就坏事在这种人身上,我与泉州镇国东禅寺的主持一贯禅师有旧,东禅寺乃是南少林三院正寺,一贯禅师也是独杖禅师的师兄,我这便修书一封,星夜差人送往东禅寺去,说不得只有请一贯禅师来福清一趟,或能劝住独杖禅师,将事情平息下去。” 说罢,杨邦翰当即离席,来到书案前,那主簿上前磨墨,郑冲一旁观看。只见杨邦翰提笔略略一顿,似乎思虑如何落笔,随后思虑定后,一拉衣袖,提笔便在玉笺纸上飞快书写起来。 落笔毫无涩滞,落痕铁画银钩,郑冲看了赞道:“杨知县不愧是进士出身,只凭这一手字,便可说是当世大才。比我这个粗鲁人些的字,不知好看了多少。” 杨邦翰微微一笑道:“我靠笔杆子吃饭的,这吃饭的家伙事当然是要贯熟才是。郑公子刀枪上吃饭,这笔墨功夫不练也罢。人生苦短,诸多百艺,如何都能学齐?倒不如专精一样,总好过博而不精。” 郑冲越来越觉得这杨邦翰甚是有趣,是个妙人,不似一般读书人,那股子八股的酸腐气渗到骨子里去了。当下郑冲笑道:“也不用称呼什么郑公子,若不嫌弃,杨知县可称我表字博文即可。” 杨邦翰这时候已然写完,收笔之后,看着郑冲也笑道:“那博文也可称我表字义熙,也不必称呼什么杨知县。” 郑冲摸着鼻子又道:“与义熙兄谈天说地颇为畅快,只恨遇上义熙兄晚了。” 杨邦翰却笑道:“我却对博文才华略窥一斑,请看此书。”说着指了指桌案的一本书册,郑冲一看,却是自己编写的那本《郑氏营务》。 郑冲见了微微一鄂,这本《郑氏营务》乃是他料罗湾海战之后写的,其后郑芝龙看过,便命郑芝虎找了书局刊行,郑氏有钱,便印制了数万册,福建郑氏几个水师大营内都广为派发,让将校士卒们熟记,便依照营内所定例令而行。只是这本书册并未在书市上流传,杨邦翰是怎么得到的? 见得郑冲疑惑的目光,杨邦翰微微一笑道:“我有个甥舅便在福州水师大营内做个书办,便得此书,看了之后觉得这书标新立异,便带回来让我一观。” 郑冲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此书乃是管教营务的一些细枝末节之事,杨知县也有兴趣?” 杨邦翰笑道:“其实管束营务也好,治理一县之地也罢,其中有不少细枝末节之事便是相通的。便好似博文书内记述的,营务干净,便能防止疫症爆发,这用在治理城镇,不也是一般的道理?” 说到这里,杨邦翰长长一揖道:“当世著书立说者,不知凡几,但著书立说而能实用者,却是甚少。博文此书,不是医书而胜似医书,其中还包含了不少治军的道理,在下看了之后,也颇有启发,早就对博文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 郑冲也是颔首回礼笑道:“今日凑巧能结识义熙兄,也是小可荣幸,只恨相逢太晚。” 杨邦翰哈哈一笑道:“也不晚啊,若是博文不嫌弃,你我学一学古人,义结金兰如何?” 郑冲也是哈哈一笑道:“求之不得。”当下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将两人更加紧密联系起来的方法,义结金兰!正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当下郑冲问了杨邦翰年岁,杨邦翰道:“在下万历三十二年生人。”郑冲道:“长小弟九岁。”郑冲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二十四岁了,可他穿越后,倒霉鬼的年岁只有二十,于是他也跟着改了年龄。改年龄在郑冲看来稀松平常,这年月又没什么测骨龄之说,自己说自己才二十岁,难道还真有人测骨龄不成? 至于郑冲和倒霉鬼年岁差了四岁,但样貌却毫无差别,这一点上郑冲认为是和两人的生活环境有关。郑冲生活在现代,虽然曾经是孤儿,但好歹还不曾挨饿受冻过。而倒霉鬼就不一样了,自从倒霉鬼的外祖父死后,他便一个人在市井流浪,过的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风餐露宿的,人长得也成熟一些。是以两人虽相差四岁,但看起来年纪却无二致。 当下郑冲与杨邦翰叙了年岁,当即在县衙后院内摆下香案,在月下结拜金兰。志趣相同或是两人结拜的原因之一,但郑冲认为这个时候杨邦翰与自己结拜,更像是在站队,再拿他自己的仕途打赌。他赌的便是这个郑冲是真的,或者说郑氏会承认这个郑冲是真的,他杨邦翰没有断错案子! 若是他赌赢了,今后杨邦翰便算是靠上郑氏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了。若是他赌输了,那必是万劫不复,罢官抄家,还要承受郑氏的怒火,这便是自断后路了啊。 两人结拜后,杨邦翰差人准备星夜送信去泉州,郑冲也不愿留下干等,便准备连夜赶回安平去。安平便在泉州左近,路途相同,当下杨邦翰命往泉州送信的四名衙役随行,五人都骑马准备赶往泉州。 马匹都准备停当后,杨邦翰送到衙门外来,郑冲上马后,杨邦翰忽然拉住马匹辔头沉声道:“博文此去,当扣住利害二字陈说,不必拘泥真假是非,这时候不是争论公义是非的时候,若真假颠倒,朝廷难堪,郑氏难堪,整个福建官场都要难堪啊。” 郑冲颔首道:“小弟省得,若是小弟回安平去了,那独杖禅师真的告上福州,知府衙门那里要重审此案时,义兄不必为难,大可刷拘票来传我便是,想必那时候我已经说服家里人,届时便一同来福州打这场官司便是了。” 杨邦翰心头感激,颔首道:“博文此去,一路小心,切记,无论如何,切不可感情用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而后可以有所为!认定了的事,便一股脑做下去便是,管他什么是非公义的,最大的公义在咱们手中!” 郑冲倒吸一口凉气,想来这杨邦翰也是看出来一些端倪了,虽然他拿不准真假,但他这话是要郑冲明白,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他自己都要一口咬定,千万不可退让啊。 杨邦翰与郑冲从始至终也没有谈论过去监牢里杀人灭口的方案,两个都是聪明人,其实杀人灭口乃是此刻最下乘的办法了。虽然倒霉鬼一死,郑冲或可逍遥法外,但杨邦翰始终会落下个看管囚犯不力的罪名,而且更显得郑冲心虚,会令本来相信郑冲的人也产生怀疑。 其次,杀人灭口总要人去做的,派人前去,落人口实。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掩盖的时候,窟窿一定会越捅越大。其实今天倒霉鬼在公堂上的表现,杨邦翰和郑冲都看在眼里,正是烂泥扶不上墙。倒霉鬼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是个无胆匪类,而且为人趋利避害,是个软骨头。这样的人活下来,在打官司的时候,一定会错漏百出,他活着绝对比死了好。 而郑冲这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一个人的态度,那人不是倒霉鬼的生父郑芝龙,而是他二叔郑芝虎!郑芝虎敬重杨秀莲,是以会格外看重他这个侄儿,也不知真假在郑芝虎看来,会有多重要呢? “好,义兄金石良言,小弟谨记!”郑冲说罢,抱拳一礼后,辞别杨邦翰等人,便和四名衙役打马上路,连夜赶往安平去了。 从陆路回安平,路途也不算远,过了福清,次日黄昏,郑冲等人便快马到了莆田,实在是人困马乏,便在莆田歇宿一宿,第二天起身又在赶路。 随后过了惠安便到了泉州,四名衙役之内,便有两人分道扬镳,两人便是去泉州镇国东禅寺送信的。另外两个便跟随郑冲,一道穿过泉州,过了晋江,直到安平来。 三天四夜快马赶路,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平,郑冲着实感受了一回什么叫马上的颠簸,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回到安平,郑冲却不先回郑家去,反而望安平郑氏水寨大营而来,他回去见郑芝龙之前,他要先见一个人,那人便是郑芝虎! 他这个二叔在郑家的分量那是极重的,在郑芝龙心目中也是极重的,而郑芝虎也是最为支持郑冲的,此事须得先与他说了,看他的反应再说。 一路上郑冲也在琢磨该如何说服郑芝虎相信自己,郑芝虎看似粗鲁,但其实很重情义,郑冲救过他的性命,与他共过生死,或许用这些时日结下的情义来打动郑芝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倒不是说郑冲会承认自己是假货,而是他要用说辞令郑芝虎坚信他才是真的郑冲,因为一旦案子真到了福州府,与倒霉鬼当堂对质,自己是一定会有破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5章 郑冲的破绽 当下到了水寨大营门前,一众守卫营门的郑氏水军将士见了都是大吃一惊,当值的把总上前问道:“公子不是去了福州么?怎会忽然至此?” 郑冲道:“这两位是福清县衙差役,我在福清遇上大事,要回安平一趟。二叔还在军营内养伤么?” 那把总道:“正是,二爷还在营中养伤。”说罢便喝道:“是公子回来了,放行!”当下搬开门前拒马,郑冲便领着差役直入营内。 到了郑芝虎营帐外,自有郑芝虎贴身护卫接住,郑冲吩咐引两位差役去其他营帐歇息,自己便进郑芝虎帐内去见郑芝虎。 进到帐内,却见郑芝虎精赤上身,那只受伤的胳膊在挂着,但另一只手却在那里拎一只巨大的石锁,正在那里练习臂力。 “二叔,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为何就玩起石锁来了?”郑冲皱眉不已,上前夺下郑芝虎手中石锁。 郑芝虎见是郑冲,忍不住吃了一惊道:“阿冲,你不是去了福州,为何忽然回来了?” 郑冲将石锁放好,给郑芝虎披上衣裳,扶他坐下才道:“那边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只是小侄在福州遇上一件棘手之事,便先回来与家中商议。” 郑芝虎哦了一声道:“什么棘手的事,要你亲自回来一趟?”当下郑冲先将这案子誊录的卷宗拿了出来,这份卷宗是杨邦翰那里交给郑冲的。 郑芝虎很是疑惑的打开卷宗,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便头皮发麻,只道:“二叔不喜欢看这种长篇大论的东西,你说来便是。” 郑冲便将案卷一五一十的读了,这案卷便是堂上杨邦翰开始问案一直到最后结案,当中所有人的对话都有记录在案。 当听得倒霉鬼供词中说的那段,“小人上一趟与父亲郑芝龙出征,在海外遇上火船失火,小人落水后,被大火烧伤,趴在一块燃木上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被海水卷到一处岛上,身上衣裳都破烂了,也没什么物证在身啊。”之时,郑芝虎脸上面色大变,一把夺过那卷宗来,细细看了起来。 郑冲心头惴惴不安,整个郑氏之内,郑芝龙或许分辨不出自己儿子与郑冲的真假来,田川氏更分辨不出来,张灵素早已经是郑冲手中之物,也跳不出手心去。 环顾整个郑氏,倒霉鬼是可有可无的人物,或许别人对他了解不深,但从前对倒霉鬼照顾有加的郑芝虎岂会认不出来?若是让郑芝虎见得倒霉鬼,难保他不会分辨出真假来!他对倒霉鬼生母杨氏的那份情谊,瞎子都看得出来! 郑芝虎很讨厌看这些文书的,这时候他却看得格外仔细,看完之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双眼睛只瞪着郑冲,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郑芝虎才沙哑艰难的开口问道:“你从前为何从来不显露你的武艺?”果然郑芝虎开始起了疑心,倒霉鬼的尿性他是知道的,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问起郑冲的武艺来。郑冲最大的破绽便是那一身忽如其来的武艺和其后惊人的才华! “没人留意过我。”郑冲平静的答道,他打定主意,死扛下去,赌的便是郑芝虎不会拿郑氏脸面开玩笑,不会拿朝廷颜面开玩笑,更不会拿整个福建官场开玩笑! 呛啷一声,郑芝虎手中多了一柄腰刀,横在郑冲脖颈之上,只见他双目通红,眼中含着热泪,艰难的问道:“便在你二叔面前,你也从未显露过你的武艺,这又是为何?” 郑冲额头细汗直冒,咬牙道:“我想一鸣惊人,好教二叔欢喜!” 这时候郑冲完全是在赌命,他的性命就在郑芝虎一念之间,只要郑芝虎手上腰刀在他脖颈间轻轻一划,便是十件防弹衣都救不了他,郑芝虎会动手么? 郑冲此刻的姿势很是古怪,他昂着头,好似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但他左腿微微前提一步,右足稳稳定住,便是随时准备右足支撑,上身后仰,左腿飞踢而出的招数,同时双臂虽是微微下垂,但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上臂封挡刀锋来势。 其实郑冲并非坐以待毙,他已经准备了后手,便是随时准备反戈一击。也不知道自己在穿越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事,体质得到了极大的强化,这时候的郑冲对自己的反应速度有极大的信心,只要感觉喉头郑芝虎的刀一动,他便会辣手反击,他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信心! 不过这一反击,便代表着郑冲彻底赌输了,那时候他与郑氏算是彻底割裂。他出手,便代表他心虚了,郑芝虎就更不会相信他。但性命最重要,大不了反击之后,打伤郑芝虎,便即逃匿远走高飞,以自己现在的身手和头脑,在哪里不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至于杀郑芝虎灭口,郑冲压根就没考虑过,穿越之后,若是没有郑芝虎的悉心帮助,郑冲只怕早已经凉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底限在这里,郑冲是不会凶残到杀郑芝虎的。更何况杀了郑芝虎之后,此事更难圆满,窟窿会越捅越大。 甚至在福清案子审完之后,郑冲都没有动过辣手杀独杖禅师或是倒霉鬼灭口的想法,独杖禅师身份特殊,得道高僧,杀了他太过麻烦。若杀了倒霉鬼灭口,那就得连着独杖禅师一起杀,否则他会死咬着不放的。 更为重要的是,身份问题一直困扰着郑冲,他早已经受够了这种活在别人套子里的生活,也非常想一次性解决这个困扰他的问题。他现下已经将郑氏绑在了船上,将福建官场绑在了一起,甚至朝廷也被他算计在内。他就是在做一个赌局,赌郑氏c福建官场c大明朝廷不会为了一个窝囊废而真的自打耳光。 郑冲似乎赌对了,郑芝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在虎皮交椅上,郑冲连忙扶住道:“二叔,你怎么忽然拔刀相向?是侄儿做错了什么么?” 郑冲自然不会傻到亲口承认什么,他还在继续着谎言,这是他所必须坚持的,至于郑芝虎是如何猜想的,那就不能左右了。 “那教你武艺的老道现在何处?”郑芝虎似乎还在想证实什么,就像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就如同现下,他要相信郑冲的谎言,他必须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 “云游四海,不知身在何处,世间高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郑冲的话还是和从前一样。 郑芝虎很是失落,他在盘算着,也在挣扎着。理智告诉他,自己侄儿先前是什么尿性,短短时日内,决计不会变成现下这位少年英雄。但情感上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人救过你的性命,现在父慈子孝,一家人关系其乐融融,不是很好么?这样的侄儿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至于什么郑氏的脸面c福建官场的危机,朝廷的尴尬,郑芝虎压根就没想过,他的判断更多来自他的真性情。郑冲救过自己,自从海战之后,郑冲的所作所为,都是郑芝虎希望看到的,一个好侄儿应该就是这样子才是。 于是,先前对于郑冲武艺从何而来,一身本事从何而来,何以性情有变,郑芝虎都是自我麻醉的告诉自己,这孩子长大懂事了,就压根没想过郑冲是个假货。可当他听到供状中倒霉鬼的那段话后,他的信念动摇了,此前的一切合理变成了不合理,他的期望终于破灭,就好似被人生生从天堂拉回了地狱。 “其实我很痛恨之前的自己,不学无术,整天纨绔浪荡,终日一事无成,二叔难道想我变回从前那样子么?”郑冲很卑鄙的在循循善诱着:“对了,告诉二叔个好消息,这趟去福州发饷,饷银我已经按时发了,没有耽误一天。而那些洋货,我也已经全都变卖,一些换得现银,足够支付饷银,此外还换得了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茶丝c瓷器,只等与红夷人和谈一了,便可重开海贸。这批茶丝c瓷器一旦出手,便可赚得五十万两,甚至更多。” 郑芝虎吃惊的看着郑冲,只听郑冲继续憧憬道:“我已经想好了,这是你侄儿我人生第一次做生意赚到的前,我打算拿一半出来,给父亲c母亲,二弟还有诸位叔叔都分一份,快过年了,这算是我的一点孝敬之心吧。” 跟着郑冲不经意的笑了起来道:“若是从前的我,也不知有没有本事赚这么多,即便赚到,只怕也会先去花天酒地一番吧。” 郑芝虎额头上细汗直冒,正在做着天人交战,郑冲说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心头,一点点的瓦解着他那脆弱的心理防线。该怎么办?他到底是是真还是假?若他是真的,那福清冒出来的人又会是谁?为何从前自己从没怀疑过阿冲,现下会这般疑心他? 阿冲从前武艺极烂,大字也不识几个,不想那次火船失火从海里救起之后,便似乎一夜之间,打通了奇经八脉,武艺高超不说,还能著书立说了,这些不都是可疑之处么?虽然他说从前就已经学会了,但为何一直不曾在自己面前显露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6章 迥然不相同 郑芝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他极度渴望郑冲好像现在这样,非常有出息,但另一边却心里存了老大的疑窦,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郑冲呢? 只听郑冲那彷如伊甸园毒蛇般的口吻又缓缓说道:“二叔,人总是会变的,我现下长大懂事了,难道你不欢喜么?我还想着等时机成熟了,便重修外公和娘亲的墓地,好生请些高僧多做几场法事,超度他们早生极乐。” 郑芝虎听了这话,便猛然想起杨秀莲来,心头想道:“郑芝虎啊郑芝虎,想那么多作甚?秀莲过世得早,便只留下这点骨血,若是不能分辨出真假来,我郑芝虎还对得住秀莲在天之灵么?不管眼前这人和福清那里冒出来的那人谁更好,总之谁是真的,我郑芝虎便只认秀莲的真的骨血便是!” 想通这一节后,郑芝虎忽然感觉无比的轻松,当下哈哈一笑道:“阿冲你的孝心二叔都是知道的,这趟赚得这许多银两,也很有本事,让二叔很是欣慰。” 顿了顿郑芝虎又道:“不过忽然冒出个人来,说他才是郑氏大公子,而且闹到了官府去,此事牵连不小,不可草率,你跟我现下就回家去,咱们一道与你父亲说个明白,让大哥拿主意吧。” 郑芝虎这话听来像是甩锅给郑芝龙,但郑冲心头微微一沉,他知道郑芝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便是没有完全信自己的话。若是信了自己的话,郑芝虎火爆脾气,自然会暴跳如雷,立刻出口斥骂倒霉鬼,力挺郑冲的。而他要带自己去见郑芝龙,便是怀疑自己了。 “好,我同二叔一道去见父亲。”顿了顿郑冲又有些黯然的道:“我还道二叔是最疼侄儿的。”这句话又戳了郑芝虎一下,让郑芝虎脸上一抽,当下郑芝虎道:“阿冲你放心好了,不论如何,你救过二叔,二叔一辈子都会记得。” 听这话,郑冲心头苦笑,郑芝虎恩怨分明,看来就算真的身份被揭穿了,他也会护着自己的吧。 当下两人心情各异,郑芝虎穿戴好后,便与郑冲一同离开水军营寨,往郑府而回。 到了郑府之后,家中上下都很惊奇郑冲何以忽然回府,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郑家。张灵素听闻郑冲回府,又惊又喜,但听家仆说公子回府,急匆匆的与二爷先去见郑芝龙了,张灵素暗想:“先去见老爷定是有要事,便等他办完要事,自然会过来的。” 当下张灵素满心期待的,连忙唤来映雪,好生替自己梳妆打扮起来,只等着郑冲回清乐斋来相会。却不想半个时辰后,夫妻俩却是在郑芝龙的安平四海殿上见面的。 却说郑冲与郑芝虎来到安平四海殿见得郑芝龙后,郑芝龙也是吃了一惊道:“冲儿何故忽然回安平来了?” 郑冲上前一礼后道:“遇上一件棘手之事,便特意赶回来当面与父亲陈说。” 郑芝龙面色微微不豫道:“什么事让你丢下正事,巴巴的跑回来了?” 郑芝虎习惯性的帮腔道:“大哥,阿冲手上的正事已经办妥,福州大营的粮饷已经按时发放,并未拖延一天。此外阿冲带去的洋货都换成了现银,足够支付粮饷,此外阿冲还以货易货,换得价值五十万两的茶丝瓷器等货物,只等与红夷和谈后,便可将这批货脱手,又能大大的赚上一笔。” 闻言郑芝龙大笑起来,抚掌道:“好,好,好,不愧是我郑芝龙的儿子,这做生意的本事还真是像我。” 郑芝虎和郑冲听了这话,却都没有发笑,而是表情肃穆,郑芝龙见了,笑容渐渐停下,皱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冲当下将那份案卷呈到郑芝龙面前,郑芝龙才打开看了几个字,顿时脸上怒色浮起,大喝一声道:“都退下!殿外护卫不许任何人靠近大殿!”一声厉喝之后,殿上伺候的一众家仆c丫鬟c护卫便都退了下去,走得干干净净,护卫掩上殿门,守在大殿四周,不让人靠近。 殿上只剩下三个人后,郑芝龙又细细看了那案卷,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的沉吟片刻后,忽然大声怒斥道:“哪里冒出来的贼人,居然敢冒充我郑芝龙的儿子!”跟着怒目瞪视着郑冲骂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在福清了断便是,何必报到我这里?” 此言一出,郑冲心头大石落地,郑芝虎却眉头紧皱起来,急忙说道:“大哥,此事还是好生辨明为好。” 郑芝龙大怒喝道:“有什么好辨的?你侄儿便在你面前,你看不到么?我自己的儿子,会分辨不出么?”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郑芝龙现在就是一个装睡的人,他歇斯底里的怒气似乎是在坚定他的信念,让他不让自己对郑冲的信任崩塌。眼前这个儿子,正是郑芝龙梦寐以求的好儿子。 这个儿子在海战中英勇无匹,而且冒死救下过郑芝虎,诛杀了令他头痛很久的宿敌刘香佬,为郑氏赢得了荣耀,更加孝顺父母,体贴他的兄弟,与儿媳的关系也是变得极好,更加救过田川氏的性命! 当郑芝龙看到倒霉鬼那段供词后,便已经火冒三丈,就想撕了这份案卷!若是被人知道,他真正的儿子,临阵抱着燃木脱逃,而立下赫赫战功的却是一个假货,那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郑冲当下劝道:“父亲息怒,此事孩儿也觉得颇为蹊跷,这人长得与孩儿极像,而且知道孩儿许多事,为何此前孩儿名声不显时,他没出来,现在反而出来了。想必是有心之人,想要祸乱我郑氏,于是便炮制了这么一出闹剧来。也怪孩儿最近风头太盛,惹人猜忌。” 郑芝龙一拍大腿道:“正是,冲儿说得对!此事定然是如此,定是有人想要挑拨我们郑氏兄弟父子关系。阿虎,你想啊,若是被这些人奸计得逞了,福建官场便是落下个谎报军功的罪名,朝廷钦封的人居然是假的,朝廷定会雷霆震怒,而我郑氏脸面又往哪里放?” 郑芝虎心头一痛,郑芝龙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但他迈不过去心头那一关,当下咬牙正色道:“大哥,事关郑氏血脉,还是查个明白的好!” 郑芝龙吃了一惊,虽然这不是郑芝虎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思,此前在郑冲的事上,郑芝虎也经常和自己唱反调,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没有维护郑冲,反而要求辨个明白! 郑芝龙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缓缓说道:“好,既然是要分辨明白,那冲儿的身份,也不能只是我两人来定,他还有母亲和妻子!”便对郑冲说到:“你到你母亲那里,请她过来,再让管事把你媳妇儿也叫过来!” 郑冲知道这是郑芝龙的以退为进之策,他知道田川氏与张灵素一定会站在郑冲一边的。当下郑冲应了,便转身离开大殿,命人去唤张灵素过来,自己却转去田川氏居住的日本小院去了。 殿上只剩下郑氏兄弟二人,郑芝龙叹口气道:“二弟,你对冲儿起了疑心了?” 郑芝虎颔首道:“是,从前的阿冲,文武都不成的,可现在好像一夜之间便换了个人。起初我还道是阿冲长进了,但现下看来,或许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罢了。那供词上,那人说的经历,才更像是阿冲该有的经历啊。” 郑芝龙则摇摇头道:“阿虎,其实自从我把冲儿安排在火船上的时候,我便已经当这个儿子死了。”看到郑芝虎想要说什么,郑芝龙抬手止住道:“你听我说完。” “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父亲太不近人情,但对冲儿,我也是费心了心思。”说到这里,郑芝虎取出一叠厚厚的书信道:“这些都是安平各处从前写来告状的文书,冲儿从前做下的恶事,若没有我的遮护,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他调戏黄家千金,惹怒过黄氏一门,他得罪过安平的商贾,得罪过泉州府衙的人,只是因为他是我郑芝龙的儿子,别人卖我的面子。”郑芝龙叹口气道:“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闯下连我也救不了的祸事来,索性便将他安排到水营去。却不想在水营之内,他对待士卒也是极差的,许多将官都来我这里告过状。他在水营里,仗着你的庇护,随意鞭打士卒,颐指气使惯了。雷虎为什么愿意跟田川忠直一起背叛我郑氏?冲儿从前酒后鞭打雷虎的亲弟弟,最后竟将他活活打死。” 郑芝虎没有说话,这些事他都知道,也都是他替倒霉鬼擦的屁股。 郑芝龙缓缓说道:“这趟我郑氏之内清肃整治,明国本土人中,共查出三百五十二人与田川忠直有勾结,其中有二百七十五人便是因为痛恨冲儿,最后才与田川忠直勾结到一起的。雷虎放火烧了火船,便是想置冲儿与死地。先前的冲儿有这么多人想让他去死,甚至已经影响到我郑氏根基,你以为我这个郑氏当主该如何?” 郑芝虎深吸一口气道:“大哥,你不必再说了,这些事都与身份真假无关。待会儿便让冲儿与你滴血验亲,若真是我郑氏血脉,我郑芝虎绝无二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7章 郑氏金斧子 郑冲很快到了田川氏居住的日本小院,上一趟发生在这里的血腥杀戮已经淡去,樱花树下田川忠直的血迹已经无影无踪,田川氏正在院中散步,见得郑冲到来时,在樱花树下,绽放出一个温馨的笑容,朝着郑冲微微颔首。 郑冲来到面前长长一揖,恭恭敬敬的道:“见过母亲,母亲这几日身子可安好?” 田川氏哦了一声,微微笑道:“我很好,你怎么就回来了?” 郑冲当下噗通一声,跪在田川氏面前,双目通红,哽咽道:“母亲,孩儿这次被奸人算计,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一个和孩儿长得很像的人,便说那人才是真的,孩儿却是假冒的郑氏大公子。” 田川氏吃了一惊,当下扶起郑冲来,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柔声说道:“你别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当下郑冲便将事情经过都说了,最后眼巴巴的看着田川氏道:“母亲,你会不会也像二叔那样,不相信我是真的?” 田川氏柔声宽慰道:“你不必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来,你坐下,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郑冲啊了一声道:“可父亲那边还在等我们过去。”田川氏微微一笑道:“就耽误一会儿,拜托了。” 郑冲对田川氏这句拜托了的抵抗力为零,于是两人便坐在屋檐下,田川氏贝齿轻启,柔声开始说起了故事:“在我们日本有个故事,说的是有个樵夫上山砍柴,不小心把斧头掉到了河里,惊动了河神” 郑冲微微一愣,这不是伊索寓言里的金银斧故事么?这个故事他早就听过了,樵夫很诚实,只要那把属于自己的铁斧子,最后河神为了奖励他的诚实,就把三柄斧子都给了樵夫。 田川氏说完故事后,柔声问道:“我说这个故事给你听,你知道原因么?” 郑冲点点头道:“这个故事便是告诉我们,为人要诚实,诚实的人才会有好报。”虽然郑冲回答得很是从容镇定,但心头忍不住一阵失望,难道田川氏这是在暗示自己要诚实?难道她也怀疑自己是假冒的了? 只听田川氏续道:“你也不必抱怨你二叔,说实话当时闻得大郎你初阵便立下大功时,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见到你时,感觉你的神采气质,都好像换了一个人,当时我就有些奇怪了。” 郑冲后背直冒冷汗,看来田川氏也一早就怀疑自己了,当下正要开口说话时,田川氏却又拦住道:“大郎你先听我说完。”不知道为什么,郑冲很在意田川氏对自己的看法,当听闻田川氏对自己有所怀疑时,便忍不住想要开口解释,却被田川氏打断。 田川氏缓缓续道:“但后来与你相处下来,却发觉你孝顺父母,又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田川忠直作乱之时,你不顾安危来救我,我很欣慰能有你这么个儿子。” 顿了顿田川氏脸上浮起温柔之色接着说道:“当时老爷也很疑惑,曾与我说过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老爷也想不明白这个原因。于是,我便对老爷说了这个金银斧的故事。说完之后,我告诉老爷,冲儿你上一趟海战中,先落入大海,后被人救起,便是海神赐给我们的金斧子啊,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海神的神迹。” 郑冲听得呆了,田川氏的脑洞开得还真是大啊,居然能把自己想成是上天赐给他夫妻的金斧子?但这个比喻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倒霉鬼就是铁斧子,虽然是郑芝龙的亲生骨肉,但却只是块烂铁,而郑冲他才华横溢,便是把金灿灿的斧子啊。 “当我和老爷说完这个故事后,老爷便明白了。记得那天,他欣喜的又去供奉的神灵之处都祭告了一遍。从此以后,老爷和我都坚信你是海神赐给我们的。每当与老爷说起你的时候,你不知道他都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郑冲心头忍不住有些感动起来,田川氏维护他的舔犊之情是真真切切的,而刚才郑芝龙暴怒的斥骂则是另一种表达方式啊。 跟着田川氏又眉头紧锁起来,叹口气柔声道:“可是你越是优秀,我和你父亲就越会害怕。我们很担心,你是海神赐给我们的那把金斧子,但假如我和你父亲贪心,而不诚实,我们很怕海神会将你收了回去。于是,你父亲常常向各路神仙祷告,求他们不要将你收回去。而这一趟你去福州,路途虽然很近,但我还是特意将御守符给了你,便是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郑冲心神激荡,忍不住双目一红,拜倒在田川氏脚下,心里的负罪感呈几何级数增长,便忍不住想要将实情说出。郑芝龙和田川氏待自己这般情真意切,实在不该欺骗他们啊。但话在嘴边,却猛然想起杨邦翰的话来,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对于郑芝龙和田川氏会有这般荒诞的想法,郑冲也慢慢想明白了。倒霉鬼从前文不成c武不就,毫无作为,胆小如鼠,但却在海战中落水被救起后,就此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文武全才。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郑冲那什么老道士传授本领的说法,也只能蒙骗一下郑芝虎这样头脑简单的人。甚至连郑芝虎都没骗过去,现下他不就是开始怀疑郑冲了么? 而郑芝龙与田川氏却用了另一种更合理的解释来麻醉自己,郑冲落入大海后,就被海神换成了金斧子式的郑冲!在明末这个时空,科学的曙光还很遥远,人们更相信老天神仙,郑芝龙则更是迷信,他将东西方各路神仙都请来拜了,他更加迷信这些。于是田川氏用这个故事告诉郑芝龙,郑冲的变化是神迹之时,郑芝龙便欣然接受了,而且是深信不疑。 田川氏又缓缓叹口气说道:“也怪我们当时贪心,这时候果然是海神拿着那把铁斧子来质问我们了。”说到这里,田川氏轻轻抚着郑冲肩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们的斧子原来就是金色的,这件事上,就算是真的海神来了,我们也不会把金斧子还给他的。” 郑冲长长的松了口气,原来田川氏说这么许多,便是想表达她是信任郑冲的,只不过田川氏表达的更加婉转一些。当下郑冲恭恭敬敬的拜在田川氏面前,朗声道:“多谢母亲信任。” 田川氏笑着起身扶住郑冲道:“你便是大郎,是我郑氏的大郎,你记住了么?任何时候,都不必怀疑,更不必理会旁人的看法,只要有我和你父亲在,你永远都是郑氏大公子,知道了么?” 郑冲心头暖意融融,重重的点头应了,田川氏道:“走吧,去安平四海殿,只怕让老爷等久了。”当下母子俩便离了小院,田川氏坐了轿子,郑冲在一旁跟随,便望安平四海殿而来。 很快便到了安平四海殿,只因母子两说了会儿话耽误了,离得远的张灵素却先到了。来到殿上,郑冲便发觉殿上气氛不对,郑芝龙与郑芝虎都是脸色不善,各自赌气坐着不语,张灵素也不敢坐,便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站着,看到郑冲来了,这才脸色稍有些安慰,好像天塌下来,只要有郑冲在,她便不怕了。 见得田川氏到来,郑芝龙也是面色一缓,田川氏上前见礼后,张灵素也给田川氏见礼。郑芝龙有些不耐烦的道:“都是一家人,这些礼数有心便可,先说正事要紧。” 当下各自落座后,张灵素坐在郑冲身旁,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各人都是面色凝重,便也忍不住心头惴惴不安起来。 郑芝龙轻咳一声道:“福州府福清县那里,冲儿遇上一场官司,有个人说他才是郑氏的长子”当下便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田川氏早已经知道了,面色沉静如常,面容依旧和蔼端庄,而张灵素却是花容失色,心头突突狂跳起来。 “不好,那混蛋居然没死,又回来了,原来上一趟海战之时,两人便换了身份。怎么办?那混蛋回来了,他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张灵素虽然心头麻乱,但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着该如何维护郑冲,这让张灵素自己也感到有些吃惊起来。当下忍不住看了郑冲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毫不惊慌,显然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看到郑冲这幅摸样,张灵素心下也安了不少,暗想道:“他那么有本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郑芝龙说完之后,便说道:“本来我的意思,这件案子本就是荒谬无稽之事,根本不必理会。但阿虎觉得还是该求个明白,便想教冲儿和我做个滴血认亲之法。” 听了这话后,郑冲差点绝倒,这滴血认亲是多么不科学,多么不靠谱的事,想不到郑芝虎会想出这个办法来。而张灵素却是心中大吃一惊,滴血认亲,要是他的血和老爷的血不能相溶该怎么办?不行,得想个法子。 郑芝虎起身走到郑冲面前道:“阿冲,不必担心,便是让你二叔求个明白而已,我可不想将来死后到了下面,却被你生母责怪,连她的孩儿都分辨不出。” 郑冲起身来,微微一笑道:“二叔,我也不希望因为此事,你我叔侄有了嫌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答应滴血认亲便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8章 滴血能认亲 郑芝虎见郑冲如此笃定和自信,忍不住也是微微一鄂,暗想道:“看阿冲这么镇定,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才是真的阿冲?但他这一身本事到底是从何而来?” 见两人这般说了,一直都没说话的田川氏忽然起身道:“也好,我这便让人准备一碗清水过来。”说罢便要走出大殿去,张灵素急忙拦住道:“母亲不必劳身,便在殿上安坐,我去吧。” 田川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张灵素一眼后,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去也好,记得快去快回,不要和别人说什么。”说到这里,忽然细若蚊吟的低声对张灵素道:“水里加一滴醋!” 张灵素双目瞪得极大,适才听闻要滴血认亲,她便搜肠刮肚的在回想那些她看过的那些书籍史料,想要从中找到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没有血缘的两人鲜血能够相溶的。 这滴血认亲之法在明代时候极为流行,此法最早在《南史》中记载着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滴骨认亲的故事。萧综的母亲吴淑媛原来是齐宫东昏侯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学,被武帝看中,入宫后七月即生下萧综,宫中都怀疑非武帝亲生,萧综长大以后,去盗掘东昏侯的坟墓,刨出尸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尸骨上,见其果真能渗入尸骨中,于是深信不疑。后来萧综投奔北魏,改名萧缵,并表示要为东昏侯服丧三年。萧综是否为东昏侯的亲生子,不再重要,现更已无法考证。 而在宋代,也有《洗冤录》中记载过滴血验骨之法,道理与滴血认亲一般,都是这时候的人们认为只有骨肉血亲,两滴血或是骨血才会相溶。 张灵素后来回想起一本杂记上记载过,若是加入米醋,两滴血即便不是血亲,也会相溶的。想到之后,张灵素便想亲自去准备这碗水,好在水中做些手脚。不想田川氏居然会低声对她说这句话,难道田川氏也是有心要帮郑冲的? 张灵素当下大喜过望,便道:“知道了母亲,我这便去了。”不想郑芝虎却大喊一声道:“且慢,嫂嫂与侄媳妇都不用去,这事乃是我要求个明白,当自己前去取水,不敢劳烦你们!” 田川氏和张灵素都微微一鄂,郑芝龙也沉下脸来,刚要发作时,却听郑冲道:“既然二叔要求个明白,一切便都由二叔去准备好了,我便是真的郑冲,真的郑氏儿孙,如何检验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自问心无愧!”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却不知道郑冲的自信是哪里来的,田川氏和张灵素自然是心头大急,若是郑芝虎去准备,当然不会让人做什么手脚的了,郑冲是不是失心疯了? 她们却不知道郑冲强大的自信来源于后世对滴血认亲的认识,后世的实验与专家都证实,这种方法完全没有科学依据,任何人血液都可以在水中相溶的! 当下郑芝虎便大踏步转身出殿而去,张灵素扶着田川氏坐好后,田川氏拉着张灵素的手,发觉她的手有些冰凉,便柔声笑道:“你放心好了,一定没事的。” 郑芝龙却在急躁的来回走来走去,他很担心如果一会儿滴血认亲失败,眼前的郑冲不是自己的骨肉,那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会变成最坏的结果么?到时候郑氏丢脸,福建官场也会剧烈震荡,朝廷更会震怒,牵连甚广啊。还好现在官司还在福清县,要不悄悄把两人身份换回来? 这一瞬间,郑芝龙枭雄本色尽显无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善后,但眼前的郑冲若是假的,要说服他与福清那人换回身份,他会甘心就范么?不行,若是认亲失败,也得不动声色,先稳住郑冲,想个办法将两人换回来。然后福清那边快些了解此案。至于换回来那人若还是不成器,便只能让他留在家里,再也不露面了。 郑冲看着郑芝龙急躁的样子,忽然说道:“父亲不必焦急,孩儿便是您的亲身骨肉,验多少次,也是一样的结果。母亲说得很对,我便是海神赐下的龙须儿,不但是郑氏的骨肉,更是受海神庇佑的。” 郑芝龙停下脚步来,愕然看着郑冲,说来也奇怪,心头忽然没那么焦虑了,跟着暗想道:“冲儿说得对,他是海神赐给的,海神一定会庇佑!” 很快郑芝虎端了两碗清水进来,还有一把雪亮的匕首,都在一个托盘内端了上来。明代滴血认亲方法很简单,就是一碗清水,两人的血滴入其中,看看是否相溶便可。 郑芝虎却拿了两碗水来,郑芝龙一鄂问道:“何以要两碗水来?” 郑芝虎道:“虽多闻这滴血认亲之法,但从未试过,便想先试试看,能否作准。”当下便望着郑冲道:“你与侄媳妇虽然是夫妻,但无血脉关系,便由你俩人先来验证一下此法。” 郑冲闻言心头一惊,手心里捏了把汗,没想到郑芝虎这么小心,还要先验证一下此法,那要是自己和张灵素的血相溶了,那岂不是坏了他原本的打算? 郑芝龙皱眉道:“二弟,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和冲儿滴血便是了。” 郑芝虎摇头道:“大哥,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滴血认亲,那便做得不留什么疑窦才好。” 郑芝龙无奈只得道:“冲儿,你和你媳妇先来吧,你有海神庇佑,定然无事。” 张灵素却显得很轻松,她和郑冲没有血缘关系,按她的想法,定然血是不会相溶的,书上说的怎会有错?但郑冲却是捏了把汗,却也只得走上前,拿起匕首,在手指尖先割了一下,将血滴入碗内。 张灵素拿起匕首来却半天下不去手,望着郑冲道:“夫君,我害怕,还是你替我下手吧。”郑冲微微一下,当下拿起张灵素的柔荑,狠下心来,便在如葱段般的玉指尖上刺了个洞,也滴下血来。 张灵素小脸疼得煞白,双目一红几欲落泪,十指连心啊。郑冲滴了血之后,连忙用香巾给张灵素包了,还不断柔声安慰,却看也不看那碗里的结果。 其实郑冲是不敢去看,借着安慰张灵素转移目光而已。郑芝龙c田川氏c郑芝虎三人却围在碗边,看了之后,皆是一起惊呼一声。 郑冲吓了一跳,只听郑芝虎道:“这滴血认亲果然有些道理,阿冲和侄媳妇的血不能相溶。” 郑冲奇怪的看了一眼,只见两滴血虽然都在水中,但却泾渭分明,没有相溶在一起。郑冲愣住了,难道自己记错了?但随即仔细观察两滴血,颜色都有些不同,郑冲便明白了过来,郑冲的血是先滴入碗内的,后来张灵素因为怕疼,犹豫了片刻,后来是郑冲下手才滴下的血液。郑冲的血先入清水,便开始有些凝固,血色开始变暗,而张灵素的血后滴入,因此两者未能相溶。 想通了这一点后,郑冲轻松了许多,待会儿只要加快点节奏,自己的血和郑芝龙的血一定也能相溶。 试过此法可行后,郑芝虎道:“大哥,阿冲,你们来吧。”郑芝龙便上前来,接过匕首先滴了血,郑冲立刻也接过刀来,毫不犹豫的滴了血下去。 滴完之后,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田川氏和张灵素心中都在默念佛祖保佑,而郑芝龙则是将他那万神殿中的各路神仙一个不拉的都念叨了一遍。郑芝虎双手也是轻轻发颤,心头也极为紧张,说实话他很希望郑冲便是真的,他也不希望杨秀莲的儿子会是个窝囊废,但他为了求个心安理得,还是做这个滴血认亲,其实他的心情才是最为复杂的。 郑冲却在一旁包裹手指伤口,他挨了两刀啊,他很镇定,似乎毫不关心这滴血认亲,他很自信和笃定自己的判断! 果然,片刻后张灵素第一个欢呼起来:“相溶啦,两滴血相溶啦。”郑芝龙也是一脸欣慰,长长的出了口大气,田川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两人一起回头欣慰的望着郑冲,均是心想:“多谢海神,让冲儿变成了金斧子,但依旧是我郑氏的子孙。” 郑芝虎则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跟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声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的相溶了,老天爷多谢你保佑。” 郑冲却很是平静的笑道:“二叔,我本来就是郑冲,老天不会弄错的。” 郑芝虎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正是,你是我的侄儿,大哥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弄错?”他心结尽去,笑得很是真诚,跟着忽然冷下脸来怒骂道:“福清那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假货,竟然敢冒充我郑氏子孙,我这就赶去福清剁了他,差点坏了我和好侄儿的情份!” 果然郑芝虎一旦完全相信了郑冲,定然便是暴怒,要去杀了那倒霉鬼。 郑芝龙摇摇头道:“你不必前去,这趟我亲自去一趟,好生了结此事,平息这场风波。要是你去了,说不定会鲁莽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9章 灵素的心结 便在四海殿上,郑芝龙看着郑冲,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头道:“我儿委屈了,你赶路辛苦,便先回去歇息吧,明早我们爷俩便坐船走海路,赶去一趟福州,福州知府吴炳此人,还是不好相与的,若真闹到他那里去了,为父亲自去一趟,便可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郑冲应了一声,郑芝虎很是歉疚的上前,朝郑冲长长一揖道:“阿冲,是二叔错了,二叔不该疑心你的。”郑冲连忙扶住道:“二叔说哪里话?也是我老想着一鸣惊人,是以从前都没个正形,才让二叔误会了。若是二叔要赔罪的话,那便请我吃顿酒便是了。” 郑芝虎哈哈一笑道:“好侄儿,只要你不怪你二叔了,莫说是吃顿酒,便是吃一个月的花酒,二叔都请了。” 这话才出口,张灵素狠狠剜了郑冲一眼,郑冲急忙道:“素酒,素酒即可,不吃什么花酒。”众人见了都是笑了起来,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下去。 回到清乐斋,张灵素神情有些古怪,郑冲跟在后面,看着她那冰肌玉骨的脖颈,忍不住心头暗想道:“适才为何她与母亲都要争着去准备滴血验亲的物事呢?难道她和母亲都是想帮我的?” 到了张灵素房中,郑冲老实不客气的跟了进去,张灵素也没吭声,映雪等丫鬟c婆子也没阻拦。在屋内坐下后,张灵素吩咐众人都退下,郑冲看了便知道她有话说。 “夫君,经过这一趟后,你应该无后顾之忧了吧。”张灵素幽幽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的血会与老爷的血相溶,但我知道的,你决计不是从前那人。” 郑冲闻言,忍不住一阵头痛,还来,不是都滴血认亲了吗?头痛过后,郑冲有种想杀人灭口的冲动,但此念只是一闪而过,便暗笑自己失心疯了,怎能向自己老婆下手? 当下郑冲皱眉道:“娘子这话何意?难道你认为我在滴血时动了手脚?” 张灵素看着郑冲,目光中满是凄楚之色,缓缓说道:“适才母亲想去准备清水时,被我拦下了,她对我说,在水中加一滴醋。这个法门便是能让没有血缘的两人之血也能相溶,这个法门我也知道,适才我便是想去做些手脚,好替你遮掩。” 郑冲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道:“傻娘子,还好你没做手脚,否则二叔让我们俩先滴血之时,非露出马脚不可。” 张灵素眼眶一红,几欲落泪,郑冲丈二金刚莫捕捉头脑,这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啊。当下郑冲急忙搂住她柔声道:“怎么了?娘子?” 张灵素轻轻挣开怀抱,红着双眼道:“我自小父母便教我女诫c三从四德,我张灵素便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我也知道一个女子,出嫁从夫,恪守妇道!可现下我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夫君,却一门心思的想要帮你,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说到这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郑冲吃了一惊,急忙紧紧抱住她,任凭张灵素如何挣扎,他都没有松手,口中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我不是他,我又是他的,我是你的夫君郑冲,郑氏的长子!” 张灵素闻言,哭得更是凄楚:“我为了你,甚至连真正夫君的性命都不顾了,你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不肯对我说句实话?!你海战回来的第二天,我便知道你不是他了。我这次帮了你,害了自己真正的夫君,即便无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死后我也会下阿鼻地狱,我都做到这般了,却连你的一句真话都听不到么?天爷啊,我居然会想帮着你谋害自己的亲夫,我该怎么办” 郑冲大吃一惊,原来张灵素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她说得对,从法理上来说,那倒霉鬼才是她的夫君,不管有没有夫妻之事,有没有夫妻感情,从法理上来说,她是倒霉鬼的妻子。 若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假冒的也还好,但偏偏她自己知道了,而张灵素自我麻醉的功夫可不及郑芝龙夫妇俩,她从小受封建礼教毒害,名节这一关好像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很难搬开。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联合奸夫谋害亲夫的嫌疑,她想在滴血认亲时帮郑冲做手脚,这不就是把还在福清的亲夫往死路上推么? 虽然后来她终究没能帮到郑冲,但她确实是动了这般心思,当郑冲过关之后,深深的负罪感便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若张灵素明明知道真相,反而没有半点自责之心,那这种女子的心肠才是最毒的。还好张灵素不是,她的良心还在! 张灵素现在的自责完全发自内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觉得对不住倒霉鬼,觉得自己践踏了自己的名节,觉得自己好像和奸夫谋害了亲夫一般。 知道了张灵素的心结之后,郑冲紧紧搂住她道:“素素,你不要哭,你听我说。你和我才是夫妻,我们彼此相敬相爱,郑氏上下都认同我们的婚姻,适才滴血认亲你也看到了,我便是郑氏的大公子,没有什么能改变的,你还是我郑冲的妻子。没人说你水性杨花,你和我是情比金坚,知道了吗?不要胡思乱想!” “可,可那人会怎么样?会像二叔说的那样,他会被杀了么?”张灵素渐渐停止了挣扎,偎依在郑冲怀中,身躯轻颤着道:“我们这样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能再害他性命。” 郑冲暗暗叹息,女人果然是经常会母性泛滥啊,当下缓缓说道:“你放心好了,此案有我和父亲过去处置,我自有分寸,不会害他性命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可自责,你和从前的郑冲没有夫妻之实,没有夫妻情份,而与现在的郑冲才是宿世的姻缘。你想知道我的一切么?好,那我便告诉你。” 张灵素心头一宽,忍不住捂住他的嘴道:“别,你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了,你是郑冲,是我的夫君,我怕听了之后,心里会更不舒服。” 郑冲明白她的意思,郑冲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就明显在张灵素脑海中种下另一个人的身份,那张灵素就更难以释怀那份负罪感,今后就好像完全和另一个男人生活了啊。 郑冲笑了笑,轻抚张灵素的纤腰,低头朝着那红唇轻柔的吻了上去,口中呢喃的道:“素素,你放心,今生我永不负你。”张灵素被他一阵热吻,心头渐渐迷糊了起来,渐渐的觉得他的大手越来越不规矩,竟然开始解自己的衣袋,但想挣扎时,却被郑冲身上那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所迷醉,渐渐就此沉沦。 什么负罪感,什么自责,什么名节,张灵素渐渐被热情所融化,当郑冲将她放到床上时,她便已经知道今生便只能认定眼前这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虫草飞鸟都鸣叫得正好,生机勃勃的世界上,一双痴男怨女终于完成了他们最为重要的联系,将彼此的灵魂与躯体都合二为一,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晚饭时分,张灵素没有下床,她娇羞得躲在被窝中,饭菜是郑冲亲手端到床边,一口口喂给她的。这一刻,张灵素只感觉自己便是世上最为幸福之人。 便在夫妻二人吃饭都撒狗粮的时候,郑芝龙派人来传话,教郑冲与张灵素过去一道用晚饭。张灵素很是为难,整整一个下午,她初试之后,都没能下床来,这时候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的。 郑冲微微一笑道:“那我去便是了,就说你偶感风寒,身子不适。” 张灵素轻轻嗯了一声,郑冲将饭菜喂完,张灵素几次催促了,郑冲这才离开。 郑冲走后,映雪笑眯眯的近前来道:“恭喜小姐,总算是和姑爷玉成好事了。” 张灵素羞红了脸,嗔道:“就你多话。”说到这里,忍不住拿出那块落红的白绢来,心头一震,脸色又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小姐?”映雪奇怪的问道。 “映雪,你说我是不是不守妇道的女子?”张灵素幽幽说道。 “啊?你和侯公子只是诗文相交,并无苟且啊。”映雪奇道。 张灵素瞪了她一眼道:“不是说什么侯公子,是说你这姑爷!映雪,我明明知道他是假的,可还是和他c和他这样了,你说我是不是对不起真的那人?” 映雪奇道:“小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嫁过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的便是郑氏长子郑冲!现下这位就是郑氏长子郑冲啊,你和他本就是夫妻,做夫妻之事,哪有什么不守妇道之说?” 张灵素瞪大了眼睛,映雪更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们郑家都认了姑爷便是郑氏长子,难道我们还能不认么?” 跟着映雪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你也不必纠缠什么真假,姑爷待你这般好,你还想那混蛋做什么?安安心心继续做你的郑氏少奶奶便是了。我倒觉着小姐你今后要头痛的可不是此事,姑爷这般才华,这般体贴,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倾慕于他,我看姑爷啊,就是个桃花命,将来一定会有不少妾室,小姐你要担心的是此事才对啊。” 张灵素轻轻啊了一声,一想也对,忍不住秀眉微蹙,更加惆怅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0章 官府的想法 数天之后,郑冲与郑芝龙到了福州,刚到福州水师大营,郑芝燕c施福c黄承昪等人并水营诸将都到码头接住,方才接到郑氏父子,郑芝燕便急匆匆的说道:“兄长,那福州知府前日送了公文来,又刷拘票至大营,教阿冲前去福州知府应诉官司。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官司,昨日打听之后,才知是有人告官说阿冲身份乃是假冒的” 郑芝龙抬手止住道:“此事我已经全都知晓,你不必说了,备轿子,我和阿冲这便前去福州知府衙门,你们几个守好大营便是。”顿了顿郑芝龙又环视诸将一眼后,指着郑冲朗声道:“你们记好了,我郑芝龙的儿子,郑氏龙须儿便在这里,其余人等不论长得如何相像,都是假冒的!” 诸将一起大声应了,当下郑芝燕便命人备轿子,郑芝龙上了轿子,又看了郑芝燕一眼,沉吟道:“这样吧,你命营中各部主将都跟我们一道前去知府衙门,这趟冲儿来此发饷,他们也都是认得冲儿的,也可做个证人。” 郑芝燕应了,便命各营主将共计二十余人连同施福c黄承昪c杨猛等人都一同跟随郑芝龙c郑冲前往知府衙门而去。郑芝龙还有三百余名护卫跟随,一行人都是荷枪实弹的,看起来便是气势十足。 一行人才入福州城,便惹得全城轰动了起来。原来这几日独杖禅师到福州知府衙门告状可是惊动了满城百姓。那天独杖禅师在福清县衙吃了暗亏后,便命手下弟子下到牢狱之内,先护定倒霉鬼,自己则带着其他几名弟子连夜赶到了福州府,便到知府衙门告状。 和尚本就与世无争,很少有和尚打官司,更何况是独杖禅师这等少林院高僧打官司?当天便引得全城轰动,好事的百姓都来听这场官司。 那福州知府吴炳闻得独杖禅师来告状,也不敢怠慢,当即升堂问案。这回独杖禅师可没那么鲁莽的了,他在福清请了个读书人,将大明律先请教了,还写了状纸,这才前来告状。 吴炳看了独杖禅师的状纸,又听独杖禅师细说冤情后,忍不住眉头紧皱起来。有人冒充郑氏长子郑冲?那郑冲这几天不是都在福州的么?吴炳起初对郑冲将门出身并无好感,但后来接触后,才知道郑冲是有真才实学的,这才对他改观,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极深,居然会有人假冒他? 因此案牵涉朝廷命官,更有高僧状告福清县衙贪赃枉法,官官相护,胡乱判案,令吴炳深感案情严重。当即便命人前去福清教知县杨邦翰带同一干人犯并案卷前来福州听审。 便这么一来一回,耽误了时日,郑冲都赶回安平了,杨邦翰那里才收得福州府的签文。当下杨邦翰也不拖延什么,便带上倒霉鬼并一干看守的和尚,取道往福州而来。 到了福州之后,杨邦翰先至福州知府衙门缴命,吴炳不敢怠慢,便先至内堂询问案情。此乃官场惯例,有民告官,作为上司的吴炳定会先私下细问案情,也并不会偏听偏信,都要官c民两边的说辞都先听了,再做计较。 便在内堂之上,杨邦翰将那倒霉鬼带到吴炳面前时,吴炳起初先是吃了一惊道:“这不是郑公子么?”但随即细看几眼后,便摇头道:“义熙,此人虽然是像,但气度c声势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郑公子来,此案到底是何缘由,那独杖禅师要告到我这里?” 杨邦翰见吴炳一眼便能分辨出两人的异同来,便命人将倒霉鬼押回牢房去,好生看管,待得人都下去后,这才道:“上官容禀,此案的确颇有蹊跷,但事关重大,是以上一趟下官审案用了些非常手段。” 当下杨邦翰便将那倒霉鬼的案子细细说了,也将他所担心之事都说了,最后道:“若是按这人所说,那郑冲乃是在海战开始前,便与他换了身份,那这趟所立战功之人,便不是郑氏长子。我们福建官场上下奏报的战功上,便出了天大的纰漏,朝廷也封错了人,郑氏更是会颜面扫地,郑芝龙也会被人取笑,连儿子都分辨不出。” 吴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便速断速决,以免此案闹大?” 杨邦翰躬身一揖道:“上官明鉴,下官正是这般想的。” 吴炳虽然正直,但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当下沉吟道:“此案若非中间夹杂个独杖禅师,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为难。只是这趟独杖禅师到福州告状,已经惹得全城轰动,只怕整个闽省都会很快风传起来。若要平息此案,便只有请郑总兵出面了,说到底儿子乃是他郑家的,也只有郑家的人才能分辨得出啊。” 杨邦翰颔首道:“正是,上官明鉴,先前那少林院中有个空明和尚,说是自小与郑公子在市井长大的,可做人证,但都被我驳斥了。须知此等辨认身份事上,还是须得亲人作证才是,其他什么好友证言都不可取。” 当下两人商议定后,吴炳便下公文至福州水师大营,请福建总兵郑芝龙到案做人证,并刷拘票,命人将郑冲带到府衙归案。 领公文的衙差倒是没什么为难的,但领了拘票的衙差却是为难了,谁不知道郑氏在福建是什么地位,要拿拘票去拘押郑大公子归案?还是到人家水师大营去拿人?活腻歪了吧。 杨邦翰却道:“郑公子临走时已经与我说好,过几日便会亲身到案,拘票送至便可,没有将人带回也不怪你。”这般说了那衙差这才去了。 吴炳又问道:“杨知县,此趟那独杖禅师还状告你官官相护,贪赃枉法,可有其事?” 杨邦翰坦然道:“并无此事,下官皆是按照衙门规矩办事,上趟审案,他独杖禅师既非原告c也非被告,更非人证,自然是要请下堂去的。” 吴炳嗯了一声道:“你的秉性我是清楚的,虽然有些圆滑,但大是大非上还是拿捏得住的。看来这趟你是惹到这独杖禅师了,这少林院的高僧看来不似寻常高僧那般好相与的啊。” 杨邦翰颔首道:“正是,福清少林院历来便是南少林三院中武僧最多的,寺内僧人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急公好义,但有不平之事,被他们插手了,定会为人主持公道。” 吴炳忍不住好笑道:“那岂不是比我们官府还要管用?哼,此风不可长,僧人便该安心念经礼佛,胡乱参与什么世俗之事?便趁这趟好生压压这群和尚的风头,以免今后百姓只知问南少林主持公道,却将我们官府置诸脑后。” 杨邦翰长长一揖,嘴角却是浮起一丝浅笑,口中道:“上官明鉴。” 当天公文和拘票到了水师大营,果然没有请回郑冲来,都说郑冲回了安平。知府衙门的衙役也不敢进大营搜人,便留下公文和拘票便即回头复命。郑芝燕拿得拘票后大吃一惊,也不知道郑冲犯了什么事,当下花了一天工夫多番打听,才打听清楚此事。准备次日便将消息传回安平的,不想郑芝龙却带着郑冲坐船赶到了福州。 郑芝龙c郑冲一行人到福州知府衙门打官司,入城后便轰动了全城,左右百姓将知府衙门围个水泄不通,便都想一睹郑氏公子的风采。 当众人来到衙门外的牌坊前,此处乃是衙门牌坊,到了这里,都要下马下轿子的,郑芝龙c郑冲便都下轿子步入衙门。 父子两下了轿子后,围观的百姓看了之后,皆是对郑冲赞叹不已,“看这父子两多像,一看便是父子俩,怎会有人告状说这郑公子是冒充的呢?”“我也不信,你看这郑公子器宇轩昂,虎虎生威的,一看便是真的。”“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人家郑总兵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会认错不成?你看这位郑公子和郑总兵一道前来,便一定是真的。” 郑冲听了这些话,也是一笑而过,跟在郑芝龙身后进了府衙大堂。 吴炳那里早得来报,说是郑氏父子到了,便即命人升堂,先请郑芝龙坐了,吴炳看着郑冲道:“也想给你个坐的,但你今天乃是被告,便站着听审吧。” 郑冲还没开口,郑芝龙重重一哼道:“吴知府此言差矣,上一趟我儿便是原告,怎么这一趟变了被告?再者,他乃是朝廷命官,岂能这般屈就他?” 吴炳哑然失笑道:“郑总兵,上一趟郑公子是原告没错,但此趟乃是独杖禅师将郑公子与福清县衙一并告了,便连福清知县杨邦翰也是被告,郑公子与杨知县都是要站着听审的,此乃朝廷规矩。” 郑芝龙又哼了一声,扭头不语,郑冲急忙道:“父亲,既然杨知县也一同站着听审,孩儿也不能例外,此乃朝廷规矩,也不是吴知府为难。” 郑芝龙嗯了一声道:“吴知府,那便请开审吧,我倒是要看看那人到底与我孩儿长得有多像!” 当下吴炳便命衙役将独杖禅师c鲁泉c倒霉鬼c杨邦翰等干人等都传至堂上来。当郑芝龙见得那倒霉鬼时,竟然也是一时间呆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1章 独杖的执念 倒霉鬼郑大自从那场海战落水之后,便一直走霉运至今。在火船被人放火追杀时候的恐惧,流落荒岛时的孤独,在公堂上的皮肉之苦,在牢狱中的担惊受怕,种种遭遇让他饱受刺激。回想起来,反倒是在朱大嫂家养伤那段时光,还稍能让人安慰一些。 此刻好不容易脱离那暗无天日的监牢,一瘸一拐的来到堂上,赫然见得郑芝龙端坐堂上时,他脸上一阵惊惧之色浮起,不自觉的低下头去,更加畏畏缩缩起来。若说他在郑家最害怕的是谁,那便是郑芝龙了,此刻见了郑芝龙,那反应纯出自然。 郑芝龙见了郑大后,心头一震,暗想道:“这人竟与冲儿如此相像?”但再看他那副害怕而猥琐的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阵厌恶:“像什么不好,偏偏像冲儿从前没出息的那副样子!还好冲儿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 独杖禅师则恶狠狠的瞪了郑冲一眼,大和尚的怨念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郑冲却报以一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让独杖禅师心头更怒。 一众涉案人等都到堂后,都参拜了知府吴炳,随后吴炳也请独杖禅师坐了听审,而杨邦翰与郑冲站着,郑大却是跪着。 一旁自有知府师爷先念了独杖禅师状子,便是状告福清衙门审案不公,官官相护,再告郑冲勾结官府,冒认他人云云。 听那师爷念状子时,郑芝龙便几次想要发作,还是郑冲朝他猛打眼色,郑芝龙这才忍住。待得状子念完之后,吴炳清清嗓子,便开口道:“此案案情,并不繁复,虽有民告官在内,但究其根源,便是在原案郑大公子身份真假之上,原告禅师以为然否?” 郑冲听了暗想道:“听吴炳口气,他是偏向我这边的了。若是按独杖禅师所告,吴炳该先审理福清衙门又无与我勾结才是,他现下直接跳过,便先问身份真假,看来也是想大事化小啊。” 独杖禅师也不是那种有心计之人,听了这话,便瓮声瓮气的道:“知府老爷所言不差,此案根源却是在郑大公子身份之上。若能分辨出真假来,贫僧告官之事是否属实,也便可分断。” 吴炳立刻道:“好!那本府也不再啰嗦,今趟有幸得郑大公子之父郑总兵亲至堂上,便请郑总兵分辨身份吧。” 郑芝龙早就不耐烦了,当下起身道:“吴知府明鉴,本官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认得出的,便是与我同来之人。至于堂上跪着这人,本官不知他是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之人皆是一阵议论,“瞧见没,都说了那位才是真的,你看着跪着的人,一副穷酸短命相,哪有半点咱们八闽少年英雄的气概?”“就是,我看啊,这趟是这禅师看走眼了,被这人蒙骗了。” 那倒霉鬼郑大却是一脸死灰之色,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他儿时颠沛流离,好不容易三年前一朝富贵了,本以为今后便可安然富贵一辈子,不想才三年时光,这些富贵便都要离自己而去,而且此案之后,也不知自己性命如何,越想越怕忍不住瘫软在堂上,呆若木鸡。 吴炳一拍惊堂木,顿时安静了下来,便看着独杖禅师笑道:“禅师,郑大公子亲生父亲在此分辨了身份,便是说明这位才是真的郑大公子。” 独杖禅师微微皱眉,他没想到郑芝龙如此决然,一口咬定这郑大不是他的儿子,当下起身合什道:“郑施主,此子能将郑大公子从前之事都娓娓道来,情真意切,不似有假啊。” 郑芝龙虽然也拜菩萨,但对独杖禅师却无好感,当下皱眉道:“大师,此乃郑某家务事,我郑芝龙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都分辨不出了么?” 独杖禅师听了,心下一沉,看来郑芝龙便是认定了郑冲,心头忍不住暗想道:“罢了,看来这一趟真是自己错了,但先前与这人赌赛,如今真要是输了官司,难道真要领阖寺僧兵至他帐前听用不成?不行,此事不可就此认输,须得另想他法。” 想到这里,独杖禅师灵光一现,当即道:“郑施主自然能分辨得出真假来,但这趟官司贫僧等人都想求个明白,若是只凭郑施主三言两语,恐难服众。” 郑芝龙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的道:“禅师,你乃出家人,该当礼佛念经,现下居然管起我郑某的家务事来了?我郑氏的子孙,我郑氏自会分辨真假,不须禅师操心!” 独杖禅师却摇头道:“不然,这位施主先前在我少林院c在福清县衙之上,多有奸猾之举,又能言善辩,说不定郑施主被他花言巧语所蒙骗了呢?” 郑芝龙冷笑道:“禅师,我说了此事我郑芝龙自会分辨清楚,不单是我,便是我二弟郑芝虎c我夫人c我儿媳等一众家人都能认定我儿身份是真的,你何以偏偏要多管闲事?” 说到这里,郑芝龙更是大声说道:“吴知府,我堂下还有族弟郑芝燕c福州水师将官c我远方表侄c我儿的亲随,都可上堂分辨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吴炳立刻道:“好,传召一干人等上堂来作证。”当下郑芝燕并黄承昪c施福及一干水营将官都到了堂前。众人自然是众口一词的证实郑冲才是真的郑大公子,而对于郑大,众人皆是一脸不屑,更有甚者,还斥骂不已,若非是在公堂上,郑大或许便被一干郑氏水营大将给剁碎了。 郑大却是一脸木然的看着这些人,这些人有些他认得,有些只是觉得脸熟而已,有些根本就没见过,但如今却众口一词的说自己是假的。一时间,便连郑大自己也恍惚起来,心头忍不住暗想道:“难道我真是假的?” 这就是谎言重复一百遍的威力,当谎言无数次重复在你耳中时,你便会接受谎言。战国时,曾子住在费县,费县有一个与曾子同名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人。“曾参的母亲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仍然织布自如。一会儿又有人跑来说:“曾参杀人。“他的母亲还是织布自如。很快一个人又告诉她说:“曾参杀人。“他的母亲终于害怕了,丢下梭子翻墙逃跑。曾母开始处于拒绝状态,中间逐渐认同,最后被累织的暗示控制而逃。这时候的郑大便是这般状态,他甚至都开始相信自己才是假货了。 吴炳止住众人吵闹,命众人作证之后都退下堂去,这才看着独杖禅师道:“禅师,如今好有何话说?” 独杖禅师也是一头大汗,最后只得咬牙道:“这人花言巧语,蛊惑手段厉害,这些人都被他蛊惑了。若是要贫僧不再上告也可,便请郑施主当堂与两人都滴血认亲,若是这般分辨了,还是这位是真的,贫僧便心服口服!” 郑冲一直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戏,此时想不到独杖禅师居然会如此说,忍不住暗想:“又来滴血认亲?我和郑芝龙的血能相溶,这倒是不怕,只不过若是倒霉鬼的血也和郑芝龙的血相溶了,那这该怎么办?” 对于滴血认亲,郑芝龙自然是信心满满,他也不想再与这癞子和尚纠缠下去,当下便道:“好!请吴知府安排滴血认亲!” 郑大却是满心欣喜,三年前郑芝龙在市井寻回他时,也做过滴血认亲,这才将他接纳回府的,对于滴血认亲,郑大也是格外自信。 郑大忍不住心头暗喜道:“天可怜见,父亲终于答应滴血认亲了,我这趟总算能沉冤得雪,待会儿那人的血与父亲不能相溶,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狡辩?今后富贵的日子又要回来了,真是好啊!等恢复了身份,便先大吃一顿,什么鲍参翅肚,什么美酒佳肴,都要好好多吃些” 吴炳沉吟片刻后道:“好,滴血认亲之事,当请大夫在场,恰好便有福州第一名医在我府上做客,便请她过来主持此事。” 福州第一名医?是谁啊?郑冲有些纳闷起来,但堂下人等却都纷纷议论道:“请咱们福州第一名医来主持此事,定然不会有错了。那名医人好心善,定会主持公道。”“我说这和尚就是吃饱了撑的,人家亲爹都说了谁是自己儿子,他还偏要滴血验亲。”“小心说话,你不怕佛祖怪罪么?” 其实滴血认亲不一定需要大夫在场,但吴炳还是请了名医来主持此事,道理与后世若要令大众信服什么事,必定请各路专家现身说法是一样的。有个出名的大夫在场主持此事,旁人便在无话可讲了。 当下衙役至府衙后堂请人,片刻后只见那衙役带了一位妙龄少女来到堂前。 堂上众人看了此女,都忍不住吃了一惊。郑芝龙与独杖禅师都是心头惊讶:“这少女如此妙龄,便是福州第一名医?”郑冲见了这少女,忍不住也吃了一惊:“怎么来的会是她?”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王肯堂的孙女,王月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2章 吴炳的决断 只见她向吴炳见礼之后,便站到一旁,看了郑冲和那郑大一眼后,也是有些吃惊之色,最后只见郑冲朝她努努嘴,脸挂着一丝坏笑,王月娘心头暗道:“哼,这个混蛋才是真的,笑得这般可恨!” 独杖禅师忍不住道:“吴知府,这福州第一名医怎会是位女子?” 堂下便有听审的百姓起哄笑道:“禅师,您老武艺高超,身体康健,从不生病,便不知道,这位王大夫虽是位女子,但赠医施药,妙手回春,医术极是高明的!”“是啊,我儿那多年毛病,也是在她手上才治好的!”“禅师,这位大夫身份不必疑惑,咱们都认识的。” 吴炳惊堂木下去,再次制止喧哗,随后缓缓说道:“禅师,这位王大夫乃是名医王肯堂老爷孙女,家学渊源,来福州行医三年,医术医德都是顶儿尖的。” 独杖禅师老脸一红道:“便请王大夫主持滴血认亲之事吧。” 当下王月娘也不客气,便命人端上两碗清水来,随后她亲自检验了两碗清水,随后道:“知府老爷,两碗清水都无异样。” 吴炳颔首道:“好,请王大夫验来。” 当下郑芝龙c郑冲c郑大来到面前,王月娘依次用银针在烛火上消毒后,便即给三人都刺了伤口,郑芝龙要滴血至两个碗中,是以滴了两回。 都滴了血后,王月娘将郑芝龙与郑冲的那碗端起道:“诸位请看,两人的血相溶了。”再端起另一碗郑大的道:“这碗并不相溶!” 此言一出,堂上人等皆是一起起身来看,各人脸色皆是不同。 独杖禅师一看,便是脸色死灰,垂头丧气的长叹一声道:“看来老天爷也都如此认定,贫僧再无话可说了!”跟着恶狠狠的瞪了那倒霉鬼一眼,暗骂道:“为了这小贼之事,居然将自己半世英明都搭了进去,真是不值!” 郑冲瞪大了眼睛,郑大也瞪大了眼睛,两人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郑冲心中想的是:“真是奇了怪了,这倒霉鬼是郑芝龙的儿子,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那两滴血也应该能相溶的啊,难道后世那些专家又在忽悠人?” 郑大却脸如死灰,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心头大声呐喊:“不可能,他是假冒的,怎么他的血会和父亲的血相溶?我的血怎会与父亲又不相溶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郑芝龙却是一脸轻松,与吴炳道:“吴知府,这下应该了断此案了吧,真是胡闹够了。” 吴炳却不动声色道:“本官自有定论,郑总兵安坐听断便是了。” 杨邦翰则是长出了一口气,陪笑道:“郑总兵稍安勿躁,知府大人必有定断。” 当下吴炳回到大堂案前坐好,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人等听判!少林院住持独杖和尚,伙同贼人郑大,诬告朝廷命官,意欲混淆视听,惹民议是非,更派寺中弟子,强闯监牢,藐视法度,按律独杖和尚责打三十杖,流放云南!贼人郑大,假冒朝廷命官,勾结少林院和尚,意图不轨,实乃罪大恶极,收入死囚牢中,待秋后问斩!少林院和尚,不辨是非,为虎作伥,与贼人瞠目,构陷朝廷命官,责令少林院从即日起闭寺,阖寺僧众分别迁往泉州东禅寺与莆田林泉院,不得有误!” 判词很简单,但掷地有声,令堂上堂下之人皆是一阵惊呼。独杖禅师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吴炳居然判自己流放?居然要封了少林院? 郑大更是惊得呆了,自己居然被问了死罪?自己明明是真的,被冤枉成假的便是天大的冤枉了,这下居然还要被判死罪?天理何在? 便连郑芝龙也呆了,诬告朝廷命官,最多也就是流放,封了少林院和判郑大死罪,是否太过了些? “冤枉啊!老爷,我冤枉啊!”独杖禅师和郑大不约而同的大声喊冤起来,这时候当然是要喊冤的,因为他们实在有些冤枉。 吴炳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住口!郑大,滴血认亲结果在此,人皆目睹,更有郑总兵亲自到堂辨认,人证物证俱全,岂容你狡辩?!你并非郑总兵之子,却胆敢冒认,须知你冒认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刚刚钦封的抗夷英雄!此刻我大明正与红夷开战,你这般混淆视听,本官便可视作你与红夷勾结,意图混淆视听,构陷我朝大将,便是罪加一等,判你死罪!有何冤枉?!” 跟着吴炳又冷冷的瞪视独杖禅师,冷声喝道:“独杖和尚,你领少林院主持,不思礼佛念经,却终日藐视法度,以高僧自居,擅自独断民案纠纷,便是前有过犯!今趟你勾结贼人郑大,假冒朝廷命官,构陷我朝大将,便是罪加一等,判你死罪也不为过!但念你或许也是一时被贼人蒙蔽,因此判你流放云南!但你阖寺武僧桀骜不驯,这趟更是强闯县衙监牢,无法无天,便勒令尔寺,即日封寺,寺内僧众,分别迁往东禅寺与林泉院!你又何冤之有?!” 独杖禅师与郑大听了之后皆是目瞪口呆,想不到从吴炳口中说出来,这案子会变得如此之重! 此刻忽听得嗬嗬几声怪笑声,扭头看去时,只见郑大面容从惊骇渐渐变为扭曲,五官挤在一起,失望c绝望的神色布满面庞,跟着当堂大笑起来,形若癫狂,站起身来指着堂上郑芝龙等人怒吼道:“你们为什么都要昧着良心说话?你们为什么要说假话害我?我明明才是真正的郑冲,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向着他?老天爷啊,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不是郑冲?真的,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郑大的胡言乱语还未说完,便被吴炳惊堂木打断:“大胆贼人,竟然敢咆哮公堂,与我打!”左右衙役如狼似虎般拥上,按住了便是一顿板子打下。 那郑大却没有惨叫,而是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声戛然而止,昏晕了过去。 郑冲看了脸上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夺走了这人的一切,身份c名号c妻子c家人,现下还害得他被判死罪。而每个认识他的人,却因为种种理由,没有一个人出来认他的,世间的真假善恶,到底还是被他郑冲颠倒了,是该高兴还是该怜悯?郑冲一时间也茫然了。 郑冲望过堂上众人,只见郑芝龙神情变幻莫测,吴炳表情冷峻,独杖禅师脸如死灰,当看到杨邦翰时,只见杨邦翰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看来此趟正是他背后暗中推手的了。 跟着郑冲默然一惊,这才想道:“杨邦翰在福清做知县才半年,想必平素早已经被少林院这高僧欺负得狠了,只是这高僧人望极高,他一直没有好的借口发难。这回借着我的案子,他定然是要将他管治地方的这个不安定因素给铲除掉的。” 想到这里,郑冲不禁给杨邦翰又高看了几分,多加了几个字的评语:城府极深c谋定后动c极能隐忍! 而对于吴炳,郑冲也有了新的看法。吴炳想的又更深了一层,郑冲的案子不仅仅只是关乎什么朝廷脸面c郑氏的脸面以及福建官场的脸面,更加要紧的是,此刻还在与荷兰人开战,大明朝需要郑氏父子为国效力,岂能容得宵小祸乱? 吴炳果然是一心为国为民着想的,他不在乎真假,只在乎谁能真正为国效力!一看倒霉鬼那种窝囊样,便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再看他口词之中,直言上一趟海战中,未战先逃,火船失火后,抱着燃木漂流到了荒岛之上,便是临阵脱逃之辈,此等人竟然还想做泉州守备的官职,他吴炳岂能容忍? 至于少林院的阖寺武僧,吴炳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群出家人整天打打杀杀,便是地方上一股隐隐不安的势力,此趟正好借口铲除了去,以绝后患!倒也不是杨邦翰背后推手之故,而是吴炳他早有此打算。因此这趟正好一石二鸟,顺便将少林院也封了! “知府大人且慢,请听小将一言!”正当独杖和尚与郑大都是失魂落魄之时,却听一人朗声说道。 众人转头看时,却见说话的乃是郑冲,众人都是一阵愕然,却不知道郑冲有何话要说,吴炳见是郑冲发话,当下面色缓和了几分,缓缓说道:“博文有何话要说?不妨直言!” 郑冲走到大堂中央,朗声说道:“小将多谢知府老爷明断是非,替小将洗刷冤屈,这里小将拜谢了。”说罢大大的行了一礼。 吴炳沉声道:“郑冲,此案不难判断,本官秉公处理,你这里不必言谢,有要紧的话便快说,若只是这些感谢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吴炳果然是有些不近人情,郑冲微微尴尬一笑,跟着说道:“知府老爷,便在少林院之时,我与独杖禅师便有一场赌赛尚未了结。当时我俩赌赛,若这趟官司打完,我得以证明乃是真正的郑氏长子的话,那独杖禅师便要率领少林院阖寺武僧至我帐下听用,是以还请知府老爷收回封寺并迁移僧众的成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3章 当堂又改判 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哗然,郑芝龙皱眉喝道:“冲儿,此乃公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什么赌赛,你帐下要一群和尚来做什么?” 郑冲朝郑芝龙长长一揖道:“父亲,少林院僧众之中,习武的武僧极多,平素许是抱打不平惯了,因此时常替百姓们打抱不平,却将国法置于身后,此乃大大的不该。不过僧众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也并非有意为之,而是独来独往惯了,不知王法之故。今趟若是能按赌赛之果,将独杖禅师以下阖寺武僧皆归于军中帐下,这些武僧都是好武艺之人,日后再与红夷血战,军中便平添了一番助力。而武僧都到了我帐下,少林院便只剩下些不会武艺的僧众,继续礼佛念经,也不必封闭寺院,以免福清百姓没了个烧香拜佛的地方,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郑冲一番话看似是说给郑芝龙听的,其实却是在说给吴炳。少林院之所以侍强孤傲,不将法度放在眼中,多半便是仗着寺内有许多武僧之故。假如阖寺武僧都投到郑氏帐下,少林院只剩下些不会武艺的文弱和尚,自然也就不会再敢和官府叫板,也就不会成为地方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了。 吴炳听明白了,他想到封寺,迁移僧众,其实也是有隐忧的,那便是地方百姓的反对。少林院在福清地方上,还是有许多百姓信众支持的,强行封寺,只恐引起民众反抗,激起民变,那也是不好的。听了郑冲的话后,吴炳沉吟片刻,反倒觉得郑冲这个办法最为妥帖,不过当堂改判,有些打脸啊。 便在这时,杨邦翰忽然开口道:“堂尊在上容禀,我朝自正德至天启年间,各部军中遇紧急战事,多有募民间义勇乡兵的,各处募有僧兵的更是不在少数。当年抗倭之时,便多有招募南少林武僧之举。此趟我朝正与红夷交战,亦如当年抗倭一般,郑总兵并郑守备提招募少林院武僧入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当堂改判,也无不妥。” 郑冲听了暗赞杨邦翰厉害,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一来说了招募僧兵,在大明朝并不是头一遭新鲜事。二来说了,此刻还在与红夷交战,当堂改判,乃是顺应战局,并非朝令夕改。 大明朝自土木堡一役之后,各地卫所军制便已经是分崩离析,于谦守北京时,便已经多有招募民间义勇乡兵参战的了,否则大明朝在土木堡一战损失数十万军队,于谦哪里又变出许多军马来守卫北京? 这些招募的义勇乡兵都不像卫所制那样,士兵是世袭的,打完战之后,可以解散,各回各家。自明英宗之后,明朝卫所制出来的兵,基本已经无法满足作战需要。明朝后期著名的戚家军c俞家军皆是临时招募的。 是以,明朝中后期的地方军便包括在京外的卫所军c边兵和民兵。卫所军配置于各军事重镇。边兵是防御北方蒙古骑兵的戍守部队,配置于东起鸭绿江c西至嘉峪关的九个军镇,这九个军镇史称“九边”。民兵是军籍之外,由官府佥点,用以维持地方治安的武装,内地称民壮c义勇或乡兵c机兵c快手,西北边地称土兵。 而这些义勇乡兵中,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苗兵c狼兵等土司兵,由不同行业和阶层组建的矿兵c盐兵c僧兵(少林兵c五台兵)等,也属地方军。遇有战争,地方军常应召出征,战争结束后仍回原地。 当下吴炳下定决心颔首道:“既然博文与独杖禅师有赌约在先,那不知禅师可愿履行赌约,应郑守备招募,至郑守备帐前效力?” 独杖禅师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官府要封寺可不是开玩笑的,能去军中效力,也不算是给南少林这块金字招牌丢脸,便已经算是有个极好的台阶下了,当下急忙道:“贫僧愿赌服输,承蒙郑施主不计前嫌,还肯接纳我等武僧,也令少林院不必封寺,贫僧自然愿意至郑施主军前效力!” 吴炳看了看独杖禅师,皱眉道:“但按律法,诬告官员,是要流放三千里的,这独杖禅师若是不用流放,去了军中,只怕有违律法” 郑冲急忙笑着说道:“知府大人明鉴,我水师常出海作战,一去便是数百c上千里,今后禅师随军征战,便也是流放三千里了啊。” 当下吴炳也不啰嗦什么,便道:“好!便改判为,独杖禅师领少林院阖寺武僧投郑守备军前效力,但独杖终身不得再回少林院!少林院内不许留下一个武僧,其余僧众可继续留下!” 听得吴炳改判之后,郑冲稍稍松了口气,但看了看昏晕在地上的郑大一眼,还是咬牙又道:“知府老爷明鉴,此人虽假冒本官,但所幸也并未得逞,且看他一副窝囊样子,也不似会勾结红夷之人,还望知府老爷能从轻发落。” 此言一出,吴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郑芝龙立时喝道:“冲儿,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 杨邦翰也猛朝他打眼色,示意他收回适才的话。但郑冲却暗暗咬牙后朗声又道:“知府老爷,此人所犯之罪,确实无可辩驳,但还望知府老爷念在此人年少无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否免了死罪,从轻发落?” 吴炳冷冷一哼道:“一派胡言,国法岂容私相授受?你退下,不得再说!” 当下郑冲只得轻叹一声,退到郑芝龙身旁,不再言语。堂下一众围观百姓听了却纷纷赞道:“好个仁义的郑家公子,这人想害他,他却开口替这人求情。”“这般心善的富家公子,确实不多见的啊。”“郑公子还是个官,可惜是个武官,否则这般心善之人,管治地方,便是我等福气了啊。” 吴炳也不理会堂下窃窃私语,当堂念了判词,命人犯画押之后,便将昏晕的郑大收监,等候秋决。独杖禅师则由衙役看管起来,待得郑冲那里准备妥当,便协同郑冲一道去少林院收编阖寺武僧。 至此一场闹剧式的悲剧收场,当郑冲看着昏死过去的郑大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的时候,心头忍不住有些怅然。作为始作俑者,是郑冲自己一手摧毁了这个人,将本该属于这个人的身份c亲情c财富全都抢夺得一点不剩,便连姓名也毫不客气的抢了过来。虽然郑冲是胜利者,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安。 退堂之后,吴炳请郑氏父子c杨邦翰至内堂叙话。在内堂各自坐定之后,吴炳笑着夸赞了郑冲一番,在少林院处置之事上,他想的办法的确是照顾了各方面的里子和面子。 少林院没有被封寺,而是去掉了那些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武僧们,可将平民信众们的不满减到最低。独杖禅师也不用流放,武僧被官军收编,还博个为国效力的好名声,也算保住了面子。而官府则去掉了一块心病,又不会引起民变,也得了里子,保住了面子。 但夸赞一番之后,吴炳便沉下脸来道:“少林院一事上,博文提点得好,让本官免去很多麻烦。但后来怎么就糊涂起来?当堂为那贼人求情起来?” 郑冲一愣,暗想这吴炳还真是变脸大师,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夸奖自己,怎么一转脸又说起自己的不是来了?当下坦然道:“若按法度,假冒他人,罪不至死,更何况他并未得逞,也没有什么危害。下官也是一时怜悯此人罢了。” 吴炳皱眉道:“做官可不有怜悯之心,这官面上的事,本就是不能兼顾所有人等。他假冒你的身份,虽然未能得逞,但此人终不能留下,否则难保日后不会有人翻出此事来说!你懂了吗?” 吴炳的话已经够明白的了,郑冲明白了。什么是做官?做官就是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意志去欺凌少数人。或许这话说的有些偏激,但却无可厚非。就好比征三饷,谁都知道三饷是用来对抗满清建奴和闯贼的,但强征三饷,却是苦了自耕农,而放过了商人和士绅们。士绅有功名在身,他们的田地是可以免税的,所以明末做官的人都是在把士绅商贾阶层的意志强加给贫苦百姓。 又好比这趟吴炳重处郑大,他是不希望郑氏因此人而生乱,导致郑氏军心不稳,从而令整个东南海面上再受红夷侵扰。为了八闽百姓,吴炳只能选择杀掉郑大,以绝后患。否则等朝中闽党的政敌反应过来,翻出此案来大做文章,那闽党便会很难受了。 郑冲当下起身来,恭恭敬敬朝吴炳一揖道:“多谢吴知府指点,下官明白了c”吴炳叹口气道:“你初涉官场,当中许多关节厉害还不知道,只望你今后记住,为官之道,在乎守正二字,何谓正?便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皆为正,旁的细枝末节,即便是再凄惨十倍之事,也皆可视为不见!知道了么?” 郑芝龙也道:“此乃吴知府的金石良言,你当谨记之!”郑冲连忙诺诺应了。 随后郑芝龙与吴炳说起政务来,郑冲听得气闷,便借口起身净手,来到衙门后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4章 英雄与枭雄 便在院内,一株海棠树下,王月娘正站在树下不知思索什么,郑冲到了身后,忽然问道:“月娘,你在想什么?” 王月娘被他吓了一跳,嗔道:“你这人走路没声音啊,吓我一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郑冲连忙笑着赔礼跟着说道:“多谢你这趟出手相助。”郑冲猜到郑大和郑芝龙的血不能相溶,多半是王月娘做的手脚。 王月娘淡淡说道:“你不必谢我,我可没想过帮你,上一趟你不辞而别,只留封书信下来,真当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郑冲急忙道:“绝无此心,只是我发现这郑大冒充我之事,因事出突然,便不及亲自登门与你告别。你看我现下不是又回来了么?”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要谢你去谢吴知府,这件事是他的主意。” 郑冲啊了一声,没想到居然是吴炳的计策,难怪他在公堂上会安排让王月娘来主持滴血认亲之事。 王月娘续道:“吴知府说了,你的事关乎郑氏安稳,此趟我们大明还在和红夷人打战,东南海面上就仰仗你们郑氏了,因此郑氏不能乱,水师军心不能乱。所以这才要我动些手脚,也不管你们两个谁真谁假,总之要我下手,一定将你和郑总兵的血能够相溶,而让那人的血不能相溶。” 郑冲默然无语,看来吴炳为了东南海面的安稳,真是宁可牺牲郑大了。在吴炳看来,现下水军安稳能保持战力对抗红夷,乃是首要之事,其他的都可牺牲,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人的事,而导致水师军心不稳!所以他牺牲了郑大,不愿查明真相,颠倒了黑白是非。孰对孰错,谁又能说清? “那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两滴血不能相溶呢?”郑冲有些好奇起来。 “便是加了些许矾水进去,便可让两滴水不相溶了。要让血相溶,加些许米醋便可。”王月娘小嘴微微一翘道:“这玩意我十岁时便会玩了。” 郑冲哦了一声又道:“其实两个人的血大多都会相溶的,我还知道天下人中,血型可分四大种类。” 王月娘奇道:“什么是血型?”郑冲便道:“就是血液的种型,这四大类血可分别称为甲乙丙丁四类。甲型血的人,血液可以相互输用,若是遇上失血过多的病患,可用输血法救他性命。但不同血型之人,不可互相输血,否则会有性命之危。今后等我造出显微镜,便可在显微镜下做些实验,到时候一看便清楚了。” 说起血液来,郑冲又忍不住想在王月娘面前秀一把后世的常识,结果又被王月娘缠住了。 “血也分种类?真是闻所未闻,你快详细说说,该怎么分判这血型?”王月娘眼前一亮喜道:“还有这输血救命该怎么输血?” 郑冲呃了一声道:“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要等我做出显微镜来才好说。”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你信上说好了的,下次见面,你便送我一架显微镜赔罪的,现在见面了,你答应给我的显微镜呢?”说着真的把手伸到郑冲面前来。 郑冲苦着脸道:“我没想到会在府衙见到你,我还想着等了结了官司,再做好显微镜之后,才去找你的。” 王月娘重重白了他一眼道:“你们男人都是言而无信的!” 郑冲急忙道:“你别急,这几天我便想法子去做,你在宽限我几天时间,我说过的话,一定兑现。”嘴上这般说,心头却是一怔,她为何这般说呢?难道她的婚事有什么波折不成? 多番赌咒发誓安慰之后,王月娘这才渐渐消了怒气,跟着忽然说道:“适才在堂上见了那人,我便认出来了,那人正是从前在安平抢我金线虎头蕉的恶人。你和他还真是相像啊,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居然把你认作是他了。但刚才在堂上一看你们两个,气度言谈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一个人来。” 郑冲嗯了一声,又问道:“听你说了好多次金线虎头蕉,那到底是什么珍贵药材?” 王月娘道:“这金线虎头蕉又名金线莲,以叶子上有十二金线的金线莲最为珍贵。这金线虎头蕉可治消渴症c血淋c吐血c肾病等诸多病症,便是极为珍贵的药材。我猜想便是这恶人将我的药抢了去,卖给药材商人了吧。” 郑冲哦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两人在海棠树下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府衙下人来请两人前去赴宴,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都已经午时了啊。 当天吴炳在知府衙门请郑氏父子等人吃饭,筵席很简陋,郑芝龙看了暗暗皱眉,但却还是将这些粗粝的食物咽了下去,一句话也没抱怨。 午后,两父子并水师诸将一起回水师大营,才出了府衙门口,郑芝龙便破口大骂道:“好个吴炳,请我吃个饭专用些粗粝食物,还不是想向我哭穷,好让老子在知府衙门分润之上多给些,老子偏偏就吃下去了!” 郑冲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见得郑冲古怪模样,郑芝龙又开始了对郑冲的说教,说了一路! 爷俩都骑在马上,郑芝龙骂完吴炳之后回头看了郑冲一眼,皱眉道:“冲儿,你笑什么?” 郑冲急忙正色道:“孩儿没笑。”郑芝龙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是太过年轻了,还需多经历些事,才能历练出来。” 郑冲微微一怔道:“孩儿不知父亲所指。” 双马并辔而行,郑芝龙缓缓说道:“为父之所以能啸聚东海,称霸东南,只因为父有枭雄之心。你知道该如何做一个枭雄么?” 郑冲摇摇头,心头暗暗纳罕,怎么郑芝龙会忽然说起这个来?当下急忙道:“父亲乃是大英雄,不是枭雄。” 郑芝龙冷笑一声道:“为父初至海上之时,也如同你今日一般,一心想做个英雄。”郑芝龙冷眼看着郑冲道:“但数年下来,残酷的事实让为父选择做了枭雄!” 郑冲默然无语,只听郑芝龙又问道:“你知道何谓枭雄,何谓英雄么?” 郑冲老实道:“枭雄者,凶猛之谓。英雄者,多类于圣贤。枭雄者,多类于无情。英雄并及枭雄,皆心慕仁义,胸怀天下。然英雄怀抱仁义,以至仁德化天下,能让天下人负我,心无我求,故能从始至终,时时践行仁义。枭雄襟包四海,以壮志横扫河山,宁使我负天下人,心无障碍,视时势而行仁义,故不彻底。或有或无,则使人以为假仁假义。” 郑芝龙微微颔首道:“不错,做英雄困于仁义二字,缚住了手脚,而枭雄绝情绝爱,心无障碍,故而能一展所长。”说到这里,郑芝龙顿了顿瞪着郑冲道:“为何适才要替那郑大求情?” 郑冲呆了一呆,忍不住说道:“孩儿只是觉得他罪不至死,故而心生怜悯。” 郑芝龙冷笑道:“怜悯之心?怜悯你的敌人,怜悯不相干的人,天下需要怜悯的人多了去了,你怜悯得过来么?英雄者,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乃天地之脊梁。但往往未能竟全志向,便先身死牺牲,而且很多时候,往往皆是牺牲于无谓!枭雄者,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以我之心而放之四海,以我之志而加之全人,势不可挡。故而为父现下才方有安平四海的权势!要做英雄,先要学会做个枭雄!而做个枭雄,你首先便要断绝你那份怜悯之心!” 郑冲瞪大了眼睛,郑芝龙这话说得犹如重锤一般,让自小在红旗下长大的他三观冲击极大。 “言不必有信,唯能遂其志而通权达变。欲以先登绝顶之位,再行仁义之事。因其本为枭雄之性,故殊难把握,一旦登顶,未必能践行仁道,或将彻底露其枭勇面目,而荼毒无辜。倘果能行其仁德,则天下亦致太平矣。便使枭雄而为英雄。故历来开国之君,多为枭雄。是此之故也。”郑芝龙沉声说道:“历代开国霸主,哪一个不是先做枭雄,而后方为英雄的?秦皇c汉皇c唐皇c宋皇,他们能成为英雄,便都是先走的枭雄之路啊。” 郑冲心头一震,低声问道:“难道父亲也有问鼎之志?”郑芝龙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为父只是举个例子罢了,莫要曲解为父之意!”顿了顿又低声道:“此刻说问鼎还早了些。” 郑冲暗暗心惊,郑芝龙当真是野心不小啊,可惜后来怎么没了这野心了? 郑芝龙又接着说道:“你今日开口替郑大求情,为父很是失望。不过你还年轻,还可补救。今后你记好了,要成枭雄,当先绝情绝爱,收起怜悯之心,在取舍之间,能做出对于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若是对自己有威胁时,便是亲人也可舍弃!听懂了么?!” 郑冲迟疑道:“难道今后遇上难以取舍时,连父亲您都可以舍弃么?” 郑芝龙闻言,身躯微微一震,最后看着郑冲只说了一个字:“是!” 郑冲却摇摇头道:“不行,我可不是刘邦,自己爹都要被人煮了,他还让人分一杯羹,孩儿真做不到。” 郑芝龙愣了一愣,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当下叹口气道:“看来你还是历练浅薄了,方才会说出这般话来。今后你若真遇上这般事时,望你能记住今日为父与你说的话。要成英雄霸业,先要走枭雄之路,而要成枭雄,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无论如何,万不可走英雄之路,在这乱世中,英雄之路乃是条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5章 父子赛腹黑 父子俩一路便都是在谈论英雄与枭雄,最后郑冲总结了郑芝龙的话,感觉自己或是就不是做枭雄的料,在自己身份会被戳穿的危机关头,他没有想过杀郑芝虎,没有想过杀张灵素,甚至最后大局已定居然还想着搭救郑大一把,是问他自己真觉得做不到郑芝龙说的那般绝情绝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然郑芝龙也是在循循善诱,还将他成为枭雄的心路历程分享给郑冲,便告诉他枭雄不是一天练成的,让他多加努力云云。然后郑冲对这种毒鸡汤,却总是打内心里抗拒的。 经历过郑大之事,郑冲收获颇多,感触也颇多。他收获了正式的身份,至此之后,便不必再隐晦什么,更不必装在他人套子里生活,尽可一展所长,一展抱负了。同时也得少林院独杖禅师等武僧投效帐下,又多了一支强力兵马,可谓是一箭双雕。 但郑冲也感触良多,他亲手导演了一出人间悲喜剧,真货被假货坑死,而真货的家人亲朋甚至是官府官家,却无一人站出来替真货说话,他们黑白颠倒,真假错乱,让郑冲更加看清了童话都是骗人的,当铁斧子和金斧子在眼前时,没人会选铁斧子的。但他们偏偏做出的选择正是郑冲想要的,而郑冲虽然心生怜悯,但却最后还是昧了良心,最终也没将实话说出口来。 其实郑冲并不知道,他正走在郑芝龙所说的枭雄之路上,而这枭雄之路的起步之初,便是从郑冲昧着良心接受了众人颠倒黑白的现实开始的,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回到水师大营之后,郑芝龙查看了发饷的账册,也查看了郑冲换回来的茶丝瓷器等货物。看完之后,郑芝龙很是欣慰,拍着郑冲的肩头温言道:“这趟你做得不错,不过还不够好。” 一旁郑冲和黄承昪对望一眼,黄承昪道:“舅父,大表哥已经做得很好了,价格压得这般低,已经是很难得了啊。” 郑芝龙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懂什么?要是换成我来做这趟生意,便是先签个白条给这些商贾,待得与红夷人交易之后,才给他们货银!而想要那批洋货的,都让这些商贾用现银来换!哪里用得着用以货易货?白白损失了一批洋货能换回的现银!” 郑冲和黄承昪闻言,都是瞪大了眼睛。郑冲自以为自己已经够奸诈的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郑芝龙居然比他还狠辣。打个白条,就先收了这批茶丝瓷器,然后等红夷人付钱后,再结清货款?这样可是把风险都转嫁了出去,而且还不需要以货易货。那批洋货则可以换回五十万两的现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现银,手上还捏了一批货物急着脱手。 黄承昪却有些不服气的道:“舅父,在商言商,你给人家打白条,谁肯信你啊。”郑芝龙嘿嘿一笑道:“书生之见,我郑氏的名头难道打个白条还会没人信么?你舅父郑芝龙三个字便是金字招牌,要换做我是你们两个,便大大方方的在白条上打上郑芝龙的名字,那些人自然都会认这白条的。” 郑冲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郑芝龙是不是在教自己的子侄辈如何坑爹?不过说真的,若按郑芝龙说的那样做,还真有可能成功的,郑氏在福建就真是一块金字招牌,拿到哪里都好使,不论是黑道白道,还是是商场官场,没人不会给郑芝龙三个字面子! 看完货物后,郑芝龙回到水营大帐内歇息,他在福州有总兵衙门的,但却压根就没想去那里歇脚,却宁可留在水师大营之内。郑冲知道这是郑芝龙的老习惯了,要是离大海和战船远了,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或许这就是多年海上为寇的后遗症吧。 到了大帐之内,爷仨才喝了杯茶,便有郑芝燕急匆匆的进到大帐内禀报道:“兄长,知府衙门那里传来消息,那郑大在牢里疯了” 郑芝龙咦了一声,郑冲愣了一愣,没想到这倒霉鬼居然疯了?郑冲转念一想也是,被人冤枉至斯,是非真假颠倒得如此黑暗,就连亲爹都盼着自己去死,要是换做郑冲自己,只怕也是会把自己逼疯的。适才在公堂上,见他那般癫狂,便已经有疯癫的征兆了啊。 郑芝龙沉声道:“可是真疯?” 郑芝燕答道:“这个不知,不过吴知府请了那女大夫去牢中替郑大看症,也不知道后面情形。” 郑芝龙一挥手冷冷的道:“命那边的人看紧了,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之此人不可再留在世上!”郑芝燕领命去了。 郑冲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的寒气上窜,原来郑芝龙竟然连知府衙门那边都派了眼线,并未放心的将郑大完全交给知府衙门处置,这份小心和多疑,真是枭雄本性尽显无疑。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郑冲一时间有些觉得气馁,原本想着回到明末,凭着一腔热血,可做个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但今天郑芝龙告诉他,要做英雄先要做枭雄,而枭雄又不是一天能炼成的,看来自己前路还很漫漫啊。 “明日你去王家探望孙家小兄弟的时候,顺道问问那王肯堂的孙女,就是那个女大夫,那人是不是真的疯了。”郑芝龙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郑冲啊了一声道:“父亲怎知我明天要去王家?”郑芝龙嘿了一声道:“你这些日子在福州,有半天功夫都是耽误在王家,怎么?看上人家闺女了?但为父今天看了,那女子容貌也不算如何出众啊。” 郑冲心头一惊,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从未瞒得过郑芝龙的,想来也是水营的人都是郑芝龙的人,他岂能不知自己的行踪? 当下郑冲皱眉道:“父亲,月娘是医术高超的女子,讲究的是气质和才学,孩儿与她相交可不是在意她的容貌!” 便在大帐内,郑芝龙靠在虎皮交椅上,手指轻叩黄梨木扶手,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郑冲说话:“唔,女大夫?若是娶进门后,不在外头行医,只给内宅的人看看病痛,倒也是极好的。” 郑冲顿时一头黑线,当下急忙提醒道:“父亲,月娘有婚约在身的。” 郑芝龙嗤之以鼻道:“有婚约又如何?这不还没嫁人的么?你若是觉着这女子好,自管放手去求娶,为父自是支持你的。”顿了顿郑芝龙又有些不豫的道:“你这小子,若是不喜欢,干嘛天天往人家姑娘家跑?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郑氏老爷们没你这种扭捏之态!记着,要做君子就做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要做小人也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小人!” 郑冲擦了擦额头汗水道:“知道了,父亲。”随后不禁暗想,枭雄都是这般教儿子的么? 正说话间,帐外郑芝燕来报道:“东禅寺一贯禅师到了。”郑芝龙闻言喜道:“快快有请,哦,不,我亲自去迎接。”当下郑芝龙急吼吼的起身离帐,郑冲c黄承昪c郑芝燕c施福等人急忙跟在后面。 郑冲微感奇怪,难道这一贯禅师和郑芝龙很熟?当下悄悄问了施福,施福道:“东禅寺的一贯禅师乃是南少林正寺,敕封东禅寺的主持。禅师乃是福建人氏,自幼出家,在东禅寺参佛习武五十余载,佛法精深,武艺高强,便是那独杖禅师的师兄,在八闽之地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年老爷受了招安后,曾领头捐纳一大笔银两与东禅寺重修寺庙,老爷敬佛礼佛,也多是向一贯禅师请教,因此与一贯禅师熟识。” 郑冲哦了一声,肚子里暗暗好笑,一个接受了基督教洗礼的教徒,和一个佛教高僧谈佛论道,也真是一股清奇的画风。 郑芝龙c郑冲等人到了码头来迎接,原来一贯禅师得了杨邦翰书信之后,便打算先从泉州到安平来见郑芝龙,事关郑芝龙子嗣之事,自然是要先来见见正主的。不想一贯禅师到了安平之后,郑氏父子已经往福州而去了半日,一贯禅师便也自安平乘船,随后赶来,不想晚了半天,这场官司都结束了。 在码头接得一贯禅师,郑冲对南少林高僧的映像被独杖禅师那股执着和耿直影响得极深,见得一贯禅师后便想:“这老和尚不会也像独杖禅师那样轴吧。” 但见一贯禅师胡须花白,虽年逾五十有余,满脸皱纹,但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不过神态中却没有独杖禅师那股剽悍的狠劲,却多了一份祥和之色。 与郑芝龙见礼后,一贯禅师敦厚的声音开口说道:“郑施主有礼了,此趟我接得福清杨知县书信,才知道我那师弟在福清之事,因此事牵涉郑氏,贫僧便先赶到安平,不想郑施主与郑公子已经往福州而去,贫僧这才追赶过来。此事现下如何?” 郑芝龙回了一礼道:“已经不妨事了,因犬子之事,连累禅师奔波了。” 一贯禅师客气道:“不敢,此事皆因我那师弟执念而起。贫僧曾多次劝告过我那师弟,教他收敛心性,世俗之事切莫插手,但累次再犯,终于闯出祸事来。这趟亲自到福州来,便会将他带回东禅寺内好生看管,教他研习佛法,不再牵涉世事。” 郑芝龙微微一笑道:“只怕此刻已经不行了,禅师咱们帐内细说。”当下郑芝龙一行人引着一贯禅师并他的跟随身边的几名僧众,一道回到大帐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6章 武僧齐投效 各自坐定后,郑芝龙便将公堂审案之事都一一说了,最后也将郑冲如何替少林院解困之事也说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听完之后,一贯禅师面色依旧如常,不悲不喜的道:“既造业因,便有业果。我那师弟颐指气使惯了,他半路出家,六根未净,师尊还在时便曾说过,他还有世俗之心,尘缘未了,便还有凡尘中一趟遭际,方可得成正果。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既然师弟这里赌赛输给了郑公子,自然是率领少林院阖寺武僧投郑公子帐下效力便是。” 郑芝龙谢了一声道:“深感禅师通情达理,只是我这军中,多杀伐之事,这般怕搅扰独杖禅师等人修行。” 一贯禅师摇头道:“我南少林一贯秉持除恶即是扬善之理,襄助官军抵御外侮,便是杀人,也不算破戒。如今家国之内有乱贼作恶,外有红夷逼迫欺凌,大是大非面前,自当为国效力,我等僧众入世,匡扶国难,便也是一种修行。” 郑芝龙喜道:“禅师果然大智慧,我等俗人不能比。” 说到这里,一贯禅师细细看了看郑冲,缓缓说道:“郑公子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只是身上戾气太重,也该当多习些佛法,化解戾气方好。” 郑冲眉头紧皱,怎么两个和尚都说自己有戾气?真不知道自己戾在哪了?但口中也不敢反驳,便道:“多谢禅师指点,小子一定谨遵禅师之命,今晚便看金刚经,明晚看大悲咒。” 一贯禅师摇头道:“世上佛经四万八千种类,也不是多读佛经便可化解戾气的,还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佛经才是。况且郑公子事务繁忙,也没太多时光看那许多佛经,只需将《心经》背熟在心,若遇上心头魔邪作祟时,念动心经,便可心如止水了。” 郑冲说什么看金刚经c大悲咒,明显是有些赌气的话,不想一贯禅师却耐心指点,推荐他念《心经》。郑冲也没念过心经,不知道心经是本什么经,当下便先谢了道:“多谢禅师指点。” 一贯禅师又道:“既然我那师弟与郑公子有缘,今后又投托公子帐下,今后便请郑公子多加拂照。” 郑冲应了:“这是自然,还请禅师放心。”郑冲自从打赢官司后,便心头喜不自胜,总算是一番豪赌有所收获了,少林院一干武僧都投到自己帐下,今后自己麾下便有一支战力强悍的僧兵了。 说到这里,一贯禅师忽然又道:“既然是共赴国难的关头,少林院武僧去了,我南少林三院中其他两院武僧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东禅寺并莆田林泉院内的武僧,也一并共襄盛举,都投托公子帐下如何?” 郑冲大喜过望,看来独杖禅师说的没错,若是得知有这种大义之事,其他两院的武僧也会跟从,当下急忙道:“这个自然最好,人多力量大,若得许多武僧臂助,也能早日安邦定国。” 一贯禅师微微颔首道:“那便最好,我南少林三院武僧共计五百六十二人,便都交托郑公子了。但请公子记住,我寺武僧只为国效力,并非公子私军,公子率领他们上阵杀敌报国,那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若是公子想差遣他们为非作歹,却也是恕难从命。” 郑冲急忙答应道:“这个是自然的,小子也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心头却忍不住想道:“这老和尚这般痛快的答应让其他两院武僧也投军,难道是看出官府忌惮南少林的武僧,想要收拾南少林,索性抢先顺水推舟,将寺内武僧交托给我郑氏庇护?若真是如此,这老和尚也是个人精。” 一贯禅师却似笑非笑的道:“但愿如此。” 郑冲闻言一愣,这老和尚可比独杖禅师谦逊墩和多了,但却比独杖禅师眼光还要毒辣,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 随后郑芝龙便在帐内吩咐大摆素席,款待一贯禅师等人,郑冲也被迫吃了一回素席,不过这场素席还颇有风味,让郑冲回味无穷。 筵席之后,一贯禅师便要去福州知府衙门探望师弟独杖禅师,官司判了之后,独杖禅师现下算是待罪之身,吴炳已经让他书信回少林院去,教少林院武僧到福州来聚齐,随后才一并送至福州水师大营交给郑冲。因此独杖禅师便被看管在福州知府衙门之内,当下郑冲便自告奋勇,陪同一贯禅师一同前去,郑芝龙自然应允。 半个时辰之后,郑冲引一贯禅师等人到了知府衙门,说明来意后,衙役禀明吴炳,吴炳亲自到门口迎接一贯禅师。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一贯禅师道:“知府老爷明鉴,如今我南少林三院武僧都愿投托郑公子帐下效力,今后有军法约束,不会再令官府为难了。” 吴炳心事被一贯禅师说破,当下也笑道:“禅师言重了,今后南少林的武风还是可以传承下去,只是对这些武僧要管束起来,切不可铺张声势,教各地官府都敢为难。” 一贯禅师果然是个知进退的人,当下谦逊的应了,自此南少林与福建官场的矛盾算是暂告一个段落,而这场矛盾之内最大的受益者似乎便是郑冲了。 随后一贯禅师与郑冲到衙门后院一间柴房之内看望独杖禅师,他是待罪之身,吴炳没将他投入大牢已经算是给南少林面子了,因此听闻师弟被看管在柴房之内时,一贯禅师也没说什么。 到了柴房之内,独杖禅师见得一贯和尚时,忍不住吃了一惊道:“怎地这么快便惊动了师兄到来?我还以为还要些时日,师兄才会知道此事。” 一贯看着独杖摇头道:“师弟执念太深,俗世尘缘未了,当有此一劫。平素师弟锋芒太露,我劝你多次都不曾听,今趟果有业报。” 独杖禅师低头道:“师兄教训得是,此趟差点连累少林院被封寺,我之罪过也。” 便在柴房内,郑冲听了两位高僧的对话,一个教训,一个认错,与寻常人家兄长教训兄弟好似并无二致,还道高僧之间对话,会有什么高深莫测的至理名言呢。 最后一贯禅师指着郑冲道:“这趟多亏得郑施主援手,否则你业报难以善了。今后投到他帐下,便全心全意效力,可知道了?” 独杖禅师朝郑冲合什一礼道:“阿弥陀佛,多感郑施主仗义援手,贫僧先前执念太深,嗔怒太甚,以致有此业报。今后追随郑施主,定然收敛心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冲急忙回了一礼后道:“禅师客气了,听一贯禅师说,南少林三院共五百余名武僧都投效我帐下,我想一众武僧便自成一营,便唤僧兵营,今后还是由禅师统领如何?” 独杖禅师道:“即到帐下,便听军令。”郑冲这才放下心来,他还真怕了独杖的牛脾气,生怕他将来在帐下,会压制不住他。 一贯禅师又道:“师弟安心在军中修行,待得功成身退之事,你必定会大彻大悟,修为精进后,才算得一位真正的高僧,什么独杖禅师,尽皆民间流传的虚妄之名,今后不叫也罢。你那少林院我会差派其他僧人执掌,待得你归来之时,还做少林院住持便是了。” 独杖和尚应了一声,合什拜谢了。随后郑冲与一贯禅师便辞别独杖,出了柴房来。独杖和尚还要待得知府衙门交人至水师大营才会得脱看管,此刻也只有暂时在柴房委屈几天了。 出了柴房,郑冲忽然心念一动,忍不住道:“禅师可能随我去见一个人?” 一贯禅师哦了一声,随即笑道:“郑施主想必是还有心结未了吧。” 郑冲瞪大了眼睛,刚才见他教训独杖,实在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话,想不到此刻自己才说要见一个人,他便猜到自己还有心结未了? “禅师慧眼过人,不错,我是有心结未了。”郑冲踌躇的道:“今日知府衙门判案,那郑大虽然是假冒我在先,但我总觉得知府老爷量刑过重。适才传来消息,说他在监牢中疯了,便想前去看看他。” 一贯禅师微微一笑道:“郑施主相邀,一同前去便是了。” 当下郑冲向吴炳讨了前去探监的令箭,与一贯禅师便来到衙门监牢之外。看守监牢的狱卒见了令箭,便即放两人进去。 这监牢之内昏暗霉臭,耗子结伴而行,犯人们呻吟惨呼此起彼伏,让郑冲感到很不舒服。来到关押郑大的监牢外,只见王月娘恰好从牢房中出来。 见得是王月娘,郑冲喜道:“不想在这里遇上月娘,真个有缘。” 王月娘白了他一眼道:“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啊,显微镜呢?” 郑冲皱眉道:“才分手几个时辰,我就是会法术也变不出来啊。”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好,下次没有显微镜,就休想见我面了。” 郑冲苦着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吧。 “这位大师有礼,不知大师是哪位高僧?”王月娘损了郑冲几句后,才发现身后有个和尚,当下上前行礼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7章 敢逆流而上 当下郑冲连忙将一贯禅师与王月娘介绍了,王月娘听了后道:“原来是东禅寺一贯禅师,小女子早已经仰慕已久,只是未曾得缘前去拜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贯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女檀越原来便是福州名医王大夫,贫僧也久仰大名了。” 王月娘奇道:“不知禅师何以会至此来?”一贯禅师道:“便是陪同郑施主前来。” 郑冲连忙问道:“对了,郑大如何了?他真的疯了?” 王月娘道:“我诊断过了,是疯癫了,而且疯癫得很厉害。适才几个狱卒帮忙,好容易才制住他,然后我给他服了一剂安神丸,又给他扎了针,再给他的杖伤上了药,他现在才算是安静了。” 郑冲朝监牢内看去,果然只见郑大趴在监牢枯草之上,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郑冲皱眉道:“人都疯了,不知道吴知府会不会放他一马,真要是杀个疯子,也让人笑话。” 王月娘瘪瘪嘴道:“我不知道,我只懂看病诊症,这些律法之事,你该去问吴知府。” 一贯禅师忽然道:“听来郑施主是有意想要救这人性命了?” 郑冲重重点头道:“正是,总觉得他罪不至死,而且他与我这般相像,看他被砍头,心里很不舒服。” 一贯禅师似笑非笑的看着郑冲道:“其实郑施主也不必掩饰,施主便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施主心结便在于此,可是如此?” 郑冲呃了一声,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一贯禅师又道:“其实施主不必自怨自艾,这一世你对不住他,殊不知或许上一世是他对不住施主呢?此乃因果循环,天道轮回而已啊。” 郑冲有些佩服这和尚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今世害人的业报推到上一世的因果上去了,而上一世的事,谁又会知道呢? “不过我更想将我和他的业报在这一世了结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郑冲缓缓说道:“若是我现下救了他,说不定下一世我们俩就不会再这般纠缠不清了啊。” 一贯禅师这时候才笑道:“施主也是有大智慧的人。只不过施主与贫僧说这些又有何用?贫僧一来不是大夫,治不得他的病,二来不是官府,也救不得他性命。” 郑冲连忙道:“禅师不必谦虚,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一贯禅师奇道:“何以见得?” 郑冲道:“我看连我父亲都很卖禅师面子,想必禅师一定有办法。何况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一贯禅师微微一笑道:“杨知县与贫僧书信中,曾详细说过此案情由,信中提到过,我那师弟曾说施主在少林院时,曾杀气尽露,便是想要杀了这郑大的。为何此刻又要救他?施主到底是真心想救他,还是另有他想?” 郑冲也愣住了,是啊,当第一次听闻郑大还活在世上时,他唯一想到的便是杀了郑大灭口而自救,但此刻却又为何会想要救他?当下郑冲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想要救他,或许人就是这般矛盾而且可悲的吧,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总觉得应该这样做吧。禅师,还请想办法救他一命。” 一贯禅师颔首道:“此趟郑施主以怨报德,让少林院躲过封寺困厄,于我南少林也算有恩情,也罢,那贫僧便去见吴知府,看能否有办法搭救。” 说罢三人便离开监牢,回到知府衙门内,一贯禅师单独进吴炳书房去见吴炳,嘱咐二人在外等候便可。 一贯禅师进去后,郑冲嘟囔道:“这禅师还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让油盐不进的吴炳网开一面。”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你这人才奇怪,这郑大要害你,最后你却还救他。” 郑冲古怪一笑道:“或许禅师说的对,是我先害过他呢?” 王月娘咦了一声道:“那郑大疯癫的时候,就是一直在喊,说是有人害他。” 郑冲哦了一声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候指天大骂,说什么老天爷瞎了眼,真假不分,一会儿又在骂你爹爹,说什么郑家没一个好人,都不认他,总之就是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王月娘缓缓说道:“看他怨气冲天,你是不是怕他做鬼了来找你,所以才救他的?” 郑冲哼了一声道:“他是人的时候我都不怕他,做了鬼我更不怕了,我有东西方诸路尊神护身,谁敢犯我?” 话音才落,王月娘轻笑着拍了他肩头一下道:“我敢犯你!”郑冲也笑着回了一句:“好啊,要是今后你天天能犯我就好了。” 听了这话,饶是王月娘洒脱不羁,也不禁脸上微微一红,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疯了,竟说疯话!你在这里一个人等着吧,我先回去了!” 郑冲还想挽留,有个人说说话也好啊,但王月娘却说走就走,根本不理,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下次还想见我,记得带着显微镜来,否则我是不会见你的!”说罢便飘然而去。 王月娘走后,郑冲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幸好这时忽见杨邦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见得郑冲在此,杨邦翰上前一礼笑道:“博文何以不同一贯禅师一道进去?” 郑冲微微一鄂,没想到杨邦翰会在吴炳书房内,当下回了一礼道:“一贯禅师有话与吴知府说,我进去不便。” 杨邦翰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郑冲后,奇道:“博文,有时候真是看不透你。初见你时,觉得你该是个狠绝之人,但相处久了,却觉得博文你又好似太过心慈手软,而且有些优柔寡断。” 郑冲微微一笑道:“义兄说得是,我这人就是这般。若是阵仗之上,生死厮杀,我绝无二话。但对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人,我却是狠不下心来。” 杨邦翰点点头道:“做人要存一点素心,这是不错,但有时候可别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郑冲道:“多谢义兄提点,小弟明白。”顿了顿郑冲又问道:“义兄这么晚了,何以还来吴知府这里?” 杨邦翰笑道:“明日我便要赶回福清去了,今晚特来向吴知府辞行的。” 郑冲叹口气道:“今晚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与义兄重逢了。” 杨邦翰却道:“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或许不久之后,你我便会重逢了。”顿了顿,杨邦翰踌躇道:“博文,为兄有句话想问你。” 郑冲道:“义兄但问无妨。”杨邦翰一双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郑冲道:“料罗湾一战,红夷丧胆,料想今后东南已无战事,敢问博文今后有何打算?” 月光下,郑冲面色坚毅的道:“邹巡抚临走前,与我长谈过一番,我有意想要率领一支郑氏水师北上东江镇,恢复东江镇昔日旧貌,义兄以为如何?” 杨邦翰微微一怔,摸着鼻子道:“东江镇?辽东?好!不愧是郑氏龙须儿,敢逆流而上,若真有那么一天,为兄愿为博文尾翼,共赴东江!” 郑冲大喜过望:“当真?”杨邦翰笑了笑道:“可击掌为誓!”当下两人便在月光下击掌为誓,立下约定来。随后杨邦翰也告辞而去,又只剩下郑冲一个人。 好在一贯禅师没让他等待多久,少时便见一贯禅师走出吴炳书房来。 郑冲急忙迎了上去,问道:“禅师怎么样了?” 一贯禅师合什道:“阿弥陀佛,幸不辱命,我已经劝得吴知府放过那疯了的郑大。稍后秋决之时,吴知府那里自会有办法将郑大换出来。” 郑冲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一贯禅师还真是有些办法,居然能劝得油盐不进的吴炳改变主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劝说吴炳的,居然能让吴炳答应这种违背国法的事,真是大出郑冲意料。 只听一贯禅师又道:“不过贫僧也答应了吴知府,便让这郑大隐姓埋名,在东禅寺出家,今后由贫僧看管他,不会再让他现世。” 听了这话,郑冲恍然大悟,原来是让郑大出家避世,说到这出家还真是很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只不过在古代才有用。不论犯了多大罪过,只要放下屠刀,出家避世,便能将罪过一笔勾销了。但这郑大现在已经疯癫了,也不知道王月娘能否治好他,若是治不好,今后一贯禅师的东禅寺都要照顾一个疯子,也算是平添了一桩烦恼事啊。 回到军营门口时,郑冲忍不住还是问一贯禅师道:“不知禅师是如何劝服吴知府的,小子实在是好奇。” 一贯禅师淡淡一笑道:“施主心结已解便是了,又何必多问?” 郑冲迟疑的道:“我是担心吴知府去我父亲那里告状” 一贯禅师合什笑道:“与吴知府说此事时,贫僧并未提及乃是受施主所请而来,权作贫僧自己想要搭救那郑大而已。施主放心,吴知府那里此事做了,本就见不光,自然也不会向别人提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8章 红夷的消息 郑冲好奇的瞪大眼睛道:“禅师与那郑大非亲非故,难道吴知府不问禅师为何要搭救那郑大?” 一贯禅师哈哈一笑道:“吴知府欠贫僧一个天大的人情,贫僧开口,他自不会多问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郑冲又奇道:“什么天大的人情?” “佛曰:不可说。”一贯禅师微笑着合十道。 郑冲见套不出和尚的话来,只得笑道:“禅师乃是高僧,出家人也讲人情么?” “人情也是一种佛缘,好比这趟贫僧欠了郑施主你的人情,用吴知府的人情还了,不也是一种因果循环么?”一贯禅师口若莲花,法相端庄,到让郑冲听了后大为敬佩禅师的高深佛法。 顿了顿一贯禅师忽然又问道:“只是郑施主这里,本来贫僧欠了施主一个天大的人情,施主大可要贫僧做其他事还人情的,为何却用来救这疯了的郑大?施主这般做值得么?” 郑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救下他来,心中不安。”一贯禅师轻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前世孽缘,今生孽债,看来你与这郑大纠缠颇深啊。” 郑冲没将一贯禅师打机锋的话听进去,见套不出话来,也只得作罢,但好在一贯禅师将此事揽在他自己身上,若是郑芝龙知道是自己搭救了郑大,不知又要被怎么说教了。现下算起来,自己搭救郑大的事也只有吴炳贯禅师王月娘三个知道而已,料想也不会有人去告诉郑芝龙的。 回到军营之内后,一贯禅师见了郑芝龙,便道:“贫僧已经见过独杖师弟,明日便会起身前往少林院去,收拢武僧后,领至郑施主帐下听用。” 郑芝龙大喜过望,当下命郑冲再三拜谢了一贯禅师,随后郑芝龙便让几名亲兵带一贯禅师等僧众下去歇息。 一贯禅师等人走后,郑芝龙坐在帐内虎皮交椅上看着郑冲满意的说道:“此趟你做得很好,能收服南少林三院武僧为我郑氏所用,还替地方官府解去了一块心病。” 郑冲微微躬身笑着道:“都是父亲教导得好。” 郑芝龙也莞尔笑道:“奸猾小儿,这趟连南少林的高僧也被你算计了。”顿了顿又皱眉道:“只是那些武僧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又是出家人,平素又受人尊重惯了,只恐在军营之内,不受你管束。你打算如何管治c驱策这些武僧,为己所用?” 郑冲却道:“孩儿想将他们单独编为一营,便号武僧营,还教那独杖禅师出任营官管治这些武僧。今夜一贯禅师多劝了那独杖禅师,那独杖禅师已经在孩儿面前答应了听命效力。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我只要拿住了这些武僧的首脑独杖禅师,想必便能驱使他们了吧。” 郑芝龙摇摇头道:“你这样下去,只是将少林院的麻烦又搬到我郑氏大营之内来了。” 郑冲想想也对,那些武僧到了军营内,还是只服独杖禅师管治的话,那不就是少林院在地方官府相似的矛盾留下来了么?当下郑冲恭恭敬敬的朝郑芝龙一礼道:“孩儿愚钝,还请父亲赐教。”驭人之术这种事,还是得要请教郑芝龙这种大枭雄才是。 郑芝龙果然也不吝啬,便指点道:“为父这里便点拨你几句,要想驱策他人,教人心甘情愿为己所用,便离不开恩c威c势三字。如今我郑氏在八闽之地,声势如日中天,你这趟又教南少林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势字上便是占了大义名分,你这八闽抗击红夷的少年英雄在声势上,要驱策这些武僧已经有足够的大势了。” 郑冲心头暗想道:“果然如此,自古这些大英雄c大枭雄想要别人跟随,都是要有一定名望和声势的。就好像刘备这大耳贼,跟随大汉官军讨伐过黄巾,后来又随联军讨伐董卓,自己造了些声势,便能引得许多英雄投效他帐下。看来这名望和声势的确很重要,好在现在这个势字,自己不缺了。”当下颔首道:“孩儿明白了。” 郑芝龙接着续道:“余下便是恩威二字。这恩字便要讲究些了,就要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喜欢钱财的,你便多赏赐他钱财,喜欢美女的,你便多赏赐他美女,总之投其所好。” 郑冲微微一愣道:“可是父亲,这些武僧都是出家人,赏赐钱财c女人只怕不妥。” 郑芝龙笑道:“这些武僧许多都曾是俗人,也有家人的,家中也要使钱的,如何就不能赏赐钱财了?你还道出家之后,就真的不需要钱了么?我看呐,就算你赏赐那独杖禅师,他也会要的,南少林那许多庙宇c僧众也是缺不得供奉的吧。” 郑冲恍然大悟,郑芝龙又笑道:“至于女色一项,古语有云,一个字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出家人,四个字便是色中饿鬼。平素这些武僧在庙中,清规戒律颇多,但要真的出了寺庙,能守住清规戒律的寥寥无几。能守戒律的,便都能算是高僧了。所以不论他们喜好如何,总之你便观人施赏,论才施赏,总能收服几个武僧与你忠心效力。而后你便可扶持这几个人,与那独杖禅师制衡,总之不可让独杖一个人掌控全营武僧。” 郑冲躬身道:“父亲之言,孩儿谨记。”郑芝龙点点头又道:“至于大多数武僧人等,也不必多费心思去结交,你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和精力。大多数人还是要用一个威字来慑服,要立威势,便要讲究亲c善c公c罚四字来。亲便是待这些武僧向自己人看待,平素亲切待人,教他们与你亲近。善便是要善查人心,多听听这些武僧所想所缺,能替他们解除些烦忧,他们自然会人心向你。公便是处事要公平,军中自有军法约束这些武僧,到时候你只按军法行事,不论人情,众人自然服你。罚字便是看准形势,杀鸡儆猴,以峻法教他们不敢违抗你的命令。若能做到这些,你的威势自然便有,寻常士卒无不都服你。” 郑冲听了后颇有感触,看来想要做英雄c枭雄c皇帝都好,驭人之术看来都是首要的学问啊。 最后郑芝龙缓缓说道:“其实最后若是你能将这些人都与你绑在一条船上,那边可进退如一。就好像为父当年,率领郑氏水师为海寇也好,受朝廷招安也罢,始终能保威势不堕,便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坐一条船的!” 郑冲心头暗道:“这便是后世说的利益捆绑了,但这郑芝龙后来投降满清,却是弄了个郑氏分裂,看来有时候这利益捆绑也不是万试万灵的,超越利益之上的还有个国家大义在,若是违背了国家大义,便是再强的利益捆绑,只怕也会出现裂痕的吧。” 当下郑冲便听郑芝龙讲述了一回驭人之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倒也颇为受益。看得出郑芝龙教导他这个儿子上,还是颇为花费心思的。 说完驭人之术后,帐外亲卫言道,安平那里来人,传来安平郑芝虎书信。郑芝龙当即吩咐传信人进来,只见这人到了大帐内纳头便拜。 这人郑冲认得,乃是郑芝龙手下亲信大将洪旭,字念荩,号九峰,福建同安人。这洪旭在后世史书中记载的事迹也颇多,也是明郑之内极为重要的将领。难得的是,郑芝龙降清后,洪旭并未跟随降清,而是归依郑成功,举义抗清。郑成功承制设六官,以洪旭为户官,旋改任水师右军c水师总督,会中提督甘辉取舟山。郑成功北伐,以洪旭兼理兵官,同黄廷c郑泰一起留守金厦。清军攻打厦门,郑成功与洪旭大破清军。郑成功率军东征台湾,命洪旭辅佐世子郑经留守思明。郑成功逝世后洪旭请郑经率兵渡台靖难。在东渡台湾之后,洪旭建议郑经设置军队驻守澎湖,并且训练军队,加强台湾防卫。并且派遣商船到达日本和东南亚地区通商。 可见这洪旭日后才干如何,只不过此刻他还只是郑芝龙麾下的一员部将,不过已经初露才能,此趟郑芝龙便是差他去办与红夷人和谈联络之事。见得洪旭到来,想必是与红夷人和谈之事,有了眉目。 只见洪旭将背上包袱取下,内里有个铁匣子,其上有把铜锁,郑芝龙自掏出钥匙开了。郑冲也知道,但凡是郑氏的头等机密书信传送,郑芝龙与郑芝虎两兄弟都是用同一把铜锁,而配两把钥匙的。 打开铜锁后,里面有一封厚厚的书信,这书信火漆密封了,郑芝龙挥退帐外军士,只留下郑冲c洪旭两人。便在两人面前,郑芝龙打开那厚厚的信函看了,随后郑芝龙哈哈一笑道:“红夷人已经同意我们在安平外海荒岛议和的要求,便约定五天后当面议和。” 说着郑芝龙毫不避讳的将书信递给郑冲,郑冲也不迟疑,接过那书信一看,原来这书信是有两封,一封是荷兰人写给郑芝龙的回信,一封是郑芝虎给郑芝龙的书信。 背着朝廷私下与红夷议和,此乃通敌大罪,难怪是由洪旭这个亲信部将亲自来送信,而且还把信封的那么严实。 红夷的书信是用拉丁文写的,郑冲虽然与徐光启c艾儒略学了几天的拉丁文,但还是不能完全读懂上面的拉丁文。不过郑冲还是读懂了几个关键的词句,随后推测意思,便知荷兰人是答应了在安平外海荒岛议和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9章 养寇可自重 郑芝虎的书信就言简意赅得多,信上便是通禀郑芝龙,荷兰人答应五天后便在安平外海大百屿岛议和,双方只准一艘小船靠岸,双方随从不得超过三十人,不许携带火器,只许携带刀剑,郑芝虎便在信上请郑芝龙与郑冲尽快回安平主持大局云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郑冲看完信函后问洪旭道:“此趟可是九峰将军亲自去台湾传信?” 洪旭立刻躬身抱拳道:“回禀公子,正是小将亲自前去。”郑冲连忙问道:“那现下台湾红夷的首脑是谁?是我们放回去的普特斯曼还是另有其人?” 洪旭答道:“此趟前去未曾见得普氏,乃是红夷新晋封的夷酋长官包德尔亲自接见小将的,此封书信也是他亲笔回书。” 郑冲缓缓颔首道:“这便好了,若是普氏回书,只怕他很快便做不得主了。” 郑芝龙也是明白过来笑道:“冲儿,你说得不错,我们虽然放了那普特斯曼回去,但他与我郑氏海战失利,损失了这许多战船c兵士,他们的国主定然不会放过他的。罢官抄家已经是轻的,兴许老普这会儿已经被逮捕下狱问罪了。若是他回信答应和谈,只怕谈下来也做不得准。” 郑冲心头暗暗好笑,郑芝龙还道荷兰人也玩明朝惩治官吏的这一套,普特斯曼最多只会丢了官职,然后勒令回国,而且下令的也不会是什么荷兰国主,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 早在1602年,荷兰人便已经成立了具有国家职能c向东方进行殖民掠夺和垄断东方贸易的商业公司,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庞然怪物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c发行货币的商业公司,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拥有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政府持有大多数股份的一家公司,而凡是持有荷兰东印度公司股票的荷兰人,都是该公司的股东,而整个公司则是由股东们选举出来的董事会成员控制c管理。其董事会由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c泽兰省4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早在1624年,荷兰人侵占台湾之后,东印度公司便在台湾设立福尔摩沙长官的职位,福尔摩沙便指的是台湾,也可称作台湾长官。所委任的驻台行政长官,负责全岛行政事务以及远东一切的军事c外交和商业活动。而台湾长官则受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方面节制,官员委任都是巴达维亚那里发来指令。 普特斯曼是东印度公司委任的第四任台湾长官,他的前任长官,彼得奴易兹,是台湾荷西殖民时期第3任台湾长官,也是一个很倒霉的台湾长官。 1627年彼得奴易兹出任台湾长官,同年7月赴日本向幕府和谈,但在日本商人滨田弥兵卫作梗下和谈失败,12月3日灰头土脸的回到大员。因此彼得奴易兹对滨田深感忿恨,便于1628年5月27日滨田率船来台时将其拘捕,虽不久将其释放但却扣留其武器。 忿恨的滨田即于6月29日佯称求见,突然率十余名日本人闯进他住处并挟持他本人及其子。事后与日本达成协议,同滨田离台赴日。但至日本后日方竟背约将荷兰人质与船员下狱,并封闭荷兰在日本平户的商馆,巴达维亚方面感到事态严重,遂于1629年派普特曼斯接任台湾长官c将倒霉的奴易兹撤回,继而宣判他两年徒刑。1632年被引渡至日本监禁4年,至今还被关押在日本。 奴易兹没有能够妥善处理与日本的商贸条约,谈判失败,便被东印度公司无情的出卖了。日本人要求引渡他,将他关押在日本,才会与荷兰人谈判恢复商贸,于是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很快就牺牲了奴易兹。 普特斯曼这回比奴易兹还要倒霉,丢失了大量战舰不说,自己还被俘虏了,虽然普特斯曼自己赎回了自己,但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则不会放过他,想必巴达维亚那里得到消息后,便一定会撤了他的职务,勒令他回国,然后关入监狱里。因为东印度董事会是需要向荷兰全体股东们一个交代,不会包庇一个败军之将。 普特斯曼即将失去远东的权力,那么接任他的一定会是现在主持大局的包德尔。随后郑芝龙耐心的将包德尔的书信翻译给郑冲听了,从包德尔那热情洋溢的敬语和卑躬屈膝的道歉上来看,荷兰人暂时服软了。而且包德尔极度渴望能够与郑氏尽快达成合约,甚至是恢复商贸。 东印度公司需要的就是与明国的商贸,若是包德尔能够在谈判桌上得到商贸条约,那将帮助包德尔坐稳台湾长官的位子,将代理台湾长官中的代理二字去掉。所以包德尔在书信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他那份希望和谈的迫切心情。 当下郑冲微微笑道:“父亲,看得出红夷人非常迫切想要与我们和谈,从而恢复商贸,这趟和谈便是我们稳占上风了。” 郑芝龙抚掌笑道:“为父也是这般以为,这红夷包氏想要取普氏而代之,定会极力促成与我郑氏的商贸合约。” 郑冲又问洪旭道:“此趟去台湾那里,红夷情形如何?兵舰可在备战?” 洪旭答道:“台湾红夷尚有五艘兵舰,数艘商船,兵士c海员数千,都在积极备战,不过听闻是防备台北等地的佛郎机人。红夷此趟惨败,在远东水师势力大挫,他们生怕台北的佛郎机人趁机攻打他们。” 此时的台湾乃是荷西共同殖民时期,荷兰人在台南,西班牙人在台北,洪旭口中的台北佛郎机人便指的是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此刻还处于战争状态。1581年7月26日,来自荷兰各起义城市的代表在海牙郑重宣布:废除西班牙国王对荷兰各省的统治权,联盟正式宣布独立,成立荷兰共和国(正式名称为尼德兰联合共和国)。战争一直持续到1648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才签订《明斯特条约》,承认尼德兰共和国,荷西战争才算结束。 在这种战争状态下,悬挂荷兰旗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船队与西班牙船队自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双方在海上相遇时,都是先开炮后问话,除了互相劫掠对方的商船之外,两国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港口也时常爆发战争。 历史上料罗湾海战后,虽然荷兰人也是惨败,但还算是保存了一些战舰,但这一次荷兰人败得太惨了些,在台北的西班牙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他们一定会趁机进攻荷兰人在台南的港口据点。所以荷兰人积极防卫台南据点,同时希望尽快与郑氏达成和议。 假如郑氏与西班牙人联手来攻打他们,荷兰人或许会很快丢失台南的据点! “要将荷兰人先彻底赶出台湾去吗?”郑冲心中在思索着这个命题,这个念头瞬间便被他否定了。 郑芝龙忽然问道:“冲儿,佛郎机人有意攻打台南,你以为如何?可否与佛郎机人联手驱逐红夷出台湾?” 郑冲连忙说道:“父亲,以我郑氏船队实力,驱逐红夷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此时驱逐了红夷,我船队便要南下南洋开辟新的航路。但我军海船眼下至多能到南洋,还不足以远航,赶走台湾的红夷,无异于自断南洋以西的商路。在南洋巴达维亚的红夷是绝对不会让我郑氏的船只从容通过南洋,而我大明其他商船在南洋也将遭到红夷战船的袭击。” 郑芝龙微微颔首道:“不错,称霸南洋,现下还力有不逮,红夷在南洋实力不俗,远征南洋胜负难料。” 此趟郑氏在料罗湾海战中大胜,并不是战船c火炮全面超过了荷兰人,郑芝龙采用的火船战术只可能使用一次,绝难复制第二次,郑氏也需要尽快恢复海贸,从而将获得的大量财物转化为更多的新式战舰c火炮,积蓄力量,等到郑氏舰队的实力能与巴达维亚抗衡之时,才是动手收复台湾的时候。 这一点父子俩人都有清醒的认识,收复台湾容易,但接下来南洋的海上商贸将受到严重影响,而郑氏眼下的实力又不足以称霸南洋,是以眼下收复台湾还不太现实。 跟着郑冲沉声续道:“南洋的商路是其一,还有一个不可驱逐红夷的原因便是朝廷那边。” 郑芝龙咦了一声问道:“朝廷那边如何?”郑冲缓缓说道:“自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我郑氏能在福建两广东南之地引为海上长城,全赖海上有红夷。若是红夷退至南洋了,那朝中倾轧早晚必至。只要红夷盘踞台湾一天,我郑氏在东南的地位便可稳固一天!此乃养寇自重之策!” 郑芝龙抚掌大笑道:“冲儿所言正合吾意,如今刘香佬败亡后,海上也就只有红夷才算得上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若这个大患再去了,那我郑氏便显得无用了啊。”说到这里郑芝龙目光渐渐阴沉下来,缓缓说道:“我郑氏需要红夷留在台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