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美(美食)》 1.第一章 出嫁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喜庆的唢呐声隔着将军府的回廊一直传到后院里,几个丫鬟喜娘把门拍得咣咣响,喜鹊简直都要哭了,一叠声地叫着小姐。 陈若弱抱着白糖窝在床底下,半脸警惕,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不多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更加警惕了,死死地抱紧了怀里的白糖,白糖被她勒得难受,忍不住喵呜喵嗷地叫了起来。 门外的男人显然比丫鬟喜娘没耐心得多,他压着脾气哄了几句,还是哄不开门,索性抬脚一踹,轰隆一声,新打了没多久的黄花梨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陈若弱愣是躲在床底下一声没吭,奈何怀里的猫不争气,听见动静,扬声喵了好几下。 “陈若弱,我再问一句,你出不出来?”踹门进来的男人压着火气问。 喜鹊听着这话不对,连忙上前行了一个礼,“将军,小姐她只是心里头没底,您好生好气地跟她说,她会明白的……” 陈青临抬手把桌上的茶盏砸了,冷笑道:“我要什么好生好气跟她说话?花轿都到门口了,这个时候说不嫁,我看她是脑子让猫给踹了!她明白,她明白个屁!” 陈若弱按住怀里不安分的白糖,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怎么着不明白了?哥你瞧我这样儿的,到了顾家,盖头一掀,还不把人家顾公子吓哭咯,与其嫁到人家家里,受人家的气,我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你以前还说养我的……” “他倒是敢!”陈青临一拍桌子,“你以为这婚事是你哥哥骗来抢来的?告诉你,这是哥用实打实的军功给你换的,哥哥不要赏赐不要爵位,给你求了这么一桩亲事,圣上爷亲自点的头!你嫁过去之后,顾家人只要敢给你半点……一点脸色看,哥哥拿刀活劈了他!” “人家顾公子又不欠我,你还拿圣上压了镇国公府,他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我嫁过去,他也瞧不上我,最好就是把我当观音菩萨供着呗。”陈若弱的语气渐低,尾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陈青临一时哑然,他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二丫,你总要嫁人的,这是哥哥能给你找到的最好的亲事,娘为你的婚事,临死都安不下心,你就当成全哥,以后在婆家过得不高兴了,哥就带你回来,你不是一直想回西北吗?你……” “别说了,我嫁还不成吗?你把你那刀给我带上,要是人家顾公子气急了想打我,我拿着也好防身。” 陈若弱抽了抽鼻子,小心地从床底下伸出头来,她半张脸上蔓延着暗红的胎记,几乎狰狞,另外半张则是脱壳鸡蛋般的光滑白皙,陈青临看久了,也不觉得丑,黝黑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笑意,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脑袋。 “谁说的,我们家二丫又没丑到家,让喜娘给你把胎记盖一盖,粉扑个满脸的,听说那些读书的公子哥儿大多是短视,也许黑灯瞎火的,他看不清楚你长啥样。” 陈若弱躲开他的大手,被他这话说得都快哭了,喜鹊见状,连忙推着陈青临出去,“将军将军,再不给小姐收拾好,可就赶不上吉时了,您还是快别惹小姐了。” 陈青临出去了,叫来两个人临时搬了一道门过来装上,陈若弱坐北朝南,对着梳妆镜,索性闭上眼睛不见为净,全福的喜娘满脸笑意地拢起她的长发,扑上细粉,绞了利线,小心地为她开脸。 “二娘子的头发真好,长到脚踝了也不见分叉,又乌又厚,老身梳过的新娘子里,就二娘子的头发最漂亮了。”梳发的喜娘恭维地笑道。 陈若弱半脸麻木,还是喜鹊见状,替她道了谢,又取了厚实的红封赏了喜娘,几个丫鬟取了凤冠霞帔来,热热闹闹地给陈若弱换上了。 正是这会儿,外头一阵喧闹,陈青临拍了拍门,急声道:“好了没有啊?顾家的人来了!” 陈若弱正被喜鹊按着扑粉,一手还抱着白糖撸猫毛,闻言扬声道:“没好,找刀呢!” 陈青临顿时恨不得把刀揣进她肚子里去,“你给我快点!” 话音未落,就见走廊尽头一大帮子人喜气洋洋地拥了过来,他也顾不得催里头了,几步上前,横在了房门口。 “陈将军,吉时已经让你们耽误得够久了,就别再折腾我大哥了,还是赶紧请新娘子出来吧。”为首的少年生了一双漂亮的杏眼,衣裳是鲜亮的锦缎,俊俏得让人眼前发亮,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刀子。 陈青临是个窝里横的性子,不是跟陈若弱,根本说不出那么一大通话来,平素在军中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儿气得心口发堵,却也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毕竟,是他理亏。 顾峻弯了弯眸子,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正要绕开陈青临推门,就听见里头一声娇脆的少女声响起,“别进来,我换衣服呢!” 顾峻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扬声说道:“还请嫂嫂珍重吉时,我大哥已经在府外久等了,耽误了吉时,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青临听不惯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但又确确实实找不出个错来,自己把自己气了个脸红脖子粗,顾峻瞥他一眼,心里头有些厌烦,又替他大哥觉得委屈。 宁远将军陈青临,世袭的将军位早断在了父辈,本来也是从士卒做起,偏西北异族作乱,给他立了几场军功,圣上念旧臣,给了他不小的兵权,渐渐在军中有了名望,这对兄妹去岁才从西北来的京城,据说陈二娘子天生貌丑,在西北那种地方都找不着夫郎。 正想着,门从里头被推开,一个相貌喜庆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后头两个喜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红缎盖头的陈若弱,顾峻后退一步。 刚出房门,脚还没有沾地,陈若弱就感觉到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陈青临的背上,她瘪了瘪嘴,抱住了他哥的脖子,风有点大,撩拨起盖头一角,顾峻站的位置恰好,瞧见了盖头底下半张脸。 只是惊鸿一瞥,却让顾峻心头一跳,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都说陈二娘子貌若无盐,可方才那半张脸……明明清清秀秀,哪里有一丝丑女的样子。 他这会儿惊疑不定,态度上倒是好了不少,跟在陈青临的身边,一路从将军府后院走到前堂,陈青临不愧为武将出身,背着个大活人脸不红气不喘,该上台阶上台阶,该过窄路过窄路,直到了花轿前头,也是一副平稳的样子。 陈若弱小小一只,猫儿似的被放进了花轿里,她伸手拽了拽她哥的衣角,看上去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陈青临铁打的汉子心也软了,低声安慰道:“别怕,哥跟着你去,有哥在呢。” 蒙着盖头的脑袋乖巧地点了点,陈青临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然后就听陈若弱说道:“不是,我让你把白糖抱给我,还有刀。” 陈青临顿时嗖嗖地放起了冷气,但还是忍着气接过喜鹊怀里舔着爪子的白糖,塞给了她,陈若弱一只手把猫按在胸前,玉白的小手仍旧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角。 “听哥的话,新婚大喜的日子,带刀不吉利。”陈青临怕被人听见,做贼似的抬头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根精致的金簪来,“这簪子尖我磨过了,很细,要是他真打你,拿这个扎他大腿,你知道怎么避开经脉,狠狠扎几下,又疼又验不出大伤来。” 陈若弱把金簪收了,手还是伸着,陈青临也真服了她,趁着没人注意,把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一把,丢进了花轿里。 陈青临松了一口气,正要把轿帘合上,就听盖头底下的声音瓮瓮的,“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呢,你去给我买点吃的来,我都闻见东头张大娘糖炒栗子的味儿了!” 这熊孩子! 陈青临咬牙,让喜鹊去买,陈若弱这才满意了,她抱着白糖摸了摸它的脊背毛,忽然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小声地说道:“哥,要是晚上顾公子想打我,我又打不过他,我就让喜鹊去找你,你记得别喝太多酒,死乞白赖也要在镇国公府多待一会儿。” 陈青临都要哭了,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一把合上轿帘。 顾峻骑在马上,回头看了好几眼,声音压得低了一点,对着身侧的人说道:“大哥,我刚才瞧见一点那陈二娘子的相貌了,放心吧,不丑,还挺漂亮的。” “娶妻娶贤,何必强求相貌,这位陈二娘子能屈千金之身,远赴西北苦寒之地,为兄长操持家务,一去十年,单凭这份心性,就当得起我顾家的少夫人。” 顾屿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丝淡然,美如冠玉的脸庞上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些许热意,他骑在马上,微微侧头看向花轿,离得有些远,却还是能瞧见正在和妹妹依依惜别的陈青临眼里冒出来的泪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进门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家祖上做过高祖的护驾大将军,即便过去几代,家底也不算薄,陈青临自己是用不上多少钱财的,成抬的嫁妆浩浩荡荡铺展开去,一副要不是官员嫁娶有规定,恨不得铺个十里红妆的架势。 直到打马过了三条街,顾峻这才远远地看到从陈家门里出来的嫁妆见了底,禁不住咋舌,心里又有些没底了,京城里的人家没有这么干的,一般嫁妆陪得比彩礼还要多的,基本上都是自家女儿有什么短板。 像前头李尚书家的孙女,跟小厮有来往被人捅出来,只得急匆匆找了个小官儿做了填房,那一回的嫁妆多的,被不明真相的京城百姓足足称道了大半年。 陈青临送的陪嫁,几乎比得上李家那回的三倍还要多,哪里像是嫁妹妹,简直像是嫁老娘,说这里头没鬼,谁信。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也就只好闭嘴,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就不招读书人青眼,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刚回京时,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因守母孝,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按理为自家妹妹寻了个良婿,他该高兴才是,然而陈青临完全没有截了胡的喜悦激动之感,他打量着这个未来妹婿,从眉眼看到鼻唇,从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里越打突。 顾屿被看得奇怪,只是没等他多想,镇国公府就到了,门口两侧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大红的绸缎喜花,想是鞭炮已经放过一轮,地上满是红碎碎的鞭炮纸,见着自家世子领着花轿到了,前头打鞭炮的管事连忙着人吹起喜乐,点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白糖被鞭炮声吓得直往陈若弱怀里钻,喵呜咪呜的,陈若弱一边抱着它安抚,一边偷偷溜溜掀起一点盖头,顺着花轿的缝隙朝外边看。 宁远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离得不算太远,但她是没来过的,勋爵府邸大多靠着皇宫的那两条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陈家人几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陈青临争气,陈家就得从勋贵圈子里除名。 陈若弱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八抬的花轿底盘轻磕三下,落了地,外头乱哄哄的,但那道朝着花轿走来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却清晰极了,她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轿帘被掀开,抱紧了怀里的白糖,她有些却步了。 顾屿微微躬身,发觉轿子里的陈若弱没有接他递进去的红绸的意思,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在下顾屿,不喜食人。” 这话说得实在风趣,陈若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紧张之感去了不少,微微抬头看着送到自己眼下的红绸带子,她一手抱着白糖,一手接过。 刚出花轿,喜娘就急急忙忙接过了白糖,顾屿牵着陈若弱往府里走,见她身上缀饰颇多,衣摆也拖得很长,便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走得平稳些。 镇国公府自从三年前国公夫人去世,就再没挂过红,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勋贵官员请了个遍,连几位王爷都给面子来庆贺,陈青临伸着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牵着进了婚房正堂,就像是个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头还要待客,顾屿把陈若弱送到了房里,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些瓜果点心来,温声道:“后厨忙乱,姑娘先用些水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热乎的面食来。” 陈家祖籍江南,陈若弱不爱吃面,但新郎官这样体贴温柔,她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能低着脑袋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几乎都要盼望这位顾公子也能在长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脸的,这样谁也不嫌弃谁了。 只要想想待会儿掀了盖头之后顾公子的反应,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带着这块胎记,小时候陈青临护她,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可到底姑娘家长大是知道爱美的,越大这胎记越成了她一块心病,有时候她简直想拿火烙了这半张脸,这样就可以跟人说伤是后来烫的,她也是漂亮过的。 顾屿只当她是害羞,笑了笑,让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陈家的喜娘丫头,转身出去了。 喜鹊朝着外头张望几下,发觉镇国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拿给陈若弱,声音里带着一点雀跃地说道:“小姐,上次顾家下聘来的是国公爷和他们家三少爷,说姑爷在外地求学没赶回来,我还以为骗人的呢,是姑爷长得丑不想给我们瞧见,没想到,没想到姑爷竟然生得这么俊!” 和她同来的翠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语气轻快极了,把陈若弱落在轿子上的佩刀给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没瞧见,姑爷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爷还好呢,说话又温柔……” 陈若弱木木地把盖头掀了一半挂在凤冠上,先拿了佩刀压在身后的被褥里,又接过喜鹊的纸包糖炒栗子,捡了个开口深的,剥开咬了半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他再温柔,见了我也要变坏的。” 翠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若弱啃着栗子,翻了个大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喜鹊瞪了一眼翠莺,“小姐瞎说,我们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将军送了半个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妆贵重,难道我们就为来这儿受气?但凡姑爷讲一点道理,都不会对小姐怎么样的!” 陈若弱叹了口气,没搭理这茬,喜鹊买来的栗子个大肉实,一颗颗炒得香喷喷黄亮亮,一口下去满是栗子特有的香气,她一直没吃东西,吃了半包才停下来,翠莺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出去见外间桌子上四样水果四样点心,都摆得精致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进来。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香瓜,感觉肚子里不算空了,陈若弱才缓过了气,她朝后仰躺下去,冷不防压到了个软乎乎的温热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褥里的东西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爱,看见陈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陈若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侄儿明英,见过堂婶婶,婶婶莫怪,侄儿压床压得睡着了……” 他人小,说话还带着奶音,也不怕陈若弱脸上狰狞的胎记,圆圆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薄红,偏要端着一副正经的神色,看着可爱极了,陈若弱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怪他,还让喜鹊去拿糖果点心给他吃。 顾明英收了糖,认认真真地给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告辞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寻常人家孩童的摇摇摆摆,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规矩的样子。 “镇国公府里的孩子教养就是好,几代的书香门第呢,这以后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懂事……”喜娘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陈若弱捡了香瓜块里切得小一点的喂给白糖吃,闻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发愁眼下晚上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听着白糖嘎吱嘎吱地吃着香瓜,她的眉毛几乎耷拉成了扫把眉。 看着,更丑了…… 镇国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规矩地没有进来,只是在傍晚时分又过来送了一趟面食,陈若弱没心思吃,喜鹊拨了一半给翠莺,两个人分着吃了。 陈若弱盯着外头的天,看着天一点点变黑,她的心也一点点变沉,直到外间的喧闹渐渐近了,喜鹊着急忙慌地过来,给她把盖头盖上了。 “小姐,待会儿闹新房,你千万把盖头捂紧了,好歹挨过今天哪!”喜鹊急声嘱咐道。 陈若弱闷闷地嗯了一声,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叠,尽量端庄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缩了起来,有些紧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魂兮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屿并未喝太多酒,定礼时他还在江左求学,没能同陈家二娘子见上几面,已经算是失礼,洞房花烛再带着一身酒气进门,那就更失礼了。 才过外间,他便对着身后一应宾客拱手一礼,笑道:“文卿在长,家无嫂母,内子初进门来,不好失礼,如此,文卿已命人备下歌舞夜食,万望各位仁兄贤弟见谅,饶过内子这回。” 来闹新房的都是顾屿的同辈知交,还有几个是顾峻在国子监的同学,交情不错,闻言纷纷摆手示意无事,有个和顾峻勾肩搭背的蓝衣少年还调笑道:“都走都走,让顾大哥跟嫂子好好地洞房花烛,我方才就说,何苦来凑这个热闹!” “周仪!”顾峻瞪他一下,对着宾客们拱手笑道,“东阁的歌舞早就备下了,还请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经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宾客里调笑之声更大了,喜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都觉脸红,反倒是顾屿笑了笑,一一送走来客,由得两个跟进来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带,又饮过一杯茶,去了去身上本就浅淡的酒气,才推开隔着内外间的小门,走了进来。 陈若弱双手交叠,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嫁衣的边角,喜娘念着词儿把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朝床榻上撒,有几颗不经意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吭声,心里砰砰地直跳。 顾屿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桌边,打开放着如意秤的喜盒,目光落在了陈若弱身上,见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即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对喜鹊道:“不必伺候了,你们都出去吧。” 喜鹊更紧张了,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呐呐地辩解道:“婢子给小姐和姑爷,更,更衣……” 她话没说完,就见新姑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不带半丝火气,却有十分的威仪,她腿一软,几乎想要立时跪下,翠莺机灵一些,连忙拉着她行了礼,和喜娘一道出去了。 陈若弱蒙着盖头没瞧见,却听见他们出去的动静,不由得更紧张了,眼瞧着靴子到了床前,她连忙说道:“能,能不能待会儿再掀?” “陈姑娘?”顾屿手里的如意秤已经到了盖头前,被她这话说得一顿,“一直没见过顾某的相貌,姑娘心里不安么?” 陈若弱连忙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长得丑,怕待会儿盖头掀了,你没个准备,想在这之前跟你说清楚……” 顾屿倒是觉得有些有趣起来了,忍不住笑道:“宁远将军仪表堂堂,想来一母所生,姑娘再如何,也不至于到丑陋的地步吧?” 陈若弱瘪着嘴想,她宁愿长成陈青临那个虎背熊腰的样子,也不想顶着这半张脸过活,听顾屿的语气,并不相信她能有多丑,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又散了个干净,一只手抠着床,一只手捂住了盖头。 她捂着盖头,顾屿也不好去强行掀开,陈若弱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动静,愣愣地说道:“你,你还在吗?” 房里并无其他动静,陈若弱又等了一会儿,摸索着在房里走了一圈,眼前的方寸地方并没有看到顾屿的靴子,她忍不住把盖头掀起了一角,却不曾想一回头,正见端着合卺酒的顾屿朝着她笑。 灯火通明,照在陈若弱的脸上,她的五官称得上精致漂亮,粉扑得有些厚,却还是掩盖不住天生暗红的胎记,看上去显得诡异而狰狞,顾屿起初只是以为她害羞,想要逗弄她,没想到……她说自己貌丑,是真的。 顾屿眼里的惊讶一览无余,陈若弱想象了无数次这个时候自己要怎么办,道歉,沉默,任打任骂,可真到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形容出众,仪态翩翩的青年,越发衬托着她犹如地底污泥,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陈姑娘,姑娘……”顾屿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伤害了眼前的少女,他尽量用一种笃定而又认真的语气说道:“顾某觉得姑娘并不丑陋,何况人的相貌是天生的,这并不是姑娘的错。” 陈若弱哭得更厉害了,蹲下去死死地用盖头捂住自己的脸,她其实没怪顾屿,毕竟这么多年来,见过她的人里反应比顾屿厉害再多的都有,只是她心里害怕,又觉得委屈,好像哭完了,能把这辈子受的委屈一起哭掉似的。 顾屿不擅长安慰人,何况他长到二十岁,知理守礼,几乎没有接触过姑娘家,干巴巴地劝了几句,就要去扶陈若弱起身,陈若弱哭得几乎嚎啕起来,躲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 里间地方不大,桌子右手边就是橱柜,顾屿本就是半弯腰扶人,被从底下推搡,一个不稳,后退了两步,后脑狠狠地撞在了橱柜的烫金云纹锁上。 陈若弱听见动静,又听见顾屿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哭声都吓住了,连忙掀了盖头去看,只见顾屿半撑着橱柜,眉头深蹙,双眼紧闭,俊美面容上带起一丝苍白之色。 “顾公子,你,你没事吧?” 顾屿的双眼猛然睁开,陈若弱吓了一跳,却见他面露出一丝茫然痛楚之色,看到她,他唇角轻轻地扯了扯,哑声道:“若弱?” 陈若弱哭声虽然停了,却还是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这会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哭嗝都止了,后退了几步。 顾屿神思恍惚间,仿佛听见了夫人担忧的声音,睁开眼睛,眼前是活生生的夫人,这场梦做了十年,他已经不相信了。 他现在,大约是快死了吧,所以才会见到若弱穿着嫁衣的样子…… 想到这里,顾屿竟然不觉得有多害怕。这十年,他于国于家几无功绩,所做之事无非谋朝二字,午夜梦回,常常惊醒,若非一口怨气撑着,决计活不到今日。 该死的人已经被他送上了刑场,该活的人却早已经尸冷骨寒,外人倾羡他从龙首功,手握重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多的富贵荣华,对他这个孤家寡人来说,不过是转瞬的花。 很久之前,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了,如今心愿得成,他已经不想再计较是新君要杀他,还是昔日朝堂上那些他得罪过的人,死了还能见到若弱,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是,是我,顾公子,我不是故意推你的……”陈若弱抽泣着说道,她平时不是爱哭的人,也许正因为这样,哭起来才比旁人要凶,可她越是想要止住哭意,越是止不住。 即便是神思恍惚,顾屿也见不得陈若弱哭,他伸手从怀里摸帕子,想要给她擦眼泪,不成想摸了个空,却摸到自己一身大红吉服,他愣愣地抬眼,看了看周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正置身于十几年前,早已改建他人府邸的镇国公府,当年他和若弱的婚房里。 红烛发出一声细碎的噼啪响动,顾屿却如同被钟鼓声从梦中惊醒,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抽泣着的少女,有些模糊地记起十几年前的新婚夜,他被若弱推了一把,当时只觉得有些昏沉,缓过气来,见新婚的妻子哭得越发凄惨,他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好生安慰了半夜,快天明时才睡下,之后更是过了小半年才圆房。 即便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屿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用干净的里衣袖口内侧给陈若弱擦了擦眼泪,只是才要安慰,他就又愣神了,事情过去得太久,他早已经忘记了新婚之夜若弱为什么要哭,目光落在地上皱巴巴一团的盖头上,顾屿想道,莫非是掀了盖头,他一时情不自禁,急切了些,若弱觉得他太过孟浪,所以才恼怒生气? 陈若弱哭过了气,见顾屿蹙着眉头,似乎在小心地斟酌着语言,她心里就有有些害怕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你不要说话,我知道我长得丑,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就在你家住几天,你要纳妾娶外室都随你,我跟我哥回去西北,你有孩子也可以假装是我生的,我的那些嫁妆也都……” “若弱,你在说什么傻话?”顾屿这下是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若弱说自己长得丑,要给他纳妾娶外室,还要回西北,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陈若弱小心地说道:“那,你要和离吗?”她的眼泪几乎满是泪花,像是在无声地哀求着什么。 顾屿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一把抱她在怀,声音里几乎都带着颤抖了,“我不会和你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回西北,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就是我的人。” 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这并不是一场梦境,所以语气十分笃定,抱得陈若弱都有些疼了,只是她咬着下唇,几乎带了些奢望地想,也许这位顾公子,是真的不在意她的容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甚美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屿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才算是真真切切接受了自己不知为何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新婚夜,父亲还在,三弟还在,妹妹还在,若弱也还在。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回到从前,要如何防微杜渐,挽救镇国公府,可理智上终究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持刀的刽子手步上镇国公府的后尘,让害了若弱的人不得好死,可即便他做到了这些,也不过是宽了自己的心。 抱着怀里的少女,顾屿轻叹一声气,一手圈着怀中人细细的腰,一手拢着她瘦弱的肩,隔着一层薄薄亵衣,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踏实。 陈若弱有些不自在,从昨天晚上她就被顾公子抱着睡,一直抱到了天将亮,她想翻身都不行,有时稍微挪动了一下,都会被惊醒的顾公子再度抱得死紧,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可她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怨言,相反,她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还是这样亲昵,丝毫不带嫌弃。 她悄悄地抬起眼,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君子如玉,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若不是在这洞房花烛夜初见,只在大街上远远瞧着,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陈若弱想着,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浅眠的顾屿习惯性地张开一条胳膊,将她换了个姿势拢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陈若弱只觉得自己大约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双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红烛烧尽,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喜鹊和翠莺先前是在隔壁小间里守夜的,翠莺睡得早,喜鹊却是清清楚楚听见新房里有不小的动静,似乎小姐还哭了,只是后来又没了声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听见镇国公府的人来叫喜,喜鹊推醒了翠莺,两个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着进了新房。 顾屿浅眠,门一被推开他就醒了,倒是陈若弱一向不贪睡的人,因着成婚前悬了许久的心,又哭闹了一场,折腾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脸上一团粉粉的睡晕。 喜鹊不敢张望,听见那被唤李嬷嬷的妇人上前叫了喜,就让身后跟着的两个端着簇新衣物的丫鬟进去里间。 顾屿见陈若弱在他身边熟睡,小猫儿似的一团,心里直发软,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着狰狞暗红胎记的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唇上温热真切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啊!”前头捧着顾屿衣物进来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陈若弱的脸,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若弱的呼噜声一顿,眉尖蹙了起来,低喃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拿枕头盖住了脑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屿抬眼看了那个丫鬟一眼,面容有些熟悉,还能依稀记得这是从前伺候过他起居的丫鬟,名字却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也不在意,只是道:“吵什么,出去,让少夫人再睡一会儿。” 喜鹊偷偷地朝里间张望,见顾屿面色冷淡,眸色锐利,一个眼神就吓白了小丫鬟的俏脸,和昨日笑容温润的青年公子截然不同,心里不免又更担心了几分。 顾屿只着里衣从床榻上下来,并不要人伺候,把两件单衣自行穿上了身,他昨日的发冠其实没有散下,李嬷嬷一边给他重新打散了头发束冠带,一边给另外一个小丫鬟闻墨打眼色,让她去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才让侍香吓成那样。 喜鹊一把拦在闻墨身前,尽量用一种不那么紧张的语气说道:“让我和翠莺来侍候小姐起身吧,小姐在家里懒散惯了,旁人叫她要生气的。” 顾屿闻言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也好,叫她起来吧,先去见过父亲和三弟,回来再睡也不迟。” 喜鹊松了一口气,可她也知道这口气松不了多久,接过闻墨手里的衣物,一进里间就见陈若弱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半张脸上扑满的粉早被蹭了个干净,大片暗红的斑驳胎记蔓延其上,清早的光亮把她脸上狰狞的胎记映照得几乎泛着光芒,无比显眼。 翠莺提防着外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叫道:“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呀!你的脸叫镇国公府的丫头看了去了!” 陈若弱从小到大没心没肺,长相是她唯一的心结,听见脸这个字,再多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 喜鹊瞪了翠莺一眼,她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却是问道:“小姐,昨天姑爷他……什么反应?” “他……”陈若弱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脸上发烧,腰间和肩膀上似乎还留着余温,想到昨夜里温柔哄她的顾公子,她咬了咬唇,一扭头把脸埋进被褥里,蹬了两下小短腿,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顾屿的发冠已经束好,洗漱完,半掀了里间的帘子,就见这副情景,只觉像极了一副生动可爱的美人贪睡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笑一声,道:“不知道什么?” 陈若弱乱蹬的腿一僵,两只手更加抱紧了脑袋,似乎只要用被褥盖着头,就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喜鹊和翠莺瞪圆了眼睛,看着满脸含笑的俊姑爷,比起昨天,如今的姑爷虽然瞧着让人发冷,可对小姐的态度却是亲昵又温柔,丝毫不似寻常人家新婚夫妻的生疏客气,若小姐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可小姐她长成那个样子…… 顾屿的笑声哪怕是隔了一层被褥,陈若弱都听得分明,她的心砰砰直跳,面皮发热,却又有些怕像是陈青临说的那样,顾公子是个短视眼,夜里没瞧清楚,这会儿盖着被褥,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她心里踏实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顾公子,我就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现在想清楚了,要是你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我保证下个月就走,不会给你们家添堵的!” “小姐!”喜鹊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起来。 顾屿有些不明白陈若弱话里的意思,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说道:“夫人……十分在意脸上的胎记么?” 这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了,连喜鹊都纳闷,生了这样的胎记,时时刻刻在意着,自卑着,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为何从这新姑爷的口中说来,倒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陈若弱闷闷地不吭声,却是默认了这个问题,顾屿简直都有些无奈了,他不记得自己十八年前遇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记忆里的若弱是坦荡而又大方的,碰到有人提起,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一块胎记。 在他看来,就像是寻常的泪痣斑点,连美玉微瑕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便是锦上添花吧。 他心中想说的话千般万般,可到底十年不曾甜言蜜语过,话到了嘴边,只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夫人的胎记,甚美。” 陈若弱把被褥掀起一个小小的角,似乎要透过那个缝好好观察一下顾屿的表情,可看了半天,却只把自己看了个脸红,羞羞答答像一只大鹌鹑,从被褥里钻出来了。 顾屿禁不住发笑,俯身抬手在她发上轻抚几下,如玉般的面庞微微靠近一些,在她的眉角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陈若弱霎时红了脸,做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却又越发大声地说道:“我,我要换衣服了!” 喜鹊和翠莺正愣着神,陡然听见陈若弱这声大叫,才算是回了神,心里越发惊奇,如果先前还有可能是姑爷心肠好,见不得小姐自卑,才拿话哄她开心,这下子反倒让她们反应过来了,不是真心觉得小姐不丑,对着小姐那张脸,他能亲得下去? 顾屿吻完,低笑一声,拍了拍陈若弱的头,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几乎和胎记一个色的陈若弱和两个同样晕乎乎的小丫鬟。 李嬷嬷和闻墨一直在外间竖着耳朵听着,自家世子的性情自家人最清楚,想来世子说新夫人脸上的胎记没什么,那肯定就没什么,侍香那小妮子的心思谁不知道似的,兴许就是想借着这话给新夫人添堵,才让世子给撵出去了。 想到这里,李嬷嬷和闻墨脸上都带着笑,笑容一直持续到……喜鹊扶着陈若弱出来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肉馅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若弱被喜鹊按着梳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边上的李嬷嬷和闻墨,这两个人的视线实在明显得让她无法忽略了,她对别人看她的反应是很敏感的,一早起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微微低下头,假装是在看首饰。 首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在西北那会儿,陈青临管着手底下两三万兵,她和随军的家眷同住在军镇上,虽然没人敢当面说她丑,但表情做不得假,她也就不大爱出门,这些首饰只有两根簪子是她自己买的,剩余的全是陈青临置办的。 陈青临快三十岁的人了,十几年戎马生涯注定了他和京城富贵繁华之地流行审美的无缘,金簪全是又粗又实在,玉镯个大水光,钗环珠缀,一应首饰闪闪亮亮,喜鹊先给陈若弱散了发,随即就有些犯难起来了,犹豫了一下,挑了其中一根红玉的梅花簪子,要给陈若弱盘发。 “一早起就戴梅花簪子,不吉利,戴这个,又富贵又好看。”陈若弱举起一根牡丹簇金缀海珍珠的簪子,这根她刚才就看上了,特别喜欢。 喜鹊眼睛抽搐,给她打眼色,姑爷不在意容貌,也许在意的是内在,才松一口气,就这么暴露这和将军如出一辙的审美真的不太好。 陈若弱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顾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端详一二过后,十分诚挚地说道:“牡丹倾国色,珍珠澄净明,文卿也觉得这根簪子最适合夫人。” 他上前,喜鹊连忙退后一步,本以为姑爷是在开玩笑,但顾屿脸上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取过紫檀木梳,动作微带生疏地替陈若弱挽起长发,盘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式,将那根金簪插了上去。 似乎还觉得不满意,顾屿看了一下首饰盒,取了一对碧玉缀金的发夹,续出两道细细发辫,盘旋而上,正落在发鬓后端,陈若弱红着脸看他,眼睛里似乎都带上了迷蒙的水光。 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到底没敢出声,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欢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阴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阴阳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欢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慰。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色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喷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色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禁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日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 陈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来个丫鬟一道道将早膳端了上来,第一道红豆薏米粥放在中间,各色小菜搭在边上,然后是几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面点,花样绞得精致,陈若弱还看见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夹心面食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猫狗兔鸟,热热闹闹地簇在其中,看着就可爱极了。 顾峻看了她一眼,昂着脖子把那碟面点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只小猫咬了头,一点糖心从猫脖颈处渗透出来,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猫身也吃了。 陈若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红着脸看顾屿给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奇地想,这顾公子怎么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顾峻看着更气了,夹起一只个大腹圆的白鹅送进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脸色顿时绿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镇国公,谁知因为刚才的闹气举动,镇国公就刚好在看他,他鼓着半边脸颊,心一狠眼一闭,认命地把口中的面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实在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勉勉强强咽下去,就是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扭头哇地一声把只嚼了一口的面食吐了出来,因为恶心的感觉没有褪去,他又接连呕吐了好几下,把刚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还没消化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净。 镇国公沉着脸放下筷子,顾峻像是吐没了半条命,撑着接过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着脸,解释道:“我,我吃着肉馅的了……” 顾屿从他刚才呕吐时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看向脸色变化不定的镇国公,轻声说道:“父亲,数月之前府里就已经出孝,三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让他吃素了。” 顾峻一愣,脸色竟然吓得更白了一点,带着最后一点期望看向镇国公,却见镇国公眉头蹙紧,良久,叹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坦诚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寻常百姓守孝是没有这么严的,双亲去世的头一年肯茹素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在京城勋贵之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故而镇国公府是扎扎实实守了三年孝期。 前些日子府里出孝,桌上就渐渐开始上一些荤腥菜肴了,虽然还是素色为主,但到底也算是过了这个坎,只有顾峻不成,他几乎不能闻一点肉味,强逼他吃上几口,就必要吐,十六岁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起来,几乎要矮上一个头。 原本顾屿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可三弟皱眉呕吐的一幕不知为何同日后瘦削阴郁的青年客死他乡时不甘的眼神重合起来,让他的心陡然揪了一下。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宠爱,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却有一种默契,连若弱也是疼他的,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顾屿想着,面上的冷意更深了,顾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镇国公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切,道:“确实该如此,何况若弱刚来,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府里茹素,让后厨从今日起,还按原先的规矩来吧。” 顾峻顿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拉了一下顾屿的袖子,仿佛在问怎么回事,顾屿朝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只碧玉团子。 豆沙馅的碧玉团子入口带着一股绵软的荷花清香,内馅是红豆那种沙沙的微甜,大约是苏式的点心,做得极为精巧,陈若弱吃了顾屿夹给她的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喝去半碗淋了辣油的粥配小菜,还饶了一只荞麦小饼,才算是吃了个八分饱。 镇国公原先怕她拘束,顾峻又出了一回洋相,吐得天昏地暗,虽然地上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可到底心理作用,连他也不大有胃口了,见陈若弱吃得香甜,他心里高兴,也忍不住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顾峻吐过之后就显得蔫答答的了,愣是一口没吃,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家大哥,期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不至于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太过残忍。 但显然他大哥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根据他目测,一顿饭工夫,他大哥就看了那个丑丑的陈家丫头不下十次,好像看着她,连食欲都会变好似的,以往饭量不算大的大哥,硬生生喝了两碗粥。 顾峻气了半饱,一见镇国公放下了筷子,立刻就像出了笼的野狗,人都半个身子跨出门槛了,才大声说道:“爹,大哥,我出去了!” 镇国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若弱道:“不要看你这个小叔比你还大一岁,却是个小孩儿性子,他往后要是有什么无理取闹的地方,长嫂如母,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惯着他。” 陈若弱先前听了半句,还以为镇国公想叫她让着这位三公子,没想到他下半句话锋一转,竟然是向着她说话的了,忐忑的心情被安抚下来,陈若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顾屿带着陈若弱在镇国公府各处走了走,然后把府里的管事一应叫来,让他们认人,多半的下仆偷偷摸摸抬起头看向这个府里的新夫人,然后底下就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陈若弱看了顾屿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愠怒尴尬之色,便也放下了心,先见了府里的大管家顾全,又让几个管事上前来领了赏,看过府里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她又翻了翻名册,有些不解地说道:“好似少了些人手……” 顾屿看了一眼顾全,顾全连忙上前,喜庆的圆脸上满是笑容,他一贯会察言观色,即便瞧见了陈若弱的脸,也当没瞧见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初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内院里伺候的是家生子,外头后厨或是小厮马夫一类,不好带他们过来,污了夫人的眼。” 陈家自陈父那一辈就除了爵,别说仆役,就是当年赐下的府邸都曾一度被收回,陈青临常年在西北,住的地方从寻常的泥瓦房到高门大户,伺候的人从两三个小丫头到府里上下百十来号人,换个身份就可以去做街头巷尾励志话本的寒门主角,半点勋贵底蕴没有。 仆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至少要过三代,才能算作家生子,顾全呈上来的家生子名册,竟就有三本之多,陈若弱看得咋舌,头一回有了一种攀了高枝的错觉。 顾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笑了笑,让顾全把府里库房钥匙拿来,还有账本名册,倒不是要让陈若弱立马看完,这些是做给下面人看的,好教他们不要看轻了新夫人。 陈若弱虽然半辈子都待在西北,但成婚前也被陈青临找来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她知道,有的人家高娶了,或者府里长辈格外放心新媳妇儿,就会很快把府里大权交出去,她那个时候是没想过自己一来就可以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全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见识比较多,面上没露出太多异色来,底下的管事们却是都愣住了,瞧着新夫人这副长相,不像是能让世子一见倾心的,莫非竟是格外会讨巧来事,哄了世子不成? 且不说各处管事心里暗自提防,就是陈若弱自己,喜悦过后也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府是将军府,陈青临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买人专签死契,仆役们只有伺候人这一条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几代的脸面不是说管就管的,想要把这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管得严实,肯定要废不少心思。 顾屿倒没这个七转八弯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把眼前这个初嫁的姑娘当成他结发多年的妻子,这会儿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国公府的破败并不全是几个皇子争斗殃及池鱼之故,而是如今的勋贵过去几代,越发不成样子,大肆敛财,与民争利,扶持门生,党同伐异,寒门官员同勋贵势力在朝几乎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启帝,看似运筹帷幄两方制衡,甚至还要更偏向勋贵一些,其实内里早已开始忌惮。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后来的太子储君,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把镇国公府算作投名状,先除妻族,再起屠刀,铲除了大部分勋贵势力,成就自己大公为国的名声,斗倒了平庸的废太子,在一众汲汲营营的兄弟中脱颖而出,如愿接过了太子金印。 可惜,梦断金銮殿。 大约日后史书工笔,逃不开记他一个奸佞之名,毕竟废太子平庸懒惰,即便再度扶持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为君之才,成则明君,败也枭雄。 顾屿想着,眸色越发沉郁,连陈若弱和他说话都没注意,直到陈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顾……夫君,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陈若弱担忧地说道。 爱妻的声音就像一道活气渡进了死人口里,让顾屿发寒的心再度暖了过来,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握起了陈若弱的手,轻声说道:“我字文卿,夫人日后唤字即可。” 陈若弱被握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朵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小声唤道:“文,文卿……”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比她这辈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发跳,这感觉又陌生又奇怪,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屿笑了笑,翻腾的心绪沉了下去,他原本并不想将重生一世这样离奇荒唐的事情说与人听,可是看着若弱犹带几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顿了顿,决定同父亲和三弟坦诚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储君从高位踩到脚底,离不开同样失势的废太子多方转圜,而太子失势却是在镇国公府破败之后,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贸然对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来父亲不快,说不准还要拖他后腿。 他想护住镇国公府,想让父亲寿终正寝,想让三弟一展抱负,想让妹妹长命百岁,还想和若弱白头偕老,这么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条路来,即便要斩落金龙,被后世唾骂,他也不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香气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若弱原本嫁过来,是抱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思,一怕夫君嫌弃,二怕婆家刻薄,最怕就是高门大户在乎脸面,不肯放她回去西北,更甚者还会有可能把她一辈子关在后宅里不见人。 她遇到事情总是喜欢往坏处想,却都喜欢闷在心里,跟陈青临还能说上几句,和身边人就是一丝多余的担忧都不肯讲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镇国公府,简直就像做梦似的,夫君好似个瞎子般觉得她是天仙美人,而且上无婆婆,公公瞧着并不是管后宅的人,见了她的长相也没有说什么,态度十分和蔼,虽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叔子,可这一点也不能打击到陈若弱的心情。 干劲上来,陈若弱不再多想,有顾屿陪着看了一遍府里诸般事务,心里也就有数了,国公府的摊子虽然大,但道理总是通的,管仆役的事情放到一边,大致上理顺杂务,走上正轨却不算难,她手里现有了库房钥匙,日后月钱往来都过她的手,盘下这个摊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见陈若弱明明成竹在胸,却又故作矜持翻看着账本,嘴角上翘,顾屿笑了笑,忽然记起当年,满京城的勋贵人家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位贤淑妻子,只有他知道,两下里独处时,贤淑就成了猫性,撒娇弄痴得紧。 陈若弱不知为何脖颈处凉飕飕的,她放下账本,忽然惊了一跳,带着几分欲哭无泪,下意识地看向顾屿:“我,我忘记早起下厨了……” 新婚第二日,新妇得下厨做一顿朝食,意在展露手艺,孝顺公婆,哪怕就是做个样子,也得过过手,她睡得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喜鹊和翠莺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当着寸步不离的顾屿,也不好明言。 顾屿见她神色紧张,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朝食不成,还有午膳,夫人做得丰盛些,更是孝心。” 陈若弱连忙点点头,这会儿日头渐高,她也来不及磨蹭,放下账本就要朝后厨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后厨的位置,顾全连忙推了一个管事,去给新夫人带路。 顾屿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见陈若弱的背影,才渐渐消失,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底下人,里面有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有的人却早已忘得干净,越发佐证了他那些清晰的记忆并非黄粱一梦。 顾峻一早就受了气,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顾屿来时一路没瞧见他,打发了人去找,自己来到正堂前,对着门槛顿了顿,还是跨了进去。 镇国公府有两个后厨,通厨供应仆役下人,大厨房负责府里主子每日饭食,因为孝期的缘故,掌勺是个专精素菜的厨子,陈若弱进去的时候,几乎闻不见一丝厨房里常有的油腻气味,大致扫视一圈,发觉里头竟然连红案都没有。 掌勺大厨是个四五十上下的瘦高个,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十分局促,陈若弱没要他行礼,又往里走了走,发觉是真没见着一丝肉腥,就有些犯难了,转头问掌勺大厨道:“府里除了三公子,还有人不吃荤吗?” “国公爷和世子出孝之后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厨木木地说道,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怕让新夫人误会,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荤会犯恶心。” 三个主子有两个不忌口,后厨却瞧不见红案,陈若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才听掌勺大厨木然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都喜欢飞鹤楼的菜肴,府里只做素菜,荤菜每日里从飞鹤楼送来,之前红案摆了几天,又让撤了。” 让一个素菜厨子去和酒楼里做惯宴席的大厨比荤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陈若弱差点没笑出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直接从飞鹤楼把厨子挖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厨似乎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并不要陈若弱再问,就木木地补充道:“飞鹤楼的大厨就是东家,做菜手艺得不少贵人赏识,国公爷也差人问过一次,被拒了,之后就没再过问。” 明面上不过问,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吃,陈若弱忍住笑,不过就算那飞鹤楼的菜肴再好,今日也该吃她做的菜,略想了想,她列出一份清单来,让采买去置办。 顾峻出府了一趟,原先是想去瑞王府看看二姐姐,可半道上就撞见几个平素交好的世家子弟,都是昨夜来喝过喜酒的,知道他府上才办过喜事,热热闹闹恭喜了一番,就拉着他去城外跑马。 周仪跟他关系最好,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就他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一大早的怎么闷闷不乐的,是新嫂子不如你家意了?” 想起自家大哥温温柔柔的样子,顾峻更气了,闷声说道:“我哪儿敢啊,她是我哥的心尖肉,是我爹的掌上明珠,反正合着我就是个捡的……” “你跟才进门的新娘子置气做什么?”周仪有些不解道:“就是做做表面工夫,也不能在人家进门第一天摆脸子,那成什么样的人家了?而且只要你大哥合心意不就成了。” 顾峻想解释,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他这个新嫂子实在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颇有几分憋屈地说道:“算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周仪更好奇了,还想再问,就听远远的有人打马赶上来,是常跟着顾峻的小厮,喘着气下马,道:“三爷,世子让您赶紧回去,小的听大管家说,国公爷像是发急症了!” 顾峻吓了一跳,对着周仪摆摆手,周仪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他解释,顾峻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拍了一把马脖颈,一勒缰绳,朝着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 镇国公连用了两剂药才算是缓了过来,他身子本就亏损,经不起大喜大悲,顾屿先只说是黄粱一梦,可越说越真,更牵连出诸多细节来,镇国公不是蠢笨之人,看着自家一夜之间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长子,心下不免相信了几分。 等听到爱女惨死,国公府除爵,怀着身孕的长媳被人害得一尸两命,连一向疼宠的三子都逃不过一死,他知道顾屿不是编瞎话的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屿没想到父亲的身子竟然那么早就已经见了衰败之象,平日里撑着不显露出来,让他现在才发觉,直到府里常驻的医者看过脉,他才如梦初醒,追问道:“父亲他的病……”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镇国公,反而笑了,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国公爷,老朽从前就说过,国公爷的病症全由心病而起,渐生病端,如今一场急怒攻心,反让国公爷去了心头郁结,淤血散尽,人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公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虽然吐了血,却只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松快过,他看一眼顾屿,顾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 父子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已经心知肚明,顾屿想得和镇国公差不离,既然病症之事已经和前世不同,那是否说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正想着,顾峻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了进来,几步跪倒在床前,凄声嚎叫道:“爹!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顾屿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顿,看着哀哀凄凄好似自己下一秒就要成孤儿的顾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还是迟些再告诉他吧。 顾峻眼睛里蕴满了泪光,哭嚎了好几声,才想起看向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来也是习惯了顾峻的性子,用一种老人家绝不会有的语速飞快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张大了嘴的顾峻,还补充道:“三爷舌苔干燥,色泽淡白,想来是阴虚血气不足,老朽还是给三爷开几剂药吧。” 顾峻扭头看向他大哥,大哥眼神沉沉,低头看向他爹,他爹看他就像在看个猴子,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滚落两颊,留下两道泪痕,顾峻觉得,自己早上说的肯定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被捡来的! 镇国公一口淤血吐完,整个人竟然都缓了过来似的,不多时,就自己掀了被褥从床榻上坐起身了,瞧着精神得很,老大夫连连说除了要再吃几服药调理一下,连每日必用的药丸都不必吃了。 顾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挂不住,气鼓鼓地窜到外间看老大夫开药,一出内间的隔门,冷不防一股淡淡的菜肴香气扑面而来,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一场,胃袋空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咽了咽口水。 这味道……可真好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鲜食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若弱没准备做什么耗时辰的大菜,下厨里什么都没有备,就是高汤现熬也赶不及,只能做些寻常的菜式。 西北厨子难找,军中的饭菜基本上都是一口大锅生煮出来的,有时将士们还要自备碎盐和酱料,陈青临倒是不挑嘴,也不像别的将领那样开私灶,但陈若弱舍不得他受罪,每次陈青临休沐回来,都要好好地给他做一顿吃食。 陈青临喜欢吃肉,陈若弱就变着花样把鸡鸭鱼肉给他做着吃,直到做了个心熟手熟,知道只有顾峻不喜欢吃肉之后,也松了一口气,更抱着一种孩子气的心思想要气一气他,故而她做的第一道菜,就是一道彻头彻尾的荤菜,唤作龙凤丸子。 河虾掐头去尾,只留下一段干净的虾尾肉,和鸡脯肉一齐剁碎成泥,煮过葱姜的水过上一遍,再加盐和上好的花雕,混入蛋清,反复摔打过后,捏成不大不小的丸子,裹粉下油锅,文火煎熟,出锅之前再改武火烹至表皮金黄焦脆,一盘龙凤丸子不多不少十六个,可怜巴巴地团在掌勺大厨精心布置的摆盘里。 河虾充作龙,草鸡算凤凰,陈若弱接过喜鹊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被热气蒸腾出的汗,咬了一口手里的黄瓜,完全没有吃吃看的意思,让人先端上桌。 前头掌勺大厨做的素菜已经上去了四道,顾峻闻见的却不是素菜的气味,而是还没来得及端进门的龙凤丸子,见顾屿和镇国公进来,他东张西望地问道:“飞鹤楼是出新菜了吗?闻着好香啊。” 顾屿这会儿也跟镇国公似的,去了一桩心事,闻言俊脸柔和些许,道:“是若弱在下厨,这是她最喜欢做的菜。” 不是最喜欢吃,而是最喜欢做,顾屿瞥了一眼顾峻,这是自家这个三弟日后最爱吃的菜,可惜旁人做出来都不是若弱做的那个味道,若弱爱拿这个逗他,为此他出过的洋相可不算少,就是后来积郁成疾,一口油腻都吃不下,他也还是记着这道菜。 想起前世,又见眼前活蹦乱跳的三弟,顾屿就是铁石心肠也软了,目光越发柔和,落在顾峻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被丑丫头迷了心眼,他嘴里唧唧歪歪的,坐到了平日的座位上,就是不肯去看一眼摆在显眼处的龙凤丸子。 第一道菜上完,其余的菜上得就快了,陈若弱挑了两条新鲜的草鱼,做了一道西湖醋鱼,一道鱼羹,醋鱼肉鲜嫩酸甜,陈青临拌着热腾腾的白饭能吃下三大碗,哪怕只是闻,都能闻得人口舌生津。 草鱼做羹汤要先去腥筋,下油锅炸上一遭,再入水炖煮,熬到鱼汤成了诱人的奶白色,只加少许的盐,喝起来就十分鲜美,陈若弱把熬得肉质松散的鱼身捞出来,挑出鱼刺,把鱼肉压碎,又炸一遍,给另外一盘炒菜做了摆盘。 她平常做菜并不重摆盘,但这是头一回给婆家下厨,做得漂亮些总是没有坏处的,好在掌勺大厨虽然不擅长红案上的事,对摆盘却有十足的研究,每一道菜都布置得非常漂亮。 做了几样清淡的鲜菜,陈若弱想了想,又让取了只整鸡来,清水焯过,葱姜结段,下锅煮熟,再迅速捞出,用冰凉的井水镇上少许时辰,好将鸡肉的鲜汁都锁在肉里,再取出切片,备下酱料蘸食。 掌勺大厨的素菜做起来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就这么交替着上了十几道菜,陈若弱把一节黄瓜啃完了,去换了身衣裳。 顾峻兜着一嘴的口水等着开饭,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盘漂亮的西湖醋鱼正摆在他的面前,没有寻常荤食的腥腻难以入口,只闻着那股酸甜的香气就让他忍不住眼巴巴地盯着瞧。 镇国公吃惯了飞鹤楼的精美菜肴,难得见了这几道寻常菜式也不嫌弃,反倒十分欣慰,他本就觉得新进门的长媳是个懂事丫头,又听长子说起她无辜受难的结局,心下只觉万般愧疚怜爱,见陈若弱进门,就朝她招手,让她靠自己下首坐着。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弄得烟熏火燎的,做了这么多菜,大热天的,累着了吧?” 陈若弱笑眼弯弯像两道月牙,清清脆脆地答道:“不累,我也就做了几道而已,这是厨房里什么都没准备,要是都备齐了,我能做的就多了。” 她把这话一提,镇国公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撤了下厨红案的事情,笑了笑,却没往下提,要是让小辈知道他年纪一大把还贪图口腹之欲,这就有些挂不住脸了。 顾峻离醋鱼近,一见镇国公下筷,就飞快地抄起了手边的乌木筷子,夹起一片醋鱼肚腹肉放进碗里,鱼肉表皮包裹着一层金红的酱汁,和鱼身分离处的鱼肉瓣瓣分明,渗透进去的酱汁中夹带着鲜白的颜色,一口醋鱼肉入口,酸甜中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极鲜,近乎是蟹黄的味道,却比蟹黄多了一份清淡,鲜味半分不少。 顾峻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连下了好几筷子,直到发觉桌上众人都在看着他,才状似平常地说道:“咳,我最近就想吃鱼,又清淡又不腥。” 镇国公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顾峻顶着自家大哥淡淡的视线和新嫂子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后他的筷子就朝着龙凤丸子伸过去了。 刚炸出来的龙凤丸子外层酥脆,内里就像是包了一团清嫩鲜美的汤汁,河虾的鲜甜和鸡脯肉的清甜无比融洽,酥脆外层和里面的肉馅一起入口,那滋味,简直让人恨不得能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镇国公也从小儿子开始吃荤的惊喜中回转过来,见顾峻一连吃了四五个龙凤丸子,也跟着夹了一个,一入口,他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盯准了龙凤丸子夹的顾峻,忽然发现盘里的丸子减少的速度变得飞快起来,抬眼看一下镇国公,镇国公看上去十分矜持,完全看不出刚才抢菜时的凶狠,顾峻嘴角一抽,筷子也更快了,几乎要带出残影来! 顾屿有许多年没有再吃过若弱做的菜,他倒是没什么偏好,每样都要尝一点,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恶,但要是熟悉他的人,很容易看得出来他愉悦的心情,可惜,这世上两个最熟悉他的人,正吃得头也不抬。 陈若弱倒是没什么食欲,一般做菜的人做完了菜,一时不会有什么食欲,顾屿给陈若弱布了几筷子菜,见她实在吃不下,也不勉强,给她盛了一碗鱼羹,放在边上。 草鱼不是很适合做鱼羹,要是没做那道龙凤丸子,陈若弱会用鲫鱼来熬汤,但龙凤丸子和鲫鱼正克,只能用草鱼代替,不过做得好的话,一般人尝不出太大的区别,陈若弱喝了几口,小半碗也就下去了。 龙凤丸子再抢也不过十六个,全堆到碗里也只有半个小碗那么多,盘子很快就见了底,顾峻只得把筷子重又伸回他面前的西湖醋鱼上,镇国公跟他离得远,又一贯不要人布菜,顾及长辈身份,也不好伸手到桌子那一侧去夹菜,顾峻得意洋洋地夹了一片鱼肉又一片。 陈若弱喝完鱼羹,也不去夹醋鱼,反而伸筷子到了龙凤丸子空盘边上的白切鸡盘子里,她夹的是鸡身处的一块肉,和常人印象里的白切鸡不同,这块鸡肉取出的时候,竟然流出一点淡黄色的鸡汁来,看着诱人极了。 镇国公也跟着夹了一块,鸡肉入口鲜甜,紧实的肉质里渗透着丰沛的鸡汁,一口下去,就让他眼睛一亮。 醋鱼的酱汁酸酸甜甜,还带着鱼肉的鲜味,很是开胃,顾峻难得吃了满满一碗饭,等到镇国公也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已经半仰躺在了座椅上,如果不是夏秋之交,衣物宽松,大约都要腆着肚子了。 顾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饱过!他从前怎么会觉得那些寡淡没有滋味的素菜好吃的?明明荤菜的滋味这么好! 他假装看不到陈若弱别有意味的视线,颇有些没底气地想,这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吃肉了,所以一沾荤腥就停不下来,才不是因为这菜做得,做得有点好吃……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辰,高门大户的烟火气基本传不出府邸,街头巷尾的人家却是连成一片的饭菜香,天子脚下,家家富足,颇有些盛世风景。 离镇国公府三条街的宁远将军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宁远将军木着脸对着一桌黄亮亮油澄澄的鸡鸭鱼肉,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想下筷的感觉。 还好,明天就回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琴瑟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镇国公府亲眷关系简单,少有联姻之事,先国公夫人出身也不高,是个四品闲官的女儿,家族同样凋零,上头有个寡居的姐姐,夫家经商,至于同族过继来的弟弟,攀着顾家谋了个官职,也就不好意思再上门打秋风。 那日叫陈若弱堂婶的小童,算是顾家血缘颇远的亲戚了,他双亲早逝,不愿为人过继,一心顶门立户光耀门楣,所以镇国公时常照拂于他,还为他延请了大儒教导,只等再大一些,过了童生试,就送入国子监读书。 陈若弱想起一读书就脸红脖子粗,至今只能算认字的陈青临,禁不住对顾明英肃然起敬,顾峻说着,忽然瞧见陈若弱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说道:“嫂子不会没读过书吧?” 话出口,他自己都笑了,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本朝又不是前朝,并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各地都有专门设立的女学,贵女们更是以写诗作赋为美,有的才华出众的女子,甚至能盖过出身,嫁入更高的门第。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发沉起来了,前些日子瑞王府里纳了一位侧妃,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做的伤情诗赋文辞华艳,传遍京城,让圣上都为之动容,明明只是个翰林庶女,却还是准了瑞王请侧妃的折子,他虽然知道瑞王不可能永远只有姐姐一个,但还是替姐姐难受。 难受之下,他连陈若弱的回答都没有听清,反射性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陈若弱有些没底气的重复了一遍,“账本上常用的字我都认得,我……我在西北到哪读书去?” 顾峻目瞪口呆,看向他大哥,顾屿淡淡瞥他一眼,见陈若弱有些难为情又强撑着不至于低头的可怜模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夫人不必为此难过,行文一道并非难事,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倒是三弟,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前半句温柔缱绻,后半句沉冷肃杀,顾峻简直都快哭了,他有心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想给嫂子难堪的,但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闷闷地低头。 顾屿其实并不觉得若弱有什么不好,她一读书就头疼,不管背了多少诗词歌赋,也做不出半篇东西来,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他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但也明白这是天生的,同个人品性勤奋与否无关。 陈若弱原本以为说出这个事实来,顾屿会对她失望,哪想还会得到那样温情宽慰的话,这下,她看顾峻的眼神都没有那么凶了,喜滋滋地抱着白糖,眼睛一眨不眨的,仍旧听顾屿给她讲镇国公府的常识。 顾屿大致讲解了一下镇国公府的亲眷关系,勋贵之中和镇国公府的交好的哪几家,格外又要小心的是哪几家,末了,见陈若弱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又将府中有些名气的门客和已经外放做官的门生势力都给陈若弱梳理了一遍,可惜这些人名认识陈若弱,陈若弱不认得这些人名,她看着顾屿的脸庞,悄悄地出了神。 进门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子,甚至还希望未来的夫君也能有什么缺陷,却不曾想上天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的夫君不仅没有缺陷,反而完美到让人几乎怀疑这都只是一场梦。 顾峻撇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大哥,你怎么把婉君表妹给忘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又不会上门来,婉君表妹可是三五天来一趟,你就不怕她生气……”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顾屿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不是那种寻常时候被开了玩笑的冷肃,而是一种几乎要杀人的深沉怒意,顾峻说到一半,就不敢再往下说了,他心里发寒,不知道表妹什么时候得罪了大哥。 陈若弱很会看人脸色,一见顾屿生气,连被顾峻打趣冒出来的一点醋意也没了,连忙哄孩子似的拍拍顾屿的背,“好了好了,三公子又没说什么,你别吓他……你吓着我了。” 顾屿被陈若弱的软话安抚住,回过了神,反手握住陈若弱伸过来拍他的手,把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像是怕她忽然一下子飞走了似的,看向顾峻,声音发冷,道:“日后不准这个人上门来,她来一次赶一次,看她还要不要脸!顾峻,如果你要是敢私底下去见她,我打断你的腿!” 顾峻起初是心里害怕,但被这样不假辞色的一通话说得还是气红了眼眶,他心里认定自家大哥是让丑丫头迷了心窍,不仅要赶走爱慕着他的表妹,连对他都这么凶,又气又委屈,一把砸了手边的茶盏,狠狠推开门,跑了出去。 “三公子他……”陈若弱有些担心,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顾峻跑走的背影,就被顾屿按回了怀里。 顾屿缓过声气来,轻声说道:“他是去告状了,父亲不会理他……不是我要让他受委屈,有些事情,以他的性子,告诉了他反而是添乱。” 所以现在受些委屈,也是让他警醒几分,早早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顾屿蹙眉轻叹,这些年他长于朝堂之事,对后宅的纷争没有半点涉猎,更不懂如何构陷一个闺阁妇人。 前世惩办尚婉君,是因为瑞王倒台,依附着他的官员势力大清洗,他得以罗织罪名将她夫君暂扣审讯,在她露出本性搜罗家财准备逃离之时,又将她夫君放归,如此,她不到三月就被夫家磋磨至死。 如今尚婉君云英未嫁,只有个寡母支撑商贾家业,那些恶事她还没有做,他找不出惩办她的途径,如今也没有理由去害她,同父亲商议过后,也只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是断去联系,既不给她攀附的机会,也不给她登天的路径,毕竟一个商户女,原本也是嫁不入官宦门第的。 陈若弱被抱得腰腹生疼,然而只是抬头看见顾屿微蹙的眉头,就什么都忘记了,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试探着在顾屿眉眼边角处,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 她这一吻有些傻气,唇尖微微噘了一点,刚一触到顾屿的温度就火烧火燎似的分了开去,一股红潮顿时从她唇上蔓延至脸颊,顾屿被眼角处柔柔的触感惊了一下,低眼看向若弱,见到一张大红脸。 半妆胭脂面,羞煞倾国颜,清风若解语,缱绻为伊人,他无缘得见千年前西施之美,但想来若真是倾国绝色,就该和眼前的人生得一模一样,差上一丝一毫都不成。 仿佛被蛊惑了似的,顾屿抬起陈若弱的脸庞,星辰般的眸子微微阖起,薄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上,陈若弱只觉得红通通的热意从唇上传到了四肢百骸,麻麻的,几乎让她软成了一滩春水。 唇瓣厮磨了几下,顾屿轻轻地放开了陈若弱,斯文俊美的脸庞上不知何时也起了一丝红潮,陈若弱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脸这会儿肯定已经着火了,她傻傻的拿手贴了贴两边脸颊,果然滚烫的。 顾屿哑声道:“若弱……” 陈若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心慌意乱,她红着脸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飞快地推开门跑了出去,跑到无人的地方,揪着前襟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她只要再多待一刻,就要活生生地被火烧死了。 这种几乎要烧到喉咙口的火气让她又害怕,又要命的心悸,她懵懵懂懂的,却又莫名想到成婚前喜娘给她的那些羞死人的画儿,一股热气直往脑袋顶上冲。 顾屿有些无奈地看着大开的房门,想起上一世过了小半年才圆房的事情,不知为何起了一丝遗憾……这不好,他不是登徒浪子,夫妻琴瑟之事急迫不得,水到渠成才是正理,哪有强逼来的,顾屿想着,起了红潮的俊美脸庞却不知为何更红了一些。 顾峻气冲冲从后院出来,迎头就在小花园里撞见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她身后跟着两个俏生生的丫鬟,一见他就笑着行礼,道:“见过三少爷。” “婉君表妹!” 顾峻眼前一亮,几步跑了过去,素衣姑娘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清婉秀美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强作出来的欢颜,唇角微微弯了弯。 “你可来了,快跟我去见父亲,大哥他不知道发什么疯,说以后再不许你进门!”顾峻一拉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往正堂去。 尚婉君一怔,反手握住顾峻的手,眼里几乎冒出了泪花,“峻表哥,文卿表哥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他厌了我?” 顾峻被她拉着手,又想起自家姐姐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怒声说道:“我看他就是被那个丑丫头迷了眼睛,为个外来的人跟自家兄妹离心,你跟我来,定要让父亲做这个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甜糕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镇国公自从爱妻去世,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兼领着朝廷的差事,却从不沾手,交由副职去办,平时也不上朝,只在朝会上露露面,昨日刚做了一场亲事,这会儿刚过午,自然是歇在府里的。 顾峻拉着尚婉君就朝正堂去,大哥一贯都秉持规矩,从表妹上了五岁起,就连和表妹待在一间房里都得有下仆看着,小时候表妹手软脚软,经常摔倒,都是他去扶,久而久之,不管是他还是府里内外,都觉得没什么了。 尚婉君被他拉着,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不相信文卿表哥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他虽然在外读书两年有余,但她寄的东西从没有断过,回来定亲时,他待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位新婚的妻子说了什么,不准他和她往来。 顾峻委屈,她更委屈,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去捂热文卿表哥的心,也还是敌不过一个好命的勋贵小姐,天子做媒,将军送嫁,半城红妆,不仅进了她梦寐难求的镇国公府,现在居然连她上门都不许。 被顾峻拉着小跑,尚婉君喘了几口气,心里也升起一些怨怼的情绪来,等问清了那个陈家小姐居然还是个脸上带胎记的丑女,她的心就定了,想来得了这么一个儿媳,姑父的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她又没有下贱到要给文卿表哥做妾的心思,只是求个公道罢了。 顾峻满心忿忿,尚婉君一脸委屈,镇国公……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原本他和文卿商议的是闭门不理,只要不是蠢笨的人,吃了几次闭门羹,自然心里就清楚自己不受欢迎,他没想到人居然来得这么快,昨日新婚,隔日就上门,更没想到自家老三是个脑子里揣了驴毛的,直接就把事情捅了个干净。 对着这个长得越来越像亡妻,从小就会甜甜叫人的侄女,镇国公自然是疼爱的,不是看不出她有些刻意讨好亲近,但到底怜惜她孤儿寡母不易,也想过亲上加亲凑成个婚事,却不是给长子,而是老三。 原本他已经准备等给长子办完婚事,就去探一下尚夫人的口风,却陡然听长子说了黄粱梦事,得知她借着镇国公府除爵的乱局,害得儿媳一尸两命,这会儿别说是个侄女,就是亲闺女也得擦着眼睛看,这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峻,你表妹碧玉年华,正是嫁龄,你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诗书礼节你不闻不学,四书五经读不到一半,污女儿家清誉名声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你不要脸,我顾家还要脸!” 这话说得尚婉君心里怪怪的,倒是顾峻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他一把缩回手,但还是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跟婉君表妹清清白白,就怕有人自己心虚生愧,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不许表妹进门?爹你不知道,我就在大哥面前提了表妹一句,他就……” 镇国公淡淡地听他把话讲完,期间少不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抱怨宣泄,顾峻真的是受够了,本来自家大哥成亲是件喜事,就算那陈家姑娘普普通通不美不丑,他顶多就是嘀咕几句,可那么一张能贴出去当女钟馗镇魔的脸,配他家俊美端方文采风流的大哥,他旁观都觉得委屈!要是只有长相过不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 顾家几代的书香门第,家规森严,妻子娶进门,纳妾都不准,不止不能纳妾,连外出风花雪月,按照家规都得被责打二十板子,大哥娶了这么个女人,顺不顺意都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没怎么着呢,连表妹上门都不许了,这是寒碜表妹还是欺负大哥呢? 这会儿,顾峻已经理直气壮地忘记了这件事情是谁提起的,他不断运转的脑回路里,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新来的嫂子身上,认为要不是因为怕她不开心,大哥压根就不会赶表妹。 尚婉君听他说着,心里也跟着委屈起来了,她相貌极好,熟读四书五经,于闺阁诗赋上也是下过一番苦心的,若非被身份拖累,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早就是她的了,连她都时常觉得自己配不起文卿表哥,这样的女人却只靠着家世背景,轻轻松松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如意郎君。 她看向镇国公,低身一礼,落落大方中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天真意气:“姑父,婉君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文卿表哥这样生气,只是他做不得姑父的主,日后我进府来,只躲着他走就是了,婉君来孝顺姑父,不干他的事。” 镇国公轻咳一声,就在顾峻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又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只是端着,没有喝,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顾峻起初没有回过神,但见婉君表妹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这是……端茶送客。 这个时候,他再想为表妹抱屈也不好出声了,大哥是大哥,他自然可以反驳抱怨,但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表明了这个家的态度,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给父亲拆台,否则就不是脑子有坑,而是没长脑子了。 尚婉君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和悠然端着茶杯的镇国公僵持了那么一会儿,她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说道,“婉君告辞……” 强做出来的告辞礼仪十分勉强,脚步也乱了套,十七岁的姑娘一转身就捂住了嘴,哭着跑了出去。 顾峻看得心疼极了,人一走就叫道:“爹,你跟大哥都怎么了?婉君表妹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告诉我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要是气得狠了,拿剪子割腕,勒脖子上吊……” 镇国公瞧见顾峻这副蠢样子就心累,端茶端酸了的手一拍桌子,把自己震得一疼,勉强端出了长辈威严,冷着脸训斥道:“文卿说话向来谨慎,这必是私底下和你说的,我就问你,你大哥私底下跟你说的话,你反手就能捅给旁人,这样的性子,你让我怎么把话给你说明白?” 官场一道,话说三分,即便是才入仕途的小官,也得猜出五分意思,混迹久了,别说上头只说三分话,就是胡子眉毛动了动,底下人也能猜个十分八分。 换个人来,文卿让他疏远婉君,正常聪明人的反应必然是婉君做了什么事情,怀疑过后小心求证,即便找不出什么证据,面上不露,心里也要提防几分,他不要儿子做人成精,但常理都不通透,文卿重活一世的那些经历,哪一件说出去不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又敢放心告诉他? 顾峻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像只受了气的小老鼠,“那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不就是怕嫂子吃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镇国公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涵养瞬间破功,一抬手把茶盏摔了,暴喝一声,“来人,把他压去祠堂跪着,家规抄五百遍,不想清楚了就一辈子待着,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顾峻灰溜溜地被压走了,期间数次扭头嚎叫,想要论证自己关于大哥为了嫂子不吃醋所以让他疏远表妹的正确猜想,镇国公气得够呛,真恨不得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而陈若弱知道自家这个小叔子被关在祠堂抄家规的消息,已经是临近傍晚,倦鸟归家的时候了。 彼时日头西斜,打得院中树影斑驳,清风正好,让人心旷神怡,她正在做点心。 一团一团雪|白|粉|嫩的甜心糕在蒸笼里鼓了起来,撕开热腾腾的糕点表皮,能瞧见里面绵绵软软夹着金黄色能拉出丝的流心甜馅,顾屿不喜吃甜的人,也跟着她吃了两个,含笑看她把甜心糕分装两个食盒,一份送去正堂,一份是给顾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 回门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她不知道顾峻被关祠堂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这孩子确实受了委屈,听说镇国公连食水都不给,至少要关他一个晚上,顿时叫住了报信的丫头,连着满满一盘甜心糕一起,加了几样瓜果并一碗热腾腾的鱼羹,让丫头给顾峻带去。 中午的鱼羹没喝剩下,这是专门给白糖做的,它一直眼巴巴守着等鱼羹变凉,没想到才凉到一半,就被截走了,白糖看着远去的丫头,哀怨地在陈若弱怀里喵了一声,声音百转千回,颇有些和鱼羹生离死别的意思。 顾屿并不用听全前因后果,报信的人只提了一句表小姐来了,又哭着走了,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么事情,举凡子孙多的人家,都逃不脱幼子最受宠,三弟也是如此,他心知肚明,若非当年家变,三弟大约到死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至多比别家的纨绔多一点头脑,知道趋吉避凶,不犯大错。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顾屿一只手轻抚陈若弱耳鬓的碎发,轻声叹道:“三弟不成器,让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这样怜惜的眼神下,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那话本里被无良亲眷上门欺负,哭干了眼泪无人搭救的娇弱孤女,病得风流,美得吐血的那种,她想说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她有时候上街不注意盖住脸,都会吓哭小孩,被指指点点,比起这些,顾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语对她来说,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说完这些,顾屿的眼神马上又更怜惜了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拢进怀里。 顾屿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被按进怀里,发顶也才到顾屿的下巴,脸贴着他的胸膛,顿时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吓懵的鸡,任由顾屿摸了摸鸡脑袋,顺了顺鸡翅羽,理了理鸡背毛。 白糖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猫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圆溜溜的猫眼里倒映出两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镇国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顾峻一个教训,但听人回报说长媳让人给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东西从顾峻嘴里抠出来,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高兴,长媳贤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顾家的福气,至于顾峻那小子,原本是准备饿他一个晚上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肯认错,那就再跪两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顾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虽然开始也被这份黄鼠狼给鸡送来的食盒惊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气性,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备下回门礼,谨慎着装,顾屿重生之后,头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陈青临这个舅兄,是真有能耐。 当年镇国公府除爵,他官职被革,赶回京时奔丧时,半道上却又闻听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连番打击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线千里赶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后来也是他牵线搭桥,让他以弃官之身搭上废太子的破船。 一帮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废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连他在内十数位从龙权贵,平庸的新君个个忌惮,却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陈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再赏,掌天下三分兵权,早晚要死,可直到他梦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陈大将军还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窑子,下朝之后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蠢人永远不能理解聪明人的世界,可反过来,顾文卿顾大世子也着实无法理解新君和陈大将军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并且因为无法理解,几乎有些敬畏起来。 陈青临也紧张,这两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个都不曾回来报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顾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些他不怕,他就怕陈若弱回来找他哭,怨他没给她挑个好人家。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头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会儿,不是没人愿意娶他妹妹,军中同袍多的是半辈子在军中打熬着过来的,见着个母猪都赛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给那些黑煤灰似的穷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将领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还没亮,陈青临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里练完两遭枪,出了一身的汗,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鸡鸣,他洗了把澡,修了脚,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锦缎衣服穿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让人把他面圣上朝时才穿的明光铠取来。 厚实的铠甲穿上身,陈青临这才踏实了一点,他今日请了朝假,这会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不多时,就有门房差人来通报,说姑爷和小姐到了。 陈若弱从昨天夜里就高兴得紧,一想到要回家,简直恨不得脚底下生出两个车轱辘来,睡觉也不踏实,时常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美人在侧,闭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罢了,偏还要闹出动静来提醒自己的存在,顾屿有些无奈了,从背后抱住陈若弱。 结实的臂膀不轻不重,却又不容逃脱地拢住她,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陈若弱顿时软得像只小猫,起初羞羞答答,可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迟,好在顾屿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一应都是全的,她虽然起得迟,但回门的时辰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 陈父陈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没瞧见陈青临重立起家业的那一天,顾屿和陈若弱一道,恭恭敬敬地拜了岳父母牌位,又看向坐在上首的一身威风凛凛明光铠甲的陈青临,温声说道:“舅兄在上,受文卿一礼。” 陈青临不避不让,受了这一礼,其实心里在打突,锐利的鹰目怀疑地打量顾屿几下,见他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礼节态度又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警惕了。 陈若弱长久听不见回信,视线从父母牌位转回来,就见陈青临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屿看,顾屿大大方方回视过去,被盯得时间长了,他不免笑了一声,打破僵局道:“早闻舅兄百战不败之威,此前竟不曾上门拜访,是文卿的错,日后两家往来,当尽秦晋之好,文卿上门叨扰得多了,还望舅兄不要厌弃。” 陈青临的目光顿时更加锐利了一点,他的长相偏向英武,皮肤黝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有些沉默寡言的干将气度,十分唬人,顾屿却没有被吓住,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对上陈青临的冷锐视线,仍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陈若弱见陈青临半天不回话,以为他是要给顾屿一个难堪,顿时给他打眼色,不想陈青临全无反应,她愣了愣,一步上前,摘了陈青临戴在头上的头盔,果然见他额头上全是汗,青筋鼓涨,推了他两把,他才慢慢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吓木了,老毛病,小时候挨欺负挨的。”陈若弱毫不犹豫把自家哥哥个捅了,“以前大营里有人欺负他,他就这个样子,别人都觉得他气势可怕,其实他吓得更厉害。” 不过,自从上过战场,开始杀人起,陈青临这个老毛病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回京这些日子也不过犯了两回,一次是面圣,一次就是这回了。 陈若弱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自家长相清俊的夫君,她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能跟皇帝相提并论的气势呢? 陈青临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把陈若弱的话听在耳里,想要反驳,却一时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只好瞪圆虎目,企图用凶狠的视线维持堂堂宁远将军的威风,可惜陈若弱把他按了一通,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顾屿听了这话,顿时失笑,连看着自家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乱按的心情都没有那么糟了,无奈地对陈青临道:“莫非文卿长得很可怕么?” 陈青临欲哭无泪,他压根就不怕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就想起上次面圣,想起上次面圣,他就吓木了,这个该死的毛病简直都要把他坑死了,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宁远将军替妹骗婚,苦主上门时吓破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乌鸡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好在顾屿并不觉得自己是苦主,他的态度谦恭中带着一丝仿佛与生俱来的温和意味,让陈青临渐渐放下了防备,喝茶的间隙,去换了身寻常的布衣回来,兴味十足地继续拉着顾屿说话。 宁朝重文轻武,又兼世家压制寒门,出身寒门的武将想在朝廷里获得尊重简直是痴人说梦,并且武职越往上,越是个难做的活,故而能打仗的武将极少,又大多是老将,陈青临是武将里的特例,他的出身极其微妙,功勋在武将圈子里属于青黄不接的上一层,算得上年轻有为。 自然,按照轻武的惯例,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复爵又给兵,重来一次,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前朝有帝王策,言及亲近臣下,一曰孤臣,二曰纯臣,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 买画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飞鹤楼是京都近来炙手可热的酒楼,大厨主淮扬菜式,辅以三种菜系,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达官显贵初时不觉,多来几次,就渐渐成了回头客,更有那好吃的纨绔子弟吃住其中,流连忘返。 自然,到镇国公府这个显贵程度的客人并不算多,镇国公府是因为守孝三年,原先的厨子走了,不曾另寻掌勺师傅,就是办红白事府里后厨忙不过来,寻个搭手的宴席底子,也多是那几家御厨出身的百年招牌。 顾屿对于多年前的事情记忆是十分模糊的,偶有清晰的一些事情,也是因为当时的印象极深,他并不记得当年飞鹤楼的事情,之后也不曾听闻那家酒楼的名声,也就说明飞鹤楼很快就会衰落或者倒闭,故而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陈若弱却是接连尝试了好几道菜,果然就像陈青临说的那样,素菜寻常,荤菜里无论是什么肉质,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相同味道,起初能尝到外头拙劣地掩盖着一股蟹鲜气息,细细品尝过后,就能察觉到各种浓郁香料和鲜味底下的淡淡涩意和一点木料渣滓似的口感。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陈青临嘀咕了一句,对着各种样式漂亮的菜肴,顿时没了食欲,顾屿抿了一口茶水,再去喝乌鸡汤,果然发觉清鲜的乌鸡汤汁的滋味又跃然回归,他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商人逐利,贪心不足,竟也想得出这种龌龊手段。” 吃得起酒楼的人家府上多养着专门的厨子,用这样的手段留客的同时,既挤兑了真正用心在厨艺上的同行,又伤了食客的身子,大把的钱财捞进手里。 陈青临让人把飞鹤楼的菜肴全撤了,又着了人去报五城兵马司,不多时去的那小厮回来了,说五城兵马司已经接案,正准备派人去搜查。顾屿见陈若弱眼睛亮亮的,一副很想去看看的样子,不禁失笑,向陈青临告了罪,表示只是带陈若弱出去走走,傍晚便归,在将军府住上一夜再回镇国公府。 看着陈若弱红扑扑的脸,陈青临的心里十分复杂,一时替自家妹子新婚过得如意高兴,一时又觉得自己好似成了外人一样,他沧桑地摆了摆手,让顾屿和陈若弱去了。 飞鹤楼的东家手里颇有些钱财,飞鹤楼的地段选得极好,上得三楼,能瞧见午门的边角,东接清平巷,西靠菜市口,临近的几条街道生意都很好,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从将军府出来,和顾屿一起上了车驾,陈若弱的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她轻咳一声,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从清平巷绕一转,万佛寺前面那一片很热闹,我们打那边经过。” 陈若弱其实并不是多想看飞鹤楼倒霉,只是借个由头出来玩,顾屿立时会意,微笑道:“好。” 马夫一声低喝,四匹健壮的棕黄马同时拉着车驾前进,慢慢悠悠地过了将军府,再转两条街,并未直行,而是朝着远远能看见佛塔的方向行驶过去。 和其他官员的车驾不同,陈青临回京没几日,平素出门也多是骑马或者步行,他的车驾还是朝廷发的那种统一制式,也唯有拉车的健壮胡马能显示几分主人家的身份,顾屿不在意这些,陈若弱更没发觉其中的区别。 她微微低着头揪着衣角,封闭的车驾内,镂刻的木窗中透出的光线照在顾屿的脸庞上,让他俊美的五官仿佛发着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弯了弯唇角,像极了沾染上红尘烟火气的谪仙。 她心里总想着和他更靠近些,恨不得外头的马速度再快一些,磕磕绊绊几下,好让她顺势倒进自家夫君的怀里去。 只可惜陈青临的马都是经过军中严苛训练的,走了一大段路程,直到远远地能听见万佛寺的钟声,车驾仍旧四平八稳,陈若弱有些失望,半抬头转着腕间的玉镯子。 白玉无瑕,美人皓臂,隔着浅浅的光线交相辉映,顾屿虽然一心保持着君子风度,但还是不知不觉被摄住了视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孟浪,少女忽然抬起脸庞,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里头还能映照出他的影子来。 顾屿怔愣许久,长出一口气,伸手遮住了陈若弱的双眼,低哑道:“莫这样看我……”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顾屿的掌心里扫了两下,不知怎么地,脸颊上刚刚平复下来的红潮又卷土重来,她小声地试探道:“文卿?”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陈若弱愣了愣,陡然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顾屿却已经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又行了一段路,陈若弱的脸上热意还没有消褪,心悸的感觉却比上次要小了许多,她鼓起勇气,已经准备直接抱住身边的男人了,就在这个时候,车驾突然一晃,她还没来得及一喜,早已在心里演练过许多次的动作就已经开始,只是她还没有扑进顾屿的怀里,视线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屿出手极快,像是她倒过来之前就伸出了手,借着车驾的惯性极快地揽过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似乎要护住她的头,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 被紧紧地抱在温热的怀抱里,陈若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顾屿,方才一连串的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这明明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是她一点说破的意思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睛,她悄悄地抬起手,慢慢地向着顾屿的窄腰伸去,就在她要回抱上去的时候,外间传来马夫不解的声音,“姑爷,小姐,已经到地方了!” 顾屿一滞,陈若弱的手一僵,含恨收回双爪,万佛寺居然离将军府这么近,早知道,她刚才就应该说要去城外万国寺。 京都繁华之地,热闹的地方不胜枚举,陈若弱最喜欢去的就是万佛寺门前的坊市,这里既不像清平街处处珍宝古董,口袋里没放几张银票都不敢进去,也不像菜市口附近的鱼龙混杂,杂乱无章,多的是新奇又不贵的小玩意儿,偶尔能见书生卖字,围栏唱曲。 不过今日大约是她出来的时辰不对,日头正高,行人无几,摆出来的摊子几乎没几家是她常去的,看了一转,越发让她兴味索然起来。 顾屿给她打着扇子,见她模样,摇头笑了笑,“等到过午,散了热气,临近傍晚那时候才能有生意,这会儿没什么热闹看,夫人娇弱,晒出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寻个地方喝茶去。” 陈若弱这辈子还没被人夸过娇弱,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些闺阁小姐的感觉,接过顾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轻咳一声,说道:“那就……” 她话没说完,忽然见不远处一个粗布短衣的年轻人从推车上搬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只是陈若弱一个错眼的工夫,就支棱开了一个竹竿架,他又从推车上取了几个卷轴似的东西,顿时竹竿架上几幅色彩明艳的长画随意地铺展开去,吸引了她的视线。 顾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轻声说道:“夫人想去看画?” 陈若弱已经被竹竿架上的那几幅细致的工笔画吸引了,闻言连忙点点头,顾屿忽然笑了,“左右无事,不妨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陈若弱已经像得了主人首肯的小猫儿似的窜了出去,跑到摊子前,眼睛亮亮地指着其中一幅十分精美漂亮的孔雀开屏图,欢欢喜喜地叫道:“小哥,这幅画多少钱?” 粗布短衣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张十分白皙俊秀的脸庞,见到陈若弱的相貌,他怔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三钱两幅,不还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 小轿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三钱银子不算多,陈若弱点点头,先让包起那副孔雀开屏的画卷,又在站在架子前,目光在几幅花鸟鱼虫的细致画作间徘徊。 似乎是觉得她的穿戴好,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从推车里面翻找出两个包得仔细的卷轴,仍旧挂在陈若弱面前的架子上,这两幅画卷也是先前那种色彩明艳的工笔风格,却比架子上的都要精细,一副是牡丹争春图,一副是百鸟朝凤绘。 陈若弱的视线果然被那两幅画吸引了过去,她没什么欣赏画作的水准,只是觉得好看,格外的好看,前头那副牡丹争春落笔讲究,就是边角处指甲大小的花叶都有着清晰的脉络,后头的百鸟朝凤更是精细到每一只鸟雀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淡淡回首的凤凰,陈若弱看着,几乎都觉得这凤凰下一刻能从画里飞出来似的。 “这两幅我画了半个月,用的是前朝的宣纸,一副五钱银子。”似乎很不擅长拉客,年轻人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紧张地盯着陈若弱看。 陈若弱两幅都喜欢,可两幅加在一起,就要一两银子了,她没带这么多钱,见顾屿慢慢地走了过来,连忙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只觉得他连取钱袋的动作都十分好看。 顾屿取了五两一锭的银子,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呐呐道:“银子太多了,我找不开。” 陈若弱闻言,伸脖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不解,那钱袋子里明明有碎银,这卖画的一副穷苦打扮,哪里是能找银子的。 顾屿却没有收回的意思,温声说道:“你的画卖贱了,便是让我夫人占了这个便宜,日后蟾宫折桂,想起这桩事情来,再见岂不尴尬?” 年轻人愣了愣,陈若弱以为他是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曾想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银子,行了一个文人的礼节,轻声说道:“后学末进,不敢言高中之事,承公子美言,但凡应了公子的话,定当登门拜谢。” 顾屿失笑接过两幅包好的画卷并那一副孔雀开屏图,交给眼巴巴盯着看的陈若弱,带着她回了车驾。 直到离了万佛寺的地界,陈若弱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又想起那些茶馆里说书的,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文卿认识刚才的那个人吗?他是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因为家道中落所以……” 顾屿听她揣测了一大通,忍不住笑道:“他若有才名,也不至于落到这么大热的天,出来卖画的地步,这人确有才华,帮一把也没什么。” 陈若弱把那副百鸟朝凤绘展开来看,闻言轻哼道:“我觉得这人画得好,就是有才学了,我就不信,把那些精通诗词歌赋的官员派去做事,能做得多厉害。” “夫人通透。”顾屿失笑,抬手摸了摸陈若弱的发顶,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无比熟稔,好似做过千百遍,陈若弱却是一下子就红了脸,躲开他的手,头扭到一边,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顾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若弱还是初嫁少女,太过孟浪会叫她生气,只是看着自家夫人娇羞之态,还是忍不住心头跳动,同时顾屿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若这重生有什么坏处,便是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包括和夫人琴瑟和鸣之事了。 车驾刚行至清平巷,就不能再前行了,前头热热闹闹围满了人,都是听见动静来看飞鹤楼热闹的,五城兵马司先前只是派了十来个人去搜查飞鹤楼后厨,搜出了两口麻袋磨碎的樱酥粉,领头的当即让人去通报查封飞鹤楼,现下外头百十来个巡兵守着,石灰画了线,不许进出。 樱酥是朝廷明文禁止用在吃食里的东西之一,即便是医馆开方子,也得在官府留档,寻常百姓不得私种,京城里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情,来看热闹的百姓把飞鹤楼围得水泄不通,对着里头被请出来的食客指指点点,好似他们已经染上了极重的瘾。 陈若弱跪直了身子,两只白嫩嫩的爪子扒着窗户往外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上去要不是人多进不去,她都要撸袖子跟着五城兵马司进去抓人了。 顾屿帮她把画卷放到边上,防止她太开心没注意给压坏了,见她这样子,还是忍不住笑道:“有这么高兴?” “看这种人倒霉,当然高兴!”陈若弱说话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下意识地回答过后,她又反应了过来,连忙咳了几声,说道:“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因为做了好事,所以看到结果的时候,就会特别高兴。” 顾屿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真诚地赞美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陈若弱顿时有些心虚,其实她就是想看热闹而已……沐浴在顾屿赞赏的眼神下,她几乎要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她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扒回了窗户上。 这会儿刚过饭点,飞鹤楼的人不算多,陈若弱瞧见了好些个衣着光鲜的食客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一回头,好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个,是定北侯爷吧?他不是留在西北镇守……” 顾屿顿了顿,靠近陈若弱一些,透过镂刻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果然见一个身量高大,三十来岁的布衣男子大步走了出来,他戴着斗笠,看上去就是寻常的走江湖打扮,但熟悉的人却能从他的神态步伐和气度里瞧出端倪来。 和陈青临不同,定北侯祖上虽然也是武将出身,却是世袭罔替的侯位,陈青临还在苦巴巴地数人头换军饷的时候,定北侯就已经带了上万的兵马,即便如今陈青临被赏封,算起来,也还是定北侯的属下。 顾屿眯了眯眼睛,他总算知道瑞王是什么时候和军中有联系的了,他一直以为至少也要在几年后,却没想过竟然会这么早,定北侯冒着被人发现杀头的风险也要归京,想来所图不小。 陈若弱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只是有些费解,顾屿笑了笑,坐直身子,扬声道:“寻个茶馆。” 外头的马夫应了一声,车驾慢慢地前行,路过转角的时候停了一下,似乎在避让什么人,顾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陈若弱扒在窗口,正好见到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车驾旁边错了开去。 京城最有名的茶馆无外乎就那几家,马夫寻了个最近的一品茶楼停了车驾,顾屿先下车,陈若弱只伸出半只手,正要下来,忽然就听不远处一声清亮的男声响起:“文卿兄!成之前日不曾过府恭贺新婚,不知车里可是嫂夫人?” 陈若弱吓得把手一缩,只从车驾木门的缝隙里给顾屿打眼色,看上去十分焦急,她一点都不想把脸叫顾屿的朋友看了去,给他丢脸。 说话间那人就到了近前,陈若弱从缝隙里看去,见是个身穿蓝衣的俊朗青年,他身后还跟着个相貌秀美的妇人,两个丫鬟伺候在后面,见了顾屿,那妇人分外端庄地行了一礼。 顾屿眯了眯眸子,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微微颔首道:“成之兄,切莫多礼。” 被称为成之兄的青年顿时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唯有双眼中透露出一丝忐忑之色,语气稍快道:“文卿兄也是来品茗的吗?自从上次江左一别,我同兄长已有数月不曾见,不如同坐……” 陈若弱的眼睛已经快要眨瞎了,顾屿看在眼里,唇角略微弯了弯,就在那青年以为他是答应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内子羞见外人,只能有负成之兄美意,改日我请成之兄吧。” 蓝衣青年顿时显得有些失望,他身后的妇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连忙反应过来,对着顾屿行了一礼,勉强说了几句话,带着妇人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陈若弱才偷偷摸摸地从车驾里摸出来,顾屿忍不住发笑,伸手扶了她一把,“莫非下次也要给夫人戴上斗笠面纱,遮盖容貌,夫人才肯随我出来?” “别取笑我了……”陈若弱垂头丧气地说道,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个可以光明正大跟着夫君出来的妇人,她这个样子,要是和顾屿走在一起被认识的人看了去,脊梁骨怕都要被人戳断了。 顾屿温言软语安慰了她几句,又进了茶楼包厢,没人瞧见她长相了,陈若弱才恢复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门吗?我看他好像跟你很熟悉的样子。” 温和的脸庞上神情不变,顾屿淡淡地说道:“公侯之家,熟人千百,破落门第,表亲亦远,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人叫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 白头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直到上了茶,陈若弱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枉她悬了半天的心,原来只是个巴结讨好的,陈家重得势后,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顾屿这样明明不认识,还摆出一副正经脸色寒暄招呼的。 顾屿却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地方,见陈若弱忍不住发笑,也跟着笑了笑,不在意地解释道:“这世上最难豁得出去就是人的脸面,反之,连脸面都豁得出,这样的人不是一直被踩在泥里,就必会有些成就,所以即便有时不耐烦,也不能在面子上轻慢了他们。” 他说是这样说,但语气却是很不经心的,显然他并不觉得刚才那人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只是习惯使然,陈若弱捧着茶盏看着他,悠悠的茶水雾气氤氲了他的脸庞,但她却觉得看得很清晰。 这个人在她面前,是真的不设防的,陈若弱想着,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掩饰自己的情绪。 夏日里茶水不烫,温温热热的,她喝了一口才发觉满口的酸甜果香,不禁看了看手里的茶盏,见里头是四五块李子制成的蜜饯并几颗话梅,再底下是新鲜的山梨片,未化的冰糖沉浮其中,看着漂亮极了,和顾屿喝的不一样,这是一盏蜜饯果茶。 “消暑最好是果茶,多喝几盏也无事,常服美容养身,更添夫人颜色。”顾屿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微微抬起视线,用比刚才认真了十倍的语气说道。 陈若弱停了一下,弱弱地捂住心口,接连喘了好几口气,见顾屿有要上前的意思,连忙伸手摆了摆,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你,你别这么看我,让我歇口气,再说下去我心都要从怀里跳出来了。” 夫人还是这么直白热情。 顾屿失笑,退了一步,坐了回去,陈若弱咕噜咕噜把手里的茶盏见了底,还落进口中一块半化的冰糖,她鼓起一边脸颊含着糖,顶着自家新婚的夫君温柔的视线,只觉得这放了冰盆的茶楼包厢,像是烧着了火,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的屁股,让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里头一安静,外头说书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陈若弱和陈青临一样不爱读书,却喜欢街头巷尾听人说书,陈青临喜欢听那些个前朝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明明没读过几本兵书,却能把那些名将传闻活学活用,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陈若弱……就和许多闺阁女子一样,最爱听书生小姐,公子名妓的故事。 茶楼里的说书没头没尾,陈若弱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勉强能听出是个富家公子和侍女的情爱故事,已经讲到侍女有孕,公子的娘亲背着公子把她赶走,要给儿子迎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姐,陈若弱听得揪心,茶也不喝了,站到窗口朝底下看。 顾屿无奈,见她开着窗户顶着热气,半边白皙的脸颊都被热红了,还是舍不得关窗,听得分外认真的模样,叫来小二,给了一锭银子,让买了底下人正说着的话本,连带着最近出的几册一起搬到车驾里。 “话本已经买了,想听下文回去看就是,别热坏身子。”顾屿牵起陈若弱的手,另外一只手把窗户关严实了,包厢里的冰气顿时把陈若弱热得通红的脸颊重又覆盖了起来。 陈若弱还是舍不得,“我有好多都看不懂的……” 顾屿把她按坐下,低眼对上她的眸子,唇角弯了弯,温声说道:“我念给你听。” 陈若弱的脸顿时成了一个色的,支支吾吾嗯了两声,目光躲开顾屿的视线,说起来也奇怪,这人的眼神明明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可她总是不敢对上,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回去的路上,陈若弱更不敢和顾屿视线接触了,她抱着新买的话本,能认识几个字就读出几个字,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车驾中途停了一趟,不多时马夫就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栗子回来了,顾屿接了过去,递给陈若弱。 陈若弱红着脸剥栗子吃,一路无话,回到了将军府的时候,一包栗子已经被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半,要不是实在发干,她都没反应过来。 陈青临在京中没几个朋友,忙活完了婚事,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了,练完武,顶着大太阳也不想出门,索性回去睡了个午觉,陈若弱和顾屿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新姑爷回门,在娘家住上一晚是规矩,有的人家不许姑爷小姐同寝,陈家却是没这个规矩的,顾屿得以进了陈若弱的闺房。 说是闺房其实也不大算,陈若弱进京没多长时间,小时候住在这里的记忆已经快要被淡忘了,她这会儿说官话都不太利索,这间所谓闺房满打满算住了一个春天,顾屿却是分外珍惜,目光所及之处,流连深记。 越是铁打的男人骨子里越温柔,陈青临养妹妹是真娇惯,旁人家不舍得给女儿用的,他只要有就统统送来,寻常人家怕惯坏了女儿,日后进婆家吃苦,但陈若弱天生胎记心里自卑,他就往死里惯她,他这个哥哥立在这儿,凭谁也不敢欺负了他的妹妹去。 陈青临打定主意,给陈若弱的都是他觉得最好最漂亮的东西,故而……顾屿入眼所及,是金纱缀宝石的床帐,紫檀的桌椅,整块雕白玉的屏风,一应摆件,俱是金银玉石,宝光闪闪,分外惹眼。 饶是顾屿看陈若弱自带一层仙气,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要是顾峻在这儿,只怕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就像是陈家的彩礼,除了这些年陈青临得的赏赐,大半都是一些世家才有的前朝底子,上了年头的东西,这是诚意。 若是寻常人来看,这样的摆设自然千好万好,富丽堂皇,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简直就是……暴发户。 即便是他那商户出身的表妹,也不会在家里摆这样的东西,三五件古董不经心摆下,就是价值连城,比起满屋金银,既有格调又显底蕴。 只是……看着陈若弱不明所以的目光,顾屿八风不动,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这满屋庸俗的铜钱味,放下了手里的话本,诚恳地说道:“瑶池出仙子,灵地生佳人,夫人的闺房委实漂亮。” 这话说得他有些心虚,然而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庞上全然一副认真的神情,陈若弱被他夸得脸红,不自在地理了理发鬓,小声说道:“我,我去看看下厨做了什么。” 顾屿给她让开路,不多时房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悠悠的烛光照得金玉满堂,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有些怀念起镇国公府了。 宁远将军府是后来重建的,没那个世家的底蕴,一时半会儿自然也寻不到多好的厨子,陈若弱自己把自己养刁了嘴,索性做点吃食并不费什么工夫,她忙活了一会儿,就让人去叫顾屿。 晚膳倒是比中午清淡了许多,厨下留的高汤打底,炒了一盘素三鲜,吃起来既有素菜的天然滋味,又带着些高汤的鲜美,顾屿低头喝了一口盛好的鱼片粥,温热的白粳米清淡中带着被小火慢熬出来的米香,拌着白生生的鱼片,粥才入口,一股极鲜美的滋味就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陈若弱晚上不爱做大荤的菜,但陈青临一天三顿不能没有肉,这会儿他还没醒,只能给他留了锅红烧五花肉在厨下,另盛了小半碗让人端来,顾屿夹了一块泛着金红油光的五花肉,顿了顿,还是张口咬下一半。 五花肉,肥中瘦,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做得好了,滋味却是比起很多精细的菜肴来得更加丰美。 上好的五花肉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花,三层肥,两层瘦,里头多余的油脂被全部烹进汤汁里,炖煮至皮酥肉烂时,中间那两层瘦肉却是纹理相连,入口不腻,肥肉恰到好处地和瘦肉的香气糅合到一处,越嚼越香。 顾屿连吃了四五块,才算是放下了筷子,陈若弱规规矩矩地喝着粥,时不时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抬头看他一眼,烛光昏黄,似乎给她周身笼上了一层薄雾,映照得她神色温柔,顾屿唇角翘了翘,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切,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似梦似真,让人沉醉。 黄粱梦里那些唾骂恨极的眼神和言语一点一滴浮现在他眼前,又慢慢地消散而去,顾屿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陈若弱的脸颊,对她笑了一下。 他从前想过要做很多事,若从文,当傲骨铮铮,惩奸除贪,澄清玉宇,若从武,当领兵征战,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后来就只想要一家团圆,夫妻白头,虽然这愿望来得迟了一些,但尘世间千百转,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六章 对账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在将军府住了一夜,并无波折,陈若弱的床榻不大,两个人睡不开,只得让顾屿去睡外间,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个,隔日天明,用过一顿早膳,陈青临亲自把两人送到门口,镇国公府的车驾已经在外面等了半晌。 今日是大朝会,陈青临请了朝假,镇国公却是已经收拾齐整上朝去了,穿过外堂,再过花园假山,绕过长长回廊,就到了内院,顾屿的住处原先只是个临近正堂的小院,且他游学在外数年,几乎荒废。如今成婚,才改在正堂左侧的听霜院,把那小院挪给了顾峻住着。 说起顾峻,顾屿叫了丫头来问过才知道,原本昨日就该被放出来的顾峻,现下还在祠堂抄家规,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何况顾峻那个小身板,顾屿蹙眉,让陈若弱留在听霜院,他自去了祠堂。 顾家人丁单薄,传到如今只有寥寥几点血脉存世,镇国公是这一代的族长,自初代镇国公在京城立足起,族中的祠堂就从桑梓迁移过来,一直到现在。 祠堂里烟火缭绕,顾屿进来的时候,顾峻手边抄好的家规已经放了一整叠,顾氏家规全篇不长,只有千余字,顾峻小时候被罚抄的次数太多,多到他现在几乎能倒着背下来,这会儿他强撑着睡意跪在蒲团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在纸上写写划划。 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顾峻的字迹工整又漂亮,是标准的台阁体,而他面前散乱的一大片,字迹就十分放飞自我了,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顾屿走近时,不慎踩到一张,拿起一看,却是半张狂草,半张似乎是气急了描来发泄的小人头像,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子,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张,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 那奇形怪状的小人脸上,还有一大片滴落的墨渍,也不知是不是画到一半睡着了蹭上去的。 顾峻看上去实在是困得很厉害了,顾屿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发觉,墨汁早已干透的笔尖随意地涂抹出几行根本不存在的字来,就把那张纸挥到一边,仍旧闭着眼睛在新的纸上挥笔。 前日陈若弱差人送来的食盒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糕点这东西甜腻,她送来的又多,顾峻起初强撑着不吃,后来夜里饿得抓心挠肺,还是打开吃了,冷透的甜心糕滋味虽然不如刚出笼时好吃,但几个下去,着实很能饱腹。 顾峻不饿,就是困,从小被父兄和姐姐娇惯到大,把他养出个少爷脾气的同时,又有一份实心眼,他不知道镇国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闭门思过,只以为抄完家规就没事了,相对的,他觉得五百遍家规抄完他就可以出去,于是拼了命地抄,抄到眼前冒金花都不肯睡。 直到顾屿走到近前,顾峻才反应过来,猛然回头,一见顾屿,他就瞪圆了眼睛,“大哥!” “别撑了,回房去睡,爹去上朝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顾屿拍了拍顾峻的后背,语气温和道:“爹问起你,你就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顾峻吃不了苦,气性也不大,熬了一天一夜,正是精神松懈的时候,闻言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大哥跟我说的话告诉婉君表妹,可是咱们两家往来那么多年,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一时半会儿就要断了,你跟爹又不告诉我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我是真的想不通……” 顾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失笑道:“秋时国子监大考,你要是能夺个前十名,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同你说清楚。” 落在脑袋上的手掌温温热热的,顾峻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像是在抱怨——他的成绩基本只在中下游徘徊,莫说前十,前百都勉强,只是到底没有再胡闹,顾屿把他扶稳,让人把他送回房去睡。 顾屿回来的时候,陈若弱正在看账本,她天生不通诗文,却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她一边让喜鹊拿着算筹比划,一边握着炭笔在纸上写些让人看不懂的数字,眉头越蹙越深。 “不对账么?” 陈若弱低着头,没注意声音,闻言下意识地回道:“是根本对不了账!” 喜鹊却被吓了一跳,一边行礼,一边悄悄地拉了一下陈若弱,陈若弱反应过来,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正对上顾屿含笑的脸庞。 顾家人都是杏眼,镇国公的杏眼略长,抬眸举目间满是文官的威仪风雅,顾峻的微圆,偏向漂亮一些,而顾屿和他们都不同,原本该是钝角的眼尾微微斜向上挑,眸子黑白分明,宛若星辰。 既是杏眼的神,又是桃花眼的形,笑着看人的时候目光盈盈,仿佛蕴了一江春水似的温柔,冷下来时又如同雪山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陈若弱被看得脸红了,好半晌才憋过气来,哼哼唧唧地把账本一放,似乎找到了眼前人的什么缺点了似的,轻咳一声,说道:“这些账本根本就没有专人来记,花出去的银子条条都没个定数,就像锦缎,明明库房里有上好的缎子,每个月还是一笔花出去的,这记的也不是多少多少匹,而是什么一车两车的,这里头的账也就糊弄糊弄……” 话没说完,她又顿住了,看一眼顾屿,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道:“你要是信我,我要开库房验看支出,可能要打发出去一批人,你要是不信我,我就当进门之前的糊涂账不算数,按着今日开始,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没个下马威,日后有人蒙着我的眼睛给我递糊涂账,我管不来这个家,你不能怪我。” 这是在婆家,不是在娘家,她在将军府想怎么管事就怎么管事,陈青临都碍不着她,可这是镇国公府,她总得要一面金牌,要是日后被底下人编排得多了,她也有处说理去。 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儿,飞快地伸出爪子试探着周遭的危险,这种情况,他进一步,这爪子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他退一步,猫的警惕就会减小很多。 顾屿失笑,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反倒是不按常理地伸出手,摸了摸猫脑袋,语气温柔道:“你是这府里的主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府里的账本不清楚,也是文卿糊涂,惹夫人劳心劳力,文卿感激愧疚还来不及,何以言怪罪。” 陈若弱被摸得脸红,嘴上却还是咕哝道:“本来就是,没见过这么坏的账。” 猫警惕地动了一下耳朵,犹豫了一下,还是眯了眯眼睛,任由他挠了挠下巴,顺了顺脊背毛。 顾屿唇角上翘,没说这只是他归家三日内的成果,之前的账都是寄到书院里给他通阅,游学期间,他几乎没见过府库,大致上能差个不离,已经不错。 勋贵世家里得脸的仆役多半都是家生子,一家身契都在主子的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主子一道享福的。陈若弱没有兴师动众,点了十几个管事和管事婆子,在正堂底下候着。 府库大开,先点的是上个月的账,不算吃用,买进的锦缎玉石字画摆件一样样翻出来,和账本一一对过,账本是糊涂账,陈若弱可不糊涂,上面记了多少银子的账,她就让喜鹊找几个外头的小厮去问这些东西的市价,银子和东西对不上价,看一眼账本底下买进的管事名字,就记上一笔。 她认字少,顾屿身边的丫头却都是个个识字的,闻墨拿着笔,站在边上记名字,顶着一堆管事灼灼的视线,头一回觉得自己像极了公堂上的主簿先生。 好容易熬到买进的账算完,闻墨手边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底下都或多或少有些正字,有的正字已经四五个,有的正字只有两三笔。 陈若弱又让换了一张纸,算的是收入的账,镇国公府底蕴颇丰,历代镇国公都十分有眼光魄力,积攒几代的田产地产房产列出来,足以教大部分世家勋贵眼红到滴血,田租一年一算,地租和房租一月一算,每个月收入的银子大致上差不离,但月底结余就很有些意思了。 列出最近一年每个月的结余银子,陈若弱让人去了一趟钱庄,对了一下存入的钱款,又把府库里的现银按年月算过,一笔一笔称了重,扫一眼底下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别的什么,个个满头大汗的管事们,她瞪起了眼睛,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镇国公府的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她把手拍疼了,却也没拍出响来,不过仍然有效,当即就有两个年纪轻的管事娘子一抖,吓白了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七章 报官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闻墨得了她的吩咐,落笔飞快,取了两张纸来,先誊抄上正字不满一个的管事姓名,然后再把那些个正字多的按照数量排序,一个个名字就这么落在了纸上。 陈若弱好似没有看到前一张纸,只取了后头那张,扫了一眼,发觉里头大部分人的名字她都认识,于是对闻墨点点头,示意她退到一边,瞥一眼底下人,念道:“张仁富,宋桂,李大福,张李氏……”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却也不敢张口呼嚎,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抿了一口茶,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若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怔了怔,见陈若弱一副坚持的样子,还是软了语气,解释道:“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千两银子买断一家世代,已经够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而且,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他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笑了笑,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陈若弱顿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了,她心下也有些奇怪的心思,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了,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事情也算尘埃落定,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顾屿这下不是挑眉了,他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撩人得紧,“好。” 陈若弱心如死灰,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是头一个活活被自家夫君看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八章 头尾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峻是被他的贴身侍女秋儿给生生哭醒的,他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才睡下不久,头疼得要命,可那哭声哀哀切切,弄得他烦不胜烦,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果然见秋儿红着眼睛坐在床前做绣活。 秋儿比他大两岁,已经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她娘给寻了个府里的管事儿子,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愿意不愿意,偶尔还要为这个掉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放她嫁人,是要卖了她。 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以为这话能管用,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他翻过身,戳了戳秋儿的背,“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 不曾想才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还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九章 瑞王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正如顾屿想的那样,镇国公府的事情闹得可谓是纷纷扬扬,元昭帝却没有下罪的意思,开国数代,大部分的勋贵都是日暮西山,也就只剩下了这几条来钱的路子,要借着这个理由强办镇国公府,必然要引起朝廷震荡。 元昭帝五十多岁了,即便对勋贵的势力十分头疼,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个精力来一场大清洗,何况镇国公顾家是勋贵中难得的清流,开国之时尚高祖亲妹安平公主,两代之后尚英宗嫡女惠阳公主,又是瑞王妻族,镇国公府倒台,就打破了他一心想要维持的几个儿子势力的平衡,得不偿失。 不必过多思量,元昭帝隔日就命人拟旨,斥镇国公府御下不严,着瑞王查办此事,一经查证,从重处理。 镇国公府是瑞王的妻族,把事情交给他去办,用意就很明显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在太子身后的瑞王从兄弟中出列,恭恭敬敬接旨,俊秀的少年脸庞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看得太子分外同情,散朝之后,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父皇把事情交给你,就是想给你留个面子,顾家也太糟心了,好在他们自己没掺和进去,你从实查,有什么不懂的,我让黄轻去帮你。” 太子自小习武,手劲很大,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还是撑着笑了笑,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埋着这些祸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是亲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顾家就是缺心眼,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们家人少,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等这事过去,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复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大哥好意,原本是不该推脱的,可我那舅兄心高气傲,一心科举入仕,做父皇门生,我看得等几年,他考中了……” 果然见太子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瑞王垂了垂眸子,就听太子道:“我最烦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戏,罢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找我,过些日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弄了个戏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说些什么推脱过去,可抵不过太子的力气,一个停顿的工夫就被带着走了好几步,终究是怕挣扎起来太丢人,只得跟着太子走。 镇国公从接了旨就等着瑞王上门,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来瑞王府里的宦官报信,说瑞王伤了肺腑,太医看过,要休养两三日,案子先交由大理寺审办着,又说圣旨上已经讲明是御下不严,天子并未牵连,让镇国公不必担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监,镇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屿心下了然,瑞王如今依附于太子,就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实施,又被他们提早将了一军,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方寸大乱,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个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打算,那日出现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个他对上,就必然要步步为营,占尽先机,容不得一丝差错。 顾屿记得很清楚,他自江左归家之后,就一直闭门研读科考书目,三年苦读,殿前钦点状元,本是三元及第,却只因为形容比一甲另两人出挑了些,改为探花,仍旧降一品入翰林院,辗转两年,外放为官。 当今之世,歌舞升平,想要科举入仕,诗赋为重,经史为轻,殿诗只言诗才,不提策论,许多真正有治世实才的人难以晋升,清高的苦守寒窑攻读诗文,肯咬牙低头的依附朝中勋贵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绩之后,就会格外针对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寒门世家两派纷争,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再浪费时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时间太长,入仕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镇国公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实上他已经是顾家人里很能变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劝过顾屿直接入仕,只是顾屿想要堂堂正正科举为官,并没有动摇。 如今千帆过尽,他反倒是明悟了过来,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科举取仕本是为国遴选治世之官,如今不过是浮华诗文的戏台,真要说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举,而非是他。 镇国公府作风清正,自上代镇国公老顾相起,就经常引荐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朝为官,但不争抢那些所谓肥缺,府中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偶尔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间联系也少,没有结党的条件,且多是实干官员,权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个官职底下有四五个备选,且枝叶连绵,错综复杂,顾屿无意去蹚浑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之地,鱼米之乡,天下粮仓,交通疏阔,是仅次于京城的为官好去处,也是世族官员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门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维系着的平衡一样,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间多年来摩擦斗争出来的,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二十章 美梦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屿的安抚还是很有用的,陈若弱想了想,自从来到镇国公府之后,除了顾峻,并没什么人在意她的缺陷,已经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美丑是天生的,要是长得丑还畏畏缩缩不肯见人,等藏不住了,反倒更丢人,不如大大方方的,又不是小孩子,总不会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丑。 想到小孩子,陈若弱就想起那日成婚见到的顾明英,那真是她见过的最知礼懂事的小孩子了,只是一直没听人提他,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却见顾屿细想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明英很好,日后他要跟在我身边读书,夫人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陈若弱顿时有些惊喜,顾屿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白糖的猫脑袋,声音温柔了下来,“明英会很喜欢白糖的,说不得日后就要和夫人一起,争这个小主子的宠了。” 白糖是公猫,公猫爱撒娇又黏人,被顾屿摸了脑袋,顿时黏黏糊糊地凑近了,用毛茸茸的猫头轻轻地去蹭他掌心,好像认识他一样,一点也不怕生。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照顾得却极好,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像有灵性,顾屿却收了手,白糖蹬了蹬腿,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按住了猫身,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被陈若弱抱在怀里,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顾屿嘴角微微上翘,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她又心慌又脸红,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一章 王妃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夏夜晚风徐徐,透过半开的竹窗撩拨着床帐,顾屿把白糖抱了出去,捡起陈若弱扔在地上的衣物,同自己的外袍一起,挂在屏风边的衣架上。 他没有睡,只穿了一身单衣出了里间,外头喜鹊和闻墨两个睡在小床上,本该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这会儿倒都困得紧,连他出来了都没发觉,顾屿也不打搅他们,自去取了笔墨,仍旧回到里间,合拢内门。 上好的宣纸在放茶水点心的圆木桌上铺展开一半,烛光昏黄,照亮了慢慢落成的几行名字,停了片刻,他微微一顿,换了张纸,重又写上几个截然不同的名字,不多时,他放下笔,将两张纸的墨迹晾干,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将先前那张纸放在上面,后面那张纸叠在下面,用镇纸压好。 收拾好笔墨,顾屿仍旧回到床榻上,见陈若弱睡得香甜,嘴角上翘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替她拢好一丝散乱的碎发。 陈若弱的梦做到了尾声,梦里过去了很久,她和顾公子有了孩子,顾公子高兴地抱着她一直转,一直转,转得她晕晕乎乎的,然后……她就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梦里那些甜甜的事情都不是真的,一转过头,就见到身侧闭着双眼的顾屿,心头顿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让人懵懵懂懂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陈若弱盯着顾屿看了半天,终于动了,她屏着呼吸,慢慢地挪动身体,直到小腿靠上了顾屿的被褥,顿时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见顾屿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陈若弱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如此两三次,她抱住了顾屿。 顾屿才睡下不久,被抱住之后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习惯性地侧了侧身子,让陈若弱抱得更加舒服一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陈若弱满脸羞红地闭紧了双眼,拼命地说服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如雷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去。 夏日夜短,两人才睡下不久,外间的天光就渐渐明朗了起来,镇国公府每日晨起都有时辰规定,闻墨和喜鹊睡得沉了,一时都没醒,还是外头李嬷嬷带着人过来,小心地敲了敲门。 李嬷嬷是听霜远的管事,又是顾峻的乳母,平时进出并没有这么恭敬,大多是表面工夫,顾屿也并不计较,只是前日陈若弱刚在府里立了威,那些被押走的管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李嬷嬷的胆子自然小了许多,这会儿连喜鹊都不敢得罪,只是低声斥了闻墨几句,让她去叫起。 顾屿听见动静,已经醒了,只是陈若弱还抱着他呼呼大睡,连闻墨和喜鹊进来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喜鹊知道陈若弱的性子,轻轻地在她耳边叫道:“小姐,小姐,再不起赶不上东街的馄饨了!” 陈若弱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喜鹊再接再厉,“再炸两根香喷喷的油条,配着豆浆吃。” 似乎闻见了油条的香气,陈若弱抽了抽鼻子,用带着鼻音的语气撒娇似的说道:“馄饨吃一半就够了啊,油条一根,豆浆要半碗,多了吃不下的……” 喜鹊偷眼看了看顾屿,虽然有些丢人,不过陈若弱听了这话,却是真的乖乖坐直了身子,任由喜鹊取了干净的新衣,快手快脚地替她穿上。 陈若弱半闭着眼睛,目光不知怎地落到了桌上,两张交叠在一起的宣纸,上头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一行,排列的规律有点像前日她让闻墨记的管事名字,可字都不同,大约是别人的名字。 顾屿见闻墨似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瞥了她一眼,闻墨顿时缩了脑袋,他伸手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叠了四叠,一起对折,然后放进了里衣的袖袋里。 就这么一会儿磨蹭的工夫,顾屿已经洗漱干净,闻墨垂着眸子给他整理冠带,昨日的衣裳素朴,今日要去王府,李嬷嬷让人取了件鹤青云绣的外袍给顾屿换上,又罩一层纱衣。 洗漱到一半,陈若弱也清醒了,打了一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宁远将军府了,她迅速地朝顾屿看去,见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之色,反倒是对她笑了笑,神色温柔缱绻,顿时心里有了底,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没上过几次妆,如今夏日,更无法浓妆艳抹,翠莺手巧些,喜鹊把翠莺叫了来,陈若弱比划了一下,翠莺愣了愣,点点头,给她描了一个淡妆,梳了那日顾屿梳的发式。喜鹊翠莺她们两个看陈若弱是看久了的,这会儿倒不觉得有什么,李嬷嬷几次张口,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陈若弱把脸转过来,正对着顾屿,她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问道:“你觉得我好看吗?” 顾屿端详了一下,眉头蹙起,摇了摇头,“眉一浓一淡,眼一大一小,纵是玉貌天颜,也不能掩盖此间瑕疵。” 陈若弱看向翠莺,翠莺吐了吐舌头,替她描了带着胎记的半张脸的眉眼,匀了脂粉,果然见顾屿点了点头。 喜鹊和翠莺不知道陈若弱的用意,只当她是开了个玩笑,陈若弱却悄悄地按了按心口,梦里有一回,顾公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顾公子嫌她,顾公子却一脸正色,说她生得美,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那妆也美。 顾公子……当真是顾公子,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人。 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翘了起来,像是一早上莫名的好心情,顾屿看着,也跟着弯了弯眸子,神色温柔。 瑞王府离镇国公府不远,用过早膳之后,两人就上了车驾,行不到一刻钟,车驾在瑞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昨日递了拜帖,今日再上门,就是意味着正式的拜见,瑞王府的周管家一早就开了正门等着,下车驾的时候,陈若弱给自己鼓了鼓气,但仍旧十分紧张,顾屿伸手扶她,语气轻缓道:“不必担心,这次只是接二妹回府罢了。” 陈若弱有些不解,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顾屿的手臂,正好摸见他袖口叠好的宣纸,想起刚才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更加奇怪了。 顾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弯了弯嘴角,扶稳了陈若弱,然后微微垂眸移开一步,喜鹊和翠莺已经被教了不少规矩,上前侍立在了陈若弱身后。 周管家是个面白无须的宦官,穿的是内制的宦官衣袍,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陈若弱只见过传旨的太监,那时也没有这么近看过,顿时有些好奇,但她忍住了,跟在顾屿的身边,微微低着头,露出了那日见过的蓝衣男人妻子的端庄神色。 “……还望世子见谅,王妃吩咐过了,夫人请随这位张姑姑去,王妃一早起就在等夫人了。” 陈若弱微微点了一下头,看一眼顾屿,顾屿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陈若弱抿了抿唇,跟在那被称为张姑姑的中年妇人身后,喜鹊和翠莺连忙跟了上去。 瑞王府是新建,规格倒是不错,只是本朝崇朴尚素,瑞王在这上头又格外小心,故而这地方虽然比镇国公府要大,可要论其他,却是处处都比不得,陈若弱看着,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了,她早就觉得镇国公府宅子太漂亮了些,今日一看,王府竟然都比不上,要是被人告一状到御前,岂不要吃官司? 怀着这点沉重的心思,她连见瑞王妃的紧张感都没了,只是盘算着回去之后要如何改建,直到前头张姑姑忽然停了步子,她才回过了神。 瑞王妃见她的地方不在内院,而是王府花园,一大早的阳光还不是那么烈,陈若弱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群婢子环绕下,半坐半倚着石棋桌的瑞王妃。 顾凝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裳,领口的式样有些怪,高高地紧贴着脖颈,镶着珍珠的扣子,拢得整段脖颈严严实实,素面不施脂粉,却无损顾家人一脉相承的美色,只是她的神色淡淡的,眼神也冷冷的。 陈若弱紧张了起来,步子也变得十分端庄,别扭得她差点崴脚,等到靠近了些,瑞王妃完全转过了脸看她,她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顾凝看着她,顿了顿,声音清冷道:“嫂子,坐吧,我们说说话。” 陈若弱正双手交叠在小腹,预备行小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个小礼她也没做过几次,明明知道步骤,但就是怕错,自然能不做就不做,她尽量让自己显得端庄一点,屁股只坐了石凳的三分之一。 顾凝却没有盯着她的礼仪举止的意思,看了一眼身边不下十个婢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哥归家有些日子了,吃睡可还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二章 家训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不问镇国公,也不问顾峻,只单单问了顾屿,听起来有些奇怪,陈若弱抬起头看了看自家这个小姑子,注意到她两只手都拢在袖口里,问这话时,那双清冷的杏眼就那么盯着她看,似有万语千言。 斟酌了一下,陈若弱谨慎地回答道:“府里都挺好的,文卿说今日是来接王妃回……” 她一句话没说完,眼前的瑞王妃却似惊了一跳,双目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陈若弱不知怎么地就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就听瑞王妃再度平淡下去的语气,“嫂嫂怕是听错了,没有圣旨,哪能归宁,大哥说的大约是等探看过王爷之后,来看看我。” 陈若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想起顾屿笃定的神色,她想反驳,却只张了张口,目光落在瑞王妃攥紧的袖口上,又飞快地移开,好似不经意地瞥一眼周遭侍立的婢子,她心里仍旧是奇怪的,可到底没有再提这话。 顾凝又问了几个问题,陈若弱一一答了,两人还说不到十句话,那个带她过来的张姑姑就上前一步,笑道:“娘娘,仔细着日头,要再受了暑气,王爷要心疼的。” 陈若弱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堆笑的张姑姑,心里头仍旧感到奇怪,不由就道:“灌木丛遮着呢,哪有人一早上受暑气的?” “顾夫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自小身子弱,多走几步路都要吃药,就是五月里也有热出病来的,王爷为这个专门翻修了花园,府里现下处处都是树荫,可日头一高,还是遮不住暑气,只能咱们做奴婢的仔细着些。” 那张姑姑说得十分好听,陈若弱刚跟着点了点头,就见瑞王妃苍白的俏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语气里带了些冷冷的怒意,道:“这是我大哥刚过门的妻子,镇国公府的主母,谁跟你这老奴咱们?” 陈若弱猝不及防被叫到,下意识地朝那张姑姑看了看,却见张姑姑那张稍显刻薄的脸上竟然一丝尴尬也不见,带着谦恭到几乎卑微的的神色连连请罪,似乎已经很习惯瑞王妃这样近乎无理取闹的发火,见陈若弱望向她,还讨好地笑了笑。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娇软的女声从不远处慢慢地靠近了过来,“姐姐何必对着个奴婢发火,又失了仪态,又跌了身份的。” 陈若弱顺着那道声音看去,见是个身着翠绿宫装的妇人,面容十分娇美,略有些浓的眉被仔细地拉长,又勾了上挑的形状,怎么看都觉得与众不同,有些难言的精致气韵。 见陈若弱有站起来迎接的意思,顾凝在这之前,淡淡开口道:“嫂子安坐,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那妇人走得近了,陈若弱才发觉那并不是什么妇人,只是梳着妇人发式,妆容浓了一些,仔细看去,竟是个比她相差不了几岁的少女,听了瑞王妃这话,少女显然有些憋不住气,轻哼了一声,又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姐姐说这话好生伤人哪,我是圣上亲口封的瑞王侧妃,和姐姐共侍王爷,怎么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顾凝并不搭理她,起身对着陈若弱微微点头,示意她跟自己到别处说话,孙侧妃却恼了,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嫉恨,一把抓住了顾凝的手臂,拽住了她。 “同在一片屋檐下,姐姐就准备对我这么视若无睹一辈子?”孙侧妃冷笑,“喜也没有,怒也不见,成日里像根木头,除了会写点酸诗,你到底凭什么得到王爷的宠爱?” 顾凝的脸色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清冷的视线落在孙侧妃的身上,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放手。” 孙侧妃恨恨地说道:“你是公侯小姐,难道我就是下贱人家的丫头?我告诉你,你不要得意地太早,我……”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警醒了几分,目光落在顾凝脸上,却见她一丝探寻的意思都没有,柳眉轻蹙,似乎只是觉得她抓疼她了。 还没细想出火气,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眼前的天地顿时一个调转,她就被推倒在了地上,视线向上,是一张、半张满是怒意的脸。 陈若弱挡在顾凝的身前,半脸怒火,指着孙侧妃的鼻子,说道:“她手上有伤你不知道吗?你抓着她,她疼得都要哭了你没看见吗?” 顾凝怔了怔,厚重的袖口底下,满是细小伤痕的手微微发着抖,手腕向上,是一道又深又长,还渗着血的伤口,被孙侧妃抓得紧了,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又裂了一点,鹅黄的裙裳衣袖上,也渗出了一些痕迹。 孙侧妃头一回在对上顾凝的时候狼狈成这样,以往她就算欺负得再狠,顾凝也不会吭声,至多事后瞒不住王爷,王爷训斥她几次而已,可那是在没有伤到顾凝身体的情况下,看到顾凝袖子上的血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突然一白。 没有去管孙侧妃,顾凝抿了抿唇,对陈若弱轻声说道:“我没事,我们去水榭。” 似乎不大习惯说这种话,她说完就走,陈若弱非常凶地瞪了一眼孙侧妃,连忙跟了上去。 顾屿不是第一次来到瑞王府,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是这里的常客,后来瑞王失势,幽禁王府,他也时常过来“探望”,直到新君即位,他才得以手刃了他。 前尘过往,只当黄粱一梦,顾屿不着痕迹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步态收敛几分,回忆起去见新君时的谨慎,慢慢地才有了些无官无职闲散子弟的感觉。 周管家上次见顾屿还是三年前,这一路上悄悄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镇国公世子确实是他见过的世家子弟里仪态最出众的,明明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让他瞧着都暗暗吃惊起来。 瑞王是真伤了肺腑,太子天生巨力,平时和他走在一起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原本他只当是去听戏,也就省了防护措施,可戏听了一半,太子就没耐性了,拉着他去校场练骑射,还兴致勃勃挑了两匹红鬃烈马。 太子能把不情不愿的烈马拽着走,他连上马都战战兢兢,要不是刚巧路过了一位将军,他就不止是被马蹄踢了胸口,而是被生生踩死了。 瑞王接连咳了好几声,听见外头通报,勉强撑着坐了起来,把手里的帕子扔给边上伺候着的侍女,侍女收了帕子,退到一边。 “不曾远迎舅兄,咳咳……”瑞王说着,又咳了出声,他是个仔细的人,咳嗽都注意着不把脸朝向顾屿这边,侍女连忙上前,换了一张新帕子递过去。 顾屿行了一礼,闻言,并没有客套的意思,只是温和道:“今日文卿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想同殿下商议。” 他的神色认真,瑞王也不由得认真了几分,周管家见状,连忙让边上伺候的侍女们都出去,顾屿却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瑞王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周管家,顾屿只是微微一笑。 “周平,你也出去。”瑞王道。 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远,顾屿脸上的笑慢慢收敛了几分,就成了一个几乎是严肃的神色了,瑞王顿了顿,道:“舅兄有事,不妨明言。” 顾屿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语句,轻声说道:“殿下可知我顾氏家训,言及嫁女三条,数百年不曾有违?” 瑞王那张温和无害的少年脸庞上似乎有些不解,笑了笑,道:“还请舅兄赐教。” “嫁女其一,嫁女不攀,高嫁不妾,为人妾者,一死二逐。嫁女其二,外嫁女和离,不得逐,父在归家,父死从兄,孤寡者由族中供养,嫁女其三……” 顾屿微微停了一下,看着瑞王的眼睛,语气温和道:“若有辱我外嫁女者,顾氏全族立之。” 前朝门阀世家林立,景阳顾氏初成势时,并非当世大族,百十来条家训全由先祖一人制定,经后人修修改改,到如今,只有几百年前的嫁女一节半字不曾改动。 瑞王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半撑起身子,冷冷地说道:“舅兄的意思,是我亏待了阿凝?我同阿凝年少夫妻,五年恩爱,我疼她护她怜她爱她,只是她不得生养,我拗不过父皇旨意,纳了个妾,更至今未有宠事,我欺辱阿凝?” 他这话说得实在理直气壮,若换了个人来,哪怕有了十足的证据,也要自疑几分,但顾屿没有,他目光淡淡地看着瑞王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来接阿凝回家。” “顾屿,你当本王是死的不成!” 瑞王漂亮的少年脸庞上浮现出全然的戾气,怒声喝道。 顾屿却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道:“殿下觉得,孙侧妃生得是不是有些像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三章 回家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瑞王的视线陡然锐利了起来,看着顾屿,似是猛兽无声的威胁,顾屿淡笑以对,温润如一双墨玉的眸子里好似蕴了万千星辰,微光点点。 一时被顾屿的镇定压制住了气势,瑞王停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他并不相信顾屿能查到什么首位,更何况一个闺阁里的少女,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只是这话确实掐到了他的嗓子眼,让他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顾屿却没有打哑谜的意思,见瑞王神色里似有怀疑,似有冷意,再也不复那张强装出温和的面孔,眸子微微抬了起来,慢慢地说道:“堂堂定北侯长女,母家亦尊荣,若非身世见不得人,家底比阿凝还高些,为殿下妾,委屈了吧?” 瑞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上去不动声色,在被褥里的手却是死死地攥紧了帕子,他一字一句道:“本王不知。” “殿下尽可不知,即便到了天子驾前,这也是没法查证的事情,文卿知道,不过是偶然罢了。”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说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定然是怀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知情,显然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顾屿却没有抓住这点和他争辩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现出层层的冷意,看着顾屿,道:“镇国公府和本王应当同气连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胁本王?” 顾屿摇了摇头,道:“父亲疾病缠身,文卿年底就离京,三弟尚幼,故而想让阿凝回府照顾父亲些日子,皇家亦有人情,文卿的要求并不过分,上报天子,也是一样的结果。” 瑞王差点被气笑了,道:“舅兄既然已有决定,那还来找本王作甚?镇国公一道折子上去,莫非本王还有通天彻地之能,拦着父皇看折子?” 顾屿的眸子抬起,毫不避讳地直视瑞王,语气轻描淡写,神色却很严肃,“文卿来找殿下,是想让殿下答应,一年之后,阿凝病重身死,因无子继,灵位不入王府,到时殿下婚嫁另娶,同我镇国公府再不相干。”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瑞王直起身子,漂亮的少年脸庞上戾气深刻,怒火重重,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恐慌,他盯着顾屿,顾屿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听着瑞王大声地怒斥着,外间匆匆的脚步声渐近。 顾屿一手微抬,另一只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叠好的宣纸,在瑞王面前抖开,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时,瑞王的瞳孔陡然一缩,外头周管家尖细的声音传来,“王爷?” 瑞王盯着顾屿手里的宣纸,良久,冷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周管家带着人犹疑地退远,房里的气氛却还是十分凝滞,隔了一会儿,顾屿收好了宣纸,语气有些微的缓和,“顾氏人丁单薄,即便是外嫁的女儿,也是族中的珍宝,殿下成婚时答应的话,既然能为安定侯之女破例,也就能为更多的贵女破例,阿凝脾气大,她忍不了,殿下不放她离开,她迟早会死,顾氏是殿下的妻族,能给殿下的也不过是滴水,名单上的这些官员,他们或有软肋,或有把柄,或是能力极佳,身处困境,殿下因人施法,想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出一番事业,用不了几年。” 瑞王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他冷笑着说道:“本王若是答应了,最大的把柄就在你手里,何况本王怎么知道是真是假?顾文卿,你打的好算盘,用几个名字就想换走阿凝,你当本王是傻的不成?” “这里头的人,殿下应该已经接触了其中一些了吧。”顾屿说着,微微笑了起来,“有的不得其法,有的把柄在握,文卿替殿下断言,按部就班笼络这些人,殿下至少要花十年时间,如今只要殿下点头,最少三年,最多五年,这些都会成为殿下的人,殿下觉得文卿此举是在握殿下把柄,可文卿将这张名单交给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将把柄给了殿下。” 顾屿只是一个没入仕途的闲散世家子,根本没有渠道得知这么多官员的背景势力,唯一的解释就是镇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在用扶持的门生势力暗中收集情报,这是一道双向的把柄,一旦达成协议,双方就此中断干系最好。 何况拉拢官员,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若是不小心拉拢到别家的暗线,就是把野心摊开了给别人瞧,惹了一身骚,还落不到好,瑞王和太子一母同胞,一直依附在太子羽翼之下,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到如今,手底下也没几个真正得用的人。 顾屿递来的不是一份名单,而是一个完整的势力体系,瑞王野心初成不过一年余,纵有城府,也被砸得有些晕,他的目光仍旧警惕,可紧攥着帕子的手已经有了松动。 王府后花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盖了水榭,看上去有些朴拙,陈若弱看着四个侍女分别守住了水榭四角,又有两个嬷嬷立在了顾凝身后,其余的婢子则在边上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不像跟着王妃,倒像是看着犯人似的。 顾凝面容清冷,对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守卫视若无睹,张姑姑端来了茶水点心瓜果,她也不看一眼,只是靠着陈若弱坐着,偶尔开口说几句话,视线大半都是落在湖面上的。 隔着水边,倒是阴凉了不少,陈若弱有想问顾凝的伤势,可见周遭的人都没什么反应,连顾凝自己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顿时熄了火,不大自在地坐着,忽然见岸边上走来了一行人,她才又高兴了起来。 周管家问了侍女,又恭恭敬敬带着顾屿来到后花园,陈若弱一见顾屿就弯起了眼睛,顾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站起了身。 “大哥……”顾凝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低声道:“坐吧。” 顾屿看着活生生的妹妹,双目中似有星辰,他的嘴角微微地弯了弯,说道:“父亲托周相在朝上递了折子,让你回府住几天,折子应该已经批了,殿下也同意了,收拾东西,跟大哥回家。” 顾凝怔住了,清冷的面容上呆呆落下了两行泪,陈若弱吓了一跳,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啊,回家有什么好哭的,我两天不回家都想得很,别哭别哭。” 顾屿反而笑了,抬手弹了一下顾凝的脑门,语气轻缓而又温和,“不想收拾,那就走吧。” 顾凝摇摇头,又很快点点头,她不想收拾东西了,只想立刻回家,回到她还没出嫁时的住处,抱着最熟悉的枕头,痛快淋漓地哭上一场。 来的时候只有一副车驾,两个人还好,三个人就有些挤了,顾屿原想让顾凝和陈若弱在车驾里,他骑马回去,可是顾凝怎么说都不肯松开他的衣角,只得由她去,陈若弱不知其中内情,摇头晃脑地在车里哼着小曲。 顾凝原本以为自己能撑到回家,可半路上靠着熟悉的肩膀,听着欢快的小曲,她忍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地冲上了脑海,她一把扑进顾屿的怀里,清冷的表象撕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抱着能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顶天立地的兄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陈若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又哭了,是不是那个什么侧妃给你委屈受了?你要告诉王爷啊,别哭,乖啊……” 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顾凝的哭声更大了些,伴随着一些哽咽的连不成句的话,她紧紧地抱着顾屿的腰,哭得近乎嘶哑。 倒是顾屿有些了然的样子,摸了摸顾凝的发,对陈若弱微微摇了摇头,“让她哭吧,她委屈不是为一两个妾,是瑞王。” 顾氏嫁女,不攀权贵,高嫁不妾,当年荣宠至巅顶,也只有尚公主,而非嫁女入皇室。顾氏先祖曾言,这世道女子艰难,男儿在外,荣辱与否,绝不系于族中女子婚事,即便天子有心,也不好冷了镇国公府的心,顾凝嫁给瑞王,是因为她和瑞王两下有情,执意要嫁。 陈若弱顿时更加同情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顾凝的袖子拉起一段,见上面缠绕了长长的白色布带,血迹渗透出来,红红黄黄的,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再难受,也不要寻死,你看看,你这伤这么深,除了家里人心疼,别人难道还搭理吗?” 顾屿的脸色陡然黑沉了下来,“他还敢伤你!” 陈若弱愣了一下,见顾凝哭着摇头,也跟着摇了摇头,道:“手腕上竖着的伤口,上深下浅,内侧略弯,是存心要自尽的,这是受了多少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四章 花瓣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凝一路哭回了家。 就像是年幼时在外受了委屈,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因为小小的孩童心里清楚,家里有父兄,能为她出气。 顾屿只是任由她哭,不安慰,也不哄劝,哭得急了,就让陈若弱给她擦擦眼泪,到下车驾的时候,顾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打个哭嗝。 京中的车驾走不快,顾屿从带着顾凝刚出瑞王府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回镇国公府报了信,镇国公一向端着的人,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个转,才记得打赏,顾峻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归宁了,他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镇国公让人开了正门,顾凝刚从车驾里出来,就看见顾峻穿了身鲜亮的衣裳站在府门口,镇国公连衣裳都没换,大步迎了出来,顾凝刚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撑着还想行礼,被镇国公按住了。 “傻丫头,上回还好好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镇国公说着,忽然又想起了顾屿曾对他说过的话,拧了眉头,不再多言,拉起顾凝的手朝府里走。 陈若弱原本又是心疼顾凝,又是替她高兴,只是下车驾的时候,发觉顾屿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凝的身上,虽然平静,但难掩关心,镇国公从见了女儿,就没朝她看上一眼,那个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峻更是扑上来围着顾凝团团转,他们一家四口走在前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这是不对的,就像陈青临娶了媳妇,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她扔在一边不管,说句扎心窝子的话,人家才是一家人呢,她……只不过是刚刚进门而已。 陈若弱抹了把脸,重又笑了起来,正要快走几步跟上,就见原本落在最后面的顾屿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怔愣在原地,弯了弯眸子,朝她伸出了手。 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不似寻常人对着阳光时会把眼睛眯起来,顾屿的眼睛是舒展着全然睁开的,笑起来的时候,恍若定格了一夏的静谧,他身上鹤青云绣的衣裳泛着丝绸的温润光泽,越发衬得整个人像入了红尘的谪仙。 陈若弱心里忽然就安定了,她快走几步,把手放进了顾屿的掌心里,随后掌心微拢,同她十指紧扣起来。 顾峻哄了半天姐姐,一回头,见两人走在后面,还牵着手,顿时轻咳了一声,拉长了脸拽拽镇国公的衣袖,反倒被镇国公瞪了一眼,顿时蔫头耷脑起来。 才进家门,镇国公就让顾全去把顾凝原先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好在即便嫁进了王府,自家小姐的闺阁还是天天打扫的,只是长久没人住,要点了香散干净浊气,一应被褥也赶着工做出新的来铺上,小姐最喜欢的东西,前头被收进库房的,也都摆上。 要是没有陈若弱之前那一通彻查,顾凝住处的东西,十件倒有四五件寻不到的,其中有个她最喜欢的玉枕,因从娘家带枕席是件不规矩的事情,一直放在库房,等找着的时候,已经被一个管事婆子的孙子睡了一年多。 镇国公原本只是气,等发觉了顾凝手腕上的伤口,一把年纪,眼泪都差点没忍住,顾峻更是跳了起来,嚷嚷着要去找瑞王算账,被顾屿按住。 “他……确实变了很多,可伤是我自己拿东西划的,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顾凝哭过了劲,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噎地说道。 镇国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也只是抖了抖嘴唇,“你这是……何苦啊?” “二姐,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啊!怎么就让这个混蛋逼成这个样子了?”顾峻气得直蹦跶,想把茶几上的茶盏摔了,仍旧被顾屿按坐了回去。 顾凝咬着嘴唇,似是不知从何说起,陈若弱便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孙侧妃,我看她的态度很嚣张,王爷纵着她所以……” 顾屿看了顾凝一眼,平静地说道:“不是孙侧妃,是赵侧妃,她是定北侯之女,生母应当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已婚妇人,至少要比定北侯身份高一些,瑞王千方百计将她弄进府邸,是为了搭上定北侯这条线,更甚者,也有可能是为这女子的生母。” 按照孙侧妃的年纪来算,那时定北侯已经承爵,且过了孝期,一个未婚的侯爷,即便是公主也有资格争取,所以孙侧妃的生母只有是已婚的妇人,但若这妇人的婆家身份不够高,一个私生女,也不至于让定北侯被瑞王握了把柄,千里归京暗投诚。 顾凝怔了怔,似哭似笑道:“怪不得,他说心里只我一个,可有不得不纳孙侧妃的理由,我当他骗我,原来,是真有很重要的理由……” “奸滑小人!”顾峻气恼道,“又想二姐对他死心塌地,又要占着咱们镇国公府,还想第二个岳家的便宜,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情!他还好意思编出什么诗赋传情的佳话,我看就是个笑话!” 顾凝听着,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顾峻吓住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屿,顾屿瞥了他一眼。 陈若弱犹豫着说道:“我看那个孙侧妃不像是个会写诗做赋的人。” 顾峻霎时间就想起来了,姐姐和那个狗屁瑞王宫宴相识,之后一年书信往来,都是他傻不愣登两下传递,其中似乎……多半是诗赋。 “不必在这上头多做计较,今日我问过瑞王,他已经同意放阿凝离开,日后婚嫁不相干。”顾屿淡淡地说道。 顾凝却是霍然站起了身,愣愣地说道:“他,他是这么说的?” 陈若弱也吓了一跳,镇国公眉头蹙紧,只有顾峻第一反应是乐了,嘟囔了一句还算瑞王有良心,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也反应过来了,“哥,他不会的吧?侧妃又不能扶正,姐姐走了他也娶不到比姐姐身份还高的继妃,这总不会是……”真良心发现吧? 没有搭理顾峻那茬,镇国公道:“他要什么了?” 顾屿没有当着众人明言的意思,只是对着镇国公摇了摇头,镇国公和他早有了默契,知道这就是私底下再说的意思,所以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若弱看着顾凝,见她愣愣的,像是丢了魂似的,连忙拉了拉顾屿的衣袖,其实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这个夫君的手里,就都……这么干脆利落呢? 看小姑子这个神情,明明就是还有情意的样子啊,她虽然也觉得那个瑞王爷手段太坏,可姑娘家的感情不是这么清楚的,就像是一块烂掉的肉,明知道痛痛快快挖掉,病就好了,可谁都怕割肉的疼,情愿一点一点拿药化开。 顾屿不是很能理解顾凝这会儿百般复杂的心思,见她模样,隐去了自己和瑞王的谈话,只说道:“天家情薄,他今日能为一个定北侯纳侧妃,明日就能为更大的利益抛弃你,我给他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你半分,在他眼里却比你值钱得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凝哭着跑了出去,顾峻一愣,追了上去。 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了顾屿一眼,顾屿点点头,陈若弱对着镇国公行了一个礼,也跟着出去了。 顾凝是真伤心,原本听说瑞王并不是移情别恋,而是为了什么定北侯的势力,才拿了她昔日待嫁闺中时写给他的相思诗赋给了别人,大张旗鼓迎她进门,即便难过,她心里也有了一些莫名的安慰,可顾屿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他没有背弃和她的感情,可在他心里,哪怕她还是他唯一爱的女人,也抵不过他想要的天下,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追求,他情愿把她还给顾家,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出身尊贵,父兄疼宠,即便不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可连顾峻从小都知道,一切最好的东西都要留给姐姐,因为姐姐是个姑娘家,姑娘家从来就是要疼要宠的,即便嫁人,她嫁的也是她喜欢的人,一个会为她低下头,骄傲漂亮的天家子,一个应允她一生一世,再无旁人的如意郎君。 可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分量,她是个能被利益交换来交换去的物件,她的感情他不看重,她的喜怒他不关心,他的感情或许没有作假,可他是个薄情人。 顾凝跑到了水边,愣愣地看着水面上哭得形容狼狈的女人,解开了脖颈上紧勒的珍珠扣子,雪白的脖颈上,布满了嫣红深紫的吻痕,像雪地里揉碎了的花瓣,风一吹就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五章 挡雨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屿确实没有考虑到现在的顾凝是什么想法,见她哭着跑出去,着实来说,他的心里是没有太大触动的,在他看来,顾凝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疼过哭过就会好,他要是放任她被恶狗撕咬,才是不负责任。 镇国公知道儿子一番离奇经历,性格变化大了些,也属正常,只是叹了一口气,细问了他和瑞王的谈话。 顾屿没有隐瞒的意思,他昨日写下两份名单,一份是瑞王后来被牵连出来的同党,一份是太子废立前后的班底,他把前者交给了瑞王,后者另有他用。 交给瑞王的名单,他格外隐去了一部分如今声名不显,后期却十分得用的人才,只留下当初重立太子时第一批被查抄出来的高官勋爵,这些人大半都有把柄在瑞王的手上,他从太子手里得来审问的权柄,把这些事情查得很清楚。 “这,如今阿凝归家,人已经得罪彻底,真要把这些都给他……”镇国公眉头蹙起,然而并未犹豫太久,还是点了点头,“罢了,只要太子不废,这些事情一旦公之于众,瑞王也就不成了,只是日后同他往来,切莫小心,不要被他抓了把柄。” 镇国公府是真的没做过探听情报之事,只要等阿凝事罢,断去联系,即便日后瑞王势败,要咬镇国公府一口,也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只是这过程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有心算计了无心。 顾屿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走时留了几个官员的软肋把柄,瑞王是个谨慎到可怕的人,即便如今还是少年,心眼也比太子多长了好几个,这些情报他大约会从中挑一个两个合适的,不着痕迹透底给其余的皇子,从眼线那里验证过真假,才会信他。 父子两人正商议着,陡然听脚步声传来,顾峻气冲冲地折返了回来,少年脸庞上满是惊慌和委屈,“爹,大哥!大嫂和二姐打起来了!” 瞥一眼惊讶的镇国公,顾屿沉声说道:“把事情从实说来。” 顾峻额头上也有些青黑的痕迹,只是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道:“我刚才去追二姐,二姐站在水边上哭,我就没敢过去,谁知道她哭着哭着就往湖里跳,大嫂正好追过来,把她拽回来了,然后大嫂就打了二姐一巴掌……” “她还想寻死!”镇国公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外走,顾峻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急声说着方才的情形。 “我以为大嫂打一下,让二姐清醒清醒就够了,没想到大嫂打了一巴掌,接着又是几巴掌……” 顾凝衣裙湿透,湖边的泥泞把她半个身子都弄得脏污不堪,她半趴在湖岸上,整个人都被陈若弱打懵了,等到回过神,两边脸颊火辣辣的,迎面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这辈子再狼狈,都没有人敢打过她……顾凝怔愣了一刻,哭声都止了,嘶哑着朝陈若弱的方向扑了过去,又被她一脚踹回了地上。 陈若弱的衣裳在把顾凝拽回岸上的时候弄脏了,她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更蹭得一脸泥污,她看着地上挣扎着还要再爬起来的顾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眼里的怒意比被打的还要炽烈上几分。 “你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王府里弄出来,还不知道给出了多少好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在家里的吗?好声好气劝你,你当成耳旁风,非要扇你几巴掌才知道疼是不是!” 顾凝痛哭着还要再扑上来,仍旧被陈若弱推倒在地上,瑞王府的湖泊水源引自宫中,故而湖岸处是用青砖砌的地,镇国公府府邸规格稍小,蓄的湖泊也是人造的,地面是泥的,摔一下不算疼,却还是让顾凝瞪红了眼珠。 陈若弱顶着一张可笑的泥花猫脸,神情却比什么时候都严肃,她盯着顾凝,大声地喝道:“为个不值当的男人去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去到普通老百姓的家里去看,你已经比大多数的人活的都要顺心如意了,这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家里人疼你如珠如宝,你都不看在眼里,却要为个不在乎你的男人去死?” 顾凝听着,一边哭一边嘶声叫了起来,顾峻远远的就听见了她的哭声,拔腿就跑了过来,一把撞开了陈若弱,就要去扶顾凝,“二姐,二姐你别哭,别哭啊,是不是大嫂欺负你了,我替你打她……” 少年的手掌滚热,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泥泞冰冷,像是一股暖流紧紧地贴合上心房,顾凝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想到自己刚才做下的糊涂事,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真正疼她关心她的人了,哭声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陈若弱被顾峻撞开了几步,倒没有像一般的闺阁小姐一样摔跟头,她站在边上,仍旧叉着腰,站得稳稳的,听见顾峻这话,抿了抿唇,又道:“我不管你以后是恨我,还是讨厌我,至少现在这话,除了我,是没人会跟你说的,你在王府里寻死,还能说是一时糊涂,你在娘家寻死,和死给家里人看有什么区别?除了疼你关心你的人,谁管你死不死?难道你死了,那个瑞王就会为你守一辈子妻孝吗?” 顾凝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喉咙里几乎泛上血气,顾峻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能恶狠狠地看向陈若弱,“闭嘴……” 他话音未落,镇国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才是给我闭嘴!” 顾屿走到了陈若弱身侧,见她一脸泥泞,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没有去看地上哭得凄惨的顾凝,只道:“我带若弱回房洗漱。” 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顾凝,陈若弱惊觉自己下手太重,见顾屿一脸冷意,顿时心情沉重,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屿的身后。 “大嫂……”顾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若弱对顾凝有气,顾屿的步子也没停,所以她没回头,又走了几步,忽然隐约听到了一声多谢。 陈若弱拿胳膊擦了擦脸,重又变回了花脸猫,她回头看了看,见顾凝已经被顾峻小心地扶起,她看着一身泥泞,脏污不堪,可不知为何,瞧着比在瑞王府里见到的那会儿,多了一丝生气。 镇国公府这几日不太平,管事被大理寺押走了大半,婢子下仆人人自危,难得有在院外走动的,一见顾屿带着花脸猫似的陈若弱回来,立刻就有李嬷嬷带着闻墨和一众婢子迎了上来。 “备水。”顾屿吩咐了一句,一回头就见陈若弱又把自己糊了一脸的泥,他手里的帕子也脏了,不由得摇摇头。 闻墨去备水,李嬷嬷不敢多问,忙着上了两盏茶,又让小丫头端了新切的瓜果过来,就急急地带着人躲出去了。 陈若弱缩着脑袋,飞快地瞥了顾屿一眼,又瞥了一眼,发觉自己是很难从自家夫君的表情上看出想法来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先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小姑,我……” 话还没说完,沾满了泥的小黑手就被顾屿握了起来,他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阿凝幼时随了娘亲,体弱多病,原先并不指望她高嫁,所以自小娇惯到大,不曾想她会和瑞王有情,一心要嫁给他,瑞王一贯依附太子,当时府中上下并未多想,只得随了阿凝去,酿出如今祸事来。” “可是这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陈若弱看着顾屿近在咫尺的脸庞,眨了眨眼睛。 顾屿微微摇了一下头,“我但凡狠心一点,早该在当初事情有了苗头的时候,就掐断她的念想,天家的水有多深,岂是她说进就进的,是我害了她。” 陈若弱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痒了,如果眼前不是这张俊美的谪仙面容,她简直恨不得拿泥糊他一脸! “是不是明天雨下个三天三夜,淹了黄河水道,也是你的错了?”陈若弱认真地看着顾屿的眼睛,“这世上巧合之事那么多,假如什么都是你的错,你担责任担得过来吗?鬼没撕掉人皮之前,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拿别人的错事往自己头上扣,难道头大就一定要给隔壁挡雨吗?” 顾屿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陈若弱气势如虹,竟然也不怎么害羞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着,半晌,顾屿眸子微微合拢,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鼓了半天的气忽然泄了个干净,陈若弱的脸颊上不争气地浮起一丝晕红,清澈灵动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像是一只忽然被抱进怀里的小老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六章 名额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顾屿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了,和顾峻顾凝都不同, 他从小就被当成镇国公府未来的接班人培养, 习惯了把一切都抗在肩上, 到后来兜兜转转, 枕侧冰凉,也再无人能对他说一声, 非他过错。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顾屿放开陈若弱的肩膀, 见她脸颊上的泥污已经有些干了, 越发像个泥脸的小猫,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陈若弱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别开了视线, 恶声恶气地说道:“你,你不要以为这个样子, 我就会心软了, 以后就事论事,再把别人的错朝自己身上揽, 我就……” 她努力地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能威胁到顾屿的东西,顿时有些泄气, 只是她还没有把话含糊过去, 顾屿就已经认真地点了点头。 “夫人教训的极是, 日后文卿定牢记在心, 一字一句,莫不敢忘。” 这话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浮夸些的,就成了油嘴滑舌,过火些的,又像是惧内窝囊,只是由顾屿说来,却是一句再郑重不过的诺言。 尤其他的眸子实在生得太好看,认真起来的时候,就是看着一块石头,都能把石头给看软了,陈若弱不是石头做的,霎时脸红如血。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李嬷嬷的声音,说热水已经备好了,陈若弱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顾屿笑了笑,很快就又收敛了笑意,神色有些发沉起来,他原本准备年底就往江淮赴任,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一年之后瑞王放人,至多是归家些日子处理后续,可如今阿凝这副情难断的样子,又有个没头脑的顾峻死命护她,他并不放心把她留在镇国公府。 即便交易已经谈妥,也不代表他就能在瑞王妃还活着的时候带她离京,说不得就要耽搁到明年,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年中,江淮官场就要起风,借着这道势,他能迅速地站稳脚跟,假如运气够好,还能收拢到一两个不错的人才。 江淮要去,可他带不走阿凝,父亲的脾气他清楚,管得住阿凝管不住顾峻,只能把这两个人分开。 顾屿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只是念头还没深,外头就有丫头进来传话,说是舅老爷上门了。 陈青临穿着寻常百姓的薄布衣衫,走路的姿势也和京城的贵人们不同,虎虎生风的,恨不得一步走别人三步那么远,身后跟着个亲兵,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下人的穷亲戚上门。 “我就说穿那件绸缎的,你非说太正式了不好,现在怎么讲?”陈青临瞪着亲兵,压低嗓音说道。 亲兵瞥了一眼带路的白净小厮,目光在对方的锦缎褂子上溜了一圈,又看了看脸糙手糙的陈青临,非常诚恳地说道:“您那件衣裳连个缎花都没有,要是穿着那件绸衣,更像姑爷家里跑腿的。” 陈青临脸一虎,不搭理亲兵了,大步朝前走去,新婚那天他来喝的喜酒,路都熟得很,原本是想直接去后院,小厮却直把他往正堂带,迎头几步,正撞上个形容漂亮的少年公子,陈青临一瞧见他,眼睛就眯起来了。 才把顾凝扶回房洗漱,顾峻也蹭了半身的泥,刚换了身衣服出来,就听说宁远将军上门,他不大待见陈家人,即便他大哥不在意,也不能抹消陈家隐瞒实情,挟军功强嫁进镇国公府的事实,原是想躲着陈青临走,这会儿撞上了,他倒也不憷,昂着脖子,淡淡叫了声陈将军。 连亲兵都觉得这个顾家公子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倨傲了,只是陈青临盯着顾峻看了半晌,顿了顿,没搭理,仍旧朝前走,带路的小厮左右看看,吞了吞口水,抬手擦擦头上的汗,对着顾峻行了一个礼,连忙快走几步追上。 镇国公这一日的喜悲着实有点大了,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即便去了病根,一时半会儿精气神也还没养回来,只是听闻陈青临上门,还是强打了精神见他。 陈青临早前就跟镇国公见过,这会儿倒也不拘谨,叫了声叔父,就坐了下来,亲兵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神色肃穆立在他身后。 “冒昧前来,是因为子章下个月就要回西北去了,现在各营都在加紧征兵,再不回去,连肉汤都喝不上……”陈青临说着,又觉不妥,于是重又绕了过来,道:“这次我是想来看看若弱,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好,我也就能放心了。” 镇国公想到刚才气势汹汹的长媳,轻咳了一声,说道:“她应当是能适应的,府里这些日子也被管得很好,贤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 陈青临闻言一咧嘴,正要起身离开,又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了回去,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对镇国公说道:“冒昧问叔父一句,三公子可是在国子监听学?” “他算什么监生,成日里斗鸡走狗,纨绔子弟似的东西,说出去只会污国子监的名声,不是豁着我这张老脸,早晚让人撵回家来,叫贤侄见笑了。”镇国公摆手道。 陈青临似是犹豫了一下,又十分诚恳地抬起头,拱手说道:“叔父不知,前一阵军中有一批文书和军需官调任归京,朝廷的意思是从国子监中遴选出一部分人,授从七品,暂入军籍,任用一年待察,子章手底下有三五名额,想来想去,还是自家人用着安心些……” 亲兵发誓他从自家将军诚恳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不明显的毒辣之意,顿时脊背发凉,低下头去。 镇国公倒是一喜,早在顾屿和他说了日后的事情时,他就起了收拾顾峻这块滚刀肉的心思,只是一时还没个章程,陈青临这话就像是瞌睡送来的枕头,真正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前线虽然危险,但军中的文官历来是受到重重保护的,身在大营后方,既能锻炼心性,又是在熟人手底下做事,他虽然不指望顾峻能做出什么名堂来,但总比他成日里在国子监混日子,混到没法混了放出来,又给京中添了一名纨绔强得多。 陈青临趁热打铁,瞅着镇国公的神色,又说道:“这名额到下月止,如果叔父有意,等侄儿回去,就把三公子的名字报上去,要是叔父舍不得他去吃苦……” “贤侄误会了,倒不是舍不得他,”镇国公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我但愿他去前线,锻炼出个样子,可又怕他自小娇惯,吃不消操练,到西北一趟事没做几件,只丢了脸皮。” 这就是松动的意思了,陈青临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这没什么,每年新兵进账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让人看着点,日日酌情增减,不会伤了三公子的。” 镇国公大喜过望,眼前脸黑手黑的陈青临陡然和长子口中雪中送炭的舅兄重叠在了一起,成了个光风霁月的好人形象。 他感动之下,却没注意到陈青临话里的细节,亲兵颇有些同情地撩了一下眼皮,默默给刚才那个眼睛长到天上的顾三公子提前上了一炷香,朝廷规定,厢军每十日操练一次,西军每五日操练一次,前朝有个宋家军,号称铁军,也不过是三日一操,而自家将军的飞鹰营……是每日一操。 整个西北军中,谁都知道飞鹰营是精锐中的精锐,顿顿有肉不说,连军饷都比别人多两钱,可真正愿意进来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苦,太苦了。 从正堂出来,陈青临和亲兵的手里都空了,刚才提进来的东西已经被管家收了起来,等镇国公看过,就可以贴上红封,收进府库,陈青临不知道这茬,只拿凶恶的眼神瞪向亲兵。 亲兵也委屈,他又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是进门先见长辈,几盒吃食又不重,拿在手上就拿了,谁知道人家那么客气地接过去了,那个珍而重之的样子,他几乎都怀疑自己拿的是什么金银珠宝。 顾屿就在听霜院前等着陈青临,原本以为要多等些时候,不曾想只过了一刻,陈青临那比起别人都高了一头的大个子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空着手见妹婿,陈青临心里觉得尴尬,可那张老树皮似的黑脸上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任由顾屿行了礼,他轻咳一声,干巴巴地说道:“若弱呢?” 顾屿刚要说话,就听见陈若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一回头,就见她穿着干净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头发,喜滋滋地叫了声大哥,跑了过来。 陈青临原本是咧着嘴笑的,等看到陈若弱沐浴过后显得越发白嫩的半边小脸上,几道分外明显的红痕时,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七章 兄弟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那几道红痕大约是湖岸边上的草叶刮的,陈若弱原先脸上有泥, 即便凑近了看, 也看不出什么, 洗浴过后热气蒸腾, 原本的细小伤痕变得无比清晰,又微微发肿, 几乎有些触目惊心,顾屿见了, 眉头都蹙了起来。 陈若弱跑近了, 气都没喘一口, 湿漉漉的头发全贴在了身上,陈青临问,“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脸又是怎么了?” 顾屿很熟悉陈青临的表情,即便看着还是那副木讷老实的样子, 眼里的火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陈若弱只有更熟悉,想都没想就把刚才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笑嘻嘻地说道:“我刚才在水边跌了个跟头,衣裳都脏了,大热的天, 顺带洗洗也凉快。” 见陈青临的眼睛还是眯着的, 陈若弱一手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撒娇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伤吗?一点都不疼,可能没注意蹭着哪儿了吧。” 她说话的语气轻快而又自在,陈青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也就点了点头,陈若弱拖着他进了院子,前院里的正房被重新收拾了一番,去了喜庆的新婚红绸,古董珍藏换下金银玉器,一派不显山不露水的清贵气韵。 陈青临只认金银,不识古董,瞅着就有些不得劲了,在西北,不是没有新媳妇进门就把值钱东西收起来不给用的,可那都是极少的不知礼数的人家才会干的事,他没想到镇国公府也是这种人家,只是瞧着陈若弱的高兴劲,憋住了没发作。 顾屿把陈青临让到上首左位,自己和陈若弱坐在了下首,主让客座,这是极高的礼遇,陈青临也不好摆脸色了,不管镇国公府怎么样,他瞧着顾屿确实是很顺眼的,和他话也投机,轻咳一声,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把对镇国公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春时募兵,夏时操练,秋时分兵入帐,平时营里调不到兵,只有分新兵的时候能占点人,快到六月中了,我得赶着回去拉一列新兵。” 陈若弱基本可以说是在西北长大的,平时军中一些事,耳濡目染也听得懂,陈青临这话是解释给顾屿听的,顾屿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进过军营,却也率领过厢军抵抗西蕃豪强,军中的大致情况也还清楚一些,并没有太多疑问。 陈青临看了顾屿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我这回去,估计要个三年五载,若弱打小就跟着我,我放心不下她,想在她身边留两个人,平时跟着文卿,不进后院,隔三差五能看若弱几眼,给我去个信。”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用商议的语气,陈若弱怕他话说得太硬,惹了顾屿不快,连忙道:“哥,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喜鹊给你去信不就成了,或者你留人跟在我身边也好,跟着文卿是什么道理,做对探子吗?” 亲兵想起还杵在门口的那两位爷就头疼,听了陈若弱这话,差点没来一句你怎么知道,外头那两个,确实是营里最好的探子。 “你要是出个什么事,喜鹊是能报信的人?”陈青临一点也不避讳顾屿,十分直接地说道:“何况我带来的人脑子机灵,拳脚也硬实,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跟在妹婿身边,连护卫都省了。” 陈若弱咳了好几声,陈青临却丝毫没有动容,黝黑的俊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盯着顾屿,若是旁人,早被看得不自在,顾屿却不同,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舅兄考虑得很是周到,文卿却之不恭。” 陈青临说不上来满意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原本来之前准备得足足的话也都被这爽快的应答给堵了回去,他顿了顿,发觉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还捎带了一个顾三公子,茶还是热的,话已经没了。 顾屿等了片刻,没等到陈青临的下文,顿时意会,笑了笑,似是没发觉陈青临的停顿,道:“舅兄准备何时启程?” 陈青临松了一口气,接话道:“过两天就走,王大人让我顺带押一批军备回去,到那天是跟军需官一起走,不用送。” 陈若弱这下倒有些舍不得起来了,乌溜溜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又很快自己眨掉,很是欲盖弥彰地干笑了两声,“哥,京城和西北离那么远,又是六月中,你等回去,可能就要黑成煤块了。” “晒惯了,没事。”陈青临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刚才和叔父商议,想让三公子随军一年,吃吃苦头,倒忘了这茬,只怕三公子受不住。” 顾屿眉头一挑,陈若弱倒有些奇怪了,忍不住说道:“他肯跟你去吗?不会半道上跑回来吧?” 陈青临黑脸一乐,展示出洁白森冷的牙齿,大热的天,硬生生给整个屋子弥漫出一股肃杀冷意来。 顾屿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甚至有些求之不得,他原先就隐约有些这个念头,军中是最能管教人的地方,顾峻跟着陈青临走,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没了会为她翻天的顾峻,顾凝留在府里他也就能放心了。 陈青临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了,留下一对周姓的兄弟,一个叫周虎,一个叫周豹,生得有些相似,能瞧出是兄弟俩,差不多高,都是一副健壮的身板,只是一个独眼,一个缺了条胳膊。 军中不留残疾,要是好好的兵,陈青临也不会断了人家的前程,把人留在京中当跟班,周家兄弟这样的伤只能算轻残,抚恤金给的很少,陈青临舍不得让他们年纪轻轻回乡种地,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周虎跟着小厮进了镇国公府,一边听小厮说话,一边眯着独眼,迅速地扫视了周遭的情况,只是潦草几眼,就有一副地图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形,连逃生的路线都一并规划完整。周豹则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路上遇见的小厮丫鬟,从外院看到内院,然后对周虎摇了摇头。 因着顾凝的事,府里午膳都没摆,陈青临来时已经过午,送走他时,天色已经黑了。陈若弱心里难受,晚膳都不想吃,还是撑着见了周家兄弟,她虽然随军西北,但也很少见陈青临的兵,周虎当过陈青临的亲兵,她倒是见过一次的,一见周虎被伤疤覆盖的左眼,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周虎低下头,原本想行个军中的礼节,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平头百姓,顿了顿,按着周豹就要下跪,陈若弱连忙道:“别别,府里没有动不动就跪的道理,以后你们是要跟着姑爷的,外头也不兴跪来跪去的。” 她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顾屿,平常人家府里确实没有总跪的,可是头一回见主子不跪就很说不下去了,可她瞧着周家兄弟带着伤,伤还是在战场上受的,就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份礼,被跪了要折寿的。 顾屿点了一下头,态度温和,“夫人说的是,你们日后跟在我身边,接人待物要有成算,我不跪,你们也自然也不必跪。” 周虎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是,公子的话我们记住了!”周豹不善言辞,连忙跟着点点头。 顾屿让人给周家兄弟在外院寻了个住处,按一等仆役的规格算,两个人分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两床冬夏被褥,四套干净的衣裳,还有些要填补的物件,等明日一早去账房打了条子就能领齐。 因为陈青临要离京的事情,陈若弱一直都蔫蔫的,喜鹊哄着骗着才肯吃了两块梅花糕,和一瓣切成巴掌大小的碧玉香瓜。 梅花糕是掌勺大厨的得意之作,糕身金黄软甜,又有红的绿的各色果子簇在上头,又漂亮又甜口,顾屿也吃了半块,沐浴过后,侍香照例拿了软布来给他擦拭头发。 陈若弱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倒是喜鹊拉了拉她的胳膊,陈若弱看着更蔫了,没搭理,擦干净手,就自己蹬掉鞋,解了外衣朝床上爬,喜鹊下意识地朝顾屿看了一眼,见他不仅看到了,还挑了一下眉头,顿时眼前发黑。 “罢了,都出去吧。”顾屿接过侍香手里的软布,不似侍香轻柔的动作,他随意地擦拭几下潮湿的发尾,就站起了身。 喜鹊假装没看见还在磨蹭的侍香,用力一脚踩过了她的脚面,侍香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喜鹊,闻墨悄悄拉了她一把,不多时,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顾屿走到床边,把陈若弱乱蹬掉的绣花鞋整齐放好,把沐浴过后穿着的鞋放到木质踏脚的边上,用床帐处挂着的布巾擦了擦手,末了,瞥一眼身侧横躺在床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翻面乌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八章 比武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若弱心里是真不好过,严格来说, 她嫁人还没有几天, 比起顾屿, 她和陈青临的关系才是最亲的, 忽然他就要回西北了,她难受还是其次, 更多的是一种被留下的恐慌。 她这样的长相,打小就没指望过以后能有桩美满的婚事, 做姑娘时也比旁人多了一份自在洒脱, 反正最好不过就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 倒贴了嫁妆,找个人品说得过去的穷秀才,资助他读书科考, 能过就过,不能就罢。 她是这么想的, 但陈青临不觉得, 即便再心虚,他也觉得自家妹妹得和京城贵女一样, 嫁个顶顶好的如意郎君,于是她嫁了,嫁得又高又顺意, 过了好几天还像是在梦里。 可陈青临要走了, 就像是风把纱窗吹出个洞, 把她从躺在云端上做的梦里生生吹散了, 她没有活在话本里,她是真的嫁人了,以后的日子,就从西北一望无际的天空变成了京城金粉描着彩画儿的檐角雕梁,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了前几天还是个陌生人的夫君。 陈若弱忽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她给顾屿挪了块地方,难得没有看着他的脸就控制不住害羞脸红移开视线,乌溜溜的眼睛打着转,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说辞。 “昨日的话本,只听了前十回,还想听吗?”顾屿似乎没有发觉陈若弱的纠结不定,从枕侧取出了那本蓝色封皮的话本。 陈若弱盯着顾屿,看了半晌,点了点头躺回去,拉好被褥,枕着两个叠起来的软枕,视线紧紧地落在顾屿身上,似乎要把他烧灼出一个洞来。 卧寝之前点过驱蚊的淡香,即便通风过,也还是残留着些许草药的气味,有点怪,倒是不算难闻,顾屿靠着外侧,灯火照得话本上的字一个个泛着暖黄的色泽,他从第十一回念起,陈若弱昨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会儿听起来就有些没头没尾的,她也不吭声,只是看着顾屿一行一行给她读话本。 前十回讲的大致上都是王家的琐碎事情,用的是话本通用的手法,借着一两件趣事,串联出全书出场的人物来,能看出写书的人在富贵人家的穿戴吃用上是下了心研究的,倒不至于让顾屿挑出多大错来,到第十一回后半段,侍女才翩然出场。 “……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生得倒有几分雪白标致,青布的衣裳胳膊处打着碎蓝花的补丁,叫上前来磕了头,文修未在意,只一心拢了玉盈说话。” “正是,千百载劫数在此,只道当时不知。” 陈若弱不关心话本里人物的相识相遇,只是听着顾屿的声音,脸上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顾屿念到下一页的时候,抬手正要翻页,就见陈若弱犹豫着伸出了手,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顾屿侧头看她,她的眸子晶莹剔透,和他的视线对上时,就像一只警惕的奶猫,不安而又期待,于是他抬手摸了摸猫头,把这只猫抱进了怀里。 没有脸红,没有心跳,没有害羞,陈若弱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和眼前男人的亲昵是这样顺理成章而又熨帖,简直就像梦里经历过千百次一样,是和陈青临截然不同的一种安心感。 “若弱……”顾屿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沙哑之意。 陈若弱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凉飕飕的胸前,才发现亵衣的带子松了,脸顿时红透,一把背过身,拿被褥盖住自己,像只鹌鹑似的,再也不肯露头了。 顾屿有些无奈,仍旧把话本放回枕侧,用放在蜡烛边上的银签,把正烧着的灯芯按进烛油里,里间顿时黑了下来,白霜似的月光透过纱窗打进来,柔和而又静谧。 陈青临说要走,那是绝不含糊的,隔日点齐军备,整理了随行人员名单,又派人来问过一回,镇国公和顾屿商议的结果是一样的,并不以顾峻的意志为转移,于是他成了头一批唯一的赶在六月中奔赴西北的监生。 顾峻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就闹腾开了,和大多数的纨绔一样,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吃不了苦,更何况他几次和陈青临打照面都没给什么好脸色看,他会真那么替他着想就怪了!这分明就是想借机整治他!别说到了西北,他会被收拾成什么样,就是这几千里路,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镇国公不管他怎么闹,态度都是一反常态的坚决,顾峻来找顾屿的时候,顾屿不在,一问,说是到将军府问明情况,好给他置办行李,打点行程。 闻言,顾峻眼前都开始发黑了,脑海里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他们是一伙的! 朝廷不是很舍得在军务上花银子,元昭帝一向奉行开源节流的政策,同海外诸国贸易经商,互通往来是开源,军务就是要节的流,大宁乱世开国,数代屯兵,到如今,军务已经成了每年国库开支的一个重头戏,如今盛世初显,只有西北隐患难除,可就算是如此,大把的钱粮花在军务上,着实有些不值当。 陈青临听着军需官一道一道清点着这一批的军械,黝黑的面庞上神情十分严肃,这批军备不用问他也知道是给新兵的,今年募兵的人数是一万六千整,这些军械显然不够,剩余的部分又是各营分到新兵的将军要愁的事情。 他这次至少要捞几千新兵走,好在营里收拾出来的旧军械还有不少,即便新军备分不到多少,也够用的了。 清点过军械,还有就是马匹了,大头的部分并不用他去操心,他要带的是两千匹挑选出来送到京城的精锐军马,这是上次圣旨犒赏三军时,还没来得及兑换的一小部分赏赐,如今正好给他顺路带走。 军马都有专门的地方养着,离禁军校场不远,陈青临来转过几回,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些养在后头的马全要送到西北,他还当是这些禁军的。 军需官在后头清点马匹,他就走近了些,站在边上看禁军操练,看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这些正在外围操练的禁军,视线大部分都是落在比武场上的,他也就跟着看去。 比武场边上围着的人不多,大部分瞧着是有品阶的武将,比武场上已经斗成了一团,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是四五个禁军围攻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精壮汉子,那汉子身手利落得紧,四五个禁军一时竟然都不得近身。 陈青临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几步走到比武场边上,几个禁军将领面面相觑,似乎想张口说什么,就在这时,比武场上变故陡生! 一个禁军被迎面几拳打出了火气,竟然不管不顾,从地上滚了一圈,死命抱住那精壮的汉子的腿,有心想用自身的重量坠着他,胡赖过这一场,陈青临看得眉头都蹙了起来,却见那汉子虚晃一下接过迎面的拳脚,随即大喝一声,竟然只靠着腿劲,就把那坠在他腿上的禁军硬生生抡了起来,禁军一时惊了,猝不及防被踢下了比武场。 “好!”陈青临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台上的精壮汉子朝他瞥了一眼,侧头避开一拳,借着一道巧劲,反把出拳那人抡下了台,不多时,比武场上的禁军就都被灰溜溜地打了下来。 “再来五个!”台上的汉子扬声说道。 离陈青临最近的那个将领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让亲兵去叫几个能打的过来,陈青临瞧着手痒,难得厚着脸皮问道:“几位兄弟,我看这人身手了得,我能上去和他打过吗?” “这位将军,你……”禁军将领话还没说出口,台上那汉子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摆了摆手,道:“让他上来!” 陈青临解了身上的轻铠,只穿着里头的薄布衣裳,几步上了比武场,对上那精壮汉子专注锐利的眼神,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战意来。 精壮汉子眯着眼睛打量陈青临,没在他的守势上发现明显的漏洞,顿时有些谨慎地动了两下手脚,陈青临没动,他也没发觉这人的破绽,停顿片刻,还是那精壮汉子先沉不住气,对着陈青临面门狠狠地挥拳。 若是正常人,必然是侧头或者侧身避过,精壮汉子的左手也已经成拳,就等陈青临自己送上门,不成想陈青临反手一拐,右手成爪拧过他的左手,反身就要朝着他的脖颈踢去,精壮汉子连忙避了一步,闪身突袭陈青临腿侧。 两人见招拆招,十几回合下来,竟然也都没落下风,陈青临见猎心喜,手底下渐渐用上了力道,那汉子发觉陈青临的招式越来越沉,不仅没有退却,双眼还陡然亮了好几个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九章 殿下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陈青临从小力气就大, 军中能和他在力气上匹敌的不过三五人, 但要论上拳脚, 基本上就没遇上过对手。 察觉到壮汉的力气越来越大,隐隐约约有盖过他的趋势, 陈青临叫了声好, 不再收敛自己的力气, 狠狠一拳迎上对方的掌风,原本就让人看着牙酸的拳肉相交陡然变成了全然的力气相搏, 壮汉的脸上渐渐挂了彩,陈青临也被打得嘴角开裂,两人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战意蓬勃了起来。 双方往来数十回合, 终于陈青临渐占上风,他本就是战场上打出的身手,知道如何对敌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壮汉的拳脚虽然厉害, 但显然是没见过血的,加上之前的轮战消耗了不少气力, 到底还是被陈青临掀翻在地,拳头抵上了脖颈。 壮汉大约是头一次输比武, 一时竟都没有反应过来,陈青临松开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壮汉躺了好一会儿, 猛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眼中锐意勃发,伸手道:“再来一场!” 陈青临看见校场后头的军马已经齐了,闻言就摇了摇头,道:“没时间了,过午我还有事情。” 壮汉看上去颇好说话,便道:“那我明日在这里等你。” “明日我就离京了……”陈青临说着,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兄弟可有想过来我们西北军?” 壮汉一愣,就听陈青临继续道:“禁军虽然待遇好,但没上头没人,升迁不易,西北军就不同了,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换军衔,男儿在世,保家卫国,我看兄弟你身手力气都是一绝,待在京城实在是可惜了。” 他话音刚落,壮汉就笑了起来,带动脸上的伤势,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是京中离不得我,我也早想去前线杀敌,凭自己的双手建功立业!” 禁军多世家子弟,这人身手如此矫健,他还当是个普通的禁军呢,陈青临就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捡起上场时扔在地上的轻铠,也不穿,就这么一手提起,跳下比武场,对着壮汉摆了摆手,道:“待我归京,必要和兄弟再战几回,要是兄弟改了主意,也可以到西北军驻飞鹰关大营来找我,我姓陈,双字名青临。” 等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壮汉接过底下禁军将领递来的衣裳,穿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疑惑道:“宁远将军以为我不认识他?还是他不认识我?” 那递衣裳的禁军将领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殿下,武将上朝是在文官后,正排在殿下后头好几位,殿下不出列,他上哪儿看到殿下哪。” 壮汉抹了把脸,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也好久没见到这么对胃口的人了,那些个酸溜溜文绉绉的官员都是鸡毛碎嘴,一拍就倒,瞧着一点也不得劲。 收拾好军备,陈青临就忙着赶回将军府,以往家里的事情都有陈若弱忙活,现在她嫁到别人家去了,就只有他自己看着来,他其实没什么要带的,衣裳装齐了,至多再收拾些干粮上路。 刚进府门,陈青临的脚步忽然顿住了,来来回回的家丁丫鬟正在收拾东西,过了外院,只见正堂前堆起了一个个箱子包裹,他叫住了一个正搬着咸菜坛子的丫鬟,问道:“怎么都收拾上了?” 丫鬟连忙道:“是小姐回来了,正堂里呢。” 陈青临黑脸上陡然闪过喜色,几步进了正堂,果然见陈若弱正坐着啃果子,边上的盘子里已经空了大半,顾屿坐在她对面,手里的茶盖轻拂过茶碗,带起茶水里几片茶叶上下翻飞。 “我不是昨天去道过别了吗?大热的天,跑来跑去也不嫌累着!”陈青临话说得硬,语气却是微微上扬着的。 顾屿抬头,见陈青临进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作了个揖,态度十分温和,陈若弱一边啃果子,一边翻了个白眼,“我不给你收拾,谁给你收拾?早让你成亲你不肯,这些事情是该我忙活的吗?那得是我嫂子干!” 陈青临从二十岁起,就听陈若弱说这话,说得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闻言也不搭理她,给顾屿还了个军礼,见周虎周豹在他身后站得笔直,心里顿时更高兴。 “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吃中饭吧,也别让咱二丫忙活,我让人去叫几个菜,正好我也跟文卿说说话。”陈青临说道。 陈若弱撇嘴,“你让我别忙活也说迟了,厨下做了一大摊子呢,我顺带做了菜,有包子有饼,还有从酒楼里收的肉干腊肉,你带着那么多人,也是不肯一个人去客栈驿馆的,带着路上吃,稍微蒸蒸就软了,也不费工夫。” 顾屿笑道:“若弱贤惠,是文卿的福气,也是舅兄的福气。” 陈青临心里高兴,瞧着陈若弱的眼神也软了,陈若弱有些不大习惯被人夸,顾屿话音刚落,她就咬了一口果子,恶声恶气地说道:“什么贤惠不贤惠的,我想做事就做事,不想做事就不做了,你再夸也没用。” 陈青临脸一黑,连忙看向顾屿,有些生硬地圆场道:“她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勤快得很,也能做事,她……” 顾屿失笑,“夫人说的是,哪怕夫人什么都不做,在文卿心里,也是最贤惠的。” 陈若弱看起来有点脸红了,但还是强撑着哼了一声,让人把厨下做好的菜端上桌,陈青临见顾屿的样子,也放下了心。 因为不知道陈青临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厨下也确实为了路上干粮的事忙得热火朝天,陈若弱只做了四道菜,红烧鸡块,酥炸奶心豆腐卷,清蒸鲤鱼,素炒三丝,还有厨娘炖了一个晚上的圆骨汤。 陈青临一早上忙活来去,又痛痛快快打了场架,正是饿的时候,只恨不得拎只整猪对着啃,见陈若弱做得素淡,倒也没吱声,只是端了碗白饭,飞快地对着唯一能引起他食欲的红烧鸡块下筷子。 对懂吃的人来说,一只鸡有很多好吃的部位,即便是鸡杂,做得好了也是滋味十足,但对陈青临来说,最好吃的永远只有肉最嫩的鸡腿。 金红的芡汁包裹着肥嫩紧实的鸡腿肉,汤汁滴落到米饭里,微微渗下去,鸡肉入口甜鲜,抿一下才能尝出些许黄酒的香气,并不喧宾夺主,反而很好地压下了鸡肉本身的腥气,更衬托出鸡肉原本的鲜美滋味。 就着鸡块吃了一碗饭,陈青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时鸡块也只剩下了寥寥四五块,他看一眼顾屿,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微凉的清蒸鲤鱼肉。 鱼冷了会腥,好在陈若弱料放得多了些,一时半会儿也尝不出腥气来,陈青临不大会吃鱼,挑了会儿刺,蘸了半边醋,一口下去,瞬间冲淡了他口中残留着的鸡块几乎霸道的鲜甜滋味,转而弥漫出鱼鲜的特殊口感来。 两碗饭下去,陈青临端了小半碗圆骨汤,厨娘整整炖了一个晚上,浮油都被撇干净了,碗里看不到一丝油花,喝着也不腻人。 顾屿仍旧是每样都夹了一点,连陈若弱自己都不大爱吃的素炒三丝也吃了一些,到七分饱时放下碗,夹了一块奶心豆腐卷,微微挑眉,咬了一口。 酥炸过的豆腐皮口感薄脆,隔着一道薄薄的水皮,里头半凝固的奶心就流淌了出来,似有些琼脂的口感,奶香却十分浓郁,别看陈青临吃肉吃得头也不抬,陈若弱最上心的其实就是这道有些像甜点的豆腐卷。 半凝固的奶心是用加了琼脂杏仁和冰糖煮过的牛乳,待到冷却之后切出一个个长条,又用其余的牛乳拌了面粉,和出薄厚均匀的水皮,把长条裹得严实之后,再包上豆腐皮去炸,炸到半熟就要换灶,让油的余温炸熟内里。 陈若弱没喝汤,天热,荤食吃多了,不管油不油都会腻,让人切了盘瓜果来,仍旧吃了两块。 吃完饭,顾屿细问了陈青临关于顾峻的事情,陈青临其实是一时之气,等回过味来,其实也并不是很记顾峻的仇了,顾屿听着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带起一点笑意来,似是不经意地叹道:“三弟自小顽劣,若弱才来了几日,就几次三番受他的气,能去军中历练,着实是他的福气,舅兄不要看他年纪小就心慈手软,三弟他就是不常活动,身子虚,并没有什么疾病。” 陈若弱知道陈青临的脾气,连忙拉了拉顾屿的袖子,顾屿似是不解地侧了侧头,陈青临眯了一下眼睛,摆手道:“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好好锻炼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三十章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从宁远将军府出来时正是中午, 陈若弱忙了一个早上, 这会儿就不大愿意在外待着了, 顾屿把她送回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被顾峻闹得不胜其烦,这会儿并不在府里, 陈若弱不知道顾屿有什么事情要去忙,心里倒是对这个小叔子很同情的,她进门没有几天, 真要说有什么感情才是奇怪,她从小被人说惯了, 所以也并不觉得顾峻有多失礼, 顾峻的反应在她看来,其实是正常的。 陈青临一意孤行去参军的时候, 她还很小, 并不是很能理解这里头的含义, 后来渐渐大了, 跟着他去了西北,才知道从军的日子有多苦, 那时陈青临已经长成了个黑壮汉子,再苦再累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顾峻虽然比她大,但说到底, 他在她的眼里就跟个幼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陈青临的大营有多苦她是知道的, 老兵油子都能被练得嗷嗷直叫, 顾峻那样的去了, 大约也就是给军医营添了一名常驻客人的份。 陈若弱正想着,就在听霜院前看到了顾峻的身影,见到她,顾峻几步跑了过来,急急地问道:“嫂子,我大哥呢?” “他说有点事情要去办……”陈若弱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明天要走了,他可能是去国子监给你录入名额。” 顾峻听了这话,眼前直发黑,见到陈若弱脸上的同情之色,更是气堵喉噎,差点连路都站不稳了,身后的秋儿扶了他一把,陈若弱也关心道:“其实新兵去得早一些,适应了就好了,军中很能锻炼人的心志,只要能撑过去,和脱胎换骨也没什么区别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西北军艰苦,不是说说而已,只是无数的新兵哭着喊着说再也撑不住了,但真撑不住的早就在练兵的时候就累死了,这么多年,死的也就是那么三五个人而已。 顾峻咬牙,除了上次表妹的事情,他根本就没犯过什么错,说得好听是为了他的前程,可这事就是那个陈青临提的,他对他能有什么好心?想得再坏一点,也许和眼前这个丫头还有关系。 自从她来了之后,什么都变了! 陈若弱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顾峻气冲冲地走了,还撞了喜鹊一下,翠莺把喜鹊扶稳,回头看了一下顾峻的背影,小声嬉笑道:“那个三公子还有空恼咱们,等到了西北,有他好瞧!” “别胡说。”陈若弱摇了摇头,说道:“这又不是害他,苦是苦些,熬过了也就好了,只希望他能明白家里一番苦心。” 翠莺吐了吐舌头道:“听小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了十几年的主母呢,三公子这么大个人,小姐说他跟说个孩子似的。” 陈若弱干咳了一声,她刚开始确实挺气顾峻的,可每次她还没气上多久,他就被收拾得更惨了,一次两次都是这样,她气都气不起来,何况这次入军籍,她还怀疑是陈青临故意替她出气的呢。 这会儿正是盛夏,却还不到用冰盆的时候,陈若弱喝了一大碗冰镇的乌梅汁,不住地拿着扇子扇风,白糖正掉毛,蹭在她的身边等扇风,陈若弱一连摸了它好几下,才发现自己扇出来的风里都带着雪白的绒毛,只得停了扇子,先让喜鹊和翠莺把猫毛打理干净。 即便热得直打滚,白糖也还是黏人得紧,没法子,陈若弱只得把它抱出去梳毛,整整梳出了一小团,摸着才不掉毛了,白糖似乎也发觉自己轻快了些,喵呜喵呜着去蹭陈若弱的手心。 喜鹊和翠莺都喜欢白糖,这会儿一人一把扇子,说是给陈若弱扇风,倒不是照顾这位主子来的,陈若弱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昨夜的话本,就让侍香去取来,念给她听。 闻墨和侍香都是顾屿房里的大丫鬟,读书识字不比外头的小姐差,李嬷嬷最器重她们,顾屿在外听学的几年,她们就跟着李嬷嬷学管事,只是陈若弱来了之后,直接接过了府里的大权,李嬷嬷也不敢再偷懒,这几日侍香憋屈得很,拿了那本怎么看怎么像淫词艳曲的《雪嫣传》,心里就更瞧不上了。 陈若弱忙着按住怀里直撒娇的小白猫,一时头也不抬,只道:“第十一回后半段开始念,就是那个雪嫣出场那段。” 侍香应了一声,翻到第十一回,却没瞧见雪嫣两个字,她也不细翻,只是声音略提高了一点,“夫人,您说的嫣是嫣然的嫣,大雁的雁,烟雨的烟,还是燕子的燕?婢子翻不到。” 陈若弱愣了一下,昨天到雪嫣出场那段,她也没去看话本上的字,哪儿知道是什么字来着? 侍香见她愣住,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这会儿心里却又升起一种诡异的快意来,喜鹊瞪她一眼,道:“自己不会仔细翻翻么?都是人名,是哪个嫣有什么打紧的?” “行了行了,”陈若弱两只手抱着白糖,脑袋对着侍香点了点,说道:“让闻墨来念,你出去。” 侍香有些憋屈,眼眶一红,嘴唇一咬,应了声是,攥了一下手里的话本才递给闻墨,刚刚转身,陈若弱就叫住了她。 没有长发的遮盖,全然露出的少女脸庞上浮现出认真的神色,“你觉得受气了吗?” 侍香差点就点头了,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可长久养成的性子不是那么好改的,她眼睛还是有点红,下一刻,就听陈若弱说道:“我让你出去,不是为了你明知道我认字少,还要拿那么多字来问我,而是你看我的眼神不好,我不喜欢你。” 侍香红着眼眶退下了,陈若弱摇摇头,仍旧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白糖,闻墨的念书声响了起来,正是她提过的雪嫣出场那一段,第十一回正文里雪嫣还没有被赐名,只是稍微翻一翻,后半段只有这个小丫头的出场是有标注的。 从第十一回到第十三回,雪嫣才堪堪到了十四五岁,陈若弱听过后面王文修和她的生死相许,这会儿见两人一个浑不在意,一个恭敬畏惧,倒也有些趣味,喜鹊和翠莺跟着她,是听惯了话本的,渐渐也都有些听进了剧情。 闻墨起初也和侍香一样,觉得是本淫词艳曲,只是她一向沉稳,即便心里叹气,也不会表现出分毫,这会儿听着故事,发觉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神色也就放松了些。 顾峻从听霜院离开,又出去了一趟,想找人商量对策,结果和他玩得好的勋贵子弟,有点良心的还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很快就回来了,有那无良的狐朋狗友,知道他要从军,几乎要笑得打跌,还有那捏着女人嗓子叫他顾大将军的,气得他转身就走。 顶着日头,一身是汗,顾峻整个人都有些丧气了,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没一个人关心他,他倒不如顺了这些人的意,去西北真做出一番事业来,或者直接就被那个黑炭将军磋磨死在西北,看到时候谁哭。 这么想,气居然顺畅了些,顾峻擦了擦汗,一回神,只见镇国公府门前正停着一顶蓝布小轿,官员的车驾轿子都是有定色的,蓝布是平民用色,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表妹来了。 果然越靠近府门口,树荫处的纤细身影就越是清晰,顾峻几步停了马,直奔府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 “婉君表妹!” 树荫处的纤细身影微微转过身来,果然是尚婉君,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绣水荷花的襦裙,不施脂粉,却仍旧清丽动人,见到顾峻,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表哥,我听说你的事情了,你没事吧……” 顾峻好久没听到关心的话,差点没哭出来,但还是记着这是在外头,抽回了手,“我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 名声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收拾好笔墨, 顾屿仍旧回到床榻上, 见陈若弱睡得香甜,嘴角上翘的模样,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抬手替她拢好一丝散乱的碎发。 陈若弱的梦做到了尾声,梦里过去了很久,她和顾公子有了孩子,顾公子高兴地抱着她一直转, 一直转, 转得她晕晕乎乎的, 然后……她就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 她还没反应过来梦里那些甜甜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一转过头,就见到身侧闭着双眼的顾屿, 心头顿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让人懵懵懂懂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陈若弱盯着顾屿看了半天, 终于动了, 她屏着呼吸, 慢慢地挪动身体,直到小腿靠上了顾屿的被褥, 顿时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 见顾屿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陈若弱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如此两三次,她抱住了顾屿。 顾屿才睡下不久,被抱住之后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习惯性地侧了侧身子,让陈若弱抱得更加舒服一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陈若弱满脸羞红地闭紧了双眼,拼命地说服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如雷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去。 夏日夜短,两人才睡下不久,外间的天光就渐渐明朗了起来,镇国公府每日晨起都有时辰规定,闻墨和喜鹊睡得沉了,一时都没醒,还是外头李嬷嬷带着人过来,小心地敲了敲门。 李嬷嬷是听霜远的管事,又是顾峻的乳母,平时进出并没有这么恭敬,大多是表面工夫,顾屿也并不计较,只是前日陈若弱刚在府里立了威,那些被押走的管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李嬷嬷的胆子自然小了许多,这会儿连喜鹊都不敢得罪,只是低声斥了闻墨几句,让她去叫起。 顾屿听见动静,已经醒了,只是陈若弱还抱着他呼呼大睡,连闻墨和喜鹊进来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喜鹊知道陈若弱的性子,轻轻地在她耳边叫道:“小姐,小姐,再不起赶不上东街的馄饨了!” 陈若弱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喜鹊再接再厉,“再炸两根香喷喷的油条,配着豆浆吃。” 似乎闻见了油条的香气,陈若弱抽了抽鼻子,用带着鼻音的语气撒娇似的说道:“馄饨吃一半就够了啊,油条一根,豆浆要半碗,多了吃不下的……” 喜鹊偷眼看了看顾屿,虽然有些丢人,不过陈若弱听了这话,却是真的乖乖坐直了身子,任由喜鹊取了干净的新衣,快手快脚地替她穿上。 陈若弱半闭着眼睛,目光不知怎地落到了桌上,两张交叠在一起的宣纸,上头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一行,排列的规律有点像前日她让闻墨记的管事名字,可字都不同,大约是别人的名字。 顾屿见闻墨似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瞥了她一眼,闻墨顿时缩了脑袋,他伸手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叠了四叠,一起对折,然后放进了里衣的袖袋里。 就这么一会儿磨蹭的工夫,顾屿已经洗漱干净,闻墨垂着眸子给他整理冠带,昨日的衣裳素朴,今日要去王府,李嬷嬷让人取了件鹤青云绣的外袍给顾屿换上,又罩一层纱衣。 洗漱到一半,陈若弱也清醒了,打了一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宁远将军府了,她迅速地朝顾屿看去,见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之色,反倒是对她笑了笑,神色温柔缱绻,顿时心里有了底,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没上过几次妆,如今夏日,更无法浓妆艳抹,翠莺手巧些,喜鹊把翠莺叫了来,陈若弱比划了一下,翠莺愣了愣,点点头,给她描了一个淡妆,梳了那日顾屿梳的发式。喜鹊翠莺她们两个看陈若弱是看久了的,这会儿倒不觉得有什么,李嬷嬷几次张口,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陈若弱把脸转过来,正对着顾屿,她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问道:“你觉得我好看吗?” 顾屿端详了一下,眉头蹙起,摇了摇头,“眉一浓一淡,眼一大一小,纵是玉貌天颜,也不能掩盖此间瑕疵。” 陈若弱看向翠莺,翠莺吐了吐舌头,替她描了带着胎记的半张脸的眉眼,匀了脂粉,果然见顾屿点了点头。 喜鹊和翠莺不知道陈若弱的用意,只当她是开了个玩笑,陈若弱却悄悄地按了按心口,梦里有一回,顾公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顾公子嫌她,顾公子却一脸正色,说她生得美,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那妆也美。 顾公子……当真是顾公子,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人。 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翘了起来,像是一早上莫名的好心情,顾屿看着,也跟着弯了弯眸子,神色温柔。 瑞王府离镇国公府不远,用过早膳之后,两人就上了车驾,行不到一刻钟,车驾在瑞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昨日递了拜帖,今日再上门,就是意味着正式的拜见,瑞王府的周管家一早就开了正门等着,下车驾的时候,陈若弱给自己鼓了鼓气,但仍旧十分紧张,顾屿伸手扶她,语气轻缓道:“不必担心,这次只是接二妹回府罢了。” 陈若弱有些不解,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顾屿的手臂,正好摸见他袖口叠好的宣纸,想起刚才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更加奇怪了。 顾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弯了弯嘴角,扶稳了陈若弱,然后微微垂眸移开一步,喜鹊和翠莺已经被教了不少规矩,上前侍立在了陈若弱身后。 周管家是个面白无须的宦官,穿的是内制的宦官衣袍,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陈若弱只见过传旨的太监,那时也没有这么近看过,顿时有些好奇,但她忍住了,跟在顾屿的身边,微微低着头,露出了那日见过的蓝衣男人妻子的端庄神色。 “……还望世子见谅,王妃吩咐过,夫人请随这位张姑姑去,王妃一早起就在等夫人了。” 陈若弱微微点了一下头,看一眼顾屿,顾屿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陈若弱抿了抿唇,跟在那被称为张姑姑的中年妇人身后,喜鹊和翠莺连忙跟了上去。 瑞王府是新建,规格倒是不错,只是本朝崇朴尚素,瑞王在这上头又格外小心,故而这地方虽然比镇国公府要大,可要论其他,却是处处都比不得,陈若弱看着,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了,她早就觉得镇国公府宅子太漂亮了些,今日一看,王府竟然都比不上,要是被人告一状到御前,岂不要吃官司? 怀着这点沉重的心思,她连见瑞王妃的紧张感都没了,只是盘算着回去之后要如何改建,直到前头张姑姑忽然停了步子,她才回过了神。 瑞王妃见她的地方不在内院,而是王府花园,一大早的阳光还不是那么烈,陈若弱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群婢子环绕下,半坐半倚着石棋桌的瑞王妃。 顾凝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裳,领口的式样有些怪,高高地紧贴着脖颈,镶着珍珠的扣子,拢得整段脖颈严严实实,素面不施脂粉,却无损顾家人一脉相承的美色,只是她的神色淡淡的,眼神也冷冷的。 陈若弱紧张了起来,步子也变得十分端庄,别扭得她差点崴脚,等到靠近了些,瑞王妃完全转过了脸看她,她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顾凝看着她,顿了顿,声音清冷道:“嫂子,坐吧,我们说说话。” 陈若弱正双手交叠在小腹,预备行小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个小礼她也没做过几次,明明知道步骤,但就是怕错,自然能不做就不做,她尽量让自己显得端庄一点,屁股只坐了石凳的三分之一。 顾凝却没有盯着她的礼仪举止的意思,看了一眼身边不下十个婢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哥归家有些日子了,吃睡可还好?” 陈若弱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堆笑的张姑姑,心里头仍旧感到奇怪,不由就道:“灌木丛遮着呢,哪有人一早上受暑气的?” “顾夫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自小身子弱,多走几步路都要吃药,就是五月里也有热出病来的,王爷为这个专门翻修了花园,府里现下处处都是树荫,可日头一高,还是遮不住暑气,只能咱们做奴婢的仔细着些。” 那张姑姑说得十分好听,陈若弱刚跟着点了点头,就见瑞王妃苍白的俏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语气里带了些冷冷的怒意,道:“这是我大哥刚过门的妻子,镇国公府的主母,谁跟你这老奴咱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二章 晚上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镇国公府是瑞王的妻族, 把事情交给他去办, 用意就很明显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异议, 立在太子身后的瑞王从兄弟中出列, 恭恭敬敬接旨,俊秀的少年脸庞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看得太子分外同情,散朝之后, 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 父皇把事情交给你, 就是想给你留个面子, 顾家也太糟心了, 好在他们自己没掺和进去,你从实查, 有什么不懂的, 我让黄轻去帮你。” 太子自小习武,手劲很大, 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 还是撑着笑了笑, 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 埋着这些祸根,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 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是亲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顾家就是缺心眼,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们家人少,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等这事过去,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复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大哥好意,原本是不该推脱的,可我那舅兄心高气傲,一心科举入仕,做父皇门生,我看得等几年,他考中了……” 果然见太子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瑞王垂了垂眸子,就听太子道:“我最烦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戏,罢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找我,过些日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弄了个戏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说些什么推脱过去,可抵不过太子的力气,一个停顿的工夫就被带着走了好几步,终究是怕挣扎起来太丢人,只得跟着太子走。 镇国公从接了旨就等着瑞王上门,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来瑞王府里的宦官报信,说瑞王伤了肺腑,太医看过,要休养两三日,案子先交由大理寺审办着,又说圣旨上已经讲明是御下不严,天子并未牵连,让镇国公不必担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监,镇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屿心下了然,瑞王如今依附于太子,就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实施,又被他们提早将了一军,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方寸大乱,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个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打算,那日出现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个他对上,就必然要步步为营,占尽先机,容不得一丝差错。 顾屿记得很清楚,他自江左归家之后,就一直闭门研读科考书目,三年苦读,殿前钦点状元,本是三元及第,却只因为形容比一甲另两人出挑了些,改为探花,仍旧降一品入翰林院,辗转两年,外放为官。 当今之世,歌舞升平,想要科举入仕,诗赋为重,经史为轻,殿诗只言诗才,不提策论,许多真正有治世实才的人难以晋升,清高的苦守寒窑攻读诗文,肯咬牙低头的依附朝中勋贵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绩之后,就会格外针对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寒门世家两派纷争,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再浪费时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时间太长,入仕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镇国公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实上他已经是顾家人里很能变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劝过顾屿直接入仕,只是顾屿想要堂堂正正科举为官,并没有动摇。 如今千帆过尽,他反倒是明悟了过来,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科举取仕本是为国遴选治世之官,如今不过是浮华诗文的戏台,真要说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举,而非是他。 镇国公府作风清正,自上代镇国公老顾相起,就经常引荐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朝为官,但不争抢那些所谓肥缺,府中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偶尔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间联系也少,没有结党的条件,且多是实干官员,权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个官职底下有四五个备选,且枝叶连绵,错综复杂,顾屿无意去蹚浑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两道,鱼米之乡,天下粮仓,交通疏阔,是仅次于京城的为官好去处,也是世族官员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门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维系着的平衡一样,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间多年来摩擦斗争出来的,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 当初他在陇右道为官,抗西蕃,杀豪强,除贪官,兴商贾,鼓励农耕,初见成效之时,便遭逢家中变故,失官归京,不了了之,之后陇右道重归混乱,到新君登基,仍旧没有得力的官员能接过他未成之业,可他那时已经被新君忌惮,不可能再外放为官。 他原本该去陇右道,可到底山高水远,即便掌握整个陇右道,也无法左右京中动向,江南道和淮南道则不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江淮两道,是天下的命门,握其一便成举足轻重之势。 而且,这是顾峻积劳成疾,死在任上的地方。 顾屿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回想当年的事情,但他的心意却十分坚定,他不会让自己落入上一世的境地,于他有生之年,必肃清江淮,整顿陇右,一为顾峻,二为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 镇国公见顾屿去意已决,也不多言,只是道:“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府里的事务又离不得人,不如等到年底,峻儿也成了婚,你再带着若弱赴任,正好借着这个空当,为父给你寻个合适的差事。” 顾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赴任倒是不急这几个月,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妹接回府里。” 上一世,瑞王借除妻族之势大肆铲除勋贵,是在二妹数度小产,抑郁而终之后,两世为人,他有太多的记忆模糊,但最清晰的,除了归京那日若弱和父亲的灵位,顾峻临终前阴郁瘦削的样子,就是二妹几次小产,他去探看时那苍白又勉强上了妆掩盖的骷髅似的脸。 他的妹妹,家世才情相貌无一不佳,出嫁前是千娇百贵的公侯小姐,出嫁后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最后却是死于万念俱灰。 镇国公听的毕竟不如顾屿亲身经历的那样清楚,此时就不免有些犹豫,他的犹豫是很正常的,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寻常人家尚且没有把女儿扣在家里的道理,更何况公侯府邸,天子姻亲。 顾屿却自有打算,借了镇国公的印章,亲拟了拜帖,着人给瑞王府送去,他明日要和若弱一道去瑞王府,一是姑嫂相见,二是探看瑞王伤势。 镇国公虽然心有忧虑,但到底心疼女儿,又见顾屿胸有成竹不似作假,只得抱着沉重的心情,随了他去。 倒是陈若弱,一听要去见瑞王妃,整个人就吓懵了,她来京城不到一年,家里又没个长辈帮衬,基本上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这次去见顾屿的妹妹,也许连带着还要见到瑞王爷,她这个样子,怎么好去给顾屿丢人? 顾屿却不觉得有什么,见陈若弱惊慌的样子,反倒露出了些心疼的神色,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安抚道:“二妹性情很好,你跟她一定能相处得来,至于瑞王……他在人前总是不愿意失了礼仪的。” 说到这里,顾屿顿了顿,想起瑞王做了一世表面君子,二妹离世之后却以镇国公府罪犯欺君为由,连妻孝都不肯守,连纳三房美妾,又封一位侧妃,若非之后废太子突然发力,让他应接不暇,大约还没坐上皇位,他已有三宫六院之底。 这样的人,要是被他看去了若弱的容貌,哪怕是肖想几分,都让人心中不快。 “周仪!”顾峻瞪他一下,对着宾客们拱手笑道,“东阁的歌舞早就备下了,还请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经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宾客里调笑之声更大了,喜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都觉脸红,反倒是顾屿笑了笑,一一送走来客,由得两个跟进来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带,又饮过一杯茶,去了去身上本就浅淡的酒气,才推开隔着内外间的小门,走了进来。 陈若弱双手交叠,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嫁衣的边角,喜娘念着词儿把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朝床榻上撒,有几颗不经意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吭声,心里砰砰地直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三章 良宵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 职位有大有小, 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 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 茶盏拂过, 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 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 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 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 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 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 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 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眸子微微弯了弯,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正如夫人所说,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色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顾屿这下不是挑眉了,他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撩人得紧,“好。” 陈若弱顿时心如死灰,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是头一个活活被自家夫君看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四章 小妹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宠爱,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却有一种默契, 连若弱也是疼他的,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 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 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 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顾屿想着,面上的冷意更深了,顾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镇国公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切,道:“确实该如此, 何况若弱刚来, 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府里茹素, 让后厨从今日起,还按原先的规矩来吧。” 顾峻顿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拉了一下顾屿的袖子, 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顾屿朝她笑了笑, 给她夹了一只碧玉团子。 豆沙馅的碧玉团子入口带着一股绵软的荷花清香,内馅是红豆那种沙沙的微甜,大约是苏式的点心,做得极为精巧,陈若弱吃了顾屿夹给她的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喝去半碗淋了辣油的粥配小菜,还饶了一只荞麦小饼,才算是吃了个八分饱。 镇国公原先怕她拘束,顾峻又出了一回洋相,吐得天昏地暗,虽然地上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可到底心理作用,连他也不大有胃口了,见陈若弱吃得香甜,他心里高兴,也忍不住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顾峻吐过之后就显得蔫答答的了,愣是一口没吃,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家大哥,期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不至于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太过残忍。 但显然他大哥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根据他目测,一顿饭工夫,他大哥就看了那个丑丑的陈家丫头不下十次,好像看着她,连食欲都会变好似的,以往饭量不算大的大哥,硬生生喝了两碗粥。 顾峻气了半饱,一见镇国公放下了筷子,立刻就像出了笼的野狗,人都半个身子跨出门槛了,才大声说道:“爹,大哥,我出去了!” 镇国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若弱道:“不要看你这个小叔比你还大一岁,却是个小孩儿性子,他往后要是有什么无理取闹的地方,长嫂如母,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惯着他。” 陈若弱先前听了半句,还以为镇国公想叫她让着这位三公子,没想到他下半句话锋一转,竟然是向着她说话的了,忐忑的心情被安抚下来,陈若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顾屿带着陈若弱在镇国公府各处走了走,然后把府里的管事一应叫来,让他们认人,多半的下仆偷偷摸摸抬起头看向这个府里的新夫人,然后底下就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陈若弱看了顾屿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愠怒尴尬之色,便也放下了心,先见了府里的大管家顾全,又让几个管事上前来领了赏,看过府里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她又翻了翻名册,有些不解地说道:“好似少了些人手……” 顾屿看了一眼顾全,顾全连忙上前,喜庆的圆脸上满是笑容,他一贯会察言观色,即便瞧见了陈若弱的脸,也当没瞧见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初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内院里伺候的是家生子,外头后厨或是小厮马夫一类,不好带他们过来,污了夫人的眼。” 陈家自陈父那一辈就除了爵,别说仆役,就是当年赐下的府邸都曾一度被收回,陈青临常年在西北,住的地方从寻常的泥瓦房到高门大户,伺候的人从两三个小丫头到府里上下百十来号人,换个身份就可以去做街头巷尾励志话本的寒门主角,半点勋贵底蕴没有。 仆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至少要过三代,才能算作家生子,顾全呈上来的家生子名册,竟就有三本之多,陈若弱看得咋舌,头一回有了一种攀了高枝的错觉。 顾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笑了笑,让顾全把府里库房钥匙拿来,还有账本名册,倒不是要让陈若弱立马看完,这些是做给下面人看的,好教他们不要看轻了新夫人。 陈若弱虽然半辈子都待在西北,但成婚前也被陈青临找来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她知道,有的人家高娶了,或者府里长辈格外放心新媳妇儿,就会很快把府里大权交出去,她那个时候是没想过自己一来就可以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全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见识比较多,面上没露出太多异色来,底下的管事们却是都愣住了,瞧着新夫人这副长相,不像是能让世子一见倾心的,莫非竟是格外会讨巧来事,哄了世子不成? 且不说各处管事心里暗自提防,就是陈若弱自己,喜悦过后也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府是将军府,陈青临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买人专签死契,仆役们只有伺候人这一条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几代的脸面不是说管就管的,想要把这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管得严实,肯定要废不少心思。 顾屿倒没这个七转八弯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把眼前这个初嫁的姑娘当成他结发多年的妻子,这会儿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国公府的破败并不全是几个皇子争斗殃及池鱼之故,而是如今的勋贵过去几代,越发不成样子,大肆敛财,与民争利,扶持门生,党同伐异,寒门官员同勋贵势力在朝几乎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启帝,看似运筹帷幄两方制衡,甚至还要更偏向勋贵一些,其实内里早已开始忌惮。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后来的太子储君,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把镇国公府算作投名状,先除妻族,再起屠刀,铲除了大部分勋贵势力,成就自己大公为国的名声,斗倒了平庸的废太子,在一众汲汲营营的兄弟中脱颖而出,如愿接过了太子金印。 可惜,梦断金銮殿。 大约日后史书工笔,逃不开记他一个奸佞之名,毕竟废太子平庸懒惰,即便再度扶持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为君之才,成则明君,败也枭雄。 顾屿想着,眸色越发沉郁,连陈若弱和他说话都没注意,直到陈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顾……夫君,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陈若弱担忧地说道。 爱妻的声音就像一道活气渡进了死人口里,让顾屿发寒的心再度暖了过来,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握起了陈若弱的手,轻声说道:“我字文卿,夫人日后唤字即可。” 陈若弱被握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朵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小声唤道:“文,文卿……”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比她这辈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发跳,这感觉又陌生又奇怪,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屿笑了笑,翻腾的心绪沉了下去,他原本并不想将重生一世这样离奇荒唐的事情说与人听,可是看着若弱犹带几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顿了顿,决定同父亲和三弟坦诚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储君从高位踩到脚底,离不开同样失势的废太子多方转圜,而太子失势却是在镇国公府破败之后,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贸然对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来父亲不快,说不准还要拖他后腿。 他想护住镇国公府,想让父亲寿终正寝,想让三弟一展抱负,想让妹妹长命百岁,还想和若弱白头偕老,这么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条路来,即便要斩落金龙,被后世唾骂,他也不惧。 他说是这样说,但语气却是很不经心的,显然他并不觉得刚才那人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只是习惯使然,陈若弱捧着茶盏看着他,悠悠的茶水雾气氤氲了他的脸庞,但她却觉得看得很清晰。 这个人在她面前,是真的不设防的,陈若弱想着,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掩饰自己的情绪。 夏日里茶水不烫,温温热热的,她喝了一口才发觉满口的酸甜果香,不禁看了看手里的茶盏,见里头是四五块李子制成的蜜饯并几颗话梅,再底下是新鲜的山梨片,未化的冰糖沉浮其中,看着漂亮极了,和顾屿喝的不一样,这是一盏蜜饯果茶。 “消暑最好是果茶,多喝几盏也无事,常服美容养身,更添夫人颜色。”顾屿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微微抬起视线,用比刚才认真了十倍的语气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五章 难民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消暑最好是果茶, 多喝几盏也无事, 常服美容养身, 更添夫人颜色。”顾屿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微微抬起视线, 用比刚才认真了十倍的语气说道。 陈若弱停了一下, 弱弱地捂住心口, 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见顾屿有要上前的意思,连忙伸手摆了摆, 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你,你别这么看我, 让我歇口气,再说下去我心都要从怀里跳出来了。” 夫人还是这么直白热情。 顾屿失笑, 退了一步, 坐了回去,陈若弱咕噜咕噜把手里的茶盏见了底,还落进口中一块半化的冰糖,她鼓起一边脸颊含着糖, 顶着自家新婚的夫君温柔的视线,只觉得这放了冰盆的茶楼包厢, 像是烧着了火, 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的屁股, 让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里头一安静, 外头说书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陈若弱和陈青临一样不爱读书,却喜欢街头巷尾听人说书,陈青临喜欢听那些个前朝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明明没读过几本兵书,却能把那些名将传闻活学活用,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陈若弱……就和许多闺阁女子一样,最爱听书生小姐,公子名妓的故事。 茶楼里的说书没头没尾,陈若弱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勉强能听出是个富家公子和侍女的情爱故事,已经讲到侍女有孕,公子的娘亲背着公子把她赶走,要给儿子迎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姐,陈若弱听得揪心,茶也不喝了,站到窗口朝底下看。 顾屿无奈,见她开着窗户顶着热气,半边白皙的脸颊都被热红了,还是舍不得关窗,听得分外认真的模样,叫来小二,给了一锭银子,让买了底下人正说着的话本,连带着最近出的几册一起搬到车驾里。 “话本已经买了,想听下文回去看就是,别热坏身子。”顾屿牵起陈若弱的手,另外一只手把窗户关严实了,包厢里的冰气顿时把陈若弱热得通红的脸颊重又覆盖了起来。 陈若弱还是舍不得,“我有好多都看不懂的……” 顾屿把她按坐下,低眼对上她的眸子,唇角弯了弯,温声说道:“我念给你听。” 陈若弱的脸顿时成了一个色的,支支吾吾嗯了两声,目光躲开顾屿的视线,说起来也奇怪,这人的眼神明明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可她总是不敢对上,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回去的路上,陈若弱更不敢和顾屿视线接触了,她抱着新买的话本,能认识几个字就读出几个字,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车驾中途停了一趟,不多时马夫就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栗子回来了,顾屿接了过去,递给陈若弱。 陈若弱红着脸剥栗子吃,一路无话,回到了将军府的时候,一包栗子已经被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半,要不是实在发干,她都没反应过来。 陈青临在京中没几个朋友,忙活完了婚事,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了,练完武,顶着大太阳也不想出门,索性回去睡了个午觉,陈若弱和顾屿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新姑爷回门,在娘家住上一晚是规矩,有的人家不许姑爷小姐同寝,陈家却是没这个规矩的,顾屿得以进了陈若弱的闺房。 说是闺房其实也不大算,陈若弱进京没多长时间,小时候住在这里的记忆已经快要被淡忘了,她这会儿说官话都不太利索,这间所谓闺房满打满算住了一个春天,顾屿却是分外珍惜,目光所及之处,流连深记。 越是铁打的男人骨子里越温柔,陈青临养妹妹是真娇惯,旁人家不舍得给女儿用的,他只要有就统统送来,寻常人家怕惯坏了女儿,日后进婆家吃苦,但陈若弱天生胎记心里自卑,他就往死里惯她,他这个哥哥立在这儿,凭谁也不敢欺负了他的妹妹去。 陈青临打定主意,给陈若弱的都是他觉得最好最漂亮的东西,故而……顾屿入眼所及,是金纱缀宝石的床帐,紫檀的桌椅,整块雕白玉的屏风,一应摆件,俱是金银玉石,宝光闪闪,分外惹眼。 饶是顾屿看陈若弱自带一层仙气,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要是顾峻在这儿,只怕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就像是陈家的彩礼,除了这些年陈青临得的赏赐,大半都是一些世家才有的前朝底子,上了年头的东西,这是诚意。 若是寻常人来看,这样的摆设自然千好万好,富丽堂皇,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简直就是……暴发户。 即便是他那商户出身的表妹,也不会在家里摆这样的东西,三五件古董不经心摆下,就是价值连城,比起满屋金银,既有格调又显底蕴。 只是……看着陈若弱不明所以的目光,顾屿八风不动,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这满屋庸俗的铜钱味,放下了手里的话本,诚恳地说道:“瑶池出仙子,灵地生佳人,夫人的闺房委实漂亮。” 这话说得他有些心虚,然而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庞上全然一副认真的神情,陈若弱被他夸得脸红,不自在地理了理发鬓,小声说道:“我,我去看看下厨做了什么。” 顾屿给她让开路,不多时房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悠悠的烛光照得金玉满堂,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有些怀念起镇国公府了。 宁远将军府是后来重建的,没那个世家的底蕴,一时半会儿自然也寻不到多好的厨子,陈若弱自己把自己养刁了嘴,索性做点吃食并不费什么工夫,她忙活了一会儿,就让人去叫顾屿。 晚膳倒是比中午清淡了许多,厨下留的高汤打底,炒了一盘素三鲜,吃起来既有素菜的天然滋味,又带着些高汤的鲜美,顾屿低头喝了一口盛好的鱼片粥,温热的白粳米清淡中带着被小火慢熬出来的米香,拌着白生生的鱼片,粥才入口,一股极鲜美的滋味就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陈若弱晚上不爱做大荤的菜,但陈青临一天三顿不能没有肉,这会儿他还没醒,只能给他留了锅红烧五花肉在厨下,另盛了小半碗让人端来,顾屿夹了一块泛着金红油光的五花肉,顿了顿,还是张口咬下一半。 五花肉,肥中瘦,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做得好了,滋味却是比起很多精细的菜肴来得更加丰美。 上好的五花肉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花,三层肥,两层瘦,里头多余的油脂被全部烹进汤汁里,炖煮至皮酥肉烂时,中间那两层瘦肉却是纹理相连,入口不腻,肥肉恰到好处地和瘦肉的香气糅合到一处,越嚼越香。 顾屿连吃了四五块,才算是放下了筷子,陈若弱规规矩矩地喝着粥,时不时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抬头看他一眼,烛光昏黄,似乎给她周身笼上了一层薄雾,映照得她神色温柔,顾屿唇角翘了翘,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切,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似梦似真,让人沉醉。 黄粱梦里那些唾骂恨极的眼神和言语一点一滴浮现在他眼前,又慢慢地消散而去,顾屿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陈若弱的脸颊,对她笑了一下。 他从前想过要做很多事,若从文,当傲骨铮铮,惩奸除贪,澄清玉宇,若从武,当领兵征战,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后来就只想要一家团圆,夫妻白头,虽然这愿望来得迟了一些,但尘世间千百转,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说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定然是怀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知情,显然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顾屿却没有抓住这点和他争辩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现出层层的冷意,看着顾屿,道:“镇国公府和本王应当同气连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胁本王?” 顾屿摇了摇头,道:“父亲疾病缠身,文卿年底就离京,三弟尚幼,故而想让阿凝回府照顾父亲些日子,皇家亦有人情,文卿的要求并不过分,上报天子,也是一样的结果。” 瑞王差点被气笑了,道:“舅兄既然已有决定,那还来找本王作甚?镇国公一道折子上去,莫非本王还有通天彻地之能,拦着父皇看折子?” 顾屿的眸子抬起,毫不避讳地直视瑞王,语气轻描淡写,神色却很严肃,“文卿来找殿下,是想让殿下答应,一年之后,阿凝病重身死,因无子继,灵位不入王府,到时殿下婚嫁另娶,同我镇国公府再不相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六章 淮南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 照顾得却极好,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像有灵性,顾屿却收了手,白糖蹬了蹬腿,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 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按住了猫身, 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被陈若弱抱在怀里, 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 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 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 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 顾屿嘴角微微上翘, 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让她又心慌又脸红, 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 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就像是年幼时在外受了委屈,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因为小小的孩童心里清楚,家里有父兄,能为她出气。 顾屿只是任由她哭,不安慰,也不哄劝,哭得急了,就让陈若弱给她擦擦眼泪,到下车驾的时候,顾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打个哭嗝。 京中的车驾走不快,顾屿从带着顾凝刚出瑞王府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回镇国公府报了信,镇国公一向端着的人,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个转,才记得打赏,顾峻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归宁了,他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镇国公让人开了正门,顾凝刚从车驾里出来,就看见顾峻穿了身鲜亮的衣裳站在府门口,镇国公连衣裳都没换,大步迎了出来,顾凝刚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撑着还想行礼,被镇国公按住了。 “傻丫头,上回还好好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镇国公说着,忽然又想起了顾屿曾对他说过的话,拧了眉头,不再多言,拉起顾凝的手朝府里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七章 按察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 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却也不敢张口呼嚎,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 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 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 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 底下竟就跪了大半, 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 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 好教瞒天过海, 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 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 去收买更上头的人, 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眸子微微弯了弯,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正如夫人所说,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色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八章 周仁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好似没有看到前一张纸, 只取了后头那张,扫了一眼,发觉里头大部分人的名字她都认识, 于是对闻墨点点头, 示意她退到一边,瞥一眼底下人,念道:“张仁富, 宋桂,李大福,张李氏……”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却也不敢张口呼嚎,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 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 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 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 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 微微叹了一口气, 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眸子微微弯了弯,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正如夫人所说,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色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九章 留饭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尚婉君被他拉着, 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不相信文卿表哥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他虽然在外读书两年有余, 但她寄的东西从没有断过, 回来定亲时, 他待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位新婚的妻子说了什么, 不准他和她往来。 顾峻委屈, 她更委屈,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 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那么多女子, 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 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 但终究还会留书, 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 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 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去捂热文卿表哥的心,也还是敌不过一个好命的勋贵小姐,天子做媒,将军送嫁,半城红妆,不仅进了她梦寐难求的镇国公府,现在居然连她上门都不许。 被顾峻拉着小跑,尚婉君喘了几口气,心里也升起一些怨怼的情绪来,等问清了那个陈家小姐居然还是个脸上带胎记的丑女,她的心就定了,想来得了这么一个儿媳,姑父的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她又没有下贱到要给文卿表哥做妾的心思,只是求个公道罢了。 顾峻满心忿忿,尚婉君一脸委屈,镇国公……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原本他和文卿商议的是闭门不理,只要不是蠢笨的人,吃了几次闭门羹,自然心里就清楚自己不受欢迎,他没想到人居然来得这么快,昨日新婚,隔日就上门,更没想到自家老三是个脑子里揣了驴毛的,直接就把事情捅了个干净。 对着这个长得越来越像亡妻,从小就会甜甜叫人的侄女,镇国公自然是疼爱的,不是看不出她有些刻意讨好亲近,但到底怜惜她孤儿寡母不易,也想过亲上加亲凑成个婚事,却不是给长子,而是老三。 原本他已经准备等给长子办完婚事,就去探一下尚夫人的口风,却陡然听长子说了黄粱梦事,得知她借着镇国公府除爵的乱局,害得儿媳一尸两命,这会儿别说是个侄女,就是亲闺女也得擦着眼睛看,这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峻,你表妹碧玉年华,正是嫁龄,你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诗书礼节你不闻不学,四书五经读不到一半,污女儿家清誉名声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你不要脸,我顾家还要脸!” 这话说得尚婉君心里怪怪的,倒是顾峻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他一把缩回手,但还是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跟婉君表妹清清白白,就怕有人自己心虚生愧,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不许表妹进门?爹你不知道,我就在大哥面前提了表妹一句,他就……” 镇国公淡淡地听他把话讲完,期间少不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抱怨宣泄,顾峻真的是受够了,本来自家大哥成亲是件喜事,就算那陈家姑娘普普通通不美不丑,他顶多就是嘀咕几句,可那么一张能贴出去当女钟馗镇魔的脸,配他家俊美端方文采风流的大哥,他旁观都觉得委屈!要是只有长相过不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 顾家几代的书香门第,家规森严,妻子娶进门,纳妾都不准,不止不能纳妾,连外出风花雪月,按照家规都得被责打二十板子,大哥娶了这么个女人,顺不顺意都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没怎么着呢,连表妹上门都不许了,这是寒碜表妹还是欺负大哥呢? 这会儿,顾峻已经理直气壮地忘记了这件事情是谁提起的,他不断运转的脑回路里,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新来的嫂子身上,认为要不是因为怕她不开心,大哥压根就不会赶表妹。 尚婉君听他说着,心里也跟着委屈起来了,她相貌极好,熟读四书五经,于闺阁诗赋上也是下过一番苦心的,若非被身份拖累,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早就是她的了,连她都时常觉得自己配不起文卿表哥,这样的女人却只靠着家世背景,轻轻松松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如意郎君。 她看向镇国公,低身一礼,落落大方中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天真意气:“姑父,婉君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文卿表哥这样生气,只是他做不得姑父的主,日后我进府来,只躲着他走就是了,婉君来孝顺姑父,不干他的事。” 镇国公轻咳一声,就在顾峻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又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只是端着,没有喝,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顾峻起初没有回过神,但见婉君表妹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这是……端茶送客。 这个时候,他再想为表妹抱屈也不好出声了,大哥是大哥,他自然可以反驳抱怨,但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表明了这个家的态度,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给父亲拆台,否则就不是脑子有坑,而是没长脑子了。 尚婉君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和悠然端着茶杯的镇国公僵持了那么一会儿,她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说道,“婉君告辞……” 强做出来的告辞礼仪十分勉强,脚步也乱了套,十七岁的姑娘一转身就捂住了嘴,哭着跑了出去。 顾峻看得心疼极了,人一走就叫道:“爹,你跟大哥都怎么了?婉君表妹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告诉我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要是气得狠了,拿剪子割腕,勒脖子上吊……” 镇国公瞧见顾峻这副蠢样子就心累,端茶端酸了的手一拍桌子,把自己震得一疼,勉强端出了长辈威严,冷着脸训斥道:“文卿说话向来谨慎,这必是私底下和你说的,我就问你,你大哥私底下跟你说的话,你反手就能捅给旁人,这样的性子,你让我怎么把话给你说明白?” 官场一道,话说三分,即便是才入仕途的小官,也得猜出五分意思,混迹久了,别说上头只说三分话,就是胡子眉毛动了动,底下人也能猜个十分八分。 换个人来,文卿让他疏远婉君,正常聪明人的反应必然是婉君做了什么事情,怀疑过后小心求证,即便找不出什么证据,面上不露,心里也要提防几分,他不要儿子做人成精,但常理都不通透,文卿重活一世的那些经历,哪一件说出去不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又敢放心告诉他? 顾峻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像只受了气的小老鼠,“那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不就是怕嫂子吃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镇国公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涵养瞬间破功,一抬手把茶盏摔了,暴喝一声,“来人,把他压去祠堂跪着,家规抄五百遍,不想清楚了就一辈子待着,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顾峻灰溜溜地被压走了,期间数次扭头嚎叫,想要论证自己关于大哥为了嫂子不吃醋所以让他疏远表妹的正确猜想,镇国公气得够呛,真恨不得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而陈若弱知道自家这个小叔子被关在祠堂抄家规的消息,已经是临近傍晚,倦鸟归家的时候了。 彼时日头西斜,打得院中树影斑驳,清风正好,让人心旷神怡,她正在做点心。 一团一团雪|白|粉|嫩的甜心糕在蒸笼里鼓了起来,撕开热腾腾的糕点表皮,能瞧见里面绵绵软软夹着金黄色能拉出丝的流心甜馅,顾屿不喜吃甜的人,也跟着她吃了两个,含笑看她把甜心糕分装两个食盒,一份送去正堂,一份是给顾峻的。 顾屿只是任由她哭,不安慰,也不哄劝,哭得急了,就让陈若弱给她擦擦眼泪,到下车驾的时候,顾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打个哭嗝。 京中的车驾走不快,顾屿从带着顾凝刚出瑞王府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回镇国公府报了信,镇国公一向端着的人,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个转,才记得打赏,顾峻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归宁了,他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四十章 刺史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自然, 到镇国公府这个显贵程度的客人并不算多, 镇国公府是因为守孝三年,原先的厨子走了, 不曾另寻掌勺师傅, 就是办红白事府里后厨忙不过来, 寻个搭手的宴席底子,也多是那几家御厨出身的百年招牌。 顾屿对于多年前的事情记忆是十分模糊的,偶有清晰的一些事情,也是因为当时的印象极深,他并不记得当年飞鹤楼的事情,之后也不曾听闻那家酒楼的名声,也就说明飞鹤楼很快就会衰落或者倒闭,故而只是蹙了蹙眉, 没有说话。 陈若弱却是接连尝试了好几道菜, 果然就像陈青临说的那样, 素菜寻常, 荤菜里无论是什么肉质, 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相同味道, 起初能尝到外头拙劣地掩盖着一股蟹鲜气息, 细细品尝过后, 就能察觉到各种浓郁香料和鲜味底下的淡淡涩意和一点木料渣滓似的口感。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 想了想, 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 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陈青临嘀咕了一句,对着各种样式漂亮的菜肴,顿时没了食欲,顾屿抿了一口茶水,再去喝乌鸡汤,果然发觉清鲜的乌鸡汤汁的滋味又跃然回归,他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商人逐利,贪心不足,竟也想得出这种龌龊手段。” 吃得起酒楼的人家府上多养着专门的厨子,用这样的手段留客的同时,既挤兑了真正用心在厨艺上的同行,又伤了食客的身子,大把的钱财捞进手里。 陈青临让人把飞鹤楼的菜肴全撤了,又着了人去报五城兵马司,不多时去的那小厮回来了,说五城兵马司已经接案,正准备派人去搜查。顾屿见陈若弱眼睛亮亮的,一副很想去看看的样子,不禁失笑,向陈青临告了罪,表示只是带陈若弱出去走走,傍晚便归,在将军府住上一夜再回镇国公府。 看着陈若弱红扑扑的脸,陈青临的心里十分复杂,一时替自家妹子新婚过得如意高兴,一时又觉得自己好似成了外人一样,他沧桑地摆了摆手,让顾屿和陈若弱去了。 飞鹤楼的东家手里颇有些钱财,飞鹤楼的地段选得极好,上得三楼,能瞧见午门的边角,东接清平巷,西靠菜市口,临近的几条街道生意都很好,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从将军府出来,和顾屿一起上了车驾,陈若弱的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她轻咳一声,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从清平巷绕一转,万佛寺前面那一片很热闹,我们打那边经过。” 陈若弱其实并不是多想看飞鹤楼倒霉,只是借个由头出来玩,顾屿立时会意,微笑道:“好。” 马夫一声低喝,四匹健壮的棕黄马同时拉着车驾前进,慢慢悠悠地过了将军府,再转两条街,并未直行,而是朝着远远能看见佛塔的方向行驶过去。 和其他官员的车驾不同,陈青临回京没几日,平素出门也多是骑马或者步行,他的车驾还是朝廷发的那种统一制式,也唯有拉车的健壮胡马能显示几分主人家的身份,顾屿不在意这些,陈若弱更没发觉其中的区别。 她微微低着头揪着衣角,封闭的车驾内,镂刻的木窗中透出的光线照在顾屿的脸庞上,让他俊美的五官仿佛发着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弯了弯唇角,像极了沾染上红尘烟火气的谪仙。 她心里总想着和他更靠近些,恨不得外头的马速度再快一些,磕磕绊绊几下,好让她顺势倒进自家夫君的怀里去。 只可惜陈青临的马都是经过军中严苛训练的,走了一大段路程,直到远远地能听见万佛寺的钟声,车驾仍旧四平八稳,陈若弱有些失望,半抬头转着腕间的玉镯子。 白玉无瑕,美人皓臂,隔着浅浅的光线交相辉映,顾屿虽然一心保持着君子风度,但还是不知不觉被摄住了视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孟浪,少女忽然抬起脸庞,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里头还能映照出他的影子来。 顾屿怔愣许久,长出一口气,伸手遮住了陈若弱的双眼,低哑道:“莫这样看我……”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顾屿的掌心里扫了两下,不知怎么地,脸颊上刚刚平复下来的红潮又卷土重来,她小声地试探道:“文卿?”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陈若弱愣了愣,陡然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顾屿却已经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又行了一段路,陈若弱的脸上热意还没有消褪,心悸的感觉却比上次要小了许多,她鼓起勇气,已经准备直接抱住身边的男人了,就在这个时候,车驾突然一晃,她还没来得及一喜,早已在心里演练过许多次的动作就已经开始,只是她还没有扑进顾屿的怀里,视线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屿出手极快,像是她倒过来之前就伸出了手,借着车驾的惯性极快地揽过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似乎要护住她的头,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 被紧紧地抱在温热的怀抱里,陈若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顾屿,方才一连串的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这明明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是她一点说破的意思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睛,她悄悄地抬起手,慢慢地向着顾屿的窄腰伸去,就在她要回抱上去的时候,外间传来马夫不解的声音,“姑爷,小姐,已经到地方了!” 顾屿一滞,陈若弱的手一僵,含恨收回双爪,万佛寺居然离将军府这么近,早知道,她刚才就应该说要去城外万国寺。 京都繁华之地,热闹的地方不胜枚举,陈若弱最喜欢去的就是万佛寺门前的坊市,这里既不像清平街处处珍宝古董,口袋里没放几张银票都不敢进去,也不像菜市口附近的鱼龙混杂,杂乱无章,多的是新奇又不贵的小玩意儿,偶尔能见书生卖字,围栏唱曲。 不过今日大约是她出来的时辰不对,日头正高,行人无几,摆出来的摊子几乎没几家是她常去的,看了一转,越发让她兴味索然起来。 顾屿给她打着扇子,见她模样,摇头笑了笑,“等到过午,散了热气,临近傍晚那时候才能有生意,这会儿没什么热闹看,夫人娇弱,晒出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寻个地方喝茶去。” 陈若弱这辈子还没被人夸过娇弱,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些闺阁小姐的感觉,接过顾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轻咳一声,说道:“那就……” 她话没说完,忽然见不远处一个粗布短衣的年轻人从推车上搬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只是陈若弱一个错眼的工夫,就支棱开了一个竹竿架,他又从推车上取了几个卷轴似的东西,顿时竹竿架上几幅色彩明艳的长画随意地铺展开去,吸引了她的视线。 顾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轻声说道:“夫人想去看画?” 陈若弱已经被竹竿架上的那几幅细致的工笔画吸引了,闻言连忙点点头,顾屿忽然笑了,“左右无事,不妨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陈若弱已经像得了主人首肯的小猫儿似的窜了出去,跑到摊子前,眼睛亮亮地指着其中一幅十分精美漂亮的孔雀开屏图,欢欢喜喜地叫道:“小哥,这幅画多少钱?” 粗布短衣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张十分白皙俊秀的脸庞,见到陈若弱的相貌,他怔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三钱两幅,不还价。” 瑞王的视线陡然锐利了起来,看着顾屿,似是猛兽无声的威胁,顾屿淡笑以对,温润如一双墨玉的眸子里好似蕴了万千星辰,微光点点。 一时被顾屿的镇定压制住了气势,瑞王停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他并不相信顾屿能查到什么首尾,更何况一个闺阁里的少女,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只是这话确实掐到了他的嗓子眼,让他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一章 丫鬟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斟酌了一下, 陈若弱谨慎地回答道:“府里都挺好的,文卿说今日是来接王妃回” 她一句话没说完,眼前的瑞王妃却似惊了一跳, 双目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 陈若弱不知怎么地就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就听瑞王妃再度平淡下去的语气, “嫂嫂怕是听错了,没有圣旨,哪能归宁, 大哥说的大约是等探看过王爷之后,来看看我。” 陈若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想起顾屿笃定的神色,她想反驳, 却只张了张口, 目光落在瑞王妃攥紧的袖口上, 又飞快地移开, 好似不经意地瞥一眼周遭侍立的婢子, 她心里仍旧是奇怪的, 可到底没有再提这话。 顾凝又问了几个问题,陈若弱一一答了,两人还说不到十句话, 那个带她过来的张姑姑就上前一步, 笑道:“娘娘, 仔细着日头,要再受了暑气,王爷要心疼的。” 陈若弱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堆笑的张姑姑,心里头仍旧感到奇怪,不由就道:“灌木丛遮着呢,哪有人一早上受暑气的?” “顾夫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自小身子弱,多走几步路都要吃药,就是五月里也有热出病来的,王爷为这个专门翻修了花园,府里现下处处都是树荫,可日头一高,还是遮不住暑气,只能咱们做奴婢的仔细着些。” 那张姑姑说得十分好听,陈若弱刚跟着点了点头,就见瑞王妃苍白的俏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语气里带了些冷冷的怒意,道:“这是我大哥刚过门的妻子,镇国公府的主母,谁跟你这老奴咱们?” 陈若弱猝不及防被叫到,下意识地朝那张姑姑看了看,却见张姑姑那张稍显刻薄的脸上竟然一丝尴尬也不见,带着谦恭到几乎卑微的的神色连连请罪,似乎已经很习惯瑞王妃这样近乎无理取闹的发火,见陈若弱望向她,还讨好地笑了笑。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娇软的女声从不远处慢慢地靠近了过来,“姐姐何必对着个奴婢发火,又失了仪态,又跌了身份的。” 陈若弱顺着那道声音看去,见是个身着翠绿宫装的妇人,面容十分娇美,略有些浓的眉被仔细地拉长,又勾了上挑的形状,怎么看都觉得与众不同,有些难言的精致气韵。 见陈若弱有站起来迎接的意思,顾凝在这之前,淡淡开口道:“嫂子安坐,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那妇人走得近了,陈若弱才发觉那并不是什么妇人,只是梳着妇人发式,妆容浓了一些,仔细看去,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二章 回答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抱着怀里的少女, 顾屿轻叹一声气,一手圈着怀中人细细的腰,一手拢着她瘦弱的肩, 隔着一层薄薄亵衣, 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踏实。 陈若弱有些不自在,从昨天晚上她就被顾公子抱着睡, 一直抱到了天将亮,她想翻身都不行,有时稍微挪动了一下, 都会被惊醒的顾公子再度抱得死紧,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可她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怨言,相反, 她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 还是这样亲昵, 丝毫不带嫌弃。 她悄悄地抬起眼, 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 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 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 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君子如玉,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若不是在这洞房花烛夜初见,只在大街上远远瞧着,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陈若弱想着,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浅眠的顾屿习惯性地张开一条胳膊,将她换了个姿势拢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陈若弱只觉得自己大约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双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红烛烧尽,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喜鹊和翠莺先前是在隔壁小间里守夜的,翠莺睡得早,喜鹊却是清清楚楚听见新房里有不小的动静,似乎小姐还哭了,只是后来又没了声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听见镇国公府的人来叫喜,喜鹊推醒了翠莺,两个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着进了新房。 顾屿浅眠,门一被推开他就醒了,倒是陈若弱一向不贪睡的人,因着成婚前悬了许久的心,又哭闹了一场,折腾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脸上一团粉粉的睡晕。 喜鹊不敢张望,听见那被唤李嬷嬷的妇人上前叫了喜,就让身后跟着的两个端着簇新衣物的丫鬟进去里间。 顾屿见陈若弱在他身边熟睡,小猫儿似的一团,心里直发软,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着狰狞暗红胎记的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唇上温热真切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啊!”前头捧着顾屿衣物进来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陈若弱的脸,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若弱的呼噜声一顿,眉尖蹙了起来,低喃了几句听不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四十三章 甲子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以为这话能管用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他翻过身戳了戳秋儿的背,“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色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熟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日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压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吸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感。 镇国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流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日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弄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蜜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日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顾峻吃饱了饭,又一连喝了两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实了,又去了暑气,顿时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饱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竟就坐着打起了小盹。 顶着自家长媳惊奇的视线,镇国公的脸都黑了。 收拾好笔墨,顾屿仍旧回到床榻上,见陈若弱睡得香甜,嘴角上翘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替她拢好一丝散乱的碎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四十八章 醉酒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顿时有些惊喜, 顾屿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白糖的猫脑袋,声音温柔了下来,“明英会很喜欢白糖的,说不得日后就要和夫人一起,争这个小主子的宠了。” 白糖是公猫,公猫爱撒娇又黏人,被顾屿摸了脑袋,顿时黏黏糊糊地凑近了, 用毛茸茸的猫头轻轻地去蹭他掌心, 好像认识他一样, 一点也不怕生。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 照顾得却极好,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 像有灵性,顾屿却收了手, 白糖蹬了蹬腿,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 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按住了猫身, 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 被陈若弱抱在怀里, 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 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顾屿嘴角微微上翘,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她又心慌又脸红,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说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定然是怀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知情,显然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顾屿却没有抓住这点和他争辩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现出层层的冷意,看着顾屿,道:“镇国公府和本王应当同气连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胁本王?” 顾屿摇了摇头,道:“父亲疾病缠身,文卿年底就离京,三弟尚幼,故而想让阿凝回府照顾父亲些日子,皇家亦有人情,文卿的要求并不过分,上报天子,也是一样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四十五章 身契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顾峻拉着尚婉君就朝正堂去, 大哥一贯都秉持规矩,从表妹上了五岁起,就连和表妹待在一间房里都得有下仆看着,小时候表妹手软脚软,经常摔倒,都是他去扶,久而久之,不管是他还是府里内外, 都觉得没什么了。 尚婉君被他拉着, 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不相信文卿表哥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他虽然在外读书两年有余,但她寄的东西从没有断过,回来定亲时, 他待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唯一的可能, 就是他那位新婚的妻子说了什么,不准他和她往来。 顾峻委屈, 她更委屈, 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 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 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 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去捂热文卿表哥的心,也还是敌不过一个好命的勋贵小姐,天子做媒,将军送嫁,半城红妆,不仅进了她梦寐难求的镇国公府,现在居然连她上门都不许。 被顾峻拉着小跑,尚婉君喘了几口气,心里也升起一些怨怼的情绪来,等问清了那个陈家小姐居然还是个脸上带胎记的丑女,她的心就定了,想来得了这么一个儿媳,姑父的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她又没有下贱到要给文卿表哥做妾的心思,只是求个公道罢了。 顾峻满心忿忿,尚婉君一脸委屈,镇国公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原本他和文卿商议的是闭门不理,只要不是蠢笨的人,吃了几次闭门羹,自然心里就清楚自己不受欢迎,他没想到人居然来得这么快,昨日新婚,隔日就上门,更没想到自家老三是个脑子里揣了驴毛的,直接就把事情捅了个干净。 对着这个长得越来越像亡妻,从小就会甜甜叫人的侄女,镇国公自然是疼爱的,不是看不出她有些刻意讨好亲近,但到底怜惜她孤儿寡母不易,也想过亲上加亲凑成个婚事,却不是给长子,而是老三。 原本他已经准备等给长子办完婚事,就去探一下尚夫人的口风,却陡然听长子说了黄粱梦事,得知她借着镇国公府除爵的乱局,害得儿媳一尸两命,这会儿别说是个侄女,就是亲闺女也得擦着眼睛看,这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峻,你表妹碧玉年华,正是嫁龄,你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诗书礼节你不闻不学,四书五经读不到一半,污女儿家清誉名声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你不要脸,我顾家还要脸!” 这话说得尚婉君心里怪怪的,倒是顾峻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他一把缩回手,但还是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跟婉君表妹清清白白,就怕有人自己心虚生愧,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不许表妹进门?爹你不知道,我就在大哥面前提了表妹一句,他就” 镇国公淡淡地听他把话讲完,期间少不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抱怨宣泄,顾峻真的是受够了,本来自家大哥成亲是件喜事,就算那陈家姑娘普普通通不美不丑,他顶多就是嘀咕几句,可那么一张能贴出去当女钟馗镇魔的脸,配他家俊美端方文采风流的大哥,他旁观都觉得委屈!要是只有长相过不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 顾家几代的书香门第,家规森严,妻子娶进门,纳妾都不准,不止不能纳妾,连外出风花雪月,按照家规都得被责打二十板子,大哥娶了这么个女人,顺不顺意都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没怎么着呢,连表妹上门都不许了,这是寒碜表妹还是欺负大哥呢? 这会儿,顾峻已经理直气壮地忘记了这件事情是谁提起的,他不断运转的脑回路里,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新来的嫂子身上,认为要不是因为怕她不开心,大哥压根就不会赶表妹。 尚婉君听他说着,心里也跟着委屈起来了,她相貌极好,熟读四书五经,于闺阁诗赋上也是下过一番苦心的,若非被身份拖累,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早就是她的了,连她都时常觉得自己配不起文卿表哥,这样的女人却只靠着家世背景,轻轻松松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如意郎君。 她看向镇国公,低身一礼,落落大方中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天真意气:“姑父,婉君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文卿表哥这样生气,只是他做不得姑父的主,日后我进府来,只躲着他走就是了,婉君来孝顺姑父,不干他的事。” 镇国公轻咳一声,就在顾峻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又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只是端着,没有喝,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顾峻起初没有回过神,但见婉君表妹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这是端茶送客。 这个时候,他再想为表妹抱屈也不好出声了,大哥是大哥,他自然可以反驳抱怨,但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表明了这个家的态度,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给父亲拆台,否则就不是脑子有坑,而是没长脑子了。 尚婉君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和悠然端着茶杯的镇国公僵持了那么一会儿,她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说道,“婉君告辞” 强做出来的告辞礼仪十分勉强,脚步也乱了套,十七岁的姑娘一转身就捂住了嘴,哭着跑了出去。 顾峻看得心疼极了,人一走就叫道:“爹,你跟大哥都怎么了?婉君表妹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告诉我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要是气得狠了,拿剪子割腕,勒脖子上吊” 镇国公瞧见顾峻这副蠢样子就心累,端茶端酸了的手一拍桌子,把自己震得一疼,勉强端出了长辈威严,冷着脸训斥道:“文卿说话向来谨慎,这必是私底下和你说的,我就问你,你大哥私底下跟你说的话,你反手就能捅给旁人,这样的性子,你让我怎么把话给你说明白?” 官场一道,话说三分,即便是才入仕途的小官,也得猜出五分意思,混迹久了,别说上头只说三分话,就是胡子眉毛动了动,底下人也能猜个十分八分。 换个人来,文卿让他疏远婉君,正常聪明人的反应必然是婉君做了什么事情,怀疑过后小心求证,即便找不出什么证据,面上不露,心里也要提防几分,他不要儿子做人成精,但常理都不通透,文卿重活一世的那些经历,哪一件说出去不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又敢放心告诉他? 顾峻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像只受了气的小老鼠,“那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不就是怕嫂子吃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镇国公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涵养瞬间破功,一抬手把茶盏摔了,暴喝一声,“来人,把他压去祠堂跪着,家规抄五百遍,不想清楚了就一辈子待着,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顾峻灰溜溜地被压走了,期间数次扭头嚎叫,想要论证自己关于大哥为了嫂子不吃醋所以让他疏远表妹的正确猜想,镇国公气得够呛,真恨不得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而陈若弱知道自家这个小叔子被关在祠堂抄家规的消息,已经是临近傍晚,倦鸟归家的时候了。 彼时日头西斜,打得院中树影斑驳,清风正好,让人心旷神怡,她正在做点心。 一团一团雪|白|粉|嫩的甜心糕在蒸笼里鼓了起来,撕开热腾腾的糕点表皮,能瞧见里面绵绵软软夹着金黄色能拉出丝的流心甜馅,顾屿不喜吃甜的人,也跟着她吃了两个,含笑看她把甜心糕分装两个食盒,一份送去正堂,一份是给顾峻的。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四十六章 调军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宁朝重文轻武, 又兼世家压制寒门, 出身寒门的武将想在朝廷里获得尊重简直是痴人说梦, 并且武职越往上, 越是个难做的活,故而能打仗的武将极少,又大多是老将,陈青临是武将里的特例,他的出身极其微妙, 功勋在武将圈子里属于青黄不接的上一层, 算得上年轻有为。 自然,按照轻武的惯例,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 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 复爵又给兵,重来一次, 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 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 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 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 前朝有帝王策, 言及亲近臣下, 一曰孤臣,二曰纯臣,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四十七章 候审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原本嫁过来, 是抱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思, 一怕夫君嫌弃, 二怕婆家刻薄, 最怕就是高门大户在乎脸面,不肯放她回去西北,更甚者还会有可能把她一辈子关在后宅里不见人。 她遇到事情总是喜欢往坏处想,却都喜欢闷在心里,跟陈青临还能说上几句, 和身边人就是一丝多余的担忧都不肯讲的了, 没想到来了这镇国公府,简直就像做梦似的,夫君好似个瞎子般觉得她是天仙美人, 而且上无婆婆, 公公瞧着并不是管后宅的人,见了她的长相也没有说什么, 态度十分和蔼, 虽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叔子, 可这一点也不能打击到陈若弱的心情。 干劲上来, 陈若弱不再多想,有顾屿陪着看了一遍府里诸般事务,心里也就有数了, 国公府的摊子虽然大, 但道理总是通的, 管仆役的事情放到一边,大致上理顺杂务,走上正轨却不算难,她手里现有了库房钥匙,日后月钱往来都过她的手,盘下这个摊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见陈若弱明明成竹在胸,却又故作矜持翻看着账本,嘴角上翘,顾屿笑了笑,忽然记起当年,满京城的勋贵人家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位贤淑妻子,只有他知道,两下里独处时,贤淑就成了猫性,撒娇弄痴得紧。 陈若弱不知为何脖颈处凉飕飕的,她放下账本,忽然惊了一跳,带着几分欲哭无泪,下意识地看向顾屿:“我,我忘记早起下厨了” 新婚第二日,新妇得下厨做一顿朝食,意在展露手艺,孝顺公婆,哪怕就是做个样子,也得过过手,她睡得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喜鹊和翠莺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当着寸步不离的顾屿,也不好明言。 顾屿见她神色紧张,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朝食不成,还有午膳,夫人做得丰盛些,更是孝心。” 陈若弱连忙点点头,这会儿日头渐高,她也来不及磨蹭,放下账本就要朝后厨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后厨的位置,顾全连忙推了一个管事,去给新夫人带路。 顾屿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见陈若弱的背影,才渐渐消失,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底下人,里面有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有的人却早已忘得干净,越发佐证了他那些清晰的记忆并非黄粱一梦。 顾峻一早就受了气,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顾屿来时一路没瞧见他,打发了人去找,自己来到正堂前,对着门槛顿了顿,还是跨了进去。 镇国公府有两个后厨,通厨供应仆役下人,大厨房负责府里主子每日饭食,因为孝期的缘故,掌勺是个专精素菜的厨子,陈若弱进去的时候,几乎闻不见一丝厨房里常有的油腻气味,大致扫视一圈,发觉里头竟然连红案都没有。 掌勺大厨是个四五十上下的瘦高个,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十分局促,陈若弱没要他行礼,又往里走了走,发觉是真没见着一丝肉腥,就有些犯难了,转头问掌勺大厨道:“府里除了三公子,还有人不吃荤吗?” “国公爷和世子出孝之后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厨木木地说道,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怕让新夫人误会,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荤会犯恶心。” 三个主子有两个不忌口,后厨却瞧不见红案,陈若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才听掌勺大厨木然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都喜欢飞鹤楼的菜肴,府里只做素菜,荤菜每日里从飞鹤楼送来,之前红案摆了几天,又让撤了。” 让一个素菜厨子去和酒楼里做惯宴席的大厨比荤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陈若弱差点没笑出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直接从飞鹤楼把厨子挖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厨似乎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并不要陈若弱再问,就木木地补充道:“飞鹤楼的大厨就是东家,做菜手艺得不少贵人赏识,国公爷也差人问过一次,被拒了,之后就没再过问。” 明面上不过问,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吃,陈若弱忍住笑,不过就算那飞鹤楼的菜肴再好,今日也该吃她做的菜,略想了想,她列出一份清单来,让采买去置办。 顾峻出府了一趟,原先是想去瑞王府看看二姐姐,可半道上就撞见几个平素交好的世家子弟,都是昨夜来喝过喜酒的,知道他府上才办过喜事,热热闹闹恭喜了一番,就拉着他去城外跑马。 周仪跟他关系最好,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就他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一大早的怎么闷闷不乐的,是新嫂子不如你家意了?” 想起自家大哥温温柔柔的样子,顾峻更气了,闷声说道:“我哪儿敢啊,她是我哥的心尖肉,是我爹的掌上明珠,反正合着我就是个捡的” “你跟才进门的新娘子置气做什么?”周仪有些不解道:“就是做做表面工夫,也不能在人家进门第一天摆脸子,那成什么样的人家了?而且只要你大哥合心意不就成了。” 顾峻想解释,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他这个新嫂子实在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颇有几分憋屈地说道:“算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周仪更好奇了,还想再问,就听远远的有人打马赶上来,是常跟着顾峻的小厮,喘着气下马,道:“三爷,世子让您赶紧回去,小的听大管家说,国公爷像是发急症了!” 顾峻吓了一跳,对着周仪摆摆手,周仪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他解释,顾峻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拍了一把马脖颈,一勒缰绳,朝着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 镇国公连用了两剂药才算是缓了过来,他身子本就亏损,经不起大喜大悲,顾屿先只说是黄粱一梦,可越说越真,更牵连出诸多细节来,镇国公不是蠢笨之人,看着自家一夜之间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长子,心下不免相信了几分。 等听到爱女惨死,国公府除爵,怀着身孕的长媳被人害得一尸两命,连一向疼宠的三子都逃不过一死,他知道顾屿不是编瞎话的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屿没想到父亲的身子竟然那么早就已经见了衰败之象,平日里撑着不显露出来,让他现在才发觉,直到府里常驻的医者看过脉,他才如梦初醒,追问道:“父亲他的病”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镇国公,反而笑了,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国公爷,老朽从前就说过,国公爷的病症全由心病而起,渐生病端,如今一场急怒攻心,反让国公爷去了心头郁结,淤血散尽,人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公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虽然吐了血,却只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松快过,他看一眼顾屿,顾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 父子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已经心知肚明,顾屿想得和镇国公差不离,既然病症之事已经和前世不同,那是否说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正想着,顾峻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了进来,几步跪倒在床前,凄声嚎叫道:“爹!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顾屿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顿,看着哀哀凄凄好似自己下一秒就要成孤儿的顾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还是迟些再告诉他吧。 顾峻眼睛里蕴满了泪光,哭嚎了好几声,才想起看向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来也是习惯了顾峻的性子,用一种老人家绝不会有的语速飞快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张大了嘴的顾峻,还补充道:“三爷舌苔干燥,色泽淡白,想来是阴虚血气不足,老朽还是给三爷开几剂药吧。” 顾峻扭头看向他大哥,大哥眼神沉沉,低头看向他爹,他爹看他就像在看个猴子,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滚落两颊,留下两道泪痕,顾峻觉得,自己早上说的肯定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被捡来的! 镇国公一口淤血吐完,整个人竟然都缓了过来似的,不多时,就自己掀了被褥从床榻上坐起身了,瞧着精神得很,老大夫连连说除了要再吃几服药调理一下,连每日必用的药丸都不必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四十八章 赵狄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镇国公府是真的没做过探听情报之事, 只要等阿凝事罢,断去联系, 即便日后瑞王势败,要咬镇国公府一口,也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只是这过程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有心算计了无心。 顾屿对此没什么意见, 他走时留了几个官员的软肋把柄, 瑞王是个谨慎到可怕的人, 即便如今还是少年, 心眼也比太子多长了好几个,这些情报他大约会从中挑一个两个合适的,不着痕迹透底给其余的皇子, 从眼线那里验证过真假, 才会信他。 父子两人正商议着,陡然听脚步声传来,顾峻气冲冲地折返了回来,少年脸庞上满是惊慌和焦急,“爹, 大哥!大嫂打二姐, 我拦不住她!” 瞥一眼惊讶的镇国公, 顾屿沉声说道:“把事情从实说来。” 顾峻额头上也有些青黑的痕迹, 只是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道:“我刚才去追二姐,二姐站在水边上哭,我就没敢过去,谁知道她哭着哭着就往湖里跳,大嫂正好追过来,把她拽回来了,然后大嫂就打了二姐一巴掌” “她还想寻死!”镇国公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外走,顾峻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急声说着方才的情形。 “我以为大嫂打一下,让二姐清醒清醒就够了,没想到大嫂打了一巴掌,接着又是几巴掌” 顾凝衣裙湿透,湖边的泥泞把她半个身子都弄得脏污不堪,她半趴在湖岸上,整个人都被陈若弱打懵了,等到回过神,两边脸颊火辣辣的,迎面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这辈子再狼狈,都没有人敢打过她顾凝怔愣了一刻,哭声都止了,嘶哑着朝陈若弱的方向扑了过去,又被她一脚踹回了地上。 陈若弱的衣裳在把顾凝拽回岸上的时候弄脏了,她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更蹭得一脸泥污,她看着地上挣扎着还要再爬起来的顾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眼里的怒意比被打的还要炽烈上几分。 “你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王府里弄出来,还不知道给出了多少好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在家里的吗?好声好气劝你,你当成耳旁风,非要扇你几巴掌才知道疼是不是!” 顾凝痛哭着还要再扑上来,仍旧被陈若弱推倒在地上,瑞王府的湖泊水源引自宫中,故而湖岸处是用青砖砌的地,镇国公府府邸规格稍小,蓄的湖泊也是人造的,地面是泥的,摔一下不算疼,却还是让顾凝瞪红了眼珠。 陈若弱顶着一张可笑的泥花猫脸,神情却比什么时候都严肃,她盯着顾凝,大声地喝道:“为个不值当的男人去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去到普通老百姓的家里去看,你已经比大多数的人活的都要顺心如意了,这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家里人疼你如珠如宝,你都不看在眼里,却要为个不在乎你的男人去死?” 顾凝听着,一边哭一边嘶声叫了起来,顾峻远远的就听见了她的哭声,拔腿就跑了过来,一把撞开了陈若弱,就要去扶顾凝,“二姐,二姐你别哭,别哭啊,是不是大嫂欺负你了,我替你打她” 少年的手掌滚热,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泥泞冰冷,像是一股暖流紧紧地贴合上心房,顾凝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想到自己刚才做下的糊涂事,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真正疼她关心她的人了,哭声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陈若弱被顾峻撞开了几步,倒没有像一般的闺阁小姐一样摔跟头,她站在边上,仍旧叉着腰,站得稳稳的,听见顾峻这话,抿了抿唇,又道:“我不管你以后是恨我,还是讨厌我,至少现在这话,除了我,是没人会跟你说的,你在王府里寻死,还能说是一时糊涂,你在娘家寻死,和死给家里人看有什么区别?除了疼你关心你的人,谁管你死不死?难道你死了,那个瑞王就会为你守一辈子妻孝吗?” 顾凝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喉咙里几乎泛上血气,顾峻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能恶狠狠地看向陈若弱,“闭嘴” 他话音未落,镇国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才是给我闭嘴!” 顾屿走到了陈若弱身侧,见她一脸泥泞,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没有去看地上哭得凄惨的顾凝,只道:“我带若弱回房洗漱。” 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顾凝,陈若弱惊觉自己下手太重,见顾屿一脸冷意,顿时心情沉重,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屿的身后。 “大嫂”顾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若弱对顾凝有气,顾屿的步子也没停,所以她没回头,又走了几步,忽然隐约听到了一声多谢。 陈若弱拿胳膊擦了擦脸,重又变回了花脸猫,她回头看了看,见顾凝已经被顾峻小心地扶起,她看着一身泥泞,脏污不堪,可不知为何,瞧着比在瑞王府里见到的那会儿,多了一丝生气。 镇国公府这几日不太平,管事被大理寺押走了大半,婢子下仆人人自危,难得有在院外走动的,一见顾屿带着花脸猫似的陈若弱回来,立刻就有李嬷嬷带着闻墨和一众婢子迎了上来。 “备水。”顾屿吩咐了一句,一回头就见陈若弱又把自己糊了一脸的泥,他手里的帕子也脏了,不由得摇摇头。 闻墨去备水,李嬷嬷不敢多问,忙着上了两盏茶,又让小丫头端了新切的瓜果过来,就急急地带着人躲出去了。 陈若弱缩着脑袋,飞快地瞥了顾屿一眼,又瞥了一眼,发觉自己是很难从自家夫君的表情上看出想法来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先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小姑,我” 话还没说完,沾满了泥的小黑手就被顾屿握了起来,他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阿凝幼时随了娘亲,体弱多病,原先并不指望她高嫁,所以自小娇惯到大,不曾想她会和瑞王有情,一心要嫁给他,瑞王一贯依附太子,当时府中上下并未多想,只得随了阿凝去,酿出如今祸事来。” “可是这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陈若弱看着顾屿近在咫尺的脸庞,眨了眨眼睛。 顾屿微微摇了一下头,“我但凡狠心一点,早该在当初事情有了苗头的时候,就掐断她的念想,天家的水有多深,岂是她说进就进的,是我害了她。” 陈若弱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痒了,如果眼前不是这张俊美的谪仙面容,她简直恨不得拿泥糊他一脸! “是不是明天雨下个三天三夜,淹了黄河水道,也是你的错了?”陈若弱认真地看着顾屿的眼睛,“这世上巧合之事那么多,假如什么都是你的错,你担责任担得过来吗?鬼没撕掉人皮之前,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拿别人的错事往自己头上扣,难道头大就一定要给隔壁挡雨吗?” 顾屿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陈若弱气势如虹,竟然也不怎么害羞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着,半晌,顾屿眸子微微合拢,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鼓了半天的气忽然泄了个干净,陈若弱的脸颊上不争气地浮起一丝晕红,清澈灵动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像是一只忽然被抱进怀里的小老鼠。 寻常百姓守孝是没有这么严的,双亲去世的头一年肯茹素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在京城勋贵之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故而镇国公府是扎扎实实守了三年孝期。 前些日子府里出孝,桌上就渐渐开始上一些荤腥菜肴了,虽然还是素色为主,但到底也算是过了这个坎,只有顾峻不成,他几乎不能闻一点肉味,强逼他吃上几口,就必要吐,十六岁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起来,几乎要矮上一个头。 原本顾屿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可三弟皱眉呕吐的一幕不知为何同日后瘦削阴郁的青年客死他乡时不甘的眼神重合起来,让他的心陡然揪了一下。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宠爱,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却有一种默契,连若弱也是疼他的,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四十九章 至交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顾屿并未喝太多酒, 定礼时他还在江左求学,没能同陈家二娘子见上几面, 已经算是失礼,洞房花烛再带着一身酒气进门,那就更失礼了。 才过外间, 他便对着身后一应宾客拱手一礼,笑道:“文卿在长, 家无嫂母, 内子初进门来, 不好失礼, 如此,文卿已命人备下歌舞夜食,万望各位仁兄贤弟见谅, 饶过内子这回。” 来闹新房的都是顾屿的同辈知交, 还有几个是顾峻在国子监的同学,交情不错,闻言纷纷摆手示意无事,有个和顾峻勾肩搭背的蓝衣少年还调笑道:“都走都走,让顾大哥跟嫂子好好地洞房花烛, 我方才就说, 何苦来凑这个热闹!” “周仪!”顾峻瞪他一下, 对着宾客们拱手笑道, “东阁的歌舞早就备下了, 还请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经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宾客里调笑之声更大了,喜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都觉脸红,反倒是顾屿笑了笑,一一送走来客,由得两个跟进来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带,又饮过一杯茶,去了去身上本就浅淡的酒气,才推开隔着内外间的小门,走了进来。 陈若弱双手交叠,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嫁衣的边角,喜娘念着词儿把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朝床榻上撒,有几颗不经意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吭声,心里砰砰地直跳。 顾屿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桌边,打开放着如意秤的喜盒,目光落在了陈若弱身上,见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即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对喜鹊道:“不必伺候了,你们都出去吧。” 喜鹊更紧张了,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呐呐地辩解道:“婢子给小姐和姑爷,更,更衣” 她话没说完,就见新姑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不带半丝火气,却有十分的威仪,她腿一软,几乎想要立时跪下,翠莺机灵一些,连忙拉着她行了礼,和喜娘一道出去了。 陈若弱蒙着盖头没瞧见,却听见他们出去的动静,不由得更紧张了,眼瞧着靴子到了床前,她连忙说道:“能,能不能待会儿再掀?” “陈姑娘?”顾屿手里的如意秤已经到了盖头前,被她这话说得一顿,“一直没见过顾某的相貌,姑娘心里不安么?” 陈若弱连忙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长得丑,怕待会儿盖头掀了,你没个准备,想在这之前跟你说清楚” 顾屿倒是觉得有些有趣起来了,忍不住笑道:“宁远将军仪表堂堂,想来一母所生,姑娘再如何,也不至于到丑陋的地步吧?” 陈若弱瘪着嘴想,她宁愿长成陈青临那个虎背熊腰的样子,也不想顶着这半张脸过活,听顾屿的语气,并不相信她能有多丑,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又散了个干净,一只手抠着床,一只手捂住了盖头。 她捂着盖头,顾屿也不好去强行掀开,陈若弱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动静,愣愣地说道:“你,你还在吗?” 房里并无其他动静,陈若弱又等了一会儿,摸索着在房里走了一圈,眼前的方寸地方并没有看到顾屿的靴子,她忍不住把盖头掀起了一角,却不曾想一回头,正见端着合卺酒的顾屿朝着她笑。 灯火通明,照在陈若弱的脸上,她的五官称得上精致漂亮,粉扑得有些厚,却还是掩盖不住天生暗红的胎记,看上去显得诡异而狰狞,顾屿起初只是以为她害羞,想要逗弄她,没想到她说自己貌丑,是真的。 顾屿眼里的惊讶一览无余,陈若弱想象了无数次这个时候自己要怎么办,道歉,沉默,任打任骂,可真到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形容出众,仪态翩翩的青年,越发衬托着她犹如地底污泥,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陈姑娘,姑娘”顾屿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伤害了眼前的少女,他尽量用一种笃定而又认真的语气说道:“顾某觉得姑娘并不丑陋,何况人的相貌是天生的,这并不是姑娘的错。” 陈若弱哭得更厉害了,蹲下去死死地用盖头捂住自己的脸,她其实没怪顾屿,毕竟这么多年来,见过她的人里反应比顾屿厉害再多的都有,只是她心里害怕,又觉得委屈,好像哭完了,能把这辈子受的委屈一起哭掉似的。 顾屿不擅长安慰人,何况他长到二十岁,知理守礼,几乎没有接触过姑娘家,干巴巴地劝了几句,就要去扶陈若弱起身,陈若弱哭得几乎嚎啕起来,躲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 里间地方不大,桌子右手边就是橱柜,顾屿本就是半弯腰扶人,被从底下推搡,一个不稳,后退了两步,后脑狠狠地撞在了橱柜的烫金云纹锁上。 陈若弱听见动静,又听见顾屿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哭声都吓住了,连忙掀了盖头去看,只见顾屿半撑着橱柜,眉头深蹙,双眼紧闭,俊美面容上带起一丝苍白之色。 “顾公子,你,你没事吧?” 顾屿的双眼猛然睁开,陈若弱吓了一跳,却见他面露出一丝茫然痛楚之色,看到她,他唇角轻轻地扯了扯,哑声道:“若弱?” 陈若弱哭声虽然停了,却还是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这会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哭嗝都止了,后退了几步。 顾屿神思恍惚间,仿佛听见了夫人担忧的声音,睁开眼睛,眼前是活生生的夫人,这场梦做了十年,他已经不相信了。 他现在,大约是快死了吧,所以才会见到若弱穿着嫁衣的样子 想到这里,顾屿竟然不觉得有多害怕。这十年,他于国于家几无功绩,所做之事无非谋朝二字,午夜梦回,常常惊醒,若非一口怨气撑着,决计活不到今日。 该死的人已经被他送上了刑场,该活的人却早已经尸冷骨寒,外人倾羡他从龙首功,手握重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多的富贵荣华,对他这个孤家寡人来说,不过是转瞬的花。 很久之前,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了,如今心愿得成,他已经不想再计较是新君要杀他,还是昔日朝堂上那些他得罪过的人,死了还能见到若弱,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是,是我,顾公子,我不是故意推你的”陈若弱抽泣着说道,她平时不是爱哭的人,也许正因为这样,哭起来才比旁人要凶,可她越是想要止住哭意,越是止不住。 即便是神思恍惚,顾屿也见不得陈若弱哭,他伸手从怀里摸帕子,想要给她擦眼泪,不成想摸了个空,却摸到自己一身大红吉服,他愣愣地抬眼,看了看周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正置身于十几年前,早已改建他人府邸的镇国公府,当年他和若弱的婚房里。 红烛发出一声细碎的噼啪响动,顾屿却如同被钟鼓声从梦中惊醒,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抽泣着的少女,有些模糊地记起十几年前的新婚夜,他被若弱推了一把,当时只觉得有些昏沉,缓过气来,见新婚的妻子哭得越发凄惨,他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好生安慰了半夜,快天明时才睡下,之后更是过了小半年才圆房。 即便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屿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用干净的里衣袖口内侧给陈若弱擦了擦眼泪,只是才要安慰,他就又愣神了,事情过去得太久,他早已经忘记了新婚之夜若弱为什么要哭,目光落在地上皱巴巴一团的盖头上,顾屿想道,莫非是掀了盖头,他一时情不自禁,急切了些,若弱觉得他太过孟浪,所以才恼怒生气? 陈若弱哭过了气,见顾屿蹙着眉头,似乎在小心地斟酌着语言,她心里就有有些害怕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你不要说话,我知道我长得丑,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就在你家住几天,你要纳妾娶外室都随你,我跟我哥回去西北,你有孩子也可以假装是我生的,我的那些嫁妆也都” “若弱,你在说什么傻话?”顾屿这下是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若弱说自己长得丑,要给他纳妾娶外室,还要回西北,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陈若弱小心地说道:“那,你要和离吗?”她的眼泪几乎满是泪花,像是在无声地哀求着什么。 顾屿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一把抱她在怀,声音里几乎都带着颤抖了,“我不会和你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回西北,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就是我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五十章 呕吐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 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 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 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 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 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 更不能提鲜, 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 为了掩盖这一点, 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 香料的味道很重, 专门麻痹人的味觉, 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陈青临嘀咕了一句,对着各种样式漂亮的菜肴,顿时没了食欲,顾屿抿了一口茶水,再去喝乌鸡汤,果然发觉清鲜的乌鸡汤汁的滋味又跃然回归,他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商人逐利,贪心不足,竟也想得出这种龌龊手段。” 吃得起酒楼的人家府上多养着专门的厨子,用这样的手段留客的同时,既挤兑了真正用心在厨艺上的同行,又伤了食客的身子,大把的钱财捞进手里。 陈青临让人把飞鹤楼的菜肴全撤了,又着了人去报五城兵马司,不多时去的那小厮回来了,说五城兵马司已经接案,正准备派人去搜查。顾屿见陈若弱眼睛亮亮的,一副很想去看看的样子,不禁失笑,向陈青临告了罪,表示只是带陈若弱出去走走,傍晚便归,在将军府住上一夜再回镇国公府。 看着陈若弱红扑扑的脸,陈青临的心里十分复杂,一时替自家妹子新婚过得如意高兴,一时又觉得自己好似成了外人一样,他沧桑地摆了摆手,让顾屿和陈若弱去了。 飞鹤楼的东家手里颇有些钱财,飞鹤楼的地段选得极好,上得三楼,能瞧见午门的边角,东接清平巷,西靠菜市口,临近的几条街道生意都很好,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从将军府出来,和顾屿一起上了车驾,陈若弱的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她轻咳一声,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从清平巷绕一转,万佛寺前面那一片很热闹,我们打那边经过。” 陈若弱其实并不是多想看飞鹤楼倒霉,只是借个由头出来玩,顾屿立时会意,微笑道:“好。” 马夫一声低喝,四匹健壮的棕黄马同时拉着车驾前进,慢慢悠悠地过了将军府,再转两条街,并未直行,而是朝着远远能看见佛塔的方向行驶过去。 和其他官员的车驾不同,陈青临回京没几日,平素出门也多是骑马或者步行,他的车驾还是朝廷发的那种统一制式,也唯有拉车的健壮胡马能显示几分主人家的身份,顾屿不在意这些,陈若弱更没发觉其中的区别。 她微微低着头揪着衣角,封闭的车驾内,镂刻的木窗中透出的光线照在顾屿的脸庞上,让他俊美的五官仿佛发着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弯了弯唇角,像极了沾染上红尘烟火气的谪仙。 她心里总想着和他更靠近些,恨不得外头的马速度再快一些,磕磕绊绊几下,好让她顺势倒进自家夫君的怀里去。 只可惜陈青临的马都是经过军中严苛训练的,走了一大段路程,直到远远地能听见万佛寺的钟声,车驾仍旧四平八稳,陈若弱有些失望,半抬头转着腕间的玉镯子。 白玉无瑕,美人皓臂,隔着浅浅的光线交相辉映,顾屿虽然一心保持着君子风度,但还是不知不觉被摄住了视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孟浪,少女忽然抬起脸庞,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里头还能映照出他的影子来。 顾屿怔愣许久,长出一口气,伸手遮住了陈若弱的双眼,低哑道:“莫这样看我”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顾屿的掌心里扫了两下,不知怎么地,脸颊上刚刚平复下来的红潮又卷土重来,她小声地试探道:“文卿?”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陈若弱愣了愣,陡然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顾屿却已经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又行了一段路,陈若弱的脸上热意还没有消褪,心悸的感觉却比上次要小了许多,她鼓起勇气,已经准备直接抱住身边的男人了,就在这个时候,车驾突然一晃,她还没来得及一喜,早已在心里演练过许多次的动作就已经开始,只是她还没有扑进顾屿的怀里,视线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屿出手极快,像是她倒过来之前就伸出了手,借着车驾的惯性极快地揽过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似乎要护住她的头,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 被紧紧地抱在温热的怀抱里,陈若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顾屿,方才一连串的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这明明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是她一点说破的意思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睛,她悄悄地抬起手,慢慢地向着顾屿的窄腰伸去,就在她要回抱上去的时候,外间传来马夫不解的声音,“姑爷,小姐,已经到地方了!” 顾屿一滞,陈若弱的手一僵,含恨收回双爪,万佛寺居然离将军府这么近,早知道,她刚才就应该说要去城外万国寺。 京都繁华之地,热闹的地方不胜枚举,陈若弱最喜欢去的就是万佛寺门前的坊市,这里既不像清平街处处珍宝古董,口袋里没放几张银票都不敢进去,也不像菜市口附近的鱼龙混杂,杂乱无章,多的是新奇又不贵的小玩意儿,偶尔能见书生卖字,围栏唱曲。 不过今日大约是她出来的时辰不对,日头正高,行人无几,摆出来的摊子几乎没几家是她常去的,看了一转,越发让她兴味索然起来。 顾屿给她打着扇子,见她模样,摇头笑了笑,“等到过午,散了热气,临近傍晚那时候才能有生意,这会儿没什么热闹看,夫人娇弱,晒出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寻个地方喝茶去。” 陈若弱这辈子还没被人夸过娇弱,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些闺阁小姐的感觉,接过顾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轻咳一声,说道:“那就” 她话没说完,忽然见不远处一个粗布短衣的年轻人从推车上搬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只是陈若弱一个错眼的工夫,就支棱开了一个竹竿架,他又从推车上取了几个卷轴似的东西,顿时竹竿架上几幅色彩明艳的长画随意地铺展开去,吸引了她的视线。 顾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轻声说道:“夫人想去看画?” 陈若弱已经被竹竿架上的那几幅细致的工笔画吸引了,闻言连忙点点头,顾屿忽然笑了,“左右无事,不妨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陈若弱已经像得了主人首肯的小猫儿似的窜了出去,跑到摊子前,眼睛亮亮地指着其中一幅十分精美漂亮的孔雀开屏图,欢欢喜喜地叫道:“小哥,这幅画多少钱?” 粗布短衣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张十分白皙俊秀的脸庞,见到陈若弱的相貌,他怔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三钱两幅,不还价。” 陈青临喜欢吃肉,陈若弱就变着花样把鸡鸭鱼肉给他做着吃,直到做了个心熟手熟,知道只有顾峻不喜欢吃肉之后,也松了一口气,更抱着一种孩子气的心思想要气一气他,故而她做的第一道菜,就是一道彻头彻尾的荤菜,唤作龙凤丸子。 河虾掐头去尾,只留下一段干净的虾尾肉,和鸡脯肉一齐剁碎成泥,煮过葱姜的水过上一遍,再加盐和上好的花雕,混入蛋清,反复摔打过后,捏成不大不小的丸子,裹粉下油锅,文火煎熟,出锅之前再改武火烹至表皮金黄焦脆,一盘龙凤丸子不多不少十六个,可怜巴巴地团在掌勺大厨精心布置的摆盘里。 河虾充作龙,草鸡算凤凰,陈若弱接过喜鹊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被热气蒸腾出的汗,咬了一口手里的黄瓜,完全没有吃吃看的意思,让人先端上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五十一章 严家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也就只好闭嘴,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 就不招读书人青眼, 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 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 刚回京时, 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 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因守母孝,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 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 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 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 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按理为自家妹妹寻了个良婿,他该高兴才是,然而陈青临完全没有截了胡的喜悦激动之感,他打量着这个未来妹婿,从眉眼看到鼻唇,从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里越打突。 顾屿被看得奇怪,只是没等他多想,镇国公府就到了,门口两侧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大红的绸缎喜花,想是鞭炮已经放过一轮,地上满是红碎碎的鞭炮纸,见着自家世子领着花轿到了,前头打鞭炮的管事连忙着人吹起喜乐,点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白糖被鞭炮声吓得直往陈若弱怀里钻,喵呜咪呜的,陈若弱一边抱着它安抚,一边偷偷溜溜掀起一点盖头,顺着花轿的缝隙朝外边看。 宁远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离得不算太远,但她是没来过的,勋爵府邸大多靠着皇宫的那两条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陈家人几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陈青临争气,陈家就得从勋贵圈子里除名。 陈若弱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八抬的花轿底盘轻磕三下,落了地,外头乱哄哄的,但那道朝着花轿走来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却清晰极了,她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轿帘被掀开,抱紧了怀里的白糖,她有些却步了。 顾屿微微躬身,发觉轿子里的陈若弱没有接他递进去的红绸的意思,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在下顾屿,不喜食人。” 这话说得实在风趣,陈若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紧张之感去了不少,微微抬头看着送到自己眼下的红绸带子,她一手抱着白糖,一手接过。 刚出花轿,喜娘就急急忙忙接过了白糖,顾屿牵着陈若弱往府里走,见她身上缀饰颇多,衣摆也拖得很长,便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走得平稳些。 镇国公府自从三年前国公夫人去世,就再没挂过红,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勋贵官员请了个遍,连几位王爷都给面子来庆贺,陈青临伸着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牵着进了婚房正堂,就像是个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头还要待客,顾屿把陈若弱送到了房里,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些瓜果点心来,温声道:“后厨忙乱,姑娘先用些水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热乎的面食来。” 陈家祖籍江南,陈若弱不爱吃面,但新郎官这样体贴温柔,她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能低着脑袋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几乎都要盼望这位顾公子也能在长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脸的,这样谁也不嫌弃谁了。 只要想想待会儿掀了盖头之后顾公子的反应,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带着这块胎记,小时候陈青临护她,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可到底姑娘家长大是知道爱美的,越大这胎记越成了她一块心病,有时候她简直想拿火烙了这半张脸,这样就可以跟人说伤是后来烫的,她也是漂亮过的。 顾屿只当她是害羞,笑了笑,让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陈家的喜娘丫头,转身出去了。 喜鹊朝着外头张望几下,发觉镇国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拿给陈若弱,声音里带着一点雀跃地说道:“小姐,上次顾家下聘来的是国公爷和他们家三少爷,说姑爷在外地求学没赶回来,我还以为骗人的呢,是姑爷长得丑不想给我们瞧见,没想到,没想到姑爷竟然生得这么俊!” 和她同来的翠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语气轻快极了,把陈若弱落在轿子上的佩刀给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没瞧见,姑爷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爷还好呢,说话又温柔” 陈若弱木木地把盖头掀了一半挂在凤冠上,先拿了佩刀压在身后的被褥里,又接过喜鹊的纸包糖炒栗子,捡了个开口深的,剥开咬了半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他再温柔,见了我也要变坏的。” 翠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若弱啃着栗子,翻了个大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喜鹊瞪了一眼翠莺,“小姐瞎说,我们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将军送了半个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妆贵重,难道我们就为来这儿受气?但凡姑爷讲一点道理,都不会对小姐怎么样的!” 陈若弱叹了口气,没搭理这茬,喜鹊买来的栗子个大肉实,一颗颗炒得香喷喷黄亮亮,一口下去满是栗子特有的香气,她一直没吃东西,吃了半包才停下来,翠莺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出去见外间桌子上四样水果四样点心,都摆得精致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进来。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香瓜,感觉肚子里不算空了,陈若弱才缓过了气,她朝后仰躺下去,冷不防压到了个软乎乎的温热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褥里的东西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爱,看见陈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陈若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侄儿明英,见过堂婶婶,婶婶莫怪,侄儿压床压得睡着了” 他人小,说话还带着奶音,也不怕陈若弱脸上狰狞的胎记,圆圆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薄红,偏要端着一副正经的神色,看着可爱极了,陈若弱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怪他,还让喜鹊去拿糖果点心给他吃。 顾明英收了糖,认认真真地给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告辞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寻常人家孩童的摇摇摆摆,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规矩的样子。 “镇国公府里的孩子教养就是好,几代的书香门第呢,这以后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懂事”喜娘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陈若弱捡了香瓜块里切得小一点的喂给白糖吃,闻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发愁眼下晚上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听着白糖嘎吱嘎吱地吃着香瓜,她的眉毛几乎耷拉成了扫把眉。 看着,更丑了 镇国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规矩地没有进来,只是在傍晚时分又过来送了一趟面食,陈若弱没心思吃,喜鹊拨了一半给翠莺,两个人分着吃了。 陈若弱盯着外头的天,看着天一点点变黑,她的心也一点点变沉,直到外间的喧闹渐渐近了,喜鹊着急忙慌地过来,给她把盖头盖上了。 “小姐,待会儿闹新房,你千万把盖头捂紧了,好歹挨过今天哪!”喜鹊急声嘱咐道。 陈若弱闷闷地嗯了一声,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叠,尽量端庄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缩了起来,有些紧张。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前方高能,胆小别看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照顾得却极好,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像有灵性, 顾屿却收了手, 白糖蹬了蹬腿, 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按住了猫身,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被陈若弱抱在怀里,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 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 顾屿嘴角微微上翘, 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让她又心慌又脸红, 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 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发沉起来了,前些日子瑞王府里纳了一位侧妃,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做的伤情诗赋文辞华艳,传遍京城,让圣上都为之动容,明明只是个翰林庶女,却还是准了瑞王请侧妃的折子,他虽然知道瑞王不可能永远只有姐姐一个,但还是替姐姐难受。 难受之下,他连陈若弱的回答都没有听清,反射性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陈若弱有些没底气的重复了一遍,“账本上常用的字我都认得,我我在西北到哪读书去?” 顾峻目瞪口呆,看向他大哥,顾屿淡淡瞥他一眼,见陈若弱有些难为情又强撑着不至于低头的可怜模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夫人不必为此难过,行文一道并非难事,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倒是三弟,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前半句温柔缱绻,后半句沉冷肃杀,顾峻简直都快哭了,他有心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想给嫂子难堪的,但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闷闷地低头。 顾屿其实并不觉得若弱有什么不好,她一读书就头疼,不管背了多少诗词歌赋,也做不出半篇东西来,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他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但也明白这是天生的,同个人品性勤奋与否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偷懒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喜鹊眼睛抽搐,给她打眼色, 姑爷不在意容貌, 也许在意的是内在,才松一口气,就这么暴露这和将军如出一辙的审美真的不太好。 陈若弱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顾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 端详一二过后, 十分诚挚地说道:“牡丹倾国色, 珍珠澄净明, 文卿也觉得这根簪子最适合夫人。” 他上前, 喜鹊连忙退后一步, 本以为姑爷是在开玩笑, 但顾屿脸上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取过紫檀木梳,动作微带生疏地替陈若弱挽起长发,盘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式,将那根金簪插了上去。 似乎还觉得不满意, 顾屿看了一下首饰盒,取了一对碧玉缀金的发夹, 续出两道细细发辫, 盘旋而上, 正落在发鬓后端, 陈若弱红着脸看他,眼睛里似乎都带上了迷蒙的水光。 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到底没敢出声,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欢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阴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阴阳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欢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慰。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色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喷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色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禁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日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 陈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来个丫鬟一道道将早膳端了上来,第一道红豆薏米粥放在中间,各色小菜搭在边上,然后是几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面点,花样绞得精致,陈若弱还看见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夹心面食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猫狗兔鸟,热热闹闹地簇在其中,看着就可爱极了。 顾峻看了她一眼,昂着脖子把那碟面点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只小猫咬了头,一点糖心从猫脖颈处渗透出来,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猫身也吃了。 陈若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红着脸看顾屿给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奇地想,这顾公子怎么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顾峻看着更气了,夹起一只个大腹圆的白鹅送进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脸色顿时绿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镇国公,谁知因为刚才的闹气举动,镇国公就刚好在看他,他鼓着半边脸颊,心一狠眼一闭,认命地把口中的面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实在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勉勉强强咽下去,就是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扭头哇地一声把只嚼了一口的面食吐了出来,因为恶心的感觉没有褪去,他又接连呕吐了好几下,把刚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还没消化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净。 镇国公沉着脸放下筷子,顾峻像是吐没了半条命,撑着接过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着脸,解释道:“我,我吃着肉馅的了” 顾屿从他刚才呕吐时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看向脸色变化不定的镇国公,轻声说道:“父亲,数月之前府里就已经出孝,三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让他吃素了。” 顾峻一愣,脸色竟然吓得更白了一点,带着最后一点期望看向镇国公,却见镇国公眉头蹙紧,良久,叹了一口气。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真心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中午的鱼羹没喝剩下,这是专门给白糖做的,它一直眼巴巴守着等鱼羹变凉,没想到才凉到一半,就被截走了,白糖看着远去的丫头,哀怨地在陈若弱怀里喵了一声, 声音百转千回, 颇有些和鱼羹生离死别的意思。 顾屿并不用听全前因后果, 报信的人只提了一句表小姐来了, 又哭着走了, 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么事情,举凡子孙多的人家,都逃不脱幼子最受宠, 三弟也是如此, 他心知肚明, 若非当年家变,三弟大约到死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至多比别家的纨绔多一点头脑,知道趋吉避凶,不犯大错。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 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 养废幼子, 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顾屿一只手轻抚陈若弱耳鬓的碎发,轻声叹道:“三弟不成器,让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这样怜惜的眼神下,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那话本里被无良亲眷上门欺负,哭干了眼泪无人搭救的娇弱孤女,病得风流,美得吐血的那种,她想说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她有时候上街不注意盖住脸,都会吓哭小孩,被指指点点,比起这些,顾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语对她来说,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说完这些,顾屿的眼神马上又更怜惜了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拢进怀里。 顾屿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被按进怀里,发顶也才到顾屿的下巴,脸贴着他的胸膛,顿时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吓懵的鸡,任由顾屿摸了摸鸡脑袋,顺了顺鸡翅羽,理了理鸡背毛。 白糖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猫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圆溜溜的猫眼里倒映出两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镇国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顾峻一个教训,但听人回报说长媳让人给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东西从顾峻嘴里抠出来,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高兴,长媳贤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顾家的福气,至于顾峻那小子,原本是准备饿他一个晚上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肯认错,那就再跪两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顾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虽然开始也被这份黄鼠狼给鸡送来的食盒惊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气性,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备下回门礼,谨慎着装,顾屿重生之后,头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陈青临这个舅兄,是真有能耐。 当年镇国公府除爵,他官职被革,赶回京时奔丧时,半道上却又闻听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连番打击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线千里赶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后来也是他牵线搭桥,让他以弃官之身搭上废太子的破船。 一帮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废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连他在内十数位从龙权贵,平庸的新君个个忌惮,却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陈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再赏,掌天下三分兵权,早晚要死,可直到他梦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陈大将军还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窑子,下朝之后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蠢人永远不能理解聪明人的世界,可反过来,顾文卿顾大世子也着实无法理解新君和陈大将军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并且因为无法理解,几乎有些敬畏起来。 陈青临也紧张,这两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个都不曾回来报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顾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些他不怕,他就怕陈若弱回来找他哭,怨他没给她挑个好人家。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头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会儿,不是没人愿意娶他妹妹,军中同袍多的是半辈子在军中打熬着过来的,见着个母猪都赛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给那些黑煤灰似的穷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将领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还没亮,陈青临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里练完两遭枪,出了一身的汗,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鸡鸣,他洗了把澡,修了脚,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锦缎衣服穿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让人把他面圣上朝时才穿的明光铠取来。 厚实的铠甲穿上身,陈青临这才踏实了一点,他今日请了朝假,这会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不多时,就有门房差人来通报,说姑爷和小姐到了。 陈若弱从昨天夜里就高兴得紧,一想到要回家,简直恨不得脚底下生出两个车轱辘来,睡觉也不踏实,时常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美人在侧,闭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罢了,偏还要闹出动静来提醒自己的存在,顾屿有些无奈了,从背后抱住陈若弱。 结实的臂膀不轻不重,却又不容逃脱地拢住她,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陈若弱顿时软得像只小猫,起初羞羞答答,可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迟,好在顾屿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一应都是全的,她虽然起得迟,但回门的时辰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 陈父陈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没瞧见陈青临重立起家业的那一天,顾屿和陈若弱一道,恭恭敬敬地拜了岳父母牌位,又看向坐在上首的一身威风凛凛明光铠甲的陈青临,温声说道:“舅兄在上,受文卿一礼。” 陈青临不避不让,受了这一礼,其实心里在打突,锐利的鹰目怀疑地打量顾屿几下,见他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礼节态度又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警惕了。 陈若弱长久听不见回信,视线从父母牌位转回来,就见陈青临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屿看,顾屿大大方方回视过去,被盯得时间长了,他不免笑了一声,打破僵局道:“早闻舅兄百战不败之威,此前竟不曾上门拜访,是文卿的错,日后两家往来,当尽秦晋之好,文卿上门叨扰得多了,还望舅兄不要厌弃。” 陈青临的目光顿时更加锐利了一点,他的长相偏向英武,皮肤黝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有些沉默寡言的干将气度,十分唬人,顾屿却没有被吓住,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对上陈青临的冷锐视线,仍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陈若弱见陈青临半天不回话,以为他是要给顾屿一个难堪,顿时给他打眼色,不想陈青临全无反应,她愣了愣,一步上前,摘了陈青临戴在头上的头盔,果然见他额头上全是汗,青筋鼓涨,推了他两把,他才慢慢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吓木了,老毛病,小时候挨欺负挨的。”陈若弱毫不犹豫把自家哥哥个捅了,“以前大营里有人欺负他,他就这个样子,别人都觉得他气势可怕,其实他吓得更厉害。” 不过,自从上过战场,开始杀人起,陈青临这个老毛病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回京这些日子也不过犯了两回,一次是面圣,一次就是这回了。 陈若弱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自家长相清俊的夫君,她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能跟皇帝相提并论的气势呢? 陈青临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把陈若弱的话听在耳里,想要反驳,却一时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只好瞪圆虎目,企图用凶狠的视线维持堂堂宁远将军的威风,可惜陈若弱把他按了一通,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顾屿听了这话,顿时失笑,连看着自家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乱按的心情都没有那么糟了,无奈地对陈青临道:“莫非文卿长得很可怕么?” 陈青临欲哭无泪,他压根就不怕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就想起上次面圣,想起上次面圣,他就吓木了,这个该死的毛病简直都要把他坑死了,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宁远将军替妹骗婚,苦主上门时吓破胆子?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宝石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回到从前,要如何防微杜渐, 挽救镇国公府,可理智上终究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持刀的刽子手步上镇国公府的后尘,让害了若弱的人不得好死,可即便他做到了这些, 也不过是宽了自己的心。 抱着怀里的少女,顾屿轻叹一声气,一手圈着怀中人细细的腰, 一手拢着她瘦弱的肩,隔着一层薄薄亵衣,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踏实。 陈若弱有些不自在,从昨天晚上她就被顾公子抱着睡,一直抱到了天将亮, 她想翻身都不行, 有时稍微挪动了一下,都会被惊醒的顾公子再度抱得死紧,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可她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怨言,相反, 她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 还是这样亲昵, 丝毫不带嫌弃。 她悄悄地抬起眼, 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君子如玉,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若不是在这洞房花烛夜初见,只在大街上远远瞧着,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陈若弱想着,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浅眠的顾屿习惯性地张开一条胳膊,将她换了个姿势拢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陈若弱只觉得自己大约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双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红烛烧尽,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喜鹊和翠莺先前是在隔壁小间里守夜的,翠莺睡得早,喜鹊却是清清楚楚听见新房里有不小的动静,似乎小姐还哭了,只是后来又没了声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听见镇国公府的人来叫喜,喜鹊推醒了翠莺,两个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着进了新房。 顾屿浅眠,门一被推开他就醒了,倒是陈若弱一向不贪睡的人,因着成婚前悬了许久的心,又哭闹了一场,折腾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脸上一团粉粉的睡晕。 喜鹊不敢张望,听见那被唤李嬷嬷的妇人上前叫了喜,就让身后跟着的两个端着簇新衣物的丫鬟进去里间。 顾屿见陈若弱在他身边熟睡,小猫儿似的一团,心里直发软,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着狰狞暗红胎记的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唇上温热真切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啊!”前头捧着顾屿衣物进来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陈若弱的脸,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若弱的呼噜声一顿,眉尖蹙了起来,低喃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拿枕头盖住了脑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屿抬眼看了那个丫鬟一眼,面容有些熟悉,还能依稀记得这是从前伺候过他起居的丫鬟,名字却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也不在意,只是道:“吵什么,出去,让少夫人再睡一会儿。” 喜鹊偷偷地朝里间张望,见顾屿面色冷淡,眸色锐利,一个眼神就吓白了小丫鬟的俏脸,和昨日笑容温润的青年公子截然不同,心里不免又更担心了几分。 顾屿只着里衣从床榻上下来,并不要人伺候,把两件单衣自行穿上了身,他昨日的发冠其实没有散下,李嬷嬷一边给他重新打散了头发束冠带,一边给另外一个小丫鬟闻墨打眼色,让她去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才让侍香吓成那样。 喜鹊一把拦在闻墨身前,尽量用一种不那么紧张的语气说道:“让我和翠莺来侍候小姐起身吧,小姐在家里懒散惯了,旁人叫她要生气的。” 顾屿闻言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也好,叫她起来吧,先去见过父亲和三弟,回来再睡也不迟。” 喜鹊松了一口气,可她也知道这口气松不了多久,接过闻墨手里的衣物,一进里间就见陈若弱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半张脸上扑满的粉早被蹭了个干净,大片暗红的斑驳胎记蔓延其上,清早的光亮把她脸上狰狞的胎记映照得几乎泛着光芒,无比显眼。 翠莺提防着外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叫道:“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呀!你的脸叫镇国公府的丫头看了去了!” 陈若弱从小到大没心没肺,长相是她唯一的心结,听见脸这个字,再多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 喜鹊瞪了翠莺一眼,她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却是问道:“小姐,昨天姑爷他什么反应?” “他”陈若弱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脸上发烧,腰间和肩膀上似乎还留着余温,想到昨夜里温柔哄她的顾公子,她咬了咬唇,一扭头把脸埋进被褥里,蹬了两下小短腿,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顾屿的发冠已经束好,洗漱完,半掀了里间的帘子,就见这副情景,只觉像极了一副生动可爱的美人贪睡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笑一声,道:“不知道什么?” 陈若弱乱蹬的腿一僵,两只手更加抱紧了脑袋,似乎只要用被褥盖着头,就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喜鹊和翠莺瞪圆了眼睛,看着满脸含笑的俊姑爷,比起昨天,如今的姑爷虽然瞧着让人发冷,可对小姐的态度却是亲昵又温柔,丝毫不似寻常人家新婚夫妻的生疏客气,若小姐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可小姐她长成那个样子 顾屿的笑声哪怕是隔了一层被褥,陈若弱都听得分明,她的心砰砰直跳,面皮发热,却又有些怕像是陈青临说的那样,顾公子是个短视眼,夜里没瞧清楚,这会儿盖着被褥,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她心里踏实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顾公子,我就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现在想清楚了,要是你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我保证下个月就走,不会给你们家添堵的!” “小姐!”喜鹊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起来。 顾屿有些不明白陈若弱话里的意思,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说道:“夫人十分在意脸上的胎记么?” 这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了,连喜鹊都纳闷,生了这样的胎记,时时刻刻在意着,自卑着,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为何从这新姑爷的口中说来,倒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陈若弱闷闷地不吭声,却是默认了这个问题,顾屿简直都有些无奈了,他不记得自己十八年前遇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记忆里的若弱是坦荡而又大方的,碰到有人提起,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一块胎记。 在他看来,就像是寻常的泪痣斑点,连美玉微瑕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便是锦上添花吧。 他心中想说的话千般万般,可到底十年不曾甜言蜜语过,话到了嘴边,只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夫人的胎记,甚美。” 陈若弱把被褥掀起一个小小的角,似乎要透过那个缝好好观察一下顾屿的表情,可看了半天,却只把自己看了个脸红,羞羞答答像一只大鹌鹑,从被褥里钻出来了。 顾屿禁不住发笑,俯身抬手在她发上轻抚几下,如玉般的面庞微微靠近一些,在她的眉角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陈若弱霎时红了脸,做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却又越发大声地说道:“我,我要换衣服了!” 喜鹊和翠莺正愣着神,陡然听见陈若弱这声大叫,才算是回了神,心里越发惊奇,如果先前还有可能是姑爷心肠好,见不得小姐自卑,才拿话哄她开心,这下子反倒让她们反应过来了,不是真心觉得小姐不丑,对着小姐那张脸,他能亲得下去? 顾屿吻完,低笑一声,拍了拍陈若弱的头,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几乎和胎记一个色的陈若弱和两个同样晕乎乎的小丫鬟。 李嬷嬷和闻墨一直在外间竖着耳朵听着,自家世子的性情自家人最清楚,想来世子说新夫人脸上的胎记没什么,那肯定就没什么,侍香那小妮子的心思谁不知道似的,兴许就是想借着这话给新夫人添堵,才让世子给撵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不念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被喜鹊按着梳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边上的李嬷嬷和闻墨, 这两个人的视线实在明显得让她无法忽略了, 她对别人看她的反应是很敏感的,一早起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净, 微微低下头, 假装是在看首饰。 首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在西北那会儿,陈青临管着手底下两三万兵, 她和随军的家眷同住在军镇上,虽然没人敢当面说她丑,但表情做不得假,她也就不大爱出门, 这些首饰只有两根簪子是她自己买的,剩余的全是陈青临置办的。 陈青临快三十岁的人了,十几年戎马生涯注定了他和京城富贵繁华之地流行审美的无缘,金簪全是又粗又实在,玉镯个大水光,钗环珠缀, 一应首饰闪闪亮亮,喜鹊先给陈若弱散了发, 随即就有些犯难起来了, 犹豫了一下, 挑了其中一根红玉的梅花簪子, 要给陈若弱盘发。 “一早起就戴梅花簪子,不吉利,戴这个,又富贵又好看。”陈若弱举起一根牡丹簇金缀海珍珠的簪子,这根她刚才就看上了,特别喜欢。 喜鹊眼睛抽搐,给她打眼色,姑爷不在意容貌,也许在意的是内在,才松一口气,就这么暴露这和将军如出一辙的审美真的不太好。 陈若弱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顾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端详一二过后,十分诚挚地说道:“牡丹倾国色,珍珠澄净明,文卿也觉得这根簪子最适合夫人。” 他上前,喜鹊连忙退后一步,本以为姑爷是在开玩笑,但顾屿脸上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取过紫檀木梳,动作微带生疏地替陈若弱挽起长发,盘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式,将那根金簪插了上去。 似乎还觉得不满意,顾屿看了一下首饰盒,取了一对碧玉缀金的发夹,续出两道细细发辫,盘旋而上,正落在发鬓后端,陈若弱红着脸看他,眼睛里似乎都带上了迷蒙的水光。 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到底没敢出声,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欢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阴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阴阳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欢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慰。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色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喷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色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禁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日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 陈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来个丫鬟一道道将早膳端了上来,第一道红豆薏米粥放在中间,各色小菜搭在边上,然后是几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面点,花样绞得精致,陈若弱还看见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夹心面食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猫狗兔鸟,热热闹闹地簇在其中,看着就可爱极了。 顾峻看了她一眼,昂着脖子把那碟面点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只小猫咬了头,一点糖心从猫脖颈处渗透出来,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猫身也吃了。 陈若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红着脸看顾屿给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奇地想,这顾公子怎么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顾峻看着更气了,夹起一只个大腹圆的白鹅送进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脸色顿时绿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镇国公,谁知因为刚才的闹气举动,镇国公就刚好在看他,他鼓着半边脸颊,心一狠眼一闭,认命地把口中的面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实在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勉勉强强咽下去,就是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扭头哇地一声把只嚼了一口的面食吐了出来,因为恶心的感觉没有褪去,他又接连呕吐了好几下,把刚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还没消化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净。 镇国公沉着脸放下筷子,顾峻像是吐没了半条命,撑着接过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着脸,解释道:“我,我吃着肉馅的了” 顾屿从他刚才呕吐时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看向脸色变化不定的镇国公,轻声说道:“父亲,数月之前府里就已经出孝,三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让他吃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信封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不必过多思量,元昭帝隔日就命人拟旨,斥镇国公府御下不严,着瑞王查办此事, 一经查证, 从重处理。 镇国公府是瑞王的妻族,把事情交给他去办, 用意就很明显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在太子身后的瑞王从兄弟中出列, 恭恭敬敬接旨, 俊秀的少年脸庞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看得太子分外同情, 散朝之后, 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 父皇把事情交给你,就是想给你留个面子, 顾家也太糟心了,好在他们自己没掺和进去,你从实查, 有什么不懂的, 我让黄轻去帮你。” 太子自小习武, 手劲很大, 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 还是撑着笑了笑,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埋着这些祸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是亲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顾家就是缺心眼,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们家人少,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等这事过去,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复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大哥好意,原本是不该推脱的,可我那舅兄心高气傲,一心科举入仕,做父皇门生,我看得等几年,他考中了” 果然见太子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瑞王垂了垂眸子,就听太子道:“我最烦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戏,罢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找我,过些日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弄了个戏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说些什么推脱过去,可抵不过太子的力气,一个停顿的工夫就被带着走了好几步,终究是怕挣扎起来太丢人,只得跟着太子走。 镇国公从接了旨就等着瑞王上门,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来瑞王府里的宦官报信,说瑞王伤了肺腑,太医看过,要休养两三日,案子先交由大理寺审办着,又说圣旨上已经讲明是御下不严,天子并未牵连,让镇国公不必担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监,镇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屿心下了然,瑞王如今依附于太子,就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实施,又被他们提早将了一军,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方寸大乱,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个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打算,那日出现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个他对上,就必然要步步为营,占尽先机,容不得一丝差错。 顾屿记得很清楚,他自江左归家之后,就一直闭门研读科考书目,三年苦读,殿前钦点状元,本是三元及第,却只因为形容比一甲另两人出挑了些,改为探花,仍旧降一品入翰林院,辗转两年,外放为官。 当今之世,歌舞升平,想要科举入仕,诗赋为重,经史为轻,殿诗只言诗才,不提策论,许多真正有治世实才的人难以晋升,清高的苦守寒窑攻读诗文,肯咬牙低头的依附朝中勋贵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绩之后,就会格外针对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寒门世家两派纷争,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再浪费时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时间太长,入仕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镇国公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实上他已经是顾家人里很能变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劝过顾屿直接入仕,只是顾屿想要堂堂正正科举为官,并没有动摇。 如今千帆过尽,他反倒是明悟了过来,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科举取仕本是为国遴选治世之官,如今不过是浮华诗文的戏台,真要说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举,而非是他。 镇国公府作风清正,自上代镇国公老顾相起,就经常引荐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朝为官,但不争抢那些所谓肥缺,府中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偶尔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间联系也少,没有结党的条件,且多是实干官员,权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个官职底下有四五个备选,且枝叶连绵,错综复杂,顾屿无意去蹚浑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两道,鱼米之乡,天下粮仓,交通疏阔,是仅次于京城的为官好去处,也是世族官员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门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维系着的平衡一样,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间多年来摩擦斗争出来的,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 当初他在陇右道为官,抗西蕃,杀豪强,除贪官,兴商贾,鼓励农耕,初见成效之时,便遭逢家中变故,失官归京,不了了之,之后陇右道重归混乱,到新君登基,仍旧没有得力的官员能接过他未成之业,可他那时已经被新君忌惮,不可能再外放为官。 他原本该去陇右道,可到底山高水远,即便掌握整个陇右道,也无法左右京中动向,江南道和淮南道则不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江淮两道,是天下的命门,握其一便成举足轻重之势。 而且,这是顾峻积劳成疾,死在任上的地方。 顾屿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回想当年的事情,但他的心意却十分坚定,他不会让自己落入上一世的境地,于他有生之年,必肃清江淮,整顿陇右,一为顾峻,二为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 镇国公见顾屿去意已决,也不多言,只是道:“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府里的事务又离不得人,不如等到年底,峻儿也成了婚,你再带着若弱赴任,正好借着这个空当,为父给你寻个合适的差事。” 顾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三弟的婚事不急,赴任也不急在这几个月,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妹接回府里。” 上一世,瑞王借除妻族之势大肆铲除勋贵,是在二妹数度小产,抑郁而终之后,两世为人,他有太多的记忆模糊,但最清晰的,除了归京那日若弱和父亲的灵位,顾峻临终前阴郁瘦削的样子,就是二妹几次小产,他去探看时那苍白又勉强上了妆掩盖的骷髅似的脸。 他的妹妹,家世才情相貌无一不佳,出嫁前是千娇百贵的公侯小姐,出嫁后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最后却是死于万念俱灰。 镇国公听的毕竟不如顾屿亲身经历的那样清楚,此时就不免有些犹豫,他的犹豫是很正常的,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寻常人家尚且没有把女儿扣在家里的道理,更何况公侯府邸,天子姻亲。 顾屿却自有打算,借了镇国公的印章,亲拟了拜帖,着人给瑞王府送去,他明日要和若弱一道去瑞王府,一是姑嫂相见,二是探看瑞王伤势。 镇国公虽然心有忧虑,但到底心疼女儿,又见顾屿胸有成竹不似作假,只得抱着沉重的心情,随了他去。 倒是陈若弱,一听要去见瑞王妃,整个人就吓懵了,她来京城不到一年,家里又没个长辈帮衬,基本上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这次去见顾屿的妹妹,也许连带着还要见到瑞王爷,她这个样子,怎么好去给顾屿丢人? 顾屿却不觉得有什么,见陈若弱惊慌的样子,反倒露出了些心疼的神色,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安抚道:“二妹性情很好,你跟她一定能相处得来,至于瑞王他在人前总是不愿意失了礼仪的。” 说到这里,顾屿顿了顿,想起瑞王做了一世表面君子,二妹离世之后却以镇国公府罪犯欺君为由,连妻孝都不肯守,连纳三房美妾,又封一位侧妃,若非之后废太子突然发力,让他应接不暇,大约还没坐上皇位,他已有三宫六院之底。 这样的人,要是被他看去了若弱的容貌,哪怕是肖想几分,都让人心中不快。 镇国公让人开了正门,顾凝刚从车驾里出来,就看见顾峻穿了身鲜亮的衣裳站在府门口,镇国公连衣裳都没换,大步迎了出来,顾凝刚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撑着还想行礼,被镇国公按住了。 “傻丫头,上回还好好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镇国公说着,忽然又想起了顾屿曾对他说过的话,拧了眉头,不再多言,拉起顾凝的手朝府里走。 陈若弱原本又是心疼顾凝,又是替她高兴,只是下车驾的时候,发觉顾屿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凝的身上,虽然平静,但难掩关心,镇国公从见了女儿,就没朝她看上一眼,那个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峻更是扑上来围着顾凝团团转,他们一家四口走在前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石牌 周余走后, 顾屿坐回了上首, 拆开桌上的信封,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 就又放了回去,他心里有数,没有和京城那边的人通过气之前,周余嘴上说会帮他, 但绝不会拿出什么真东西来。 官场上的试探总是十分谨慎的,这信封里的东西有九成应该确实是徐景年及一些无关棋子的罪证,周余说的一两个月时间, 实际上是他和京城联系上的时间,他虽然可以说出去年一年自淮南道送往京城的钱财数目,可到底只是空口白话。 顾屿并不在意周余的不信任, 他要的也就是这一两个月时间的缓冲, 周余的人再快, 也快不过他下扬州之前就已经替他在京城埋下的暗线,从扬州到京城一来一回的时间差, 够他做完想做的所有事情了。 收好信封,外间天光正亮,临近午食时分, 顾屿想了想,让人把周虎连带着昨夜救下的那个孩子叫了过来。 王秋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周家两兄弟又都是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锯嘴葫芦, 至多生硬地安抚几声, 王秋眼底下乌黑黑的,见了顾屿一身官服坐在衙门大堂,更是手软脚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顾屿摇头道:“你年纪尚小,不必拘泥,起身吧,把你在买主家经历过的事细讲一遍,尤其是指使你们盗窃的事情。” 王秋面上带怯,周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只是他一脸煞气,看着却像是恐吓人似的,王秋抖了抖小肩膀,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有些镇静下来了,行了一个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拜官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才开口。 “是,是,大人!我家是扬州城外山宁镇上的,去年家里预备到年底宰的牛让官府收去了,家里欠着钱,我娘就做主把我和妹妹卖到城里,说等宽裕点了再把我们赎回去。” 王秋老老实实地说着,连抬一下头看看顾屿的表情都不敢,幼童的逻辑很多时候是不甚清晰的,但他吃了一年多的苦,倒比刚进城的时候机灵了许多,交代了前因,他拿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眼泪,才咬牙叫嚷了起来,“可是本来说好的让我们干活,给口饭吃,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要让我们去当偷儿和叫花子的,狗三儿家里出过读书人,怎么也不肯去偷,他们,他们就把他的腿砍掉,挖了舌头,丢到街上去讨钱” 周虎的眉头都忍不住动了动,他在战场上几经生死,见过的血腥场面数不胜数,可从来也没想过,边疆之内,太平盛世的大宁,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顾屿的目光落在王秋的身上,语气倒是没有怎么缓和,顿了一会儿,等到王秋哭完了,才接着说道:“如此你便是原告,可有信心说服和你有相同经历的幼童做为人证,告这些人一桩死罪?” 王秋抖得更厉害了,只是听顾屿的声音四平八稳,似乎一个死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之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像说书人唱的官老爷。 他悄悄地抬起一点眼皮,顾屿面容平静,也就那么随他偷瞧,明明是一副十分年轻的俊美容貌,却一点也不显得肤浅轻薄,反倒是从内到外透着一种清贵的官威,明明眉眼间带着深刻的冷意,王秋却忽然不怎么害怕了,他见过庙里的青天老爷,也是这个样子的。 “狗三儿做不成证了,不过后院里的,肯定也都想出来!就是他们不敢,我还有妹妹呢” 顾屿对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周虎身上,周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抱拳等候命令,顾屿道:“从赵校尉那里调一百个人,带上王秋,去东南巷把被告一众押进大牢,过午之前我要见到你们回来。” 周虎昨天已经去踩过一回点,这会儿路况都铭记在心,他把王秋带回来的时候也很小心地避开了人的耳目,并没有打草惊蛇,连忙应下。 直到出了扬州府衙,王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是兴奋又是惊奇,带着十二万分的憧憬,时不时回头看一看扬州府衙的方向,甚至看周虎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紧紧地贴在他的腿边。 “没什么可怕的。”走了一段路,周虎忽然说道。 王秋抬起脸庞,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真要说起来,总和寻常的孩童不太像,周虎认为这是吃了很多苦的结果,心里不由得软了下来。 王秋受宠若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小声问道:“虎叔,大人让过午之前回来,我们要是迟了,会怎么样啊?” 周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十分耐心地给他解释了,“迟早与否没有大关系,大人习惯把所有的事情划分成一份份的,每日解决问题若干,这次应该是过午之后,准备开堂审案,所以才让我们尽快把人抓回来。” 王秋听得张大了嘴巴,他虽然没有认识很多官,但就是他自己干活的时候,都不会这么勤快,官老爷难道不该是每天吃喝躺着,遇到案子就让师爷去,等到三审四审地确认了对错,才会拿着印章一盖,好结案吗?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周虎的脚步就是一顿,东南巷到了,站在巷子口,一眼看到的就是朱家显眼的大门。 王秋的腿有些发软了,周虎一手把他拎到身后,命两个人把他护好,咣咣咣敲了好几下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他停了一刻,直接抬起脚对着那扇红木大门就是狠狠一踹。 军中的探子并非是很多人想象得那样,一身材矮小,二头脑机灵,三懂得随机应变,相反,无论是战时还是平时,在敌我两方之间来回奔走的,只能是体型强健的男人,事实上他和自家弟弟在没有受伤之前,两个人合力,甚至能在自家将军手底下维持百招不败。 周虎踹门的力道很大,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就只是那么一脚,看上去十分结实的红木大门就应声而倒,整块门板倒下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这声音熟悉得很,周虎都不用去看,就知道倒霉的被门砸到的正是昨天晚上把王秋赶出去的妇人,据王秋说,这妇人从夫姓朱,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其实后院里的幼童大部分都是朱夫人从各地弄过来的,有的借口收养,有的干脆就是从一些孤儿多的村庄里用不值牲畜牛羊的价格换取到手的。 王秋起先吓得脸都白了,等到看到周虎三下五除二就让人绑起朱夫人,任由她扯着嗓子叫嚷,不知为何,竟然连最后的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了,看到周虎朝内院走,他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东南巷本就是个不大的巷子,即便门做得漂亮,也掩盖不了这处房子就是个关押人货,买卖人口,训练扒手的地方而已,这些人正经的住处没有一个在这里的,进内院之前,周虎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等看到这里面的情况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 初秋的天气睡在外面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入眼是一片乱糟糟的干草,十几个不满十岁的幼童光着身子窝在里面,不分男女,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带着许许多多的鞭痕烫伤,还有的伤口就算是周虎这个见惯杀戮的人,看了都觉触目惊心。 这些幼童明明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竟然连一个张望的都没有,小部分人只是尽量地把身子朝着干草堆里缩,想要掩盖一二,周虎眉头拧起,让人去打开里面的房间。 王秋跑得最快,去打开了其中一间房的门,房间里面的环境比外面要好一些,成排的木笼子上着锁,有的是空的,有的里头窝着人,王秋愣生生地站住了,看向面前最近的一个木笼子,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有点磨光的白色石牌。 这是关他妹妹的笼子,那个白色石牌他也认识,是代表了“已售出”的意思,他不止一次地看到过那些穿着华贵的人过来买人,起初他以为被那些人买走就是去过好日子的,直到有一天听人闲聊才知道,被挑来关在笼子里的,都是那些富贵人眼里好吃的“肉鸽”。 旁边的笼子里关着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看了看跟进来的厢军,瑟缩一下,隔着笼子的缝隙拉了拉王秋的衣角,小声地说道:“你妹妹昨天夜里让朱大卖掉了,是吴官人亲自来挑的,要人脖子上的肉给他娘做药引你也别急,他带走了两个,还有个新来的。” 王秋的眼睛都红了,来回转了好几圈,正巧周虎进门来,他扑通一声就跪过去了,嘶声哭叫起来,却偏偏急疯了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磕头,磕得脑门都渗出鲜红的血丝来,声声呜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办案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太子自小习武,手劲很大,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 还是撑着笑了笑,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 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 埋着这些祸根,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 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 咱们是亲兄弟, 我说句不好听的, 顾家就是缺心眼, 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 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 好在他们家人少, 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 等这事过去, 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 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 复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大哥好意, 原本是不该推脱的, 可我那舅兄心高气傲, 一心科举入仕,做父皇门生,我看得等几年,他考中了” 果然见太子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瑞王垂了垂眸子,就听太子道:“我最烦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戏,罢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找我,过些日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弄了个戏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说些什么推脱过去,可抵不过太子的力气,一个停顿的工夫就被带着走了好几步,终究是怕挣扎起来太丢人,只得跟着太子走。 镇国公从接了旨就等着瑞王上门,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来瑞王府里的宦官报信,说瑞王伤了肺腑,太医看过,要休养两三日,案子先交由大理寺审办着,又说圣旨上已经讲明是御下不严,天子并未牵连,让镇国公不必担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监,镇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屿心下了然,瑞王如今依附于太子,就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实施,又被他们提早将了一军,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方寸大乱,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个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打算,那日出现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个他对上,就必然要步步为营,占尽先机,容不得一丝差错。 顾屿记得很清楚,他自江左归家之后,就一直闭门研读科考书目,三年苦读,殿前钦点状元,本是三元及第,却只因为形容比一甲另两人出挑了些,改为探花,仍旧降一品入翰林院,辗转两年,外放为官。 当今之世,歌舞升平,想要科举入仕,诗赋为重,经史为轻,殿诗只言诗才,不提策论,许多真正有治世实才的人难以晋升,清高的苦守寒窑攻读诗文,肯咬牙低头的依附朝中勋贵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绩之后,就会格外针对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寒门世家两派纷争,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再浪费时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时间太长,入仕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镇国公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实上他已经是顾家人里很能变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劝过顾屿直接入仕,只是顾屿想要堂堂正正科举为官,并没有动摇。 如今千帆过尽,他反倒是明悟了过来,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科举取仕本是为国遴选治世之官,如今不过是浮华诗文的戏台,真要说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举,而非是他。 镇国公府作风清正,自上代镇国公老顾相起,就经常引荐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朝为官,但不争抢那些所谓肥缺,府中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偶尔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间联系也少,没有结党的条件,且多是实干官员,权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个官职底下有四五个备选,且枝叶连绵,错综复杂,顾屿无意去蹚浑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两道,鱼米之乡,天下粮仓,交通疏阔,是仅次于京城的为官好去处,也是世族官员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门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维系着的平衡一样,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间多年来摩擦斗争出来的,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 当初他在陇右道为官,抗西蕃,杀豪强,除贪官,兴商贾,鼓励农耕,初见成效之时,便遭逢家中变故,失官归京,不了了之,之后陇右道重归混乱,到新君登基,仍旧没有得力的官员能接过他未成之业,可他那时已经被新君忌惮,不可能再外放为官。 他原本该去陇右道,可到底山高水远,即便掌握整个陇右道,也无法左右京中动向,江南道和淮南道则不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江淮两道,是天下的命门,握其一便成举足轻重之势。 而且,这是顾峻积劳成疾,死在任上的地方。 顾屿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回想当年的事情,但他的心意却十分坚定,他不会让自己落入上一世的境地,于他有生之年,必肃清江淮,整顿陇右,一为顾峻,二为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 镇国公见顾屿去意已决,也不多言,只是道:“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府里的事务又离不得人,不如等到年底,峻儿也成了婚,你再带着若弱赴任,正好借着这个空当,为父给你寻个合适的差事。” 顾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三弟的婚事不急,赴任也不急在这几个月,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妹接回府里。” 上一世,瑞王借除妻族之势大肆铲除勋贵,是在二妹数度小产,抑郁而终之后,两世为人,他有太多的记忆模糊,但最清晰的,除了归京那日若弱和父亲的灵位,顾峻临终前阴郁瘦削的样子,就是二妹几次小产,他去探看时那苍白又勉强上了妆掩盖的骷髅似的脸。 他的妹妹,家世才情相貌无一不佳,出嫁前是千娇百贵的公侯小姐,出嫁后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最后却是死于万念俱灰。 镇国公听的毕竟不如顾屿亲身经历的那样清楚,此时就不免有些犹豫,他的犹豫是很正常的,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寻常人家尚且没有把女儿扣在家里的道理,更何况公侯府邸,天子姻亲。 顾屿却自有打算,借了镇国公的印章,亲拟了拜帖,着人给瑞王府送去,他明日要和若弱一道去瑞王府,一是姑嫂相见,二是探看瑞王伤势。 镇国公虽然心有忧虑,但到底心疼女儿,又见顾屿胸有成竹不似作假,只得抱着沉重的心情,随了他去。 倒是陈若弱,一听要去见瑞王妃,整个人就吓懵了,她来京城不到一年,家里又没个长辈帮衬,基本上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这次去见顾屿的妹妹,也许连带着还要见到瑞王爷,她这个样子,怎么好去给顾屿丢人? 顾屿却不觉得有什么,见陈若弱惊慌的样子,反倒露出了些心疼的神色,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安抚道:“二妹性情很好,你跟她一定能相处得来,至于瑞王他在人前总是不愿意失了礼仪的。” 说到这里,顾屿顿了顿,想起瑞王做了一世表面君子,二妹离世之后却以镇国公府罪犯欺君为由,连妻孝都不肯守,连纳三房美妾,又封一位侧妃,若非之后废太子突然发力,让他应接不暇,大约还没坐上皇位,他已有三宫六院之底。 这样的人,要是被他看去了若弱的容貌,哪怕是肖想几分,都让人心中不快。 中午的鱼羹没喝剩下,这是专门给白糖做的,它一直眼巴巴守着等鱼羹变凉,没想到才凉到一半,就被截走了,白糖看着远去的丫头,哀怨地在陈若弱怀里喵了一声,声音百转千回,颇有些和鱼羹生离死别的意思。 顾屿并不用听全前因后果,报信的人只提了一句表小姐来了,又哭着走了,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么事情,举凡子孙多的人家,都逃不脱幼子最受宠,三弟也是如此,他心知肚明,若非当年家变,三弟大约到死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至多比别家的纨绔多一点头脑,知道趋吉避凶,不犯大错。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晨曦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三钱银子不算多陈若弱点点头先让包起那副孔雀开屏的画卷又在站在架子前,目光在几幅花鸟鱼虫的细致画作间徘徊。 似乎是觉得她的穿戴好,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从推车里面翻找出两个包得仔细的卷轴,仍旧挂在陈若弱面前的架子上,这两幅画卷也是先前那种色彩明艳的工笔风格,却比架子上的都要精细一副是牡丹争春图,一副是百鸟朝凤绘。 陈若弱的视线果然被那两幅画吸引了过去她没什么欣赏画作的水准,只是觉得好看,格外的好看前头那副牡丹争春落笔讲究,就是边角处指甲大小的花叶都有着清晰的脉络后头的百鸟朝凤更是精细到每一只鸟雀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淡淡回首的凤凰陈若弱看着,几乎都觉得这凤凰下一刻能从画里飞出来似的。 “这两幅我画了半个月,用的是前朝的宣纸一副五钱银子。”似乎很不擅长拉客年轻人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紧张地盯着陈若弱看。 陈若弱两幅都喜欢,可两幅加在一起,就要一两银子了,她没带这么多钱,见顾屿慢慢地走了过来,连忙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只觉得他连取钱袋的动作都十分好看。 顾屿取了五两一锭的银子,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呐呐道:“银子太多了,我找不开。” 陈若弱闻言,伸脖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不解,那钱袋子里明明有碎银,这卖画的一副穷苦打扮,哪里是能找银子的。 顾屿却没有收回的意思,温声说道:“你的画卖贱了,便是让我夫人占了这个便宜,日后蟾宫折桂,想起这桩事情来,再见岂不尴尬?” 年轻人愣了愣,陈若弱以为他是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曾想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银子,行了一个文人的礼节,轻声说道:“后学末进,不敢言高中之事,承公子美言,但凡应了公子的话,定当登门拜谢。” 顾屿失笑接过两幅包好的画卷并那一副孔雀开屏图,交给眼巴巴盯着看的陈若弱,带着她回了车驾。 直到离了万佛寺的地界,陈若弱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又想起那些茶馆里说书的,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文卿认识刚才的那个人吗?他是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因为家道中落所以” 顾屿听她揣测了一大通,忍不住笑道:“他若有才名,也不至于落到这么大热的天,出来卖画的地步,这人确有才华,帮一把也没什么。” 陈若弱把那副百鸟朝凤绘展开来看,闻言轻哼道:“我觉得这人画得好,就是有才学了,我就不信,把那些精通诗词歌赋的官员派去做事,能做得多厉害。” “夫人通透。”顾屿失笑,抬手摸了摸陈若弱的发顶,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无比熟稔,好似做过千百遍,陈若弱却是一下子就红了脸,躲开他的手,头扭到一边,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顾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若弱还是初嫁少女,太过孟浪会叫她生气,只是看着自家夫人娇羞之态,还是忍不住心头跳动,同时顾屿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若这重生有什么坏处,便是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包括和夫人琴瑟和鸣之事了。 车驾刚行至清平巷,就不能再前行了,前头热热闹闹围满了人,都是听见动静来看飞鹤楼热闹的,五城兵马司先前只是派了十来个人去搜查飞鹤楼后厨,搜出了两口麻袋磨碎的樱酥粉,领头的当即让人去通报查封飞鹤楼,现下外头百十来个巡兵守着,石灰画了线,不许进出。 樱酥是朝廷明文禁止用在吃食里的东西之一,即便是医馆开方子,也得在官府留档,寻常百姓不得私种,京城里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情,来看热闹的百姓把飞鹤楼围得水泄不通,对着里头被请出来的食客指指点点,好似他们已经染上了极重的瘾。 陈若弱跪直了身子,两只白嫩嫩的爪子扒着窗户往外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上去要不是人多进不去,她都要撸袖子跟着五城兵马司进去抓人了。 顾屿帮她把画卷放到边上,防止她太开心没注意给压坏了,见她这样子,还是忍不住笑道:“有这么高兴?” “看这种人倒霉,当然高兴!”陈若弱说话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下意识地回答过后,她又反应了过来,连忙咳了几声,说道:“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因为做了好事,所以看到结果的时候,就会特别高兴。” 顾屿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真诚地赞美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陈若弱顿时有些心虚,其实她就是想看热闹而已沐浴在顾屿赞赏的眼神下,她几乎要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她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扒回了窗户上。 这会儿刚过饭点,飞鹤楼的人不算多,陈若弱瞧见了好些个衣着光鲜的食客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一回头,好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个,是定北侯爷吧?他不是留在西北镇守” 顾屿顿了顿,靠近陈若弱一些,透过镂刻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果然见一个身量高大,三十来岁的布衣男子大步走了出来,他戴着斗笠,看上去就是寻常的走江湖打扮,但熟悉的人却能从他的神态步伐和气度里瞧出端倪来。 和陈青临不同,定北侯祖上虽然也是武将出身,却是世袭罔替的侯位,陈青临还在苦巴巴地数人头换军饷的时候,定北侯就已经带了上万的兵马,即便如今陈青临被赏封,算起来,也还是定北侯的属下。 顾屿眯了眯眼睛,他总算知道瑞王是什么时候和军中有联系的了,他一直以为至少也要在几年后,却没想过竟然会这么早,定北侯冒着被人发现杀头的风险也要归京,想来所图不小。 陈若弱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只是有些费解,顾屿笑了笑,坐直身子,扬声道:“寻个茶馆。” 外头的马夫应了一声,车驾慢慢地前行,路过转角的时候停了一下,似乎在避让什么人,顾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陈若弱扒在窗口,正好见到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车驾旁边错了开去。 京城最有名的茶馆无外乎就那几家,马夫寻了个最近的一品茶楼停了车驾,顾屿先下车,陈若弱只伸出半只手,正要下来,忽然就听不远处一声清亮的男声响起:“文卿兄!成之前日不曾过府恭贺新婚,不知车里可是嫂夫人?” 陈若弱吓得把手一缩,只从车驾木门的缝隙里给顾屿打眼色,看上去十分焦急,她一点都不想把脸叫顾屿的朋友看了去,给他丢脸。 说话间那人就到了近前,陈若弱从缝隙里看去,见是个身穿蓝衣的俊朗青年,他身后还跟着个相貌秀美的妇人,两个丫鬟伺候在后面,见了顾屿,那妇人分外端庄地行了一礼。 顾屿眯了眯眸子,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微微颔首道:“成之兄,切莫多礼。” 被称为成之兄的青年顿时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唯有双眼中透露出一丝忐忑之色,语气稍快道:“文卿兄也是来品茗的吗?自从上次江左一别,我同兄长已有数月不曾见,不如同坐” 陈若弱的眼睛已经快要眨瞎了,顾屿看在眼里,唇角略微弯了弯,就在那青年以为他是答应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内子羞见外人,只能有负成之兄美意,改日我请成之兄吧。” 蓝衣青年顿时显得有些失望,他身后的妇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连忙反应过来,对着顾屿行了一礼,勉强说了几句话,带着妇人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陈若弱才偷偷摸摸地从车驾里摸出来,顾屿忍不住发笑,伸手扶了她一把,“莫非下次也要给夫人戴上斗笠面纱,遮盖容貌,夫人才肯随我出来?” “别取笑我了”陈若弱垂头丧气地说道,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个可以光明正大跟着夫君出来的妇人,她这个样子,要是和顾屿走在一起被认识的人看了去,脊梁骨怕都要被人戳断了。 顾屿温言软语安慰了她几句,又进了茶楼包厢,没人瞧见她长相了,陈若弱才恢复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门吗?我看他好像跟你很熟悉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米粥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这如今阿凝归家人已经得罪彻底真要把这些都给他”镇国公眉头蹙起,然而并未犹豫太久,还是点了点头“罢了,只要太子不废,这些事情一旦公之于众,瑞王也就不成了只是日后同他往来,切莫小心不要被他抓了把柄。” 镇国公府是真的没做过探听情报之事,只要等阿凝事罢,断去联系即便日后瑞王势败,要咬镇国公府一口也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只是这过程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有心算计了无心。 顾屿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走时留了几个官员的软肋把柄,瑞王是个谨慎到可怕的人即便如今还是少年心眼也比太子多长了好几个这些情报他大约会从中挑一个两个合适的,不着痕迹透底给其余的皇子,从眼线那里验证过真假,才会信他。 父子两人正商议着,陡然听脚步声传来,顾峻气冲冲地折返了回来,少年脸庞上满是惊慌和焦急,“爹,大哥!大嫂打二姐,我拦不住她!” 瞥一眼惊讶的镇国公,顾屿沉声说道:“把事情从实说来。” 顾峻额头上也有些青黑的痕迹,只是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道:“我刚才去追二姐,二姐站在水边上哭,我就没敢过去,谁知道她哭着哭着就往湖里跳,大嫂正好追过来,把她拽回来了,然后大嫂就打了二姐一巴掌” “她还想寻死!”镇国公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外走,顾峻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急声说着方才的情形。 “我以为大嫂打一下,让二姐清醒清醒就够了,没想到大嫂打了一巴掌,接着又是几巴掌” 顾凝衣裙湿透,湖边的泥泞把她半个身子都弄得脏污不堪,她半趴在湖岸上,整个人都被陈若弱打懵了,等到回过神,两边脸颊火辣辣的,迎面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这辈子再狼狈,都没有人敢打过她顾凝怔愣了一刻,哭声都止了,嘶哑着朝陈若弱的方向扑了过去,又被她一脚踹回了地上。 陈若弱的衣裳在把顾凝拽回岸上的时候弄脏了,她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更蹭得一脸泥污,她看着地上挣扎着还要再爬起来的顾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眼里的怒意比被打的还要炽烈上几分。 “你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王府里弄出来,还不知道给出了多少好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在家里的吗?好声好气劝你,你当成耳旁风,非要扇你几巴掌才知道疼是不是!” 顾凝痛哭着还要再扑上来,仍旧被陈若弱推倒在地上,瑞王府的湖泊水源引自宫中,故而湖岸处是用青砖砌的地,镇国公府府邸规格稍小,蓄的湖泊也是人造的,地面是泥的,摔一下不算疼,却还是让顾凝瞪红了眼珠。 陈若弱顶着一张可笑的泥花猫脸,神情却比什么时候都严肃,她盯着顾凝,大声地喝道:“为个不值当的男人去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去到普通老百姓的家里去看,你已经比大多数的人活的都要顺心如意了,这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家里人疼你如珠如宝,你都不看在眼里,却要为个不在乎你的男人去死?” 顾凝听着,一边哭一边嘶声叫了起来,顾峻远远的就听见了她的哭声,拔腿就跑了过来,一把撞开了陈若弱,就要去扶顾凝,“二姐,二姐你别哭,别哭啊,是不是大嫂欺负你了,我替你打她” 少年的手掌滚热,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泥泞冰冷,像是一股暖流紧紧地贴合上心房,顾凝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想到自己刚才做下的糊涂事,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真正疼她关心她的人了,哭声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陈若弱被顾峻撞开了几步,倒没有像一般的闺阁小姐一样摔跟头,她站在边上,仍旧叉着腰,站得稳稳的,听见顾峻这话,抿了抿唇,又道:“我不管你以后是恨我,还是讨厌我,至少现在这话,除了我,是没人会跟你说的,你在王府里寻死,还能说是一时糊涂,你在娘家寻死,和死给家里人看有什么区别?除了疼你关心你的人,谁管你死不死?难道你死了,那个瑞王就会为你守一辈子妻孝吗?” 顾凝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喉咙里几乎泛上血气,顾峻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能恶狠狠地看向陈若弱,“闭嘴” 他话音未落,镇国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才是给我闭嘴!” 顾屿走到了陈若弱身侧,见她一脸泥泞,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没有去看地上哭得凄惨的顾凝,只道:“我带若弱回房洗漱。” 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顾凝,陈若弱惊觉自己下手太重,见顾屿一脸冷意,顿时心情沉重,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屿的身后。 “大嫂”顾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若弱对顾凝有气,顾屿的步子也没停,所以她没回头,又走了几步,忽然隐约听到了一声多谢。 陈若弱拿胳膊擦了擦脸,重又变回了花脸猫,她回头看了看,见顾凝已经被顾峻小心地扶起,她看着一身泥泞,脏污不堪,可不知为何,瞧着比在瑞王府里见到的那会儿,多了一丝生气。 镇国公府这几日不太平,管事被大理寺押走了大半,婢子下仆人人自危,难得有在院外走动的,一见顾屿带着花脸猫似的陈若弱回来,立刻就有李嬷嬷带着闻墨和一众婢子迎了上来。 “备水。”顾屿吩咐了一句,一回头就见陈若弱又把自己糊了一脸的泥,他手里的帕子也脏了,不由得摇摇头。 闻墨去备水,李嬷嬷不敢多问,忙着上了两盏茶,又让小丫头端了新切的瓜果过来,就急急地带着人躲出去了。 陈若弱缩着脑袋,飞快地瞥了顾屿一眼,又瞥了一眼,发觉自己是很难从自家夫君的表情上看出想法来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先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小姑,我” 话还没说完,沾满了泥的小黑手就被顾屿握了起来,他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阿凝幼时随了娘亲,体弱多病,原先并不指望她高嫁,所以自小娇惯到大,不曾想她会和瑞王有情,一心要嫁给他,瑞王一贯依附太子,当时府中上下并未多想,只得随了阿凝去,酿出如今祸事来。” “可是这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陈若弱看着顾屿近在咫尺的脸庞,眨了眨眼睛。 顾屿微微摇了一下头,“我但凡狠心一点,早该在当初事情有了苗头的时候,就掐断她的念想,天家的水有多深,岂是她说进就进的,是我害了她。” 陈若弱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痒了,如果眼前不是这张俊美的谪仙面容,她简直恨不得拿泥糊他一脸! “是不是明天雨下个三天三夜,淹了黄河水道,也是你的错了?”陈若弱认真地看着顾屿的眼睛,“这世上巧合之事那么多,假如什么都是你的错,你担责任担得过来吗?鬼没撕掉人皮之前,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拿别人的错事往自己头上扣,难道头大就一定要给隔壁挡雨吗?” 顾屿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陈若弱气势如虹,竟然也不怎么害羞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着,半晌,顾屿眸子微微合拢,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鼓了半天的气忽然泄了个干净,陈若弱的脸颊上不争气地浮起一丝晕红,清澈灵动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像是一只忽然被抱进怀里的小老鼠。 一时被顾屿的镇定压制住了气势,瑞王停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他并不相信顾屿能查到什么首尾,更何况一个闺阁里的少女,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只是这话确实掐到了他的嗓子眼,让他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顾屿却没有打哑谜的意思,见瑞王神色里似有怀疑,似有冷意,再也不复那张强装出温和的面孔,眸子微微抬了起来,慢慢地说道:“堂堂定北侯长女,母家亦尊荣,若非身世见不得人,家底比阿凝还高些,为殿下妾,委屈了吧?” 瑞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上去不动声色,在被褥里的手却是死死地攥紧了帕子,他一字一句道:“本王不知。” “殿下尽可不知,即便到了天子驾前,这也是没法查证的事情,文卿知道,不过是偶然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软软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自然,按照轻武的惯例,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 复爵又给兵,重来一次, 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 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 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前朝有帝王策,言及亲近臣下,一曰孤臣, 二曰纯臣, 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 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 若这次陈青临不倒, 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 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 有舞勺的探花, 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殿下尽可不知,即便到了天子驾前,这也是没法查证的事情,文卿知道,不过是偶然罢了。”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说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定然是怀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知情,显然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顾屿却没有抓住这点和他争辩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现出层层的冷意,看着顾屿,道:“镇国公府和本王应当同气连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胁本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来信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说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定然是怀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知情显然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顾屿却没有抓住这点和他争辩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现出层层的冷意,看着顾屿,道:“镇国公府和本王应当同气连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胁本王?” 顾屿摇了摇头道:“父亲疾病缠身,文卿年底就离京三弟尚幼故而想让阿凝回府照顾父亲些日子皇家亦有人情文卿的要求并不过分上报天子也是一样的结果。” 瑞王差点被气笑了道:“舅兄既然已有决定,那还来找本王作甚?镇国公一道折子上去莫非本王还有通天彻地之能拦着父皇看折子?” 顾屿的眸子抬起毫不避讳地直视瑞王,语气轻描淡写,神色却很严肃,“文卿来找殿下,是想让殿下答应,一年之后,阿凝病重身死,因无子继,灵位不入王府,到时殿下婚嫁另娶,同我镇国公府再不相干。”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瑞王直起身子,漂亮的少年脸庞上戾气深刻,怒火重重,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恐慌,他盯着顾屿,顾屿没有退让的意思,淡淡地听瑞王大声地怒斥着,外间匆匆的脚步声渐近。 顾屿不紧不慢,一手微抬,另一只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叠好的宣纸,在瑞王面前抖开,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时,瑞王的瞳孔陡然一缩,外头周管家尖细的声音传来,“王爷?” 瑞王盯着顾屿手里的宣纸,良久,冷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周管家带着人犹疑地退远,房里的气氛却还是十分凝滞,隔了一会儿,顾屿收好了宣纸,语气有些微的缓和,“顾氏人丁单薄,即便是外嫁的女儿,也是族中的珍宝,殿下成婚时答应的话,既然能为定北侯之女破例,也就能为更多的贵女破例。阿凝脾气大,她忍不了,殿下不放她离开,她迟早会死,顾氏是殿下的妻族,能给殿下的也不过是滴水,名单上的这些官员,他们或有软肋,或有把柄,或是能力极佳,身处困境,殿下因人施法,想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出一番事业,用不了几年。” 瑞王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他冷笑着说道:“本王若是答应了,最大的把柄就在你手里,何况本王怎么知道是真是假?顾文卿,你打的好算盘,用几个名字就想换走阿凝,你当本王是傻的不成?” “这里头的人,殿下应该已经接触了其中一些了吧。”顾屿说着,微微笑了起来,“有的不得其法,有的把柄在握,文卿替殿下断言,按部就班笼络这些人,殿下至少要花十年时间。如今只要殿下点头,最少三年,最多五年,这些都会成为殿下的人,殿下觉得文卿此举是在握殿下把柄,可文卿将这张名单交给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将把柄给了殿下。” 顾屿只是一个没入仕途的闲散世家子,根本没有渠道得知这么多官员的背景势力,唯一的解释就是镇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在用扶持的门生势力暗中收集情报,这是一道双向的把柄,一旦达成协议,双方就此中断干系最好。 何况拉拢官员,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若是不小心拉拢到别家的暗线,就是把野心摊开了给别人瞧,惹了一身骚,还落不到好,瑞王和太子一母同胞,一直依附在太子羽翼之下,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到如今,手底下也没几个真正得用的人。 顾屿递来的不是一份名单,而是一个完整的势力体系,瑞王野心初成不过一年余,纵有城府,也被砸得有些晕,他的目光仍旧警惕,可紧攥着帕子的手已经有了松动。 王府后花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盖了水榭,看上去有些朴拙,陈若弱看着四个侍女分别守住了水榭四角,又有两个嬷嬷立在了顾凝身后,其余的婢子则在边上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不像跟着王妃,倒像是看着犯人似的。 顾凝面容清冷,对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守卫视若无睹,张姑姑端来了茶水点心瓜果,她也不看一眼,只是靠着陈若弱坐着,偶尔开口说几句话,视线大半都是落在湖面上的。 隔着水边,倒是阴凉了不少,陈若弱有想问顾凝的伤势,可见周遭的人都没什么反应,连顾凝自己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顿时熄了火,不大自在地坐着,忽然见岸边上走来了一行人,她才又高兴了起来。 周管家问了侍女,又恭恭敬敬带着顾屿来到后花园,陈若弱一见顾屿就弯起了眼睛,顾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站起了身。 “大哥”顾凝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低声道:“坐吧。” 顾屿看着活生生的妹妹,双目中似有星辰,他的嘴角微微地弯了弯,说道:“父亲托周相在朝上递了折子,让你回府住几天,折子应该已经批了,殿下也同意了,收拾东西,跟大哥回家。” 顾凝怔住了,清冷的面容上呆呆落下了两行泪,陈若弱吓了一跳,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啊,回家有什么好哭的,我两天不回家都想得很,别哭别哭。” 顾屿反而笑了,抬手弹了一下顾凝的脑门,语气轻缓而又温和,“不想收拾,那就走吧。” 顾凝摇摇头,又很快点点头,她不想收拾东西了,只想立刻回家,回到她还没出嫁时的住处,抱着最熟悉的枕头,痛快淋漓地哭上一场。 来的时候只有一副车驾,两个人还好,三个人就有些挤了,顾屿原想让顾凝和陈若弱在车驾里,他骑马回去,可是顾凝怎么说都不肯松开他的衣角,只得由她去,陈若弱不知其中内情,摇头晃脑地在车里哼着小曲。 顾凝原本以为自己能撑到回家,可半路上靠着熟悉的肩膀,听着欢快的小曲,她忍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地冲上了脑海,她一把扑进顾屿的怀里,清冷的表象撕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抱着能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顶天立地的兄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陈若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又哭了,是不是那个什么侧妃给你委屈受了?你要告诉王爷啊,别哭,乖啊” 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顾凝的哭声更大了些,伴随着一些哽咽的连不成句的话,她紧紧地抱着顾屿的腰,哭得近乎嘶哑。 倒是顾屿有些了然的样子,摸了摸顾凝的发,对陈若弱微微摇了摇头,“让她哭吧,她委屈不是为一两个妾,是瑞王。” 顾氏嫁女,不攀权贵,高嫁不妾,当年荣宠至巅顶,也只有尚公主,而非嫁女入皇室。顾氏先祖曾言,这世道女子艰难,男儿在外,荣辱与否,绝不系于族中女子婚事,即便天子有心,也不好冷了镇国公府的心,顾凝嫁给瑞王,是因为她和瑞王两下有情,执意要嫁。 陈若弱顿时更加同情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顾凝的袖子拉起一段,见上面缠绕了长长的白色布带,血迹渗透出来,红红黄黄的,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再难受,也不要寻死,你看看,你这伤这么深,除了家里人心疼,别人难道还搭理吗?” 顾屿的脸色陡然黑沉了下来,“他还敢伤你!” 陈若弱愣了一下,见顾凝哭着摇头,也跟着摇了摇头,道:“手腕上竖着的伤口,上深下浅,内侧略弯,是存心要自尽的,这是受了多少委屈” 自然,按照轻武的惯例,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复爵又给兵,重来一次,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前朝有帝王策,言及亲近臣下,一曰孤臣,二曰纯臣,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抓人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陈若弱抱着白糖窝在床底下,半脸警惕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不多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更加警惕了死死地抱紧了怀里的白糖,白糖被她勒得难受,忍不住喵呜喵嗷地叫了起来。 门外的男人显然比丫鬟喜娘没耐心得多,他压着脾气哄了几句还是哄不开门,索性抬脚一踹,轰隆一声新打了没多久的黄花梨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陈若弱愣是躲在床底下一声没吭奈何怀里的猫不争气听见动静扬声喵了好几下。 “陈若弱我再问一句,你出不出来?”踹门进来的男人压着火气问。 喜鹊听着这话不对连忙上前行了一个礼,“将军小姐她只是心里头没底您好生好气地跟她说她会明白的” 陈青临抬手把桌上的茶盏砸了,冷笑道:“我要什么好生好气跟她说话?花轿都到门口了,这个时候说不嫁,我看她是脑子让猫给踹了!她明白,她明白个屁!” 陈若弱按住怀里不安分的白糖,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怎么着不明白了?哥你瞧我这样儿的,到了顾家,盖头一掀,还不把人家顾公子吓哭咯,与其嫁到人家家里,受人家的气,我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你以前还说养我的” “他倒是敢!”陈青临一拍桌子,“你以为这婚事是你哥哥骗来抢来的?告诉你,这是哥用实打实的军功给你换的,哥哥不要赏赐不要爵位,给你求了这么一桩亲事,圣上爷亲自点的头!你嫁过去之后,顾家人只要敢给你半点一点脸色看,哥哥拿刀活劈了他!” “人家顾公子又不欠我,你还拿圣上压了镇国公府,他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我嫁过去,他也瞧不上我,最好就是把我当观音菩萨供着呗。”陈若弱的语气渐低,尾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陈青临一时哑然,他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二丫,你总要嫁人的,这是哥哥能给你找到的最好的亲事,娘为你的婚事,临死都安不下心,你就当成全哥,以后在婆家过得不高兴了,哥就带你回来,你不是一直想回西北吗?你” “别说了,我嫁还不成吗?你把你那刀给我带上,要是人家顾公子气急了想打我,我拿着也好防身。” 陈若弱抽了抽鼻子,小心地从床底下伸出头来,她半张脸上蔓延着暗红的胎记,几乎狰狞,另外半张则是脱壳鸡蛋般的光滑白皙,陈青临看久了,也不觉得丑,黝黑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笑意,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脑袋。 “谁说的,我们家二丫又没丑到家,让喜娘给你把胎记盖一盖,粉扑个满脸的,听说那些读书的公子哥儿大多是短视,也许黑灯瞎火的,他看不清楚你长啥样。” 陈若弱躲开他的大手,被他这话说得都快哭了,喜鹊见状,连忙推着陈青临出去,“将军将军,再不给小姐收拾好,可就赶不上吉时了,您还是快别惹小姐了。” 陈青临出去了,叫来两个人临时搬了一道门过来装上,陈若弱坐北朝南,对着梳妆镜,索性闭上眼睛不见为净,全福的喜娘满脸笑意地拢起她的长发,扑上细粉,绞了利线,小心地为她开脸。 “二娘子的头发真好,长到脚踝了也不见分叉,又乌又厚,老身梳过的新娘子里,就二娘子的头发最漂亮了。”梳发的喜娘恭维地笑道。 陈若弱半脸麻木,还是喜鹊见状,替她道了谢,又取了厚实的红封赏了喜娘,几个丫鬟取了凤冠霞帔来,热热闹闹地给陈若弱换上了。 正是这会儿,外头一阵喧闹,陈青临拍了拍门,急声道:“好了没有啊?顾家的人来了!” 陈若弱正被喜鹊按着扑粉,一手还抱着白糖撸猫毛,闻言扬声道:“没好,找刀呢!” 陈青临顿时恨不得把刀揣进她肚子里去,“你给我快点!” 话音未落,就见走廊尽头一大帮子人喜气洋洋地拥了过来,他也顾不得催里头了,几步上前,横在了房门口。 “陈将军,吉时已经让你们耽误得够久了,就别再折腾我大哥了,还是赶紧请新娘子出来吧。”为首的少年生了一双漂亮的杏眼,衣裳是鲜亮的锦缎,俊俏得让人眼前发亮,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刀子。 陈青临是个窝里横的性子,不是跟陈若弱,根本说不出那么一大通话来,平素在军中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儿气得心口发堵,却也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毕竟,是他理亏。 顾峻弯了弯眸子,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正要绕开陈青临推门,就听见里头一声娇脆的少女声响起,“别进来,我换衣服呢!” 顾峻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扬声说道:“还请嫂嫂珍重吉时,我大哥已经在府外久等了,耽误了吉时,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青临听不惯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但又确确实实找不出个错来,自己把自己气了个脸红脖子粗,顾峻瞥他一眼,心里头有些厌烦,又替他大哥觉得委屈。 宁远将军陈青临,世袭的将军位早断在了父辈,本来也是从士卒做起,偏西北异族作乱,给他立了几场军功,圣上念旧臣,给了他不小的兵权,渐渐在军中有了名望,这对兄妹去岁才从西北来的京城,据说陈二娘子天生貌丑,在西北那种地方都找不着夫郎。 正想着,门从里头被推开,一个相貌喜庆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后头两个喜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红缎盖头的陈若弱,顾峻后退一步。 刚出房门,脚还没有沾地,陈若弱就感觉到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陈青临的背上,她瘪了瘪嘴,抱住了他哥的脖子,风有点大,撩拨起盖头一角,顾峻站的位置恰好,瞧见了盖头底下半张脸。 只是惊鸿一瞥,却让顾峻心头一跳,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都说陈二娘子貌若无盐,可方才那半张脸明明清清秀秀,哪里有一丝丑女的样子。 他这会儿惊疑不定,态度上倒是好了不少,跟在陈青临的身边,一路从将军府后院走到前堂,陈青临不愧为武将出身,背着个大活人脸不红气不喘,该上台阶上台阶,该过窄路过窄路,直到了花轿前头,也是一副平稳的样子。 陈若弱小小一只,猫儿似的被放进了花轿里,她伸手拽了拽她哥的衣角,看上去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陈青临铁打的汉子心也软了,低声安慰道:“别怕,哥跟着你去,有哥在呢。” 蒙着盖头的脑袋乖巧地点了点,陈青临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然后就听陈若弱说道:“不是,我让你把白糖抱给我,还有刀。” 陈青临顿时嗖嗖地放起了冷气,但还是忍着气接过喜鹊怀里舔着爪子的白糖,塞给了她,陈若弱一只手把猫按在胸前,玉白的小手仍旧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角。 “听哥的话,新婚大喜的日子,带刀不吉利。”陈青临怕被人听见,做贼似的抬头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根精致的金簪来,“这簪子尖我磨过了,很细,要是他真打你,拿这个扎他大腿,你知道怎么避开经脉,狠狠扎几下,又疼又验不出大伤来。” 陈若弱把金簪收了,手还是伸着,陈青临也真服了她,趁着没人注意,把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一把,丢进了花轿里。 陈青临松了一口气,正要把轿帘合上,就听盖头底下的声音瓮瓮的,“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呢,你去给我买点吃的来,我都闻见东头张大娘糖炒栗子的味儿了!” 这熊孩子! 陈青临咬牙,让喜鹊去买,陈若弱这才满意了,她抱着白糖摸了摸它的脊背毛,忽然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小声地说道:“哥,要是晚上顾公子想打我,我又打不过他,我就让喜鹊去找你,你记得别喝太多酒,死乞白赖也要在镇国公府多待一会儿。” 陈青临都要哭了,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一把合上轿帘。 顾峻骑在马上,回头看了好几眼,声音压得低了一点,对着身侧的人说道:“大哥,我刚才瞧见一点那陈二娘子的相貌了,放心吧,不丑,还挺漂亮的。” “娶妻娶贤,何必强求相貌,这位陈二娘子能屈千金之身,远赴西北苦寒之地,为兄长操持家务,一去十年,单凭这份心性,就当得起我顾家的少夫人。” 顾屿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丝淡然,美如冠玉的脸庞上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些许热意,他骑在马上,微微侧头看向花轿,离得有些远,却还是能瞧见正在和妹妹依依惜别的陈青临眼里冒出来的泪花。 上好的宣纸在放茶水点心的圆木桌上铺展开一半,烛光昏黄,照亮了慢慢落成的几行名字,停了片刻,他微微一顿,换了张纸,重又写上几个截然不同的名字,不多时,他放下笔,将两张纸的墨迹晾干,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将先前那张纸放在上面,后面那张纸叠在下面,用镇纸压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总督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宾客里调笑之声更大了, 喜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都觉脸红,反倒是顾屿笑了笑, 一一送走来客, 由得两个跟进来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带, 又饮过一杯茶, 去了去身上本就浅淡的酒气,才推开隔着内外间的小门,走了进来。 陈若弱双手交叠, 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嫁衣的边角, 喜娘念着词儿把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朝床榻上撒,有几颗不经意砸到了她的身上, 她也不吭声,心里砰砰地直跳。 顾屿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桌边,打开放着如意秤的喜盒,目光落在了陈若弱身上,见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即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对喜鹊道:“不必伺候了,你们都出去吧。” 喜鹊更紧张了, 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呐呐地辩解道:“婢子给小姐和姑爷, 更,更衣” 她话没说完,就见新姑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不带半丝火气,却有十分的威仪,她腿一软,几乎想要立时跪下,翠莺机灵一些,连忙拉着她行了礼,和喜娘一道出去了。 陈若弱蒙着盖头没瞧见,却听见他们出去的动静,不由得更紧张了,眼瞧着靴子到了床前,她连忙说道:“能,能不能待会儿再掀?” “陈姑娘?”顾屿手里的如意秤已经到了盖头前,被她这话说得一顿,“一直没见过顾某的相貌,姑娘心里不安么?” 陈若弱连忙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长得丑,怕待会儿盖头掀了,你没个准备,想在这之前跟你说清楚” 顾屿倒是觉得有些有趣起来了,忍不住笑道:“宁远将军仪表堂堂,想来一母所生,姑娘再如何,也不至于到丑陋的地步吧?” 陈若弱瘪着嘴想,她宁愿长成陈青临那个虎背熊腰的样子,也不想顶着这半张脸过活,听顾屿的语气,并不相信她能有多丑,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又散了个干净,一只手抠着床,一只手捂住了盖头。 她捂着盖头,顾屿也不好去强行掀开,陈若弱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动静,愣愣地说道:“你,你还在吗?” 房里并无其他动静,陈若弱又等了一会儿,摸索着在房里走了一圈,眼前的方寸地方并没有看到顾屿的靴子,她忍不住把盖头掀起了一角,却不曾想一回头,正见端着合卺酒的顾屿朝着她笑。 灯火通明,照在陈若弱的脸上,她的五官称得上精致漂亮,粉扑得有些厚,却还是掩盖不住天生暗红的胎记,看上去显得诡异而狰狞,顾屿起初只是以为她害羞,想要逗弄她,没想到她说自己貌丑,是真的。 顾屿眼里的惊讶一览无余,陈若弱想象了无数次这个时候自己要怎么办,道歉,沉默,任打任骂,可真到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形容出众,仪态翩翩的青年,越发衬托着她犹如地底污泥,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陈姑娘,姑娘”顾屿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伤害了眼前的少女,他尽量用一种笃定而又认真的语气说道:“顾某觉得姑娘并不丑陋,何况人的相貌是天生的,这并不是姑娘的错。” 陈若弱哭得更厉害了,蹲下去死死地用盖头捂住自己的脸,她其实没怪顾屿,毕竟这么多年来,见过她的人里反应比顾屿厉害再多的都有,只是她心里害怕,又觉得委屈,好像哭完了,能把这辈子受的委屈一起哭掉似的。 顾屿不擅长安慰人,何况他长到二十岁,知理守礼,几乎没有接触过姑娘家,干巴巴地劝了几句,就要去扶陈若弱起身,陈若弱哭得几乎嚎啕起来,躲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 里间地方不大,桌子右手边就是橱柜,顾屿本就是半弯腰扶人,被从底下推搡,一个不稳,后退了两步,后脑狠狠地撞在了橱柜的烫金云纹锁上。 陈若弱听见动静,又听见顾屿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哭声都吓住了,连忙掀了盖头去看,只见顾屿半撑着橱柜,眉头深蹙,双眼紧闭,俊美面容上带起一丝苍白之色。 “顾公子,你,你没事吧?” 顾屿的双眼猛然睁开,陈若弱吓了一跳,却见他面露出一丝茫然痛楚之色,看到她,他唇角轻轻地扯了扯,哑声道:“若弱?” 陈若弱哭声虽然停了,却还是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这会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哭嗝都止了,后退了几步。 顾屿神思恍惚间,仿佛听见了夫人担忧的声音,睁开眼睛,眼前是活生生的夫人,这场梦做了十年,他已经不相信了。 他现在,大约是快死了吧,所以才会见到若弱穿着嫁衣的样子 想到这里,顾屿竟然不觉得有多害怕。这十年,他于国于家几无功绩,所做之事无非谋朝二字,午夜梦回,常常惊醒,若非一口怨气撑着,决计活不到今日。 该死的人已经被他送上了刑场,该活的人却早已经尸冷骨寒,外人倾羡他从龙首功,手握重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再多的富贵荣华,对他这个孤家寡人来说,不过是转瞬的花。 很久之前,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了,如今心愿得成,他已经不想再计较是新君要杀他,还是昔日朝堂上那些他得罪过的人,死了还能见到若弱,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是,是我,顾公子,我不是故意推你的”陈若弱抽泣着说道,她平时不是爱哭的人,也许正因为这样,哭起来才比旁人要凶,可她越是想要止住哭意,越是止不住。 即便是神思恍惚,顾屿也见不得陈若弱哭,他伸手从怀里摸帕子,想要给她擦眼泪,不成想摸了个空,却摸到自己一身大红吉服,他愣愣地抬眼,看了看周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正置身于十几年前,早已改建他人府邸的镇国公府,当年他和若弱的婚房里。 红烛发出一声细碎的噼啪响动,顾屿却如同被钟鼓声从梦中惊醒,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抽泣着的少女,有些模糊地记起十几年前的新婚夜,他被若弱推了一把,当时只觉得有些昏沉,缓过气来,见新婚的妻子哭得越发凄惨,他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好生安慰了半夜,快天明时才睡下,之后更是过了小半年才圆房。 即便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屿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用干净的里衣袖口内侧给陈若弱擦了擦眼泪,只是才要安慰,他就又愣神了,事情过去得太久,他早已经忘记了新婚之夜若弱为什么要哭,目光落在地上皱巴巴一团的盖头上,顾屿想道,莫非是掀了盖头,他一时情不自禁,急切了些,若弱觉得他太过孟浪,所以才恼怒生气? 陈若弱哭过了气,见顾屿蹙着眉头,似乎在小心地斟酌着语言,她心里就有有些害怕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你不要说话,我知道我长得丑,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就在你家住几天,你要纳妾娶外室都随你,我跟我哥回去西北,你有孩子也可以假装是我生的,我的那些嫁妆也都” “若弱,你在说什么傻话?”顾屿这下是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若弱说自己长得丑,要给他纳妾娶外室,还要回西北,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陈若弱小心地说道:“那,你要和离吗?”她的眼泪几乎满是泪花,像是在无声地哀求着什么。 顾屿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一把抱她在怀,声音里几乎都带着颤抖了,“我不会和你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回西北,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就是我的人。” 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这并不是一场梦境,所以语气十分笃定,抱得陈若弱都有些疼了,只是她咬着下唇,几乎带了些奢望地想,也许这位顾公子,是真的不在意她的容貌的。 收拾好笔墨,顾屿仍旧回到床榻上,见陈若弱睡得香甜,嘴角上翘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替她拢好一丝散乱的碎发。 陈若弱的梦做到了尾声,梦里过去了很久,她和顾公子有了孩子,顾公子高兴地抱着她一直转,一直转,转得她晕晕乎乎的,然后她就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梦里那些甜甜的事情都不是真的,一转过头,就见到身侧闭着双眼的顾屿,心头顿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让人懵懵懂懂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螃蟹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她悄悄地抬起眼,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君子如玉,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若不是在这洞房花烛夜初见,只在大街上远远瞧着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陈若弱想着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浅眠的顾屿习惯性地张开一条胳膊,将她换了个姿势拢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陈若弱只觉得自己大约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双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红烛烧尽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喜鹊和翠莺先前是在隔壁小间里守夜的,翠莺睡得早,喜鹊却是清清楚楚听见新房里有不小的动静,似乎小姐还哭了,只是后来又没了声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听见镇国公府的人来叫喜,喜鹊推醒了翠莺,两个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着进了新房。 顾屿浅眠,门一被推开他就醒了,倒是陈若弱一向不贪睡的人,因着成婚前悬了许久的心,又哭闹了一场,折腾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脸上一团粉粉的睡晕。 喜鹊不敢张望,听见那被唤李嬷嬷的妇人上前叫了喜,就让身后跟着的两个端着簇新衣物的丫鬟进去里间。 顾屿见陈若弱在他身边熟睡,小猫儿似的一团,心里直发软,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着狰狞暗红胎记的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唇上温热真切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啊!”前头捧着顾屿衣物进来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陈若弱的脸,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若弱的呼噜声一顿,眉尖蹙了起来,低喃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拿枕头盖住了脑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屿抬眼看了那个丫鬟一眼,面容有些熟悉,还能依稀记得这是从前伺候过他起居的丫鬟,名字却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也不在意,只是道:“吵什么,出去,让少夫人再睡一会儿。” 喜鹊偷偷地朝里间张望,见顾屿面色冷淡,眸色锐利,一个眼神就吓白了小丫鬟的俏脸,和昨日笑容温润的青年公子截然不同,心里不免又更担心了几分。 顾屿只着里衣从床榻上下来,并不要人伺候,把两件单衣自行穿上了身,他昨日的发冠其实没有散下,李嬷嬷一边给他重新打散了头发束冠带,一边给另外一个小丫鬟闻墨打眼色,让她去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才让侍香吓成那样。 喜鹊一把拦在闻墨身前,尽量用一种不那么紧张的语气说道:“让我和翠莺来侍候小姐起身吧,小姐在家里懒散惯了,旁人叫她要生气的。” 顾屿闻言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也好,叫她起来吧,先去见过父亲和三弟,回来再睡也不迟。” 喜鹊松了一口气,可她也知道这口气松不了多久,接过闻墨手里的衣物,一进里间就见陈若弱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半张脸上扑满的粉早被蹭了个干净,大片暗红的斑驳胎记蔓延其上,清早的光亮把她脸上狰狞的胎记映照得几乎泛着光芒,无比显眼。 翠莺提防着外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叫道:“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呀!你的脸叫镇国公府的丫头看了去了!” 陈若弱从小到大没心没肺,长相是她唯一的心结,听见脸这个字,再多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 喜鹊瞪了翠莺一眼,她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却是问道:“小姐,昨天姑爷他什么反应?” “他”陈若弱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脸上发烧,腰间和肩膀上似乎还留着余温,想到昨夜里温柔哄她的顾公子,她咬了咬唇,一扭头把脸埋进被褥里,蹬了两下小短腿,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顾屿的发冠已经束好,洗漱完,半掀了里间的帘子,就见这副情景,只觉像极了一副生动可爱的美人贪睡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笑一声,道:“不知道什么?” 陈若弱乱蹬的腿一僵,两只手更加抱紧了脑袋,似乎只要用被褥盖着头,就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喜鹊和翠莺瞪圆了眼睛,看着满脸含笑的俊姑爷,比起昨天,如今的姑爷虽然瞧着让人发冷,可对小姐的态度却是亲昵又温柔,丝毫不似寻常人家新婚夫妻的生疏客气,若小姐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可小姐她长成那个样子 顾屿的笑声哪怕是隔了一层被褥,陈若弱都听得分明,她的心砰砰直跳,面皮发热,却又有些怕像是陈青临说的那样,顾公子是个短视眼,夜里没瞧清楚,这会儿盖着被褥,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她心里踏实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顾公子,我就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现在想清楚了,要是你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我保证下个月就走,不会给你们家添堵的!” “小姐!”喜鹊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起来。 顾屿有些不明白陈若弱话里的意思,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说道:“夫人十分在意脸上的胎记么?” 这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了,连喜鹊都纳闷,生了这样的胎记,时时刻刻在意着,自卑着,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为何从这新姑爷的口中说来,倒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陈若弱闷闷地不吭声,却是默认了这个问题,顾屿简直都有些无奈了,他不记得自己十八年前遇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记忆里的若弱是坦荡而又大方的,碰到有人提起,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一块胎记。 在他看来,就像是寻常的泪痣斑点,连美玉微瑕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便是锦上添花吧。 他心中想说的话千般万般,可到底十年不曾甜言蜜语过,话到了嘴边,只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夫人的胎记,甚美。” 陈若弱把被褥掀起一个小小的角,似乎要透过那个缝好好观察一下顾屿的表情,可看了半天,却只把自己看了个脸红,羞羞答答像一只大鹌鹑,从被褥里钻出来了。 顾屿禁不住发笑,俯身抬手在她发上轻抚几下,如玉般的面庞微微靠近一些,在她的眉角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陈若弱霎时红了脸,做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却又越发大声地说道:“我,我要换衣服了!” 喜鹊和翠莺正愣着神,陡然听见陈若弱这声大叫,才算是回了神,心里越发惊奇,如果先前还有可能是姑爷心肠好,见不得小姐自卑,才拿话哄她开心,这下子反倒让她们反应过来了,不是真心觉得小姐不丑,对着小姐那张脸,他能亲得下去? 顾屿吻完,低笑一声,拍了拍陈若弱的头,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几乎和胎记一个色的陈若弱和两个同样晕乎乎的小丫鬟。 李嬷嬷和闻墨一直在外间竖着耳朵听着,自家世子的性情自家人最清楚,想来世子说新夫人脸上的胎记没什么,那肯定就没什么,侍香那小妮子的心思谁不知道似的,兴许就是想借着这话给新夫人添堵,才让世子给撵出去了。 想到这里,李嬷嬷和闻墨脸上都带着笑,笑容一直持续到喜鹊扶着陈若弱出来的时候。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重生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京中的车驾走不快,顾屿从带着顾凝刚出瑞王府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回镇国公府报了信镇国公一向端着的人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个转,才记得打赏顾峻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归宁了,他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镇国公让人开了正门,顾凝刚从车驾里出来,就看见顾峻穿了身鲜亮的衣裳站在府门口镇国公连衣裳都没换大步迎了出来顾凝刚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撑着还想行礼,被镇国公按住了。 “傻丫头,上回还好好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镇国公说着忽然又想起了顾屿曾对他说过的话,拧了眉头,不再多言,拉起顾凝的手朝府里走。 陈若弱原本又是心疼顾凝又是替她高兴只是下车驾的时候发觉顾屿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凝的身上,虽然平静,但难掩关心,镇国公从见了女儿,就没朝她看上一眼,那个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峻更是扑上来围着顾凝团团转,他们一家四口走在前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这是不对的,就像陈青临娶了媳妇,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她扔在一边不管,说句扎心窝子的话,人家才是一家人呢,她只不过是刚刚进门而已。 陈若弱抹了把脸,重又笑了起来,正要快走几步跟上,就见原本落在最后面的顾屿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怔愣在原地,弯了弯眸子,朝她伸出了手。 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不似寻常人对着阳光时会把眼睛眯起来,顾屿的眼睛是舒展着全然睁开的,笑起来的时候,恍若定格了一夏的静谧,他身上鹤青云绣的衣裳泛着丝绸的温润光泽,越发衬得整个人像入了红尘的谪仙。 陈若弱心里忽然就安定了,她快走几步,把手放进了顾屿的掌心里,随后掌心微拢,同她十指紧扣起来。 顾峻哄了半天姐姐,一回头,见两人走在后面,还牵着手,顿时轻咳了一声,拉长了脸拽拽镇国公的衣袖,反倒被镇国公瞪了一眼,顿时蔫头耷脑起来。 才进家门,镇国公就让顾全去把顾凝原先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好在即便嫁进了王府,自家小姐的闺阁还是天天打扫的,只是长久没人住,要点了香散干净浊气,一应被褥也赶着工做出新的来铺上,小姐最喜欢的东西,前头被收进库房的,也都摆上。 要是没有陈若弱之前那一通彻查,顾凝住处的东西,十件倒有四五件寻不到的,其中有个她最喜欢的玉枕,因从娘家带枕席是件不规矩的事情,一直放在库房,等找着的时候,已经被一个管事婆子的孙子睡了一年多。 镇国公原本只是气,等发觉了顾凝手腕上的伤口,一把年纪,眼泪都差点没忍住,顾峻更是跳了起来,嚷嚷着要去找瑞王算账,被顾屿按住。 “他确实变了很多,可伤是我自己拿东西划的,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顾凝哭过了劲,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噎地说道。 镇国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也只是抖了抖嘴唇,“你这是何苦啊?” “二姐,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啊!怎么就让这个混蛋逼成这个样子了?”顾峻气得直蹦跶,想把茶几上的茶盏摔了,仍旧被顾屿按坐了回去。 顾凝咬着嘴唇,似是不知从何说起,陈若弱便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孙侧妃,我看她的态度很嚣张,王爷纵着她所以” 顾屿看了顾凝一眼,平静地说道:“不是孙侧妃,是赵侧妃,她是定北侯之女,生母应当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已婚妇人,至少要比定北侯身份高一些,瑞王千方百计将她弄进府邸,是为了搭上定北侯这条线,更甚者,也有可能是为这女子的生母。” 按照孙侧妃的年纪来算,那时定北侯已经承爵,且过了孝期,一个未婚的侯爷,即便是公主也有资格争取,所以孙侧妃的生母只有是已婚的妇人,但若这妇人的婆家身份不够高,一个私生女,也不至于让定北侯被瑞王握了把柄,千里归京暗投诚。 顾凝怔了怔,似哭似笑道:“怪不得,他说心里只我一个,可有不得不纳孙侧妃的理由,我当他骗我,原来,是真有很重要的理由” “奸滑小人!”顾峻气恼道,“又想二姐对他死心塌地,又要占着咱们镇国公府,还想第二个岳家的便宜,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情!他还好意思编出什么诗赋传情的佳话,我看就是个笑话!” 顾凝听着,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顾峻吓住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屿,顾屿瞥了他一眼。 陈若弱犹豫着说道:“我看那个孙侧妃不像是个会写诗做赋的人。” 顾峻霎时间就想起来了,姐姐和那个狗屁瑞王宫宴相识,之后一年书信往来,都是他傻不愣登两下传递,其中似乎多半是诗赋。 “不必在这上头多做计较,今日我问过瑞王,他已经同意放阿凝离开,日后婚嫁不相干。”顾屿淡淡地说道。 顾凝却是霍然站起了身,愣愣地说道:“他,他是这么说的?” 陈若弱也吓了一跳,镇国公眉头蹙紧,只有顾峻第一反应是乐了,嘟囔了一句还算瑞王有良心,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也反应过来了,“哥,他不会的吧?侧妃又不能扶正,姐姐走了他也娶不到比姐姐身份还高的继妃,这总不会是”真良心发现吧? 没有搭理顾峻那茬,镇国公道:“怎么回事?” 顾屿没有当着众人明言的意思,只是对着镇国公摇了摇头,镇国公和他早有了默契,知道这就是私底下再说的意思,所以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若弱看着顾凝,见她愣愣的,像是丢了魂似的,连忙拉了拉顾屿的衣袖,其实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这个夫君的手里,就都这么干脆利落呢? 看小姑子这个神情,明明就是还有情意的样子啊,她虽然也觉得那个瑞王爷手段太坏,可姑娘家的感情不是这么清楚的,就像是一块烂掉的肉,明知道痛痛快快挖掉,病就好了,可谁都怕割肉的疼,情愿一点一点拿药化开。 顾屿不是很能理解顾凝这会儿百般复杂的心思,见她模样,隐去了自己和瑞王的谈话,只说道:“天家情薄,他今日能为一个定北侯纳侧妃,明日就能为更大的利益抛弃你,我给他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你半分,在他眼里却比你值钱得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凝哭着跑了出去,顾峻一愣,追了上去。 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了顾屿一眼,顾屿点点头,陈若弱对着镇国公行了一个礼,也跟着出去了。 顾凝是真伤心,原本听说瑞王并不是移情别恋,而是为了什么定北侯的势力,才拿了她昔日待嫁闺中时写给他的相思诗赋给了别人,大张旗鼓迎她进门,即便难过,她心里也有了一些莫名的安慰,可顾屿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他没有背弃和她的感情,可在他心里,哪怕她还是他唯一爱的女人,也抵不过他想要的天下,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追求,他情愿把她还给顾家,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出身尊贵,父兄疼宠,即便不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可连顾峻从小都知道,一切最好的东西都要留给姐姐,因为姐姐是个姑娘家,姑娘家从来就是要疼要宠的,即便嫁人,她嫁的也是她喜欢的人,一个会为她低下头,骄傲漂亮的天家子,一个应允她一生一世,再无旁人的如意郎君。 可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分量,她是个能被利益交换来交换去的物件,她的感情他不看重,她的喜怒他不关心,他的感情或许没有作假,可他是个薄情人。 顾凝跑到了水边,愣愣地看着水面上哭得形容狼狈的女人,解开了脖颈上紧勒的珍珠扣子,雪白的脖颈上,布满了嫣红深紫的吻痕,像雪地里揉碎了的花瓣,风一吹就散了。 斟酌了一下,陈若弱谨慎地回答道:“府里都挺好的,文卿说今日是来接王妃回” 她一句话没说完,眼前的瑞王妃却似惊了一跳,双目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陈若弱不知怎么地就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就听瑞王妃再度平淡下去的语气,“嫂嫂怕是听错了,没有圣旨,哪能归宁,大哥说的大约是等探看过王爷之后,来看看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美人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抱着怀里的少女,顾屿轻叹一声气,一手圈着怀中人细细的腰一手拢着她瘦弱的肩隔着一层薄薄亵衣,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踏实。 陈若弱有些不自在从昨天晚上她就被顾公子抱着睡一直抱到了天将亮,她想翻身都不行,有时稍微挪动了一下,都会被惊醒的顾公子再度抱得死紧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可她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怨言相反,她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还是这样亲昵,丝毫不带嫌弃。 她悄悄地抬起眼,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君子如玉,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若不是在这洞房花烛夜初见,只在大街上远远瞧着,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陈若弱想着,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浅眠的顾屿习惯性地张开一条胳膊,将她换了个姿势拢进怀里,靠着温热的胸膛,陈若弱只觉得自己大约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双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红烛烧尽,外间已然天光大亮,喜鹊和翠莺先前是在隔壁小间里守夜的,翠莺睡得早,喜鹊却是清清楚楚听见新房里有不小的动静,似乎小姐还哭了,只是后来又没了声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听见镇国公府的人来叫喜,喜鹊推醒了翠莺,两个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着进了新房。 顾屿浅眠,门一被推开他就醒了,倒是陈若弱一向不贪睡的人,因着成婚前悬了许久的心,又哭闹了一场,折腾大半夜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熟,脸上一团粉粉的睡晕。 喜鹊不敢张望,听见那被唤李嬷嬷的妇人上前叫了喜,就让身后跟着的两个端着簇新衣物的丫鬟进去里间。 顾屿见陈若弱在他身边熟睡,小猫儿似的一团,心里直发软,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着狰狞暗红胎记的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唇上温热真切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啊!”前头捧着顾屿衣物进来的丫鬟一眼就看见了陈若弱的脸,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若弱的呼噜声一顿,眉尖蹙了起来,低喃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拿枕头盖住了脑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屿抬眼看了那个丫鬟一眼,面容有些熟悉,还能依稀记得这是从前伺候过他起居的丫鬟,名字却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也不在意,只是道:“吵什么,出去,让少夫人再睡一会儿。” 喜鹊偷偷地朝里间张望,见顾屿面色冷淡,眸色锐利,一个眼神就吓白了小丫鬟的俏脸,和昨日笑容温润的青年公子截然不同,心里不免又更担心了几分。 顾屿只着里衣从床榻上下来,并不要人伺候,把两件单衣自行穿上了身,他昨日的发冠其实没有散下,李嬷嬷一边给他重新打散了头发束冠带,一边给另外一个小丫鬟闻墨打眼色,让她去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才让侍香吓成那样。 喜鹊一把拦在闻墨身前,尽量用一种不那么紧张的语气说道:“让我和翠莺来侍候小姐起身吧,小姐在家里懒散惯了,旁人叫她要生气的。” 顾屿闻言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也好,叫她起来吧,先去见过父亲和三弟,回来再睡也不迟。” 喜鹊松了一口气,可她也知道这口气松不了多久,接过闻墨手里的衣物,一进里间就见陈若弱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半张脸上扑满的粉早被蹭了个干净,大片暗红的斑驳胎记蔓延其上,清早的光亮把她脸上狰狞的胎记映照得几乎泛着光芒,无比显眼。 翠莺提防着外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叫道:“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呀!你的脸叫镇国公府的丫头看了去了!” 陈若弱从小到大没心没肺,长相是她唯一的心结,听见脸这个字,再多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 喜鹊瞪了翠莺一眼,她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却是问道:“小姐,昨天姑爷他什么反应?” “他”陈若弱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脸上发烧,腰间和肩膀上似乎还留着余温,想到昨夜里温柔哄她的顾公子,她咬了咬唇,一扭头把脸埋进被褥里,蹬了两下小短腿,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顾屿的发冠已经束好,洗漱完,半掀了里间的帘子,就见这副情景,只觉像极了一副生动可爱的美人贪睡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笑一声,道:“不知道什么?” 陈若弱乱蹬的腿一僵,两只手更加抱紧了脑袋,似乎只要用被褥盖着头,就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喜鹊和翠莺瞪圆了眼睛,看着满脸含笑的俊姑爷,比起昨天,如今的姑爷虽然瞧着让人发冷,可对小姐的态度却是亲昵又温柔,丝毫不似寻常人家新婚夫妻的生疏客气,若小姐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可小姐她长成那个样子 顾屿的笑声哪怕是隔了一层被褥,陈若弱都听得分明,她的心砰砰直跳,面皮发热,却又有些怕像是陈青临说的那样,顾公子是个短视眼,夜里没瞧清楚,这会儿盖着被褥,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她心里踏实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顾公子,我就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现在想清楚了,要是你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我保证下个月就走,不会给你们家添堵的!” “小姐!”喜鹊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起来。 顾屿有些不明白陈若弱话里的意思,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说道:“夫人十分在意脸上的胎记么?” 这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了,连喜鹊都纳闷,生了这样的胎记,时时刻刻在意着,自卑着,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为何从这新姑爷的口中说来,倒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陈若弱闷闷地不吭声,却是默认了这个问题,顾屿简直都有些无奈了,他不记得自己十八年前遇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记忆里的若弱是坦荡而又大方的,碰到有人提起,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只是一块胎记。 在他看来,就像是寻常的泪痣斑点,连美玉微瑕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便是锦上添花吧。 他心中想说的话千般万般,可到底十年不曾甜言蜜语过,话到了嘴边,只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夫人的胎记,甚美。” 陈若弱把被褥掀起一个小小的角,似乎要透过那个缝好好观察一下顾屿的表情,可看了半天,却只把自己看了个脸红,羞羞答答像一只大鹌鹑,从被褥里钻出来了。 顾屿禁不住发笑,俯身抬手在她发上轻抚几下,如玉般的面庞微微靠近一些,在她的眉角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陈若弱霎时红了脸,做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却又越发大声地说道:“我,我要换衣服了!” 喜鹊和翠莺正愣着神,陡然听见陈若弱这声大叫,才算是回了神,心里越发惊奇,如果先前还有可能是姑爷心肠好,见不得小姐自卑,才拿话哄她开心,这下子反倒让她们反应过来了,不是真心觉得小姐不丑,对着小姐那张脸,他能亲得下去? 顾屿吻完,低笑一声,拍了拍陈若弱的头,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几乎和胎记一个色的陈若弱和两个同样晕乎乎的小丫鬟。 李嬷嬷和闻墨一直在外间竖着耳朵听着,自家世子的性情自家人最清楚,想来世子说新夫人脸上的胎记没什么,那肯定就没什么,侍香那小妮子的心思谁不知道似的,兴许就是想借着这话给新夫人添堵,才让世子给撵出去了。 想到这里,李嬷嬷和闻墨脸上都带着笑,笑容一直持续到喜鹊扶着陈若弱出来的时候。 顾凝一路哭回了家。 就像是年幼时在外受了委屈,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因为小小的孩童心里清楚,家里有父兄,能为她出气。 顾屿只是任由她哭,不安慰,也不哄劝,哭得急了,就让陈若弱给她擦擦眼泪,到下车驾的时候,顾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打个哭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开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秋儿比他大两岁,已经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她娘给寻了个府里的管事儿子,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愿意不愿意,偶尔还要为这个掉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睛红红的,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放她嫁人,是要卖了她。 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 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 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 能说会道,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 一边打着哈欠, 以为这话能管用,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 他翻过身, 戳了戳秋儿的背, “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色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熟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日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压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吸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感。 镇国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流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日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弄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蜜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日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顾峻吃饱了饭,又一连喝了两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实了,又去了暑气,顿时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饱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竟就坐着打起了小盹。 顶着自家长媳惊奇的视线,镇国公的脸都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认罪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从文一道, 有舞勺的探花, 及冠的状元, 入朝便是六品官, 三年无过一升迁, 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 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 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 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 想要再昂起来, 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 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似乎是觉得她的穿戴好,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从推车里面翻找出两个包得仔细的卷轴,仍旧挂在陈若弱面前的架子上,这两幅画卷也是先前那种色彩明艳的工笔风格,却比架子上的都要精细,一副是牡丹争春图,一副是百鸟朝凤绘。 陈若弱的视线果然被那两幅画吸引了过去,她没什么欣赏画作的水准,只是觉得好看,格外的好看,前头那副牡丹争春落笔讲究,就是边角处指甲大小的花叶都有着清晰的脉络,后头的百鸟朝凤更是精细到每一只鸟雀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淡淡回首的凤凰,陈若弱看着,几乎都觉得这凤凰下一刻能从画里飞出来似的。 “这两幅我画了半个月,用的是前朝的宣纸,一副五钱银子。”似乎很不擅长拉客,年轻人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紧张地盯着陈若弱看。 陈若弱两幅都喜欢,可两幅加在一起,就要一两银子了,她没带这么多钱,见顾屿慢慢地走了过来,连忙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只觉得他连取钱袋的动作都十分好看。 顾屿取了五两一锭的银子,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呐呐道:“银子太多了,我找不开。” 陈若弱闻言,伸脖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不解,那钱袋子里明明有碎银,这卖画的一副穷苦打扮,哪里是能找银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乘风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顾家人丁单薄, 传到如今只有寥寥几点血脉存世, 镇国公是这一代的族长, 自初代镇国公在京城立足起, 族中的祠堂就从桑梓迁移过来, 一直到现在。 祠堂里烟火缭绕,顾屿进来的时候,顾峻手边抄好的家规已经放了一整叠,顾氏家规全篇不长,只有千余字,顾峻小时候被罚抄的次数太多,多到他现在几乎能倒着背下来,这会儿他强撑着睡意跪在蒲团上, 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在纸上写写划划。 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顾峻的字迹工整又漂亮,是标准的台阁体,而他面前散乱的一大片, 字迹就十分放飞自我了,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 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顾屿走近时, 不慎踩到一张, 拿起一看, 却是半张狂草, 半张似乎是气急了描来发泄的小人头像,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子,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张,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 那奇形怪状的小人脸上,还有一大片滴落的墨渍,也不知是不是画到一半睡着了蹭上去的。 顾峻看上去实在是困得很厉害了,顾屿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发觉,墨汁早已干透的笔尖随意地涂抹出几行根本不存在的字来,就把那张纸挥到一边,仍旧闭着眼睛在新的纸上挥笔。 前日陈若弱差人送来的食盒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糕点这东西甜腻,她送来的又多,顾峻起初强撑着不吃,后来夜里饿得抓心挠肺,还是打开吃了,冷透的甜心糕滋味虽然不如刚出笼时好吃,但几个下去,着实很能饱腹。 顾峻不饿,就是困,从小被父兄和姐姐娇惯到大,把他养出个少爷脾气的同时,又有一份实心眼,他不知道镇国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闭门思过,只以为抄完家规就没事了,相对的,他觉得五百遍家规抄完他就可以出去,于是拼了命地抄,抄到眼前冒金花都不肯睡。 直到顾屿走到近前,顾峻才反应过来,猛然回头,一见顾屿,他就瞪圆了眼睛,“大哥!” “别撑了,回房去睡,爹去上朝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顾屿拍了拍顾峻的后背,语气温和道:“爹问起你,你就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顾峻吃不了苦,气性也不大,熬了一天一夜,正是精神松懈的时候,闻言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大哥跟我说的话告诉婉君表妹,可是咱们两家往来那么多年,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一时半会儿就要断了,你跟爹又不告诉我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我是真的想不通” 顾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失笑道:“秋时国子监大考,你要是能夺个前十名,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同你说清楚。” 落在脑袋上的手掌温温热热的,顾峻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像是在抱怨——他的成绩基本只在中下游徘徊,莫说前十,前百都勉强,只是到底没有再胡闹,顾屿把他扶稳,让人把他送回房去睡。 顾屿回来的时候,陈若弱正在看他整理好的账本,她天生不通诗文,却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她一边让喜鹊拿着算筹比划,一边握着炭笔在纸上写些让人看不懂的数字,眉头越蹙越深。 “不对账么?” 陈若弱低着头,没注意声音,闻言下意识地回道:“是根本对不了账!” 喜鹊却被吓了一跳,一边行礼,一边悄悄地拉了一下陈若弱,陈若弱反应过来,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正对上顾屿含笑的脸庞。 顾家人都是杏眼,镇国公的杏眼略长,抬眸举目间满是文官的威仪风雅,顾峻的微圆,偏向漂亮一些,而顾屿和他们都不同,原本该是钝角的眼尾微微斜向上挑,眸子黑白分明,宛若星辰。 既是杏眼的神,又是桃花眼的形,笑着看人的时候目光盈盈,仿佛蕴了一江春水似的温柔,冷下来时又如同雪山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陈若弱被看得脸红了,好半晌才憋过气来,哼哼唧唧地把账本一放,似乎找到了眼前人的什么缺点了似的,轻咳一声,说道:“这些账本根本就没有专人来记,花出去的银子条条都没个定数,就像锦缎,明明库房里有上好的缎子,每个月还是一笔花出去的,这记的也不是多少多少匹,而是什么一车两车的,这里头的账也就糊弄糊弄” 话没说完,她又顿住了,看一眼顾屿,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道:“你要是信我,我要开库房验看支出,可能要打发出去一批人,你要是不信我,我就当进门之前的糊涂账不算数,按着今日开始,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没个下马威,日后有人蒙着我的眼睛给我递糊涂账,我管不来这个家,你不能怪我。” 这是在婆家,不是在娘家,她在将军府想怎么管事就怎么管事,陈青临都碍不着她,可这是镇国公府,她总得要一面金牌,要是日后被底下人编排得多了,她也有处说理去。 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儿,飞快地伸出爪子试探着周遭的危险,这种情况,他进一步,这爪子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他退一步,猫的警惕就会减小很多。 顾屿失笑,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反倒是不按常理地伸出手,摸了摸猫脑袋,语气温柔道:“你是这府里的主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府里的账本不清楚,也是文卿糊涂,惹夫人劳心劳力,文卿感激愧疚还来不及,何以言怪罪。” 陈若弱被摸得脸红,嘴上却还是咕哝道:“本来就是,没见过这么坏的账。” 猫警惕地动了一下耳朵,犹豫了一下,还是眯了眯眼睛,任由他挠了挠下巴,顺了顺脊背毛。 顾屿唇角上翘,没说这只是他归家三日内的成果,之前的账都是寄到书院里给他通阅,游学期间,他几乎没见过府库,大致上能差个不离,已经不错。 勋贵世家里得脸的仆役多半都是家生子,一家身契都在主子的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主子一道享福的。陈若弱没有兴师动众,点了十几个管事和管事婆子,在正堂底下候着。 府库大开,先点的是上个月的账,不算吃用,买进的锦缎玉石字画摆件一样样翻出来,和账本一一对过,账本是糊涂账,陈若弱可不糊涂,上面记了多少银子的账,她就让喜鹊找几个外头的小厮去问这些东西的市价,银子和东西对不上价,看一眼账本底下买进的管事名字,就记上一笔。 她认字少,顾屿身边的丫头却都是个个识字的,闻墨拿着笔,站在边上记名字,顶着一堆管事灼灼的视线,头一回觉得自己像极了公堂上的主簿先生。 好容易熬到买进的账算完,闻墨手边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底下都或多或少有些正字,有的正字已经四五个,有的正字只有两三笔。 陈若弱又让换了一张纸,算的是收入的账,镇国公府底蕴颇丰,历代镇国公都十分有眼光魄力,积攒几代的田产地产房产列出来,足以教大部分世家勋贵眼红到滴血,田租一年一算,地租和房租一月一算,每个月收入的银子大致上差不离,但月底结余就很有些意思了。 列出最近一年每个月的结余银子,陈若弱让人去了一趟钱庄,对了一下存入的钱款,又把府库里的现银按年月算过,一笔一笔称了重,扫一眼底下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别的什么,个个满头大汗的管事们,她瞪起了眼睛,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镇国公府的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她把手拍疼了,却也没拍出响来,不过仍然有效,当即就有两个年纪轻的管事娘子一抖,吓白了脸。 陈青临快三十岁的人了,十几年戎马生涯注定了他和京城富贵繁华之地流行审美的无缘,金簪全是又粗又实在,玉镯个大水光,钗环珠缀,一应首饰闪闪亮亮,喜鹊先给陈若弱散了发,随即就有些犯难起来了,犹豫了一下,挑了其中一根红玉的梅花簪子,要给陈若弱盘发。 “一早起就戴梅花簪子,不吉利,戴这个,又富贵又好看。”陈若弱举起一根牡丹簇金缀海珍珠的簪子,这根她刚才就看上了,特别喜欢。 喜鹊眼睛抽搐,给她打眼色,姑爷不在意容貌,也许在意的是内在,才松一口气,就这么暴露这和将军如出一辙的审美真的不太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盛世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睁开眼的时候, 她还没反应过来梦里那些甜甜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一转过头, 就见到身侧闭着双眼的顾屿,心头顿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让人懵懵懂懂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陈若弱盯着顾屿看了半天, 终于动了,她屏着呼吸, 慢慢地挪动身体,直到小腿靠上了顾屿的被褥, 顿时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 见顾屿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陈若弱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两三次, 她抱住了顾屿。 顾屿才睡下不久, 被抱住之后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习惯性地侧了侧身子, 让陈若弱抱得更加舒服一些,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陈若弱满脸羞红地闭紧了双眼, 拼命地说服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如雷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去。 夏日夜短,两人才睡下不久,外间的天光就渐渐明朗了起来,镇国公府每日晨起都有时辰规定,闻墨和喜鹊睡得沉了,一时都没醒,还是外头李嬷嬷带着人过来,小心地敲了敲门。 李嬷嬷是听霜远的管事,又是顾峻的乳母,平时进出并没有这么恭敬,大多是表面工夫,顾屿也并不计较,只是前日陈若弱刚在府里立了威,那些被押走的管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李嬷嬷的胆子自然小了许多,这会儿连喜鹊都不敢得罪,只是低声斥了闻墨几句,让她去叫起。 顾屿听见动静,已经醒了,只是陈若弱还抱着他呼呼大睡,连闻墨和喜鹊进来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喜鹊知道陈若弱的性子,轻轻地在她耳边叫道:“小姐,小姐,再不起赶不上东街的馄饨了!” 陈若弱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喜鹊再接再厉,“再炸两根香喷喷的油条,配着豆浆吃。” 似乎闻见了油条的香气,陈若弱抽了抽鼻子,用带着鼻音的语气撒娇似的说道:“馄饨吃一半就够了啊,油条一根,豆浆要半碗,多了吃不下的” 喜鹊偷眼看了看顾屿,虽然有些丢人,不过陈若弱听了这话,却是真的乖乖坐直了身子,任由喜鹊取了干净的新衣,快手快脚地替她穿上。 陈若弱半闭着眼睛,目光不知怎地落到了桌上,两张交叠在一起的宣纸,上头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一行,排列的规律有点像前日她让闻墨记的管事名字,可字都不同,大约是别人的名字。 顾屿见闻墨似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瞥了她一眼,闻墨顿时缩了脑袋,他伸手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叠了四叠,一起对折,然后放进了里衣的袖袋里。 就这么一会儿磨蹭的工夫,顾屿已经洗漱干净,闻墨垂着眸子给他整理冠带,昨日的衣裳素朴,今日要去王府,李嬷嬷让人取了件鹤青云绣的外袍给顾屿换上,又罩一层纱衣。 洗漱到一半,陈若弱也清醒了,打了一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宁远将军府了,她迅速地朝顾屿看去,见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之色,反倒是对她笑了笑,神色温柔缱绻,顿时心里有了底,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没上过几次妆,如今夏日,更无法浓妆艳抹,翠莺手巧些,喜鹊把翠莺叫了来,陈若弱比划了一下,翠莺愣了愣,点点头,给她描了一个淡妆,梳了那日顾屿梳的发式。喜鹊翠莺她们两个看陈若弱是看久了的,这会儿倒不觉得有什么,李嬷嬷几次张口,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陈若弱把脸转过来,正对着顾屿,她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问道:“你觉得我好看吗?” 顾屿端详了一下,眉头蹙起,摇了摇头,“眉一浓一淡,眼一大一小,纵是玉貌天颜,也不能掩盖此间瑕疵。” 陈若弱看向翠莺,翠莺吐了吐舌头,替她描了带着胎记的半张脸的眉眼,匀了脂粉,果然见顾屿点了点头。 喜鹊和翠莺不知道陈若弱的用意,只当她是开了个玩笑,陈若弱却悄悄地按了按心口,梦里有一回,顾公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顾公子嫌她,顾公子却一脸正色,说她生得美,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那妆也美。 顾公子当真是顾公子,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人。 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翘了起来,像是一早上莫名的好心情,顾屿看着,也跟着弯了弯眸子,神色温柔。 瑞王府离镇国公府不远,用过早膳之后,两人就上了车驾,行不到一刻钟,车驾在瑞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昨日递了拜帖,今日再上门,就是意味着正式的拜见,瑞王府的周管家一早就开了正门等着,下车驾的时候,陈若弱给自己鼓了鼓气,但仍旧十分紧张,顾屿伸手扶她,语气轻缓道:“不必担心,这次只是接二妹回府罢了。” 陈若弱有些不解,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顾屿的手臂,正好摸见他袖口叠好的宣纸,想起刚才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更加奇怪了。 顾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弯了弯嘴角,扶稳了陈若弱,然后微微垂眸移开一步,喜鹊和翠莺已经被教了不少规矩,上前侍立在了陈若弱身后。 周管家是个面白无须的宦官,穿的是内制的宦官衣袍,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陈若弱只见过传旨的太监,那时也没有这么近看过,顿时有些好奇,但她忍住了,跟在顾屿的身边,微微低着头,露出了那日见过的蓝衣男人妻子的端庄神色。 “还望世子见谅,王妃吩咐过,夫人请随这位张姑姑去,王妃一早起就在等夫人了。” 陈若弱微微点了一下头,看一眼顾屿,顾屿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陈若弱抿了抿唇,跟在那被称为张姑姑的中年妇人身后,喜鹊和翠莺连忙跟了上去。 瑞王府是新建,规格倒是不错,只是本朝崇朴尚素,瑞王在这上头又格外小心,故而这地方虽然比镇国公府要大,可要论其他,却是处处都比不得,陈若弱看着,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了,她早就觉得镇国公府宅子太漂亮了些,今日一看,王府竟然都比不上,要是被人告一状到御前,岂不要吃官司? 怀着这点沉重的心思,她连见瑞王妃的紧张感都没了,只是盘算着回去之后要如何改建,直到前头张姑姑忽然停了步子,她才回过了神。 瑞王妃见她的地方不在内院,而是王府花园,一大早的阳光还不是那么烈,陈若弱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群婢子环绕下,半坐半倚着石棋桌的瑞王妃。 顾凝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裳,领口的式样有些怪,高高地紧贴着脖颈,镶着珍珠的扣子,拢得整段脖颈严严实实,素面不施脂粉,却无损顾家人一脉相承的美色,只是她的神色淡淡的,眼神也冷冷的。 陈若弱紧张了起来,步子也变得十分端庄,别扭得她差点崴脚,等到靠近了些,瑞王妃完全转过了脸看她,她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顾凝看着她,顿了顿,声音清冷道:“嫂子,坐吧,我们说说话。” 陈若弱正双手交叠在小腹,预备行小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个小礼她也没做过几次,明明知道步骤,但就是怕错,自然能不做就不做,她尽量让自己显得端庄一点,屁股只坐了石凳的三分之一。 顾凝却没有盯着她的礼仪举止的意思,看了一眼身边不下十个婢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哥归家有些日子了,吃睡可还好?”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回到从前,要如何防微杜渐,挽救镇国公府,可理智上终究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持刀的刽子手步上镇国公府的后尘,让害了若弱的人不得好死,可即便他做到了这些,也不过是宽了自己的心。 抱着怀里的少女,顾屿轻叹一声气,一手圈着怀中人细细的腰,一手拢着她瘦弱的肩,隔着一层薄薄亵衣,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踏实。 陈若弱有些不自在,从昨天晚上她就被顾公子抱着睡,一直抱到了天将亮,她想翻身都不行,有时稍微挪动了一下,都会被惊醒的顾公子再度抱得死紧,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可她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怨言,相反,她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还是这样亲昵,丝毫不带嫌弃。 她悄悄地抬起眼,借着床帐外的红烛和窗纸透出的一点微光,小心地打量起这个抱着她的男人,修长的眉微微上挑,眼线极长,她见过这双眼睁开时的样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漫着温温润润的色泽,两片薄唇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也是微微抿着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归京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从文一道, 有舞勺的探花, 及冠的状元, 入朝便是六品官, 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 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 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 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 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 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 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 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 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 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 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 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这个人在她面前,是真的不设防的,陈若弱想着,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掩饰自己的情绪。 夏日里茶水不烫,温温热热的,她喝了一口才发觉满口的酸甜果香,不禁看了看手里的茶盏,见里头是四五块李子制成的蜜饯并几颗话梅,再底下是新鲜的山梨片,未化的冰糖沉浮其中,看着漂亮极了,和顾屿喝的不一样,这是一盏蜜饯果茶。 “消暑最好是果茶,多喝几盏也无事,常服美容养身,更添夫人颜色。”顾屿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微微抬起视线,用比刚才认真了十倍的语气说道。 陈若弱停了一下,弱弱地捂住心口,接连喘了好几口气,见顾屿有要上前的意思,连忙伸手摆了摆,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你,你别这么看我,让我歇口气,再说下去我心都要从怀里跳出来了。” 夫人还是这么直白热情。 顾屿失笑,退了一步,坐了回去,陈若弱咕噜咕噜把手里的茶盏见了底,还落进口中一块半化的冰糖,她鼓起一边脸颊含着糖,顶着自家新婚的夫君温柔的视线,只觉得这放了冰盆的茶楼包厢,像是烧着了火,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的屁股,让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里头一安静,外头说书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陈若弱和陈青临一样不爱读书,却喜欢街头巷尾听人说书,陈青临喜欢听那些个前朝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明明没读过几本兵书,却能把那些名将传闻活学活用,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陈若弱……就和许多闺阁女子一样,最爱听书生小姐,公子名妓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新厨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话出口,他自己都笑了,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本朝又不是前朝,并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 各地都有专门设立的女学, 贵女们更是以写诗作赋为美, 有的才华出众的女子,甚至能盖过出身,嫁入更高的门第。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发沉起来了,前些日子瑞王府里纳了一位侧妃,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做的伤情诗赋文辞华艳,传遍京城, 让圣上都为之动容,明明只是个翰林庶女,却还是准了瑞王请侧妃的折子, 他虽然知道瑞王不可能永远只有姐姐一个,但还是替姐姐难受。 难受之下, 他连陈若弱的回答都没有听清,反射性地又问了一遍, “你刚才说什么?” 陈若弱有些没底气的重复了一遍, “账本上常用的字我都认得, 我……我在西北到哪读书去?” 顾峻目瞪口呆,看向他大哥,顾屿淡淡瞥他一眼,见陈若弱有些难为情又强撑着不至于低头的可怜模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夫人不必为此难过,行文一道并非难事,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倒是三弟,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前半句温柔缱绻,后半句沉冷肃杀,顾峻简直都快哭了,他有心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想给嫂子难堪的,但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闷闷地低头。 顾屿其实并不觉得若弱有什么不好,她一读书就头疼,不管背了多少诗词歌赋,也做不出半篇东西来,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他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但也明白这是天生的,同个人品性勤奋与否无关。 陈若弱原本以为说出这个事实来,顾屿会对她失望,哪想还会得到那样温情宽慰的话,这下,她看顾峻的眼神都没有那么凶了,喜滋滋地抱着白糖,眼睛一眨不眨的,仍旧听顾屿给她讲镇国公府的常识。 顾屿大致讲解了一下镇国公府的亲眷关系,勋贵之中和镇国公府的交好的哪几家,格外又要小心的是哪几家,末了,见陈若弱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又将府中有些名气的门客和已经外放做官的门生势力都给陈若弱梳理了一遍,可惜这些人名认识陈若弱,陈若弱不认得这些人名,她看着顾屿的脸庞,悄悄地出了神。 进门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子,甚至还希望未来的夫君也能有什么缺陷,却不曾想上天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的夫君不仅没有缺陷,反而完美到让人几乎怀疑这都只是一场梦。 顾峻撇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大哥,你怎么把婉君表妹给忘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又不会上门来,婉君表妹可是三五天来一趟,你就不怕她生气……”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顾屿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不是那种寻常时候被开了玩笑的冷肃,而是一种几乎要杀人的深沉怒意,顾峻说到一半,就不敢再往下说了,他心里发寒,不知道表妹什么时候得罪了大哥。 陈若弱很会看人脸色,一见顾屿生气,连被顾峻打趣冒出来的一点醋意也没了,连忙哄孩子似的拍拍顾屿的背,“好了好了,三公子又没说什么,你别吓他……你吓着我了。” 顾屿被陈若弱的软话安抚住,回过了神,反手握住陈若弱伸过来拍他的手,把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像是怕她忽然一下子飞走了似的,看向顾峻,声音发冷,道:“日后不准这个人上门来,她来一次赶一次,看她还要不要脸!顾峻,如果你要是敢私底下去见她,我打断你的腿!” 顾峻起初是心里害怕,但被这样不假辞色的一通话说得还是气红了眼眶,他心里认定自家大哥是让丑丫头迷了心窍,不仅要赶走爱慕着他的表妹,连对他都这么凶,又气又委屈,一把砸了手边的茶盏,狠狠推开门,跑了出去。 “三公子他……”陈若弱有些担心,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顾峻跑走的背影,就被顾屿按回了怀里。 顾屿缓过声气来,轻声说道:“他是去告状了,父亲不会理他……不是我要让他受委屈,有些事情,以他的性子,告诉了他反而是添乱。” 所以现在受些委屈,也是让他警醒几分,早早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顾屿蹙眉轻叹,这些年他长于朝堂之事,对后宅的纷争没有半点涉猎,更不懂如何构陷一个闺阁妇人。 前世惩办尚婉君,是因为瑞王倒台,依附着他的官员势力大清洗,他得以罗织罪名将她夫君暂扣审讯,在她露出本性搜罗家财准备逃离之时,又将她夫君放归,如此,她不到三月就被夫家磋磨至死。 如今尚婉君云英未嫁,只有个寡母支撑商贾家业,那些恶事她还没有做,他找不出惩办她的途径,如今也没有理由去害她,同父亲商议过后,也只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是断去联系,既不给她攀附的机会,也不给她登天的路径,毕竟一个商户女,原本也是嫁不入官宦门第的。 陈若弱被抱得腰腹生疼,然而只是抬头看见顾屿微蹙的眉头,就什么都忘记了,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试探着在顾屿眉眼边角处,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 她这一吻有些傻气,唇尖微微噘了一点,刚一触到顾屿的温度就火烧火燎似的分了开去,一股红潮顿时从她唇上蔓延至脸颊,顾屿被眼角处柔柔的触感惊了一下,低眼看向若弱,见到一张大红脸。 半妆胭脂面,羞煞倾国颜,清风若解语,缱绻为伊人,他无缘得见千年前西施之美,但想来若真是倾国绝色,就该和眼前的人生得一模一样,差上一丝一毫都不成。 仿佛被蛊惑了似的,顾屿抬起陈若弱的脸庞,星辰般的眸子微微阖起,薄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上,陈若弱只觉得红通通的热意从唇上传到了四肢百骸,麻麻的,几乎让她软成了一滩春水。 唇瓣厮磨了几下,顾屿轻轻地放开了陈若弱,斯文俊美的脸庞上不知何时也起了一丝红潮,陈若弱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脸这会儿肯定已经着火了,她傻傻的拿手贴了贴两边脸颊,果然滚烫的。 顾屿哑声道:“若弱……” 陈若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心慌意乱,她红着脸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飞快地推开门跑了出去,跑到无人的地方,揪着前襟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她只要再多待一刻,就要活生生地被火烧死了。 这种几乎要烧到喉咙口的火气让她又害怕,又要命的心悸,她懵懵懂懂的,却又莫名想到成婚前喜娘给她的那些羞死人的画儿,一股热气直往脑袋顶上冲。 顾屿有些无奈地看着大开的房门,想起上一世过了小半年才圆房的事情,不知为何起了一丝遗憾……这不好,他不是登徒浪子,夫妻琴瑟之事急迫不得,水到渠成才是正理,哪有强逼来的,顾屿想着,起了红潮的俊美脸庞却不知为何更红了一些。 顾峻气冲冲从后院出来,迎头就在小花园里撞见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她身后跟着两个俏生生的丫鬟,一见他就笑着行礼,道:“见过三少爷。” “婉君表妹!” 顾峻眼前一亮,几步跑了过去,素衣姑娘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清婉秀美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强作出来的欢颜,唇角微微弯了弯。 “你可来了,快跟我去见父亲,大哥他不知道发什么疯,说以后再不许你进门!”顾峻一拉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往正堂去。 尚婉君一怔,反手握住顾峻的手,眼里几乎冒出了泪花,“峻表哥,文卿表哥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他厌了我?” 顾峻被她拉着手,又想起自家姐姐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怒声说道:“我看他就是被那个丑丫头迷了眼睛,为个外来的人跟自家兄妹离心,你跟我来,定要让父亲做这个主!” 顾屿并不用听全前因后果,报信的人只提了一句表小姐来了,又哭着走了,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么事情,举凡子孙多的人家,都逃不脱幼子最受宠,三弟也是如此,他心知肚明,若非当年家变,三弟大约到死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至多比别家的纨绔多一点头脑,知道趋吉避凶,不犯大错。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银杏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圣上提拔陈青临, 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 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 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 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 及冠的状元, 入朝便是六品官, 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 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 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 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 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 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 难以开战的情况下, 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 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也就只好闭嘴,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就不招读书人青眼,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刚回京时,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因守母孝,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年少 ,最快更新吾妻甚美(美食)最新章节!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秋儿比他大两岁, 已经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她娘给寻了个府里的管事儿子,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愿意不愿意,偶尔还要为这个掉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放她嫁人, 是要卖了她。 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 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 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 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 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以为这话能管用, 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 他翻过身, 戳了戳秋儿的背, “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色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熟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日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压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吸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感。 镇国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流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日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弄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蜜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日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顾峻吃饱了饭,又一连喝了两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实了,又去了暑气,顿时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饱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竟就坐着打起了小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父女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顾屿对于多年前的事情记忆是十分模糊的, 偶有清晰的一些事情, 也是因为当时的印象极深,他并不记得当年飞鹤楼的事情, 之后也不曾听闻那家酒楼的名声, 也就说明飞鹤楼很快就会衰落或者倒闭,故而只是蹙了蹙眉, 没有说话。 陈若弱却是接连尝试了好几道菜,果然就像陈青临说的那样, 素菜寻常,荤菜里无论是什么肉质, 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相同味道,起初能尝到外头拙劣地掩盖着一股蟹鲜气息, 细细品尝过后, 就能察觉到各种浓郁香料和鲜味底下的淡淡涩意和一点木料渣滓似的口感。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 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 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 这味道淡了很多, 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 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陈青临不懂药理, 奇怪道:“没听过这东西, 也许人家是用来提鲜的,我吃着这家的菜,口味虽然没你做得好,不过味道都特别鲜。” 陈若弱刚想翻白眼,看着顾屿俊美的侧颜,连忙矜持地理了理发鬓,用一种陈青临听了背后寒毛直竖的温柔声音说道:“樱酥本身没有味道,更不能提鲜,这些菜里都各有对应的提鲜香料,加樱酥只是为了让人成瘾,为了掩盖这一点,这些菜里都用了同一种鲜酱汁,香料的味道很重,专门麻痹人的味觉,不信你多吃几口这家的菜,再吃别的试试。” 陈青临嘀咕了一句,对着各种样式漂亮的菜肴,顿时没了食欲,顾屿抿了一口茶水,再去喝乌鸡汤,果然发觉清鲜的乌鸡汤汁的滋味又跃然回归,他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商人逐利,贪心不足,竟也想得出这种龌龊手段。” 吃得起酒楼的人家府上多养着专门的厨子,用这样的手段留客的同时,既挤兑了真正用心在厨艺上的同行,又伤了食客的身子,大把的钱财捞进手里。 陈青临让人把飞鹤楼的菜肴全撤了,又着了人去报五城兵马司,不多时去的那小厮回来了,说五城兵马司已经接案,正准备派人去搜查。顾屿见陈若弱眼睛亮亮的,一副很想去看看的样子,不禁失笑,向陈青临告了罪,表示只是带陈若弱出去走走,傍晚便归,在将军府住上一夜再回镇国公府。 看着陈若弱红扑扑的脸,陈青临的心里十分复杂,一时替自家妹子新婚过得如意高兴,一时又觉得自己好似成了外人一样,他沧桑地摆了摆手,让顾屿和陈若弱去了。 飞鹤楼的东家手里颇有些钱财,飞鹤楼的地段选得极好,上得三楼,能瞧见午门的边角,东接清平巷,西靠菜市口,临近的几条街道生意都很好,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从将军府出来,和顾屿一起上了车驾,陈若弱的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她轻咳一声,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从清平巷绕一转,万佛寺前面那一片很热闹,我们打那边经过。” 陈若弱其实并不是多想看飞鹤楼倒霉,只是借个由头出来玩,顾屿立时会意,微笑道:“好。” 马夫一声低喝,四匹健壮的棕黄马同时拉着车驾前进,慢慢悠悠地过了将军府,再转两条街,并未直行,而是朝着远远能看见佛塔的方向行驶过去。 和其他官员的车驾不同,陈青临回京没几日,平素出门也多是骑马或者步行,他的车驾还是朝廷发的那种统一制式,也唯有拉车的健壮胡马能显示几分主人家的身份,顾屿不在意这些,陈若弱更没发觉其中的区别。 她微微低着头揪着衣角,封闭的车驾内,镂刻的木窗中透出的光线照在顾屿的脸庞上,让他俊美的五官仿佛发着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弯了弯唇角,像极了沾染上红尘烟火气的谪仙。 她心里总想着和他更靠近些,恨不得外头的马速度再快一些,磕磕绊绊几下,好让她顺势倒进自家夫君的怀里去。 只可惜陈青临的马都是经过军中严苛训练的,走了一大段路程,直到远远地能听见万佛寺的钟声,车驾仍旧四平八稳,陈若弱有些失望,半抬头转着腕间的玉镯子。 白玉无瑕,美人皓臂,隔着浅浅的光线交相辉映,顾屿虽然一心保持着君子风度,但还是不知不觉被摄住了视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孟浪,少女忽然抬起脸庞,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里头还能映照出他的影子来。 顾屿怔愣许久,长出一口气,伸手遮住了陈若弱的双眼,低哑道:“莫这样看我”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顾屿的掌心里扫了两下,不知怎么地,脸颊上刚刚平复下来的红潮又卷土重来,她小声地试探道:“文卿?”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陈若弱愣了愣,陡然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顾屿却已经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又行了一段路,陈若弱的脸上热意还没有消褪,心悸的感觉却比上次要小了许多,她鼓起勇气,已经准备直接抱住身边的男人了,就在这个时候,车驾突然一晃,她还没来得及一喜,早已在心里演练过许多次的动作就已经开始,只是她还没有扑进顾屿的怀里,视线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屿出手极快,像是她倒过来之前就伸出了手,借着车驾的惯性极快地揽过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似乎要护住她的头,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 被紧紧地抱在温热的怀抱里,陈若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顾屿,方才一连串的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这明明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是她一点说破的意思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睛,她悄悄地抬起手,慢慢地向着顾屿的窄腰伸去,就在她要回抱上去的时候,外间传来马夫不解的声音,“姑爷,小姐,已经到地方了!” 顾屿一滞,陈若弱的手一僵,含恨收回双爪,万佛寺居然离将军府这么近,早知道,她刚才就应该说要去城外万国寺。 京都繁华之地,热闹的地方不胜枚举,陈若弱最喜欢去的就是万佛寺门前的坊市,这里既不像清平街处处珍宝古董,口袋里没放几张银票都不敢进去,也不像菜市口附近的鱼龙混杂,杂乱无章,多的是新奇又不贵的小玩意儿,偶尔能见书生卖字,围栏唱曲。 不过今日大约是她出来的时辰不对,日头正高,行人无几,摆出来的摊子几乎没几家是她常去的,看了一转,越发让她兴味索然起来。 顾屿给她打着扇子,见她模样,摇头笑了笑,“等到过午,散了热气,临近傍晚那时候才能有生意,这会儿没什么热闹看,夫人娇弱,晒出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寻个地方喝茶去。” 陈若弱这辈子还没被人夸过娇弱,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些闺阁小姐的感觉,接过顾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轻咳一声,说道:“那就” 她话没说完,忽然见不远处一个粗布短衣的年轻人从推车上搬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只是陈若弱一个错眼的工夫,就支棱开了一个竹竿架,他又从推车上取了几个卷轴似的东西,顿时竹竿架上几幅色彩明艳的长画随意地铺展开去,吸引了她的视线。 顾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轻声说道:“夫人想去看画?” 陈若弱已经被竹竿架上的那几幅细致的工笔画吸引了,闻言连忙点点头,顾屿忽然笑了,“左右无事,不妨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陈若弱已经像得了主人首肯的小猫儿似的窜了出去,跑到摊子前,眼睛亮亮地指着其中一幅十分精美漂亮的孔雀开屏图,欢欢喜喜地叫道:“小哥,这幅画多少钱?” 粗布短衣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张十分白皙俊秀的脸庞,见到陈若弱的相貌,他怔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三钱两幅,不还价。” “周仪!”顾峻瞪他一下,对着宾客们拱手笑道,“东阁的歌舞早就备下了,还请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经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三爷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秋儿呜咽一声, 拿帕子擦了擦脸, 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 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 凌乱又狼狈, 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 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 外头都说, 等案子判下来, 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 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 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 却分外惹人怜惜, 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 “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 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 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 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 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色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熟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日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压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吸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感。 镇国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流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日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弄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蜜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日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顾峻吃饱了饭,又一连喝了两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实了,又去了暑气,顿时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饱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竟就坐着打起了小盹。 顶着自家长媳惊奇的视线,镇国公的脸都黑了。 祠堂里烟火缭绕,顾屿进来的时候,顾峻手边抄好的家规已经放了一整叠,顾氏家规全篇不长,只有千余字,顾峻小时候被罚抄的次数太多,多到他现在几乎能倒着背下来,这会儿他强撑着睡意跪在蒲团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在纸上写写划划。 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顾峻的字迹工整又漂亮,是标准的台阁体,而他面前散乱的一大片,字迹就十分放飞自我了,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顾屿走近时,不慎踩到一张,拿起一看,却是半张狂草,半张似乎是气急了描来发泄的小人头像,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子,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张,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伤重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前头掌勺大厨做的素菜已经上去了四道顾峻闻见的却不是素菜的气味,而是还没来得及端进门的龙凤丸子见顾屿和镇国公进来,他东张西望地问道:“飞鹤楼是出新菜了吗?闻着好香啊。” 顾屿这会儿也跟镇国公似的去了一桩心事闻言俊脸柔和些许道:“是若弱在下厨这是她最喜欢做的菜。” 不是最喜欢吃而是最喜欢做,顾屿瞥了一眼顾峻,这是自家这个三弟日后最爱吃的菜,可惜旁人做出来都不是若弱做的那个味道若弱爱拿这个逗他,为此他出过的洋相可不算少就是后来积郁成疾,一口油腻都吃不下,他也还是记着这道菜。 想起前世,又见眼前活蹦乱跳的三弟,顾屿就是铁石心肠也软了目光越发柔和,落在顾峻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被丑丫头迷了心眼他嘴里唧唧歪歪的坐到了平日的座位上,就是不肯去看一眼摆在显眼处的龙凤丸子。 第一道菜上完,其余的菜上得就快了,陈若弱挑了两条新鲜的草鱼,做了一道西湖醋鱼,一道鱼羹,醋鱼肉鲜嫩酸甜,陈青临拌着热腾腾的白饭能吃下三大碗,哪怕只是闻,都能闻得人口舌生津。 草鱼做羹汤要先去腥筋,下油锅炸上一遭,再入水炖煮,熬到鱼汤成了诱人的奶白色,只加少许的盐,喝起来就十分鲜美,陈若弱把熬得肉质松散的鱼身捞出来,挑出鱼刺,把鱼肉压碎,又炸一遍,给另外一盘炒菜做了摆盘。 她平常做菜并不重摆盘,但这是头一回给婆家下厨,做得漂亮些总是没有坏处的,好在掌勺大厨虽然不擅长红案上的事,对摆盘却有十足的研究,每一道菜都布置得非常漂亮。 做了几样清淡的鲜菜,陈若弱想了想,又让取了只整鸡来,清水焯过,葱姜结段,下锅煮熟,再迅速捞出,用冰凉的井水镇上少许时辰,好将鸡肉的鲜汁都锁在肉里,再取出切片,备下酱料蘸食。 掌勺大厨的素菜做起来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就这么交替着上了十几道菜,陈若弱把一节黄瓜啃完了,去换了身衣裳。 顾峻兜着一嘴的口水等着开饭,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盘漂亮的西湖醋鱼正摆在他的面前,没有寻常荤食的腥腻难以入口,只闻着那股酸甜的香气就让他忍不住眼巴巴地盯着瞧。 镇国公吃惯了飞鹤楼的精美菜肴,难得见了这几道寻常菜式也不嫌弃,反倒十分欣慰,他本就觉得新进门的长媳是个懂事丫头,又听长子说起她无辜受难的结局,心下只觉万般愧疚怜爱,见陈若弱进门,就朝她招手,让她靠自己下首坐着。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弄得烟熏火燎的,做了这么多菜,大热天的,累着了吧?” 陈若弱笑眼弯弯像两道月牙,清清脆脆地答道:“不累,我也就做了几道而已,这是厨房里什么都没准备,要是都备齐了,我能做的就多了。” 她把这话一提,镇国公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撤了下厨红案的事情,笑了笑,却没往下提,要是让小辈知道他年纪一大把还贪图口腹之欲,这就有些挂不住脸了。 顾峻离醋鱼近,一见镇国公下筷,就飞快地抄起了手边的乌木筷子,夹起一片醋鱼肚腹肉放进碗里,鱼肉表皮包裹着一层金红的酱汁,和鱼身分离处的鱼肉瓣瓣分明,渗透进去的酱汁中夹带着鲜白的颜色,一口醋鱼肉入口,酸甜中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极鲜,近乎是蟹黄的味道,却比蟹黄多了一份清淡,鲜味半分不少。 顾峻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连下了好几筷子,直到发觉桌上众人都在看着他,才状似平常地说道:“咳,我最近就想吃鱼,又清淡又不腥。” 镇国公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顾峻顶着自家大哥淡淡的视线和新嫂子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后他的筷子就朝着龙凤丸子伸过去了。 刚炸出来的龙凤丸子外层酥脆,内里就像是包了一团清嫩鲜美的汤汁,河虾的鲜甜和鸡脯肉的清甜无比融洽,酥脆外层和里面的肉馅一起入口,那滋味,简直让人恨不得能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镇国公也从小儿子开始吃荤的惊喜中回转过来,见顾峻一连吃了四五个龙凤丸子,也跟着夹了一个,一入口,他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盯准了龙凤丸子夹的顾峻,忽然发现盘里的丸子减少的速度变得飞快起来,抬眼看一下镇国公,镇国公看上去十分矜持,完全看不出刚才抢菜时的凶狠,顾峻嘴角一抽,筷子也更快了,几乎要带出残影来! 顾屿有许多年没有再吃过若弱做的菜,他倒是没什么偏好,每样都要尝一点,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恶,但要是熟悉他的人,很容易看得出来他愉悦的心情,可惜,这世上两个最熟悉他的人,正吃得头也不抬。 陈若弱倒是没什么食欲,一般做菜的人做完了菜,一时不会有什么食欲,顾屿给陈若弱布了几筷子菜,见她实在吃不下,也不勉强,给她盛了一碗鱼羹,放在边上。 草鱼不是很适合做鱼羹,要是没做那道龙凤丸子,陈若弱会用鲫鱼来熬汤,但龙凤丸子和鲫鱼正克,只能用草鱼代替,不过做得好的话,一般人尝不出太大的区别,陈若弱喝了几口,小半碗也就下去了。 龙凤丸子再抢也不过十六个,全堆到碗里也只有半个小碗那么多,盘子很快就见了底,顾峻只得把筷子重又伸回他面前的西湖醋鱼上,镇国公跟他离得远,又一贯不要人布菜,顾及长辈身份,也不好伸手到桌子那一侧去夹菜,顾峻得意洋洋地夹了一片鱼肉又一片。 陈若弱喝完鱼羹,也不去夹醋鱼,反而伸筷子到了龙凤丸子空盘边上的白切鸡盘子里,她夹的是鸡身处的一块肉,和常人印象里的白切鸡不同,这块鸡肉取出的时候,竟然流出一点淡黄色的鸡汁来,看着诱人极了。 镇国公也跟着夹了一块,鸡肉入口鲜甜,紧实的肉质里渗透着丰沛的鸡汁,一口下去,就让他眼睛一亮。 醋鱼的酱汁酸酸甜甜,还带着鱼肉的鲜味,很是开胃,顾峻难得吃了满满一碗饭,等到镇国公也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已经半仰躺在了座椅上,如果不是夏秋之交,衣物宽松,大约都要腆着肚子了。 顾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饱过!他从前怎么会觉得那些寡淡没有滋味的素菜好吃的?明明荤菜的滋味这么好! 他假装看不到陈若弱别有意味的视线,颇有些没底气地想,这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吃肉了,所以一沾荤腥就停不下来,才不是因为这菜做得,做得有点好吃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辰,高门大户的烟火气基本传不出府邸,街头巷尾的人家却是连成一片的饭菜香,天子脚下,家家富足,颇有些盛世风景。 离镇国公府三条街的宁远将军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宁远将军木着脸对着一桌黄亮亮油澄澄的鸡鸭鱼肉,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想下筷的感觉。 还好,明天就回门了。 陈若弱好似没有看到前一张纸,只取了后头那张,扫了一眼,发觉里头大部分人的名字她都认识,于是对闻墨点点头,示意她退到一边,瞥一眼底下人,念道:“张仁富,宋桂,李大福,张李氏”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却也不敢张口呼嚎,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抿了一口茶,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封赏 按说这次顾屿功劳不小,入朝的就要比寻常官吏高上许多,又是镇国公世子,就是给个正位五品都不为过,但是正常来说,封赏该在结案过后,元昭帝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案情放在一边,单提此事,这就值得说道了。 不过,再怎么值得说道,这会儿也只能顺着元昭帝的意来,周相微微偏头看向镇国公,持玉圭出列一步,低头恭敬道:“犬子无功,圣上封赏愧不敢受,此淮南道案多亏顾氏子,臣启圣上,顾氏子断案一绝,智谋过人,当掌刑狱审案,还是大理寺最宜。” 元昭帝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倒是看向了太子,太子一贯是不在没有和身边人讨论过的情况下开口的,猝不及防之下,犹豫片刻站了出来,只道:“儿臣看,顾文卿志不在查案。” “太子,那你说,他该去做什么?”元昭帝的语气十分和蔼,太子也就大了胆子,想起昨天顾屿向他汇报淮南道案的情形,他顿了一下,鼓起了一点勇气。 “父皇,儿臣听说顾文卿在淮南道查案的这些日子里,兼顾扬州及其周边府衙每日勤杂务,提出的一些建议也十分老到,儿臣觉得他的性子很好,比起刑狱审案,更适合执政一方,不如让他去到地方上锻炼几年,如有成效,也就算儿臣知人善用了吧。”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笑了一下,殿上也起了几声窃笑,元昭帝笑了,说道:“你呀,看着憨,心里果也是有几分成算的,也罢,这次是吾儿亲自点的将,顾氏历来不出庸才,朕就信你们一回,让他去管淮南道。” 镇国公的头猛然抬了起来,出列一步,连忙要说话,元昭帝抬手道:“朕只听谢恩的话,顾卿就不必替年轻人自谦了,要是你子真当稳不住一道之地,就让他自己来请命让朕收回旨意。” 镇国公刚要出口的话就被这么轻飘飘地带了过去,没奈何,只能行礼谢恩,元昭帝的心情似乎变得格外地好,又对周相说道:“太子昨日上的折子朕也看了,周卿也生了个好儿子,朕记得大理寺是缺了位少卿,就让他先做着吧。” 周相连忙和镇国公跪到了一起,领旨谢恩,太子等他们两人都回了列,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横跨一步出列,扬声说道:“父皇既已看过儿臣昨日上的折子,那儿臣也就不用多做重复了,前些日子儿臣不了解淮南道情况,言辞激烈又无物可陈,父皇骂儿臣是儿臣当骂,昨日文卿归京,向儿臣详细描述了案情经过,儿臣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此人间惨剧非淮南一地独有,儿臣求父皇再派能吏彻查地方,尤其同为江淮之地,江南道与淮南道民风甚类,儿臣不信这其中没有事情。“ “殿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吧?”户部侍郎李诚出列一步,看了太子一眼,昂首激烈陈词,“观一人言知其地贫富,落一叶言其秋已至,淮南道贪官酷吏横行,又疑江南道,再疑岭南剑南陇右道,臣不知殿下是受何人蛊惑,竟不知此为取祸之道!” 太子虎目圆瞪,看了李诚一眼,李诚起初发憷,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朝堂上,太子总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冲上来打他,这才略略有些安心,可总也没那个胆子再去看太子一眼,只能昂着头看向龙椅上座。 元昭帝没有表露出回护太子的意思,反倒是看向宁国公,语气里带了些亲近地说道:“黄卿如何看待此事?” 宁国公轻飘飘地说道:“殿下气盛,然李侍郎话也太过,江淮自古本为一体,淮南道阴私骇人听闻,岂江南道独清,旁的地方也就罢了,江南道是非查不可,不过早晚而已。” “早是多早,晚是何时?”元昭帝又问道。 宁国公别有意味地看了定国公一眼,说道:“若当早,就是即刻,若迟,就是犯官周余定罪之后,江南道要是真有问题,不过是重审一遍,费的两遍事。” 他话音落下,整个殿上都安静了,不少人都在偷偷地打量西宁侯,谁都知道,江南道御史宋微正是西宁侯的长子,而立之年到任,在任五年,也算无功无过。 太子急声附和道:“父皇!儿臣也以为江南道该查!” 元昭帝目露思索之色,只是这份思索隔着高高的御阶,没人能看见,过了不多时,大约也就是底下人一转念的工夫,元昭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淮两地确实密不可分,朕即日另派钦差下江南道彻查,淮南道案所涉犯官一律革去官职,下押天牢待审,顾屿周仁破案有功,稍待休整几日,就各自上任去吧。” 镇国公知道,元昭帝这话说的主要是自家的儿子,大理寺就在京中,周仁现在跑着去都没问题,需要休整的只是他要离京赶赴江南的长子。 陈若弱一早起来就为了顾峻和顾凝的事情忙,先是把顾峻原先房里的人都给他调了回来,又专门替顾凝延请了精通妇人孕事的嬷嬷,人还是从宫里出来的,一看顾凝的情况就知道她是心情郁结,陈若弱都没敢把顾峻的事情告诉她,温言软语哄了她快一个时辰,顾凝打小傲气,少有亲近的闺阁密友,被陈若弱这么一哄,话头就止不住了。 刚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她确实是恨瑞王的,恨他嘴上甜言蜜语,背地里却能因为兄长的一点利益诱惑而把她轻易放弃,就像他为了定北侯的势力,不惜把她和他的定情诗词,套给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纳她做了侧妃。 顾凝不是蠢笨的人,女人都是很懂感情的,假如瑞王真的全然只在利用她,她再傻也是看得出来的,她有她的傲气,也欣赏过前朝那些敢言君若无情我便休的传奇女子,可就因为她明白,瑞王和她之间是真的有感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眼里都还只有她一个人,可情爱在他心里的比重并没有那么大,他爱她,只是不肯为她放弃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她恼只为了这个恼,她恨也只为了这个恨,什么孙侧妃定北侯,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可笑又可悲,她占据着这个男人所有的柔软部分,却又贪心地想要把一点柔软变成全部。 喜欢一个人,就算又恨上了他,也会觉得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顾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家媳,更是看得清楚,太子愚钝,诸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她的夫君,她的瑞王,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出身,才学能力却高了不止一筹,他差就差在时间,成年之时诸位兄长都已势成,所以很难一争天下,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太子只靠了一门宁国公的岳家,就能稳坐储君之位三十年,堂堂镇国公府,究竟比宁国公府差在哪里?顾家五世四相,门人三千,祖父更为天子师,何其煌煌!难道就挣不出一条从龙首功之路? 陈若弱一句都没打断顾凝,见她说得急了,还给她拍了拍背,见她不说了,这才顺着她的话头,说道:“我打从西北来前,就听说朝里的太子是个糊涂人,只是圣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特别宠爱他,才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你们在京城的,可能听这话更多一点。” 顾凝唇色苍白,闻言不语,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就是这么觉得的,陈若弱给她喂了一勺牛乳粥,牛乳是加杏仁煮过的,去了腥味,熬成粥更是香浓滑腻,顾凝再没有胃口,也还是张口慢慢地喝了下去。 “太子从出生的时候就是太子,整三十年,我活的时间都没有那么长,这么多年,我对他也就只是个印象而已,有时候被人带着会讨论几句,多是太子的一些笑话,但你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是什么吗?” 顾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陈若弱叹了一口气,又给她喂了一勺粥,才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是哪个皇子王爷替了太子就好,谁都不会想说,有一天太子换人做,未来的皇帝也换个人当,因为太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犯过蠢,闹过笑话,但从来没有做错事啊。” 顾凝含着一口热乎乎的牛乳粥,忽然愣住了,陈若弱给她擦了擦嘴,说道:“立嫡立长,瑞王占嫡,太子也占嫡,太子是长子,嫡长子即位是规矩,他又没有犯错,难道就因为不如瑞王聪明,就一定要把储君之位拱手让他吗?小姑,你是瑞王的妻子,所以偏着他,可公公和文卿又没有跟着你嫁给瑞王,没道理一定要为瑞王压上命去赌什么前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传旨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顾屿一只手轻抚陈若弱耳鬓的碎发,轻声叹道:“三弟不成器,让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这样怜惜的眼神下,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那话本里被无良亲眷上门欺负哭干了眼泪无人搭救的娇弱孤女病得风流美得吐血的那种,她想说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她有时候上街不注意盖住脸都会吓哭小孩被指指点点,比起这些,顾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语对她来说,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说完这些,顾屿的眼神马上又更怜惜了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拢进怀里。 顾屿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被按进怀里,发顶也才到顾屿的下巴,脸贴着他的胸膛,顿时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吓懵的鸡,任由顾屿摸了摸鸡脑袋,顺了顺鸡翅羽,理了理鸡背毛。 白糖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猫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圆溜溜的猫眼里倒映出两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镇国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顾峻一个教训,但听人回报说长媳让人给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东西从顾峻嘴里抠出来,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高兴,长媳贤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顾家的福气,至于顾峻那小子,原本是准备饿他一个晚上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肯认错,那就再跪两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顾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虽然开始也被这份黄鼠狼给鸡送来的食盒惊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气性,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备下回门礼,谨慎着装,顾屿重生之后,头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陈青临这个舅兄,是真有能耐。 当年镇国公府除爵,他官职被革,赶回京时奔丧时,半道上却又闻听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连番打击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线千里赶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后来也是他牵线搭桥,让他以弃官之身搭上废太子的破船。 一帮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废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连他在内十数位从龙权贵,平庸的新君个个忌惮,却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陈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再赏,掌天下三分兵权,早晚要死,可直到他梦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陈大将军还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窑子,下朝之后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蠢人永远不能理解聪明人的世界,可反过来,顾文卿顾大世子也着实无法理解新君和陈大将军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并且因为无法理解,几乎有些敬畏起来。 陈青临也紧张,这两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个都不曾回来报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顾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些他不怕,他就怕陈若弱回来找他哭,怨他没给她挑个好人家。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头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会儿,不是没人愿意娶他妹妹,军中同袍多的是半辈子在军中打熬着过来的,见着个母猪都赛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给那些黑煤灰似的穷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将领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还没亮,陈青临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里练完两遭枪,出了一身的汗,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鸡鸣,他洗了把澡,修了脚,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锦缎衣服穿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让人把他面圣上朝时才穿的明光铠取来。 厚实的铠甲穿上身,陈青临这才踏实了一点,他今日请了朝假,这会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不多时,就有门房差人来通报,说姑爷和小姐到了。 陈若弱从昨天夜里就高兴得紧,一想到要回家,简直恨不得脚底下生出两个车轱辘来,睡觉也不踏实,时常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美人在侧,闭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罢了,偏还要闹出动静来提醒自己的存在,顾屿有些无奈了,从背后抱住陈若弱。 结实的臂膀不轻不重,却又不容逃脱地拢住她,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陈若弱顿时软得像只小猫,起初羞羞答答,可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迟,好在顾屿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一应都是全的,她虽然起得迟,但回门的时辰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 陈父陈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没瞧见陈青临重立起家业的那一天,顾屿和陈若弱一道,恭恭敬敬地拜了岳父母牌位,又看向坐在上首的一身威风凛凛明光铠甲的陈青临,温声说道:“舅兄在上,受文卿一礼。” 陈青临不避不让,受了这一礼,其实心里在打突,锐利的鹰目怀疑地打量顾屿几下,见他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礼节态度又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警惕了。 陈若弱长久听不见回信,视线从父母牌位转回来,就见陈青临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屿看,顾屿大大方方回视过去,被盯得时间长了,他不免笑了一声,打破僵局道:“早闻舅兄百战不败之威,此前竟不曾上门拜访,是文卿的错,日后两家往来,当尽秦晋之好,文卿上门叨扰得多了,还望舅兄不要厌弃。” 陈青临的目光顿时更加锐利了一点,他的长相偏向英武,皮肤黝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是有些沉默寡言的干将气度,十分唬人,顾屿却没有被吓住,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对上陈青临的冷锐视线,仍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陈若弱见陈青临半天不回话,以为他是要给顾屿一个难堪,顿时给他打眼色,不想陈青临全无反应,她愣了愣,一步上前,摘了陈青临戴在头上的头盔,果然见他额头上全是汗,青筋鼓涨,推了他两把,他才慢慢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吓木了,老毛病,小时候挨欺负挨的。”陈若弱毫不犹豫把自家哥哥个捅了,“以前大营里有人欺负他,他就这个样子,别人都觉得他气势可怕,其实他吓得更厉害。” 不过,自从上过战场,开始杀人起,陈青临这个老毛病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回京这些日子也不过犯了两回,一次是面圣,一次就是这回了。 陈若弱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自家长相清俊的夫君,她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能跟皇帝相提并论的气势呢? 陈青临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把陈若弱的话听在耳里,想要反驳,却一时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只好瞪圆虎目,企图用凶狠的视线维持堂堂宁远将军的威风,可惜陈若弱把他按了一通,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顾屿听了这话,顿时失笑,连看着自家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乱按的心情都没有那么糟了,无奈地对陈青临道:“莫非文卿长得很可怕么?” 陈青临欲哭无泪,他压根就不怕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就想起上次面圣,想起上次面圣,他就吓木了,这个该死的毛病简直都要把他坑死了,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宁远将军替妹骗婚,苦主上门时吓破胆子? 顾峻委屈,她更委屈,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磨墨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 底下就有一个人噗通跪下, 却也不敢张口呼嚎, 只朝着坐在边上闲闲品茶的顾屿投去视线,顾屿却不曾看他们一眼,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镇国公府上下仆役几百人, 总共不过二十来个管事,职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账, 底下竟就跪了大半,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陈若弱还是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老话:官官相护。 顾屿看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一口气,茶盏拂过,悠悠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眸子, 可看上去却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 好教瞒天过海, 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 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 去收买更上头的人, 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这网越织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笼络进去,到时利益全都收拢进这张大网的最顶端,而最顶端的这个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会变得比主子更让底下人畏惧,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来。 陈若弱让人把被念到名字的管事都捆了起来,准备报官,好去查抄这些人的住处,顾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夫人,让外院的家丁去查抄即可,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即便聪明一些,把贪来的东西寄在他人名下,镇国公府也有权索回,府里的事,不必闹到外头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是单纯的好意提醒,陈若弱脸红了一下,她从小也没在勋贵府邸里过上几天小姐日子,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更多,对于世家勋贵这些规矩惯例也不太清楚,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顾屿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府库那边应该有历年赏赐给这些人的记录,比照赏赐的单子,多余的部分列出清单来,相差悬殊的仍旧报上来,若是相差不过千余银两之间,那就算了。” “不能算!”陈若弱起初还点点头,因为将军府没有赏赐一说,她也就想当然地忘了这茬,顾屿说的是自己疏漏的地方,她也就很虚心地听着,可听到千余两银子就算了的这话,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不过十来两银子,那穷书生两幅画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也才挣去一两银,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处不错的宅邸,即便一千两银子对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难道就因为家大业大,就该让人窃了钱财去填补自己的好日子? 顾屿闻言,眸子微微弯了弯,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府里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世代为奴,总也会有些自己的打算,拿府里的赏赐做了生意挣的银两,虽则按理还该是府里的,可人情不能如此算。” 他说这话时神色温和,周身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气度,似清风明月,似朗朗晴空,陈若弱一时之间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咕哝道:“等查过了再说吧,我就不信这些人月月从你家府库里掏银子,家底还能少到哪里去。” 顾屿忍住笑,目光瞥向底下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管事,神色却不是那么温和,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想起上一世镇国公府的条条罪状,低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堵住有些人的嘴,正如夫人所说,他提出的数字是很微妙的,贪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第四次,千两银子在外人看来极多,但几代养出来的贪心可远远不会只有这些。 当年若弱并未提出彻查府中之事,后来虽然也办了一些人,终究因为父亲心软,留下了大部分,自此她管事就有诸多困难,他虽然心疼,但总觉得后宅之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到若弱怀了身孕之后,他又被调往异地为官,府里败落之后,又被尚婉君看准空子,害死若弱,让他于镇国公府大厦倾覆之际,又添丧妻失子之痛。 他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色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c看c得c要c命!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定北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她遇到事情总是喜欢往坏处想, 却都喜欢闷在心里, 跟陈青临还能说上几句,和身边人就是一丝多余的担忧都不肯讲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镇国公府, 简直就像做梦似的,夫君好似个瞎子般觉得她是天仙美人, 而且上无婆婆,公公瞧着并不是管后宅的人, 见了她的长相也没有说什么, 态度十分和蔼, 虽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叔子,可这一点也不能打击到陈若弱的心情。 干劲上来,陈若弱不再多想, 有顾屿陪着看了一遍府里诸般事务,心里也就有数了, 国公府的摊子虽然大, 但道理总是通的, 管仆役的事情放到一边, 大致上理顺杂务, 走上正轨却不算难, 她手里现有了库房钥匙, 日后月钱往来都过她的手, 盘下这个摊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见陈若弱明明成竹在胸, 却又故作矜持翻看着账本,嘴角上翘,顾屿笑了笑,忽然记起当年,满京城的勋贵人家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位贤淑妻子,只有他知道,两下里独处时,贤淑就成了猫性,撒娇弄痴得紧。 陈若弱不知为何脖颈处凉飕飕的,她放下账本,忽然惊了一跳,带着几分欲哭无泪,下意识地看向顾屿:“我,我忘记早起下厨了” 新婚第二日,新妇得下厨做一顿朝食,意在展露手艺,孝顺公婆,哪怕就是做个样子,也得过过手,她睡得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喜鹊和翠莺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当着寸步不离的顾屿,也不好明言。 顾屿见她神色紧张,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朝食不成,还有午膳,夫人做得丰盛些,更是孝心。” 陈若弱连忙点点头,这会儿日头渐高,她也来不及磨蹭,放下账本就要朝后厨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后厨的位置,顾全连忙推了一个管事,去给新夫人带路。 顾屿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见陈若弱的背影,才渐渐消失,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底下人,里面有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有的人却早已忘得干净,越发佐证了他那些清晰的记忆并非黄粱一梦。 顾峻一早就受了气,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顾屿来时一路没瞧见他,打发了人去找,自己来到正堂前,对着门槛顿了顿,还是跨了进去。 镇国公府有两个后厨,通厨供应仆役下人,大厨房负责府里主子每日饭食,因为孝期的缘故,掌勺是个专精素菜的厨子,陈若弱进去的时候,几乎闻不见一丝厨房里常有的油腻气味,大致扫视一圈,发觉里头竟然连红案都没有。 掌勺大厨是个四五十上下的瘦高个,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十分局促,陈若弱没要他行礼,又往里走了走,发觉是真没见着一丝肉腥,就有些犯难了,转头问掌勺大厨道:“府里除了三公子,还有人不吃荤吗?” “国公爷和世子出孝之后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厨木木地说道,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怕让新夫人误会,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荤会犯恶心。” 三个主子有两个不忌口,后厨却瞧不见红案,陈若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才听掌勺大厨木然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都喜欢飞鹤楼的菜肴,府里只做素菜,荤菜每日里从飞鹤楼送来,之前红案摆了几天,又让撤了。” 让一个素菜厨子去和酒楼里做惯宴席的大厨比荤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陈若弱差点没笑出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直接从飞鹤楼把厨子挖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厨似乎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并不要陈若弱再问,就木木地补充道:“飞鹤楼的大厨就是东家,做菜手艺得不少贵人赏识,国公爷也差人问过一次,被拒了,之后就没再过问。” 明面上不过问,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吃,陈若弱忍住笑,不过就算那飞鹤楼的菜肴再好,今日也该吃她做的菜,略想了想,她列出一份清单来,让采买去置办。 顾峻出府了一趟,原先是想去瑞王府看看二姐姐,可半道上就撞见几个平素交好的世家子弟,都是昨夜来喝过喜酒的,知道他府上才办过喜事,热热闹闹恭喜了一番,就拉着他去城外跑马。 周仪跟他关系最好,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就他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一大早的怎么闷闷不乐的,是新嫂子不如你家意了?” 想起自家大哥温温柔柔的样子,顾峻更气了,闷声说道:“我哪儿敢啊,她是我哥的心尖肉,是我爹的掌上明珠,反正合着我就是个捡的” “你跟才进门的新娘子置气做什么?”周仪有些不解道:“就是做做表面工夫,也不能在人家进门第一天摆脸子,那成什么样的人家了?而且只要你大哥合心意不就成了。” 顾峻想解释,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他这个新嫂子实在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颇有几分憋屈地说道:“算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周仪更好奇了,还想再问,就听远远的有人打马赶上来,是常跟着顾峻的小厮,喘着气下马,道:“三爷,世子让您赶紧回去,小的听大管家说,国公爷像是发急症了!” 顾峻吓了一跳,对着周仪摆摆手,周仪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他解释,顾峻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拍了一把马脖颈,一勒缰绳,朝着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 镇国公连用了两剂药才算是缓了过来,他身子本就亏损,经不起大喜大悲,顾屿先只说是黄粱一梦,可越说越真,更牵连出诸多细节来,镇国公不是蠢笨之人,看着自家一夜之间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长子,心下不免相信了几分。 等听到爱女惨死,国公府除爵,怀着身孕的长媳被人害得一尸两命,连一向疼宠的三子都逃不过一死,他知道顾屿不是编瞎话的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屿没想到父亲的身子竟然那么早就已经见了衰败之象,平日里撑着不显露出来,让他现在才发觉,直到府里常驻的医者看过脉,他才如梦初醒,追问道:“父亲他的病”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镇国公,反而笑了,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国公爷,老朽从前就说过,国公爷的病症全由心病而起,渐生病端,如今一场急怒攻心,反让国公爷去了心头郁结,淤血散尽,人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公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虽然吐了血,却只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松快过,他看一眼顾屿,顾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 父子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已经心知肚明,顾屿想得和镇国公差不离,既然病症之事已经和前世不同,那是否说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正想着,顾峻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了进来,几步跪倒在床前,凄声嚎叫道:“爹!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顾屿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顿,看着哀哀凄凄好似自己下一秒就要成孤儿的顾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还是迟些再告诉他吧。 顾峻眼睛里蕴满了泪光,哭嚎了好几声,才想起看向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来也是习惯了顾峻的性子,用一种老人家绝不会有的语速飞快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张大了嘴的顾峻,还补充道:“三爷舌苔干燥,色泽淡白,想来是阴虚血气不足,老朽还是给三爷开几剂药吧。” 顾峻扭头看向他大哥,大哥眼神沉沉,低头看向他爹,他爹看他就像在看个猴子,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滚落两颊,留下两道泪痕,顾峻觉得,自己早上说的肯定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被捡来的! 镇国公一口淤血吐完,整个人竟然都缓了过来似的,不多时,就自己掀了被褥从床榻上坐起身了,瞧着精神得很,老大夫连连说除了要再吃几服药调理一下,连每日必用的药丸都不必吃了。 顾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挂不住,气鼓鼓地窜到外间看老大夫开药,一出内间的隔门,冷不防一股淡淡的菜肴香气扑面而来,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一场,胃袋空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咽了咽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鏖战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前些日子府里出孝, 桌上就渐渐开始上一些荤腥菜肴了,虽然还是素色为主, 但到底也算是过了这个坎, 只有顾峻不成,他几乎不能闻一点肉味, 强逼他吃上几口, 就必要吐, 十六岁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起来, 几乎要矮上一个头。 原本顾屿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可三弟皱眉呕吐的一幕不知为何同日后瘦削阴郁的青年客死他乡时不甘的眼神重合起来, 让他的心陡然揪了一下。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宠爱,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 却有一种默契, 连若弱也是疼他的, 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 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 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 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 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顾屿想着, 面上的冷意更深了, 顾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镇国公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切,道:“确实该如此,何况若弱刚来,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府里茹素,让后厨从今日起,还按原先的规矩来吧。” 顾峻顿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拉了一下顾屿的袖子,仿佛在问怎么回事,顾屿朝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只碧玉团子。 豆沙馅的碧玉团子入口带着一股绵软的荷花清香,内馅是红豆那种沙沙的微甜,大约是苏式的点心,做得极为精巧,陈若弱吃了顾屿夹给她的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喝去半碗淋了辣油的粥配小菜,还饶了一只荞麦小饼,才算是吃了个八分饱。 镇国公原先怕她拘束,顾峻又出了一回洋相,吐得天昏地暗,虽然地上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可到底心理作用,连他也不大有胃口了,见陈若弱吃得香甜,他心里高兴,也忍不住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顾峻吐过之后就显得蔫答答的了,愣是一口没吃,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家大哥,期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不至于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太过残忍。 但显然他大哥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根据他目测,一顿饭工夫,他大哥就看了那个丑丑的陈家丫头不下十次,好像看着她,连食欲都会变好似的,以往饭量不算大的大哥,硬生生喝了两碗粥。 顾峻气了半饱,一见镇国公放下了筷子,立刻就像出了笼的野狗,人都半个身子跨出门槛了,才大声说道:“爹,大哥,我出去了!” 镇国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若弱道:“不要看你这个小叔比你还大一岁,却是个小孩儿性子,他往后要是有什么无理取闹的地方,长嫂如母,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惯着他。” 陈若弱先前听了半句,还以为镇国公想叫她让着这位三公子,没想到他下半句话锋一转,竟然是向着她说话的了,忐忑的心情被安抚下来,陈若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顾屿带着陈若弱在镇国公府各处走了走,然后把府里的管事一应叫来,让他们认人,多半的下仆偷偷摸摸抬起头看向这个府里的新夫人,然后底下就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陈若弱看了顾屿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愠怒尴尬之色,便也放下了心,先见了府里的大管家顾全,又让几个管事上前来领了赏,看过府里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她又翻了翻名册,有些不解地说道:“好似少了些人手” 顾屿看了一眼顾全,顾全连忙上前,喜庆的圆脸上满是笑容,他一贯会察言观色,即便瞧见了陈若弱的脸,也当没瞧见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初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内院里伺候的是家生子,外头后厨或是小厮马夫一类,不好带他们过来,污了夫人的眼。” 陈家自陈父那一辈就除了爵,别说仆役,就是当年赐下的府邸都曾一度被收回,陈青临常年在西北,住的地方从寻常的泥瓦房到高门大户,伺候的人从两三个小丫头到府里上下百十来号人,换个身份就可以去做街头巷尾励志话本的寒门主角,半点勋贵底蕴没有。 仆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至少要过三代,才能算作家生子,顾全呈上来的家生子名册,竟就有三本之多,陈若弱看得咋舌,头一回有了一种攀了高枝的错觉。 顾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笑了笑,让顾全把府里库房钥匙拿来,还有账本名册,倒不是要让陈若弱立马看完,这些是做给下面人看的,好教他们不要看轻了新夫人。 陈若弱虽然半辈子都待在西北,但成婚前也被陈青临找来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她知道,有的人家高娶了,或者府里长辈格外放心新媳妇儿,就会很快把府里大权交出去,她那个时候是没想过自己一来就可以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全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见识比较多,面上没露出太多异色来,底下的管事们却是都愣住了,瞧着新夫人这副长相,不像是能让世子一见倾心的,莫非竟是格外会讨巧来事,哄了世子不成? 且不说各处管事心里暗自提防,就是陈若弱自己,喜悦过后也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府是将军府,陈青临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买人专签死契,仆役们只有伺候人这一条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几代的脸面不是说管就管的,想要把这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管得严实,肯定要废不少心思。 顾屿倒没这个七转八弯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把眼前这个初嫁的姑娘当成他结发多年的妻子,这会儿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国公府的破败并不全是几个皇子争斗殃及池鱼之故,而是如今的勋贵过去几代,越发不成样子,大肆敛财,与民争利,扶持门生,党同伐异,寒门官员同勋贵势力在朝几乎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启帝,看似运筹帷幄两方制衡,甚至还要更偏向勋贵一些,其实内里早已开始忌惮。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后来的太子储君,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把镇国公府算作投名状,先除妻族,再起屠刀,铲除了大部分勋贵势力,成就自己大公为国的名声,斗倒了平庸的废太子,在一众汲汲营营的兄弟中脱颖而出,如愿接过了太子金印。 可惜,梦断金銮殿。 大约日后史书工笔,逃不开记他一个奸佞之名,毕竟废太子平庸懒惰,即便再度扶持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为君之才,成则明君,败也枭雄。 顾屿想着,眸色越发沉郁,连陈若弱和他说话都没注意,直到陈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顾夫君,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陈若弱担忧地说道。 爱妻的声音就像一道活气渡进了死人口里,让顾屿发寒的心再度暖了过来,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握起了陈若弱的手,轻声说道:“我字文卿,夫人日后唤字即可。” 陈若弱被握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朵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小声唤道:“文,文卿”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比她这辈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发跳,这感觉又陌生又奇怪,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屿笑了笑,翻腾的心绪沉了下去,他原本并不想将重生一世这样离奇荒唐的事情说与人听,可是看着若弱犹带几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顿了顿,决定同父亲和三弟坦诚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储君从高位踩到脚底,离不开同样失势的废太子多方转圜,而太子失势却是在镇国公府破败之后,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贸然对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来父亲不快,说不准还要拖他后腿。 他想护住镇国公府,想让父亲寿终正寝,想让三弟一展抱负,想让妹妹长命百岁,还想和若弱白头偕老,这么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条路来,即便要斩落金龙,被后世唾骂,他也不惧。 陈若弱顿时有些惊喜,顾屿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白糖的猫脑袋,声音温柔了下来,“明英会很喜欢白糖的,说不得日后就要和夫人一起,争这个小主子的宠了。” 白糖是公猫,公猫爱撒娇又黏人,被顾屿摸了脑袋,顿时黏黏糊糊地凑近了,用毛茸茸的猫头轻轻地去蹭他掌心,好像认识他一样,一点也不怕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张和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交给瑞王的名单, 他格外隐去了一部分如今声名不显,后期却十分得用的人才,只留下当初重立太子时第一批被查抄出来的高官勋爵,这些人大半都有把柄在瑞王的手上,他从太子手里得来审问的权柄,把这些事情查得很清楚。 “这,如今阿凝归家, 人已经得罪彻底, 真要把这些都给他”镇国公眉头蹙起,然而并未犹豫太久,还是点了点头,“罢了,只要太子不废,这些事情一旦公之于众,瑞王也就不成了, 只是日后同他往来, 切莫小心,不要被他抓了把柄。” 镇国公府是真的没做过探听情报之事, 只要等阿凝事罢, 断去联系,即便日后瑞王势败, 要咬镇国公府一口, 也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只是这过程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有心算计了无心。 顾屿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走时留了几个官员的软肋把柄,瑞王是个谨慎到可怕的人,即便如今还是少年,心眼也比太子多长了好几个,这些情报他大约会从中挑一个两个合适的,不着痕迹透底给其余的皇子,从眼线那里验证过真假,才会信他。 父子两人正商议着,陡然听脚步声传来,顾峻气冲冲地折返了回来,少年脸庞上满是惊慌和焦急,“爹,大哥!大嫂打二姐,我拦不住她!” 瞥一眼惊讶的镇国公,顾屿沉声说道:“把事情从实说来。” 顾峻额头上也有些青黑的痕迹,只是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道:“我刚才去追二姐,二姐站在水边上哭,我就没敢过去,谁知道她哭着哭着就往湖里跳,大嫂正好追过来,把她拽回来了,然后大嫂就打了二姐一巴掌” “她还想寻死!”镇国公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外走,顾峻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急声说着方才的情形。 “我以为大嫂打一下,让二姐清醒清醒就够了,没想到大嫂打了一巴掌,接着又是几巴掌” 顾凝衣裙湿透,湖边的泥泞把她半个身子都弄得脏污不堪,她半趴在湖岸上,整个人都被陈若弱打懵了,等到回过神,两边脸颊火辣辣的,迎面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这辈子再狼狈,都没有人敢打过她顾凝怔愣了一刻,哭声都止了,嘶哑着朝陈若弱的方向扑了过去,又被她一脚踹回了地上。 陈若弱的衣裳在把顾凝拽回岸上的时候弄脏了,她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更蹭得一脸泥污,她看着地上挣扎着还要再爬起来的顾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眼里的怒意比被打的还要炽烈上几分。 “你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王府里弄出来,还不知道给出了多少好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在家里的吗?好声好气劝你,你当成耳旁风,非要扇你几巴掌才知道疼是不是!” 顾凝痛哭着还要再扑上来,仍旧被陈若弱推倒在地上,瑞王府的湖泊水源引自宫中,故而湖岸处是用青砖砌的地,镇国公府府邸规格稍小,蓄的湖泊也是人造的,地面是泥的,摔一下不算疼,却还是让顾凝瞪红了眼珠。 陈若弱顶着一张可笑的泥花猫脸,神情却比什么时候都严肃,她盯着顾凝,大声地喝道:“为个不值当的男人去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去到普通老百姓的家里去看,你已经比大多数的人活的都要顺心如意了,这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家里人疼你如珠如宝,你都不看在眼里,却要为个不在乎你的男人去死?” 顾凝听着,一边哭一边嘶声叫了起来,顾峻远远的就听见了她的哭声,拔腿就跑了过来,一把撞开了陈若弱,就要去扶顾凝,“二姐,二姐你别哭,别哭啊,是不是大嫂欺负你了,我替你打她” 少年的手掌滚热,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泥泞冰冷,像是一股暖流紧紧地贴合上心房,顾凝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想到自己刚才做下的糊涂事,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真正疼她关心她的人了,哭声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陈若弱被顾峻撞开了几步,倒没有像一般的闺阁小姐一样摔跟头,她站在边上,仍旧叉着腰,站得稳稳的,听见顾峻这话,抿了抿唇,又道:“我不管你以后是恨我,还是讨厌我,至少现在这话,除了我,是没人会跟你说的,你在王府里寻死,还能说是一时糊涂,你在娘家寻死,和死给家里人看有什么区别?除了疼你关心你的人,谁管你死不死?难道你死了,那个瑞王就会为你守一辈子妻孝吗?” 顾凝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喉咙里几乎泛上血气,顾峻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能恶狠狠地看向陈若弱,“闭嘴” 他话音未落,镇国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才是给我闭嘴!” 顾屿走到了陈若弱身侧,见她一脸泥泞,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没有去看地上哭得凄惨的顾凝,只道:“我带若弱回房洗漱。” 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顾凝,陈若弱惊觉自己下手太重,见顾屿一脸冷意,顿时心情沉重,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屿的身后。 “大嫂”顾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若弱对顾凝有气,顾屿的步子也没停,所以她没回头,又走了几步,忽然隐约听到了一声多谢。 陈若弱拿胳膊擦了擦脸,重又变回了花脸猫,她回头看了看,见顾凝已经被顾峻小心地扶起,她看着一身泥泞,脏污不堪,可不知为何,瞧着比在瑞王府里见到的那会儿,多了一丝生气。 镇国公府这几日不太平,管事被大理寺押走了大半,婢子下仆人人自危,难得有在院外走动的,一见顾屿带着花脸猫似的陈若弱回来,立刻就有李嬷嬷带着闻墨和一众婢子迎了上来。 “备水。”顾屿吩咐了一句,一回头就见陈若弱又把自己糊了一脸的泥,他手里的帕子也脏了,不由得摇摇头。 闻墨去备水,李嬷嬷不敢多问,忙着上了两盏茶,又让小丫头端了新切的瓜果过来,就急急地带着人躲出去了。 陈若弱缩着脑袋,飞快地瞥了顾屿一眼,又瞥了一眼,发觉自己是很难从自家夫君的表情上看出想法来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先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小姑,我” 话还没说完,沾满了泥的小黑手就被顾屿握了起来,他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阿凝幼时随了娘亲,体弱多病,原先并不指望她高嫁,所以自小娇惯到大,不曾想她会和瑞王有情,一心要嫁给他,瑞王一贯依附太子,当时府中上下并未多想,只得随了阿凝去,酿出如今祸事来。” “可是这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陈若弱看着顾屿近在咫尺的脸庞,眨了眨眼睛。 顾屿微微摇了一下头,“我但凡狠心一点,早该在当初事情有了苗头的时候,就掐断她的念想,天家的水有多深,岂是她说进就进的,是我害了她。” 陈若弱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痒了,如果眼前不是这张俊美的谪仙面容,她简直恨不得拿泥糊他一脸! “是不是明天雨下个三天三夜,淹了黄河水道,也是你的错了?”陈若弱认真地看着顾屿的眼睛,“这世上巧合之事那么多,假如什么都是你的错,你担责任担得过来吗?鬼没撕掉人皮之前,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拿别人的错事往自己头上扣,难道头大就一定要给隔壁挡雨吗?” 顾屿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陈若弱气势如虹,竟然也不怎么害羞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着,半晌,顾屿眸子微微合拢,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鼓了半天的气忽然泄了个干净,陈若弱的脸颊上不争气地浮起一丝晕红,清澈灵动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像是一只忽然被抱进怀里的小老鼠。 顾峻委屈,她更委屈,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御厨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顾屿只是任由她哭, 不安慰,也不哄劝, 哭得急了, 就让陈若弱给她擦擦眼泪, 到下车驾的时候,顾凝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时不时打个哭嗝。 京中的车驾走不快,顾屿从带着顾凝刚出瑞王府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回镇国公府报了信,镇国公一向端着的人, 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个转,才记得打赏,顾峻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归宁了, 他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镇国公让人开了正门, 顾凝刚从车驾里出来, 就看见顾峻穿了身鲜亮的衣裳站在府门口,镇国公连衣裳都没换,大步迎了出来,顾凝刚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撑着还想行礼, 被镇国公按住了。 “傻丫头, 上回还好好的, 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镇国公说着,忽然又想起了顾屿曾对他说过的话,拧了眉头,不再多言,拉起顾凝的手朝府里走。 陈若弱原本又是心疼顾凝,又是替她高兴,只是下车驾的时候,发觉顾屿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凝的身上,虽然平静,但难掩关心,镇国公从见了女儿,就没朝她看上一眼,那个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峻更是扑上来围着顾凝团团转,他们一家四口走在前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这是不对的,就像陈青临娶了媳妇,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她扔在一边不管,说句扎心窝子的话,人家才是一家人呢,她只不过是刚刚进门而已。 陈若弱抹了把脸,重又笑了起来,正要快走几步跟上,就见原本落在最后面的顾屿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怔愣在原地,弯了弯眸子,朝她伸出了手。 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不似寻常人对着阳光时会把眼睛眯起来,顾屿的眼睛是舒展着全然睁开的,笑起来的时候,恍若定格了一夏的静谧,他身上鹤青云绣的衣裳泛着丝绸的温润光泽,越发衬得整个人像入了红尘的谪仙。 陈若弱心里忽然就安定了,她快走几步,把手放进了顾屿的掌心里,随后掌心微拢,同她十指紧扣起来。 顾峻哄了半天姐姐,一回头,见两人走在后面,还牵着手,顿时轻咳了一声,拉长了脸拽拽镇国公的衣袖,反倒被镇国公瞪了一眼,顿时蔫头耷脑起来。 才进家门,镇国公就让顾全去把顾凝原先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好在即便嫁进了王府,自家小姐的闺阁还是天天打扫的,只是长久没人住,要点了香散干净浊气,一应被褥也赶着工做出新的来铺上,小姐最喜欢的东西,前头被收进库房的,也都摆上。 要是没有陈若弱之前那一通彻查,顾凝住处的东西,十件倒有四五件寻不到的,其中有个她最喜欢的玉枕,因从娘家带枕席是件不规矩的事情,一直放在库房,等找着的时候,已经被一个管事婆子的孙子睡了一年多。 镇国公原本只是气,等发觉了顾凝手腕上的伤口,一把年纪,眼泪都差点没忍住,顾峻更是跳了起来,嚷嚷着要去找瑞王算账,被顾屿按住。 “他确实变了很多,可伤是我自己拿东西划的,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顾凝哭过了劲,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噎地说道。 镇国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也只是抖了抖嘴唇,“你这是何苦啊?” “二姐,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啊!怎么就让这个混蛋逼成这个样子了?”顾峻气得直蹦跶,想把茶几上的茶盏摔了,仍旧被顾屿按坐了回去。 顾凝咬着嘴唇,似是不知从何说起,陈若弱便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孙侧妃,我看她的态度很嚣张,王爷纵着她所以” 顾屿看了顾凝一眼,平静地说道:“不是孙侧妃,是赵侧妃,她是定北侯之女,生母应当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已婚妇人,至少要比定北侯身份高一些,瑞王千方百计将她弄进府邸,是为了搭上定北侯这条线,更甚者,也有可能是为这女子的生母。” 按照孙侧妃的年纪来算,那时定北侯已经承爵,且过了孝期,一个未婚的侯爷,即便是公主也有资格争取,所以孙侧妃的生母只有是已婚的妇人,但若这妇人的婆家身份不够高,一个私生女,也不至于让定北侯被瑞王握了把柄,千里归京暗投诚。 顾凝怔了怔,似哭似笑道:“怪不得,他说心里只我一个,可有不得不纳孙侧妃的理由,我当他骗我,原来,是真有很重要的理由” “奸滑小人!”顾峻气恼道,“又想二姐对他死心塌地,又要占着咱们镇国公府,还想第二个岳家的便宜,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情!他还好意思编出什么诗赋传情的佳话,我看就是个笑话!” 顾凝听着,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顾峻吓住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屿,顾屿瞥了他一眼。 陈若弱犹豫着说道:“我看那个孙侧妃不像是个会写诗做赋的人。” 顾峻霎时间就想起来了,姐姐和那个狗屁瑞王宫宴相识,之后一年书信往来,都是他傻不愣登两下传递,其中似乎多半是诗赋。 “不必在这上头多做计较,今日我问过瑞王,他已经同意放阿凝离开,日后婚嫁不相干。”顾屿淡淡地说道。 顾凝却是霍然站起了身,愣愣地说道:“他,他是这么说的?” 陈若弱也吓了一跳,镇国公眉头蹙紧,只有顾峻第一反应是乐了,嘟囔了一句还算瑞王有良心,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也反应过来了,“哥,他不会的吧?侧妃又不能扶正,姐姐走了他也娶不到比姐姐身份还高的继妃,这总不会是”真良心发现吧? 没有搭理顾峻那茬,镇国公道:“怎么回事?” 顾屿没有当着众人明言的意思,只是对着镇国公摇了摇头,镇国公和他早有了默契,知道这就是私底下再说的意思,所以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若弱看着顾凝,见她愣愣的,像是丢了魂似的,连忙拉了拉顾屿的衣袖,其实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这个夫君的手里,就都这么干脆利落呢? 看小姑子这个神情,明明就是还有情意的样子啊,她虽然也觉得那个瑞王爷手段太坏,可姑娘家的感情不是这么清楚的,就像是一块烂掉的肉,明知道痛痛快快挖掉,病就好了,可谁都怕割肉的疼,情愿一点一点拿药化开。 顾屿不是很能理解顾凝这会儿百般复杂的心思,见她模样,隐去了自己和瑞王的谈话,只说道:“天家情薄,他今日能为一个定北侯纳侧妃,明日就能为更大的利益抛弃你,我给他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你半分,在他眼里却比你值钱得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凝哭着跑了出去,顾峻一愣,追了上去。 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了顾屿一眼,顾屿点点头,陈若弱对着镇国公行了一个礼,也跟着出去了。 顾凝是真伤心,原本听说瑞王并不是移情别恋,而是为了什么定北侯的势力,才拿了她昔日待嫁闺中时写给他的相思诗赋给了别人,大张旗鼓迎她进门,即便难过,她心里也有了一些莫名的安慰,可顾屿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他没有背弃和她的感情,可在他心里,哪怕她还是他唯一爱的女人,也抵不过他想要的天下,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追求,他情愿把她还给顾家,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出身尊贵,父兄疼宠,即便不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可连顾峻从小都知道,一切最好的东西都要留给姐姐,因为姐姐是个姑娘家,姑娘家从来就是要疼要宠的,即便嫁人,她嫁的也是她喜欢的人,一个会为她低下头,骄傲漂亮的天家子,一个应允她一生一世,再无旁人的如意郎君。 可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分量,她是个能被利益交换来交换去的物件,她的感情他不看重,她的喜怒他不关心,他的感情或许没有作假,可他是个薄情人。 顾凝跑到了水边,愣愣地看着水面上哭得形容狼狈的女人,解开了脖颈上紧勒的珍珠扣子,雪白的脖颈上,布满了嫣红深紫的吻痕,像雪地里揉碎了的花瓣,风一吹就散了。 他说是这样说,但语气却是很不经心的,显然他并不觉得刚才那人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只是习惯使然,陈若弱捧着茶盏看着他,悠悠的茶水雾气氤氲了他的脸庞,但她却觉得看得很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月份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两幅都喜欢,可两幅加在一起,就要一两银子了, 她没带这么多钱,见顾屿慢慢地走了过来,连忙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只觉得他连取钱袋的动作都十分好看。 顾屿取了五两一锭的银子,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 呐呐道:“银子太多了, 我找不开。” 陈若弱闻言, 伸脖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不解, 那钱袋子里明明有碎银,这卖画的一副穷苦打扮, 哪里是能找银子的。 顾屿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温声说道:“你的画卖贱了, 便是让我夫人占了这个便宜,日后蟾宫折桂,想起这桩事情来,再见岂不尴尬?” 年轻人愣了愣, 陈若弱以为他是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曾想他犹豫了一下, 伸手接过了银子, 行了一个文人的礼节, 轻声说道:“后学末进,不敢言高中之事,承公子美言,但凡应了公子的话,定当登门拜谢。” 顾屿失笑接过两幅包好的画卷并那一副孔雀开屏图,交给眼巴巴盯着看的陈若弱,带着她回了车驾。 直到离了万佛寺的地界,陈若弱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又想起那些茶馆里说书的,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文卿认识刚才的那个人吗?他是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因为家道中落所以” 顾屿听她揣测了一大通,忍不住笑道:“他若有才名,也不至于落到这么大热的天,出来卖画的地步,这人确有才华,帮一把也没什么。” 陈若弱把那副百鸟朝凤绘展开来看,闻言轻哼道:“我觉得这人画得好,就是有才学了,我就不信,把那些精通诗词歌赋的官员派去做事,能做得多厉害。” “夫人通透。”顾屿失笑,抬手摸了摸陈若弱的发顶,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无比熟稔,好似做过千百遍,陈若弱却是一下子就红了脸,躲开他的手,头扭到一边,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顾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若弱还是初嫁少女,太过孟浪会叫她生气,只是看着自家夫人娇羞之态,还是忍不住心头跳动,同时顾屿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若这重生有什么坏处,便是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包括和夫人琴瑟和鸣之事了。 车驾刚行至清平巷,就不能再前行了,前头热热闹闹围满了人,都是听见动静来看飞鹤楼热闹的,五城兵马司先前只是派了十来个人去搜查飞鹤楼后厨,搜出了两口麻袋磨碎的樱酥粉,领头的当即让人去通报查封飞鹤楼,现下外头百十来个巡兵守着,石灰画了线,不许进出。 樱酥是朝廷明文禁止用在吃食里的东西之一,即便是医馆开方子,也得在官府留档,寻常百姓不得私种,京城里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情,来看热闹的百姓把飞鹤楼围得水泄不通,对着里头被请出来的食客指指点点,好似他们已经染上了极重的瘾。 陈若弱跪直了身子,两只白嫩嫩的爪子扒着窗户往外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上去要不是人多进不去,她都要撸袖子跟着五城兵马司进去抓人了。 顾屿帮她把画卷放到边上,防止她太开心没注意给压坏了,见她这样子,还是忍不住笑道:“有这么高兴?” “看这种人倒霉,当然高兴!”陈若弱说话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下意识地回答过后,她又反应了过来,连忙咳了几声,说道:“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因为做了好事,所以看到结果的时候,就会特别高兴。” 顾屿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真诚地赞美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陈若弱顿时有些心虚,其实她就是想看热闹而已沐浴在顾屿赞赏的眼神下,她几乎要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她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扒回了窗户上。 这会儿刚过饭点,飞鹤楼的人不算多,陈若弱瞧见了好些个衣着光鲜的食客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一回头,好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个,是定北侯爷吧?他不是留在西北镇守” 顾屿顿了顿,靠近陈若弱一些,透过镂刻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果然见一个身量高大,三十来岁的布衣男子大步走了出来,他戴着斗笠,看上去就是寻常的走江湖打扮,但熟悉的人却能从他的神态步伐和气度里瞧出端倪来。 和陈青临不同,定北侯祖上虽然也是武将出身,却是世袭罔替的侯位,陈青临还在苦巴巴地数人头换军饷的时候,定北侯就已经带了上万的兵马,即便如今陈青临被赏封,算起来,也还是定北侯的属下。 顾屿眯了眯眼睛,他总算知道瑞王是什么时候和军中有联系的了,他一直以为至少也要在几年后,却没想过竟然会这么早,定北侯冒着被人发现杀头的风险也要归京,想来所图不小。 陈若弱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只是有些费解,顾屿笑了笑,坐直身子,扬声道:“寻个茶馆。” 外头的马夫应了一声,车驾慢慢地前行,路过转角的时候停了一下,似乎在避让什么人,顾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陈若弱扒在窗口,正好见到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车驾旁边错了开去。 京城最有名的茶馆无外乎就那几家,马夫寻了个最近的一品茶楼停了车驾,顾屿先下车,陈若弱只伸出半只手,正要下来,忽然就听不远处一声清亮的男声响起:“文卿兄!成之前日不曾过府恭贺新婚,不知车里可是嫂夫人?” 陈若弱吓得把手一缩,只从车驾木门的缝隙里给顾屿打眼色,看上去十分焦急,她一点都不想把脸叫顾屿的朋友看了去,给他丢脸。 说话间那人就到了近前,陈若弱从缝隙里看去,见是个身穿蓝衣的俊朗青年,他身后还跟着个相貌秀美的妇人,两个丫鬟伺候在后面,见了顾屿,那妇人分外端庄地行了一礼。 顾屿眯了眯眸子,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微微颔首道:“成之兄,切莫多礼。” 被称为成之兄的青年顿时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唯有双眼中透露出一丝忐忑之色,语气稍快道:“文卿兄也是来品茗的吗?自从上次江左一别,我同兄长已有数月不曾见,不如同坐” 陈若弱的眼睛已经快要眨瞎了,顾屿看在眼里,唇角略微弯了弯,就在那青年以为他是答应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内子羞见外人,只能有负成之兄美意,改日我请成之兄吧。” 蓝衣青年顿时显得有些失望,他身后的妇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连忙反应过来,对着顾屿行了一礼,勉强说了几句话,带着妇人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陈若弱才偷偷摸摸地从车驾里摸出来,顾屿忍不住发笑,伸手扶了她一把,“莫非下次也要给夫人戴上斗笠面纱,遮盖容貌,夫人才肯随我出来?” “别取笑我了”陈若弱垂头丧气地说道,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个可以光明正大跟着夫君出来的妇人,她这个样子,要是和顾屿走在一起被认识的人看了去,脊梁骨怕都要被人戳断了。 顾屿温言软语安慰了她几句,又进了茶楼包厢,没人瞧见她长相了,陈若弱才恢复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门吗?我看他好像跟你很熟悉的样子。” 温和的脸庞上神情不变,顾屿淡淡地说道:“公侯之家,熟人千百,破落门第,表亲亦远,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人叫什么。” 她一句话没说完,眼前的瑞王妃却似惊了一跳,双目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陈若弱不知怎么地就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就听瑞王妃再度平淡下去的语气,“嫂嫂怕是听错了,没有圣旨,哪能归宁,大哥说的大约是等探看过王爷之后,来看看我。” 陈若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想起顾屿笃定的神色,她想反驳,却只张了张口,目光落在瑞王妃攥紧的袖口上,又飞快地移开,好似不经意地瞥一眼周遭侍立的婢子,她心里仍旧是奇怪的,可到底没有再提这话。 顾凝又问了几个问题,陈若弱一一答了,两人还说不到十句话,那个带她过来的张姑姑就上前一步,笑道:“娘娘,仔细着日头,要再受了暑气,王爷要心疼的。” 陈若弱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堆笑的张姑姑,心里头仍旧感到奇怪,不由就道:“灌木丛遮着呢,哪有人一早上受暑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生死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前些日子府里出孝, 桌上就渐渐开始上一些荤腥菜肴了, 虽然还是素色为主, 但到底也算是过了这个坎,只有顾峻不成,他几乎不能闻一点肉味, 强逼他吃上几口,就必要吐,十六岁的少年跟同龄人比起来,几乎要矮上一个头。 原本顾屿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可三弟皱眉呕吐的一幕不知为何同日后瘦削阴郁的青年客死他乡时不甘的眼神重合起来, 让他的心陡然揪了一下。 三弟在家中排行最小, 也最受宠爱,即便他和父亲嘴上不说, 却有一种默契, 连若弱也是疼他的,后来镇国公府被查抄, 父亲闻讯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若弱临产遭人暗害一尸两命,三弟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又再也不肯沾染荤腥,勉强撑着办了两年差事, 就在府衙中一病猝死。 顾屿想着, 面上的冷意更深了, 顾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镇国公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切,道:“确实该如此,何况若弱刚来,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府里茹素,让后厨从今日起,还按原先的规矩来吧。” 顾峻顿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若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拉了一下顾屿的袖子,仿佛在问怎么回事,顾屿朝她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只碧玉团子。 豆沙馅的碧玉团子入口带着一股绵软的荷花清香,内馅是红豆那种沙沙的微甜,大约是苏式的点心,做得极为精巧,陈若弱吃了顾屿夹给她的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喝去半碗淋了辣油的粥配小菜,还饶了一只荞麦小饼,才算是吃了个八分饱。 镇国公原先怕她拘束,顾峻又出了一回洋相,吐得天昏地暗,虽然地上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可到底心理作用,连他也不大有胃口了,见陈若弱吃得香甜,他心里高兴,也忍不住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顾峻吐过之后就显得蔫答答的了,愣是一口没吃,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家大哥,期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不至于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太过残忍。 但显然他大哥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根据他目测,一顿饭工夫,他大哥就看了那个丑丑的陈家丫头不下十次,好像看着她,连食欲都会变好似的,以往饭量不算大的大哥,硬生生喝了两碗粥。 顾峻气了半饱,一见镇国公放下了筷子,立刻就像出了笼的野狗,人都半个身子跨出门槛了,才大声说道:“爹,大哥,我出去了!” 镇国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若弱道:“不要看你这个小叔比你还大一岁,却是个小孩儿性子,他往后要是有什么无理取闹的地方,长嫂如母,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惯着他。” 陈若弱先前听了半句,还以为镇国公想叫她让着这位三公子,没想到他下半句话锋一转,竟然是向着她说话的了,忐忑的心情被安抚下来,陈若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顾屿带着陈若弱在镇国公府各处走了走,然后把府里的管事一应叫来,让他们认人,多半的下仆偷偷摸摸抬起头看向这个府里的新夫人,然后底下就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陈若弱看了顾屿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愠怒尴尬之色,便也放下了心,先见了府里的大管家顾全,又让几个管事上前来领了赏,看过府里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她又翻了翻名册,有些不解地说道:“好似少了些人手” 顾屿看了一眼顾全,顾全连忙上前,喜庆的圆脸上满是笑容,他一贯会察言观色,即便瞧见了陈若弱的脸,也当没瞧见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初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内院里伺候的是家生子,外头后厨或是小厮马夫一类,不好带他们过来,污了夫人的眼。” 陈家自陈父那一辈就除了爵,别说仆役,就是当年赐下的府邸都曾一度被收回,陈青临常年在西北,住的地方从寻常的泥瓦房到高门大户,伺候的人从两三个小丫头到府里上下百十来号人,换个身份就可以去做街头巷尾励志话本的寒门主角,半点勋贵底蕴没有。 仆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至少要过三代,才能算作家生子,顾全呈上来的家生子名册,竟就有三本之多,陈若弱看得咋舌,头一回有了一种攀了高枝的错觉。 顾屿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笑了笑,让顾全把府里库房钥匙拿来,还有账本名册,倒不是要让陈若弱立马看完,这些是做给下面人看的,好教他们不要看轻了新夫人。 陈若弱虽然半辈子都待在西北,但成婚前也被陈青临找来的嬷嬷恶补了一番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她知道,有的人家高娶了,或者府里长辈格外放心新媳妇儿,就会很快把府里大权交出去,她那个时候是没想过自己一来就可以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全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见识比较多,面上没露出太多异色来,底下的管事们却是都愣住了,瞧着新夫人这副长相,不像是能让世子一见倾心的,莫非竟是格外会讨巧来事,哄了世子不成? 且不说各处管事心里暗自提防,就是陈若弱自己,喜悦过后也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府是将军府,陈青临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买人专签死契,仆役们只有伺候人这一条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几代的脸面不是说管就管的,想要把这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管得严实,肯定要废不少心思。 顾屿倒没这个七转八弯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把眼前这个初嫁的姑娘当成他结发多年的妻子,这会儿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国公府的破败并不全是几个皇子争斗殃及池鱼之故,而是如今的勋贵过去几代,越发不成样子,大肆敛财,与民争利,扶持门生,党同伐异,寒门官员同勋贵势力在朝几乎形成了天然的对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启帝,看似运筹帷幄两方制衡,甚至还要更偏向勋贵一些,其实内里早已开始忌惮。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后来的太子储君,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把镇国公府算作投名状,先除妻族,再起屠刀,铲除了大部分勋贵势力,成就自己大公为国的名声,斗倒了平庸的废太子,在一众汲汲营营的兄弟中脱颖而出,如愿接过了太子金印。 可惜,梦断金銮殿。 大约日后史书工笔,逃不开记他一个奸佞之名,毕竟废太子平庸懒惰,即便再度扶持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为君之才,成则明君,败也枭雄。 顾屿想着,眸色越发沉郁,连陈若弱和他说话都没注意,直到陈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顾夫君,要是累了的话,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陈若弱担忧地说道。 爱妻的声音就像一道活气渡进了死人口里,让顾屿发寒的心再度暖了过来,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握起了陈若弱的手,轻声说道:“我字文卿,夫人日后唤字即可。” 陈若弱被握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朵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小声唤道:“文,文卿”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比她这辈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发跳,这感觉又陌生又奇怪,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屿笑了笑,翻腾的心绪沉了下去,他原本并不想将重生一世这样离奇荒唐的事情说与人听,可是看着若弱犹带几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顿了顿,决定同父亲和三弟坦诚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储君从高位踩到脚底,离不开同样失势的废太子多方转圜,而太子失势却是在镇国公府破败之后,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贸然对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来父亲不快,说不准还要拖他后腿。 他想护住镇国公府,想让父亲寿终正寝,想让三弟一展抱负,想让妹妹长命百岁,还想和若弱白头偕老,这么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条路来,即便要斩落金龙,被后世唾骂,他也不惧。 若起初只有一个人贪了府里的银子,怕被人发觉,他自然要想尽办法贿赂自己上头的人,好教瞒天过海,上头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贿赂银子被查出,仍旧要忍痛割出利益来,去收买更上头的人,时日一长,就结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疯魔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宁朝重文轻武,又兼世家压制寒门,出身寒门的武将想在朝廷里获得尊重简直是痴人说梦,并且武职越往上,越是个难做的活, 故而能打仗的武将极少,又大多是老将, 陈青临是武将里的特例,他的出身极其微妙, 功勋在武将圈子里属于青黄不接的上一层, 算得上年轻有为。 自然, 按照轻武的惯例, 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 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 复爵又给兵, 重来一次, 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 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 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 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 前朝有帝王策, 言及亲近臣下, 一曰孤臣,二曰纯臣,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舀了半盅乌鸡汤,看得陈青临干瞪眼。 乌鸡汤是一道食补菜,经常要加入一些药材作为药膳食用,虽然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很能把药材的味道中和起来变得不那么怪异,但到底比不上清炖的乌鸡汤来得纯正鲜美。陈若弱只加了点提鲜的葱姜炖煮,撇去汤面浮油,喝起来清鲜不腻,就连汤里的乌鸡肉都没有熬坏,夹起一片,蘸着新醋,鲜美的肉质被衬托出来,咬一口滋味十足。 陈青临吃饭从不喝汤,吃了整整半只乌鸡,抹了抹嘴,夹了几筷子炒菜,发觉不是那么很对胃口,他又是吃过荷花鸡的,一股花香味,故而筷子一转,向着飞鹤楼的摆盘很是漂亮的酸甜酥肉夹去。 一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顾屿吃得浑然不觉,忍不住低喃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说着,颇有些难以下咽地把那块酥肉整吞了下去,也不嫌弃陈若弱做的荷花鸡没滋味了,连着夹了两块。 顾屿不记得飞鹤楼的吃食好不好吃,但显然现在的身体很习惯了,入口的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奇怪的是这些菜里确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味道,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再下一筷,连对着陈若弱做的菜都有些没滋味起来。 头一回得到如此冷遇,好在还有个陈青临捧场,陈若弱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乌鸡汤,也夹了一块飞鹤楼的酥肉,刚咬下去,她还很有闲心地点了点头,火候确实正好,肉质不算很老,汤汁也能尝得出来是有自己配方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屿一眼,又吃了几样别的菜,素的还好,荤菜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酒楼水准,她吃外面的菜虽然不多,但也明白不是每个大厨都有她的天赋,有的钻研多年,也不过一两样拿手菜能留客,她怀疑自己买的菜不是那个飞鹤楼东家亲手做的菜,但看顾屿的反应又明显不对。 顾屿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遇到喜欢的吃食,也不会像陈青临那样抱着不放,他矜持地吃了个五分饱,仍旧端着陈若弱做的乌鸡汤喝了起来,却忍不住一顿。 先前入口的好滋味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清鲜的口感突然寡淡,鸡肉如同素蜡,荷花鸡香气腻人,其余的炒菜更是难以入口。 陈若弱放下了筷子,忽然看向陈青临,脸色变得有些怀疑,有些凝重,“哥,这些飞鹤楼的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陈青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般般,没有你做得好吃,香料有点重,都带着一个味似的。” 顾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冷意,他也记得,若弱是和一位流放充军的老御厨学的厨艺,做的菜肴媲美御膳,即便是两相对比,也绝不至于被比成这样,乌鸡汤前后两种完全不一的口感,也佐证了这一点。 “是樱酥的味道”陈若弱拧着眉毛,想了想,又道:“药铺里倒是有开来和其他药材混着用治病的,我小时候喝过这种药,大夫不让多喝,说次数多了会积毒成瘾,这味道淡了很多,应该是磨碎了外面那层壳,再混了粉末加进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昭和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青临送的陪嫁, 几乎比得上李家那回的三倍还要多, 哪里像是嫁妹妹,简直像是嫁老娘,说这里头没鬼, 谁信。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 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 他也就只好闭嘴, 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 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 就不招读书人青眼, 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 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 刚回京时, 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 因守母孝, 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 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 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按理为自家妹妹寻了个良婿,他该高兴才是,然而陈青临完全没有截了胡的喜悦激动之感,他打量着这个未来妹婿,从眉眼看到鼻唇,从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里越打突。 顾屿被看得奇怪,只是没等他多想,镇国公府就到了,门口两侧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大红的绸缎喜花,想是鞭炮已经放过一轮,地上满是红碎碎的鞭炮纸,见着自家世子领着花轿到了,前头打鞭炮的管事连忙着人吹起喜乐,点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白糖被鞭炮声吓得直往陈若弱怀里钻,喵呜咪呜的,陈若弱一边抱着它安抚,一边偷偷溜溜掀起一点盖头,顺着花轿的缝隙朝外边看。 宁远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离得不算太远,但她是没来过的,勋爵府邸大多靠着皇宫的那两条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陈家人几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陈青临争气,陈家就得从勋贵圈子里除名。 陈若弱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八抬的花轿底盘轻磕三下,落了地,外头乱哄哄的,但那道朝着花轿走来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却清晰极了,她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轿帘被掀开,抱紧了怀里的白糖,她有些却步了。 顾屿微微躬身,发觉轿子里的陈若弱没有接他递进去的红绸的意思,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在下顾屿,不喜食人。” 这话说得实在风趣,陈若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紧张之感去了不少,微微抬头看着送到自己眼下的红绸带子,她一手抱着白糖,一手接过。 刚出花轿,喜娘就急急忙忙接过了白糖,顾屿牵着陈若弱往府里走,见她身上缀饰颇多,衣摆也拖得很长,便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走得平稳些。 镇国公府自从三年前国公夫人去世,就再没挂过红,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勋贵官员请了个遍,连几位王爷都给面子来庆贺,陈青临伸着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牵着进了婚房正堂,就像是个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头还要待客,顾屿把陈若弱送到了房里,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些瓜果点心来,温声道:“后厨忙乱,姑娘先用些水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热乎的面食来。” 陈家祖籍江南,陈若弱不爱吃面,但新郎官这样体贴温柔,她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能低着脑袋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几乎都要盼望这位顾公子也能在长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脸的,这样谁也不嫌弃谁了。 只要想想待会儿掀了盖头之后顾公子的反应,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带着这块胎记,小时候陈青临护她,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可到底姑娘家长大是知道爱美的,越大这胎记越成了她一块心病,有时候她简直想拿火烙了这半张脸,这样就可以跟人说伤是后来烫的,她也是漂亮过的。 顾屿只当她是害羞,笑了笑,让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陈家的喜娘丫头,转身出去了。 喜鹊朝着外头张望几下,发觉镇国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拿给陈若弱,声音里带着一点雀跃地说道:“小姐,上次顾家下聘来的是国公爷和他们家三少爷,说姑爷在外地求学没赶回来,我还以为骗人的呢,是姑爷长得丑不想给我们瞧见,没想到,没想到姑爷竟然生得这么俊!” 和她同来的翠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语气轻快极了,把陈若弱落在轿子上的佩刀给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没瞧见,姑爷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爷还好呢,说话又温柔” 陈若弱木木地把盖头掀了一半挂在凤冠上,先拿了佩刀压在身后的被褥里,又接过喜鹊的纸包糖炒栗子,捡了个开口深的,剥开咬了半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他再温柔,见了我也要变坏的。” 翠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若弱啃着栗子,翻了个大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喜鹊瞪了一眼翠莺,“小姐瞎说,我们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将军送了半个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妆贵重,难道我们就为来这儿受气?但凡姑爷讲一点道理,都不会对小姐怎么样的!” 陈若弱叹了口气,没搭理这茬,喜鹊买来的栗子个大肉实,一颗颗炒得香喷喷黄亮亮,一口下去满是栗子特有的香气,她一直没吃东西,吃了半包才停下来,翠莺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出去见外间桌子上四样水果四样点心,都摆得精致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进来。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香瓜,感觉肚子里不算空了,陈若弱才缓过了气,她朝后仰躺下去,冷不防压到了个软乎乎的温热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褥里的东西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爱,看见陈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陈若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侄儿明英,见过堂婶婶,婶婶莫怪,侄儿压床压得睡着了” 他人小,说话还带着奶音,也不怕陈若弱脸上狰狞的胎记,圆圆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薄红,偏要端着一副正经的神色,看着可爱极了,陈若弱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怪他,还让喜鹊去拿糖果点心给他吃。 顾明英收了糖,认认真真地给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告辞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寻常人家孩童的摇摇摆摆,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规矩的样子。 “镇国公府里的孩子教养就是好,几代的书香门第呢,这以后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懂事”喜娘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陈若弱捡了香瓜块里切得小一点的喂给白糖吃,闻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发愁眼下晚上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听着白糖嘎吱嘎吱地吃着香瓜,她的眉毛几乎耷拉成了扫把眉。 看着,更丑了 镇国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规矩地没有进来,只是在傍晚时分又过来送了一趟面食,陈若弱没心思吃,喜鹊拨了一半给翠莺,两个人分着吃了。 陈若弱盯着外头的天,看着天一点点变黑,她的心也一点点变沉,直到外间的喧闹渐渐近了,喜鹊着急忙慌地过来,给她把盖头盖上了。 “小姐,待会儿闹新房,你千万把盖头捂紧了,好歹挨过今天哪!”喜鹊急声嘱咐道。 陈若弱闷闷地嗯了一声,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叠,尽量端庄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缩了起来,有些紧张。 顾屿对于多年前的事情记忆是十分模糊的,偶有清晰的一些事情,也是因为当时的印象极深,他并不记得当年飞鹤楼的事情,之后也不曾听闻那家酒楼的名声,也就说明飞鹤楼很快就会衰落或者倒闭,故而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陈若弱却是接连尝试了好几道菜,果然就像陈青临说的那样,素菜寻常,荤菜里无论是什么肉质,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相同味道,起初能尝到外头拙劣地掩盖着一股蟹鲜气息,细细品尝过后,就能察觉到各种浓郁香料和鲜味底下的淡淡涩意和一点木料渣滓似的口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平疆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青临送的陪嫁,几乎比得上李家那回的三倍还要多, 哪里像是嫁妹妹, 简直像是嫁老娘,说这里头没鬼,谁信。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根,陈青临的马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也就只好闭嘴, 顾屿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 还对着陈青临半作了一个揖。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 就不招读书人青眼,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 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 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他回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礼,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妹婿来, 刚回京时,他就给自家妹妹四处打听没成婚的公子哥,撇去皇亲国戚,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被提到的次数最多,因守母孝, 直到及冠才相看亲事。 他当时只是想着年纪大些的男人大约不会太挑姑娘家长相, 加上又听闻顾家家风清正, 四十无嗣才允纳一妾,才厚着脸皮去求了圣上点头,等到两下里亲事定了,他才知道这位世子爷虽然年纪略大一些,却是个极为出挑的美檀郎,不知道多少姑娘掐着时日等着他出孝,好去找人说合。 按理为自家妹妹寻了个良婿,他该高兴才是,然而陈青临完全没有截了胡的喜悦激动之感,他打量着这个未来妹婿,从眉眼看到鼻唇,从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里越打突。 顾屿被看得奇怪,只是没等他多想,镇国公府就到了,门口两侧的石狮子脖颈上系着大红的绸缎喜花,想是鞭炮已经放过一轮,地上满是红碎碎的鞭炮纸,见着自家世子领着花轿到了,前头打鞭炮的管事连忙着人吹起喜乐,点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白糖被鞭炮声吓得直往陈若弱怀里钻,喵呜咪呜的,陈若弱一边抱着它安抚,一边偷偷溜溜掀起一点盖头,顺着花轿的缝隙朝外边看。 宁远将军府和镇国公府离得不算太远,但她是没来过的,勋爵府邸大多靠着皇宫的那两条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陈家人几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陈青临争气,陈家就得从勋贵圈子里除名。 陈若弱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八抬的花轿底盘轻磕三下,落了地,外头乱哄哄的,但那道朝着花轿走来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却清晰极了,她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察觉到轿帘被掀开,抱紧了怀里的白糖,她有些却步了。 顾屿微微躬身,发觉轿子里的陈若弱没有接他递进去的红绸的意思,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在下顾屿,不喜食人。” 这话说得实在风趣,陈若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紧张之感去了不少,微微抬头看着送到自己眼下的红绸带子,她一手抱着白糖,一手接过。 刚出花轿,喜娘就急急忙忙接过了白糖,顾屿牵着陈若弱往府里走,见她身上缀饰颇多,衣摆也拖得很长,便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走得平稳些。 镇国公府自从三年前国公夫人去世,就再没挂过红,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勋贵官员请了个遍,连几位王爷都给面子来庆贺,陈青临伸着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牵着进了婚房正堂,就像是个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头还要待客,顾屿把陈若弱送到了房里,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些瓜果点心来,温声道:“后厨忙乱,姑娘先用些水果,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热乎的面食来。” 陈家祖籍江南,陈若弱不爱吃面,但新郎官这样体贴温柔,她张着嘴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能低着脑袋小声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几乎都要盼望这位顾公子也能在长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脸的,这样谁也不嫌弃谁了。 只要想想待会儿掀了盖头之后顾公子的反应,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带着这块胎记,小时候陈青临护她,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可到底姑娘家长大是知道爱美的,越大这胎记越成了她一块心病,有时候她简直想拿火烙了这半张脸,这样就可以跟人说伤是后来烫的,她也是漂亮过的。 顾屿只当她是害羞,笑了笑,让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陈家的喜娘丫头,转身出去了。 喜鹊朝着外头张望几下,发觉镇国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拿给陈若弱,声音里带着一点雀跃地说道:“小姐,上次顾家下聘来的是国公爷和他们家三少爷,说姑爷在外地求学没赶回来,我还以为骗人的呢,是姑爷长得丑不想给我们瞧见,没想到,没想到姑爷竟然生得这么俊!” 和她同来的翠莺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语气轻快极了,把陈若弱落在轿子上的佩刀给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没瞧见,姑爷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爷还好呢,说话又温柔” 陈若弱木木地把盖头掀了一半挂在凤冠上,先拿了佩刀压在身后的被褥里,又接过喜鹊的纸包糖炒栗子,捡了个开口深的,剥开咬了半个,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他再温柔,见了我也要变坏的。” 翠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若弱啃着栗子,翻了个大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喜鹊瞪了一眼翠莺,“小姐瞎说,我们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将军送了半个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妆贵重,难道我们就为来这儿受气?但凡姑爷讲一点道理,都不会对小姐怎么样的!” 陈若弱叹了口气,没搭理这茬,喜鹊买来的栗子个大肉实,一颗颗炒得香喷喷黄亮亮,一口下去满是栗子特有的香气,她一直没吃东西,吃了半包才停下来,翠莺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出去见外间桌子上四样水果四样点心,都摆得精致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进来。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香瓜,感觉肚子里不算空了,陈若弱才缓过了气,她朝后仰躺下去,冷不防压到了个软乎乎的温热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褥里的东西似乎也被她吓到了,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爱,看见陈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对着陈若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侄儿明英,见过堂婶婶,婶婶莫怪,侄儿压床压得睡着了” 他人小,说话还带着奶音,也不怕陈若弱脸上狰狞的胎记,圆圆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薄红,偏要端着一副正经的神色,看着可爱极了,陈若弱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怪他,还让喜鹊去拿糖果点心给他吃。 顾明英收了糖,认认真真地给陈若弱行了一个大礼,告辞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寻常人家孩童的摇摇摆摆,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规矩的样子。 “镇国公府里的孩子教养就是好,几代的书香门第呢,这以后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懂事”喜娘见缝插针地恭维道。 陈若弱捡了香瓜块里切得小一点的喂给白糖吃,闻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发愁眼下晚上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听着白糖嘎吱嘎吱地吃着香瓜,她的眉毛几乎耷拉成了扫把眉。 看着,更丑了 镇国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规矩地没有进来,只是在傍晚时分又过来送了一趟面食,陈若弱没心思吃,喜鹊拨了一半给翠莺,两个人分着吃了。 陈若弱盯着外头的天,看着天一点点变黑,她的心也一点点变沉,直到外间的喧闹渐渐近了,喜鹊着急忙慌地过来,给她把盖头盖上了。 “小姐,待会儿闹新房,你千万把盖头捂紧了,好歹挨过今天哪!”喜鹊急声嘱咐道。 陈若弱闷闷地嗯了一声,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叠,尽量端庄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缩了起来,有些紧张。 镇国公府是真的没做过探听情报之事,只要等阿凝事罢,断去联系,即便日后瑞王势败,要咬镇国公府一口,也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只是这过程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有心算计了无心。 顾屿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走时留了几个官员的软肋把柄,瑞王是个谨慎到可怕的人,即便如今还是少年,心眼也比太子多长了好几个,这些情报他大约会从中挑一个两个合适的,不着痕迹透底给其余的皇子,从眼线那里验证过真假,才会信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回程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秋儿比他大两岁, 已经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她娘给寻了个府里的管事儿子,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愿意不愿意,偶尔还要为这个掉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放她嫁人,是要卖了她。 顾峻困得很, 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 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 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 长得也俊乖, 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 一边打着哈欠, 以为这话能管用, 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 他翻过身, 戳了戳秋儿的背, “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流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春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春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屁!”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日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气氛迎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春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露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露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精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妻。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鸡肉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色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熟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日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压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吸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感。 镇国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流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日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弄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蜜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日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战起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想到小孩子, 陈若弱就想起那日成婚见到的顾明英,那真是她见过的最知礼懂事的小孩子了,只是一直没听人提他, 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却见顾屿细想了一下,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明英很好, 日后他要跟在我身边读书,夫人喜欢他, 是他的福气。” 陈若弱顿时有些惊喜,顾屿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白糖的猫脑袋, 声音温柔了下来,“明英会很喜欢白糖的, 说不得日后就要和夫人一起,争这个小主子的宠了。” 白糖是公猫, 公猫爱撒娇又黏人, 被顾屿摸了脑袋, 顿时黏黏糊糊地凑近了, 用毛茸茸的猫头轻轻地去蹭他掌心, 好像认识他一样, 一点也不怕生。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 照顾得却极好, 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 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像有灵性,顾屿却收了手,白糖蹬了蹬腿,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按住了猫身,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被陈若弱抱在怀里,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顾屿嘴角微微上翘,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她又心慌又脸红,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今日是大朝会,陈青临请了朝假,镇国公却是已经收拾齐整上朝去了,穿过外堂,再过花园假山,绕过长长回廊,就到了内院,顾屿的住处原先只是个临近正堂的小院,且他游学在外数年,几乎荒废。如今成婚,才改在正堂左侧的听霜院,把那小院挪给了顾峻住着。 说起顾峻,顾屿叫了丫头来问过才知道,原本昨日就该被放出来的顾峻,现下还在祠堂抄家规,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何况顾峻那个小身板,顾屿蹙眉,让陈若弱留在听霜院,他自去了祠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计策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 美丑是天生的, 要是长得丑还畏畏缩缩不肯见人,等藏不住了, 反倒更丢人, 不如大大方方的,又不是小孩子,总不会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丑。 想到小孩子, 陈若弱就想起那日成婚见到的顾明英,那真是她见过的最知礼懂事的小孩子了,只是一直没听人提他,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 却见顾屿细想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明英很好,日后他要跟在我身边读书, 夫人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陈若弱顿时有些惊喜, 顾屿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白糖的猫脑袋, 声音温柔了下来,“明英会很喜欢白糖的,说不得日后就要和夫人一起, 争这个小主子的宠了。” 白糖是公猫, 公猫爱撒娇又黏人, 被顾屿摸了脑袋,顿时黏黏糊糊地凑近了,用毛茸茸的猫头轻轻地去蹭他掌心,好像认识他一样,一点也不怕生。 陈若弱养白糖不到一年,照顾得却极好,小小一团的猫皮毛干净又漂亮,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像有灵性,顾屿却收了手,白糖蹬了蹬腿,一副要跳进顾屿怀里的样子,陈若弱顿时有些妒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按住了猫身,气鼓鼓地捏了捏猫耳朵。 白糖坚持不懈,被陈若弱抱在怀里,圆滚滚的猫眼还盯在顾屿的身上,发出一声婉转的拐了好几个弯的甜腻猫叫,然而顾屿看着陈若弱,只觉得这一只气鼓鼓的小猫更加可爱,让他看了就心头发软,想摸摸她的耳朵。 陈若弱起初还按着白糖的挣扎,慢慢地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顾屿,顾屿嘴角微微上翘,星辰似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她又心慌又脸红,直想要拿被褥把头捂起来。 “我,我刚才洗漱过了。”陈若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如血,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顾屿认真地点点头,道:“这会儿入睡时辰尚早”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若弱短促地叫了一声,蹬蹬两下把脚上的绣花鞋踢得老远,衣裳都不脱,手快脚快地把自己包进了薄被里面,明明人还没躺平,却已经急忙地叫出了声,“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她整个人团在被褥里面,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在外头,仿佛是为了取信于他,隔了不多时,被褥里就传来一声声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顾屿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也不去伸手掀被褥,只是取了昨日茶楼买来的话本,取了一册放在床头。 陈若弱半天没听到顾屿的动静,怕他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条缝隙,瞪着一只眼睛悄悄地察看外间的情况,却见顾屿正立在床榻前宽衣解带。 素白缀青叶纹的夏衣只有内外两层,解了衣带,叠好外袍,陈若弱只是看了一眼顾屿穿着薄薄里衣的样子,就羞得不行了,接连缓了几口气,她一把盖住薄被的缝隙,两只手把被褥抓得紧紧的,打定主意死活也不出去了。 夏日里被褥轻薄,陈若弱裹了一床被,顾屿掀开靠外的一床被褥,半躺进去,身边鼓着一个大团子,缩头撅腚的,看上去圆滚极了,白糖有些好奇地在床榻底下喵喵叫着,似乎想跳上来挠一把。 察觉到顾屿的靠近,陈若弱越发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气都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外头却慢慢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 “公子王孙薄幸,此间难言事,尽付说书人,不拘前朝今日,只说有那么一户极贵重的人家,上蒙天恩封公侯,由此效法亲王仪,世居州府之地,天子礼让三分。” 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愣了,好半晌,才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了半只脑袋,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旧念道:“这州这府也无多赘述,只说这户极贵重的人家姓王,上有承爵的老爷,又有一位极厉害的老夫人,九代单传到如今,天不负贵人期,得了一位如金如玉的公子,取名文修。” 这下陈若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文修,可不就是那天她在茶楼里听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本主角?她起初以为顾屿是哄她才说念给她听,原来,原来不是哄她。 顾屿见她一直裹在被褥里,把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顿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你要听就乖乖躺着听,把头捂在被里,捂出毛病来怎么是好?” 陈若弱从被褥里顶出一只脑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对着顾屿把被褥撑了起来,不多时,两件单薄的夏裳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扔出了床榻,有一件正好扔到了白糖身上,小小的猫儿顿时兴奋地和衣裳做起了游戏。 不是第一次和顾屿亵衣相对,却好似比之前还要羞了几分,陈若弱把冰滑的蚕丝被拉到脖颈,两只软枕叠在一起,半坐半躺在顾屿身侧,对着顾屿的恰好是没有胎记的半边脸,这让她稍微有了些放松。 顾屿见她动作飞快,更衣之后就用那一双满是灵韵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瞟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把手里的话本抬起一点,让她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才又接着念了下去。 “文修公子七岁习文,十岁通晓四书五经,长到十二岁上初见灵秀”念到这里,顾屿忽而顿了顿,道:“这便是夸张了,四书五经背下容易,通晓其中道理却要诸多经历,这里头说王家偏安一隅,府中长辈只是承爵而非入仕,即便延请大儒教导,也不至于灵慧至此。” 陈若弱正听得入迷,陡然听见这一评价,顿时有些脸热,她看话本从来不关注这些,只是大概知道主角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就够了,原来这里头也有漏洞。 瞧见陈若弱的神情,顾屿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揭过一页,重又念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而清越,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语气却像镇国公似的,陈若弱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烛火噼啪,白糖在床下,仍旧喵呜喵呜地和衣裳做斗争,顾屿读完一页,再要翻页的时候,肩膀却微微一沉,陈若弱已经睡得熟了。 他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地给她解开发髻,取下首饰,把她一直紧紧抓着的被褥拉开一些,只盖住了她的小腹和脚心,这样睡着,不至于太热,又不至于受凉。 月上中天,陈若弱做了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几日满心满眼都是顾公子,梦里也就有了他的影子,只是她做的梦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梦见那日出嫁,她也是像之前推了顾公子,心里惶惑又害怕,可是顾公子回过神之后,并没有抱她,也没有说那些羞死人的话,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一直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她,说的话一时让人生气,一时又教人哭笑不得。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顾公子哄了她好久好久,她不是故意赌气要他哄,只是心里很害怕,一连好些日子,都是顾公子哄她,她闷不吭气。 镇国公也不像那天一样好说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只是他说不出难听的话而已,只有那个小叔子的态度没变,一直都很讨厌她。 梦里的顾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就一直在找各种理由安慰她,哄她开心,知道她识字少,就一个字一个字从头教她,他会带她出去采风,给她簪花,为她画没有胎记的小像,题她看不懂的诗句。 梦里的事情过得总是很快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国公也会对着她露出笑脸了,也不知道顾峻为什么慢慢地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变得开开心心地在她和顾公子身边转悠,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顾公子带她出去采风时,犹豫着开口让她不要再带斗笠风纱。 顾公子画小像时,渐渐地会挑选颜色最漂亮的朱砂给她描胎记。 顾公子拿着她做的打油诗,眉眼温柔地说她才情比得过前朝文君。 陈若弱觉得梦里的顾公子青涩得有些不像她印象里完美无缺的顾公子,可无论是哪一个顾公子,都让她觉得脸红心跳,这梦做得太过美好,让她几乎都有些不愿意醒来。 尚婉君被他拉着,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不相信文卿表哥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他虽然在外读书两年有余,但她寄的东西从没有断过,回来定亲时,他待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位新婚的妻子说了什么,不准他和她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战场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顾峻拉着尚婉君就朝正堂去, 大哥一贯都秉持规矩, 从表妹上了五岁起, 就连和表妹待在一间房里都得有下仆看着,小时候表妹手软脚软,经常摔倒,都是他去扶,久而久之, 不管是他还是府里内外, 都觉得没什么了。 尚婉君被他拉着, 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不相信文卿表哥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他虽然在外读书两年有余,但她寄的东西从没有断过,回来定亲时, 他待她的态度也一如往昔, 唯一的可能, 就是他那位新婚的妻子说了什么, 不准他和她往来。 顾峻委屈, 她更委屈, 她只比顾峻小上半年,十七岁的大姑娘放到谁家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够, 但沾亲带故总能有些特权, 大约文卿表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么多女子,他唯独待她不同,会为她审题答疑,给她修改诗词,她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退回来,但终究还会留书,温柔劝她不要同男子太过亲近。 在她小小的一片天地里,文卿表哥是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好的选择,那些官宦贵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们的手里,而她除了一份拖累她的商贾家业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去争,莫非要等过了年纪,随便择一户商贾人家定亲,或是像那些话本里的蠢笨小姐那样,供一个穷秀才慢慢读书科考做官,苦熬一辈子得个小官夫人的头衔么。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去捂热文卿表哥的心,也还是敌不过一个好命的勋贵小姐,天子做媒,将军送嫁,半城红妆,不仅进了她梦寐难求的镇国公府,现在居然连她上门都不许。 被顾峻拉着小跑,尚婉君喘了几口气,心里也升起一些怨怼的情绪来,等问清了那个陈家小姐居然还是个脸上带胎记的丑女,她的心就定了,想来得了这么一个儿媳,姑父的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她又没有下贱到要给文卿表哥做妾的心思,只是求个公道罢了。 顾峻满心忿忿,尚婉君一脸委屈,镇国公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原本他和文卿商议的是闭门不理,只要不是蠢笨的人,吃了几次闭门羹,自然心里就清楚自己不受欢迎,他没想到人居然来得这么快,昨日新婚,隔日就上门,更没想到自家老三是个脑子里揣了驴毛的,直接就把事情捅了个干净。 对着这个长得越来越像亡妻,从小就会甜甜叫人的侄女,镇国公自然是疼爱的,不是看不出她有些刻意讨好亲近,但到底怜惜她孤儿寡母不易,也想过亲上加亲凑成个婚事,却不是给长子,而是老三。 原本他已经准备等给长子办完婚事,就去探一下尚夫人的口风,却陡然听长子说了黄粱梦事,得知她借着镇国公府除爵的乱局,害得儿媳一尸两命,这会儿别说是个侄女,就是亲闺女也得擦着眼睛看,这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峻,你表妹碧玉年华,正是嫁龄,你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诗书礼节你不闻不学,四书五经读不到一半,污女儿家清誉名声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你不要脸,我顾家还要脸!” 这话说得尚婉君心里怪怪的,倒是顾峻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他一把缩回手,但还是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跟婉君表妹清清白白,就怕有人自己心虚生愧,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不许表妹进门?爹你不知道,我就在大哥面前提了表妹一句,他就” 镇国公淡淡地听他把话讲完,期间少不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抱怨宣泄,顾峻真的是受够了,本来自家大哥成亲是件喜事,就算那陈家姑娘普普通通不美不丑,他顶多就是嘀咕几句,可那么一张能贴出去当女钟馗镇魔的脸,配他家俊美端方文采风流的大哥,他旁观都觉得委屈!要是只有长相过不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 顾家几代的书香门第,家规森严,妻子娶进门,纳妾都不准,不止不能纳妾,连外出风花雪月,按照家规都得被责打二十板子,大哥娶了这么个女人,顺不顺意都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还没怎么着呢,连表妹上门都不许了,这是寒碜表妹还是欺负大哥呢? 这会儿,顾峻已经理直气壮地忘记了这件事情是谁提起的,他不断运转的脑回路里,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新来的嫂子身上,认为要不是因为怕她不开心,大哥压根就不会赶表妹。 尚婉君听他说着,心里也跟着委屈起来了,她相貌极好,熟读四书五经,于闺阁诗赋上也是下过一番苦心的,若非被身份拖累,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早就是她的了,连她都时常觉得自己配不起文卿表哥,这样的女人却只靠着家世背景,轻轻松松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如意郎君。 她看向镇国公,低身一礼,落落大方中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天真意气:“姑父,婉君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文卿表哥这样生气,只是他做不得姑父的主,日后我进府来,只躲着他走就是了,婉君来孝顺姑父,不干他的事。” 镇国公轻咳一声,就在顾峻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又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只是端着,没有喝,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顾峻起初没有回过神,但见婉君表妹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这是端茶送客。 这个时候,他再想为表妹抱屈也不好出声了,大哥是大哥,他自然可以反驳抱怨,但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表明了这个家的态度,他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给父亲拆台,否则就不是脑子有坑,而是没长脑子了。 尚婉君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和悠然端着茶杯的镇国公僵持了那么一会儿,她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说道,“婉君告辞” 强做出来的告辞礼仪十分勉强,脚步也乱了套,十七岁的姑娘一转身就捂住了嘴,哭着跑了出去。 顾峻看得心疼极了,人一走就叫道:“爹,你跟大哥都怎么了?婉君表妹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们告诉我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要是气得狠了,拿剪子割腕,勒脖子上吊” 镇国公瞧见顾峻这副蠢样子就心累,端茶端酸了的手一拍桌子,把自己震得一疼,勉强端出了长辈威严,冷着脸训斥道:“文卿说话向来谨慎,这必是私底下和你说的,我就问你,你大哥私底下跟你说的话,你反手就能捅给旁人,这样的性子,你让我怎么把话给你说明白?” 官场一道,话说三分,即便是才入仕途的小官,也得猜出五分意思,混迹久了,别说上头只说三分话,就是胡子眉毛动了动,底下人也能猜个十分八分。 换个人来,文卿让他疏远婉君,正常聪明人的反应必然是婉君做了什么事情,怀疑过后小心求证,即便找不出什么证据,面上不露,心里也要提防几分,他不要儿子做人成精,但常理都不通透,文卿重活一世的那些经历,哪一件说出去不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又敢放心告诉他? 顾峻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像只受了气的小老鼠,“那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不就是怕嫂子吃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镇国公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涵养瞬间破功,一抬手把茶盏摔了,暴喝一声,“来人,把他压去祠堂跪着,家规抄五百遍,不想清楚了就一辈子待着,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顾峻灰溜溜地被压走了,期间数次扭头嚎叫,想要论证自己关于大哥为了嫂子不吃醋所以让他疏远表妹的正确猜想,镇国公气得够呛,真恨不得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而陈若弱知道自家这个小叔子被关在祠堂抄家规的消息,已经是临近傍晚,倦鸟归家的时候了。 彼时日头西斜,打得院中树影斑驳,清风正好,让人心旷神怡,她正在做点心。 一团一团雪|白|粉|嫩的甜心糕在蒸笼里鼓了起来,撕开热腾腾的糕点表皮,能瞧见里面绵绵软软夹着金黄色能拉出丝的流心甜馅,顾屿不喜吃甜的人,也跟着她吃了两个,含笑看她把甜心糕分装两个食盒,一份送去正堂,一份是给顾峻的。 陈青临打从娘胎生下来,就不招读书人青眼,后来到了边关抗刀打仗,军营里仅有的几个军需文书,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这下被顾屿这么个慎重的礼节一弄,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过年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她遇到事情总是喜欢往坏处想,却都喜欢闷在心里, 跟陈青临还能说上几句, 和身边人就是一丝多余的担忧都不肯讲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镇国公府,简直就像做梦似的, 夫君好似个瞎子般觉得她是天仙美人, 而且上无婆婆,公公瞧着并不是管后宅的人, 见了她的长相也没有说什么,态度十分和蔼,虽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叔子, 可这一点也不能打击到陈若弱的心情。 干劲上来,陈若弱不再多想,有顾屿陪着看了一遍府里诸般事务, 心里也就有数了,国公府的摊子虽然大,但道理总是通的, 管仆役的事情放到一边, 大致上理顺杂务,走上正轨却不算难,她手里现有了库房钥匙, 日后月钱往来都过她的手, 盘下这个摊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见陈若弱明明成竹在胸, 却又故作矜持翻看着账本,嘴角上翘,顾屿笑了笑,忽然记起当年,满京城的勋贵人家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位贤淑妻子,只有他知道,两下里独处时,贤淑就成了猫性,撒娇弄痴得紧。 陈若弱不知为何脖颈处凉飕飕的,她放下账本,忽然惊了一跳,带着几分欲哭无泪,下意识地看向顾屿:“我,我忘记早起下厨了” 新婚第二日,新妇得下厨做一顿朝食,意在展露手艺,孝顺公婆,哪怕就是做个样子,也得过过手,她睡得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喜鹊和翠莺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镇国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当着寸步不离的顾屿,也不好明言。 顾屿见她神色紧张,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朝食不成,还有午膳,夫人做得丰盛些,更是孝心。” 陈若弱连忙点点头,这会儿日头渐高,她也来不及磨蹭,放下账本就要朝后厨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后厨的位置,顾全连忙推了一个管事,去给新夫人带路。 顾屿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见陈若弱的背影,才渐渐消失,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底下人,里面有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有的人却早已忘得干净,越发佐证了他那些清晰的记忆并非黄粱一梦。 顾峻一早就受了气,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顾屿来时一路没瞧见他,打发了人去找,自己来到正堂前,对着门槛顿了顿,还是跨了进去。 镇国公府有两个后厨,通厨供应仆役下人,大厨房负责府里主子每日饭食,因为孝期的缘故,掌勺是个专精素菜的厨子,陈若弱进去的时候,几乎闻不见一丝厨房里常有的油腻气味,大致扫视一圈,发觉里头竟然连红案都没有。 掌勺大厨是个四五十上下的瘦高个,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十分局促,陈若弱没要他行礼,又往里走了走,发觉是真没见着一丝肉腥,就有些犯难了,转头问掌勺大厨道:“府里除了三公子,还有人不吃荤吗?” “国公爷和世子出孝之后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厨木木地说道,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怕让新夫人误会,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荤会犯恶心。” 三个主子有两个不忌口,后厨却瞧不见红案,陈若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才听掌勺大厨木然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都喜欢飞鹤楼的菜肴,府里只做素菜,荤菜每日里从飞鹤楼送来,之前红案摆了几天,又让撤了。” 让一个素菜厨子去和酒楼里做惯宴席的大厨比荤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陈若弱差点没笑出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直接从飞鹤楼把厨子挖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厨似乎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并不要陈若弱再问,就木木地补充道:“飞鹤楼的大厨就是东家,做菜手艺得不少贵人赏识,国公爷也差人问过一次,被拒了,之后就没再过问。” 明面上不过问,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吃,陈若弱忍住笑,不过就算那飞鹤楼的菜肴再好,今日也该吃她做的菜,略想了想,她列出一份清单来,让采买去置办。 顾峻出府了一趟,原先是想去瑞王府看看二姐姐,可半道上就撞见几个平素交好的世家子弟,都是昨夜来喝过喜酒的,知道他府上才办过喜事,热热闹闹恭喜了一番,就拉着他去城外跑马。 周仪跟他关系最好,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就他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一大早的怎么闷闷不乐的,是新嫂子不如你家意了?” 想起自家大哥温温柔柔的样子,顾峻更气了,闷声说道:“我哪儿敢啊,她是我哥的心尖肉,是我爹的掌上明珠,反正合着我就是个捡的” “你跟才进门的新娘子置气做什么?”周仪有些不解道:“就是做做表面工夫,也不能在人家进门第一天摆脸子,那成什么样的人家了?而且只要你大哥合心意不就成了。” 顾峻想解释,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他这个新嫂子实在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颇有几分憋屈地说道:“算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周仪更好奇了,还想再问,就听远远的有人打马赶上来,是常跟着顾峻的小厮,喘着气下马,道:“三爷,世子让您赶紧回去,小的听大管家说,国公爷像是发急症了!” 顾峻吓了一跳,对着周仪摆摆手,周仪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他解释,顾峻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拍了一把马脖颈,一勒缰绳,朝着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 镇国公连用了两剂药才算是缓了过来,他身子本就亏损,经不起大喜大悲,顾屿先只说是黄粱一梦,可越说越真,更牵连出诸多细节来,镇国公不是蠢笨之人,看着自家一夜之间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长子,心下不免相信了几分。 等听到爱女惨死,国公府除爵,怀着身孕的长媳被人害得一尸两命,连一向疼宠的三子都逃不过一死,他知道顾屿不是编瞎话的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屿没想到父亲的身子竟然那么早就已经见了衰败之象,平日里撑着不显露出来,让他现在才发觉,直到府里常驻的医者看过脉,他才如梦初醒,追问道:“父亲他的病”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镇国公,反而笑了,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国公爷,老朽从前就说过,国公爷的病症全由心病而起,渐生病端,如今一场急怒攻心,反让国公爷去了心头郁结,淤血散尽,人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公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虽然吐了血,却只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松快过,他看一眼顾屿,顾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 父子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已经心知肚明,顾屿想得和镇国公差不离,既然病症之事已经和前世不同,那是否说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正想着,顾峻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了进来,几步跪倒在床前,凄声嚎叫道:“爹!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顾屿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顿,看着哀哀凄凄好似自己下一秒就要成孤儿的顾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还是迟些再告诉他吧。 顾峻眼睛里蕴满了泪光,哭嚎了好几声,才想起看向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来也是习惯了顾峻的性子,用一种老人家绝不会有的语速飞快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张大了嘴的顾峻,还补充道:“三爷舌苔干燥,色泽淡白,想来是阴虚血气不足,老朽还是给三爷开几剂药吧。” 顾峻扭头看向他大哥,大哥眼神沉沉,低头看向他爹,他爹看他就像在看个猴子,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滚落两颊,留下两道泪痕,顾峻觉得,自己早上说的肯定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被捡来的! 镇国公一口淤血吐完,整个人竟然都缓了过来似的,不多时,就自己掀了被褥从床榻上坐起身了,瞧着精神得很,老大夫连连说除了要再吃几服药调理一下,连每日必用的药丸都不必吃了。 顾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挂不住,气鼓鼓地窜到外间看老大夫开药,一出内间的隔门,冷不防一股淡淡的菜肴香气扑面而来,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一场,胃袋空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咽了咽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赏赐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 么么哒!  陈若弱愣了一下,还没说话, 就见顾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 端详一二过后, 十分诚挚地说道:“牡丹倾国色, 珍珠澄净明,文卿也觉得这根簪子最适合夫人。” 他上前,喜鹊连忙退后一步, 本以为姑爷是在开玩笑, 但顾屿脸上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取过紫檀木梳,动作微带生疏地替陈若弱挽起长发,盘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发式, 将那根金簪插了上去。 似乎还觉得不满意,顾屿看了一下首饰盒, 取了一对碧玉缀金的发夹,续出两道细细发辫, 盘旋而上,正落在发鬓后端, 陈若弱红着脸看他, 眼睛里似乎都带上了迷蒙的水光。 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 到底没敢出声, 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 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欢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阴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阴阳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欢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慰。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色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喷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色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禁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日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 陈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来个丫鬟一道道将早膳端了上来,第一道红豆薏米粥放在中间,各色小菜搭在边上,然后是几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面点,花样绞得精致,陈若弱还看见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夹心面食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猫狗兔鸟,热热闹闹地簇在其中,看着就可爱极了。 顾峻看了她一眼,昂着脖子把那碟面点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只小猫咬了头,一点糖心从猫脖颈处渗透出来,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猫身也吃了。 陈若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红着脸看顾屿给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奇地想,这顾公子怎么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顾峻看着更气了,夹起一只个大腹圆的白鹅送进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脸色顿时绿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镇国公,谁知因为刚才的闹气举动,镇国公就刚好在看他,他鼓着半边脸颊,心一狠眼一闭,认命地把口中的面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实在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勉勉强强咽下去,就是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扭头哇地一声把只嚼了一口的面食吐了出来,因为恶心的感觉没有褪去,他又接连呕吐了好几下,把刚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还没消化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净。 镇国公沉着脸放下筷子,顾峻像是吐没了半条命,撑着接过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着脸,解释道:“我,我吃着肉馅的了” 顾屿从他刚才呕吐时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看向脸色变化不定的镇国公,轻声说道:“父亲,数月之前府里就已经出孝,三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让他吃素了。” 顾峻一愣,脸色竟然吓得更白了一点,带着最后一点期望看向镇国公,却见镇国公眉头蹙紧,良久,叹了一口气。 镇国公府是瑞王的妻族,把事情交给他去办,用意就很明显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在太子身后的瑞王从兄弟中出列,恭恭敬敬接旨,俊秀的少年脸庞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看得太子分外同情,散朝之后,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父皇把事情交给你,就是想给你留个面子,顾家也太糟心了,好在他们自己没掺和进去,你从实查,有什么不懂的,我让黄轻去帮你。” 太子自小习武,手劲很大,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还是撑着笑了笑,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埋着这些祸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是亲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顾家就是缺心眼,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们家人少,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等这事过去,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拜年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顾家人丁单薄, 传到如今只有寥寥几点血脉存世, 镇国公是这一代的族长,自初代镇国公在京城立足起, 族中的祠堂就从桑梓迁移过来, 一直到现在。 祠堂里烟火缭绕, 顾屿进来的时候, 顾峻手边抄好的家规已经放了一整叠, 顾氏家规全篇不长,只有千余字,顾峻小时候被罚抄的次数太多,多到他现在几乎能倒着背下来, 这会儿他强撑着睡意跪在蒲团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在纸上写写划划。 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顾峻的字迹工整又漂亮,是标准的台阁体, 而他面前散乱的一大片,字迹就十分放飞自我了, 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 顾屿走近时,不慎踩到一张, 拿起一看, 却是半张狂草, 半张似乎是气急了描来发泄的小人头像,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子,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张,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 那奇形怪状的小人脸上,还有一大片滴落的墨渍,也不知是不是画到一半睡着了蹭上去的。 顾峻看上去实在是困得很厉害了,顾屿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发觉,墨汁早已干透的笔尖随意地涂抹出几行根本不存在的字来,就把那张纸挥到一边,仍旧闭着眼睛在新的纸上挥笔。 前日陈若弱差人送来的食盒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糕点这东西甜腻,她送来的又多,顾峻起初强撑着不吃,后来夜里饿得抓心挠肺,还是打开吃了,冷透的甜心糕滋味虽然不如刚出笼时好吃,但几个下去,着实很能饱腹。 顾峻不饿,就是困,从小被父兄和姐姐娇惯到大,把他养出个少爷脾气的同时,又有一份实心眼,他不知道镇国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闭门思过,只以为抄完家规就没事了,相对的,他觉得五百遍家规抄完他就可以出去,于是拼了命地抄,抄到眼前冒金花都不肯睡。 直到顾屿走到近前,顾峻才反应过来,猛然回头,一见顾屿,他就瞪圆了眼睛,“大哥!” “别撑了,回房去睡,爹去上朝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顾屿拍了拍顾峻的后背,语气温和道:“爹问起你,你就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顾峻吃不了苦,气性也不大,熬了一天一夜,正是精神松懈的时候,闻言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大哥跟我说的话告诉婉君表妹,可是咱们两家往来那么多年,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一时半会儿就要断了,你跟爹又不告诉我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我是真的想不通” 顾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失笑道:“秋时国子监大考,你要是能夺个前十名,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同你说清楚。” 落在脑袋上的手掌温温热热的,顾峻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像是在抱怨——他的成绩基本只在中下游徘徊,莫说前十,前百都勉强,只是到底没有再胡闹,顾屿把他扶稳,让人把他送回房去睡。 顾屿回来的时候,陈若弱正在看他整理好的账本,她天生不通诗文,却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她一边让喜鹊拿着算筹比划,一边握着炭笔在纸上写些让人看不懂的数字,眉头越蹙越深。 “不对账么?” 陈若弱低着头,没注意声音,闻言下意识地回道:“是根本对不了账!” 喜鹊却被吓了一跳,一边行礼,一边悄悄地拉了一下陈若弱,陈若弱反应过来,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正对上顾屿含笑的脸庞。 顾家人都是杏眼,镇国公的杏眼略长,抬眸举目间满是文官的威仪风雅,顾峻的微圆,偏向漂亮一些,而顾屿和他们都不同,原本该是钝角的眼尾微微斜向上挑,眸子黑白分明,宛若星辰。 既是杏眼的神,又是桃花眼的形,笑着看人的时候目光盈盈,仿佛蕴了一江春水似的温柔,冷下来时又如同雪山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陈若弱被看得脸红了,好半晌才憋过气来,哼哼唧唧地把账本一放,似乎找到了眼前人的什么缺点了似的,轻咳一声,说道:“这些账本根本就没有专人来记,花出去的银子条条都没个定数,就像锦缎,明明库房里有上好的缎子,每个月还是一笔花出去的,这记的也不是多少多少匹,而是什么一车两车的,这里头的账也就糊弄糊弄” 话没说完,她又顿住了,看一眼顾屿,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道:“你要是信我,我要开库房验看支出,可能要打发出去一批人,你要是不信我,我就当进门之前的糊涂账不算数,按着今日开始,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没个下马威,日后有人蒙着我的眼睛给我递糊涂账,我管不来这个家,你不能怪我。” 这是在婆家,不是在娘家,她在将军府想怎么管事就怎么管事,陈青临都碍不着她,可这是镇国公府,她总得要一面金牌,要是日后被底下人编排得多了,她也有处说理去。 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儿,飞快地伸出爪子试探着周遭的危险,这种情况,他进一步,这爪子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他退一步,猫的警惕就会减小很多。 顾屿失笑,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反倒是不按常理地伸出手,摸了摸猫脑袋,语气温柔道:“你是这府里的主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府里的账本不清楚,也是文卿糊涂,惹夫人劳心劳力,文卿感激愧疚还来不及,何以言怪罪。” 陈若弱被摸得脸红,嘴上却还是咕哝道:“本来就是,没见过这么坏的账。” 猫警惕地动了一下耳朵,犹豫了一下,还是眯了眯眼睛,任由他挠了挠下巴,顺了顺脊背毛。 顾屿唇角上翘,没说这只是他归家三日内的成果,之前的账都是寄到书院里给他通阅,游学期间,他几乎没见过府库,大致上能差个不离,已经不错。 勋贵世家里得脸的仆役多半都是家生子,一家身契都在主子的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主子一道享福的。陈若弱没有兴师动众,点了十几个管事和管事婆子,在正堂底下候着。 府库大开,先点的是上个月的账,不算吃用,买进的锦缎玉石字画摆件一样样翻出来,和账本一一对过,账本是糊涂账,陈若弱可不糊涂,上面记了多少银子的账,她就让喜鹊找几个外头的小厮去问这些东西的市价,银子和东西对不上价,看一眼账本底下买进的管事名字,就记上一笔。 她认字少,顾屿身边的丫头却都是个个识字的,闻墨拿着笔,站在边上记名字,顶着一堆管事灼灼的视线,头一回觉得自己像极了公堂上的主簿先生。 好容易熬到买进的账算完,闻墨手边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底下都或多或少有些正字,有的正字已经四五个,有的正字只有两三笔。 陈若弱又让换了一张纸,算的是收入的账,镇国公府底蕴颇丰,历代镇国公都十分有眼光魄力,积攒几代的田产地产房产列出来,足以教大部分世家勋贵眼红到滴血,田租一年一算,地租和房租一月一算,每个月收入的银子大致上差不离,但月底结余就很有些意思了。 列出最近一年每个月的结余银子,陈若弱让人去了一趟钱庄,对了一下存入的钱款,又把府库里的现银按年月算过,一笔一笔称了重,扫一眼底下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别的什么,个个满头大汗的管事们,她瞪起了眼睛,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镇国公府的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她把手拍疼了,却也没拍出响来,不过仍然有效,当即就有两个年纪轻的管事娘子一抖,吓白了脸。 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以为这话能管用,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他翻过身,戳了戳秋儿的背,“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根发丝贴在脸颊上,凌乱又狼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汤羹 订阅不满30的亲要等三天哦,么么哒!  这个人在她面前, 是真的不设防的, 陈若弱想着,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 掩饰自己的情绪。 夏日里茶水不烫,温温热热的, 她喝了一口才发觉满口的酸甜果香, 不禁看了看手里的茶盏, 见里头是四五块李子制成的蜜饯并几颗话梅,再底下是新鲜的山梨片, 未化的冰糖沉浮其中,看着漂亮极了, 和顾屿喝的不一样,这是一盏蜜饯果茶。 “消暑最好是果茶, 多喝几盏也无事,常服美容养身,更添夫人颜色。”顾屿抿了一口手里的茶, 微微抬起视线, 用比刚才认真了十倍的语气说道。 陈若弱停了一下,弱弱地捂住心口, 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见顾屿有要上前的意思, 连忙伸手摆了摆, 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你, 你别这么看我,让我歇口气,再说下去我心都要从怀里跳出来了。” 夫人还是这么直白热情。 顾屿失笑,退了一步,坐了回去,陈若弱咕噜咕噜把手里的茶盏见了底,还落进口中一块半化的冰糖,她鼓起一边脸颊含着糖,顶着自家新婚的夫君温柔的视线,只觉得这放了冰盆的茶楼包厢,像是烧着了火,一下一下地撩着她的屁股,让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里头一安静,外头说书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陈若弱和陈青临一样不爱读书,却喜欢街头巷尾听人说书,陈青临喜欢听那些个前朝名将征战沙场的故事,明明没读过几本兵书,却能把那些名将传闻活学活用,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陈若弱就和许多闺阁女子一样,最爱听书生小姐,公子名妓的故事。 茶楼里的说书没头没尾,陈若弱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勉强能听出是个富家公子和侍女的情爱故事,已经讲到侍女有孕,公子的娘亲背着公子把她赶走,要给儿子迎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姐,陈若弱听得揪心,茶也不喝了,站到窗口朝底下看。 顾屿无奈,见她开着窗户顶着热气,半边白皙的脸颊都被热红了,还是舍不得关窗,听得分外认真的模样,叫来小二,给了一锭银子,让买了底下人正说着的话本,连带着最近出的几册一起搬到车驾里。 “话本已经买了,想听下文回去看就是,别热坏身子。”顾屿牵起陈若弱的手,另外一只手把窗户关严实了,包厢里的冰气顿时把陈若弱热得通红的脸颊重又覆盖了起来。 陈若弱还是舍不得,“我有好多都看不懂的” 顾屿把她按坐下,低眼对上她的眸子,唇角弯了弯,温声说道:“我念给你听。” 陈若弱的脸顿时成了一个色的,支支吾吾嗯了两声,目光躲开顾屿的视线,说起来也奇怪,这人的眼神明明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可她总是不敢对上,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回去的路上,陈若弱更不敢和顾屿视线接触了,她抱着新买的话本,能认识几个字就读出几个字,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车驾中途停了一趟,不多时马夫就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栗子回来了,顾屿接了过去,递给陈若弱。 陈若弱红着脸剥栗子吃,一路无话,回到了将军府的时候,一包栗子已经被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半,要不是实在发干,她都没反应过来。 陈青临在京中没几个朋友,忙活完了婚事,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了,练完武,顶着大太阳也不想出门,索性回去睡了个午觉,陈若弱和顾屿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新姑爷回门,在娘家住上一晚是规矩,有的人家不许姑爷小姐同寝,陈家却是没这个规矩的,顾屿得以进了陈若弱的闺房。 说是闺房其实也不大算,陈若弱进京没多长时间,小时候住在这里的记忆已经快要被淡忘了,她这会儿说官话都不太利索,这间所谓闺房满打满算住了一个春天,顾屿却是分外珍惜,目光所及之处,流连深记。 越是铁打的男人骨子里越温柔,陈青临养妹妹是真娇惯,旁人家不舍得给女儿用的,他只要有就统统送来,寻常人家怕惯坏了女儿,日后进婆家吃苦,但陈若弱天生胎记心里自卑,他就往死里惯她,他这个哥哥立在这儿,凭谁也不敢欺负了他的妹妹去。 陈青临打定主意,给陈若弱的都是他觉得最好最漂亮的东西,故而顾屿入眼所及,是金纱缀宝石的床帐,紫檀的桌椅,整块雕白玉的屏风,一应摆件,俱是金银玉石,宝光闪闪,分外惹眼。 饶是顾屿看陈若弱自带一层仙气,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要是顾峻在这儿,只怕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就像是陈家的彩礼,除了这些年陈青临得的赏赐,大半都是一些世家才有的前朝底子,上了年头的东西,这是诚意。 若是寻常人来看,这样的摆设自然千好万好,富丽堂皇,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简直就是暴发户。 即便是他那商户出身的表妹,也不会在家里摆这样的东西,件古董不经心摆下,就是价值连城,比起满屋金银,既有格调又显底蕴。 只是看着陈若弱不明所以的目光,顾屿八风不动,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这满屋庸俗的铜钱味,放下了手里的话本,诚恳地说道:“瑶池出仙子,灵地生佳人,夫人的闺房委实漂亮。” 这话说得他有些心虚,然而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庞上全然一副认真的神情,陈若弱被他夸得脸红,不自在地理了理发鬓,小声说道:“我,我去看看下厨做了什么。” 顾屿给她让开路,不多时房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悠悠的烛光照得金玉满堂,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有些怀念起镇国公府了。 宁远将军府是后来重建的,没那个世家的底蕴,一时半会儿自然也寻不到多好的厨子,陈若弱自己把自己养刁了嘴,索性做点吃食并不费什么工夫,她忙活了一会儿,就让人去叫顾屿。 晚膳倒是比中午清淡了许多,厨下留的高汤打底,炒了一盘素三鲜,吃起来既有素菜的天然滋味,又带着些高汤的鲜美,顾屿低头喝了一口盛好的鱼片粥,温热的白粳米清淡中带着被小火慢熬出来的米香,拌着白生生的鱼片,粥才入口,一股极鲜美的滋味就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陈若弱晚上不爱做大荤的菜,但陈青临一天三顿不能没有肉,这会儿他还没醒,只能给他留了锅红烧五花肉在厨下,另盛了小半碗让人端来,顾屿夹了一块泛着金红油光的五花肉,顿了顿,还是张口咬下一半。 五花肉,肥中瘦,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做得好了,滋味却是比起很多精细的菜肴来得更加丰美。 上好的五花肉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花,三层肥,两层瘦,里头多余的油脂被全部烹进汤汁里,炖煮至皮酥肉烂时,中间那两层瘦肉却是纹理相连,入口不腻,肥肉恰到好处地和瘦肉的香气糅合到一处,越嚼越香。 顾屿连吃了四五块,才算是放下了筷子,陈若弱规规矩矩地喝着粥,时不时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抬头看他一眼,烛光昏黄,似乎给她周身笼上了一层薄雾,映照得她神色温柔,顾屿唇角翘了翘,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切,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似梦似真,让人沉醉。 黄粱梦里那些唾骂恨极的眼神和言语一点一滴浮现在他眼前,又慢慢地消散而去,顾屿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陈若弱的脸颊,对她笑了一下。 他从前想过要做很多事,若从文,当傲骨铮铮,惩奸除贪,澄清玉宇,若从武,当领兵征战,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后来就只想要一家团圆,夫妻白头,虽然这愿望来得迟了一些,但尘世间千百转,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