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总在求征服》 正文 1.第1章 青翠山林中坐落着几间不起眼的竹屋,沈卿卿正坐在屋前的石桌煮茶。 刚刚才下过一场雨,水雾还未散去,吹过来的风就多了丝凉意,将她身上的道袍也吹得微微作响。 水响三声,提壶浇沏,茶香便在空气中飘散。 “师父喝茶。”沈卿卿双手将茶递于对面的老人。 白色茶碟盛着青碧茶汤,辉泽相映,叫人赏心悦目。 老人眯着眼笑,接过后未品就道声好茶。 沈卿卿被他逗乐了,笑意在清杳的眸中洋溢:“师父这是上哪习的神术,品茶只用看就知道滋味。” 被徒儿打趣,无机子反倒笑得更欢喜,他毫不谦虚地道:“我徒儿做什么都好。” 沈卿卿习惯了他这种我徒儿就是天下第一的论调,只抿着唇笑。 无机子望着面容清丽不俗的徒弟,心中叹息一声,他这徒儿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命苦了些。 他三指执茶碟,轻抿一口道:“明天,你就在玄灵观呆满三年,也给你父母守孝满三年。接下来你准备如何,沈家还回不回?” 沈卿卿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微微一怔。 是啊,三年了。 她就笑道:“自然是要回去的,哪能叫他们这么心安理得。” 沈卿卿嘴里的他们,是她的二叔父一家。她十三岁那年父母身亡,然后就被二叔父以守孝的名义丢到玄灵观中。 这一丢,就三年不闻不问,若不是她有别的造化,怕要被逼死吧。 她知道的,其实也是她二叔父心虚罢了。 当年父母会惨死,她二叔父以为没有人知道,她却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深深记在脑海中。 无机子听罢,淡然的面容也显出了一分厉色,将茶碟重重放下说:“为师会助你的。” 沈卿卿闻言却是摇头,“您好不容易得来清静,还是别露面了。外边多少人都在找您,有句老话虽不中听,却是很对。泥菩萨过江,要自身不保,您啊,就别管我的事儿了。” 这是什么比喻。 无机子瞪眼,下巴的山羊胡子就一跳一跳的:“你这是嫌弃为师么,为师可是跺个脚地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是是是,师父您自是最厉害的!”沈卿卿瞧着生气的老人,忙安抚。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现在她家师父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总要让人顺着,实话听不得。 无机子对她明显的敷衍不满,哼哼两声,抬头看了看天色:“你趁天还亮下山去吧,等过了明天,沈家不来人接你,老夫就陪着你回去。还有,你那个未婚夫竟是一直没来信?” 沈卿卿又是一怔,好半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还定有门亲事的。 还是个侯爵之后。 她说:“怎么,您又要给我撑腰,给我送嫁?” “自然!不过三年来对未婚妻子不闻不问的男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若不为师作主,你和你师兄”无机子才说一半,就发现徒弟已站起身。 他顿了顿。 沈卿卿在慢条斯理地理道袍,随后笑着朝他施一礼:“天色不早,徒儿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多做停留,施施然离开。根本不接他刚才的话茬。 无机子目送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叠翠山林间,又是哼了声,摇头轻叹道:“怎么那么抗拒呢,师兄师妹多般配啊。” 沿着山路往回走的沈卿卿却很无奈,都这么些年了,她连师兄是方是圆都不清楚,她师父怎么就要做媒人呢。 何况她是定了亲的。 沈卿卿回到道观时已夕阳西下,天际被霞光染了成橘红色,高耸的屋檐飞脊都折射着淡淡金光。她从后殿的小道走过,望着连绵殿宇回想起在林间与无机子的对话,本要往客院的脚步转了方向,直直往道观东面去。 玄灵观的东面也有着不少殿宇,但比前殿要冷清得多,而这处其中一个殿内供有她父母的牌位。 沈卿卿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僻静的殿阁,拾阶而上。 殿内依旧空空寥寥,只有油灯亮着昏暗的光。 她走到父母的牌位前跪下。 父母惨死,沈卿卿每每回想都是悲痛,当然也恨。可她懂得,光是恨没有用,而她也不能只因恨怨而活。 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她要为父母讨回公道,让仇人见她就瑟瑟发抖,而更要吃好睡好,就那么开开心心的搓磨他们一辈。 只有这样,她父母泉下有知才会安心吧。 出神中,沈卿卿被一声钟响唤醒。 她向殿外看去,发现天地间已笼上暗色。 刚才那钟声是观里的暮钟,每到卯时就会敲响。这一出神竟是跪了许久。 该回去了,不然她的婢女要等得心急。 沈卿卿起身,因跪得太久,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她不由自主往前趄趔了两步,扶住长案才顺利站起来。 这边站好,她就发现父母牌位前放有东西。 一节翠绿的竹枝。 她目光微凝,一错不错盯着那翠竹看。 自古以来,竹都被比喻为君子的化身,更有竹之七德。一曰宁折不弯,是为正直,又有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等等。 是谁在她父母牌位前放了这竹枝。 沈卿卿伸手轻轻摸了摸,竹节在指尖下起伏,她猛然转身往殿外跑去—— 有人来拜祭过她父母! 她奔出殿阁,激动地四处张望,很快,在心头翻涌的情绪又散去。 周围静悄悄的,昏暗的天地间就只得她伶仃的身影。 就那么站了会,沈卿卿轻拢指尖,抬眼看着透出云层的月光呼出口气。 她在殿内都呆了那么久,即便有人来过也是许久之前,哪里又还寻得到。 心情平复下来,她反倒不觉得失落,脸上还添了丝笑意。 不管是谁来祭拜过她父母,都说明当年父母抵挡流寇攻城的事还有人记得! 否则哪里会放一节竹枝,来比喻c赞扬父母的品德。 沈卿卿笑着,脚步轻松地回客院。 道观与客院相隔的月洞门就在不远处,一路未歇的沈卿卿步子却是一顿。 就在前边的拐角处隐约露着半个身影。 那人身形修长挺拔,一看便知是男子。 来玄灵观的香客大多数是女眷,怎么会有郎君站在这处,是有身份尊贵的女眷来上香,随行的侍从吗? 沈卿卿迟疑着,安静地往前又走了几步,却不想听到了说话声。 “公子,恐怕是谣传,我们搜遍了整座山,也没有寻见那无机子的踪迹。” 听到无机子三字,沈卿卿眉心一跳,脸上的笑意亦收敛,下意识是藏身到路边的树后。 这些人是来寻师父的? 她有些心惊。师父已经多年未显露过行踪,这些人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沈卿卿握了握拳,手心里都是汗水。 已是进入夏天,青州府又近海,天气本就闷热。这一会,她不但手心是汗,连鼻尖都冒了汗。 在紧张中,她听到一个极清润的男声。 “既然是谣传,那就别再扰了这道观的清静。” 很快有人应了声是,沈卿卿就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是在离开。 她背靠着树杆,还没从这突然的消息中缓过神,耳边却又传来轻微的声响。 是脚步声,有人正一步一步靠近她! 沈卿卿紧张得整个身子都绷直,心跳剧烈得快要从胸腔冲出来一样。 她躲着的这个地方,只要那人一拐过来就能看见,这颗树根本藏不住她的身形。如果她现在就离开沈卿卿望着毫无藏身之处的直道,深吸口气,拔腿就跑。 却还是晚了一步。在她迈出步子的瞬间,手腕就轻轻被人扣住,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后倒。 在身子倾后的同时,沈卿卿眼前的月光被来人身影挡了大半,有温热的气息自耳边扫过。 她又听到了刚才那个清润的男声。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他声音很轻,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她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想也没想利用向后倒的惯性撞过去,还回身就伸手朝他面前袭去。 赢戎在说话时发现一道影子晃动,他便不动声色想来看个究竟,哪知窜出了个小道姑,而这小道姑还有些彪悍。 竟是一言不发就朝他脸上招呼。 赢戎快速偏头躲过,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行凶人的面容。 这惊鸿一瞥令他怔愣,捏着她的力度就减少许多。 沈卿卿也没奢想能得手,不过是要逼退他,在赢戎出神这刻她快速挣开,提起袍摆又要逃跑。 未曾想到的是,有一道身影从她后方又袭来,伸手就欲擒她。 来人一出手,沈卿卿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这些年经历变故,她也算是磨练了出来,在惊慌中还算冷静,瞬息间就做出对策。 只见她手一抬,一道银光就从袖中飞射而出。 那银光直袭埋伏她的人。 “公子莫上前,她有暗器!”埋伏之人高喊一声,抽刀往身下格挡。 而她根本不做多想,趁袭击之人躲避的时候跑得飞快,待到赢戎等人回神的时候,沈卿卿身影已消失在直道尽头。 赢戎望着空空如也的直道,阻止还准备再追的玄袍男子:“别追了。” “公子?”元临疑惑看过去。 锦袍公子侧颜俊雅,平素总带三分笑意的黑眸内光华浮动,就那么盯着直道,似在思索什么。 元临见此没有再出声打扰,而是蹲身看在地上反光的东西。 ——圆滚滚的一颗银子。 拾起银子,他有些怔愣。 刚才那小道姑甩来的暗器是颗银子?! 元临脑海里浮现起方才的瞬间,他当时紧张是因为暗器袭向的地方有些尴尬。 哪知竟是一颗银子! 元临发现自己被一颗银子所惊,还因此放跑了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心头亦积了怒。 那个小道姑是算好了角度才扔的银子? 赢戎此时已敛了神思,想起为何觉得小道姑面容熟悉。 倒是巧,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可惜她跑得太快,还不能完全确认。赢戎想着拢了拢袖袍,一转身,就见元临面色不虞地攥着颗银子。 银子? 他扫了眼,恍然这银子的由来,觉得有些意思。 轻声道:“元大人,这就是那个暗器?” 元临正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听到这话心中更是莫名羞恼。 他暗暗磨了磨后牙槽,说:“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搜观。” 他非得将那耍心机的小道姑给揪出来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让人给逃了,元临暗自憋了气,语调就带着几分凶狠。 赢戎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温润:“找到人后别吓着她,先带来见我。” 元临怔了怔,心中颇为疑惑。 迟疑着问:“公子是担心今日的事被宣扬出去?” “非也。”赢戎微微一笑,将手拢进宽大的袖袍中,“是有别的原因,你将人找到了,也许就立了件大功。记住,切莫伤着她。” 青年公子本就长得清俊,浅浅一笑,盈盈月色下端的是温润清贵,相貌无双。 这种态度并不是元临想的被窥了要事后的恼怒或忌惮。 有些微妙,叫他疑惑又觉得诡异。 可元临转念一想,眼前的青年见谁不都是三分笑意,从不显山水,极少能叫人窥探出他的情绪。 更何况,赢家的人哪一个是他们能猜透心思的,天生的人上人,肠子怕都是比旁人多拐一个弯。 在元临胡思中,赢戎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开月明,星如莹水。 他说:“你去吧,月色不错,我四处走走。” 道观这种地方,倒是让人觉得心境平和。 元临就目送青年公子负手往相反的方向去,垂下的柳枝与月光落在他肩上,他似乎心情很好,还停下脚步抬头看柳树。 该找的人没有下落,还让一个小道姑听到不该听的,他倒是一点都无所谓的样子。 “大人,是要搜观?” 元临下属得到消息前来,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移开视线,回想了下沈卿卿的面容,一挥手:“搜。”带着人浩浩荡荡往道观的主殿去。 沈卿卿侥幸逃离,谨慎的绕了大半个道观从别处回了客院。 她住在客院最西边。那是小小的一方院子,屋舍三间,院子用简单的篱笆围着。入夏后缠绕篱笆而生的绿植簇翠,便显出几分远离了世俗尘嚣的宁静。 还没到地方,她就见着自己婢女站在门前焦急的张望。 “娘子!” 桐月等到天摸黑,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忙迎了上前。 “娘子,您可叫奴婢好等。” 婢女小脸圆润,一双大眼十分有神,此时眼里是写满了欢喜。 “遇上了些意外。”沈卿卿摆摆手。 这一说,桐月才发现女郎身上有些狼狈。 宽松的道袍皱皱巴巴,袍摆及鞋子占满了泥巴,哪里还有小娘子该有的样。 她紧张地拉着打量:“是在山林里遇到什么走兽了?伤没伤着!奴婢就说了,夜路走得多总会遇到鬼的。” 天天往山上跑,还不要她跟着,叫人提心吊胆的。 沈卿卿被她的比喻闹得哭笑不得。这丫头在她身边那么久,也就只学到噎人的本事了。 桐月说完才察觉自己又口没遮拦,怯怯抬头去看女郎,朝着自己嘴就拍了下。 “娘子,奴婢这嘴就不会说好听的,您别生气,女婢是太过担心。” 沈卿卿笑着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无所谓。 桐月松口气。好在她是卖给娘子了,卖了别家,就她这张笨嘴,估计得天天挨板子。 桐月扶着沈卿卿要进院子,才走了两步,想起要紧事来。 忙压低声说:“娘子,二老爷派人来了!应该是来接您回去的。” 沈卿卿诧异。 白天还说来着,这就来人了。 二叔父居然会来接她回家,还真是预想不到,沈卿卿心中对这二叔高看了一分。并赞一声。 挺有胆量。 进了院子,果然见到站有三人。 两个妇人,一个中年男人。 三人都是普通的衣着打扮。 沈卿卿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加理会,直接进了屋。 桐月想了想,与还站在院子里的人说:“娘子刚去参道回来,几位再稍等片刻。” 话落,回屋掩上了门。 被一道门板还挡在屋外,院子里三rén iàn面相觑—— 那就是大娘子? 哪家娘子会像她这样,满脚泥巴,还做着道姑打扮,倒像是个野丫头。 三人心中嘀咕着,眼中都多了几分轻视。 “娘子,奴婢先给您更衣。”屋里,桐月取来换干净的衣裳。 哪知一转身,就见到沈卿卿已经解了冠,正坐在妆台前拿了剪刀对头发比划着。 桐月吓得睁大眼,急道:“娘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她丢了衣裳,要去夺剪刀,沈卿卿动作却更快。 只听‘咔嚓’一声,青丝飘落就在桐月眼前飘落,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颤声喊:“娘c娘子?” 沈卿卿却在看铜镜,镜子里映照出一个有着齐齐头帘的少女。刘海正好挡住了眉,反倒显得她一双眼更大更亮,脸庞也越发小巧精致。 她左右看了看,挺满意,然后将掉在道袍上的头发拾起来。 对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女说:“这些都拿去烧了,还有道袍,都烧了吧。” 她说着,随手拿起素缎面发带,将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就开始脱道袍。 其实她也不确定那两人有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但还是改变一下的好。 桐月揣着乱跳的心爬起来,仔细打量沈卿卿,终于松口气:“娘子,您要吓死奴婢了。” 还以为这是要想不开,道姑当腻了要削发去当尼姑。 不过这样的娘子看着更俏了。 桐月虽疑惑沈卿卿突然剪刘海的举动,但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将心又放回肚子里。 伺候女郎更衣后,桐月将道袍和头发一起拾好,按吩咐到屋后去烧毁,烧过后的灰还倒在树下,用土再掩埋。 一切处理完毕已是两刻钟后。 院中的三人腿都要站麻了,硬是想着二老爷的吩咐,才忍住调头就走的冲动。 桐月这时才请了三人进屋。 屋内的长脚烛台都已经点亮,沈卿卿就坐在矮案后,看着他们敷衍的朝自己行礼,眼中就有流光闪过。 她轻声说:“你们是沈家的仆人?” 女郎声音清脆,十分悦耳,与先前给人的狼狈印象并不一样。 其中一妇人抬起头,旋即一怔。 眼前的小娘子穿着并没有比方才好太多。素色的棉布褥裙,一头青丝没有挽髻,只是用发带松松束着,如墨般铺洒在身后。也正是这简单素净的装扮,更显得她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像玉雕雪砌的一般。 总之一眼看去,美不可言表。 这这是刚才那个野丫头? 抬头的妇人在怔愣间就喊了句:“大娘子?”怕认错人一样。 “你也可以唤我卿娘。”沈卿卿闻声对她笑了笑。 那妇人又是一怔,嘴中已经顺口喊道:“卿娘。” “嗳。” 女郎笑着应道。 与妇人同行的二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过去,那个妇人这才反应过来。 呸呸,她喊的什么! 亲娘?! 这野丫头占自己便宜! 妇人气恼不已,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卿卿恍若不觉,面上仍是带着得体的笑意,再问道:“你们是沈家的仆人?” 方才的妇人被气得根本不想搭理她,冷着脸没有做声。沈卿卿瞅着笑容深了一分,白皙的手指轻轻叩了下桌面。 另一位妇人听到声响,立即接口道:“大娘子,是的,奴是李四家的。” “哦——”女郎颔首,又问,“所来何事?” 李四家的觉得她语调有些怪,不由得抬头看她一眼,可女郎双眸清亮,笑容亦十分和善。 心头刚刚升起的诡异感就不见了。 她顿了顿,说道:“是二老爷让我们前来的,娘子已经离家三年了。” 一边的桐月听得心中激动,果然是来接娘子家去的! 娘子刚才还作弄人家。 沈卿卿那点了点头,“确实是离家有三年了。你们前来,一路辛苦,这处屋舍简陋,先屈就些吧。” 说罢,吩咐桐月将余下两间屋子拾一拾,两个妇人住一间,另外的那个中年男人住一间。 桐月喜开笑颜的应下,领着三人到屋舍,动作麻利地给铺床。 她笑吟吟地说:“先歇会儿,我去厨房取饭食。” 三人也笑着跟她说了几句客气话。 桐月一转身,被沈卿卿戏耍的妇人就推了李四家的一把,语气有些责怪:“李四家的,你怎么那样说话,说得我们是来接她回去一样。” 李四家的不满看向她,“陈力家的,你推人干嘛呢。我说了要接她回去的话吗?我不什么都没有说嘛,当时不那样说,你倒告诉我要怎么说啊!事后诸葛亮,刚才却跟锯嘴葫芦一样,你能耐,你就不会朝着人喊亲娘。” 陈力家的被她呛得面红耳赤,有些恼了,一甩袖子就躺倒在榻上,嘴里嘟囔了几句。李四家的没听见她说什么,只冷哼一声。 心想,她也是倒霉,被派来走这么远的一趟! 还好这个大娘子好哄,先叫她误会就是,左右寻到东西,他们就走了。 接她回家?呸,想得美! 屋舍内小小的冲突了一场,桐月那已开心地回到沈卿卿身边,准备再取多个食盒,好去大厨房取晚食。 沈卿卿还坐在矮案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桐月取了食盒,转身就见到自家娘子严肃的表情,有些奇怪:“娘子,您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她虽然讨厌二老爷,但有人来接她们回家,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婢女欢喜得没心没肺的,沈卿卿倒有些羡慕了,指着自己对面说:“你坐下。” 桐月只能先将食盒放下,工工整整地跪坐。 “你觉得他们真是来接我的?”沈卿卿声音很轻,桐月就愣了下。 刚才不就说了,然后很认真地点头。 沈卿卿心中叹气,不急不缓地继续说:“如若你被吩咐要去接一个人,你是如何赶路?是焦急,还是慢慢地。” “当然是着急。” 桐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早接到人,早办好差,还能在主子跟前落个好印象。 沈卿卿点头,又说:“既然着急赶路,那么一路来,肯定是面有疲色,风尘仆仆。刚才那三人可有?” 这桐月先是一愣,然后细细回想。三人个个精神奕奕,身上也不见娘子说的风尘仆仆,她终于明悟过来。 “他们并没有着急赶路!”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根本就不是来接她们家娘子的! 桐月震惊,可还是不太敢相信:“不是来接娘子,是来干什么的?” 是啊,他们来干什么的。 沈卿卿也想知道。 女郎托腮,在烛光下与一脸疑惑的婢女大眼对小眼。 沈卿卿长了双极好看的眼晴,顾盼间流光微动,千斛明珠难喻其眸,即便面无笑意眼中亦是显出三分笑来,且娇带嗔一般。这便是俗称的桃花眼。 桐月与她对视久了,竟是有些目眩,还莫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脸颊微红移开视线。 沈卿卿见自家的婢女突然害羞,先是一怔,旋即低笑出声。 怎么跟了她那么久,看两眼还害起臊来了。 桐月被那笑声闹得脸更红了,但很快那点窘迫又被怒意给取代:“不是,娘子!您就不生气?” 那三人居然诓她们,一句实话都没有!亏她先前还同情那个妇人被娘子戏耍,其实是娘子早看穿了,故意叫那妇人没脸而已。 沈卿卿就懒懒地靠到迎枕上,不但不生气,反倒觉得有些意思。 她说:“有人在你面前演猴戏,不挺有意思的吗,好好招待着,也许很快就知道了呢。” 还好好招待,她家娘子的心可真宽。桐月翻了个白眼,气得难受,觉得天底下没有比二老爷更坏心眼的人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边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卿卿就听到有人喊:“官兵缉凶,屋里的人都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3章 官兵? 沈卿卿听到声响,神情凝重,缓缓坐直了。 回来后就被沈家来人耽搁,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先前的经过,但搜观倒真是让她意外。 官兵擒凶,那伙人是朝廷的?! 当时她只听见有人喊公子,并不是大人。 或者是凑巧? 沈卿卿思索着,外边又是传来让出屋的命令。 “娘子?!观里闹贼了?”桐月有些惊慌。 沈卿卿将疑问压下,站起身:“兴许吧,我们出去看看。” 女郎裙裾逶逶,被烛火照亮的面容上是从容不迫。 桐月无来由的就冷静下来,跟着她走向外边:“娘子,帷帽。” 沈卿卿却说:“不必。”既然是搜查,带了帷帽肯定也要摘掉。 倒不如就这样,还显得磊落。 桐月脚步顿了顿,还是顺手将门后的帷帽抱到怀里。 从沈家来的三人也被惊动,一听是官兵搜查,自然是不敢躲着的,慌慌张张出了屋。 带队的是一位身型瘦高的玄衣男子,他随意扫了眼三人,就移开目光。沈卿卿此时走出屋,他的视线一下就落在她身上。 穿着素色衣裙的女郎慢步走来,走动间衣袂轻扬,落在她袖上的月光就似水波般荡开。她似有疑惑,视线在院中打量一圈。 玄衣男子就在心中赞一声。 哪家的小娘子,简衣素面仍姿容姝丽,那不经意扫来的眸光像羽毛一样落在人身上,轻飘飘的却叫人忍不住跟着追寻。 “娘子,夜里风凉。”桐月追上前,将帷帽给女郎戴上。 及地的白纱就将沈卿卿的面容遮住,连着那窈窕的身形也挡得严严实实。 玄衣男子怔了怔,正好对上桐月带着恼怒与不满的双眼。 即便本朝风气开放,可这样盯着一个小娘子看,是有些失态。玄衣男子倒也还算知趣,很快地移开视线,一挥手让侍卫们进屋搜寻。 沈卿卿在他视线离开那瞬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就那么立在院中,看着侍卫们在屋里翻找,连屋后和草丛都没有放过。 “副尉,屋内没有人,也没有找到道袍一类的。” 不一会,沈卿卿就见到有人回到玄衣男子身边汇报。 玄衣男子听后没有多言,而是高声喊集合,转身就要带队离开。 就当沈卿卿以为他就要那么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又看她一眼。 那视线扫来,沈卿卿神经瞬间紧绷。 好在,玄衣男子也只是一眼,很快就出了院子,往下一处去。 见人真的走了,沈卿卿总算松口气,也确定她刚刚遇到的那两个人真是朝廷的。 都这些年了,朝廷居然还没放弃找她师父。 沈卿卿默然转身回屋,桐月紧随其后。 屋里因刚才那些侍卫的翻寻,显得有些凌乱。桐月进了屋,先看了眼被翻衣柜,转身就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娘子,您让奴婢烧道袍” 桐月在院子里也听到那侍卫的禀报,回想起先前干的事,整颗心都在狂跳。 “有些关系。”沈卿卿并没隐瞒。 桐月闻言睁大了眼,果然是有关系。可那些是官兵,是朝廷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家娘子说的那样只有些关系,怕是大大的关系! 她就紧张地问:“他们这是没认出娘子来吧!” 沈卿卿将帷帽接下,在矮案前坐下:“应该是没有,别慌。他们也未必看清我的面容。” 所以她们家娘子还把头发给剪了,就是防着有人来搜查? 桐月脚有些软,坐到地上,又想到什么:“这些都是朝廷的人,难道他们知道无机子大师的事了?!还是知道娘子您”与无机子的师徒关系! 只是她话才说一半又忙捂住嘴,还爬起来趴在门缝往外看,确定外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才舒一口气。 沈卿卿本还有一丝紧张的,却被婢女的举动给逗乐了。 “没有,只是不小心偷听到他们在找人,被发现罢了。”她指尖点了点桌面,视线落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上。 他们并没有找到她师父,也没有认出她来,找不到人肯定会离开,至于会不会留下人继续搜寻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这两日就回沈家。” 沈卿卿做了决定。 左右是要回沈家去的,如今又出了这个变故,她在观里多留一日,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多一分。 “这两天?”桐月疑惑。 沈家来的人就在这儿,他们要怎么回去,那三人既然不来接她们,定然会阻止娘子归家的。 沈卿卿肯定地点点头,唇角微扬:“对,就这两天。” 桐月被接二连三的事闹得有些懵,拍了拍脑门,重新拎上食盒往外去。边走边说:“反正我这脑袋也不灵光,娘子怎么说怎么做,娘子都是对的。” 后面一句话重复了几遍,还拿手朝脸上一顿搓揉,目露坚定,抬头挺胸地出门去大厨房取暮食了。沈卿卿就被这耿直的婢女逗得笑出声。 玄灵观主殿内灯火通明,元临就立在殿中。他居然临下望着跪地的观主与一众弟子,右手轻轻搭在腰间的配刀上,一身肃杀之气,极是慑人。 玄灵观的观主四十余岁,她满脸惶恐,时不时抬头看无临身后的慈航普渡天尊,心中不断念着净心咒。好像这样,她内心才能安稳一些。。 那么久以来,玄灵观可是第一回摊上被官兵搜观的事,而且面前这位气势慑人的大人也不说清是怎么回事,只让她将所有弟子聚集。还亲自挨个地看。 可是看过后,又没有了下文。 他就在殿中那样站着,不言不语,像是在等待什么。 观主跪得腿都发麻了,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知十分难捱。 “大人。” 随着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终于打破了殿中让人感到窒息的凝重。 元临看着来人颔首,那人就道:“大人,都已经找过了,香客住的院子也都找过,并没有发现。” 来人正是刚才去搜过沈卿卿院子的那个副尉。 他奉命将整个道观都搜了一遍,不要说道姑打扮的人,就连说的脏道袍的衣角都没有看见。 ——没有?! 元临本就冷峻的眉眼一敛,气势更加骇人,似乎下刻他就要血洗这大殿,戾气尽显。 玄灵观的观主最会察言观色,见到他这样的神色,吓得直接就瘫软在地上,嘴里连声喊:“大人明察,玄灵观一向乐善好施,定然不敢藏奸恶之人!” 观主不出声还好,这一喊就叫元临目光冷冷地睃了过去。 他似是笑了声,似乎又是没有,慢慢踱步到那观主跟前,用刀鞘抵着她下巴。 观主叫得尖叫一声。即便这刀没有出鞘,也能将她吓个半死。 她身后的道姑们也都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元临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她道:“那个小道姑呢?你将人藏哪里了?!” 道姑,什么小道姑。观主抖着唇,害怕地澄清道:“大人,大人明察啊,我的弟子都在这处。三十一人,一个不少,若是大人不信大人不信。” 观主突然想到一根救命稻草,磕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我们观里的弟子名册!” 说到这,几位胆大一些的小道姑亦上前替观主澄清。 大殿内就变得吵吵嚷嚷的,场面有些失控。 元临太阳穴突突地跳,却坚信是观主撒了谎,是在包庇那个小道姑。 正是元临起了见血让她们说实话的念头时,一位扈从装扮的人来到大殿,看着观主跟几个道姑抱头低泣,拧了拧眉。 “元大人,怎么都哭了,公子可不是这般交待的。” 元临冷冷看过去,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秦扈从这话真有意思。”什么叫都哭了,他瞎? 秦晋没理会他话里的讥讽,面无表情递过去一封信:“公子刚收到的消息。” 元临这才缓了神色,将刀挂回腰间,把已拆过封的信抽出,一目十行。慢慢的,他神色变得郑重。 “公子呢?” “在观里东面的殿宇里。” 元临转身吩咐下属先对名册,留下话,若是盘问中有人对不上名册写的信息,就直就扣下。 道观东边的殿宇内,赢戎正站在一处供奉有牌位的地方,元临前来时就见立在烛光下如松一般的挺拔身影。 “公子。”元临上前一礼,冷峻的面容中多了分恭敬。 赢戎抬眼打量他的神色,问:“那个小道姑没有找到?” 这话直戳元临心窝,叫他心中更是烦闷,声音也低了几度:“还在找。” 他真不太想承认。 青年公子就轻轻笑了声,“倒是第一回见你吃亏。这事先放放,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庙,信你看过了,先处理要事去吧。” “我”元临说了一个字,将被沈卿卿针对的怒火压了再压,“我这就去,公子呢?” “这地方景致不错,也许会再呆个几天。”赢戎没有给准确的dá àn。 元临也不好再问,朝他施一礼,转身回大殿。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还是等到对完名册,没有理出线索与头绪,才忍气撤离。 元临离开的事很快就报到了赢戎那,青年公子伸手摩挲着牌位前的竹枝,眸中有着浅浅笑意:“他是该生气的。” 都城素有铁血手腕之称的元临元大人,擒一个小道姑居然失了手,传出去可不是要叫人笑话。 秦晋站在他面前,面上全是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心思深沉一些,手段狠辣一些,给个虚名就端上了。 “公子,夜深了,属下已让备好客院。” “不必了,下山吧。” 下山? 秦晋疑惑地跟上已转身的青年公子,“不再寻那个无机子了?” “今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必找了。”赢戎拾阶而下,看到满地月华。他微笑着继续说,“无机子可是墨派传人,墨派除了机关术,还会变幻的阵术。他不想让人找到,估计谁也别想见他。” 秦晋听着心里就犯嘀咕了。 公子这话明明是知道结果,既然知道会无获而归,还巴巴跑这一趟做什么? 仿佛是看出了秦晋的疑惑,赢戎难得地做了解答:“是听过青州府先前一个知县的事迹,他在这儿,前来拜祭一下。” 拜祭秦晋就回身往昏暗的殿内看去,殿内的两个牌位寂然坚着,透出沉重压抑的气息。 秦晋说:“属下也有听闻过这沈大人的事迹,是位好官,就是可惜了。” 青年公子却没有再说话,在月夜中且行且远。 山下早已有华盖马车在等侯,赢戎登上马车后,自有人将竹帘放下,他喊了秦晋一声,隔着帘子吩咐道:“让人去客院暗中再打探,寻一个耳后有着一点朱砂痣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还长着双好看的桃花眼。” 秦晋怔了怔,旋即恍悟。 这个小娘子应该是那个偷听公子说话的小道姑。有细致的特征,公子却是没有与元临提起的。 秦晋心里就生了个想法,他们公子是故意要看元大人的笑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4章(捉虫) 夜月下,由峿山往青州府城的官道尘土飞扬。 元临带着一众属下在赶路。 连续跑了两个时辰,元临在一处空旷的山脚勒了缰绳,下令就地休整。 峿山离青州快马半日能到,他们能在明日傍晚前就入城,正好赶在那批酒囊饭袋的前头,不会引起怀疑。 一行人未用暮食就下了山,侍卫们已自行生好火堆,拿出干粮就着清水解决温饱问题。元临并不感到饿,坐到一边抽出配刀,拿了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 幽幽的月光落在那擦刀男子的身上,如霜似雪,更显得他气质清冷斐然。 元临离开玄灵观,脑海里还留有沈卿卿的事。 第一回在个女子身上栽了跟头,要说立即就忘记,不太可能。 他沉默地擦着刀,细细回想沈卿卿的面容,发现除了她那极亮的眼眸,其它的细节又记不太清楚了。 ——但她肯定还是藏在道观里。 元临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结论,就是不清楚那些道姑是怎么将人藏得那么严实,名册更是丝毫视破绽都没有。 总之,不信人会凭空消失。 这一静下心来琢磨,他脑海里闪过什么,表情先是错愕,旋即整张脸都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发现自己先入为主,导致判断偏差了,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个道姑! 所以那个名册才能跟在场所有的人都对上。 元临想到自己不该犯的疏忽,恼怒交织。当时混乱,他又被挑起了怒气,就变得不那么冷静,合该是那丫头片子好运气了! 他擦着刀身的手就一顿,无意间,指尖摸到一处不平。 奇怪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当即将刀身横在眼前。如霜的月华下,刀面泛着幽幽冷光,平整似镜面的刀身居然凹下去了小小一块。 什么时候伤着刀了? 元临盯着那痕迹,猛然回想起在山林间沈卿卿使诈的事,当时他抽刀挡了一下袭向下身的那枚银子。 想着,他又用手摸去那个伤痕,有着深深的怀疑。 一颗银子,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能将他精铁做的刀身都砸个洞? 不对,应该是说,那个狡猾的小丫头能有那么大的力道? 就算是弓|弩恐怕也只能将他的刀伤成这样吧。 或者力道还不如。 元临又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沈卿卿不简单,当时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并没看清沈卿卿是怎么丢出的银子。 有了新的发现,那种想将人抓住的念头就更甚。他扬声唤人,吩咐道:“你折返,回去峿山那个道观暗查,查客院住着的人,十四到十八左右的小娘子。不要惊动任何人。” 来人应是,他又补了句,“记得一定要避开公子的人,找到人后只打听清楚,不要妄动。” 赢戎应该也会再派人找那个小丫头,毕竟先前还放走了人,又吩咐不让伤她。而他还没弄清楚两人有什么关系,慎重行事最重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不好了。 远在道观的沈卿卿还不知道自己就像块大肥肉,已经被两头狼给惦记上。她晚间也算是受了惊吓,逃跑耗费不少体力,一夜睡得极香。 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只是帐内昏暗不见光影,让人产生不知何夕的错觉。沈卿卿坐起身,朝帐外喊:“桐月,什么时辰了。” 帐幔很快被撩起,桐月脆生生地应道:“已经辰时了,只是在下雨,天色就显得暗。” “是天明时开始下的。”婢女又补了句。 又下雨了,近个月来雨水颇多,听说山下不少良田都内涝,农户们都不敢下秧。沈卿卿揉了揉太阳穴,任婢女将身后头发束起。 “娘子起来了吗?” 有一个声音传进来,沈卿卿抬头,就见李四家的和陈力家的推门而入,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 她就看了眼正为自己束腰的婢女。 桐月有所察觉,撇撇唇,快速理好腰带站起来低声说:“娘子,这两人一早就过来了,跟奴婢抢着收拾。” 这边话音未落,不请自来的两妇人已经走到衣柜前。李四家的笑吟吟道:“娘子怎么穿那么素净,娘子这个年纪就该穿鲜亮的才是。” 只是一看衣柜,傻眼了。 里面的衣裳不是素白就是素黑。 “哎,你们怎么乱碰东西。”桐月不满上前,将人从衣柜前推开,“娘子在孝期,你们要娘子穿鲜亮的,是黑了心肝还是烂心烂肺,要让我们娘子被人戳脊梁骨。” 两人被推得连连后退,还劈头盖脸就一通骂,登时气得涨红了脸。 “我不喜欢生人在跟前。” 李四家的正想回嘴,身后却先传来沈卿卿轻柔的声线。她涨红的脸又多了丝尴尬,转身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好能多在这屋里多呆会,却正好对上女郎那双好看的眼眸。 这双眼明明笑意浅荡,内中却又似有烟波轻转,笑意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与之对视久了反倒觉得这双眸子淡漠极了。 让人莫名怵俱生畏。 李四家到嘴边的话就卡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桐月此时蛮横尽显,柳眉一挑,直接就将还怔着的两人给推搡着赶出去。 内室的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娘子,她们真的好奇怪。”桐月折回,帮沈卿卿净面,“早间说是收拾,却越帮越忙,险些将您的书架都弄得一团糟。” 沈卿卿撩着水的手就一顿,水珠顺着她指尖滚落盆中,让水面又荡起不平静的涟漪。 “——她们是来找东西的。” 她给出了dá àn。 桐月微怔,很快就认同了这个说法,拧眉道:“难道是来找老爷留给娘子的那些产业,那可是老爷夫人留给娘子的嫁妆。” “居然算计这些,他们还要脸不要脸?!” 婢女连声音都被气尖了。 沈卿卿接过帕子擦拭干净双手,淡淡地道:“脸能生出银子来,还是能当饭吃?” 桐月站在原地哑口无言,她家娘子说得好对,所以二老爷就不要脸了! 婢女在心里狠骂沈家二房一通,去大厨房取朝食,回来时见到沈卿卿在廊下逗弄鸽子。 那两只鸽子已经养了有一年多,羽毛是灰白色的,不怕人,有人靠近就会转着小脑袋一直瞅,十分可爱。初时她还以为娘子是养来准备炖汤的,险些被她宰了。哪知说是送信用的。 桐月提着食盒上前,翅膀拍打的声音就从她耳边掠过,两只鸽子冒雨飞了出去。 “娘子,它们淋雨了会飞不起来吧。” 鸽子远去,桐月有些担心。 沈卿卿抬头看一手一个大食盒的婢女,微笑着说:“没事,它们会躲雨。” 桐月就‘哦’了一声,心道这年头的鸽子还真有本事。 该不是会要成精了吧。 而且娘子说鸽子是用来送信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见到鸽子脚上绑东西,刚刚好像也没有。 婢女一脸心思,沈卿卿已施施然迈步回屋中,让她猛然回神,进屋伺候朝食。 主仆三年来相互照顾,并不分亲疏,经常同案而食。今日桐月却是在摆膳后提着剩下的吃食就跑了。 沈卿卿见她是贼兮兮地笑着离开,也没多问,饭还没有用一半就见她已经折回c还边走边摸肚子,一脸撑着的样子。 “做什么坏事去了。”女郎也抵不住好奇了,颇有兴趣道。 桐月想要说话,却是先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嗝,才嘿嘿笑着说:“奴婢把所有饭菜都吃完了,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坏心眼,活该饿肚子。” 沈卿卿诧异地张了张嘴,旋即笑出声。 自家婢女的饭量没人比她清楚,估计那三人要被吓得不轻。 而此时西边的屋舍内,从沈家来的三人真是下巴都惊掉了。他们面前的每个盘子都空空如也,连菜汤都不见,陈力家的手还拿着要去盛粥的勺子,就那么僵在半空。 ——谁人吃饭是直接端了盆就一口灌下去的! 在沈卿卿拾掇好要去祭拜父母时,三人还望着桌案上的空碟空碗发呆。女郎从西屋舍过瞧见,又是想笑,她脚步顿了顿,朝屋里扬声道:“你们若是用过饭了,就将盘碟收拾清洗一下,送回观里的厨房去。” 沈卿卿与桐月刚打伞离开,西边屋舍就响起有人摔勺子的声音。陈力家的尖声叫道:“她在指使我们干活?这些不都是她婢女吃的?!” 两人默然,肚子同时响起‘咕’的一声。 李四家的总归是冷静一些,忍了忍说:“快收拾,正好她们走了,应该是去拜祭大老爷,我们趁这个机会找找东西!” 她要受不了这对完全野丫头一样的主仆了,找到东西好即刻回去交差! 她这样一说,两人又都来了精神,动作麻利地分工合作。 车夫去了洗碗送碗,两妇人扭着圆润的身子溜进了正房,开始翻箱倒柜。 道观东面的殿宇里,观主领着弟子为沈大老爷夫父诵念经文,沈卿卿给父母上了香,恭敬磕头后跪坐。待到诵念声停,她便站起身给观主施了一礼:“卿卿谢观主,多年照顾,实在无以为报。” 桐月闻声便上前,捧着一沓银票送到观主手中。 观主昨天受了惊吓,神色萎靡,当手中传来微不足道的重量时,那如死海一样的眼霎时亮了。 那都是百两一张的银票,少说有十张! 观主又惊又喜,捏着银票想要客气推辞几句,却见沈卿卿主仆已经将长案上的牌位收好,用黑色的布包着抱在怀里。 “沈大娘子,您这是” 沈卿卿朝观主微微一笑,说:“我们要回沈家去了,就此别过。” 观主一怔,旋即向她施一礼,念了句无量寿佛:“娘子心善,沈大人与沈夫人亦是大善,贫道会为大人与夫人筑身颂其功德。” “观主才是大善,往后每年我亦会再尽能力多添香油。”女郎又是笑着谢过,方带着婢女消失在蒙蒙雨中。 途中,桐月总觉得自家娘子太过大方了,一千两,在十个道观塑身都可以了! 沈卿卿猜到她的心思,跟频频看过来的婢女道:“别的地方不叫青州府,亦没有抵挡流寇为国捐躯的沈知县。” 世人多以银钱来衡量利益得失,因此一叶障目,忽略了世间很多东西是和璧隋珠,不能以价论之。例如在玄灵观内为她父母塑身,能让父母为青州所做的贡献不被世人遗忘,这就是无价。一千两,其实是她占便宜了。 而且父母的事迹还是她讨回公道的关键! 桐月听得似懂非懂,索性不想,遵循自己的心声—— 她家娘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卿卿回到小院后,做贼的三人早已在自己屋里呆着。听到脚步声,有些丧气的给女郎见礼,三人六只眼,就那么盯着沈卿卿打量,只是看了一会,他们就都移开了目光。 女郎身上只得用手掌宽锻带束腰的素色衣裙,除此之外,再无旁外。 东西究竟被她藏哪里去了? 难道是贴身收着? 三人猜测纷纷,不甘心地看着女郎回屋。 “他们的眼神怎么叫人渗得慌。”关上屋门前,桐月还回头望了一眼。 沈卿卿没有说话,姗姗往内室去。 她的举动使婢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也冲进内室直接打开刻着莲花纹的衣柜,看到柜中的抽屉还是落锁的状态,又松口气。 “奴婢还以为老爷给娘子留的东西丢了!” 沈卿卿看着那个锁,眸光闪了闪,让婢女打开,随手翻了翻内中的东西。 铺子的地契与盖有官府印章的家业清单都在。 女郎若有似无的笑了笑,说:“她们还是来翻过了,我出去的时候,特意将锁开了的。” 为的就是引着她们来找东西,不想她们东西没拿,反倒还顺手锁了。他们找的不是这些。 桐月听着就一阵后怕。 娘子怎么那么大胆啊,这些可都是以后的嫁妆,若是丢了,娘子怕要被夫家看不起!那家人可是侯爵之后。 沈卿卿此时却已将手拢进了宽袖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刻有字样的玉佩。 “娘子?” 婢女见她不语,以为她是生气了,担忧地喊了一声。只见她转身往外室去,语气轻松:“拾掇两件换洗衣裳,将重要地东西带上,我们一会就离开。” 一会就走,怎么走? 桐月有些懵。 约莫半个时辰,桐月这边拾好随行的物件,又得沈卿卿吩咐,出屋去喊了沈家来的三个仆人。 三人正愁着怎么在沈卿卿身上找东西,听到要见他们,自然是高高兴兴去了。 只是一踏进屋,就被满室的凌乱弄得怔愣住。 书籍落一地,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大开着,就像是有人入室洗劫了一翻。 三人疑惑得面面相觑,哪知先是听到李四家的闷哼一声,她就软软倒下。陈力家的与车夫大惊,忙要转身,下刻却也是脖子一疼,眼前渐暗无知觉倒在地上。而他们身后,是拿着棍子冷笑的桐月。 将人都闷棍放倒,桐月心中都是满满的成就感,她可不是白吃饭的角色! 沈卿卿这才自屋中出来,裙裾广袖逶逶拂过倒地的身躯。她居高临下看了眼不醒人事的三人,微微一笑:“让观长去报官,有人假扮沈家仆人行入室偷盗之事。” 婢女脆生生地应是,将两个小巧的包袱背身上,打了伞扶着女郎走出院子。 两刻钟后,沈家来的三名仆人被道姑们五花大绑扭着去送官,哭得以头抢地,怎么解释也没有人听信。而一辆青蓬马车出现在玄灵观山脚,在朦胧的雨帘中往青州府城方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5章 早晨淅淅沥沥的雨过了晌午竟是变做倾盆大雨。 风雨中一辆青蓬马车走得摇摇晃晃,雨水砸在车身上,噼里啪啦作响。 沈卿卿撩了窗帘往外看才看一眼,脸颊就被雨水打湿。暴雨倾泻,天地间都朦胧一片,所有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轮廓,所见皆化为茫茫。 “娘子,这雨太大了。”桐月忙用帕子帮她擦拭,在外边大雨的干扰下,声音都模糊不清。 “——吁。” 马车此时突然停了下来,穿蓑衣戴斗笠的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身朝车厢里喊道:“娘子,这雨太大了,不能再走了!” 听着被风雨打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沈卿卿撩起门帘,又是一阵扑面而来寒风与冷雨。她凝眉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前面就是五里桥,过了桥再走五里路就进入青州府城的地界。” 车夫眯着眼看前方。 五里桥。沈卿卿嘴里喃喃念了句,居然是拿了斗笠戴上要下车看情况。 桐月在后边喊着,忙取过伞也跟着跳下车,为她遮挡。 只是雨下得实在是大,油伞也不怎么顶用,而地上已经是积了不少雨水,直接没过了主仆俩的脚踝。 是不能再走了。 沈卿卿看着不断涌过来的水,想起每年这个地方遇雨就得发涝,还发生过百姓在桥上被水冲走的事。 “许大叔,有什么地方能避雨的吗?” “有的,前面不远处有个土地庙,只是太久未修缮,娘子若要去,怕是要在里面迁就避一夜了。” 许大叔伸手指向东面,沈卿卿顺着看过去,依稀见到是个小坡,地势比这儿高出许多。 她没有犹豫,转身要回车上:“就按大叔你说的,我们到那儿避一避。” 哪知就这空当,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高声喊让道。 那行人在雨中跑得极快,声音传到沈卿卿这儿时已经是离得非常地近。此处又只有这一条窄道,两边都是农田,根本是避让不急的。 桐月吓得一把就将沈卿卿护在怀里,扑向车辕,许大叔也是反应迅速,一把就将两人拽到辕座上。 三四匹马与马车几乎是擦身而过,溅起的泥水泼了三人一身,又是跑了些距离才停下。 而跟在那几匹马后的马车也在要撞上沈卿卿一行时急时勒停。 “哪来的短命鬼,在这儿挡道!”调转马头的男子上前,二话不说就是厉声斥骂。 桐月见自家娘子被水溅得一身狼狈,不由得火冒三丈,张嘴就骂回去:“哪来的瞎眼郎,急着去见阎王!” “你!” 上前的男子没想到这小娘子一张嘴挺厉,反倒被噎住了。 男子的同伴已回到后面马车处,沈卿卿听到那人喊了声世子,后面的话却又被风雨掩盖。 世子? 青州府并无藩王或获封国公侯爵位的人物,这世子是打哪来的? 沈卿卿疑惑着,坐直身子往后看了眼。顺着斗笠滴下的雨珠如同水帘一般,遮挡了她大部份视线,只能模糊看见比自己这辆宽了许多的马车轮廓。 那边又有人策马上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道:“我们世子心善,就不计较你们的冲撞之罪,快走快走!别再拦着道。” 桐月一听又来气了,这究竟是谁冲撞谁,躲在车里跟个王八一样就能不讲理了! 蹭地站起身,叉腰要与他理论。 沈卿卿此时已看清这些人衣裳上的徽记,眼中闪过诧异,想起一句话叫无巧不成书。她只觉得这种相遇当真有趣,就没阻拦这场争执,在听着婢女与人争论中,却又是听见一阵马蹄和车轮碾压的声响。 这条路是通往州城的,平素往来车马也不少,但在雨天接二连三的就少见了。 护在马车旁的秦晋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争吵声,皱了皱眉头,轻敲车壁禀道:“公子,前面有两架马车在道中,好像发生了矛盾。” 车内很快传出温润的声音:“去看看,若不是大事就劝着散了,这下雨天的,都着急赶路。” 秦晋应是,策马上前。 还没走近,就听到小娘子利落地骂声,“你们张嘴就血口喷人,是你们赶路不带眼,还险些伤着我们娘子,你们不赔礼道歉,我就叫你们好看!” 小娘子的话让围在她身边的儿郎们都笑了,有人还戏虐了回去:“你想要怎样叫我们好看,我看小娘子你就挺好看。”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气得桐月直接就撸了袖子。 就在哄笑声中,秦晋直接抽了刀,二话不说就朝那坐在马背上的儿朗们掷了过去。 那几人是练家子,凌厉的风劲袭来,下意识就是散开避让。马儿受惊,脚下蹄子乱踢,叫他们又是费了番功夫才安抚好,纷纷皆是怒视来人。 秦晋此时已一矮身,将插入泥中的刀给拔了出来,就那么坐在马背上指着几人道:“欺负女人是什么本事,若不和我打一场?” 尾音拉长,十足的挑衅意味。 而秦晋身后,又是有几位高大的劲装护卫跟上前。他们一行虽是衣着简便,可腰间的配刀与所骑的马有点眼力劲的,都可以看出不是凡品。 为难沈卿卿的一行人相视一眼,眼尖的看清再后边还有人影重重,大略一数,竟有二十余人。 当下心惊不已。 是权贵还是商队?这样的阵仗,比他们都张扬。 为首之人又再度打量秦晋几眼,最后朝他一抱拳,虽还是要沈卿卿一行离开,语气却是软了几分。 桐月气得还在那哼哼,沈卿卿扯她袖子示意回车里去,她也随之转身回身内。转身前与秦晋说:“谢过这位郎君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前边怕要生意外,要慎行。郎君若是不着急,东面不远处的山坡有避雨之地。” 说罢,放下帘子,让车夫转道往东去了。 女郎在雨中一身狼狈,语气却十分从容和煦,好像先前那些让人难堪的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秦晋闻言一怔,没想到还能遇到如此有涵养气度的女子。他默默扫一眼那简陋的马车,扯着缰绳归队,与赢戎说明情况。 “属下觉得那个戴斗笠的小娘子说得有理,再往前去一些是河流,也是个低洼处。眼下雨太大了。”而且这边已经是有水漫了过来,前边也不知是什么个光景。 还是慎重一些好。 赢戎听罢亦觉有理,左右他只是去青州城游玩的,不急这一时半会。 秦晋便下令转道。而与沈卿卿冲突的那行人,在禀报后却听主子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地说:“也就你们这些蠢货会信,摆明了那个小娘子怕我们后面报复,见来人仗义,诓他们护行。我们走,不必理会这样的鬼话。” 禀报之人倒也觉得有理,高喊继续赶路。可当马蹄踏起的水波溅打到裤腿上时,心中又莫名不安,应该不会那么邪门吧。 沈卿卿那边已近土地庙,桐月一边生气骂人一边帮她净面和拧衣服上的雨水。 “别理了,等到了庙前,若是能生火,烤一烤就好。”女郎不让婢女再忙活。 桐月也发现这样根本理不清,看了看被风吹得摇晃的帘子,提议道:“若不奴婢捂着帘子,娘子委屈在车里换一下外裳。” 只是话才落,马车一个颠簸,就传来车夫喊地方到了的声音。 婢女翻了个白眼,知道衣服是换不了了,只能将包袱背好,打伞扶着女郎下车。 沈卿卿脚才触地,便听见后面有杂乱的马蹄声赶来,想来是方才出手相助的那行人。 车夫将马车赶到墙根下,卸了马,牵到树下栅好。沈卿卿亦不多做停留,往虽显得残破但瓦片都还十分严实的庙里走。 她这才抬脚,脚下却是一阵地动,紧接着是如巨兽撕吼的轰隆声远远传来。 她被这动静惊得眉心直跳,踅身望去,远处有股洪滚滚而下,黄褐色的涛浪仿佛将平地撕裂成两半,以内眼能见的速度将田庄树木淹没。 这是决堤了?! 沈卿卿看着汹涌的大水由西至东,浑浊的水色与乌云低压的天空让人有种窒息感。 “娘子!” 桐月也被这震人心神的一幕所惊,死死握住女郎胳膊。 与此同时,执意要往前的一行人都被吓破了胆,面对迎头扑来的洪水高喊后退,策马狂奔。他们身后的洪流就像条吐信子的毒蛇一样,紧追不舍。 站在高处的沈卿卿自然也看到那处危及,而且已有跑得慢的人连人带马,都被卷入水中。她视线快速扫过洪流所经之处,猛然高声喊:“桐月!快,将前边的树都推下去。” 说着还推了发愣的婢女一下。 桐月回神,并不知道自家娘子要做什么,但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很快冲入雨中来到那一排的槐树前高喊。 “——娘子,是这边的吗?!” “对!” 得到沈卿卿回应,桐月双臂圈住堪堪围抱的树杆,大喊一声,竟是直接就那么把扎根颇深地晃得左摇右摆。 秦晋等人下马来就见到这一幕,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这这个小娘子的臂力也太恐怖了吧! 随着桐月又一声吼叫,那树真的就被她推了下去,也是这时,洪流已顺势冲到这山坡下,顺着山坡滚下的那颗树就那么被冲着横卡到了比较狭窄之处。 “桐月,一颗不够!” 沈卿卿见那队人都被拖入水中,马匹与马车浮浮沉沉,人也跟着被冲得七零八落,焦急再让继续推树。 可是在桐月抱住第二颗树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娘子,我们中午没用饭,我没有劲了。” 女郎亦跑了前去,咬着牙根,用尽全身力气去合力跟婢女一起推树。 赢戎听着动静不顾大雨戴了顶斗笠也下车来,正巧见到那吞没着大地的洪水,还有努力想要救人的主仆。一声厉喝就喊醒了还被桐月所惊的下属:“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将树推下去!” 后面水势再大一些,那颗树就会被冲开,那些人也会被冲走。 众人这才一窝蜂冲了上前,三人一组合力将树连根拔起,都推下山坡。 沈卿卿见有人帮忙,心头松口气,任婢女将自己又拉回庙门前。赢戎此时侧头去看站在雨帘下的女郎,只见她迎着风雨的身姿笔挺,似一株顶着风雨仍不折不饶的青竹。 他就想起昨日在道观削下的那节竹枝。 一个女子身上竟有如此气质,斐然绝尘。 赢戎就那么遥遥望着女郎。落下的雨水生成氤氲烟云,萦绕在她身边,静立在天地间的身影仿佛就变得朦胧不真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 他突然对女郎隐在斗笠下的面容十分感兴趣,不是想知道女郎的容貌是否也有倾城之美,单纯的,想记住这个临危不惧的女子。他心中骤然生起的冲动如洪流一般汹涌,那股冲动又顺着血液流淌到指尖,麻麻热热的感觉。 赢戎拢在袖袍中的手指动了动,很快又被他握拳负在身后,生生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然而,眼眸内却仍有情绪在翻涌,眸光越渐深邃怎么办,他还是很想去掀了她的斗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6章 赢戎到底是压抑住了那股冲动,冷静看着女郎与下属们说救人的方法,不动声色撑了伞站在她身后。 事况紧急,沈卿卿一直注意着水流与营救行动,根本没发现身后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 桐月倒是瞧见了,默默观察小会,发现他单纯是为自家娘子挡雨,也就没有做声。毕竟人家是整个身子都在雨中,锦衣华袍的贵公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拉!” 斜坡下众儿朗齐声高喊,用衣服临时凑成的绳子在他们用力中一把拖上了水中几人。 沈卿卿看着躺在坡上只会张嘴呼吸的落难者,为未能获救的逝者默默叹息。 天灾无情,非人力可抵挡。 他们本来可以避开的。所以人还是莫要过于自负,知道畏惧的好,起码能活得长一些。 女朗移开目光,转身要到庙里去,不想险些要撞上一堵肉墙。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早与雨水隔绝,而为自己撑伞的郎君却身在倾盆大雨中,水滴成线,顺着他长袖不断坠落。郎君身上的冷香与水汽皆萦绕在鼻端。 “你。”沈卿卿说了一个字,旋即声音带着十分的轻快,“有劳。” 爽直受了这份待遇。 赢戎不知怎么的居然就想笑,他还是首回遇上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 “举手之劳。”青年公子亦爽朗回道。 沈卿卿微抬起头。青年公子隐在斗笠的阴影下,她只能看到他削瘦却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扬有弧度的双唇。 他在笑? 笑什么。 不过确实是他举手之劳。沈卿卿视线就扫过他握着伞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中又有极好看的曲线,一双有力度却是养尊处优的手。与他身上的华服相衬得宜,处处彰显着他身份斐然。 沈卿卿打量着,朝他微微屈膝,踏着雨水施施然离开伞下。 赢戎望着她爽利地举动,越发觉得她有趣了。 “公子,救起的是卫家人。” 秦晋来到正看着一抹俏影出神的主子跟前,神色有些古怪。 “卫家人?”赢戎视线又缠留在离去的背影少会,轻声说,“都城安乐侯府那个卫家?” 秦晋应是:“也不知道安乐侯世子会不会认出公子。”两家许久未见,可往前还是曾见过的, “让他离远些,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青年公子握着伞,无情无绪地说了句,亦抬步往庙里去。 被丢下的秦晋神色更古怪了,却不是因为主子的话,而是他家公子明明打着伞,伞却是根本没遮住自身,这打的哪门子伞。 土地庙确实是许久未曾有人踏足和修缮,蜘蛛网与灰尘布满各处,显出一片颓败的景象。 桐月随手捡了根棍子打掉珠网,车夫也跟着帮忙,只是被刚才决堤惊吓,手一直哆嗦着,并不太利索。 赢戎才进来,本想上前帮忙,他的扈从们已跟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死里逃生的几人。 他动一顿,秦晋已领头自发开始收拾,将翻倒的桌椅都摆正,就那么用湿湿的衣袖将灰尘都擦净。有人将实在不能用的椅子劈成木块,就地生火。 一扈从有新发现:“公子,这还有处后堂,还请公子移步。” 众人都闻声看了过去,那处就在供奉台的后方,有着简陋的门板。说是后堂,不如说是一间独立的小屋,应该是以前守庙的人起居室。 赢戎往前走了几步,众人忙跟上,可他却在沈卿卿主仆跟前停了下来:“这满屋的儿郎,小娘子在此怕是多有不便,不若到里边,还倒清静一些。” 这下沈卿卿是真的诧异了。 眼前的青年公子先是给她打伞,如今又是谦让,叫人摸不清头脑,还总觉得他在献殷勤? 女郎一息间思绪万千,青年公子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又道:“小娘子方才之举叫我震撼,钦佩罢了。” 话已说到这份上,沈卿卿知道自己若推辞就是矫情了,她微微一笑,谢过。虽是领了情,但心中的想法还是没落下的,话说得好听,不代表他的善意有出于别的目的。 在掩shàng én板的时候,她用探究的目光又扫了几眼不显面容的青年公子。 赢戎有所察觉,抬手摸了摸鼻子。他似乎被人家当做是什么企图了。 清俊的面容上颇为无奈,委实有些冤枉。 赢戎将屋子让了出去,秦晋一众有些吃惊,但也只是一会,很快又继续整理庙堂。 从进门就一直抖个不停的安乐侯世子卫永嘉终于缓过口气,那种历经生死的感觉让他一直呼吸不过来,眼前总是吞没他的滔滔巨浪。眼下好一些,第一时间是靠近火堆,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才有着还活着的感受。 他身边的护卫同样胆寒不已,万幸捡回了命,也护住了主子的安然。 一位护卫还算知礼,哆嗦走到赢戎跟前,行了个大礼谢施手之恩。 赢戎正吩咐秦晋别的事情,眼眸略微扫过地上的人,并没有多加理会。那护卫跪了好大会,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 终于,转身到另一处火堆的青年公子与他说话了。他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要谢的,是先前要为难的那俩位娘子。” 跪地的护卫脸上霎时火辣辣。 他被救上来的时候就认出秦晋,不想真正施救的,是他们不屑还多番刁难的主仆。 护卫就跟后腚着火一样,忙爬了起来,缩着脑袋回到主子身边,嘀嘀咕咕说什么。 卫永嘉听完汇报后也是诧异,朝被扈从围得严严实实地青年公子处看了眼,眼中光芒闪烁许久才起身。 他虚弱地朝赢戎那走去,在被扈从拦下后对着被簇拥的人抱拳一礼,朗声道:“在下是安乐侯世子,郎君派人相救,此恩永难望。不知郎君是何处人士。” 他说得诚恳,更深的一层意思,却是来探听身份了。 卫永嘉虽纨绔成性,但自小在权贵中打滚,眼光还是有的。他一眼就认出赢戎身份不凡,或许是哪位权臣之后,这才前来表明身份,探听之余也示好与结交。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话落许久,都未有人理他。 他站在那里,湿透的衣袍还滴着水,发冠也散了一半,像是泡发了的海带贴在脸上,怎么看怎么狼狈。站久了,与从容悠闲的贵公子相比,他莫名生出自惭形秽的窘迫感。 当然,还有被落了面子的怒气。 正是此时,后堂的门板吱呀一声,是桐月走了出来。她直接到火堆前拾了木头又引好火,再度回屋,回屋前,还撇了几眼站在堂中的卫永嘉,眼中尽是嫌弃。 这帮人是先前欺负她与娘子的人,也就是娘子心肠好,换了是她,就看着这帮人淹成水王八! 桐月一进屋就说:“娘子,我好像看到那些骂人的主子了,长得人模狗样,嘴唇薄薄的,一看就是寡情寡义的人。不是好东西。” 沈卿卿正拧着湿漉漉的袖子,听她这么一说,动作顿了顿。十分感慨地皱眉道:“我居然如此命苦?” “什么命苦?”桐月听得一脸茫然。 女郎却只笑着说:“你都说他寡情寡义了,我救他不就是白救了么,这苦哈哈的费劲,搞不好人在心里骂我们傻呢。” “是啊,这种人救了他都不知道来谢一声,呸!” 隔开两处的门板其实并不厚实,主仆俩的对话隐约传到众人耳中,赢戎听着又是扬了扬嘴角,深以为然。 眼前的人可不就是无情无义的很,典型缝高踩低的势力小人。 卫永嘉就差没被指着鼻子骂是忘恩负义,脸上更是阵青阵红,身子抖得比在水里还厉害。 他在心中骂了句长舌妇,怒意就蹭蹭往上彪,不料一道目光就冷不丁扫过来,这让他瞬间又冷静。那个角度,正是来自一直未说话的青年公子,他已经报明身份,对方又可能是权贵圈里的人,他自是不能在人跟前失了仪。 为显自己也是有个好品德,卫永嘉几乎是没有思索地开口吩咐下属:“你去与那位娘子说,且让她先留下名姓,改日必送上厚礼。” 护卫忙应声,前去敲响门,在桐月横眉坚目中将主子的话转告。 桐月被这种高高在上的道谢气得直想将人掐死,再丢回水里去。 沈卿卿闻声也走了过来,面容仍隐在斗笠下,嗤笑着扬声道:“厚礼,怎么样的厚礼?” 护卫没想到她会当面问这种问题,一下就被噎住了,吱唔半天也没说出怎么个礼厚。卫永嘉从来就没见过这样厚颜的女子,这分明是挟恩求报了吧。 他忍着气,侧头跟身边的人说:“拿银票来!” 被伸手要银票的护卫一愣,在主子怒目下低声回道:“世子,银票都在马车上,被冲走了。” 庙堂内又是响起几道笑声,叫卫永嘉又臊又怒,抬手在身上摸半天,最终只能咬牙扯下腰间的玉佩。丢给护卫让送过去,他就站得那么远远地说:“这玉佩是上好的白玉,市价肯定不低于二百两,小娘子先拿着,来日我定会以十倍报之。” 莹润无暇的玉佩就那么呈到了沈卿卿面前,她低头看了眼上方的蝙蝠纹,眸中是沉沉的暗光。 她朝婢女摊开掌心:“桐月,拿我们的银票。” 桐月小怔一会,飞快从袖中翻出用油纸包着的银票。 沈卿卿从中抽了三张,轻轻放在还捧着玉佩的护卫手上。众人都被她这举动闹得一头雾水,在疑惑中,只听她道:“这有三百两”说着,却又是停顿,将护卫手中的一张百两百面值银票取了回来,重新放了张五十两的通兑票。 “玉佩我不要,千金报恩亦不必了,另给你添二百五十两,只求你别再我跟前晃荡,让我总想起做了以德报怨的蠢事。” 言下之意,谁缺你那点钱不成,快滚! 拿银钱来辱人,谁不会?! 沈卿卿也是难得生了恼意,占理不饶人,一翻话把卫永嘉气得直捂心口。 二百五十两,这女子辱骂他不算,还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他!他堂堂安乐侯府世子,缺这二百五十两吗? 护卫也明白过来意思,捧着银的手直抖,仿佛有千斤重,连看主子的脸都不敢。他们世子这是自取其辱啊。 这小娘子先前一直没出声,不想这张嘴与泼辣的行事,比那个婢女还狠 。 “——世子!” 正当沈卿卿做好再与这不要脸的世子舌战一番的准备,卫永嘉身边的护卫发出惊喊声,他竟是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女郎冷眼看乱作一团的几人,十分不屑。就这本事还挑衅滋事,没得先自己把自己气死了,真是一个能打能骂的都没有。 她弯腰将护卫吓得都丢掉的银票重新拾起来,用细白的手指捏着递到婢女眼前:“给他烧了,看能买通阎王收了他不,若是不收,就全当给他积德了。” 女郎再次轻飘飘地一句话直戳卫永嘉一行心窝,几个护卫气得快要吐血,却又敢怒不敢言,怕给主子坐实了忘恩负义的名声。 安静的庙堂中响起几声低笑,青年公子唇角微扬,说:“小娘子言之有理,我们也添个二百五十两,给这位世子积德。”温和的声音一转一勾,竟有着纵容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7章 到了晚上,雨势终于有所减缓。僻静山林间响起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灰羽毛鸽子就落在竹屋窗柩前,尖尖的小嘴巴一下一下啄着窗框,那样子像是在敲门。 无机子才刚刚睡下就被敲击声惊醒,他从榻上爬起来,探着身子去开窗,鸽子呼啦一下就钻进了屋。将他的山羊胡子都扇得一飘一飘的。 “” 无机子望着站在自己肩膀上的来客,肩头都被它弄得湿了大块,一阵无语。 这小东西怎么冒着雨飞来了。 他抬手去搔了搔小东西的下巴,没有在它脚上发现字条一类的,兀自陷入沉思。 他那小徒儿在做什么? 好端端让鸽子跑一趟,还下着雨,刚养的时候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多看一眼都不乐意。 不过小会,他猛然将鸽子从肩膀掐了下来,可怜的小东西被掐得直拍翅膀,羽毛都掉了几根。 无机子被扇了一脸水,嫌弃将它丢到桌案上。 ——可是出事了? 他想起先前两人的约定,非紧急事情不用这小东西联系,且不让鸽子传任何有字迹的东西,就怕被有心人lán jié。 上一回这小东西跑到这儿的时候是两年前,那时是有人还在青州找他的踪迹,小徒儿放了鸽子上山,接着三天没露面。过后才告诉他事情。 这是又有人寻shàng én了?! 无机子惊疑不定,望着绻腿窝在桌案上的小东西,决定就那么安静呆着。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回等来的却不是小徒弟了。 “公子,秦肆归队了。” 土地庙,秦晋身后跟着在雨夜中赶回的同伴,轻声走到依墙而坐的青年公子面前。 火堆在此时噼啪两声,几颗火星溅起,仍带着斗笠的赢戎微抬起头,火光明明暗暗映在他身上。 他扫了眼角落里的卫永嘉一行,压低了声问:“可是有结果了?” 秦肆解开蓑衣,将用油纸包包着的三张画相展开在他眼前,亦小声回话:“属下已查探过,客院中住着的适龄且有着双桃花眼的小娘子只有四人。” 赢戎闻言并未有动作。 四人,却是只有三张画像,他在等解释。 秦肆是十分知道主子性子的,继续说道:“其中有一位小娘子在属下要去暗探的时候已经离开,才会缺了一张,不过属下打听清楚了。离开的那位小娘子是前任齐县沈知县的嫡女,她亦长有一双桃花眼。至于那耳后的红痣属下无能。”秦肆跪了下去。 “红痣长的地方实在太过私密,观里住的又是有头有脸的,属下怕惊动,未能近身查探。” 赢戎这才伸手去接过画像,快速扫了眼后,随手一扬,纸张就落入火中化为灰烬。 上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秦肆知道自己这项任务搞砸了,蓑衣下的身子紧绷,跪着不敢再言一字。 “起来吧。”面对忐忑的属下,青年公子缓缓开了口,映入他眼帘的火光跳跃,他的眸光似乎也越来越亮。 ——虽然最后一个人没有画像,但应该是不会错了。 还真是意外,那小道姑居然是沈和安的嫡女,可若按他先前的猜测,这事情又极为不合理。 是他想差了? 他沉吟片刻,朝如蒙大赦站起来的下属说:“你先到齐县再去州城,查有关沈和安的一切,记住,是所有。” 秦肆立即应声,补过办差去了。 穿蓑衣的高大男子再度离开,秦晋见青年公子还靠着墙不知在想什么,劝道:“公子,您该歇了。这里不及马车舒适,公子还是回马车吧,属下在外值夜。” “不必了,外边还下着雨。”赢戎摘下斗笠,盖住脸,就那么躺倒在薄薄的羊毛毯上。 十分洒然。 秦晋沉默地又看了他一眼,盘腿坐下。 本来他家公子还能有个薄被褥盖一下,却是给了在后堂的那个小娘子。不但是被褥,还将先前准备好的点心攒盒都给了人,自己则跟着他们一起吃硬邦邦的肉干与玉米面饼,他可从来没见过公子对哪个小娘子这样上心过。 秦晋想着,将刀杵在地上支着下巴,很快就又推翻刚才所想。错了,他们公子不但对里头那小娘子上心,还对在道观里遇到的小道姑上心。 是终于开窍了? 秦晋就抬头看向外边。雨还淅沥沥的下着,堂内的火光依稀照到庙门,隐隐能见地上汇聚的水坑,即便下着雨室内仍是带着夏季的闷热。 明明已经是入夏了啊,他们公子却似在春季。 翌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终于停歇。桐月早早起来,走到庙外张望,山坡下的大水还未褪去,四周还是那片汪洋之景。 看来今日怕还得困在这处。 婢女转身告诉沈卿卿这不好的消息,女郎盘腿坐在薄薄的锦被之上,慢慢梳着发。 “再等等看,若是今日不再下雨,到下午也许水位能退去一些。”齐县以前也有过涝灾,只要雨停半日就会退水。 她十分淡然,桐月更是觉无所谓,从包袱寻来束带为她束发。 “都怪奴婢大意,在推树时都没有注意掉了一个包袱,连给娘子梳个发髻都不成。”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也不能怪你。” 树是她让推的。 主仆两正说着话,外边传来敲门声,是秦晋。 “打扰二位,我们烧了些水,二位可有需要。” 桐月一听有热水,就站起来走:“要的要的。”这一整夜,她们娘子连唇都没沾一滴水。 沈卿卿闻声戴上斗笠,又拉低帽沿跟着走向门口处。 秦晋见到主仆俩都一同出来,还怔了会,领着两人到煮水的那处。 在秦晋给桐月用水袋接水的时候,沈卿卿却是直接到了青年跟前。 赢戎只感觉眼前的光微暗,抬头就见正朝他屈膝一礼的女郎。 “多劳烦公子。” 沈卿卿声音偏轻柔,尾音如丝竹袅袅,语气又诚恳,让人听着就有种如沐春风的亲和与舒服。 赢戎扫了眼她精致的下巴,与她闲话:“客气。外边停雨不久,水还未退,怕是还得再耽搁行程。你们是要往哪去?” “往家去。” 沈卿卿没有隐瞒去处,却没说明去向。 听到dá àn的赢戎错愕,旋即心头涌起一阵无奈。 这小娘子真是一点儿都不信任他啊,这话回得,滴水不漏。他在人心里究竟是怎么个印象。 他无奈地笑笑,抬手指了指面前的茶:“娘子用茶?” 沈卿卿低头一看,一套玉质的茶具就那么放在地上,与这败破的庙宇格格不入。她莞尔:“好啊。” 就那么席地跪坐。 打水的两人过来,就见到自家主子各戴斗笠,相对坐着品茶? 两人都嘴角一抽。 什么情况。 “——雾芽吸尽香龙脂,不曾想,公子这竟是极难得的云雾茶。” 女郎三指执茶碟,葱白似的手指彷若要与白玉杯具都融为一体。 赢戎听到她的赞叹微有诧异,“娘子好见识,竟是一品就知。” “不过是有个故人是茶痴,总会寻集各类的茶,有幸尝过,就记住了。” 沈卿卿又轻抿一口,赢戎却知她这话是谦虚了,尝过就记住,一般人不能为。 “正巧我手上有着不少茶,若娘子的故人有寻不得的,可说说。或许我这处就有呢。” 青年公子极大方,带着几分亲近,沈卿卿想了想说:“公子是茶商?” 赢戎倒没想到她不是应下或是拒绝,而是询问起身份来。他低笑,好心情地反问:“不像?” 女郎十分耿直地摇头:“不像。” 青年公子的笑声更是愉悦了。 “我确实不是茶商。”笑过,他才好整以暇地答道,“不过,从商倒不假。” 从商? 沈卿卿盯着他再次为自己斟茶的手,修长而有力度,她再次摇头:“还是不像。” 赢戎是真无奈了,这小娘子的性子就那么直接,让他很有挫败感。 “世c世子!” 就当赢戎有些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话题时,另一边传来焦急的喊声。 卫永嘉的护卫们发现他竟然在睡梦中就抽搐起来。 三四人霎时乱作一团,有人按住他的身子,有人撕了衣裳塞他嘴里,怕他咬到舌。 沈卿卿与赢戎被扰,都侧头看了过去,很快一个护卫就焦急上前,慌乱不已:“请问有人懂医吗,我们世子全身滚烫,像是高热,这会还不醒人事!” 秦晋众rén iàn面相觑。 “我们这儿并没有懂治病的。”一位扈从回道。 如若是刀伤剑伤骨折什么的,他们倒是能看一看。 护卫眼神都变得绝望起来,那边又在高喊,卫永嘉居然还口吐白沫,脸色青灰一片。看着就十分危急。 沈卿卿凝眉看了会,最终还是走上前,伸手去卫永嘉的额头。 果然是烫得很。 她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我有办法能让他先缓解。” 护卫们闻言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都激动地说:“还望娘子告知。” 沈卿卿说:“回笼汤加木灰,搅匀了灌下去。”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回笼汤,是童子尿的别称。她要灌安乐侯世子喝这个?! “医书有云,回笼汤能治发热。”女郎早料到会有这样,淡然地徐徐道来,“昨日他落了水,腹中怕也进了脏水与污物,乃惊邪侵体,引得发热还可能会伴有腹痛之症。我曾见亲眼见过落水后的人与他一样的症状,就是用此法解的,当然,如若你们有别的药能替换,可以不用这方子。” 她字正腔圆,掷地有声,让人就已信了三分。何况所说之症,确实是与卫永嘉的相符,昨夜护卫们是听见他说腹部不舒的。 可是,卫永嘉的护卫们仍是面面相觑,除去寻不到别的方法替代外,还遇到了万难的事。好半会,其中一人才极尴尬地道:“不知诸位中可有童男身。” 霎时就有人笑出声。 秦晋也是眯起了眼,强忍着笑意,下刻却是不由自主就侧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青年公子。 而在他转头那瞬,他察觉到了股阴冷的目光,吓得他忙将脖子拧回来,目不斜视。在背有锋芒中,硬着头皮说:“在下或者能帮。” 扈从们的笑声一顿,再度又是哄笑,秦晋在笑声中咬牙切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8章(捉虫) 意识朦胧中,卫永嘉知道自己被人强行掰开嘴灌东西,那东西让人十分难受,让他整个胃都在痉挛。一侧身,他伏在地上不断呕吐起来。 “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再让他多喝水,拿温水擦擦身,对降热也有效用。” 沈卿卿用宽袖捂着鼻子,退后几步。 护卫们见主子这一吐人也清醒了,而且也不再抽搐,大喜过望,纷纷朝她致谢。 女郎只是笑笑,转身回了后堂。 桐月围了上前,崇拜地说:“娘子好厉害,居然还会治病!” “若是灌你喝那些,你也能将那些脏东西吐出来。”沈卿卿莞尔,斗笠下的双眸带着笑意,亮如辰星。 “娘子你别说那么恶心的东西。” 婢女嫌弃的一声,沈卿卿终于没忍住笑出来,“方子哪有恶心不恶心的,能救命就成。” 虽然不加回笼汤抠喉也能催吐,但若吐不干净,指不定还要再闹出什么症状来,到时那安乐侯世子少不得再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她好心救人弄不好再惹一身骚,实在得不偿失,还是这样最省事。 就是不知道有一日卫永嘉知道自己喝过什么,会是个怎么的表情。 沈卿卿想着又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可真是孽缘啊,她家师父一语成谶。 卫永嘉连着被灌了三回,连胆汁都吐不出来护卫们才停了手,然后按着沈卿卿的说法,轮流着烧热水照顾主子。 秦晋看着面无人色的卫永嘉,心情复杂,还不时拿眼撇赢戎。 这样真的好吗? 毕竟安乐侯世子与他们公子还有着一层关系的。 赢戎察觉到他忐忑的目光,微微一笑:“救人命性,你这是立功了。” 听到他的话,秦晋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也许老来的时候他还能跟子孙吹吹牛,可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只是同伴总投来若有似无的关爱目光,让人有些难受。 雨停了半天,洪水果然开始退去。 沈卿卿在后堂实在闷得紧,就出了土地庙透气。雨后的空气湿润,带着泥土的气息,和土地庙里的闷热相比,叫人舒爽不少。 她远远眺望。被水淹没的路面已经露出一小段来,也许到晚间,水就该全退去。 此行还算有惊无险。 在外边呆了会,桐月与车夫都寻来过来,是卫永嘉终于完全清醒,只是腹痛,这会嚷嚷个不停。 沈卿卿不太乐意的转身回庙里,才进门就听到男子哼哼的声音。 护卫忙来请她。 “哪儿疼?” 女朗居高临下的看向脸色发青的郎君,卫永嘉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得要吐血,但听了护卫说她救自己一命,只能咬牙忍下。指了指胸口往下的位置:“此处,火辣辣的。是不是你让我喝的药有什么问题。” “药有问题?”沈卿卿懒懒地蹲下身,牵唇一笑,“你问问你的护卫们,我说的方子有没有问题。” 一众护卫哪敢说方子有问题,细问下发现被灌了那样的东西,可得要命。众护卫忙将头摇得根拨浪鼓一样。 卫永嘉直瞪眼! 一群蠢货,就知长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不懂附和一声,杀杀这女子的锐气。 然而他哪里知道,众护卫这是保自己的身家性命。 沈卿卿见此笑了声,似讥似诮,让人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刺刺的难受却又摸不着揉不了。 “这儿疼?!” 她懒得多搭理他,抬手就往说的地方按去,这一按,险些没把卫永嘉疼得从地上跳起来。 “没事,那是胃部,你没进食,又吐空了。伤着脾胃很正常,谁人饿着不难受。”女郎拍拍手站起来,“而且你不用那么怕死的,祸害遗千年,我很看好你。” 她说完施施然回后堂了,留下气得连咬牙都没有劲的卫永嘉。 众人是再一次感到女郎那张利嘴的厉害,总是绵里cáng dā一,气得你挠心挠肺。 这日,众人不得不在庙里再耽搁。好在赢戎一行带了不少干粮,分一分,还是够众人果脯。 吃饱喝足的卫永嘉总算提起了些精神,又开始琢磨赢戎的身份来。护卫见他频频看向那边,想到早间听到的说话内容,矮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他居然只是个商人?”卫永嘉惊讶。 护卫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偷偷去看前边,见对方并没注意到自己这里。才低声说:“属下是听到他和小娘子说的,那怕小娘子也不信。” 别的不说,就是他身边的那十余名扈从的架势,都不像是一般商人能聘来的。 卫永嘉却不像护卫那样认为,想到自己先前自降身份要与之交好,还被甩了个冷眼,他是越想越气闷。 一个女子敢奚落他就罢了,他不与女子一般见识,可连个低下的商人都怠慢自己,向来自视过高卫永嘉是真有点受不了。他气得连手指都发抖,可最终也没有什么用。 他身边就只身下这几个人,打肯定是打不过那群人,只能翻了个身,对着墙壁气闷。良久后,又阴阴一笑,眼中都是狠毒的光。 没有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会叫这两人有落到手中的一日。 又是过了一夜,天终于大晴,阳光透过云层,大地就铺了一层淡色的光芒。 “谢过这位公子,就此别过。” 土地庙门前,众人拾装启程。沈卿卿这两天受了赢戎的恩惠,落落大方向他施了一礼,与表谢意。 赢戎微微一笑,心中不无可惜。 眼前的女郎离开后堂就带着斗笠,根本不让人有一丝亏得面容的机会。他视线落在她披肩的发丝上,太阳下,那乌黑柔顺的头发有着淡淡光泽,续上回起了想无礼掀掉女郎的斗笠冲动后,赢戎又起了想伸手去碰碰这头发的冲动。 记忆中的母亲,亦有这样一头极好的乌发,他孩童时十分喜欢拽在手里。那是比绸缎还顺滑的触感。 青年公子久久未语,沈卿卿抬头,在见着他笔直身姿那瞬,仿佛感受到了他由心中散发出来的那丝感伤。他立在扈从前的身影似乎就变得有些寂寞。 一种能牵动人情绪的孤单感。 沈卿卿怔了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染上这莫名的情绪,而这一切在青年公子温润的声音响起时,又全部散去。 好像种种不过是她错觉罢了。 赢戎说:“愿娘子一切顺利。” 话毕利落转身登车。 沈卿卿亦转身上车,卫永嘉扶着护卫的手站在庙门口,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辆马车徐徐下了小坡,开始往州城方向去。 赢戎的马车不是小小青蓬车可比,不过小半刻沈卿卿一行就落后很远,而此时,青年公子正撩了帘子吩咐属下:“那个小娘子不是失了一个包袱,你们分个人去下游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还有,再让个人暗中护送一下。” 秦晋应是,点了两人的名字办差。心中却是在想,这个护送还要暗中,还派人去帮着找主仆俩都认为不重要的包袱,说没有别的想法,他都不信。 当日,远在峿山的无机子来了个客人,一个让他黑着了脸,想痛打一顿的人。 “你怎么来了!来就来了,还坏了老夫的阵,老夫布个阵容易?” 少年郎君懒懒地倚在石桌边,看着老人下巴一抖一抖的胡子,痞笑道:“徒儿不破个阵给您看,您怎么知道这些年徒儿有没有长进,何况,您老人家也不会再想在这儿呆了。还留着这么个障眼法何用。” 居然说他精心布的阵法是那戏耍人的障眼法!无机子气得脱了鞋子就掷过去,树林里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两只灰羽毛的小鸽子在石桌上转着脑袋看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9章 洪水退去,沈卿卿一行还是走得不太顺畅。 马车好几回都陷入泥泞之中,亏得桐月一身的力气,众人在日落前终于进了城。 进城的时候,外边排了许多百姓,沈卿卿一路来也见到有三三两两结伴往州城去的,便叫桐月去打听打听。 “娘子。”桐月打探回来,语气极为惆怅,“奴婢问过了,这些百姓都是在发洪水的时候逃出来的,家被掩了,农田也没有了。只能一路走到州城,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生活下去。” 眼下正是要下秧的时候,水一淹,那秋季就不会有收成,家也淹了,在原处就只能是饿死的下场。 沈卿卿撩起帘子看了眼,见到许多人脸上的神色彷徨又茫然,叹道:“只能看官府如何解决了。有大批的百姓到州城来避难,总会是有说法的。” 桐月想了想,说:“州城的事如今不就是二老爷在管么。”说罢还嗤了一声,仿佛十分不屑。 她真不太相信品行那般差的二老爷能为民做事。 沈卿卿闻言只是笑笑,她也不怎么相信二叔会真心为百姓考虑,毕竟有前车之鉴。 进了城就好多走了,沈卿卿和许大爷说先到长街一趟,在一家当铺前下了车。 桐月抱着包袱跟在后头,奇怪道:“娘子,您这是要当什么啊,我们又不缺钱。” “谁还嫌弃钱多不成?”沈卿卿朝她一笑,夕阳落在她眼晴里,眸光灼灼。 桐月见着她那样的笑,心里暗暗在想:娘子这样双眼亮晶晶的笑,肯定有人要倒霉! 当铺名叫通宝,在本朝各地都有分号,名声极响。 许是到了黄昏,店内客人寥寥,一个小伙计在柜台内正百无聊赖地发呆。 “我来当东西。” 女郎来到跟前,轻轻敲了敲柜面。 小伙计一个激灵回神,就见到眼前站着两位小娘子。见其中一个长得极好,年纪都不大,衣着十分普通,他霎时又恢复那懒懒地样子,很随意地说:“小娘子要当什么。” 沈卿卿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问:“我想要活当,但若是过了时间赎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直接改成死当了。” “这个自然啊,欠债还钱,没钱物抵。”小伙计抬了抬眼皮,“但太便宜的东西我们不收。” 搞不好连本都捞不回来。 “自然。” 女郎颔首,探手袖中,取了一枚白玉玉佩出来。 “你瞧这值多少?” 玉佩被她‘吧嗒’一声放在柜面上,在夕光下莹莹生辉,折射出温润的暖色。 小伙计原本还觉得沈卿卿拿不出好东西,只是敷衍地瞟一眼,下刻就怔住了。 他是当铺里的老人了,自然是有些眼力劲的。 那玉佩质地细腻,水头极好,一看就是整块雕刻而成。而那雕工,上边的蝙蝠精致得就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还不是一般的白玉,是羊脂白玉,ji p! 小伙计整个表情都变了,小心翼翼将这白玉捧到手中,摸了再摸,对那温润的手感十分喜欢。再一细看,上边的刻字更是叫人惊讶。 “这是这玉佩小娘子是如何得来的?!” 小伙计看向女郎的眼神变得极古怪,沈卿卿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让桐月取了自己的户籍文书递上前说:“我是沈知州的侄女,你觉得这样刻着名姓的玉佩会是从哪儿来?” 小伙计半信半疑地接过文书一观,见上边官印不假,信息亦相符。神色更古怪了。 就如沈卿卿所说,能有这样代表着身份的玉佩在手,也只得沾亲带固的关系,何况这还是知州的侄女。 是有几分可能的。 他想了想,有些难决断,与她说:“这位娘子,您稍等一下,我去寻掌柜的问一问。” 小伙计说完捧着玉佩跑到后堂,不过半会,沈卿卿就听到有脚步声,还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男子就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进了柜台,打量着主仆俩,很快脸上就堆着和气地笑道:“不知沈娘子是想怎么个当法?您也知道的,这东西一般人怕都是不敢收的,但娘子是沈知州的侄女,一时要应急,小的这边也就破例一回。” “这般要谢过掌柜了。”沈卿卿眼眉含笑,语气诚恳。 掌柜的十分受用,笑着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缝,问道:“不知道娘子这个准备要当多少,期限是什么时候。” “这个掌柜说就是了。掌柜施援手,我已十分感谢。” 她的话反倒使得掌柜的有些难做。说多了,于自己不划算,也和东家不好交待,听说东家已经到州城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要查帐。说少了,又怕得罪这个知州的侄女,他可听说沈知州九月就要回都城述职,搞不好就调回天子脚下了。 这个节骨眼也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人。 掌柜的琢磨来琢磨去,最后伸了三只手指:“三千两。” “好,期限七日。七日后,你们带着玉佩和当票直接到府里取银子就好。” “娘子只要七日期限?” 沈卿卿爽快得很,掌柜的反倒踌躇。 女郎微微一笑,目光皎洁:“既然是应急,哪用得了太长的时间。取纸笔来,我给你立个字据,为了不让你难做,我会将玉佩的来源一并写清楚。” 这简直不能是再好了!掌柜的欣然答应,小伙计屁颠屁颠跑去取来纸笔。 不过半柱香时间,字据就立好了,掌柜亲自送她到门口,在车子刚走的时候,又转头吩咐小伙计:“快,我让人已在后巷备了车,杜三也在里头。你快跟上,看她是不是进了沈府。如若是,就回来,不是”掌柜就冷笑一声。 如若不是,可就不怪他不客气了。 毕竟若这玉佩来路不明,可就成烫手山芋! 沈府。 沈二老爷将将从衙门回来,柔和的夕光都散不去他一脸的戾气。 正房中,沈二夫人正要让下人布暮食,抬头就见夫君不高兴地走进来。她微微一怔,十分贴心的迎上前,将他往内室引,要为他更衣。 哪知沈二老爷却是一屁股就在圈椅坐下,接过婢女呈上的茶,抿一口便重重砸在桌案上。 “——一群无事生非的刁民!” 沈二夫人看着荡出来的茶水,细长的眼晴内光芒闪烁不定。她犹豫着问:“老爷,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这几日大雨,城外五里桥那处淹了,一批流民就都涌进了城。” 沈二老爷没好气地说,沈二夫人不明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想着还要不要细问,就听到他又一拍桌案。冷冷地道:“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不过就是流民,进城就进城了。哪知那些流民胡说八道,说我鱼肉百姓,这些话还传到了枢密院同知耳中!” “我刚刚见过他,被明里暗里询问了几番!” 他说着咬牙切齿,保养得宜的脸上都狞色。 ——枢密院同知。 沈二夫人将这官名在嘴里嚼了几遍,想起前阵子远远见过的高大男子:“可是那位来查私贩盐引一案的元大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起这事,沈二老爷是真是气得肝疼。 本朝盐引都由尚书省统管,然后下发到各州府,往年各州府把着盐引,也有私贩的事儿。但没想到今年陛下那边突然要查,只接下令枢密院,打个人措手不急。 青州临海,盐产量非常的高,自然就被陛下盯着得更紧,直接派了名同知过来。 那元同知正在查案,恨不得能抓住他小辨子,听到鱼肉百姓这样的话,可不是正合他心意。何况他马上就任满去诉职。 事情一个不好,他丢官都是小事,就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陛下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承担下来的。 沈二夫人见夫君神色越来越不好,眼中都要喷出来火似的,也不敢再多话,怕一不小心让他更着恼。 她就打算去看看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哪知还是受了牵连。 男人冷冷地声音在她转身前传了过来:“我让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这都几天了?” 侯府的人都已经出发了,估算着也是这几天会到。 听到这话,沈二夫人就打了个激灵,嘴角扯着笑回道:“我已经派人再去道观了。” “派人再去道观?!”男人的声音瞬间就拔高,让人听着就心颤,“那就是还没有音讯了?!你都派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我是怎么千叮万嘱的,你都有没有放到心里去!” 说罢,见妇人满头金饰,一双珍珠耳铛有小拇指头大小,身上也是簇新的大袖衫。银线与彩绣,在烛光下闪着辉华。 沈二老爷被这样的奢侈的装扮气得勃然大怒:“刘氏!你不害死我不甘心是吧!我跟你说了,让你们低调些低调些,你穿得跟只孔雀似的要做什么?好告诉别人我们家银子多?!” 他劈头盖脸就一阵骂,根本不理会屋里还有着下人,也不顾及妻子的脸面要往哪放。 “你快给我都脱下来!我邀请了元同知住到府上来,想尽办法希望能拉近一些关系,他若真应下来,见到你这种打扮,下刻就拔刀砍了我你信不信!” “无知妇人!无知妇人!” 沈二老爷气得直拍桌子,将发妻训得脸上阵红阵青。 此时,二房的兄妹们都前来请安,走在游廊下就听到父亲的诉骂声,皆心惊地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哪知,兄妹几人一进屋,让沈二老爷的怒火上升到极致。 不但是沈二夫人一身奢华,就连两个嫡女也是戴着金饰穿着新衣,沈二老爷气得直接将茶杯都砸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 沈二夫人委屈得连眼眶都红了,又觉得丢了脸面,眼泪就滚滚落下,精致的妆容都被冲出两道水痕来。 沈二老爷见她还敢哭,恼怒站起身来一拂袖子,牵了三个女儿中的二女儿,说:“不在这儿吃了,到你姨娘那去,我陪着你们母女吃!省得在这被气死!” 不明所以的沈三娘受宠若惊,忙跟上父亲的脚步。 沈二老爷一走,沈二夫人再也受不住,哭倒在地上。边哭边捶地:“我这是做错什么了,他在外边受了气,就拿我出气。还要去那个狐媚子屋里!” 她哭得伤心欲绝,二房嫡出的孩子都不知如何安抚。这可是父母的房中事,能让他们怎么说。 就在正房里乱糟糟一团的时候,沈府的管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寻着沈二夫人就道:“夫c夫人!大大娘子” 管事直喘,一句话都说不全,沈二夫人听到大娘子三字,立马就不哭了,甚至是心头一喜。 是有信了? ——有信了,她就能将夫君从那狐媚子身边给拉回来! 沈二夫人仿佛见到姨娘那要气死的神色,一抹眼泪就站起来:“快说,快说!” 管事终于顺过气来,大声道:“大娘子她回府了!!” 谁? 谁回府了?! 沈二夫人一怔,目光直直看着管事,好像魂都不见了一样木纳,加上那张被泪水糊了的脸。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是是大娘子回府了,马车都进府了,小的们拦不住!”管事的被她神色吓得心里发毛,颤声再禀报。 大娘子回府了? 沈卿卿那死丫头回府了? 怎么会! 她不让李力家的去找东西了吗,她怎么会回来?! “——娘亲!” 沈二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然后整个人就往后栽倒,将二房兄妹吓得惊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10章 沈府大门处,几名护卫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嘴里直‘哎哟’叫唤。 刚才抬脚就朝他们屁股踹,抬手就照脸打的小娘子太可怕了,他们五个居然力气还没她一个大。究竟是怎么样的主子才会教出这么个野丫头来! 沈卿卿可不知道沈府护卫已将自己当成妖魔鬼怪,她让许大爷一路将马车驶到垂花门,这许久未归的家,竟是变得极陌生了。 她下车来。垂花门庭院内的树植翠绿,小时爬过的那颗梨树不见了,原本种树的小片地变成了茂密的矮灌木丛,还放了块湖石。 “娘子,这就是沈家啊,还满气派的。” “这本是老宅,怕是近些年翻新了。”可不是气派吗。 三年前她失去双亲,生活天翻地覆,三年后归家,家中亦是天翻地覆。 沈卿卿嘴角扯了个讥讽地笑。 看来这三年她二叔过得极好,那她就更加不用客气了。 “娘子,您安然到家,我这也就告辞了。”许大爷从辕座下来,恭敬朝女郎弯腰一礼。 周边已围了仆妇,还有别的护卫亦追了上前。 沈卿卿看着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笑容灿烂几分,她挽留道:“许大爷,你儿子就在州城,家里只得你一个,回去也是孤单。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以后我出门也方便些,你离你儿子也近些。” 说罢,喊桐月取了一袋子的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一年的工钱,十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许大爷看着那藏蓝色的钱袋,一时不知要什么反应。 十五两,这对他来说是一笔极大的钱财。普通百姓一年开销两三两银子足够,他儿子在州城也是帮着大户人家干粗活,一个月不过一百文钱。 这就是他们好几年的花销了。 他若是干上几年,能回家乡盖极好的房子,儿子也能娶个好媳妇。 许大爷动心了。 围在边上的众人也是诧异,这个刚刚家来的大娘子,出手就是十五娘银子?一个失怙的小娘子,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沈家的老仆人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在大老爷去世前,兄弟俩就分了家,后来听说大老爷将不少产业都直接给了大娘子,说是要做嫁妆的。 这样一算,大娘子确实也是富有。 众人的双眼都黏在那银袋上,然后看到一双苍老的手将银子接过,他们心里就涩涩地疼。要是那银子是给自己多好啊,他们在场的,最好的也不过一个月五百文钱。 真真让人羡慕又眼红。 大娘子实在是大方! 许大叔接过银子当即就要跪下谢过,被沈卿卿一手托住:“跟在我身边的从来不讲究这些,许大叔也莫要将自己当外人,我如今就靠你与桐月照顾了。” 沈卿卿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许大叔以前常上玄灵观送柴火,早就识得她,知道她失了双亲。那还是个为民的大好官,如今听她这般真诚对待,激动得鼻子发酸。 “娘子言重,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女郎开心地朝他笑,那样亲近的笑使得许大叔心里暖极了。 沈卿卿身边添了个人,也是高兴的,毕竟以后她又要有家了。 她领着两人就往院内走,根本没去管还堵在垂花门的马车要怎么办,左右是二房的,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围着她的人又不敢强行不让进去,主要是桐月那身力气让人听着就生畏,谁也不想再上前丢脸。 就这样,女郎在前头走着,身后跟了呼啦啦一大串,猛地看过去,还觉得她排场极大。 沈卿卿扯了扯嘴笑。 沈家的下人有些意思。 她沿着游廊往正院去,经过雕花刻画的抄手游廊,她发现沈家真是由内至外都整修了一通,走在这崭新的府邸里,十分没有归属感。 真的再找不到家的感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看守正院院门的婆子都有些看傻了。 这就是管事说的大娘子?好生威风,怎么身后跟了那么些人。 婆子有些摸不清状况,又见有护卫跟着,也没敢拦她,而是恭敬退到一边,让女郎就那么进了正院的门。 沈卿卿的宽袖在她眼前拂过,很快,她听到极温和的声音:“桐月,赏。” 婢女脆生生应是,从袖子里掏了个碎银子就丢到婆子怀里。 婆子看着怀里的银子有些出神,再回过神来,就只见到女郎翩然的背影,身姿如竹。她捧着银子张嘴就咬了口,硌得她哎哟一声,彻底回过神来。 这是真的,大娘子居然打赏她一两银子! 婆子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小心翼翼将银子放进荷包里,随后察觉到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一抬头,就见到跟在沈卿卿后边的人都用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她。 吓得她忙将荷包摘下来,塞到怀里捂得死死的。 众人眼红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对大娘子表示得恭敬一些就有赏,他们刚才就上前请安了! 然而,他们即便是肠子都悔青都晚了,而后不久,沈卿卿一来二去的大方举动也传遍整个沈府。 那头,沈卿卿已到了正房,看到屋里乱作一团诧异地道:“我这才家来,屋子就收拾好了,二叔和婶娘真疼我。” 屋里正七手八脚抬沈二夫人的仆人都动作一僵,回头就见身着素色宽袖衣裙的小娘子立在门口,她逆着光,众人看不太清她的面容。 二房的嫡长子沈彦闻声转身,俊秀的脸上有着说不出来的尴尬。 沈卿卿信步进屋,还摸了摸就摆在门后的半人高粉彩宝瓶,“二叔二婶真是太过用心,连摆设都这样精致。” 沈彦听着她的话,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以前这正院是大房的不假,可自打沈大老爷去世后,他们二房就搬到了原本属于大房的正房。 他被沈卿卿的话闹得汗颜不已。 一个略尖的女声却是在此时响起,“你是眼瞎了不成!将我娘亲气得晕了过去,如今还口口声声你的屋子,这是我娘亲的院子!不欢迎你!” 说话的正是二房嫡长女沈依依,她不但骂人,甚至直接冲了前要推沈卿卿出去。 女郎见穿得花花绿绿的身影仆来,只是轻轻一避,她就落了空,整个人扑向那半人高的花瓶。 屋里霎时响起尖叫声与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沈彦被吓得脸色发白,忙前去扶起èi èi:“依依,你没伤着吧!” “二èi èi,都过了三年了,你这眼神怎么还是不好使。好好的花瓶都给砸了。”沈卿卿站在一边,挑眉直笑。 趴在地上的沈依依就跳了起来,又冲上去想要挠她的脸,桐月直接往主子跟前一站,就像块铁板一样将人给弹了回去。 好在沈依依身后是沈彦,这才没再摔个屁股花,却是憋屈得抱住沈彦就哭起来。一口一个她沈卿卿回来就欺负人。 沈彦十分不好意思地朝一脸无辜的大堂妹笑笑,将嫡妹拉到一边,说:“卿卿,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大哥也好接你去,一路来可还顺利。” 少年郎君语气里有着歉意,声音有些低,是他对这个大堂妹的愧疚与心虚。 沈卿卿望着三年不见的兄长。见他修眉星目,已长成风度翩翩的郎君,就朝他笑,一双桃花眼都弯弯的:“兄长许久不见。”多的却不再说了。 说起来,她与沈家二房这些兄妹,能说上两句话的就只得沈彦,其它的都以沈依依为首,以前可没少为难她。 女郎朝自己笑得亲切,沈彦一颗心稍安,他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见她道:“大哥,二èi èi说这正院如今是二叔二婶在住了?” 少年郎君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他闭了闭眼,点点头。 “——哦。”沈卿卿也点点头,倒也没有为难的意思,“那我现在要住哪里?” 这一句,又把少年郎君给难住了。 住哪里? 家里根本就没有给她拾出院落来! 郎君不语,甚至不敢与女朗那双漂亮眼眸对视,更是觉得她投在身上的目光好像都会灼人。沈卿卿见此扯着嘴角笑了笑,目光也没方才柔和了。 好半会,沈彦才艰难地道:“èi èi回来得突然,怕还没拾好院子,若是èi èi不嫌弃,就先在为兄院子住下。为兄这几日正要去同窗家,没有个几天也不会回来。” 还在大哭的沈依依一听,再度炸毛,尖声叫道:“大哥,凭什么你的院子让她住!!” 沈卿卿就说:“那我就和二èi èi挤一下好了。” “我才不要和你挤!”沈依依不加思索就冲出口,说出来后,才发现兄长脸色并不好。 她死死抿住唇,知道兄长这是有些生气了。兄长要让院子,她不同意,沈卿卿要和她挤她也不同意,十足的在无理取闹。显得她无比小气。 沈依依小脸通红,才恍然过来自己上了人的当。 “夫人醒了,郎君,夫人醒了!” 一位婢女面带喜色跑了过来,刚刚清醒的沈二夫人硬撑着来到几人跟前。 她看着笑容云淡风轻的女郎。三年未见,这个小丫头片子长高了不少,简衣素面都遮不住她过人的姝色,一掌宽的腰带更是将她腰掐得细细的,身形婀娜有致。 这死丫头长得越来越像她死去的娘,小小年纪就已经带有勾人的媚色了,不然当年怎么会才成亲就怀了身孕,不要脸的货色!沈二夫人在心里骂了一通,又暗磨了磨牙才开口道:“卿卿,你是自己回来的?” “不然呢,二婶这话有些奇怪。”沈卿卿同时也在打量这三年不见的婶娘。 除了面容更老一些,眼角的纹路粉都遮盖不住,那刻薄的样子是一点没变。 沈二夫人被她噎了一噎,借着儿子伸来的手硬站直了身子:“李力家的三人呢?” “什么李力家的?”女郎一脸诧异,“婶娘是有让人来接侄女吗?” 有,还是没有。 ——有没有,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吗?沈二夫人快要被她装糊涂的样子气吐血,这个话她要怎么回答! 不过没等她回答,沈卿卿突然一击手,“啊,难道那三个人真是婶娘派来的?我以为他们是哪里窜来的贼呢,在我屋里翻箱倒柜,我直接打晕让玄灵观观长送官去了。” 打打晕送官了?! 沈二夫人有一瞬要站不住,抖着手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啊。”女郎敛了神色,身姿笔直,竟是威严得叫人不敢逼视。 她一字一顿地道:“二婶娘派来的人在我屋里作贼,翻箱倒柜,被我抓了个现行,打晕送当地的官府了。这会儿,可能那边的人都知道二婶娘派了贼到侄女的身边,再或者家丑传千里,州府也有人知道了。” “你你!!”沈二夫人听得头皮发麻,被揭穿心思,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一样。 沈卿卿无视她断断续续的话,突然露了笑,那笑一如天上辰星般耀目:“知州的家仆居然作贼。” 女郎这话仿佛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二夫人两眼一翻,再度昏厥过去。 桐月一脸崇拜地看自家娘子舌战群雄,心道,果然今天有人要倒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11章 州城南边的一处大宅内,身形壮实的扈从及护院林立,守卫十分森然。 赢戎正坐在箭腿平头檀木矮案后,温润的眸光中有几分诧异:“去了沈家?” 秦叁半跪着继续禀报:“是,那位娘子是先行去了分号的当铺,随后马车就进了沈府。进府前还和大门的护卫发生了冲突,只不过被娘子的婢女都打趴下了。” 打趴下了。 青年公子就回想起婢女以一已之力推倒大树的场面。 主仆俩都是有趣的人。他笑了笑,又问:“可知她当了什么东西。” “这当时属下不敢跟太紧,并没有进去。怕只能问掌柜的了。” 一边的秦晋马上道:“公子,属下这就让程掌柜过来。” 赢戎颔首,视线落在案面的麒麟镂空香炉上。熏香轻烟丝丝缕缕,袅袅散开,还未散尽又会与新升的薄烟重合,给人一种缠绵之景。 他心头微动,不得见真颜的女郎身影尽在脑海。 他还在让人去寻她呢,明明人就在眼前,还与他相处了两天。沈知县是位有才干的人,女儿亦与平常女子不同,心胸气度,还有那临危不惧的冷静皆是难得。 还真是父女俩,都是一样的性格脾气。 只是这沈娘子可能比父亲多了一分调皮? 赢戎突然轻笑出声,想起虽被她救了却整得惨兮兮地卫永嘉。 青年公子莫名发笑,扈从们不明所以,秦叁在屋内也不知是退还是等主子再有的吩咐。 外边响起了敲门求见的声音,是沈卿卿遗失的包袱有信了。 “公子。”来人得了允许,上前递过一个沾满泥的包袱,“东西寻着了,属下为了确认拆开看了一眼,是有先前那婢女说的梳妆物件。” 赢戎也不闲脏,直接升手接过放在案上打开,手与袖口都沾了不少干泥。 里面东西并不多,三个简单的银簪子,女子常见的用饰。再有是三两本书,因为被水泡了,封皮都皱了起来,字迹倒还清楚。 《珠联璧合》c《姻缘一线牵》c《才子不负佳人》赢戎扫了眼,发现都是话本。 而且还是现下很热门的一些才子佳人相爱的话本。 她居然也看这些东西。赢戎将这些东西都归为无聊一类,往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眼下居然没有犹豫的就翻开了。 书虽是干了,却是两页三页黏在一起,一不小心还将纸给揭烂。他就那么快速翻完,发现《珠联璧合》讲的是一个穷秀才在未婚妻家的供读下高中飞黄腾达,当了官后也与未婚妻成了亲,妻妾簇围,生活十分美好。但后来发现妻子心肠极歹毒,毒打婢女还陷害妾室,有一回写的是秀才妻子因嫉妒一女子的美貌,欲暗中伤那女子,被那个女子所发现,秀才最后休了妻。 而意外的结局是,那被害的女子是秀才同僚的女儿,后来那女子觉得秀才品德极好,下嫁当他的续弦。所以书名为珠联璧合。 “不知所谓。” 赢戎真要被这些情节看笑了。他索然无味地要将话本丢开,哪知突然发现最后一页和书皮间好像有别的字迹,小心翼翼揭开后,依稀辨认出几句话。 上面书:不知所谓,同僚之女目光短浅,只见大义灭亲,不见其实是忘恩负义之人。无毒妻就无今日,妻妾祸事源头亦生于秀才好色,身居五品已六位妾室,哪个女人堪受磋磨。著书者脸比天大,混淆视听,只事事突出秀才的‘才干c大义’,怕是以已身当做书中秀才。若真有此般人为官,朝廷之害。 默默读着那几行小字,赢戎是越读越诧异,她的想法倒和他不约而同。 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他牵唇一笑,莫名的心情不错,正要合上书页,却又看见那书皮最下方还有几个小字,只是纸张皱了方才没发现。他细细一看,有种头皮发紧的错觉。 ——我若秀才妻,必叫他去势。 去势也叫阉人。 “咳咳”赢戎抵拳低咳两声,被这几个带着戾气的字呛着了。 秦晋等人投了视线过来,只见青年公子咳得脸颊都蒙上层红晕。 秦晋忙倒茶递前去。 “公子,这些东西是要归还沈娘子吗?” 赢戎抿茶缓了缓,将书与发簪取出来,“且等我再见着她。” 说罢,让上了纸墨,提笔疾书。不过小半刻就洋洋洒洒写了整三页的信纸,他递给秦晋道:“将信送到山西大营,给顾将军。”想了想,却又将信放下。 秦晋茫然地看着他,青年公子抬手敲了敲桌案,在清脆声响中改变了主意:“还是等秦肆回来。” 很快又把信重新收起来。 他难得多变,叫秦晋有些吃惊,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摸不透主子的心思。 而当铺的程掌柜很快也被叫了前来,他站在屏风后回青年公子的问话,将沈卿卿写的字据交上去后,就听见青年温和的声音带着寒意。 “这东西先放我这,若是沈娘子赎回东西,你先到我这来。” 屏风后的人说着就站起身,竟是入了内室。 程掌柜站在那雕山水的屏风前一脸怔愣。 公子的话是不是没说完,若是那娘子不赎回东西呢? 扈从可不管他怎么想,还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就将他赶了出去。程掌柜只能一头雾水,苦哈哈地走了。 内室,赢戎仍盯着那份字据看,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她是在土地庙里就知道了卫永嘉的身份,所以才一直没有摘下斗笠。 两人居然是早些年定了亲的! 那她现在又将定亲的玉佩当了是为何,他可不相信是缺银子。 赢戎望着字据,沉思良久。 沈府,沈卿卿被堂兄领到了暂时要落脚的院子。 文翰院门口种着几丛青竹,绿得发翠,进到庭院,内中简单利落。两株正发着花芽的合欢树,矮翠的灌木,引了活水修了一方池子,潺潺水声十分悦耳。 “兄长这院子修得别致。” 沈彦迎上女朗带着笑意的眼眸,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是笑了笑。 这院子也是属于大房的,如若不是他大伯早年去了齐县,或许现在的主人应该是她,沈彦总是觉得有愧。 沈卿卿能从品到他神色间的窘迫,也不再多说。 沈彦想叫她住正房,说让人新换上被褥。 “不必那么麻烦的。”女郎摇头,视线落在东厢,“如若兄长这东厢方便,我住东厢就是,左右是借住几日。” 见她坚持,少年郎君只能让人去收拾东厢。 东厢两间是打通做了他的小书房,内室的床榻倒是没用过的,外边的书房拾一下也能当个起居室。 文翰院的下人动作十分利索,不过两刻钟里里内内都打扫干净,沈卿卿站在烛台前,用边上的银剪挑了挑灯芯。 灯烛噼啪爆了一声,光影闪动。 沈彦看了过来,只见女郎的面容忽明忽暗,莫测极了。 “兄长快回二婶那边吧。” 沈卿卿细软的声音响起,少年郎君猛地回神,扯了个艰难的笑:“有èi èi们在呢,父亲应该也回了正院,我就不过去了。èi èi你还没用饭吧,我这就让下人给准备。” “兄长心中可有怪我?”沈卿卿突然道。 欲喊下人的沈彦就一怔,口中都是苦涩的味道。 怪? 不怪? 他也不知道了。大伯当年出事他是知道内情的,而在得知事情的时候,沈卿卿就站在他身后,披麻戴孝的小娘子面无情,他甚至不清楚她在那站了多久。父亲与母亲说的话,她又是听到多少。 他只知道那时的沈卿卿神色漠然极了,冷漠到让人心疼。 他本想替父母解释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而她也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堂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第一想法是要跟父母说,哪知当夜父母就将她送到观里。以她命中带煞,要去观里给父母守孝,才能叫亡者安宁。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进了马车,那一刻,他被愧疚充满着,也因为这份愧疚,他没有跟父母说堂妹知道真相的事。 如今堂妹一言不发回来,还将母亲气晕过去,他好像能预见以后沈家不会太安宁。 但眼下说怪不怪罪,沈彦沉默半会,说:“卿卿,为兄没有立场去责怪你,我知道你是怨的,为兄也不知道要如何消你的怨。但以后,只要为兄力所能及的,不,只要你有任何要求,为兄都会努力帮你达成。” “兄长”沈卿卿移开目光,不看郎君脸上的愧色,“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不必为谁赎罪。” “卿卿!” “我有些累了,天已黑,兄长今儿也别躲出去了。还劳烦兄长也许大爷安排下住处。” 沈卿卿朝他微微一笑,领着听得满脸的茫然的婢女进了内室,坚决得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沈彦肩膀都垮了下来,有些失魂的往外去,走出院子又想起还有个许大爷的事,主仆三也没用饭,再转身细细吩咐。 此时沈府的正房,沈二老爷听说侄女居然家来了,气得直接摔了筷子去寻妻子算帐,哪知听到让他要气吐血的事。 他怎么会娶了那么个蠢妇! 沈二老爷气归气,但还算冷静,喊来了护卫一通交待,最后咬牙切齿地道:“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全都灭口了!” 沈二夫人被他这股戾气吓得直缩在床上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可眼下李力家的几人不死,那么他们的名声就堪忧,几个奴仆的命与夫君的名声,她当然是先后者的。 交待完,沈二老爷深吸口气,吩咐厨房整治宴食,要为归来的沈卿卿洗尘。不管如何,总要先探探口风,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知道他们的打算,就在关键的节骨眼了,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这边仆人才离开,管事的后脚又寻了过来,激动地道:“老爷,枢密院的元同知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12章 沉沉暗夜,沈府前院灯火通明,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拿着灯笼的侍卫簇围着。夜风忽来,灯笼在风中轻晃,将男子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气质凌厉。 沈二老爷来到时,就见到在光影中眼神冷酷的元临。 他步子顿了顿,很快上前施一礼:“下官见过同知大人,怠慢了。” “请吧。” 元临朝他颔首。 请? 沈二老爷被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愣,请什么? “沈知州不是让本官在贵府小住,好方便到衙门办差?”元临摸了摸刀柄,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们一行现在是住城外的驿站,每日都要策马进城,这也是沈二老爷能找到唯一示好的地方。 “是是!”沈二老爷猛地一拍脑门,神色愈发恭敬,“大人这边请,下官已让人将院子备好。” 元临也不跟他客气多话,朝他相请的手势方向走去。沈二老爷忙在侧边领路,一路笑呵呵地却不敢多言,还时不时在暗处用余光打量。 本朝枢密院同知官从三品,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那就是皇帝亲信c心腹。不过像元临这个年纪的知院倒是没有过的。 听闻这全是因为此人颇有手段,陛下才特意提拔。 说白了,就是心狠手辣,只要陛下看不顺眼的,他都会扫清拔出。 沈二老爷想得心悸,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偷看元临,心中安慰自己。他离皇帝那么远,应该没有碍着眼才是。 “院舍简陋,还望大人包涵。” 很快,位于前院东面的客院就到了。沈二老爷笑呵呵将人往里引,元临目不斜视,直接就进了上房,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霎时就守在门口。 高壮的身影将门遮得严严实实。 还在屋外的沈二老爷被迫停下脚步,满脸尴尬站在门前,进退不得。 “下c下官去为大人准备暮食,大人先歇一会。” 在guān chǎng多年,沈二老爷察言观色和给自己找台阶的本领已炉火纯青,说罢朝着门施一礼,从容离开。 才出了院门,他眼角抽搐着,面上的笑意亦一点点散去。 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人来了,于他来说就是好事! 沈二老爷很识趣离开,让厨房准备了正常的暮食,东西送到元临眼前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哼笑道:“这个沈知州心眼倒是挺多的。” 想用俭朴来示清廉。 “这时候他敢上大鱼大肉那就是没脑子了。”元临执起筷子,他倒是什么也不挑的。 在院子里巡视一圈的侍卫前来禀报,“大人,这院子东侧连着花园,还有一个临小街的侧门,竟是单独开的。” 元临听着笑了:“果然是个聪明人,事事都考虑得妥善。” 这是个独立的院子,他可以从侧门自由进出,也算是避嫌。沈和信这人算得上满身都是心眼。 侍卫又说:“大人,属下可是今晚就去探那刚回府的沈大娘子?” “不着急。”元临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嘴里,嫩滑的口感还不错,“在沈家要住许久,这个大娘子总会遇上的,我们身上还有差事,不能本末倒置了。” 侍卫闻声垂了头,元临挥挥手让他们也下去用饭了。 他本是不想到沈府住的,昨儿下属却从玄灵观回来,说赢戎那边的人画了画像,还打听到其中一位特征明显的小娘子离开了。 下属在那等了两三天,不见赢戎的人再回去,从而怀疑要找的正是离开回家来的沈大娘子,就记录好观里几个小娘子的信息赶回来。 元临虽是不完全摸透赢戎的脾气,但确实是暗中再派人去找,说明他对小道姑很关注,他亦觉得属下的判断是对的。 赢戎的人可是画了画像,如若画像中有那小道姑,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再跟着。 “这回你还逃得了吗?”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觉得偶尔来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挺有意思。 夜风徐徐,花树的清香就随着飘到屋内。 沈卿卿正与婢女坐在矮案前用饭,桐月盯着手中小小的一碗粥愁眉苦脸。 “这也给你。”女郎好笑地将手边未用过的米粥递了过去。 桐月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说:“奴婢哪里能用娘子的,晚上娘子会饿肚子的。” “那你不饿肚子?” 沈卿卿反问。 她的饭量可是自己的五倍,就是两碗米粥也不顶用的。 婢女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抬头将手里的粥喝了,站起身:“奴婢饿了就喝水!水也能饱肚子!” 沈卿卿见她直接又灌了几杯茶,哭笑不得,还是让她将米粥用了。 “你且忍这一晚上,明日让你大口吃肉。” “吃到饱?” “当然。” “吃三顿?” 沈卿卿就笑出声:“让你天天三顿都吃肉!” “好,吃饱了奴婢力气也大一些,能更好保护娘子。” 婢女圆脸上写满认真,沈卿卿被她逗得实在忍峻不住,她真是找了个活宝婢女。 回到正院的沈二老爷却又是被气着了。 “她说累了?”他横着眉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嫡长子,“我要给她接风洗尘,她说她累了?!” 沈彦也无可奈何,说:“是的,大èi èi说累了,正好先前吩咐厨房准备的暮食又送了过来。所以” “所以她就折我的面子!” 沈二老爷勃然大怒。 元临给他甩脸子,他忍了,毕竟官大压死人,现在一个晚辈也敢抬着架子。 “她以为捏了个小把柄我就怕她了!我耍心眼的时候,她还不知在哪等着投胎!” 沈二老爷气得直拍桌子,强撑着坐在一边的沈二夫人见此莫名有些窃喜,没来由,还在心中感慨沈卿卿气人真是有一套。 少年郎君听着嘴动了动,想着,她拿捏住的可不是小把柄,但始终还是没能张口说出来。 “都是你这蠢妇办的蠢事!”沈二老爷对着木头一样杵在跟前的儿子瞪眼,将怒火又转到妻子身上。 沈二夫人被骂得直缩脖子,委屈得不行。 怎么又关她事,明明是沈卿卿那丫头厉害,他自己吃瘪失了脸面。 当夜,沈二老爷没留在正院,还是去了妾室那儿,沈二夫人望着铜镜里已显衰色的自己,免不得一番垂泪。 “夫人别伤心了,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伺候她的齐妈妈安慰道,轻轻为她篦发,“只要等郎君考了功名,二娘子的好亲事尘埃落定,那您就是赢家。老爷也有老的一天,这个家总要交给郎君的。” “话是这样不假。”沈二夫人抬袖抹眼泪,“但那死丫头已经有警觉了。” “夫人这是着急糊涂了,人在家中才好,我们最好下手。奴婢认识西城号子巷的人。” 西城号子巷。 沈二夫人双眼一亮,那个地方人龙混杂,做不少龌龊的勾当。 “对,号子巷的人,老奴去弄一些烟来,到时怎么找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就是贴身藏着,她们也能给找出来! “好!明日你就出府一趟。”妇人激动得都站了起身,连最珍惜的头发被扯掉几根都没有注意。 齐妈妈沉默地偷偷将发丝扬在地上。 翌日,齐妈妈早早出了府,沈卿卿用过朝食后到园子里散步。 沈府老宅并不算大,经过拓建将园子就延伸到东面,原本的小荷花池亦修成了湖。此时正是夏季,离岸不远的荷花开得鲜艳,蜻蜓颤翅停驻,碧波轻荡,景色十分怡人。 “找人要个杆子,这处正好钓鱼,中午还可以给你加餐。”沈卿卿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起了意。 桐月一听有吃的,笑嘻嘻就拦路过的下人要东西。府里的仆人早听闻大娘子出手阔绰,自然乐意跑腿,很快就送来了垂钓的杆子,拿着一百赏钱开心地走了。 人走了后,桐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朝悠闲地沈卿卿道:“娘子,鱼多少钱一条,一百大钱能买好几条了吧。” 亏大发了! 沈卿卿不知她怎么突然算起帐来,只笑道:“一百大钱能买不少鱼,却是买不到人心啊。” 桐月似懂非懂,女郎又道:“说了今日吃好的,这鱼我亲手做,你与许大爷出府去。打听好州城最有名的酒楼,然后告诉他做最好的菜,你们就回来,不用交银子。让他们关府里来,你在门口接进来就可以。” “不要给钱?” “不用给钱。” 女郎十分肯定。 桐月霎时笑得双眼晶亮,拍手道:“好!这下不亏了!” 沈卿卿的鱼勾正好动了动,却在她清脆巴掌声下又归于寂静。她将线收了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勾,叹气:“快去吧。” 不然今儿想吃鱼是没有的了。 婢女脚步轻快地离开,沈卿卿换了饵,继续耐心等待。 不远的林荫小道有一行带刀侍卫走过,中间簇拥着神色清冷的青年郎君。这正是元临带着属下从前厅回来,沈二老爷做为主人,自然是邀请招待一回。 一餐朝食算不得什么,元临心情不错,也就客随主便应了。 却不想树荫下的青年郎君突然脚步一顿,注意到坐在湖边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们,一头长发没有挽起,只在发尾松松绑了方锻带。她轻轻一个动作,锻带微澜,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细光泽。 侍卫们也跟着停下来,朝他视线落点看了过去,见着一位小娘子在垂钓。 “大人?” “你们留在这,没我命令不要动。”元临抬手示意噤声,带着好奇心走出小道,在侧面看女郎的面容。 瓷白的肌肤,鼻子挺翘,似乎心情不错,精致的眉眼间有着浅浅笑意。潾潾波光亦全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眸中。 元临盯着她的眼眸看,即便是侧面,即便这个小娘子眉宇被刘海遮盖,他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 观望的侍卫们就见他悄声靠上前,沈卿卿只觉得眼前光影微暗,有身影像山一样笼罩住她。 她心下一惊,在站起身瞬间手腕就被人扣住,肩头亦被有力的手掌掐住,就那么将她按靠在一边的树杆上。 带着冷意又有几分戏虐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找到你了,逃跑的小道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13章 “找到你了,逃跑的小道姑。” 男子半戏虐地声音叫沈卿卿头皮发紧,她微抬头,就对上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眸,心猛地就沉了下去。 元临没错过她一瞬的慌乱,就那么打量她精致的面容:“认出我来了,你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改头换面。” 沈卿卿抿了抿唇,仍没有说话。 他一开口,她就认出来了,是在玄灵观要从后面偷袭她的那名男子! “以为不说话就能再逃过?”元临比她高一头有多,居高临下的与她说话时,极有压迫力。他见她仍不语,冷笑一声,“也不用你说话,且我让我看看那晚你究竟是怎么丢出银子的。” 说罢,终于松开在她肩头的手,低头看向她右手。 这话比先前一切都有冲击,沈卿卿听得瞳孔微缩,心中懊恼,果然还是被察觉到了。 那晚她为了能顺利逃脱,不得不使用助力,,对方用刀格挡的时候,她就知道会留下痕迹。本还抱有侥幸,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元临视线在宽大的袖袍转了几圈,抬手要去撩开。沈卿卿这个时候将右手就缩到身后。 细柔地声音响起:“大人,这样不好,我好歹是官家女子。” 元临是第一回听她说话,细细柔柔地声线跟耳边的轻风般,十分无害。 他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地说:“本官可没有见过会耍泼的官家女子。” 下刻快速掐向她缩在身后的手。 却不想沈卿卿在同一时间亦扬起了左手,元临脑海里闪过有诈二字,立即偏身躲开,同时拔了佩刀。 在这电光火石间,有风劲扫过他侧脸,脸上皮肤都被扫得刺疼。沈卿卿此时更一个矮身,灵巧转到他身后,像是又要再逃。元临自觉躲过一招,也被挑起怒意。 这个女子真是吃点苦头不会老实! 他几乎是同时跟着她亦转过了身子,横刀在身前欲将她震倒。 哪知耳边响起她无害地嗓音:“大人,你确定要动?” 短短一句话,还真让元临生生收了势,动作定格,面上难得显了惊色。 沈卿卿见此牵唇微笑,衣袂在风中轻扬,整个人明媚俏丽,如一朵绽放在岸上的芙蕖。 “——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用右手的啊。”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愉悦。 元临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脖子阵阵刺疼,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被伤着了。而且,伤他的东西如今还缠在脖子上,另一端连在女郎左袖之中。 只要他敢动,那锋利如刃的细丝会瞬间割破他的血管,让他血溅三尺! 是什么时候! 明明躲开了的。 元临一息间已想了颇多,极快的又恍悟过来,这东西是在他转身的时候缠上来的。 ——这个该死的小道姑藏起右手,还有矮身要逃的动作都是坑他的! 青年郎君脸上表情一时十分精彩,说不清是怒还是悔自己大意,一双幽瞳就那么死死盯着眼前的女郎。 她离他就那么一步之遥,他的刀身已碰到她的肩膀,可就那么一点点距离都叫他不敢妄动一分。从没有过的危机无形压在他心头,使他心惊肉跳。 “大人,这个东西吓人。”沈卿卿右手抬起,葱白似的食指按在刀身,轻轻移开。在元临敢怒不敢言地神色中又是一笑,夺了过来。 “还挺沉。”大刀到手,她身子跟着晃了晃。 青年郎君却是吃疼地抽了口气。她一动,缠在脖子上的细丝亦跟着收紧。 沈卿卿听到声音抬头,见到他细细的伤口加深,血丝在争先抢后地涌出来。 她仿佛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出声:“不好意思,忘记了我也不能乱动。” 她灿烂的笑颜刺疼着元临双眼,空无一物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 “你伤了朝廷命官,是重罪。”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沈卿卿朝他点头,“我知道啊,而且我还知道,你肯定还有人在边上吧。所以我在想大人,我们同归于尽如何?” 女郎明明带着调笑的语调,与他对视的双眸却让元临头皮发麻,这是身体在本能遇到危险时会有的反应。他闯荡在刀光剑影中,如何会分辨不出她眼中涌动的戾气。 他知道她真的敢动手。 一个明明长得精致无害的女郎,就那么俏生生站在他跟前,用一根丝线就掌控着他的生死,还起了杀心。元临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幻,他居然一而再败在名女子手上。 这名女子还十分聪明,连他的一点异动都能看透。 元临将慢慢抬手的右手放下,放弃了给属下x hà一,他心中虽为不敌一名女子感到羞怒,却也妥协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无机子的传人果然厉害。” 沈卿卿控着丝细的左手微微一抖,面上笑意尽敛,一双好看的眼眸内亦全是冷漠。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 这一刻,沈卿卿是真的有要shā rén灭口的冲动,元临亦感觉到脖子的线在收紧。可是很快,那丝线又松开了些,冷着脸的女郎轻轻扯了下细丝,右手拖着刀就那么往湖边去。 元临受控于人,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 还在小道上的众侍卫看见的却是,自家大人和那小娘子好生亲密,还将不离手的佩刀给了人! 这是什么情况? 侍卫们一脸蒙,元临那头跟着女郎到先前垂钓的位置,看见她伸手在左袖子里一晃,丝线一端拉长。正正好她坐下,他站在边上的长度。 望着在阳光下闪着若有若无光泽的丝线,元临就有种自己是被牵着的一条狗的错觉。 这错觉使他一张俊脸都黑了。 “别乱动,手抖要了你命,你找阎罗王也不会让你回阳。” 沈卿卿丢开刀,拾起跌落的鱼杆,淡淡扫一眼臭着脸的青年郎君。 元临闭了闭眼,压下在心底拼命翻涌的暴戾情绪。经过一轮接触,他对面前的女郎也有几分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她是无机子的传人。 就凭这一点,他确实也不宜再与她发生冲突。 这天下多少人想知道无机子的下落,无机子代表着什么,他十分的清楚。 元临是一个极会衡量利弊的人,有了深一层的思考后,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一连再的受辱都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其实命都在人手中,他此时哪里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元临眼中闪过自嘲,不过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冷酷。 他也未必会一直是那个寇! “嗳,你去给我抓两条鱼来。” 正当元临有所取舍的时候,沈卿卿突然扭头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湖面。 才将将冷静下来的元临怒意瞬间就再度涌起。 她什么意思? 沈卿卿仿佛有看透人的心本事,又道:“你吓跑了我的鱼,给我抓回来,有问题?”说罢,左手也跟着轻轻一扯。 脖子上的丝线被扯到肉里,元临紧跟着抽了口气。 他猛地闭上眼,有一瞬很想跟她说:你跟我同归于尽吧。可在睁开眼的时候,他面无表情一把撩起官袍袍摆,绑在腰间,在女郎的注视中下了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14章 湖面波光粼粼,一脸冷酷的青年郎君弯着腰,雪白膝裤泡在水里,走动间水声轻响。 沈卿卿就那么坐在岸上看他,手探在袖中,不时调节细丝的长度。 “把鱼杆给我。” 元临往前又走了三两步,发现徒手实在不好抓鱼。 沈卿卿抬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下刻朝他招手。 她这种要招之即来的态度叫青年郎君火大,一张脸沉了再沉。女郎自然看出他起了怒意,只是笑笑,阳光落在她眼中,璀璨耀目:“我们合作一回如何。” 还泡在湖水里的元临眉心一跳,狐疑地看着她,他目光在闪动,沈卿卿知道他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直接就朝他抛过去。 银光在空中划出弧度,元临眯着眼伸手接住。 是一把极好的bi sh一u。 如若他眼神差一些,握到刀刃,那非得又要见血不成。 她一个女子,究竟在身上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 元临看着bi sh一u,心中对沈卿卿的评价就是狡诈。 “和你合作的诚意。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女郎见他还站着,似笑非笑打趣了句。 呵呵。元临在心里冷笑一声,终于用bi sh一u将细丝割断。只是细丝的韧性有些出乎他意料,第一回根本是丝毫无损,再暗用六成力气后才总恢复自由。 他捏着那细细丝线,不太清楚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而这解下来细丝居然是打了个活扣,那活扣上有着铁器材质一样的弧环。他伸手扯了扯,那个环能够随着其中一股线hu一 d一ng。 眼前的女郎就是靠这弧环来控制细丝的松紧,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弧环也是起到细线发射的作用。 这么小小一样的东西就能出奇不意扣住人命门,精细又神奇。 元临一时看入了神。 “你还谈不谈,不谈就继续给我抓鱼。” 沈卿卿似乎没了耐心,一扬手,一个银色的东西又朝元临砸了过去。 元临被惊回神,忙抬手挡下。在东西砸在他袖袍那瞬间,他看清楚了,那又是一颗银子,让他不由自主想起第一回吃的亏。 ——这个女人! 有一百种挑起人怒气的本事! 他忍了忍,走上岸,将bi sh一u还给回她,那弧环却是留下了。沈卿卿也无没在意他的举动。 左右东西给他他也研究不明白。 “怎么个合作法。” “你是枢密院的?”女郎仰头看他一眼,是看他身上的官袍样式,“除去和我师父相关的,用我所学可以帮你一件事,而我的条件是——” 她说着顿了顿,随后字字清晰道:“你将我二叔父在朝中有动向都告诉我。” 元临闻言眸光复杂看她一眼。所以她从刚才就一直想这些事,才没有真要跟他同归于尽? 不过条件确实有些诱人。 她可是无机子的徒弟,本事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凡事都是有来有往。 “你和你二叔有过节?”虽然这事并不难办,但他还是想问问。 “那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沈卿卿凉凉一笑,尽是疏离。 她脾气挺奇怪的,难伺候。元临对她说变就变的态度挑眉。 “——好。”他很快就应下。 虽是对她态度不满,可他也不会因此放过对自己有利的事。 沈卿卿见他应下,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是一种淡然,仿佛料定他就该答应。 元临见此又扫她一眼,却见她视线已重新落在湖上。 “鱼。”女郎用脚尖踢地上的鱼杆。 鱼? 元临一怔。 沈卿卿说:“和你谈合作,没让你不赔我鱼,不赔我鱼,合作无效。” 青年郎君眸光一沉,简直快被她气死了! 忍了再忍,才压下一拍两散的怒气,弯腰拾了鱼杆重新下水捉鱼。 在他转身的时候,只听女郎幽幽自叹:“答应给那好吃的婢女做鱼的,没有会被叨唠死的。” 元临手中的杆子就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险些要吐血三升,敢情他是在给一个婢女抓鱼吃!他堂堂从三品的同知在给个婢女抓鱼! “元临住到了沈家?” 赢戎勾弦的手一顿,掌中的弓是半月弧度。 秦晋视线在冒着寒光的箭尖扫过,垂头回道:“是。昨夜没有离城,以为是在后衙,不想是去了沈家。” 蹭的一声,赢戎手中的弓骤然被拉满,羽箭破空飞射而出,深深没入五十步外的草靶红心。 他望着颤动的箭尾,笑了一声:“不意外。” 秦晋琢磨着说:“他怕是回头再查沈大娘子的事了。” “这就是他的性子。”青年公子将长弓随手丢给扈从,接过帕子擦拭额间的汗珠,“心气甚高,哪吃得了亏。” 早料到他会不服气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样不忌惮自己。 赢戎丢开帕子,唇角有着浅浅的弧度,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让人中午准备好酒。” 秦晋忙跟上他,问道:“公子是要请谁喝酒。” “自然是我们的元大人。” 元大人? “属下这就通知他前来。” “不用。”青年公子缓步进屋,若有似无的笑笑,“他会自己来。” 秦晋就在门槛外顿住了,公子有预知能力不成? 在离午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元临果然前来求见,秦晋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觉得自家公子真是神了。 元临被领着一路进了个五进的院子,抬眼就看到插满箭矢的草靶,每一箭都是正中红心。 他轻轻瞥一眼,很快又目不斜视。 秦晋将他带到正房门口,就转身立到廊下,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施一礼,朗声道:“公子可方便。” 很快,清润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元临这才又施一礼,抬脚迈过门槛。 屋内,青年公子盘腿坐在矮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只嘴叼金钱的貔貅。 那貔貅用鸡血石所雕,在他指尖下闪着光泽,微微一动,身上的光影就像是血液一样在流淌。 听到脚步声,赢戎颔首,示意他坐下说话。“刚刚才吩咐秦晋准备好酒,你就来了。” 元临却是半跪了下来。 “元临惶恐。” “有何惶恐。”矮案后的青年公子见此温和一笑,“若真惶恐,就不会暗中行事了,起来吧,这样说话多没意思。” 元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的举动肯定瞒不过赢戎的,所以才会早早前来,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 看似平和,却是丝毫不留情将事情揭到明面上说。 元临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赢戎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看来元大人是不准备起来了,那你就回去吧。”赢戎见他纹丝不动,手中的貔貅轻轻放在桌案上。 轻轻的一声闷响中,元临抬起头:“公子,错了就是错了。” 赢戎看过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玩味,元临被看得心往下一沉,但也不多分辨,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静止不动。 “那就去找秦晋挨个二十棍吧,等你回来喝酒。” 良久,青年公子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温润的神色,敲了敲桌案。 元临闻言心头微动,朝他抱拳,二话不说起身去领罚。 秦晋听到赢戎要打人二十棍的时候微微诧异。 这算是重罚了。 不过他乐得看元临吃亏,亲自拿了棍子就朝人轮了下去。 跟在赢戎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是他的处罚,那都是实打实的。再是身强体状的,二十棍下去都只有趴下的份。 棍子砸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伴着一声一声的数数,更是折磨着受刑人的神经,让落在身上的疼痛在精神紧绷中放大。 元临暗咬了牙,强忍着没有哼一声。这个秦晋倒真是一点也不手软! “停!” 在第十棍落下的时候,一位扈从得到了赢戎的吩咐,让停了处罚。 秦晋闻言抬起的手还是落下了下去,元临不措,被他一棍子砸得没跪住,趴在了地上。 秦晋哎呀一声,十分抱歉地扶他起来:“元大人,多有得罪。刚才没收住势。” “人有失手,秦扈从也不必太介意。”元临阴沉沉地笑了笑,挥开他的手,身姿笔直站起来。 此时已有人拿了伤药,请他到另一处的屋子上药,在药粉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处时,元临又笑了。 刚刚赢戎应该就只是要他一个态度,试探他罢了,这十棍,没有白挨。 正房里,秦晋在汇报:“属下失手多打了元大人一下,估摸着他心里是着恼了。” 青年公子就抬了抬眼帘,打趣道:“你也会失手啊。” 秦晋摸摸鼻子,脸皮极厚点头,随后又很解气地说:“我还以为公子不生气呢。”没想到还是罚了。 元临性子桀骜不驯,早就想挫挫他的锐气,只是这人又精乖得很,让人拿捏不到把柄。 也就他们家公子愿意去相信他,还要重用他。 屋里就响起了青年公子低低的笑声,“是不生气他自做主张。” 秦晋被他的话弄茫然了。 今日公子的话都十分难懂,“公子不生气,何故还真罚他。”这就是默认揭过此事,以后会继续用他的意思。 青年公子笑声一敛,眸光微幽:“没什么,就是想打他了。”正好元临也觉得挨打能安心。 皆大欢喜。 秦晋:“” 所以,这还是生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15章 笼罩大地的夕光渐渐收敛,沈府仆人们为主子的暮食忙碌着。 流翠是沈二夫人屋里为首的婢女,她一如既往的带着人到大厨房取食。厨娘们都知她得主子宠,每每总是要给点儿好处,这日是留了小半盅的天麻鸡汤。 流翠笑吟吟地坐在屋里享用,看着其他婢女将吃食装盒,将鸡汤喝得一滴不剩的时候,东西也准备得不差多。她站起身,朝身边的厨娘说:“这汤不错,夫人这些日子为家务烦忧,正好补补身子。” 厨娘得了赞,脸上都笑开花,搓着手谦虚了几句。 “好了吗,快走吧。可别让夫人娘子们等着急了。”流翠也笑笑,喊了声。 众婢女忙应好了,拎着食盒由厨房鱼贯而出。流翠最末抬脚,余光瞥见不远处桌上还有几个菜:“那是哪个院子的?” 厨娘顺着看过去,回道:“是大娘子那儿的。”说着嘴里咝一声,“不过大娘子那根本没人来取午食,这会子也不见人来取暮食。” “爱取不取,左右不是饿你们。”流翠闻言无所谓地笑笑,走了。 回到正房,流翠就见到沈二夫人正和齐妈妈满脸笑意说什么。 她看着心中微宽,夫人总算是笑了,主子高兴了,她们这些下人日子也好过些。 流翠默不作声摆饭,二房的娘子们很快都过来请安,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小娘子的说笑声。摆好饭,流翠想了想,还是将在厨房看见的事告诉一声,沈二夫人听着只是冷冷一笑。 “这是她不吃,可不是我们亏待她,让厨房的把这事见人就说。省得那死丫头要故意找事儿。” 流翠那头应是,沈依依接嘴道:“娘,她自小心眼就坏,您可真得防着些她。” 沈二夫人是十分赞同这话的,自家女儿可都没少在她身上吃亏,不过又想到什么,脸上再露了笑来:“她也得意不了几天,我儿的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这好日子指的是什么,沈依依是知道的,当即羞红了脸。往日就数她最爱说话,这整顿饭下来,倒是安静极了,沈二夫人看着心有感慨。长女果然是大了,是该说亲嫁人了。 是夜,沈卿卿早早沐浴过,依在兰色的靠枕上看书,翻过十来页觉得没意思,随手就又将书丢在桌案上。 桐月正摆弄一个木头做的小玩意儿,听到动静抬头,就见女郎百无聊赖的表情。 “明日我们上街一趟。”沈卿卿手指轻轻敲着案面,侧颜在灯下如玉生辉。 “娘子要去买书啊。” 婢女想到丢了的那个包袱,里面有两本书还是崭新的。 女郎说:“嗯,买书,顺道去铺子看看。” 长房分得两个铺子,她娘亲生前喜欢制香,其中一个就是卖香料的铺子,她记得卖得还不错。当年她走得着急,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桐月来了精神:“好啊,奴婢长那么大,还没有逛过州城呢。” 主仆俩敲定,准备早些歇休。这时有人敲了门,桐月懒懒地问:“谁啊。”这什么时候了,还敲门。 “奴婢是院里的梨香,给娘子和桐月姐姐送些消暑的甜汤。” 听到有吃的,桐月这才赶忙站起来给人开门。 梨香端着甜汤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年纪些小的丫头,那丫头手里的雕莲木托盘间放有一个精致的香炉。 梨香笑吟吟地将甜汤呈到沈卿卿手里。见她十指纤长白皙,骨节优美,轻托着碧色的碗,仿佛是掬了一手的湖水。一种春水映梨花的美。 大娘子连手都长得这般好看。 梨香不由得多看几眼,视线偷偷又落在沈卿卿精致的面容上,感慨着如今家中可不是二娘子长得最好了。 难怪二娘子总和大娘子不对付。 若换了她,也会因为姐妹间的相比较而不开心。 梨香这边乱想着,小丫头已将香炉放到了内室,来到她身后扯了扯她衣裳。梨香就笑道:“娘子慢用,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沈卿卿轻轻搅动甜汤,笑了笑。 梨香见她什么都没有说,放心离开。 脚步声自廊下远去,女郎视线落在映着树影的门柩上,“去把那香掐了。” 桐月正好把甜汤喝见了底,一抹嘴就跑到内室用水浇灭了香,还被呛着咳嗽几声。 “这啥味儿,说香不香,有些冲鼻。” 沈卿卿也搁了汤,来到门口:“你快出来,等味道散一些我们再进屋去。” 婢女脆生生应是,哒哒地跑到她身边,又听见她吩咐:“晚上听到动静别作声,除非我喊你了。” “啊?好,可是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动静啊。” 这儿又不是山上。 沈卿卿视线扫过那香炉,微微一笑:“也许要闹鬼。” 桐月当即就打了个激灵,起一身鸡皮疙瘩,随后见自家娘子笑出声,就知道是吓唬自己的,不满嘟嘴。 不过到了夜里,桐月倒是十分警惕,她知道娘子从来不做无谓的事,只要她说的就肯定有原因。 果然,正当她要昏昏入睡的时候,听到了门栅吧嗒一声,是掉在地上的声音 翌日,晨露未散,沈府的下人已开始扫洒。 沈二夫人也起了个大早,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在听到齐妈妈一句话后,当即冷了下来。 “没有?你们都找仔细了?!” 齐妈妈回想着昨晚的细节,肯定地点头道:“夫人,奴婢亲自去找的,大娘子与那个桐月也是奴婢亲自搜的,根本没有贴身带着。屋里每个解落也翻过了,也是不见的。” “——那东西呢?!”沈二夫人声调拔高,眼有厉色,“昨儿老爷说已得到信儿,那人就快到了,我们却连东西都还没有寻到。” 齐妈妈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确实是不见什么玉佩。 那个大娘子,别说玉佩,连件首饰都没翻出来。 齐妈妈不语,沈二夫人再急再气也没有用,老仆做事情肯定是尽心尽力的。 可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沈二夫人心中极乱,深吸口气,坐到妆台前:“快给我梳妆,我好去寻老爷。” 一大早,沈府正院气压就有些低。沈二老爷刚起身就被妻子寻回屋,听糟心的事,坐在案前直冷了脸。 沈二夫人知道没有办好差事,心虚得垂头不敢多说一句。 “就一个玉佩,你这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难不成是长腿跑了不成!”沈二老爷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 州城里因洪水涌进不少周边的百姓,对他都意见极大,碍于朝廷的人就在青州,他也只能是忍气开仓救济。眼下安乐侯世子也快到州城了,可是事情却还没有办妥,安乐侯世子若是知道,还不知道要如何作想。 他可是好难得才争取了机会,能高攀上安乐侯府。 找不到玉佩,说好的事情指不定就变卦了! 哪能让好事这样白白跑掉。 “给我掀了屋顶都要找出来!”沈二老爷重重拍了桌案一下,连茶杯都在跳。 妇人也听得眉心直跳。 她倒也想找出来啊,她比谁都着急! 屋里正是气氛凝重,齐妈妈却是一脸喜色走进来,向两人一施礼道:“老爷夫人,老奴让人打听到一件事。大娘子在归家前丢了一个包袱,没有找到,是桐月亲口说的,她说当时大娘子都急哭了。可是她再三问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娘子又不说。” 丢了包袱。 沈二夫人听得有些茫然,倒是沈二老爷一琢磨,笑了出声:“怪不得你们找不到东西,那玉佩多半怕是丢了!” 经他一说,沈二夫人恍然大悟,激动得也露出喜意。 “老爷,那事儿是不是可以定了!” 那死丫头没了玉佩,到时事情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她就算是闹也闹不出名堂来! 沈二老爷笑着起身,理了理袖袍道:“如若是真丢了,那肯定不会有问题,但你还是再打听打听,可得确认了。” 原以为要棘手的事就那么迎刃而解了,沈二夫人喜出望外,再三应好,要齐妈妈再仔仔细细打听。 她提着的心总算又放回了肚子里。 而故意放出声风的沈卿卿已出了府,往州城的长街去。 沈家早最也是做买卖的商人,是沈老太爷科考入仕后才不再经商,祖上在州城有着三四间铺面,其中一处就在长街上,给了沈大老爷。那就是沈卿卿娘亲用来卖香铺子。 她让许大叔赶车到地方,下车的时候小伙计正在门面前洒扫,不远处有个小巷子,巷子口摆了个卖豆浆的小摊子。豆浆香甜的味道就一着顺着风飘到鼻端。 沈卿卿想起了以前,娘亲若是早间到铺子来查帐,必然会带着她到小摊子喝一碗豆浆。 她怀念起来,便与桐月说:“我们去那喝碗豆浆。” 左右早上她也未用朝食。 桐月笑眯着眼说好,许大叔知两人都没用饭,想到经过的街口还有个有名的包子铺,便说:“娘子,小的到前头给您排队买包子去。” “那就劳烦你了。”沈卿卿让桐月拿银子,“多买几个,许大叔也再和我们一起吃些。” 沈卿卿和气,许大叔也笑着应好,转身驾车到街口去。 桐月那已经到摊子前,拿帕子擦好凳子,让她坐。 这才坐下,沈卿卿就听到隐隐约约传来哭声。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哭声的源头,只皱了皱眉。 摊子的老板是个中年人,他笑着给端来豆浆,正好见沈卿卿张望,就自主与她说话:“小娘子有些面熟,您是听到哭声了吧。”他说着指了指右边,“前面那没开门的是个医馆,那个老朗中是个心善的,这两天收留了不少有伤的城外百姓,估计是哪个人熬不过去。家里人伤心了吧。” 沈卿卿点点头,她想起来了,是有个医馆在附近。 老板是个知趣的,给解了惑便又回到大锅后,继续细细的搅豆浆。 伴着若有若无的哭声,沈卿卿喝完小半碗豆浆,发现许大叔还没有回来,她想要让桐月去瞧瞧。还没说话,就听到了有节奏的马蹄声。 以为是许大叔回来了,哪知她一抬头,许大叔是见着了,可他却不是驾车回来的,而是与人共承一匹马。 “不想居然还能再遇到娘子。”马背上的秦晋朝抬头的沈卿卿施一礼,被眼前的女子惊艳了。 沈卿卿在他目光中淡然将帷帽的白纱放下。 ——还真巧,她记得这个秦扈从。 女郎的声音从薄纱后传了出来:“是挺意外的,秦扈从也出来买包子。” 秦晋呵呵地笑,“对,买包子。我们郎君喜欢吃包子。”总不能说是我们公子不知怎么想的,对你很有兴趣,让人在沈府外守了许久了。 沈卿卿一怔,也低笑出声。 喜欢吃包子的郎君? 秦晋听着她的笑声,脸莫名有些发热,硬着头皮说:“我们郎君想请娘子吃包子。” 说罢,秦晋自己都要忍不住皱眉。 有人拿包子来讨小娘子欢心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16章 赢戎站在人声鼎沸的铺子前,素来染三分笑意的双眸光华微幽。 ——包子铺? “秦晋人呢。”他合上泥金折扇,沉沉开口。 秦肆摸了摸鼻子,指向长街:“请娘子去了,还没有回来。” 正说着就听到马蹄声,众人看去。只见高大的黑马上侧坐着位戴帷帽的娘子,马儿被秦晋牵着慢慢地往前走,女郎长长的白纱随风轻动,身形纤细出尘。 赢戎望着马背上的人儿,一时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却是突然想笑。 秦晋究竟是怎么把人请来的,她性子也是有意思,在包子铺见面,居然也应了。 青年公子抬步上前,沈卿卿见着他前来的时候微怔,心中的不确定很快就消失。她撑着桐月伸来的手跳下马,动作利落。 赢戎要靠上前去的脚步就打住,朝她拱手打招呼。 “扈从失礼,还望娘子海涵。” 沈卿卿隔着白纱打量他。男子五官俊秀,她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如玉无暇,一双眼眸温润明净,好似春日晴空,给人温柔平和的感觉。 这是她首次见着这公子的真颜,在土地庙的时候,他可是一直斗笠不揭,不想姿仪如此出众。 他的父母该是何等相貌。 沈卿卿敛神,屈膝浅笑道:“公子言重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十分悦耳,赢戎微微一笑,比了个相请的手势。 早有人已入店内准备,寻好一个角落的位置,相比大堂中间,算是安静了。 两人单独坐了一桌,秦晋几人就跟着桐月挤到前边一桌,将将好将两位主子的身影都遮挡住。 沈卿卿坐下后想到什么,喊了声桐月,婢女笑吟吟拎着两个竹子做的盛器过来,放到桌上。 “这是前边卖的豆浆。”女郎伸手拔了上边的软塞,赢戎会意,将手边的空碗递了前去。 甜香的味道就鼻尖飘散。 “你尝尝。”沈卿卿将倒好的豆浆推到他跟前,“我小时候常到这家,味道还不错。” 青年公子笑着谢一声,很斯文地浅抿小口。 沈卿卿就眨了眨眼,“不好喝?” 赢戎动作一顿,抬头奇怪地说:“娘子何以为。” “那是”她还想说什么,又见他还是那样小小的抿一口。 沈卿卿明白过来了。敢情是青年公子太过斯文,她自己误会了。 她抿抿唇,到底没忍住笑了出声。 还是首回见这样用饭的,即便是她堂兄那样的读书人,吃饭不也是大口大口的。 女郎突然发笑,赢戎更加奇怪,不知道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伙计在这时上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冒着白雾,iàn pi细白松软,一看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沈卿卿抬手将白纱撩起,放下豆浆的赢戎抬眼就见到她尖尖的下巴,再是一双润泽的红唇。 他微微一怔,很快又移开目光。沈卿卿将白纱分于帽檐两侧,又取了方帕子出来,不客气伸手要去取包子时,发现对面的人双眸只盯着桌面。 “公子?”她奇怪地唤了声。这人怎么看着桌面,不拿包子? 是她太不客气了? 赢戎闻声才抬起双眸,眸光只在她面容上快速一瞥。 “娘子请用。”他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沈卿卿点点头,这才用帕子包着捏了个包子,放到嘴边。 那头,赢戎却是另有心思的执着筷子慢悠悠夹着包子。那日见她时是晚上,又是惊鸿一瞥,只记住五官特怔,这白日再见其容颜,是有几分惊艳了。 她还将头发剪了,刘海遮着眉,比那晚上瞧着少了几分柔媚,变得俏丽可人。 但实则性子嘛赢戎又想起被整得惨兮兮的卫永嘉,她外表可真有欺骗性。 “公子再不用,包子就该凉了。” 女郎提醒的声音再起,赢戎敛神,扬着轻轻地笑掩盖种处思绪,小小咬了口肉包子。 捧着包子的沈卿卿实在是忍峻不住,问道:“公子向来都这样吃包子吗?” 什么? 赢戎低头看包子,莫名。 “我听秦扈从说你喜欢吃包子,但这样一口咬下去,只是皮儿,陷还在更里边。能有什么滋味呢?”特别是这样的肉包子。 青年公子神色明显一顿,谁喜欢吃包子? 他? 随后不动声色瞟了眼前边一桌的某个身影,握着筷子的手就用力几分。鉴于有双还充满好奇地眸子瞧着自己,他勉力压下复杂心情,说:“家中的包子,比这外边做的个头要小一些。” 原来是吃食|精致,才养成这样的习惯。 沈卿卿终于恍然,他这可是锦衣玉食养大的,瞧这一身气度也该是,上回他给她的点心也是小巧精致。她就扬了笑,将手里的包子举了举,示意他看过来,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赢戎就见到她脸颊鼓起了小小的一块,又见她轻抿唇,用舌尖将唇上沾的些许碎末亦卷入口中,声音有些不清地说:“外边的包子要这样吃。” 他又怔愣了,眼前还仿佛闪过她方才一现而闪的粉色舌尖,心头莫名重重一跳。 ——小娘子们都是这么吃包子的吗? 极少与女子相处的赢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视线落在她微鼓的粉腮,竟觉得这样的吃相还蛮可爱。 “老板,再来十个包子。” 桐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同桌的两人都看了过去。她手中还捏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说完话直接就全塞嘴里了,脸颊鼓起成小山包。 赢戎:“” 并不是所有小娘子吃相都一样。 他默默移开视线,沈卿卿笑道:“我婢女食量比一般女子大。上回在土地庙就多有劳烦,今儿这包子还是我请吧。” “再来十个包子的银子,我也还是付得起的。” 他并不同意,女郎低头又咬一口肉包,细细咽了又笑吟吟地说:“可我不想欠公子人情怎么办。” 赢戎目光一凝,从她笑容中读出几分疏离。她被审视着,却很坦然:“对,就你想的那样,我为了还人情才会同意到这儿来的。毕竟,我也不想深究这萍水相逢的事,也不愿将人心想得太坏,何况公子说过。你是商人对吧。” 商人无利不往来。 总该有目的,她又不真傻。 她爽直利落,一语见地,倒是叫赢戎连反驳都无反驳。 他确实是有目的接近,尽管可能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聪明的女子总是难相处的,赢戎也是无奈,但没有被人戳破心思的尴尬,反而极磊落:“我确实是有目的接近娘子,却非歹意。”说着又觉这说法不能叫人信服,索性不多说了,喊了秦肆送样东西过来。 看到小小的包袱递到手中时,沈卿卿笑容里就多了几丝玩味,眼眸内的光亮得似会灼人。 她打开包袱翻了翻,沉吟半会后说:“那我就先姑且信了吧。” 赢戎朝她拱拱手,笑得真诚温润:“可以把姑且摘掉。” 女郎却是不再言语,只埋头吃包子,青年公子也跟着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咬着。原本还觉得挺香的肉包,竟是有些没了滋味。 很快,沈卿卿就付帐告辞,赢戎亦站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处,她突然回身,逶逶白纱轻扬。 “公子如何称呼?” 赢戎未曾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温声回道:“戎。” 容? “小女子又承了容公子一份情,下回若还能再见,再请公子吃包子。”说罢还愉悦地笑一声,“我叫沈卿娘。” 女郎施施然上了马车,赢戎立在台阶下,沈卿娘三字仍萦绕在耳边。 她这算是信了自己没歹心了? “秦肆。”他喊来扈从,吩咐道,“可以把信送给顾将军了。” 秦肆应声,施一礼便快速离开。 秦晋望着走远的马车,低声问:“公子,我们是否该启程往都城了。” “青州事未毕,且离那日子还有近三个月,不着急。”赢戎淡淡一笑,神色虽平和,但那笑却不让人觉得平和,反倒隐着几分冷意。 秦晋见此立即闭嘴。每每说起都城,自家公子总是这样的表情。 青年扬扬宽袖,转身上车准备打道回府。在登车前,他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秦晋的肩膀:“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喜欢吃包子。等哪日你能成亲,我一定给你封份厚礼。” 请人小娘子吃包子当借口,也只有他想得出来,叫人一眼看穿心思,想想自己这当主子的都觉得丢脸。不怪沈卿娘那般警惕他的。 年轻扈却被这话闹得莫名奇妙。 他自知刚才请人的借口有那么些蹩脚,人不是应了么,你们还相谈甚欢。可那句哪日他能成亲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加个‘能’字。 只是青年公子根本不再给他张嘴问的时候,玉树般的身姿已让帘子隔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17章 “娘子,这不是我们丢的包袱吗?” 马车里,桐月翻着包袱里的东西,发现一件不少,惊讶极了。 沈卿卿淡然正坐,眸光随着晃动的光影闪烁:“是啊,我们丢的包袱。” “是那位容公子让人找回来的?”桐月开心地将包袱又系好。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然而失而复得就是好的。 她又感慨一声,“这个容公子真是好人啊。”长得还好看。 沈卿卿闻言微微一笑。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她能分辨出他对自己是善意的,虽然带着某样目的。 不过自己能有什么让人可算计,还是萍水相识,更何况那容公子一看就是出身极好,真不像是商人。他们两之间,真要有一个人要算计对方,应该是她才对,毕竟他那张脸长得太好了些。 看起来还很有身份的样子,好看又有神秘感的郎君沈卿卿清亮的双眸就眯了眯,她确实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马车很快就停了,回到豆浆摊子的地方,桐月扶着女郎下车,随后去把借来盛豆浆的竹筒还了。 先前听到的哭声还在继续,且是越发清晰。 沈卿卿侧头看了眼,是不远处的医馆开门了,有人正被用门板抬着出来。是那些抬着人的百姓在哭。 悲恸的哭声让人闻之心酸。 沈卿卿沉默地看着那行人经过自己远去,看到了白布下无力垂落的手。她移开眼,叹一声,让桐月取了十两银子给为首的少年,她能帮的也只能是让逝者走得有尊严一点了。 回到卖香铺子,洒扫的伙计已经不见,柜台里站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嘀嘀咕咕在说一大早的就有晦气事。连带把医馆那好心的老朗中都囊括在骂声里。 沈卿卿立在门口听了几句才抬步入内。 刚才还骂人的中年人霎时就堆开笑,搓着手道:“这位娘子是想要买熏香?喜欢淡雅的还是喜欢香味持久一些的。” “你是这里的掌柜?” 沈卿卿与他错身,进到里边看柜上的展货,一看熏香的名字眉头便拧了起来。 中年男子怔了怔,吧唧了下嘴品女郎的语调。 不怎么客气。 他慢慢回道:“是,小的姓李。” 沈卿卿闻言侧头打量他,再问:“先前的余掌柜呢?” 李掌柜是真是觉得不对劲了,心里嘿呀一声,笑也隐去不少:“娘子若是买香,我可以给娘子介绍,若是打听事儿什么的,娘子找错地了。” 桐月听这话阴阳怪气的,瞪了眼就撸袖子。 沈卿卿抬手制止,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要打听事,却也没有找错地,而且,我只认余掌柜。” “——丢出去!” 女郎突然厉声,李掌柜还未从软绵细语的突变反应过来,眼前就冲来一个黑影,紧接就是被人揪住襟口双脚不着地甩飞了。 ‘咚’的一声闷响。 微胖中年男子跟个冬瓜似地被砸在地上,还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疼得眼前直发黑,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把在后堂的小伙计都惊得跑了出来。 “李掌柜!”小伙计忙跑出去将人扶起来,惊疑不定看着店内的一对主仆。 沈卿卿倒是见到熟人了,朝那小伙计道:“六顺。” 被人喊出名儿,六顺有些傻傻地点头,女郎这时又问道:“余掌柜哪儿去了。” 余掌柜。先前的掌柜也被喊出名来,六顺猛然一个激灵,竟是直接丢了李掌柜,十分欣喜跑上前喊道:“大娘子!可是大娘子您回来了!” 他一松手,摔得还晕乎乎的李掌柜再一回趴在地上,桐月哈哈地就笑出声,沈卿卿这才慢条斯理撩起白纱。 微笑看向比前个头高不少的六顺:“难得你还记得。” “小的怎么会不记得大娘子。”六顺露出憨厚地笑。若不是大娘子和夫人,他估计就饿死街头了。 与有恩的故人相逢,小伙计欢喜极了,用袖子把椅子又擦一遍,请着她坐下。他看了眼在门外艰难爬起来的中年男人,小声说:“娘子,余掌柜被二夫人赶走了,这个是李掌柜是二夫人请的,之前铺里的配香方子都被二夫人拿走了。” 他说完,缩了缩脖子,犹豫一会还是再去搀扶中年男人。 沈卿卿白纱下的神色是了然,六顺的话倒是印证了她所想。他们大房名下的铺子掌柜贸然换成别人,能插手的,自然也就只能是沈府二房的人。 李掌柜这会脑子清醒多了,将六顺对沈卿卿的殷勤也看在眼中,神色冷冷推开他。 “大娘子?我即便是受雇于你们沈家,却不是卖身的奴。大娘子一来就对我是打是骂,可还有王法了。” 王法? 沈卿卿闻言冷笑一声:“一,你受雇于沈家二房,与我无关。二,这是我大房的产业,你不是我沈家大房的人,却鸠占鹊巢,我没扭了把你送官已是小惩大诫。” 他要说理,沈卿卿就和辨理,三两句话就将他说得面如土色,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桐月,再送送李掌柜。”女郎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李掌柜在那脆响声中打了个激灵,见刚才力大无穷的婢女又撸了袖子要上前,吓得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此时长街上人还不算多,香铺闹的动静也没有过多人注意,店铺前很快又恢复平静。 六顺这会才伤心的将这三年来的事情一一说来。 余掌柜不但被赶走,现在连铺子的收入都是给交到了二房,再有因制香的方子都被拿走了,现在铺里卖的都是些便宜香料,每个月盈利也极少。以前的客人都不再来了,转而全去了二房新开的香铺那边。 桐月是在沈卿卿去了观里才跟在她身边的,听到这样的事吃惊又气愤,恨不得马上杀回沈家,将沈二夫人揪着痛打一顿。 他们居然如此欺人! “你把帐册都给我,铺子这个月先别开了。”沈卿卿沉默良久,站起身。 六顺红着眼激动点头,“娘子,余掌柜临走前将早年的帐抄了一本,再三吩咐小的收好。”说罢转身跑回后,再去柜台那边取了这三年来的帐本,居然不过薄薄两册。 把东西递上时,他有些愧疚:“娘子,小的没用,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卿卿让桐月拿上帐册,安抚道:“你先好好歇些日子,我们也许会因祸得福呢。” 六顺目送她离开,马车远去后他才抬袖子擦了擦眼。大娘子还是那么好的性子,什么因祸得福,他哪里不知是安慰的话,香铺的配方都没有了,恐怕是不能再开了。 小伙计叹着气,失落地将铺子关上。 出门逛一圈,沈卿卿回到府里,发现仆人十分忙碌的在洒扫。 她瞥了几眼,有眼尖的婢子十分精乖上前请安,笑呵呵地说:“大娘子回来了。” 沈卿卿示意桐月,婢女随手取了散铜板塞给她。那婢子笑得双眼弯弯,小小声说:“大娘子,听说府里要来个极贵的客人,而且还有人说那是二娘子的未来夫婿。” 沈依依的未来夫婿?喝了回笼汤那个?女郎听到这句话倏地就笑了,明亮的阳光都不及她眸光璀璨。 婢子被她笑颜所惊艳,连她什么都走远都不自觉。 走远的女郎在笑着吩咐:“桐月,一会给我们送吃食的人来了,你让他以后都直接找帐房结帐,知道怎么说吧。” 桐月闻声思索了会,愤愤点头。 在沈府仆人一片忙乱中到了中午,沈二夫人脸上一直堆着欢喜的笑,又有些坐立不安,频频派人去大门探听什么。 正是着急间,她见到管事匆忙前来,当即紧张地问:“可是人到了?!” 管事一怔,神色古怪地道:“夫人,是有酒家的找我们结帐。”很快地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十两?!”沈二夫人惊叫出声,“你说那个死丫头三顿饭吃了十两银子?她那是直接将银子给吃肚子里了吧!” 管事叫她面有狞色,垂着头没敢接话。 “你带着人找她要去!她在外边点席,就自己给钱,哪里有吃了东西要我付帐的理由!” 沈二夫人咬牙切齿,沈卿卿吃的东西,凭什么要她当冤大头给钱!管事仍低着头:“老奴也是这么跟大娘子身边的婢女说,可是那婢女却当着外人的面就大声嚷嚷” “说什么?” “说大娘子离家三年,公中没有给过半颗银子,就拿大娘子以前在公中没领用的钱抵了。还有,那婢女说大娘子用过午饭会再来叨唠夫人,清算一下这三年来,夫人占了长房铺子的盈利的事。”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来要钱的伙计瞧他那眼神,那种带着八卦又鄙夷的目光,让他臊得连脸都没敢抬。这不就是在说他们沈家苛待大房遗孤嘛。 这个名声他可不敢背,这才来了请示。 沈二夫人也被这话噎住了,一并想起不久前见的李掌柜,因着有更各要的事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在她眼里,沈卿卿一个孤女,知道了也拿自己没有办法,可这个死丫头偏偏运道好撞上这关键时候。 还叫外人听见了这些话,她再怎么着也是要顾及着些脸面。 这个搅局的死丫头! 她要招呼未来女婿,哪容得她搅局! 沈二夫人气得眼前发黑,站起身一甩袖子,“我去看看!” 管事忙跟上,哪知却见她直接往东边的院子去,他一怔,忙道:“夫人,您不是去到前边去?” 人家还等着给银子呢。 沈二夫人没好气睃了过去,“让他去帐房取,再让把嘴闭紧些!”她是要去看看沈卿卿那死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管事总算松口气,连声应是处理麻烦去了。 文翰院里,沈卿卿主仆俩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桌上的菜垒了两层,桐月捧着大碗吃得不意乐乎。 沈二夫人一进院门就见到婢女大块剁颐的一幕,吃得那一个叫欢,还全是肉菜! 她冷着脸走上前,只是主仆俩全当没见到她,该干嘛还在干嘛。 沈二夫人站在石桌前半会也没有招呼,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轻咳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沈卿卿闻言终于动了动,不过是将烧鸡腿推到了桐月面前:“把这也吃了。” 桐月笑得直眯眼,口齿不清谢过,继续埋头大吃。 “沈卿卿!”二夫人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家中有厨子,你怎么还让外边往府里送吃食,你究竟在闹什么!” “闹什么?”沈卿卿总算是搭理她了,懒懒托腮,侧着脸似笑非笑看她,“提醒一下婶娘,我们大房还有人在而已。” 沈二夫人简直是要被她气晕过去,果然,她就是讨债来的。她眸光微厉,忍了再忍才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卿卿,你年纪轻,别被那些嘴碎的说两句就蒙骗了,没得叫我们之间生分。” “我们这间本就没有什么情份,哪来生分一说。” 沈卿卿毫不留面子又噎了回去,沈二夫人铁青着脸,险些要拂袖而去。她这时又慢悠悠道:“不过好歹也是一家人,婶娘亲自前来也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侄女自当是要给婶娘改正错误的机会。” “这样吧,婶娘把配香的方子还回来,再将这三年得益吐出来,我们的情份也许就回来了。” 亏c亏心事?! 她呸!沈二夫人冷冷一笑,这张嘴可真是利害,上下嘴唇一碰,是错是罪加三等,还狮子大开口! “我说了你是被人蒙骗了,这傻话我听听就算了,没得让别人要笑掉大牙的。” ——啪。 一只碟子突然在沈二夫人脚下粉身碎骨。 沈二夫人吓得尖叫一声,紧接着面门又迎来一个碗,带着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她堪堪是躲开了,却叫油污泼了头发。 “沈卿卿!”沈二夫人提着裙摆狼狈后退,可是沈卿卿丢来的碗碟都跟长了眼似的,紧追她不舍。 她再也呆不住,往门外跑,正巧撞到回家来的儿子。 沈彦扶住慌乱地母亲,沈二夫人气在头上,连儿子都不想多理,怒道:“就你烂好心留那个疯子!”说罢又恶狠狠吩咐齐妈妈,“派人守住门,让她一步也别想出来!” 这边才说着,婢女们突然尖叫,是桐月提着两个食盒直接砸了过去。 沈二夫人在混乱间被砸到腿,痛得直喊,丢开儿子喊人搀扶着落荒而逃,哪里还有一丝官夫人的威风。 沈彦望着院里院外的狼狈,又见到堂妹似笑非笑盯着母亲远去的身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怎么闹起来的。 沈卿卿难得没控制住脾气,小小出口恶气,见人走了,懒懒地掐指头算日子。 还有四天,她再忍忍好了,到时连本带利的才开心。 而被沈家二房盼了许久的人,终于在午后进了沈家大门,华盖马车侍从簇围,好不威风。与此同时,赢戎那也得了信,伸手将袖中那枚刻有卫字的玉佩拿出来把玩。 疑惑又盘恒在心头,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若她真嫁了卫永嘉,就真可谓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赢戎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在天灾前临危不惧的身姿,还有吃包子时鼓起的可爱脸颊,那样特别的一个小娘子。 青年公子莫名就觉得手中玉佩很碍眼,啪的一声丢到案上。 秦晋听到声响侧目,就见一枚玉佩从桌案上滚到柔软的地毯间,青年公子的眉眼被袅袅轻烟朦胧,一时让人品不出情绪来。 好半会,他声音响起:“让人追上秦肆,叫他告诉顾将军,沈卿娘有婚约在身。定亲的是那不学无术的安乐侯世子。” 秦晋应是,转身时无声咧了咧嘴。怎么公子在说沈大娘子名字的时候,似乎特别温和,而且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将沈家大房的事都转告给顾将军。 自从遇到沈大娘子后的公子,是越来越叫人猜不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18章 沈家来了个贵客,低调了些日子的沈二老爷设宴款待。 当夜晚宴,身为沈家另一位贵客的元临也被请到席中,他在看到油头粉面的卫永嘉时,冷冷一笑。 卫永嘉瞧见他竟有种老鼠见了猫般的胆怯,只是掩饰得好,他人没发觉罢了。 “元大人,这位是安乐侯世子。”沈二老爷不知两间暗涌,笑吟吟地引着两人相识。 “倒是老相识了,卫世子居然也来了青州府。”元临大刀阔斧坐到矮案后,随手将佩刀搁在桌上。 u qi砸在桌上的闷响让人听得心惊。 沈二老爷品出有些不对味。 元临来自都城,名声响亮,他自然是知道会与安乐侯府的人相识,他这是故意请了元临来的。就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都城也是有着靠山的,想要他在查青州盐引的事时,抬那么一下手。 大家自然都欢喜。 谁人不知安乐侯府卫家与煜王有着姻亲关系。煜王是当朝皇叔c先帝的兄弟,虽不是与先帝一母同胞,却是高祖帝最喜爱的老来子,三岁就封了王,硬是将人留到弥留前才放去了封地。若不是煜王当年年纪太轻,大家都以为先帝皇位要换人坐呢。 后来煜王去了封地,但占着当今陛下皇叔的身份,在宗室内地位极高,前些年又平了藩国一场叛乱,朝中亦有积威。陛下都对这小皇叔的势力向来睁只眼闭只眼,这也是沈二老爷并不太惧元临的原因。 但他发现眼下似乎有些不对路,只能是硬着头皮看后续发展。 卫永嘉见元临作态,呵呵一笑,朝他拱拱手:“不想元大人到青州公干来了,我父亲不久前进宫,还叨念着没见元大人呢。” “一般人可都不想见着本官。” 青年郎君似笑非笑睨了过去,卫永嘉被他看得连喉咙都在发紧,只能又是呵呵笑着打过场。 两人交谈也就到此而止,沈二老爷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殷勤向二人敬酒。 散宴之时,卫永嘉酒意微熏,元临将杯子一扣,直接起身未发一言走人。沈二老爷见此就想让婢女将卫永嘉搀扶起来,送他回客院。 卫永嘉却是坐得稳稳的,挥手示意他将人都遣退。 沈二老爷照办,在门扇合上那瞬,卫永嘉就道:“你怎么把这煞星招府里来了!” 煞煞星。沈二老爷嘴里咝一声:“也是没有办法,他查盐引的事查得紧,私下处好些,总是对的。” “那处好了吗?” 沈二老爷就噎住了,染着酒色的脸又红了一分。 “希望你别反被聪明误。”卫永嘉说着打了个酒嗝,双眼盯着边上的烛火,眸光沉沉,“听说陛下近来龙体有恙,脾气也跟着多变,我父亲的意思是让近来都低调些。你倒好,还惹个煞星跟在身边!” 若不是当年沈家老太爷救了他祖父的事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还是在朝中有些地位的,怕被人拿了当把柄捅到陛下那去,说他们卫家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是真不想认与沈家有定亲一事。 小小四品知州,于卫家并没有什么帮助。 卫永嘉从语气到神情都是高高在上,沈二老爷心中有些不舒服,却只能是硬生生忍了。他堆了个笑:“再过几个月就是陛下三十三的寿辰,陛下心情定是很快就转好了,未必会在这个节骨眼挥刀子。” “就怕陛下年纪一年比一年长,他心中对煜王这小皇叔就越忌惮,毕竟煜王小了陛下有十一岁,大皇子如今也只得十八。若是哪日陛下要趁机发作一把,还不知是什么后果。” 他们这些跟煜王沾亲带故的,其实也是心悸,不少人都暗中投到了皇子们的阵营里。 好多一条路,也是明哲保身。 沈二老爷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间不知要如何接话。卫永嘉只当把他吓着了,讥讽一笑:“罢了,右丞总在我父亲面前说你好,你任满调都城的事右丞也在盯着。只是这换亲一事不能出差子,不然你这官帽子就怕是不稳了。”还得连累他们卫家被人非议。 “世子放心。”提到亲事,沈二老爷顿时又来了精神,“左右一个命硬八字不合的借口就能遮掩过去,而且我那大侄女还丢了定亲的玉佩,她就是知道失了亲事,也只能憋着。何况,她一孤女,终究还是要指望我这叔父的,她聪明着,会取舍。” 沈二老爷将话说那么满,卫永嘉也就无所谓笑笑,娶一个有前途的四品官之女为妻,确实是要比那孤女强许多。左右都城是不会有权贵家的女儿嫁给他了。 而且女人嘛,不就是个玩意儿。漂亮就多去屋里,不好看,他再多纳几个美妾放房里就是。 这样想着,卫永嘉心里的抵触倒减轻不少。 宴席散去,沈二老爷一颗心总算落到肚子里,回屋就将卫永嘉应下亲事的事说了。沈二夫人高兴得连他又去了姨娘屋里都顾不上。 她女儿马上就要成为世子嫡妻! 第二日,沈依依与安乐侯世子定亲的事就传遍了沈府,还定了过几日对外设宴,是要公布喜讯的意思。 传得沸沸扬扬的喜事,就连没出院子的沈卿卿都很快得到消息。 她早就猜到二房要干什么,很无所谓地笑笑,现在也就是看猴耍得欢罢了。 从正房见过妹夫回来的沈彦却是不见喜色,站在东厢外踌躇,不知要拿什么心情去面对堂妹。 明明安乐侯世子是与堂妹定的亲,怎么就成了他嫡亲妹夫! “娘子,大郎君好像在外边站好久了。”桐月从窗子看到少年的身影,忍不住提醒。 沈卿卿正翻着昨儿买的话本,眼都没抬:“一会他自己就走了。” 桐月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在意。在过了小半时辰后,她看到少年郎君还跟个石块一样站那里,是真奇怪了。 “娘子,大郎君还在外面呢。” 女郎终于放下书,知道这个堂兄的拧性子又犯了,站起来往外走。 “兄长这是做什么?”沈卿卿来到郎君跟前,声调带着无奈。 “我亦不知道事情怎么这样了。”他要是知道嫡亲妹夫是那么个由来,铁定不回家,闹得如此尴尬。 心疼她,又无能为力,羞愧与无用的自责,堵在胸口,叫他无地自容。 “此事还是与兄长无关,何必自寻烦恼。”沈卿卿神色淡淡的,是真一点不在乎。 “怎么会无关。”沈彦喃喃一句,可抬头就对上女郎清亮的眸子。 眸若寒星,两人间的距离因这一眼就好像变得天与地,不可触不可及。 沈卿卿的声音也如在天边一样传来,轻且淡:“兄长想说的有关,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而你是来劝我不生气的吗?” 沈彦怔忡,清秀面庞升起彤色,脸火烧一样。 他心中那句还没有说出的莫因怒积聚心思伤身被惊得粉碎。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说是愧疚,想的确实也只是劝她别生气,他心里已经默认了本属于堂妹的亲事改变的事实。 沈彦后惶惶地退了一步,他这样跟父母做法有什么区别?! 他怎么会他明明不该是这个意思。 沈卿卿见他脸色变得惨白,闭了闭眼:“所以,我在兄长眼中也就只得可怜二字。兄长,我不需要同情,就跟你不需要对我有愧疚一样,你这样,只是再往我心窝子上补一刀。我若是你,就该离我远远的,省得真磨没了彼此间这最后一丝情谊。” 她说完转身就回了屋。 沈彦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亦是花影,最后猛然转身,脚下飘虚的离开。 桐月就站在窗边,将兄妹二人的说话听得清楚。她见沈彦失魂落魄的走了,嘟着嘴看自家娘子:“娘子,您可真把大郎君唬着了。” “我怎么唬人了。”沈卿卿闻声睨她一眼。 “娘子会和二老爷c二夫人发生冲突,到时大郎君在中间两边为难,您索性就直接扭曲了大郎君的好意,赶他走。大郎君回头想想,就会觉得娘子不可理喻,和您疏离。您这样做何苦,不是白白当了坏人。” 真正坏的明明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娘子不管做什么,也只是以牙还牙,偏还要委屈一下自己。她真为娘子心疼。 沈卿卿没想到自己这个婢女突然就开窍了,颇为诧异。 “读书人脑子一根筋,搞不好以后就真把你当仇人了。” 一道冷淡地声音突然传进屋里,桐月被吓得一激灵就护在主子跟前,沈卿卿侧头往西边看去,元临抱着刀就站在西边的窗外。 元临抬抬眼皮,无视主仆俩的警惕:“你居然是与卫永嘉定了亲的。”昨晚见到卫永嘉,他就有些奇怪,不想查到这样有趣的事。 “大人竟是有听墙根的爱好。”沈卿卿从桐月身后走出来,遥遥与他对视。 婢女却是被他的话惊着,怔在原地。大郎君前来不是为了二夫人拿走铺子利益的事抱歉,而是那个什么卫世子其实是与娘子定亲的人,结果现在成了二娘子的未婚夫。 二娘子抢了她们娘子的夫婿! 桐月后知后觉,元临被噎得眼不是眼,抬手扬了扬一沓纸:“你要的东西。” 沈卿卿看着那沓纸,神色总算好一些,上前不客气接过。元临遇上她几回都是吃憋,今日正好瞧见她不痛快的样子,莫名觉得平衡,思索了会说:“你若是气不过,抬了身份出来,那卫永嘉不跟条狗一样就爬回来了。” 哪知话才落,面门就冲来一股寒意,惊得他忙闪避。啪的一声,一只闪着寒光的箭头居然没入他身后的院墙。 元临:“” 这女人出手一回比一回狠,扎中人可是真要命的。 “我讨厌嘴碎的男人,娘儿们一样。”沈卿卿反手把窗扇就关上。 充当了出气桶的元临被甩得吃一口灰,阴沉着脸盯着窗扇。不过小会,窗扇又被打开,是桐月。 “我们娘子给你的。”说着丢一颗水煮鸡蛋过去。 元临莫名奇妙接住,婢女已转身,喃喃道:“原来鸡蛋能治嘴碎的毛病,我还说留着午饭前填肚子。” 元临手中的水煮蛋就咔嚓一声被捏个粉碎,这个沈卿卿到底能有多气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19章 元临吃了一肚子气离开,低头略思索便去见赢戎。 自打上回他用苦肉计取信后就没再露面,正巧眼下有由头去见人,他不相信赢戎真对自己毫无芥蒂,毕竟是私下行了事。那样云端上的人,和他来往都觉得纡尊降贵了吧。 元临怀着心思到了大宅,屋里有着外人,青年公子身形在绣锦绣牡丹的屏风后,清润声线隐约从后方传出。他微微错身,余光扫到立在屏风前的是个中年男人。 一般的衣着,看着像是个商人。 元临的脚步就在廊下停住。 很快,那中年男人擦着汗离开,元临站的地方是正好有个柱子,那人倒没注意到他。 秦晋见管事离开才迎了元临进屋。扈从已将屏风移开,青年公子倚靠着一方迎枕,唇角啜着浅笑,端华隽雅。落入屋里的日光仿佛尽在他眼里,那视线看过来时,灼亮逼人。 “公子。”元临忙收回目光,于他一礼。 “怎么过来了,伤可好了。”赢戎示意他坐。 元临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晒笑。 扎扎实实的十棍,怎么可能会好那么快,何况当日他还硬撑着与之喝酒。不是底子好,怕就要因伤牵动发热躺上几日。 他嘴上说道:“谢公子关心,元临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 赢戎点点头,倒是放宽了心的样子:“如此就好,左右无事,再陪我喝两杯。” 元临登时觉得他是故意的,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秦晋很快就吩咐人取了酒菜来,给两人满上,赢戎让他也坐。 开局话还没说上几句,秦晋已向他敬了三杯。 “还有事与公子禀报,且先缓缓。”元临喉咙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酒。 赢戎轻轻点了案面,示意他说。 “卫永嘉到沈府去了,且还成了沈府二房的女婿,据查,他该是和沈府的大娘子定了亲的。我奉陛下旨意查盐引一案,沈二是涉及在其中的,但眼下恐怕会牵到卫家” 卫家跟他赢戎可是扯着关系,就是来问他的意思如何。 赢戎闻言就端详他一眼。他刚才得到消息,这人就来说道了,显得是极忠心的。 “陛下圣意如何,你怎么办就是。” 他思索间将皮球踢回去,元临眼光沉了沉,说道:“其实青州最大问题也不是沈二,陛下是想借这事警告一下伸手过长的老臣和蠢蠢欲动的皇子们。青州海卫的副都护,和三皇子暗中来往慎密,我想陛下会更看中他。” 本朝边疆之地设都护府。都护府的大都护一职历来是亲王遥领,只是本朝虽立了太子却未有皇子封亲王,皇帝就没放权,单单任命了几位副都护。哪知底下的皇子们还是斗得厉害。 青州海卫的副都护姓徐,放发青州这边的盐引他涉及最深,沈二老爷只是跟在后头喝点汤。 说起来,沈二老爷是元临见过最会钻计的官员之一。 元临想了个卖好的法子,他面前的青年公子却只是在轻抿酒,神色平和无波动。 他倒是一时吃不透此法能否让对方满意了。 “陛下有心火,倒霉的却是我那三侄孙。”赢戎小半会才放下杯子,双手拢进宽袖中,“倒是太子又成了最受益的。” 锦衣华服的公子微笑,语气半是可惜,仿佛别人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元临为他这厚脸皮折服,朝中皇子乱斗,不管谁赢谁损,最受益的分明是他煜王! 三人小饮一壶便散了,元临走的时候头有些发晕,暗暗想非得查清楚这是什么酒,后劲忒大了些。 秦晋伺候赢戎简单洗漱。 青年公子双颊染着薄晕,愈显容貌殊胜,他却在见到自己水中倒影时讥讽一笑,拂袖往榻边去。 秦晋是他身边的老人,知道这位主有个奇怪的忌讳,不爱照镜子,或者可以说是极厌恶看到自己的面容。每回见着总是这样笑,让人心中发毛,只是这么些年,他也习惯了。 赢戎和衣侧卧,秦晋以为他是要歇下,正要悄声退出去,却突闻话音:“我看那掌柜胆小,怕是不太顶用,可别真让她受委屈了。” 秦晋步子一顿,回身道:“属下亲自去办。” 说着又踌躇小会,终于还是将心底疑惑问出来:“公子,您确定沈大娘子是想要悔婚,万一我们错帮了”不就坏人姻缘了。 毕竟一个孤女,能嫁入侯府,就意味下半辈子无忧了。她当了玉佩未必不是反手一计。 “她那样的性子,断不会委屈自己。”青年公子挥挥手,“若是你,你会嫁一个被自己灌了大碗回笼汤的夫婿?” 秦晋瞬间不再有疑问,转身走得飞快。 和一个灌过尿的人卿卿我我,甚至是更亲密的事,光想就觉得恶心。 屋内安静了下去,光束透过窗柩,细小的灰尘在轻扬着,赢戎唇角亦慢慢扬了个笑。 ——真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就是遭遇叫人心疼。 心c疼,这两字从他脑海里绷出来的时候,赢戎猛地睁开眼,心尖有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的在涌动。那情绪缠绵着,不断撩拨他的神经,更是在坚硬的心房上慢慢掰揉,使他只要一想到沈卿娘三字,整颗心都会变得十分软和。 赢戎默默品了品这滋味,笑出声:“今儿怕是喝醉了吧。”那真是个小娘子,两人年岁上可差了半旬,他哪能起什么念想。 自打沈家二房与安乐侯世子确定亲事,沈依依看谁都是鼻孔朝天儿,心里每日想的就是嫁入侯府后的荣华富贵,贵为世子夫人的尊荣。 府里的下人们惯来会使舵,当然是趁着喜事都往她身边挤着恭维,叫沈依依更加傲得尾巴翘上天。 这间沈二老爷来找沈卿卿一趟,苦口婆心地相劝一番,当然也少不了威胁。 沈卿卿当时全程微笑,沈二老爷只当她是听进去了,又暗中观察两日,见她果然安静,彻底放下心来。 离宴客还有一日,沈府内外都在忙碌。 桐月见连文翰院的人都被借用出去,来来回回的跑,心里邪火不断,狠狠摔了门。 “都两日了,你这火气还没有下去啊。”沈卿卿将将好把话本看完,被婢女闹的动静吓一跳。 “娘子!你怎么还能那么镇定!” “不然呢,我哭去还是闹去?” 婢女撸了袖子:“打死那个薄情忘恩负义的!” 桐月事后才知道这个卫永嘉就是娘子救的那个倒霉鬼,她简直怄得连饭都少吃两碗。 早知道他这么混蛋,就该让水淹死他,让他发热烧成傻子! “我们又不是野蛮人,不能老喊打喊杀。”沈卿卿莞尔。 “大姐姐怕是连见人的脸面都没有了,还跟谁喊打喊杀?” 带着嚣张的女声由门外传进来,主仆俩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沈依依不请自入。 桐月看到她双眼都能冒出火,沈卿卿倒是微微一笑:“猪狗不如的都顶着张iàn pi到处溜达,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没脸。” 若说吵架,沈卿卿是没怕过的。沈依依刚端了挑衅的架势,就被她一句猪狗不如骂得脸色铁青,抖着唇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 “哼,千方百计回来又如何,你以为你一个孤女真能嫁入侯府?早年人家就没有看上你,痴心妄想!”沈依依好大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里都是狞色,“你现在也就只能嘴上痛快了!” “嘴上痛快?”沈卿卿站起身,从案后走了出来。 沈依依警惕看着她,仍厉色道:“你以后只能仰着我们鼻息过活,怕是嘴上痛快都不能了。” 却不想话才落,整个人就往后踉跄两步,耳边是清脆的巴掌声。 沈依依被她猛然一耳光扇得头晕目眩,脸颊当时就肿了起来。 桐月也被自家娘子惊了一惊,她还是第一回见娘子动手! 她兴奋着,很快反应,将上前来的沈依依婢女三两下推倒直接坐在身下,不让她们靠近。 脑海里嗡嗡响的沈依依终于回神,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你打我?” 沈卿卿朝她笑,反手又是一耳光:“打你还要看黄历?” 送shàng én给她欺负,她不使劲怕是个傻子。 屋里顿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知道事情要不好的沈彦也赶了来,正好见到嫡亲èi èi被打得跌坐在地。 一张脸都肿了。 “卿卿!”沈彦扶起嫡妹,脸色有些难看的望向女郎。 沈卿卿立在原地,依旧巧笑倩兮,抬手理了理衣袖说:“我只是告诉她,我是不是只能嘴上痛快。——滚!” 一句话已经验证是沈依依挑衅在先,沈彦也是知道嫡妹的跋扈,在冷下脸来的沈卿卿面前扶着人,一言不发离开。 途中沈依依抢天哭地,要折返和沈卿卿拼了,却被心烦意乱的沈彦扭着丢回院子,并将事情告诉父母。 沈二夫人听到女儿受委屈,当即要把沈卿卿押来,是沈二老爷一声厉喝:“够了!就不能消停点,谁让你们去招惹她的。是非想要让她气不过,嚷嚷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换了她亲事?” 两个蠢货! 就是要节外生枝也看看时候,明日尘埃落定,以后沈卿卿才真是叫他们搓圆搓扁。 有沈二老爷镇压,还欲理论的沈二夫人再愤愤也不敢哼了,只咬牙切齿想过后再整治那个死丫头。 一边的沈彦沉默着,袖中双手死死握成拳,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文翰院里,桐月却是神清气爽,仿佛是她亲手出了气。 沈卿卿见婢女都高兴得哼着小曲儿,托腮想,明天过了,她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有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在身边,女郎也被感染,长长舒口浊气。又突然有些想念无机子。 也不知道素未谋面的师兄把人搞定没有。沈卿卿看向窗外,绿意盎然。 她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老人生气时会乱翘的小胡子。 等她料理完沈家这些龌龊人,她再去给他老人家赔罪吧。 翌日,天空晴翠,倒是个宴客的好天气。沈府仆人早早起身准备,花园里的戏台子也在搭起来,满府都是欢喜的气氛。 沈卿卿也起了个大早,像往日一般简单梳妆便要出门去。 桐月奇怪地跟在后边,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只是主仆俩才走到院门就被拦住了。 昨日沈依依来闹一场,原本撤了人把守的院门又护院林立。 沈卿卿看着拦自己的人笑笑,突然一抬手,人也快速闪到为首的护院身后。衣袂翻飞间,她袖中的丝线就那么无声缠上他脖子,随着轻轻一扯,护院发出哀嚎。 先手制人的沈卿卿看着他脖间有血迹渗出,又是笑了笑,其它护院都被她利落地动作惊一下,等反应过来就看到头头的脖子皮肉裂开,淌着血。而他身边的女郎正看着伤口笑得温和无害,众人被她的笑意骇得头皮一阵发麻。 大c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女郎迎上他们惊骇的目光,轻声道:“带我去二老爷那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20章 沈二老爷正在更衣,这边腰带才束好,就听到吵吵嚷嚷。 一个婢子惊慌失措跑进来禀报:“老爷c夫人,大娘子来了!” 大娘子? “她来了就来了,你慌个什么,外边又吵个什么!”沈二老人当即厉喝。 婢子吓得低下头不敢分辨,沈二老爷听着动静越闹越大,皱眉抬步出去。 才出内室,一个黑影就滚到他脚下。 他惊得又将脚缩了回来,定眼看去,是护院的小头头,而他脖子以下的衣襟显暗红色。沈二老爷被唬得心惊,再细看才发现那是血,护院捂着脖子痛苦得一句话都不能说。 “这是做什么?!” 沈二老爷看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将人踹进去的沈卿卿已不客气直接坐下,手指轻轻点了案面,笑得一派和气:“今儿二叔大喜,给二叔添添喜气。” 添喜气?! 沈二老爷惊疑不定又看了眼护院,沈二夫人也发现护院满身是血,吓得尖叫出声。 这一叫,险些没把沈二老爷吓得哆嗦,气得他回身就狠狠瞪了不经事的妇人一眼,吩咐人将护院先赶紧弄下去。 沈卿卿只是笑吟吟看着屋里忙乱,偶尔扫过沈二老爷夫妻的目光灼亮。 沈二老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突然间被唬一下,很快就缓过来,坐到上座,冷着脸看她:“你究竟要做什么,那日已跟你说过利害。” “我就是来给二叔祝贺。”女郎捂嘴轻笑。 她是笑着,可是那落在人身上的视线极不舒服。沈二老爷能信她是来贺喜的就鬼了。 他说:“卿卿,别给二叔打太极。” 沈二夫人此时也来到厅堂中,双眸冒火盯着沈卿卿:“你这是来给你们添晦气的吧!” “——你闭嘴!”沈二老爷冷冷瞥过去,想到昨日女儿shàng én挑衅的事,恨不得再骂妻子一顿。 沈卿卿好好的,她教的好女儿上前去挑衅,还被打了脸。都是这蠢妇惹的事! 沈二夫人被一斥,委屈极了,也觉得在小辈面前没了脸。可她一对上沈二老爷吃人般的目光,就胆怯低了头,再没敢说话。 好戏还没上演,夫妻俩倒是先闹了一出,沈卿卿又是笑出声。 女郎清脆的笑声响起,心中生着邪火的沈二老爷深吸口气,声音也冷了几分:“卿卿,二叔一会还有要事,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都说了是给二叔来祝贺,自当是送上贺礼。” 她说罢站起身,从容来到夫妻二rén iàn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与他们对坐推了过去。 沈二老爷扫了眼那张纸,疑惑盯着她打量。 女郎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带着几分真诚,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清沓,不容丝毫杂尘。 这样的神色,让沈二老爷也吃不透了,仿佛她真的就只是来祝贺。他顿了顿,伸手展开那薄薄的纸,不过几息间,他面色从平常转到铁青,最后抖着手猛一拍桌子。 “——沈卿卿!” “侄女在。” “这这是什么!”沈二老爷有种神魂都被骇飞的恐惧,指着那纸张的手直抖索。 他的恐慌引得沈二夫人好奇,一劲拿眼珠子瞥。是什么能把他一大老爷们吓成这样。 沈卿卿好整以暇地将手拢进袖中,脸上的笑意慢慢化作讥讽:“二叔可是两榜进士,竟是认不得上面那么浅薄的字眼?” 他怎么能认不出来!沈二老爷被她讽得胸口起伏不定,“你居然把玉佩当了,还写下这东西!” 这一张当票清清楚楚写了卫家玉佩由来,卫永嘉与她有什么关系,而且还当了三千两!! 不赎回,就是死当。当铺处理玉佩的时候,就会拿着这当票给新主看东西来路,以示清正。 难怪他们找不到玉佩,这个死丫头回府前就将东西给当了。 她一直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思及此,沈二老爷心里的惊惧已染满双眸。这个侄女心机居然如此可怕。 从回府前就在算计,然后看着他们乱蹦跶,他们就像是街上耍杂耍的猴儿一样,在她面前上窜下跳。 她她沈二老爷也不知是气极,还是受惊过度,喉咙像堵了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卿卿欣赏着他惊惧的神色,牵唇一笑,那模样又娇又俏,却让沈二老爷恨死了。她徐徐道:“二叔是觉得这礼太大了?一个称心的亲事,三千两,侄女倒觉得很值。” 她说出钱数,沈二老爷心念一转,也顾不上她先前的算计,只想找解决法子。他终于冷静一些,缓口气说:“你是要银子?” “那得看二叔能给到什么价了。” 什什么意思? 她正坐着,似笑似笑地和他算帐:“称心的亲事三千两,保住卫家名声三千两,保住二叔官声三千两,如何?” 三个三千两。 “你要近万两!”沈二老爷再也坐不住,跳了起来。 沈二夫人听他们说得迷糊,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那薄薄的纸,看清内容后,吓得连东西没拿住,傻坐在那。 玉佩不是丢了?!! 有人暴跳如雷,沈卿卿仍是那般淡然,“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二叔是觉得一万两太小意思了?也对,二叔光盐引上得的怕是这几十个一万两。” “沈卿卿!你闭嘴!”沈二老爷被她这要掉脑袋话吓得急吼,“你们都给滚出去!你也给我滚!” 若说刚才他是神魂吓飞,这时是直接连命都要被吓没了,朝着满屋惶惶的仆人吼一通不止,连带沈二夫人都被他让滚开。 齐妈妈听到一些,也是吓得手直抖,将还发怔的妇人忙半扶半拖弄出屋,随后碰一声将门关得死死。 沈卿卿回头看了眼吞没晨光的门板,给桐月一个眼神安抚,示意她莫担忧。桐月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中是担忧不假,更多的却又是兴奋。 她在娘子勒了护院脖子的时候就知道有好戏,怎么办,她好激动。 “你究竟在哪听的风言风语!” 门板被关上,沈二老爷勉力稳了稳心神,好像门关上,那些肮脏事也都闭紧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内心深处的恐慌像冬日寒风,不断在他心房刮着,那股寒意从心脏处开始蔓延,游丝一样往他骨缝里钻。 “是不是风言风语二叔清楚,侄女亦清楚。”沈卿卿无视他看来的恨毒目光,“侄女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九千两换大家皆大欢喜,二叔何乐不为。今日赎回的最后一日,通宝当铺向来只认典当的本人,这是他们的规矩。没有侄女亲自前去,玉佩不会回来,过了今日,当票上的内容就满城皆知。再有,枢密院的大人就在沈家吧,不知道卫家有没有得罪枢密院的人。侄女若去哭诉一下,那位大人不知道乐不意乐听呢。” “二叔算来算去,是你占便宜了。” 说到最后,女郎的声音似叹似委屈,像轻烟一样在室内消散。 他占便宜了。 他占便宜了? 沈二老爷睚呲欲裂,他这是哪门子的占便宜! 沈卿卿每一个字都像把刀子戳他在心窝上,狠狠地c狠狠地挖他的血肉,她这是掐住他命脉,这可是涉及他的仕途,稍有不慎,他就完蛋了! 他知道的,如果这个玉佩还在的事让卫家知道,卫家绝对会悔了与他的约定,继续履行与沈卿卿的婚事。 卫家比他更不想招惹闲言,而且这事朝中有老臣清楚的,卫家哪敢把小辫子直接递给人抓。 这钱,是给还是不给? 沈二老爷脑子都要乱成一团浆糊,好半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只要银子?” “当然只要银子,卫永嘉那样的货色,跟你女儿才是绝配。”沈卿卿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莹然生辉。 此话是褒是贬沈二老爷已不在乎,心中只想如果她要银子的话。 他一咬牙:“好!我先给你六千两,你将玉佩赎回后,我再将余下的一并给你。” 沈卿卿闻言发笑,她一双眸子就那么盯着面前的男人看,清亮的眼眸在这瞬间仿佛就深不见底,一股极厉的气势自她身上迸出。 “二叔怕是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你现在拿什么跟我条件。还是你认为,你的仕途,你攀附的权贵比不上这点银子?” 女郎声音依然清清浅浅,如春水细流,字里行间却是冷漠。 沈二老爷被她倏然变的气势震住,玉般的人儿竟像是殿里的阎罗一般,言语轻轻,每个字却是会见血的刀刃。 他手哆嗦了一下,看到她身后的日光已斜斜笼着半个身影。日头越升越高了,一会沈家会宾客满院,她连时间都算得正正好! 沈二老爷从来没有给人逼到这种份上,进退维谷。 “我让人现在就去取银子。”他到底是屈服了。 沈卿卿给他展了个灿烂的笑颜,“不忙。” 沈二老爷要喊人的动作就一顿,只听她闲闲掰手指道:“婶娘那拿了我大房铺子三年的收益,一年算一千两,还有借用我娘亲方子的盈利,我吃亏些就算个整数六千两吧。一共一万五千两。” 说好的价说变就变,饶是想要花钱消灾的沈二老爷也忍不下这口气,再度拍案而起:“沈卿卿!我坐在此与你好言相商,是看在血缘亲情,你居然还敢得寸进尺!我若想让你说不出话来,也只是一句话的吩咐!” 沈卿卿对他的汹汹气势根本不惧,挑眉啜着笑不语。 她倒是希望他吩咐。 她最不怕的就事大。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陷入对峙的境地。 正是此时,有管事满身是汗硬着头皮敲门:“老爷,外边有通宝当铺的人要见大娘子,说若是见不到大娘子,见卫世子也使得。他们手里还拿了一沓的纸,奴才看着像是当票。” 通宝当铺的人shàng én来了? 沈二老爷微微一怔,看向沈卿卿的双眼都能喷出火来。 沈卿卿亦是一怔,对投来的目光有些不高兴,她也莫名奇妙呢。 当铺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21章 沈卿卿看到被请来的人是秦晋时,神色莫测。 而秦晋有些尴尬。 沈大娘子看他的目光有那么几分不善,带着玩味,偏偏面上又在笑,种种神色交织在一块,就让人感到惶惶。 “沈大娘子,我奉主命,前来钱物两讫。”秦晋顶着她的目光,娓娓道来,“大娘子是以七日为期,却不想过了昨日,还未到当铺中来,已是违期了。” 违期? 听到这个词,沈卿卿笑了笑,沈二老爷却是眉心不停跳着。他说:“怎么可能违期了。” 明明应该是到今日日落。 秦晋不慌不忙继续说:“本当铺向来过了子时就是算一日,哦,并不是只有通宝如此,是这满朝当铺都如此。所以说已经违期了。” “你们这是坑人!”沈二老爷还是有着官威的,脸一板,气势就上去了。 沈卿卿是真不知道这点,挺认同地点点头。 秦晋就呵呵一笑:“沈大人,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疼侄女,想为侄女出面,我懂,但你不能说我们坑人。将时间放宽到日落,是我们给的情份,不放宽是我们的本份。” 一个商人跑腿的说起话来条理极顺,噎得沈二老爷脸阵青阵白,特别是那句为侄女出面。他什么时候要给沈卿卿出面了。 不过是为了取回把柄。 听到这,沈卿卿哪里还不知道秦晋是来帮忙的,只是通宝居然是容公子的产业,是让她惊讶了。 他还真是个商人啊。 沈卿卿索性坐定看热闹,心间思索着赢戎对她的事知道多少。 沈二老爷那头被噎得不轻,有管事前小声给他禀报卫永嘉已经起身,他听得眉心突突地跳。对秦晋不耐烦地说:“我们本就是要去赎回的,卿卿,我让人准备银子,你将当票正本与玉佩要回来。” “好,九千两。”秦晋很爽利地接话。 九c九千两?! 沈二老爷被这句话惊得脸色都变了,他有些失声:“不明明是三千两?!” “凡是当铺里违期的物件赎回,当是以三倍的价钱。” 高大的男子理直气壮,沈卿卿险些要笑出声。容公子还真有趣,怎么就猜到她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张嘴就给她翻了三倍。 沈二老爷整个人都被气得哆嗦,秦晋此时偷偷瞥了女郎一眼,见她眼中都有了笑意,知晓是叫她欢心了。声音更加坚定:“九千两,现在不给,过一日再翻三翻。哦,那还是我们当铺没将东西寻主的时候,有新主,九万两都不会回来了。” 通宝的名头本朝响当当,各大州府都分号,相传后面东家与权臣有着关系,也暗地里干些不光明的事。 这玉佩落到他们手里,其实就是一个把柄。卫家的把柄,沈家的把柄,只要有心人想要沈二老爷几息间仿佛就闻到guān chǎng里的硝烟。 谁当官没几个敌手。 可是九千两再加上沈卿卿那死丫头张嘴要的数,沈二老爷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来。 这是家里所有的现钱了。 他是贪了盐引的钱,可他也只是跟在人后头喝串口汤,这笔数,正正好就全抵了! 三年的努力全付诸东流。 沈二老爷面色铁青,秦晋扬了扬手中当票正本,“我们东家没有什么耐性,沈大人这还替侄女给不给了,不给,我可要找下家了。生意人最忌讳就是亏损一事。” “这位大哥且稍等片刻,二叔自是最疼我的。”沈卿卿适时出声,引得沈二老爷嗖嗖的眼刀子就甩了过来。 秦晋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就站在院子里留给叔侄二人说话的空间。 他身边跟来的都是高大的扈从,个个冷面威武,沈二老爷看着也不敢乱来,只是想将气撒到沈卿卿身上。要与她再讨价一翻。 哪知他还没开口,沈卿卿直接了当地说:“二叔,这样的规矩侄女是真不清楚,只能说你时运低了。我要的,一个桐板都不能少。” 话没说就被堵死,沈二老爷相当难受,他咬牙道:“家中哪有这么些现银!即便是银票也没有!” “好办!”沈卿卿打了个响指,双眼晶亮,“二叔将九千两给他,婶娘占大房的盈利六千两先结给我,剩下二叔买平安的九千两,写个字据给侄女也可的。一家人,这个好商量。” 沈二老爷听完简直要被气晕死过去。还给她写字据,被坑的还不怕吗?字据在她手中,不就相当拿住他小辫子,她以后觉得不舒爽了,还能用字据来再威胁他几回。 他又不傻。 沈二老爷此刻是恨不得扒了这个反骨侄女的皮,当初他怎么就留下她了! 当初若是跟着她爹娘去了,就没有眼下这些折辱他的事! 沈二老爷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连眼都气红了,可是再气又如何,秦晋那边又在院里高声催促。 到最后,沈二老爷一脸颓败将银子结清。看着沈卿卿笑吟吟数银票的时候,心都在滴血,一只手不自觉揪在襟口良久。 沈卿卿银子拿到手,才喊秦晋前来,与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秦晋在将玉佩和当票还回她的时候,低语一句:“公子想见娘子,是要事。” 女郎闻言挑了挑眉,轻点头。 玉佩终于还回来了,沈二老爷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挪开一些,他伸手就要拿过来,哪知沈卿卿笑着抬手就将玉佩摔地上。 无暇的白玉应声而裂,碎片散落。 沈二老爷望着粉身碎骨的玉佩,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连连退了好几步。这可是九千两! 秦晋亦是怔了怔。 摔了玉佩的女郎此时冷笑道:“我与卫永嘉的亲事如此玉,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是你们要悔婚,是我沈卿卿不屑于他,还望二叔转告。” ——好! 秦晋为她铮铮傲骨在心中赞一声。沈大娘子果然早早就认清卫永嘉那薄情寡义的本性,才设下这退亲的连环计。 沈卿卿摔了玉佩,拂袖离开。 女郎袖袍轻扬,身姿如竹如兰,由廊下渐步渐远。秦晋完成任务亦带着人离开,只留沈二老爷望着一地碎玉,心间绞痛,满目狞色。 “噫,那小娘子怎么没在沈家见过。”来寻沈二老爷的卫永嘉远远瞥见一抹倩影。 他嘴里咝一声,只来得及瞧见小娘子腰肢纤细,行走间袖袍微动,与风缠绵一般。极婀娜动人。 他身边的护卫闻声望去,却已是不见其身影了,无法作答。 卫永嘉恍若有失地砸巴砸巴嘴,只是一个背影就叫他惊艳无比。 这究竟是谁? 卫永嘉埋了个疑惑步入二房正院。沈二老爷全身都散着冷意,见到他强扯出笑来,玉佩的事更是没敢说,撑着与他用朝食,再一齐见客。 沈卿卿那边步子一转,连马车都没有备就出了府。 她带着桐月才走出胡同就见到秦晋站在那儿,显然是在等人。 “沈娘子。”终于见到女郎,秦晋朝她拱拱手。 沈卿卿微笑,语气诚恳:“谢过秦扈从出手相帮了。” “不敢当,只是遵主子吩咐。”说着比个相请的手势,引她上马车。 马车内装饰十分奢华,沈卿卿在上车前就认出这是赢戎乘坐的那辆。桐月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仿佛在云端,一时也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沈卿卿就笑出声,拉着她随意盘腿坐下。 “娘子,我们这样坑了二老爷,他事后会不会报复?”桐月适应了会,有些忐忑。 她们离开前,二老爷看过来的眼神跟要将人凌迟一样,现在想想有些后怕。 “他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沈卿卿懒懒靠在用银线锁边的迎枕上,挨近了,鼻尖就有幽幽冷香萦绕。 “那怎么办,娘子现在住在沈家会不会有危险。娘子,若不我们还回去寻您师父吧,左右沈家已经没有指望了。”原先还想着娘子能有个好归宿,不想那是头白眼狼。 她闻着若有似无的冷香,神色顿了顿,又坐直,才继续说道:“也不必太过忧心,起码近期他不会滋事,枢密院的人还在沈府,他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元临走了就有些不保险了。 不过也确实不用太过担心,她与元临有着交易,他又知道自己与无机子有关系,肯定是要暗中护好的。何况,她要的就是对方咽不下这口气! 沈卿卿神色笃定,桐月再担心也只能先放下,暗暗下决心,她从今儿起一定要不离开娘子半步! 此时马车路过长街,街上的叫卖声热闹,沈卿卿想到什么,轻轻敲了一下车壁。 骑马在边上同行的秦晋当即应声:“娘子是有什么吩咐?” “稍等一下。” 马车应声微微颠簸,停在街中央,沈卿卿利落下车,在秦晋疑问的目光中往包子铺去。 “——我去给你们公子买几个包子。” 做客没有空手的道理嘛,正好他喜欢吃包子。 秦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22章 一行人从种有凌霄花的抄手游廊走过,为首的是位简衣女郎。她身姿盈盈,裙裾逶逶,纤细身形有着生动的美。 坐在院中的赢戎抬眼就见她画中仙一样走来。 他略看一眼,视线很快落回到手中的秘色茶碟上,昨日品咂到的滋味已不可寻踪。他微微一笑,心道昨日果然是酒气上头。 沈卿卿很快被引到他跟前,笑吟吟与他一礼:“又与公子见面了。” “坐。”赢戎眉眼舒展,声音温润。 沈卿卿不客气,落落大方在他对面坐下,接着见手中的东西放案上,揭开两层油纸。 “还热着,容公子请用。” 青年公子眼前就多了两个外皮白软的肉包子。 赢戎:“” “路过长街,还是街口那家。”她笑容纯粹,把包子又往他跟前推了推,“我们上回吃的那家。” “让你费心了。”赢戎看着包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相比容公子的费心相助,包子不过是投了公子所好,叫我能寥表一下谢意。” 她言语间没有前两回的疏离警惕,虽客气又带有一丝亲近,只是赢戎望着俩包子,对迟来的不戒备是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他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青年公子难得有踌躇的时候,秦晋在边上看着主子被逼吃包子,那清风明月般的人也犯难了。他险些要笑出声,强忍着去救场。 一小沓银票就被他放到桌案上。 赢戎抬了抬眼皮看他,顺着就转移话题,将银票推到沈卿卿面前:“沈二给你的补偿。” 沈卿卿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伸手去数出三千俩,再将余下的分了两份,给他推回去一份:“除去你的本金,剩下的分赃啊。” 她说得俏皮,青年公子也笑了。 “我若是不收,你会又觉得我另有所图?” “难道不是?商人不要利,肯定内中有诈。”沈卿卿倒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应了一句后却又煞有其事地说,“可我又仔细想过,若真要有所图,可能会是我。” 赢戎诧异。 她笑道:“毕竟你看起来比我值得算计。”通宝的东家,说是富可敌国不为过。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莞尔,眼里荡着笑意。 “——可我还是那句话,是对你有目的,却不是害你,算是为一位相识暂且照看你。” 相识? 沈卿卿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本想试探他知道自己多少事的话语又压了下去。 她探究地看着他,对方吊她胃口一样,已经撇开话题转而道:“你和沈二闹了那么大的冲突,沈家怕是不好呆了,下步准备怎么办?” 她未语。 赢戎见此也没有催促要听她的想法,给她倒了新茶,提议道:“若不你就先到我这住下。” 沈卿卿就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幽。她说:“公子兜了一圈是为了放低我的戒心?容公子,你这有诱拐我之嫌。” 赢戎刚抿的一口茶险些失态喷出来。 他诱拐她? “小丫头!”他哭笑不得,“你有什么好叫我要诱拐的。” 即便初时相遇觉得特别,他也只是单纯想结交罢了,后来知道她身份,也还是觉得她特别而已。 她是长得极好,亦与众不同,可就是个刚满十六的小丫头。眉眼还带有幼嫩的小丫头! 沈卿卿被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喊小丫头,她柳眉微挑。 “不好说。” 她一副较真的样子,赢戎窒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案:“也罢,你觉得不便,我拨些人手跟在你身边。” “这是诱拐不成,准备强抢?” 三两句话,他就成了恶霸土匪一样的人物,上回她在土地庙三言两语把卫永嘉气吐血,今儿倒换他来领教了。赢戎也不知道该气该笑,再度申明:“是暂代相识照顾。” 沈卿卿眸光就一闪,疑惑极了。他们本没有交集,怎么就跑出个相识,又因这个相识几番相助? “容公子,你的说辞稍深究就有错漏。”她轻轻说了句,赢戎便瞧见她表情又慢慢变得带刺一样。 “——姑娘家有戒备心是好的。”他微笑,身子往后倾一些,暖暖的阳光就透过枝叶照在他面容上。 他的笑意似乎就跟阳光一般柔和。 他说:“日久见人心,以后你这小丫头会明白的。” 沈卿卿被他又一句小丫头噎着了。 先前只觉得他温润清贵,现在就剩老气秋横。 她就道:“那不多叨扰了。” “秦叁秦伍会暗中护你。”青年公子温和一笑,被点名的扈从当即出列。 沈卿卿抿抿唇转身,是有些抗拒的,突然脚步又转了回来:“包子应该还热着。”丢下一句,终于离去。 赢戎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看那包子,哑然失笑。 随后神差鬼使伸手捏了一个。 秦晋将人安然送回,折返后发现院子的桌子还没有收,而油纸上的包子只影成单。 他怔了怔,一位扈从上前低声:“公子边吃边笑,好像是挺喜欢的,这个是不是放厨房温着?” 秦晋:“” 公子真的喜欢吃包子?他暗自琢磨了一下,想到被公子称做小丫头的沈卿卿,俏丽无双。 他嘴里就咝一声,公子该不会是喜欢那送包子的人吧。 可没见与小娘子这般亲昵过的。 “温着吧。”秦晋觉得不无可能。 于是,当日午食,赢戎面前又摆上了沈卿卿带来的那个肉包子。 沈府今日十分热闹。 沈二老爷一早丢了三年来的积蓄,心间绞痛着堆起笑脸招呼宾客,看谁的笑脸都能看出几分讥讽来。直熬到午后,才算是客散得来清静。 他怄恼的坐在厅堂里,面上是酒意,眼中是烧红了的怒火。 卫永嘉从早上时就觉得这个岳父不太对劲,现在一看更加,正琢磨间,护卫前来低语了几句。 “可真?”他双眼一亮。 护卫点头,卫永嘉就啧了声。今早见到的居然是沈家大娘子。 那个孤女居然有如此姝色? 卫永嘉抬眼斜斜看向沈二老爷,见他闷葫芦一样,索性先行离开。在出了厅堂后,又问护卫:“现在她人在哪里?” “她突然从玄灵观家来,沈家根本没有给她准备住处,跟沈大郎君挤在文翰院。” “走,我们去拜访下沈郎君,今儿在席中可没喝痛快。” 卫永嘉眼里闪过精光,笑得不那么正经。 护卫一见就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沾花惹草的劣性子又跑出来了。 文翰院内,沈彦才喝过解酒汤,净了面,呆呆坐在矮案后想这些日子的事。 早间正院发生的冲突他有耳闻,内中情况不太清楚,却是知道沈卿卿当玉碎玉那一段。 她恐怕真是恨毒父母了。 沈彦闭了闭眼,三年前小娘子伶仃离开的身影又在脑海里徘徊。 正是他思绪纷乱,有婢子跑来说卫世子来了。沈彦诧异,很快就站起身整衣相迎,卫永嘉已来到廊下,笑声爽朗:“在席间你喝了几杯就躲走了,我可是特意找shàng én,要和你喝个痛快的。” “世子有这兴致,彦自是相陪。”沈彦没想到他居然来找酒喝的,顿一顿,忙请他进屋。 卫永嘉双眼却是在院子转一圈,看到那一小方水池,抬手指道:“屋里闷,就在那,近着水,凉快!” 沈彦闻言看了看池子,视线在紧挨着池子的东厢也瞅一眼,觉得有些不好。正要推辞换地却被卫永嘉一把揽了肩,就带到那边了。 人已经站在跟前,他也没有法子,只能喊仆人备案席。 卫永嘉在水池边站了会,视线频频瞥向东厢紧闭的门,唇边的笑意味深长,到最后竟是直接抬腿又往东厢走去。 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已明了他是什么想法,二话不说已跑前几步,啪就推开门。 卫永嘉嘴里说着我参观参观,步子也往屋里走。 沈彦被他突然的举动闹得怔懵片刻,旋即恍然。这人哪里是来找酒喝的,是要来见沈卿卿的,他是怎么想起见她来了! 少年郎君神色大变,忙上前想将人推搡出去,却为时已晚。 沈卿卿就在矮案后半倚着迎枕午休,突然有人闯进将她惊醒,在屋里收拾的桐月也被惊动,冲出来就见到卫永嘉一双眼十分不规矩往自家娘子身上乱描。 “你们怎么乱闯!” 桐月气得涨红脸,冲上去就将护卫先推得连连后退。 卫永嘉那儿却是看直了眼。 案后的女郎青丝披肩,几缕调皮沾在脸颊,因受惊一双水眸闪动着波光,几分柔弱动人。 好个美人儿。 卫永嘉见过不少美人,像她这种精致五官渗入骨相的,倒是头一回见。 他无意识赞了声,紧接着就被桐月一并推出了门,险些被门槛扳倒。 “哪里来的下流胚子!”桐月听到他嘴里一劝儿说的‘美’字,气得横眉坚目。 护卫忙搀扶好主子,正要不客气还手,在看清桐月面容的时候却是怔住了。为首的惊喊一声:“桐月小娘子。” 听到这声喊,要撸袖子打人的桐人也看了过去,顿时认出这群人正是土地庙遇见的那一行。 “是你们这群白眼狼!” 婢女声音霎时拔尖几度,手下更是不客气,握拳劈头盖脸就朝他们甩去。 护卫们认出有恩的人来,没了先前的气焰,被逼得护着主子节节败退,直退到水池边。连沈彦都在乱中挨了一拳。 “桐月。” 清脆的女声自廊下传来,是沈卿卿已走出屋,站在红柱间轻唤。 正乱打一通的桐月高喊:“娘子,这就是那头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卫永嘉哪被人这样欺过,亦起了愠怒,只是视线仍遥遥锁定沈卿卿。 “住手。”沈卿卿又是一声,拾阶而下。 桐月这才喘着气,怒目退后了两步。 沈彦从人堆中挤出来,想要拉她回去,不想她与卫永嘉有所接触。女郎却是淡淡扫他一眼,就让他没了动作。 沈卿卿继续步步向前,来到双眼黏在自己身上的卫永嘉跟前:“卫永嘉。” 卫永嘉听到美人直呼大名,先是一怔,旋即想到什么露出个戏虐地笑:“小娘子知道我。” 护卫们见主子还没有认出人来,有心提醒却没法插话,不断使眼色他还无视,焦急不已。 沈卿卿朝他灿然一笑:“当然知道。” 美人笑得明媚,卫永嘉心尖都在发酥,又见她越走越近,有幽幽香气袭来更是觉得此刻妙不可言。就在他想着孤女果真貌美,生出个自觉极妙的心思时,突然胯骨一疼。 紧接着是‘卟咚’一声,他被沈卿卿狠狠一脚直接踹进了水池,凉凉的池水猛然从他鼻口灌入,溺水的窒息感觉让他慌乱挣扎起来。 沈卿卿看着他在水中挣扎,面上仍是娇娇俏俏地笑着,眸底却是一片冰凉:“老娘能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也能再送你去见阎王!” 在场人都被她巧笑倩兮说狠话的样子震慑,好半会才反应过来要救人。 院子里霎时乱作一团。 一刻钟后,沈二老爷匆忙来到文翰院,看到了还浑身湿漉漉的卫永嘉。 卫永嘉已在护卫那得知沈卿卿就是土地庙遇见的那对主仆,神色阴沉得滴出水来,他说过的,总有一天会叫她落手里。 他咬牙切齿朝来人挤出一句话:“——我要沈卿卿陪嫁,作妾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23章【一更】 “什么?!他要沈卿卿做妾!” 沈府正房, 沈二夫人尖厉的嗓音都要穿透屋顶。 又正是日落时分掌灯时分, 屋内还未来得及点烛, 她的面容在暗色中越显得刻薄。 她尖叫一声不止, 又道:“依依还没过门,他就想要收房,还指名要沈卿卿!他究竟当我们依依是什么!” 沈二老爷坐在案后, 面上亦十分不悦。 这样的话他当然暗中提醒过卫永嘉,可对方就是秤砣铁了心,非要沈卿卿作妾。好端端的, 也不知道卫永嘉跑去找沈卿卿做甚, 那死丫头又怎么就将人踹进池子里, 惹了那么一场官司出来! 他烦心着说:“卫世子的意思就非要她陪嫁过去, 我劝了大半个下午,都不顶用。” 否则他哪会到现在才回来。 当然, 卫永嘉的另一个说法又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沈卿卿给卫永嘉当了妾, 那就是被拿捏在他手中,任她有什么精怪的算计都对沈家与卫家无用。 基于这一层, 沈二老爷又觉得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儿。 女儿是正室,是嫡妻, 弄死一个妾室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其实是有些动心了。 沈二夫人与他夫妻十几年,哪里看不出他动摇的神色,心惊着道:“老爷, 这事上您千万不能犯糊涂!这是要害了依依的!” “依依从小就没心机, 吃了沈卿卿多少亏。昨日还被她扇肿了脸, 今日卫世子又巴巴去见她,还非要她作妾?别又是她暗地里用了什么手段故意勾了人去的!”沈二夫人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是沈卿卿做下的算计。 她眼中都是恨意道:“她个死贱蹄子,年纪轻轻就迷得男人非要她,跟她死去的娘一样有手段!她不要脸来勾男人,私下贴上男人了还不知道有什么龌龊手段,到时把住了卫世子的心,再暗害依依也不无可能的!” 沈二夫人越骂越上瘾,三言两句都连带上沈卿卿生母。 沈二老爷听着她越发过份下作的骂法,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喝道:“闭嘴!你好歹积积口德,音娘都去了,你就别拿着她作伐子。”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气头上的沈二夫人就被点着了似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怒目圆瞪。 “沈和信!那女人都死了,你心里还惦挂着是不是!音娘c音娘!我骂的就是她个不要脸的死狐媚子!” “无父无母的,突然就跑出来嫁了大伯,才成亲刚满一个月就说怀上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大伯捡了人破鞋!怀着身孕又和你拉拉扯扯,将你魂勾得日日要往大伯处跑,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究竟是找大伯有事,还是想找那万琼音眉目传情!” “现在你还心疼上她女儿了是吧,要让她女儿再来作践我儿!沈和信,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不然沈卿卿别想去给卫永嘉作妾!” 女人没有理智起来,那尖厉的声音就如魔音穿耳,沈二老爷被她吵得直捂了耳朵,心中也来了气。 每回只要提起音娘,她就能淹死到醋缸里去,当年万琼音怀着身孕脚滑他就近扶了一把,就能被记恨了那么些年! 沈二老爷是憋屈得不行,索性拂袖而去,任她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又跳又骂。 男人走了,沈二夫人也骂累了,委屈得趴倒在案上就大哭起来。 果然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是好的,当年一个万琼音就险些勾去她夫君,如今她的女儿又要再来勾她女婿! 沈二夫人呜呜直哭,彷如全天下就数她最委屈,完全忘记了她现在的女婿其实是从沈卿卿手里算计来的。 齐妈妈听着屋内打雷一样的吵架声,只能叹气,等到她哭声渐低才进去。 “夫人,别伤心了。现在伤心也不顶用,为了二娘子,您得振作才是。卫世子八成是见到大娘子那张脸了,男人哪个不贪颜色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怎么将大娘子赶离卫世子眼前,让她没了那张勾人的脸。” 赶走! “对,要把那个死丫头赶走!”沈二夫人听得双眼一亮,抬袖抹了把眼泪。 都是因为沈卿卿回来才闹了那么些事。 只要把她弄走,永远都回不了沈家,再没脸见人,这个家就真消停了! 沈二夫人缓缓坐直身子,眼里的光像是淬了毒一样。 不但要把沈卿卿赶走,还要她身败名裂,还有她的那个死鬼娘,就是死了也缠在自己与夫君之间!她不能放过她们母女! 绝不能! 幽幽发白的月色落在庭院中,赢戎闲暇无事,坐在月下品茶。 凤凰水仙,出了名的滋味浓郁甘醇,让人宁神静气的茶香在唇舌间久久不散。 这刻宁静却叫匆忙前来的秦叁打破,赢戎见着他亦是一顿,旋即眸光微沉:“沈府出事了?” 才一个下午。 秦叁只在心间道主子神了,施一礼禀道:“是出事了。今儿午后安乐侯世子突然闯了沈娘子的屋,沈娘子将人直接踹进了水池里,眼下安乐侯世子非要大娘子作妾才罢休。午后那时属下等闲不敢现身,娘子也没吃亏,只是方才沈二老爷让人把娘子住的地方围得严实。” 他见情况不对,就回来请示。 赢戎闻言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他倒又是惦记起人来了?”语调中已藏了锋机。 秦叁品咂了下,这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又道:“而且安乐侯世子已知晓土地庙的那主仆就是沈大娘子。” “所以是恩将仇报,要将人弄到手里拿捏。”青年公子哼笑一声,“他卫永嘉这是要显出烈性子来。” 当真应了沈卿娘在土地庙那里句,瞎眼救了个烂心肝的。 “入夜了你去与她说,让她别待沈家了,接她到这院来。”他说罢,就吩咐秦晋,“去收拾个院子。” 省得那色胆包天的卫永嘉真干出什么龌龊事来,倒是要坠他名声,他也不好与人交待。而且,这也是欠收拾了。 秦叁就暗中瞥到了公子脸上看似平和的笑,心下一凛应是,再度回到沈府。 与此同时,忙活盐引之事一日的元临亦接到消息,他在狱中刚杀了几个嘴硬的,浑身的血腥气。 “她踹了卫永嘉进池子?” “是,现在卫世子气不过,强要人做妾。”侍卫说完,就见到上峰那张冷脸,吓得忙垂头。 “做妾?”元临摸了摸刀柄,嗤笑道,“他敢要她做妾,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沈卿卿有多泼辣,他是领教过的。 侍卫不太明白他何出此言,犹豫了会问:“那我们是不是要出手解救一下?好像还惊动公子那边的人了,属下没敢靠太近,隐约见到像是秦叁在府里暗中走动。” 赢戎? 他派了人跟着沈卿卿? 元临心头一跳,想到沈卿卿身后的无机子。莫不是被他察觉到了? 不过下刻他又将这个猜测否定。赢戎若是知道,那肯定也是自己身上有破绽,被顺着抓到蛛丝马迹才发现的,但他现在还好好的。 赢戎若真发现自己再瞒了他事情,可就不会再是轻易十棍子的事。 元临异常冷静,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这事我们不要管。” 他现在不能再让赢戎对自己起疑,一丁点都不行。 下属应是,紧跟着他回到落脚的院子,元临回屋后心中又多一层疑惑。 赢戎对沈卿卿一再关注究竟为的是什么。 他想得眸光微凝。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公子,一个娇俏姝丽的少女,难道不近女色的煜王动凡心了? 上回在观里,是一再吩咐不准他伤她的。 不无可能。 元临思来想去,赢戎若是有这一层意思,那对往后怕是极为不利。现在他盯着沈卿卿,自己已轻易不敢接近人了。 想到这,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碗里的一块肉被截胡,落他人嘴里了。 沈卿卿可不单是个长得好的姑娘家而已! 她身后的无机子,是连帝王都忌惮又想牢牢掌控的人物。元临因猜想而心思浮动,眼前烛影重重,又化作沈卿卿且俏且冷然的身影,胸腔中那颗心脏在他不察觉中猛然跳动一下。 是夜,月已中天,被厚厚的云遮了半边,天地间越发昏暗。 文翰院外仍是护院林立,沈卿卿主仆像是困兽一般被禁于院中。 桐月怄得大半夜都没有睡着,在那翻来覆去,倒是沈卿卿泰山崩于眼前仍四平八稳,早早歇下。 暗夜中,窗户微微作响,像是被风吹动一样。 桐月警惕,瞬间就坐了起来,这连带的,沈卿卿亦瞬间睁开眼,眸光在黑暗中清沓明亮。 “谁?” 不待桐月查探,沈卿卿已启唇问道。 桐月就惊疑不定将她护在身后,秦叁的声音传了进来:“沈娘子,我是秦叁,公子吩咐接你们过府。沈家如今呆着不安然。” 沈卿卿闻声下地趿了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扇。 月光就落入屋内,照亮了她那张毫无波澜地面容。 “你替我谢过容公子好意,我留在沈府还有事未处理,不会轻易离开。” “这”秦叁与秦伍相视一眼,不好决断。 正是他们不知该如何相劝时,一道清润地声音由后方传了过来:“何事叫你非守着。” 窗边三人神色皆是一顿,沈卿卿抬眸望去,暗夜中有人衣袂轻扬,他那有精致绣纹的袖袍在月色下澜光起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24章【二更】 青年公子就那么凭空出现, 跟九天下凡来的仙人一样, 立在那儿, 端华清贵。 沈卿卿目光微凝, 他已经上前,在她面前站定:“我就知他们要劝不动你这小丫头,何事叫你不顾安危非守在沈家。” 她已经听出话音, 是为她而来。 秦叁两人退到一边,为自家公子亲临的热心肠诧异。 “那又究竟是什么要你再三出手相帮。”沈卿卿迎着他的视线,目光灼灼。 白天的疑问还是说出了口。 赢戎闻言微微一笑, 不急不缓地道:“已经说过了, 替一位相识照看, 等他亲自来了, 我也不必再受你的猜忌。” 沈卿卿抿唇。 今日他是再三说了相同的dá àn,可是偏不提相识的人是谁, 摆明是不会说了。 就这么一个dá àn, 她该信? 她迟疑了会,在青年公子的眸中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脸上的笑意双眸染了三分, 但分明那眼眸深处是一种淡然,或者可以说是漠然。 对她信还是不信的一事上漠然。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信与不信, 这不是要为亲近她应有的态度。 “我心中有恨。”沈卿卿深吸一口气,选择信了他的说辞,声音凉似水, “我等了三年, 从家来就开始精心布局, 如今他们在一步步深陷,我又岂能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危退缩。” 她玩弄他们于股掌间,已经先用刀尖划开他们的皮,只要她再用一些力气,就能伤他们血肉,抽他们骨髓!她不会退! 赢戎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如若刚才他不是敛起了所有情绪,那么这番算是交心的话就听不到了。 是个十分警觉又拗执的小娘子。 “所以你就以身做局?”赢戎略思索,十分不赞同。 他查过沈家的事,知道沈大死于兄弟的自私与懦弱,最终还让兄弟抢了该属于他的功绩,步步高升。只是他没料到沈卿卿回沈府,是为父母的仇。 “你以身设局,即便成事,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报复,有意义?” “没意义。”沈卿卿哼笑一声,“所以我即便以身设局,也会全身而退,这样就有意义了。” 她说这话时眼底仿佛有万千光芒聚拢,运筹帷幄的自信,临傲困境之上的气势,整个人比夜空明星还要耀眼。 赢戎就顿了顿,想到她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事,倒是笑了。 就当是磨练了,往后她遇到的事恐怕比沈家的更为棘手。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者不该插手她的生活,只是现在后悔也有些晚了。 “那我期待你的表现。”青年公子笑着,突然抬手轻轻摸她的发顶。 竟是带有几分纵容与宠溺的亲昵。 沈卿卿先身子一僵,猛然后退两步,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刚才做了什么?! 她瞪圆双眼,警惕得直绷紧身子。那个样子就像炸了毛的小刺猬,只要再有人胆敢越线,她就扎他一手! 赢戎掌心中残留着她头发柔顺的细滑感,以及她暖暖的体温。 他心情不错地笑出声,她果然十分有趣。 “小丫头,你可以将这当做是出于长辈的亲近。”青年公子抵拳轻笑,在她恼怒的注视中转身挥了挥手。 很快,他身影在扈从的拥护下消失。 沈卿卿望着落满月光的窗柩,良久才骂了句:“见鬼的长辈,他占谁便宜?!” 还守在外边的秦叁与秦伍相视一眼,默默低了头在心中掰算。他们主子是年轻了些,但不管怎么算,那句长辈是没错的,论真的算沈大娘子喊他爷爷都成。 两人算得嘴角一抽,闭紧了嘴。 沈依依出阁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六,正好是她及笄后十日。 这个时间是对于沈依依来说是十分仓促的,但对卫家来说却不算得什么,卫永嘉早年就定亲,卫家早早就有准备。一切都是就绪的,就是新妇换了个人罢了。 沈二老爷在定好日子后,那张阴沉了几日的脸终于也露出笑来。一来是与卫家结同盟的事落定,二来十分抵触沈卿卿陪嫁作妾的妻子,这几日居然是想通了,连将要闹的女儿都哄得服服贴贴。 他自然就当她是开窍了。 再有盐引一案上已有消息透出,元临抓了徐副都护的几个亲信,还亲自斩杀逼供四人。他先前就做了准备,将自己的尾巴都藏起来,元临那再审也审不到他这边,何况如今还有卫家在自己身后。 他算是在这趟浑水中保住了自己,多少也归功于卫家,对卫永嘉这女婿又亲热几分。对沈卿卿坑了那么多银子,虽心疼,但好歹是想开了些。 现在他们拿捏住了沈卿卿,等她陪嫁那日,那些银子不还是一样得落回他兜里。 这日,沈二夫人眉眼含笑伺候刚下衙来的沈二老爷更衣,蹲身给他理腰带着说:“我准备明日带依依去上香,上回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是该还愿去。” 沈二老爷一听就知她是许了什么愿,点头:“去吧,多让些人跟着。” “嗳。”沈二夫人应一声,站起来又说,“我准备让沈卿卿那丫头也跟着,左右以后她是要和依依在一块儿的,我再劝劝。能劝好,自然是更省心了。” 沈卿卿没了父母,沈二老爷就是长辈,婚事随便他拿捏。何况他们早就做好说辞,如若沈卿卿不愿作妾,敢到处吆喝,就给她冠个命硬克双亲和克夫的名声,再说是卫家怜惜她失怙,成姐妹共夫的佳话。 至于到了都城,是死是活就拿捏在他女儿手中。 所有好事都是他们占了。 沈二老爷无所谓道:“随你,她不听自然还有让她叫苦的招儿。” 沈二夫人朝他温婉一笑,待人离开内室后,她唇边的笑就一点点染上冷意,那双刻薄的双眼全是厉色。 沈卿卿得知有人要三日后带她出门时,正懒懒篦头。 “上香?”她抿唇一笑,铜镜里的人儿就双眸带俏,“好啊。” 前来传话的齐妈妈见她一口应下,神色顿了顿,目光还在她脸上转了圈,并没有找到异样情绪。 “那老奴就不多叨唠了。” 说罢,齐妈妈快速离开。桐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皱着眉说:“娘子,她们肯定没有安好心。” “当然是不安好心。刘氏怎么可能会甘心,她好不容易给女儿抢了亲事,我到头来却还要插一脚,她怕女儿被我弄死在侯府。” 沈卿卿慢悠悠地说着。论起来,还是她二叔比较有脑子,知道她真当了妾,只有得利的事。不过也多亏刘氏是那种心眼针一样的女人,不然,倒白瞎她忍气吞声的以身做局。 她无所谓的语气,桐月说不担忧是假的。 谁知道二夫人那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 有时候女人失了理智,可是比男人更可怕。 但桐月也是想着,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开始琢磨要带什么防身的u qi。沈卿卿倒是大概猜到这个婶娘想要做什么的。 能让她不陪嫁过去的解决方法,就是让自己身败名裂,名声丢了,一切就都好解决。还能顺带儿逼死她,永绝后患。 她在玄灵观三年,这样的事可没少见。就着天尊菩萨眼皮底下,都冤了多少人命,后宅阴私,比朝堂争斗起来都毒辣阴损。 沈卿卿要出门的事赢戎那边很快也收到消息,他掐算了下时间,问秦晋:“秦肆到大营几日了。” “两日了。” 两日,再有三日也差不多能归来。 “让秦叁跟好沈娘子,别出乱子了。” 秦晋应是,派人前去转告主子吩咐。 到了出门那日,沈彦居然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一见到沈卿卿出屋来就迎了上前:“我和你们一块儿去上香。” 沈卿卿抬眼看他,不置可否,直接出了门。 沈彦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沈二夫人来到垂花门的时候,见到儿子居然也跟着,不由得一怔。 沈彦说:“母亲与èi èi出门,儿子不放心。” “左右还有护院跟着。”沈二夫人迟疑了会,沈彦又道,“还是让儿子跟着吧。”说罢,也不顾她是否同意,拉了沈卿卿坐一辆马车。 沈二夫人看着儿子颇有护着人的味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心中狠狠咒骂一声。 ——那个死丫头,难道连儿子的魂都要勾了去吗?! 果真跟她母亲一样,都是狐媚子转世! 不过想到今日就能解气,倒也没再和她发生冲突,领着一脸恨意的沈依依也转身登车启程。 沈依依坐在马车里,望着微微晃动的帘子,气不过:“娘,大哥也被那沈卿卿下了药吗?” 总是护着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今儿上香也跟着,就怕她们把人吃了! “依依不气,你大哥是没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就跟你爹爹一样,看不清万琼音是个什么货色,且让她再嚣张半日,再过半日”沈二夫人冷哼一声。 再过半日,沈卿卿就要连同她死鬼娘,万劫不复! 沈依依虽被宠得刁蛮,但也不完全没脑子的,娘亲答应过她会叫沈卿卿不得好死,言下之意今天就是到日子了。 沈依依想着,眼眸中都是期待与兴奋。 本朝历来皇帝信道,本国因此大兴道法,青州北城外不远就有一座有名的太和观。 此时正是夏意浓,一路来满眼苍翠,景致倒是十分的好。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沈卿卿一行便到了地方,下车拾阶一级级而上。 到了观里,上香,添香油钱,听观主参道,倒是一切如常。这种平常却让沈卿卿皱了皱眉,更何况沈二夫人居然不准备在观里用膳,而是叫人将观里有名的点心装盒,说是在路上饿了垫垫,回到家中正好午食的点。 像是着急着赶回去。 沈彦一直不离她身侧,见她神色微微凝重,想了想说:“卿卿,你别担心,母亲该是真想通了。” 他轻言安抚,沈卿卿抬头看他。少年郎君一袭月牙白对襟袍,站在这绿意间,气质翩翩。 “所以你觉得我该给卫永嘉作妾?” 她话一出,沈彦面色急变,忙道:“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会劝服父亲,再给你寻另一门亲事的。” 他说着,脑海里是她初归家那日,他许下的诺言。他说一定会护着她。 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是一次又一次让他知道,自己也就是空口白话罢了。 “不必了,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沈卿卿视线从少年郎君青白交杂的面容上移开,转身回到马车上。 嘚嘚的马蹄声再度回荡在山谷间的小道上,沈卿卿听着,心头却是慢慢不安起来。 沈二夫人太反常了。 不管是对她轻飘飘的态度,还是这种行事方法,她自认为,远离沈家,才是对自己最好下手的机会。因为没有沈二老爷的阻拦。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难得有些烦燥,这种有什么慢慢脱离自己掌控的滋味十分难受,心头就像缠了千丝成缕,想理清头绪都不能。 沈二夫人究竟在算计什么? 此时的沈二老爷正在衙门烦忧还盘踞州城的流民,已经济了近十日,再济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因为官府开仓救济,周边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风声,又是过了下秧的时期,索性都再涌进都城。只排队等吃的。 “就是一群刁民!”沈二老爷看着新递上的人数,足足增了一倍有余,气得摔了东西。 “大人,您同宗的宗长前来求见。” 宗长?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他。 沈二老爷虽心中正恼火,但也不敢太过怠慢本宗族人,虽然青州沈氏在朝当官的人少数,但以后的谁也说不清。现下的宗长嫡子就在都城户部,虽是个五品,但户部那样的地方,指不定哪日就飞黄腾达了。 他正了正衣冠,将人迎进后衙的茶室。 这边才见过礼,知命之年的老人声音带厉地问:“当年你兄长的妻子万氏是什么个由来你知不知?!” 万氏沈二老爷被问得莫名,拱手回道:“宗长,音娘无父无母,您问的是什么由来。” “音娘?!”沈宗长瞪着他冷哼,“你还是莫叫得那么亲近,与那荡|妇扯上一分,你的仕途就完了!” 此话颇厉害,沈二老爷被荡|妇二字砸得有些懵。 他还没品出味来,沈宗长压低了声音,眼中都是狠色:“你还欲将她留在沈家的孽|种要许给安乐侯世子,是,还是不是!” 沈二老爷倒是恍然孽|种指谁了,“您说沈卿卿?” 沈宗长见他总算清明,长叹一声:“你兄弟怕是冤得在九泉下都不得安生,快带我家去,我今日就替你清家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25章【三更】 沈卿卿路上一直警惕着, 不想就那么顺顺当当回到沈府。 从马车下来, 她不但没有放松, 反倒心头疑云更甚。 有人早早等在垂花门, 见到沈二夫人当即上前低语几句,边说眼珠子还不断瞥过来。 若有如无的视线落在身上,沈卿卿眉头微拧。她准备直接回院子, 想打探近来府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才抬步子却被叫住了。 沈二夫人笑吟吟地朝她招手:“卿卿,你二叔那有话和你说, 今儿就在正院用饭。” 沈卿卿远远看着那笑脸, 思索了会说好, 侧头与桐月低语两句。 婢女睁着双圆眼, 眼中闪过忧色,她张嘴想说什么, 女郎已经向妇人走去。她只能屈了屈膝道:“奴婢取了东西就来。” “去吧。”沈卿卿摆摆手。沈二夫人回头去看一眼, 眸光转动着问:“这是落了什么。” “酒。” 女郎若有似无地笑笑。 沈二夫人步子就顿了顿,正院还缺她这口酒不成。 还真当请她吃宴呢。 妇人心中冷笑一声, 也懒得理离去的婢女,只道没了那个怪力女, 擒起人来更便宜些。 去正房的路上要经折曲游廊,当午的太阳落在描彩缕雕上,闪着几分刺目的光。沈卿卿走在游廊间, 抬头看沈府的青瓦拱檐, 连绵起伏至目光所穷, 倒是显出这五进的老宅深幽。 很快正院就在眼前,外边守有三三两两的护院,她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翘了翘唇角。 众人跨入院门,沈卿卿就见妇人脚下的步子倏地提快,接连着被她拉着的沈依依亦踉跄两步,发出了声不满的惊呼。 沈卿卿脚步便顿住,欲往后退,背后已是被人推了一把,直直撞到了前边少年郎君。 “卿卿?” 沈彦被她撞得小小趔趄,转头看去,却见个高大护院围了上前,二话不说拧了她胳膊往院中带。 少年郎君一惊,又是喊一声,快步跟上。 “彦郎过来。” 正屋檐下传来男人威严的声音,沈彦抬头,正是他的父亲一身官袍立在廊下,神色带厉。 他回身去看了眼被护卫掣肘住的女郎,品出了父亲欲意不善,他背后莫名就生了冷汗,可不待他多想,又有护院上前硬是将他拉到檐下。 他就成了与父母一样,居高临下望着院中的简衣女郎。 “人已擒到了?” 屋内有另位苍老的声音响起,人亦缓步外出,院中很快又多了三个同样被护院扭着的人。一男二女,细布衣衫。 平常百姓的装扮。 被肘着肩的沈卿卿疑惑看了几眼,发现其中一名妇人有些许面熟,可又暂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眼下证人与这孽种都到了,就等起了那荡|妇的尸骨,好了结这桩污我沈氏清白家风的孽事。” 孽种c荡|妇? 如此激烈的斥词使得沈卿卿眉心一跳,猛然又看向觉得面熟的妇人,竟是与陪过自己蹒跚学步到调皮攀登的奶妪面容重合。 ——这妇人是小时照料她的奶妪。 存在沈卿卿心间的不安就霎时发散出来,惊疑不定望向严肃待阵的众人,沈二夫人带着狠毒的眸光亦在此时看了过来。 无声交锋,她瞬间恍然—— 刘氏是在这儿等着她! 那位老人口中的荡|妇孽种,连带着的,是还有她已逝的母亲! 沈卿卿心头一阵烈火就燃了起来,正是愤怒中,沈氏宗长已立在台阶之上,宣判她的罪词。 “沈和安曾有妻万氏,腹怀孽胎嫁入沈家,于怀胎十月慌称不足诞下孽胎,瞒天过海十余载。今已查明,人证皆在。弃万氏万琼音出沈家,起其尸骨,与其鱼目混珠的孽女沈卿卿,当以沉塘平沈家列祖及沈和安之怨c扫污邪,清家风!” 老人话落,当即有人走出,将手里拿的一个牌位狠狠砸向地面。 “——不!” 沈卿卿见到牌位时就猛然挣扎,她扑上前去却为时已晚,只抓到迸碎的一块木屑。 她红着眼,匍匐在地上,拾着四分五裂的黑漆牌位,抖着手想要将牌位再拼凑起来。 可有三两人上前,将她再拼凑成块的牌位再度一脚踢散。木碎一地狼藉,她推开他们,挣扎着再要拾起母亲的牌位。一只脚却狠狠踩在她手上,她吃疼,抓着木屑的手倔强得一分都没有松开。 那只脚还在用着劲,她细白的手指间就有血丝渗出。 沈卿卿双目赤红,眼中又干又涩,平素的冷静在母亲牌位被摔那刻几欲崩溃。 她能忍受别人算计她,欺辱她,可已逝的父母在她心头是永不可叫人侵犯。如今这些人不但欺她,还给她母亲冠上足于被永世唾骂之名。 她恨,她怒,却又恐惧与彷徨。 双亲是她的唯一支柱,双亲以身救民,一已肉身抵挡流寇救百姓于水火,于她心中品格如玉似竹,无暇容不得人侵犯。如今最在意的却被人轻轻一言就践踏在地,这一击仿佛生生折断了她的肋骨,再坚韧的堡垒亦轰然倾塌。而这一切的上演,在沈卿卿心中就是因她自负而起。 她做了局,知道沈二夫人不善罢甘休,却不想,毁她的法子连带了已逝的父母。 女郎情绪几欲崩裂,狼狈俯在地上死死护住母亲的最后尊严,只影无助。 檐下的众人虽有人看得有戚戚感,更多地却又是漠然,这中当属沈二夫人与沈依依最为窃喜。 她们的眼中盯肉中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孤苦无援,再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沈二夫人狠厉地想,总算没辜负她日夜合计,辛苦那么些日子找到所谓的人证,只待出手见血,要那对贱人母女受万人唾沫! “你们够了!”人群中,沈彦握着拳头冲上前,将对女郎施虐的人推开。 他颤抖着双手要扶起她,女郎却仍执拗的将木屑一一收集,死死抱在怀中。仿佛这样,那些屈辱才不能扰到生母。 藏身在暗处的秦叁秦伍震为这出惊变震惊,亦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两人相视一眼,秦伍由袖中取出x hà一棒,引燃报信,秦叁先于一步现身,三两下便放倒还欲围上前的护院,刷的就拔出了佩刀。 突然冒出的来人使得沈二老爷一众惊神,旋即宗长便怒道:“这孽种居然还有帮手!全都拿下!止不定这就是那孽种奸爹的同伙!” 护院亦亮出u qi相向,院内骤然剑拔弩张。 正是此时,有人推开院门,抬着一方沾满着泥土的棺椁,就那么重重丢在地上。 灰尘扬起,沉闷的声响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原本抱着牌位的女郎木然看了一眼,脑中轰然巨响,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娘!”女郎尖锐哀喊,连怀中的牌位都再顾不上,冲到已被年岁腐蚀的棺椁前,死死用力抱住。 “将她擒住拉下去!只等明日陈案,判决后沉塘!”沈二老爷听着那一声悲鸣,眼前闪过已故人的俏丽面容,沉声摆了摆手。 沈二夫人眼底的得色与狞色越积越浓,若不是死死按奈着,怕都要笑出声来。 当即有人要围拥上前,秦叁秦伍是从战场下来的人,以一敌十都不见落于下风。只是沈家护院不止一二十数,败退后仍有人补上,来来往往间就有些吃力。 沈卿卿没想到他们真的起了生母的棺椁,棺椁沉闷落地的声音还在她心间回荡,一声一声,直敲击得她头晕目眩。 “沈娘子,您暂避一下!”秦叁用刀背敲晕一名扑上来的护院,伸手要去拉跪地不起的女郎。 她却恍若未闻,十指死死抠入棺椁的木头中,指甲被生生折断,带出血肉模糊的恨意。 秦伍看得心头一抽。不怪向来冷静的沈娘子受打击,世人皆是逝者为大,这般摔人牌位再挖其尸骨,比任何□□都叫人痛入骨髓。亦是叫人万分寒心。 沈家人对付一个小娘子,居然是用这种下作手段。 秦伍正为沈卿卿遭遇抱不平,院外不知是谁喊一声走水了,消息突来如惊雷,檐下的沈家人抬眼就看见一片火光由墙头高高窜起。 天干物燥,星火足于燎原,更何况是桐月与许大叔抱着酒壶蓄意为之。 院子里霎时尖叫吵杂一片,仆人慌乱奔走寻能瓢水救火的用具,沈二老爷忙护着宗长与妻女要往外去,怕火烧入院子被困室内。 一时间,倒没有人有精力再继续这一堂会审,皆惶惶逃命。 “娘子!”桐月于人群中挤进来,就看见自家娘子抱着一口棺椁,面白如纸。 秦叁秦伍见此更是不能放过机会,强硬扶起沈卿卿就要往外去,却不想一直如魂离身躯的女郎推开了他们,在所有人都料想不到间扑向要迈过门槛的沈二老爷。 男人的哀嚎霎时划破被火光染红的上空,沈二夫人只觉得有什么腥热的东西泼在脸上,她身边的沈二老爷已翻滚在地,手臂上明晃晃插了把bi sh一u。 一时惊变,所有人措手不及。扑上前扎了沈二老爷的沈卿卿眼中带着些许疯狂,俯身反手就抽离bi sh一u,架在了哀嚎的男人脖间。 她带着恨的声音在他耳后冷冷响起:“去给我娘亲磕头赔礼,不止是你,还有他们!” 女郎声厉如蝎,刀子亦没入男rén pi肉一分,涌出的鲜血霎时沾满她双手。沈家众人被她吓得猛然一缩,都傻愣着没有了反应。 沈二老爷疼得嘴里丝丝喘气,想要挣扎不想女郎抬手就往他大腿又是一刀,利落得让人胆肝生寒。 而更叫沈二老爷胆裂的是她随之而来的话语。 “我的好二叔,你们辱我至此,却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三年前齐县衙门拼死守城的一百三十位官兵,有没有想过那些因你而身死流寇刀下的百姓,有没有想过被你占了攻绩,如今还辱他妻女的兄弟!” “你如此心安理得,怕是从不会心生不安。”沈卿卿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拖起身。 她始终是个女子,力道有限,全靠着一柄抵在男人咽喉的刀子肘制,将人磕磕绊绊拖到那口棺椁前。 秦叁和秦伍被她的暴发惊住了。 有些人受挫只会一蹶不振,有些人却如同眼前满目寒霜的女郎,在逆流中反扑,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扼住命脉。 女郎一手的血色震慑了所有人。 沈二老爷被她拖到棺椁前,腿窝一疼,是被她狠狠踢弯了腿跪倒在地,头也猛地磕在棺椁上。 咚的一声,伤口的痛与屈辱加杂,沈二老爷一张脸上血色尽褪,心中更是因先前的话而怵惧。 嗡嗡作响的脑海里全是疑惑。她为什么会提起齐县,她究竟知道什么,又是知道了多少! 沈卿卿挟着他,因怒意滔天连手都在颤抖着,大脑内却是从未如此清明过。 眼前这些人,欺她辱她的,都要百倍还来! 她木然地望着已烧进院落的火龙,看着它们连同墙外的一圈树木迅速吞噬,将整个院子都围成火海,仿佛真要将一切都吞没于这片灼热之中。 而院外,又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沈卿卿知道这肯定是惊动到元临了,不负她让桐月闹动静的初衷。 她听着外边的声响,十分平静地低头欣赏男人痛到扭曲的面容,火光中竟是笑颜如靥,让人惊艳又心生诡异的怵惧。 她轻轻在男人耳边说:“你现在是选择继续在我娘亲的尸骨面前心安理得,跟我一起丧之海火还是选择在我娘亲的尸骨面前忏悔当年之事,让在外边的元同知元大人能救你一命?” 痛得几乎要晕厥的沈二老爷冷汗淋淋,听到这话更是害怕得浑身一震,被冷汗渍得模糊的视线隐约看到门外的带刀侍卫。 她怎么会能让元临过来。沈二老爷猛然想起她前些日子提及的盐引一事,她她是早识得元临,盐引的事是从他那得知的! 沈二老爷心头间涌起无边恐惧。 两个选择,前者是死,被烈火烧灼而亡。后者也是死,苟延残喘一些时日,在身败名裂中被本朝律例判腰斩而死!而他的家人,会因此受尽牵连,遭世人唾骂白眼,更可能会连坐流放。他这一支几代内怕是再与仕途无缘。 沈卿卿给的两个选择,都是绝路。 沈二老爷瞳孔一缩,映着恐惧的双眸看向就在门边的妻子。 在沈氏宗长寻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妻子在内中作梗,为的还是妇人那点嫉恨,只是他默认了她的做法。 想着左右是除了一个孤女。 眼下,他却是悔恨交加。 一个妇人,因心胸狭窄将一个家瞬间毁于一旦。 他双目血红,颤抖着唇说:“卿卿,一切都是你二婶作祟,只要你能消气,放二叔一条生路。让你二婶去地下给你娘亲赔礼都使得。” 男人最后一句话有多自私,都表现在他绝情的眼眸中。握刀的沈卿卿在他恶劣品性暴露下微怔,旋即是想发笑。 她的二叔不负所望,选出了第三条路远处,被吓得心惊肉跳的沈二夫人,在这一瞬亦万分不安起来,惶惶间,她好像就读懂了夫君的眼神。 秦叁与秦伍皆鄙夷地看向沈二老爷,一个卖妻求生的男人,还不如死了干净!与此同时,他们又再度佩服起沈卿卿的聪敏。 不管是先前故意整卫永嘉和当玉退亲一事,还是眼下让婢女纵火控制场面,以牙还牙,逼出人性最恶劣的一面,让仇人感同身受亲尝被亲者遗弃的滋味。这一切一切,都是在她心念间,论真了的去品,这样的女子又聪明得叫人生畏。 只要她心性够坚强,那便是翻手云覆手雨。 而院外,是有沈卿卿猜想的元临到场外,另有两个身影亦看到女郎扭转局面的一幕。清隽俊秀的公子抿紧的唇线慢慢扬起弧度,而他身边高大的男人,死死握住长|枪,盯着火光中的女郎,心间激动又有愧疚一浪一浪淹没着他。 他苦苦寻觅十余年,再见却是她们被欺辱到如此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26章(小修) 沈府正院大火将半片天地都映照得通红。 沈二老爷眼中是无穷无尽的火光, 刺得他双目通红, 热浪灼来, 仿佛将伤口也灼伤一般, 直疼得他连跪都跪不住。 “卿卿,这一切都是那妇人作下的局。我让她过来,让她给你和你母亲磕头赔礼, 我让她还你们清白,她若还不解气,你要了她的命我都绝不多言一字!” 沈二老爷跪在棺椁前, 实在是发怵。 他对这个说扎刀子就下手的侄女害怕了, 哪家小娘子会这样可怕, 眼下还握着刀笑得灿烂。 这是个疯子! 是个疯娘子! 沈二老爷不断求饶, 一声比一声恳切,就差没有痛哭涕流。 沈卿卿居高临下看向他, 视线在他带着崩溃神色的面容上掠过, 又遥遥望向正缓缓后退的沈二夫人。 她眼中都是讥讽:“就怕刘氏要不听你的。” 她的话让沈二老爷也看向门口,果然见妻子是往后退缩的举动, 被连累的怒意猛就窜上心头,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朝她厉喝:“刘氏!你个jiàn fu还不快过来磕头赔礼!你真是要害死我才甘愿吗!” 他不开口还好, 这一喝骂,沈二夫人被吓得一哆嗦,面无血色尖叫一声转身就要逃。 她刚才与他对视一眼, 他的眼神是要将她抽皮扒筋。而且沈卿卿拿着刀子, 连他都挨了两刀, 她不相信对方只是让磕个头赔礼! 她意识到,过去了,她身上也会冒几个血洞。 她又不傻! 沈二夫人根本不理会沈二老爷的命令,拔腿就跑。这一幕又震惊了许多人。 不约而同皆想起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沈二老爷见此几乎是睚眦欲裂,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亦被践踏一地,一口没上来险些要昏死过去。他身后的沈卿卿早料是会这样的结果,不由得低笑出声。 那笑声带满悲凉,她说: “二叔,你的发妻真真是能与配对的人儿。你现在能感受到当年我父母心中的体会了吗?被亲人置之不顾,这个滋味好受吗?” 沈二老爷闻言瞳孔猛缩,眼前浮现起兄长那死不瞑目的面容,身子一软,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他哆嗦着,冷汗淋淋。 伴着亲人抛弃的滋味是绝望。 他伏地又是厉喊,可他口中喊着的人已惶惶奔出院子,连火舌烧卷了衣衫都不顾,就那么疯狂逃开。 为变故愣神许久的沈彦终于也清醒过来,踉踉跄跄向父亲与堂妹跑去。 “——卿卿!卿卿,我替他们给你和伯娘磕头认错,卿卿,我父亲受伤了,再不救治会失血而死的!” 少年郎君声音带着悲怆,守在女郎身边的秦叁与秦伍抬手就将他挡在三步之外,让他半步都不得靠近。 沈二老爷见到儿子,绝望的眼中又升起一丝希望的亮光,口中不断喊着‘彦郎,你待你堂妹最好了,你快求她,她要你爹的命啊。’ 一时间,父子俩哭求的声音就充斥在沈卿卿耳中。她看着已跪地遥遥朝母亲棺椁磕头的郎君,闭了闭眼,下刻握住bi sh一u的手却是更紧一分。 她若放过他们,谁又来抚慰她父母的在天之灵! 沈二老爷就感觉喉咙传来压迫力,刀刃再次没入的皮肉,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淌出来的速度。 他哀嚎一声,悔恨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嘴里除了一直重复的‘别杀我,我错了’六字,再无他言。 沈彦被吓得快要晕厥,哭叫着喊女郎的名字,只愿她能手下留情。 秦叁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下的女郎眼中是凛然的决绝,那决意中又带着几乎不可辨的悲痛,而她的目光是落在那少年郎君身上。 他一怔,一时品不出那抹悲痛的由来。 正是此时,妇人的尖叫自院外响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就那么生生跌回院内。 那妇人正是才逃出火圈的沈二夫人。 她被人狠狠摔回了院子,动手之人亦不顾火光大步踏入内,一柄长|枪在手,就那么指着地上的沈二夫人,在她恐惧中逼得一路爬向沈卿卿。 男人身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蜂拥而入,拔刀就架在院内沈家人的脖子上。这男人正是接到赢戎信笺的,由山西大营十万火急赶来的顾丞。 突然出现的生人引得沈卿卿的注意力,手中动作顿了顿。 顾丞步步走来,枪尖几乎就抵在沈二夫人的眉心,无论她如何后退都挥之不去。直到沈二夫人被逼到背后撞到棺椁,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终于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女郎。 即便她满手血污,衣裙全是灰尘,亦不折她的姝色。她那俏丽的眉眼渐渐又和他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容相融,化作那人的一颦一笑。 顾丞看得双目酸胀难忍,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迎着女郎的目光,轻轻唤了句:“卿卿。” 沈卿卿对这一声充满愧疚与怜惜的喊声产生更多疑惑,不知这从火光中走来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卿卿。”顾丞再度唤一声,下刻却是猛然挥动长|枪。 枪尖几乎是贴着沈二夫人的头皮削过,只听沈二夫人受惊惨叫一声,那一声又在最高亢的时候嘎然而止,是生生被顾丞的动作吓晕了过去。 她浓密的发髻与此同时和头皮一分为二,就那么跌落在身侧,上边坠着的华丽发饰瞬间蒙上一层灰。 顾丞直接从晕死过去的妇人身上跨过,来到女郎面前,犹豫了会去握住了她紧握bi sh一u的小手。 带着试探,十分小心翼翼,又无比温柔,与方才利落挥刀气势慑人的样子仿若两人。 “——我来了。我来晚了,让你受尽委屈,叫你娘亦受了屈|辱,一切都过去了。” 他说着,轻轻将她抵着沈二老爷脖子的bi sh一u移开,在她有意识的想要抗拒的时候,抬腿又将已软成一瘫烂泥的沈二直踹到沈二夫人边上。 握住她的手掌变得无比有力度,仿佛要将她身上承担的所以苦难都包裹起来。 沈卿卿猛然怔忡,要抽手反抗的想法在他踢向沈二老爷的时候生生止住,即便是他卸下她的bi sh一u,都没有丝毫动作。眼中是越聚越多的疑惑。 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痛她所痛 顾丞就那么握着她的手,朝她温和一笑,“接下来的事情都有我,我该为你们母女正名。”只是他那张刚毅的脸,即便笑亦带着不可磨灭的威严气势,反倒生出几分不和谐。 沈卿卿又怔了怔。 ——他似乎不太会笑。 顾丞不知才一相见,就给留下个诡异的印象,转身高声吩咐:“将他们都押过来,挨个的审,一字不实,一道口子。且看他们血流得快,还是想出圆谎的办法快!” 士兵们高声应是,院子里立即一骗惶惶叫喊声,沈氏宗长被扭得疼得只抽,搬出在户部当官的小儿子亦不顶用。 沈二老爷肚腹猛受踹踢,疼得肠子都断了一样,双眼一翻,在剧痛中晕了过去。沈彦那边还没顾上娘又添一个爹,慌乱得六神无主,只能匍匐在地上,不停轮流按他们的人中。到最后也被围上来的士兵一同押到一边。 秦叁秦伍是认得来人的,收了刀,默默出院子去寻自己主子,他们的差事可以卸任了。沈卿卿身边就余脸上还带着茫然与担忧的桐月。 院外,外墙的火已经被元临指挥着侍卫扑救,火光渐小,露出被烧得发黑的墙皮。 沈卿卿就被顾丞那么握着手,被按坐到了士兵搬来的椅子中,坐下后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安抚的意思。 很快,来龙去脉就被审了出来。 沈二夫人幕后指使不假,一并审出她心思歹毒到不仅要沈卿卿的命,更是要在沉塘前叫人害她清白,手段令人发指。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顾丞都听得手抖。 shā rén不过点头地。 这个妇人比蛇蝎还毒! 沈氏宗长没有想到一场清家门是骇人的算计,此时早吓得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宣念沈卿卿母女罪证的时的威风。 沈卿卿听着招供神色极淡,先前的愤怒怨怼仿佛都从她脸上消失,双眸平静得如死寂的夜一般。 顾丞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为她近乎麻木的神色心疼,心中更是阵阵后怕。 最后,是为沈卿卿接生的老稳婆被拖了过来,她供述是受命沈二夫人不假,却坚持沈卿卿是足月的胎儿,并非早产。 顾丞目光沉沉盯着她,老稳婆吓得眼泪横流,突然,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在看他。 他喉咙莫名发紧,手掌缓缓握成拳。而那视线就那么从他眉眼掠过,仿佛是用工笔画细描了一遍,随后视线就落在他左耳后。 那有一颗血色的朱砂痣,颜艳刺目。 沈卿卿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伸手覆在自己的左耳后方,几乎在相同的位置,她也有那一点艳红的朱砂痣。不过她很快手又移开了,好像只是不经意挽了下头发。 顾丞在她的动作中变得万分紧张,紧张到额头手心都渗出了汗。 沈卿卿却始终一言不发,在又看了他一眼后站起身,目光有些涣散的往院外走去。 “卿卿!” 顾丞亦慌乱跟着站起身,一直沉默的女郎终于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处理吧,我相信你不会让她背上污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她声音很轻,顾丞耗费了些耳力才听清,这轻轻的一句又如巨石撞击着他心脏。 他听出来了,她怪他。 她很聪明,从细枝末节中就猜测到真相,将他未道来的身份看透,知道自己是与她素未谋面的至亲。 顾丞自一次命运转折与她们母女失散,寻觅了十余年,更是期待这一刻十余年。但眼下他却除了心酸和不安外,品咂不出一点喜色。 “我出去走走,回来后,一切就该好了吧。”沈卿卿又道,“只是有些人,死了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 她话毕,脚步缓缓,广袖在她身后逶逶轻扬。尽管她始终挺直着脊椎,可那抹孤影却是给人随时会倾倒的纤细。 顾丞眼前就浮现她挟着沈二老爷,要她给受|辱的生母磕头赔礼时的愤怒。他心头狠狠一抽,抿直了唇,待到女郎要走出院门,才想起来喊属下跟上,看护好。 在女郎身影完全在眼前消失时,他闭了闭眼,说:“把稳婆c沈氏宗长还有沈二带到屋里来。再去与公子说一声,劳烦他让那个老郎中走一趟。” 他身后的士兵立即应是,被单独扯进屋的三人,一人昏迷不醒,两人也快要吓得晕厥过去,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而沈卿卿一出院子,立在玉簪花丛前的赢戎便发现了。 她步伐极慢,看似每一步都极稳,却能发现她不经意间已慢慢偏离了中道。赢戎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几乎没有犹豫就上前去,将正叙明出现此处原因的元临弃在原地。等他走近了,他发现了更多。 她那双总是闪耀着光华的眸子黯淡无神,眼内迸着茫然,与那晚窗边扬着笑,仿佛比夏日阳光都绚烂的女子判若两人。赢戎顿了顿,视线往院内瞥了一眼,已知何事让她异于平常。 他呼吸稍窒,自责的情绪就那么由内心深处涌起,望着她一时无话。 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于她而言是一道坎,颠覆了她这十六年来的人生,亦颠覆了她心中无暇的父母印象。所以那天晚上,他在听到她决然要为父母讨公道的时候,就曾在想他或许不该插手她的人生,让她就那么懵懂带着有关父母最美好的回忆,踏着他们给的轨迹继续生活。 只是为时已晚。 “沈卿娘。”赢戎轻唤她一声。 沈卿卿下意识抬眼看他,可那神色却又像恍若未闻,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仿佛透过他,不知看向何方。她长长的睫毛微颤,阳光落在上方,似水波一般滑过,光影在这瞬仿若凝成了一滴泪,伴在她眼角。 赢戎在这刻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情绪,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朝湖边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27章 湖边树影成阴, 湖面高高低低的荷叶在水波中舒展。 赢戎一言不发将沈卿卿拉到此处, 待潾潾波光在眼前流转, 他才恍然自己极难得的冲动一回。 他松开了她的手, 余光扫见她沾满血迹的伤口。 “秦晋。”他回头唤一声。 远远跟着的扈从忙奔跑过来。 “清水c酒c干净的细棉布,剪刀。” 青年公子一连串吩咐下去,秦晋迅速记下, 伸手就扯了桐月要她帮忙备东西。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了,赢戎这才回身看向被他拽来的小娘子。 她脸上还是那种淡色,即便湖水都映在她眼中, 那双好看的眼眸仍像朦着烟云, 毫无焦点。 赢戎沉默地打量她片刻, 心间轻叹一声, 走到她身后,胳膊由后方绕到她眼前。暗紫色的绛纱宽袖就遮盖了她眼前的光影, 仿佛将她圈在了独立的小天地中。 他轻声说:“你在难过什么。” “难过心中父母的无暇形像被破坏?” “难过自己成为记忆中父亲的瑕疵?” “还是难过顾丞出现在的时机不对, 将你坚信的真相打得粉碎,让你失了面对的勇气。” “沈卿娘, 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难过。” 青年公子在她身后数出一条条可能, 沈卿卿却恍若未闻,只挺直着脊背。 她这种坚韧的倔强让他微微扬起了唇角,声音逐渐柔和:“其实你只是一时茫然了对吗。” “我给你说一段往事, 顾丞来不及跟你说的往事。” 赢戎就那么举着手虚圈着她。宽袖被风抚过, 光线转侧, 流云暗纹便在她昏暗的视线中若隐若现,带着与他声音一样轻柔的碎光。 他说:“十七年前,先帝刚登基,胜王拥兵自重,趁机勾结了朝中要臣欲篡位。只是未能攻进都城,败退东面。先帝重兵全力守住都城,让将领沿东追击,并一路征兵,每家必出一壮丁,不管出身。” “兵马到了徐州城一个小县。当时的县令有两位儿子,一位嫡长,一位是庶出,县令舍不得嫡长子被征入军营,把将成亲不过半年的庶子推了出去。” “在庶子上了战场的第三日,小县城被胜王反扑攻破,百姓惶惶逃窜。待七日过后,朝廷大军再度夺回县城,县令一家亦重新回到县城,却没有了庶子的消息。连带的,是在逃亡中庶子之妻失散。” “不想一年后,胜王惨败被斩杀于凤阳府,县令一家也在这时得到庶子的消息。胜王正是死庶子刀下,庶子因战功一跃而就,封爵拜侯。只是庶子回到家中发现妻子早已失踪一年,而他在被征入军营时,正是得知妻子怀有身孕一月的喜庆消息时。” “许多年后,我巧遇到这位有着chuán qi的庶子侯爷,被他救下,由此算是成了朋友。然后我得知了他多年来对外称妻儿在别处调养的说辞,不过是掩人耳目。他在暗中苦寻失散的妻儿,他说死要见尸,只要没有亲眼见到,那么他坚信妻儿都安好。” 多年的往事,沈卿卿由赢戎简洁叙述下在脑海里构成一幅幅画面,有硝烟战火,有血色牺牲,还有亲人别离失散之苦。 这一幕幕又在她脑海中自主接壤到她的幼年时光。 她的幼年时光,满满都是父母慈祥的笑容与宠爱,还有父母相敬如宾叫人羡慕的感情。 赢戎的声音在此时再度传来,近在耳边却又仿佛穿越时光,带缥缈的低沉。 “庶子侯爷相信安好的妻儿确实还在人间,她被一位品格出众的男子所护。那男子偶救了庶子之妻,在一位郎中口里得她已怀有身孕。在战乱中与家人失散的年轻女子,又身怀有孕,即便寻亲归了家,怕也得为了所谓的名声被逼死。” “他深思熟虑后,决定给那位庶子之妻一个名份,而这个决定,也是因为他身有隐疾。为救从假山上失足滚落的兄弟而伤了根本的隐疾。” “他不可能有后,他的老母亲亦是知道这情况,只是怕长子因隐疾被世人诟话,瞒住了家中所有人。当他说要救那庶子之妻后,他的老母亲为了掩盖长子的隐疾,也算是安慰自己,让长子能有一个家,便应承了。” “如今那老母亲已不在人世,那长子亦不在人世,唯独当年救治长子的老郎中还健在。那老郎中的医馆就开长街豆浆铺子边上。” “沈卿娘,不顾卿娘,你并不是涂抹破坏他人生的那颗瑕疵,而是白驹过隙的时光中,证明他君子之风的重要人证。” “你——还迷茫吗?” 青年公子最后温声相询,沈卿卿脑海中幼年画面飞旋起来,有娘亲总是夜夜相伴在侧的情影,有父亲常年在书房孤灯下夜读的画面。 那些夫妻相敬的温馨画面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同时,她耳边回响起三前年娘亲别离时的话。她清楚记得娘亲推她到师父身边,决然地说‘没有他,就不会有你的延续,当年他没有让我在乱世中颠沛流离,如今我还他一个生死与共。’ 那个时候的她不懂得这些话中深意,不想却是这般诠释。 沈卿卿在往事层层剥开后,神思仍有些飘忽,她不知这种是什么心情,但她一直挺直的脊背仍是那般坚韧。一如她心中从未变过的父亲的形像,如松似竹。 她在得知自己身世有异之时,确实是震惊又有茫然,也是应了青年公子所说的难过。 那在她心中一直是至亲骨血的男子,要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如何不难过。 女郎仍旧久久沉默着,她身后的青年公子也不再言语,只抬着手用宽袖隔开的小空间将她此时最为脆弱的一面深藏。 慢慢的,女郎垂首,额头贴在了他围护的手臂之上,因难过而抑制不住的轻颤隔着布锻传递到他身上。 赢戎听见了她若有若无的低泣声。 他眼中深处的一抹暗色就如云雾尽散,眸光清湛温润,笑意从眼角丝丝溢出。 倔强的小丫头总算将情绪宣泄了出来。 早在刚才,他就在想,如若自己说出当年之事她还不能释怀,他该要想什么办法去哄这个小丫头。毕竟,这是他之过。 赢戎听着她低低的抽泣声,视线远眺,不知怎么回想到她维护生母的一幕,竟是有些晃神。晃神间,他不觉呓语:“小丫头,我倒是羡慕你,羡慕你能挺身维护你的母亲。” 只是这极轻的一句话,和着她的低泣,迎着风,就那么飘散得不留痕迹。 青年公子与女郎叠影而立,过了许久,沈卿卿平复情绪,轻轻蹭了下他的宽袖。赢戎有所觉,将被泪水都渗湿的右臂放下,转而又抬了左臂再度挡在她眼前。 柔软的绛纱再度笼罩在眼前,沈卿卿微微一怔,耳后是他低低的说话声:“还有这一只,可够用?” 沈卿卿明白过来,是在取笑她呢,心中为方才的失态升起了丝羞赧,下刻却是双手捧了他的宽袖就往脸上一抹。毫不扭捏地说:“够!” 她直率得不行,赢戎反倒没绷住,轻轻笑出声。沈卿卿抹了一把脸,就从他身前走开,带着他体温的柔锻触感仿佛还轻拂着她,那温暖体贴地感觉让她也跟着情不自禁地扬了笑。 这瞬间,她宛若一株菡萏灼灼盛放,赢戎所见过的姝丽都不及她一分。 他心口就又涌起那来得奇异的波动,神思微微恍惚。 两人立在湖边良久,完全忽略了时间与他人,却不知已经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不远处,桐月正抱着盆清水站在秦晋身边,喃喃道:“秦扈从,刚才你们公子是在抱着我们娘子?!” 秦晋扯了扯嘴角,回想所见:“好像大概”是吧。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一盆清水就那么兜头泼下,桐月失控地一拳就挥了过去:“你什么也没有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28章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眼下正是要下秧的时候,水一淹, 那秋季就不会有收成, 家也淹了,在原处就只能是饿死的下场。 沈卿卿撩起帘子看了眼, 见到许多人脸上的神色彷徨又茫然, 叹道:“只能看官府如何解决了。有大批的百姓到州城来避难,总会是有说法的。” 桐月想了想, 说:“州城的事如今不就是二老爷在管么。”说罢还嗤了一声, 仿佛十分不屑。 她真不太相信品行那般差的二老爷能为民做事。 沈卿卿闻言只是笑笑, 她也不怎么相信二叔会真心为百姓考虑, 毕竟有前车之鉴。 进了城就好多走了, 沈卿卿和许大爷说先到长街一趟, 在一家当铺前下了车。 桐月抱着包袱跟在后头, 奇怪道:“娘子, 您这是要当什么啊, 我们又不缺钱。” “谁还嫌弃钱多不成?”沈卿卿朝她一笑, 夕阳落在她眼晴里, 眸光灼灼。 桐月见着她那样的笑, 心里暗暗在想:娘子这样双眼亮晶晶的笑, 肯定有人要倒霉! 当铺名叫通宝,在本朝各地都有分号, 名声极响。 许是到了黄昏, 店内客人寥寥, 一个小伙计在柜台内正百无聊赖地发呆。 “我来当东西。” 女郎来到跟前,轻轻敲了敲柜面。 小伙计一个激灵回神,就见到眼前站着两位小娘子。见其中一个长得极好,年纪都不大,衣着十分普通,他霎时又恢复那懒懒地样子,很随意地说:“小娘子要当什么。” 沈卿卿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问:“我想要活当,但若是过了时间赎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直接改成死当了。” “这个自然啊,欠债还钱,没钱物抵。”小伙计抬了抬眼皮,“但太便宜的东西我们不收。” 搞不好连本都捞不回来。 “自然。” 女郎颔首,探手袖中,取了一枚白玉玉佩出来。 “你瞧这值多少?” 玉佩被她‘吧嗒’一声放在柜面上,在夕光下莹莹生辉,折射出温润的暖色。 小伙计原本还觉得沈卿卿拿不出好东西,只是敷衍地瞟一眼,下刻就怔住了。 他是当铺里的老人了,自然是有些眼力劲的。 那玉佩质地细腻,水头极好,一看就是整块雕刻而成。而那雕工,上边的蝙蝠精致得就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还不是一般的白玉,是羊脂白玉,ji p! 小伙计整个表情都变了,小心翼翼将这白玉捧到手中,摸了再摸,对那温润的手感十分喜欢。再一细看,上边的刻字更是叫人惊讶。 “这是这玉佩小娘子是如何得来的?!” 小伙计看向女郎的眼神变得极古怪,沈卿卿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让桐月取了自己的户籍文书递上前说:“我是沈知州的侄女,你觉得这样刻着名姓的玉佩会是从哪儿来?” 小伙计半信半疑地接过文书一观,见上边官印不假,信息亦相符。神色更古怪了。 就如沈卿卿所说,能有这样代表着身份的玉佩在手,也只得沾亲带固的关系,何况这还是知州的侄女。 是有几分可能的。 他想了想,有些难决断,与她说:“这位娘子,您稍等一下,我去寻掌柜的问一问。” 小伙计说完捧着玉佩跑到后堂,不过半会,沈卿卿就听到有脚步声,还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男子就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进了柜台,打量着主仆俩,很快脸上就堆着和气地笑道:“不知沈娘子是想怎么个当法?您也知道的,这东西一般人怕都是不敢收的,但娘子是沈知州的侄女,一时要应急,小的这边也就破例一回。” “这般要谢过掌柜了。”沈卿卿眼眉含笑,语气诚恳。 掌柜的十分受用,笑着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缝,问道:“不知道娘子这个准备要当多少,期限是什么时候。” “这个掌柜说就是了。掌柜施援手,我已十分感谢。” 她的话反倒使得掌柜的有些难做。说多了,于自己不划算,也和东家不好交待,听说东家已经到州城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要查帐。说少了,又怕得罪这个知州的侄女,他可听说沈知州九月就要回都城述职,搞不好就调回天子脚下了。 这个节骨眼也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人。 掌柜的琢磨来琢磨去,最后伸了三只手指:“三千两。” “好,期限七日。七日后,你们带着玉佩和当票直接到府里取银子就好。” “娘子只要七日期限?” 沈卿卿爽快得很,掌柜的反倒踌躇。 女郎微微一笑,目光皎洁:“既然是应急,哪用得了太长的时间。取纸笔来,我给你立个字据,为了不让你难做,我会将玉佩的来源一并写清楚。” 这简直不能是再好了!掌柜的欣然答应,小伙计屁颠屁颠跑去取来纸笔。 不过半柱香时间,字据就立好了,掌柜亲自送她到门口,在车子刚走的时候,又转头吩咐小伙计:“快,我让人已在后巷备了车,杜三也在里头。你快跟上,看她是不是进了沈府。如若是,就回来,不是”掌柜就冷笑一声。 如若不是,可就不怪他不客气了。 毕竟若这玉佩来路不明,可就成烫手山芋! 沈府。 沈二老爷将将从衙门回来,柔和的夕光都散不去他一脸的戾气。 正房中,沈二夫人正要让下人布暮食,抬头就见夫君不高兴地走进来。她微微一怔,十分贴心的迎上前,将他往内室引,要为他更衣。 哪知沈二老爷却是一屁股就在圈椅坐下,接过婢女呈上的茶,抿一口便重重砸在桌案上。 “——一群无事生非的刁民!” 沈二夫人看着荡出来的茶水,细长的眼晴内光芒闪烁不定。她犹豫着问:“老爷,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这几日大雨,城外五里桥那处淹了,一批流民就都涌进了城。” 沈二老爷没好气地说,沈二夫人不明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想着还要不要细问,就听到他又一拍桌案。冷冷地道:“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不过就是流民,进城就进城了。哪知那些流民胡说八道,说我鱼肉百姓,这些话还传到了枢密院同知耳中!” “我刚刚见过他,被明里暗里询问了几番!” 他说着咬牙切齿,保养得宜的脸上都狞色。 ——枢密院同知。 沈二夫人将这官名在嘴里嚼了几遍,想起前阵子远远见过的高大男子:“可是那位来查私贩盐引一案的元大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起这事,沈二老爷是真是气得肝疼。 本朝盐引都由尚书省统管,然后下发到各州府,往年各州府把着盐引,也有私贩的事儿。但没想到今年陛下那边突然要查,只接下令枢密院,打个人措手不急。 青州临海,盐产量非常的高,自然就被陛下盯着得更紧,直接派了名同知过来。 那元同知正在查案,恨不得能抓住他小辨子,听到鱼肉百姓这样的话,可不是正合他心意。何况他马上就任满去诉职。 事情一个不好,他丢官都是小事,就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陛下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承担下来的。 沈二夫人见夫君神色越来越不好,眼中都要喷出来火似的,也不敢再多话,怕一不小心让他更着恼。 她就打算去看看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哪知还是受了牵连。 男人冷冷地声音在她转身前传了过来:“我让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这都几天了?” 侯府的人都已经出发了,估算着也是这几天会到。 听到这话,沈二夫人就打了个激灵,嘴角扯着笑回道:“我已经派人再去道观了。” “派人再去道观?!”男人的声音瞬间就拔高,让人听着就心颤,“那就是还没有音讯了?!你都派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我是怎么千叮万嘱的,你都有没有放到心里去!” 说罢,见妇人满头金饰,一双珍珠耳铛有小拇指头大小,身上也是簇新的大袖衫。银线与彩绣,在烛光下闪着辉华。 沈二老爷被这样的奢侈的装扮气得勃然大怒:“刘氏!你不害死我不甘心是吧!我跟你说了,让你们低调些低调些,你穿得跟只孔雀似的要做什么?好告诉别人我们家银子多?!” 他劈头盖脸就一阵骂,根本不理会屋里还有着下人,也不顾及妻子的脸面要往哪放。 “你快给我都脱下来!我邀请了元同知住到府上来,想尽办法希望能拉近一些关系,他若真应下来,见到你这种打扮,下刻就拔刀砍了我你信不信!” “无知妇人!无知妇人!” 沈二老爷气得直拍桌子,将发妻训得脸上阵红阵青。 此时,二房的兄妹们都前来请安,走在游廊下就听到父亲的诉骂声,皆心惊地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哪知,兄妹几人一进屋,让沈二老爷的怒火上升到极致。 不但是沈二夫人一身奢华,就连两个嫡女也是戴着金饰穿着新衣,沈二老爷气得直接将茶杯都砸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 沈二夫人委屈得连眼眶都红了,又觉得丢了脸面,眼泪就滚滚落下,精致的妆容都被冲出两道水痕来。 沈二老爷见她还敢哭,恼怒站起身来一拂袖子,牵了三个女儿中的二女儿,说:“不在这儿吃了,到你姨娘那去,我陪着你们母女吃!省得在这被气死!” 不明所以的沈三娘受宠若惊,忙跟上父亲的脚步。 沈二老爷一走,沈二夫人再也受不住,哭倒在地上。边哭边捶地:“我这是做错什么了,他在外边受了气,就拿我出气。还要去那个狐媚子屋里!” 她哭得伤心欲绝,二房嫡出的孩子都不知如何安抚。这可是父母的房中事,能让他们怎么说。 就在正房里乱糟糟一团的时候,沈府的管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寻着沈二夫人就道:“夫c夫人!大大娘子” 管事直喘,一句话都说不全,沈二夫人听到大娘子三字,立马就不哭了,甚至是心头一喜。 是有信了? ——有信了,她就能将夫君从那狐媚子身边给拉回来! 沈二夫人仿佛见到姨娘那要气死的神色,一抹眼泪就站起来:“快说,快说!” 管事终于顺过气来,大声道:“大娘子她回府了!!” 谁? 谁回府了?! 沈二夫人一怔,目光直直看着管事,好像魂都不见了一样木纳,加上那张被泪水糊了的脸。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是是大娘子回府了,马车都进府了,小的们拦不住!”管事的被她神色吓得心里发毛,颤声再禀报。 大娘子回府了? 沈卿卿那死丫头回府了? 怎么会! 她不让李力家的去找东西了吗,她怎么会回来?! “——娘亲!” 沈二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然后整个人就往后栽倒,将二房兄妹吓得惊叫。 “娘子,这就是沈家啊,还满气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29章(一更)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沈卿卿就那么坐在岸上看他,手探在袖中,不时调节细丝的长度。 “把鱼杆给我。” 元临往前又走了三两步, 发现徒手实在不好抓鱼。 沈卿卿抬手摸了摸下巴, 似乎在考虑什么, 下刻朝他招手。 她这种要招之即来的态度叫青年郎君火大,一张脸沉了再沉。女郎自然看出他起了怒意,只是笑笑, 阳光落在她眼中,璀璨耀目:“我们合作一回如何。” 还泡在湖水里的元临眉心一跳,狐疑地看着她,他目光在闪动, 沈卿卿知道他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直接就朝他抛过去。 银光在空中划出弧度,元临眯着眼伸手接住。 是一把极好的bi sh一u。 如若他眼神差一些,握到刀刃, 那非得又要见血不成。 她一个女子, 究竟在身上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 元临看着bi sh一u, 心中对沈卿卿的评价就是狡诈。 “和你合作的诚意。怎么, 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女郎见他还站着, 似笑非笑打趣了句。 呵呵。元临在心里冷笑一声,终于用bi sh一u将细丝割断。只是细丝的韧性有些出乎他意料, 第一回根本是丝毫无损, 再暗用六成力气后才总恢复自由。 他捏着那细细丝线, 不太清楚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而这解下来细丝居然是打了个活扣,那活扣上有着铁器材质一样的弧环。他伸手扯了扯,那个环能够随着其中一股线hu一 d一ng。 眼前的女郎就是靠这弧环来控制细丝的松紧,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弧环也是起到细线发射的作用。 这么小小一样的东西就能出奇不意扣住人命门,精细又神奇。 元临一时看入了神。 “你还谈不谈,不谈就继续给我抓鱼。” 沈卿卿似乎没了耐心,一扬手,一个银色的东西又朝元临砸了过去。 元临被惊回神,忙抬手挡下。在东西砸在他袖袍那瞬间,他看清楚了,那又是一颗银子,让他不由自主想起第一回吃的亏。 ——这个女人! 有一百种挑起人怒气的本事! 他忍了忍,走上岸,将bi sh一u还给回她,那弧环却是留下了。沈卿卿也无没在意他的举动。 左右东西给他他也研究不明白。 “怎么个合作法。” “你是枢密院的?”女郎仰头看他一眼,是看他身上的官袍样式,“除去和我师父相关的,用我所学可以帮你一件事,而我的条件是——” 她说着顿了顿,随后字字清晰道:“你将我二叔父在朝中有动向都告诉我。” 元临闻言眸光复杂看她一眼。所以她从刚才就一直想这些事,才没有真要跟他同归于尽? 不过条件确实有些诱人。 她可是无机子的徒弟,本事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凡事都是有来有往。 “你和你二叔有过节?”虽然这事并不难办,但他还是想问问。 “那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沈卿卿凉凉一笑,尽是疏离。 她脾气挺奇怪的,难伺候。元临对她说变就变的态度挑眉。 “——好。”他很快就应下。 虽是对她态度不满,可他也不会因此放过对自己有利的事。 沈卿卿见他应下,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是一种淡然,仿佛料定他就该答应。 元临见此又扫她一眼,却见她视线已重新落在湖上。 “鱼。”女郎用脚尖踢地上的鱼杆。 鱼? 元临一怔。 沈卿卿说:“和你谈合作,没让你不赔我鱼,不赔我鱼,合作无效。” 青年郎君眸光一沉,简直快被她气死了! 忍了再忍,才压下一拍两散的怒气,弯腰拾了鱼杆重新下水捉鱼。 在他转身的时候,只听女郎幽幽自叹:“答应给那好吃的婢女做鱼的,没有会被叨唠死的。” 元临手中的杆子就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险些要吐血三升,敢情他是在给一个婢女抓鱼吃!他堂堂从三品的同知在给个婢女抓鱼! “元临住到了沈家?” 赢戎勾弦的手一顿,掌中的弓是半月弧度。 秦晋视线在冒着寒光的箭尖扫过,垂头回道:“是。昨夜没有离城,以为是在后衙,不想是去了沈家。” 蹭的一声,赢戎手中的弓骤然被拉满,羽箭破空飞射而出,深深没入五十步外的草靶红心。 他望着颤动的箭尾,笑了一声:“不意外。” 秦晋琢磨着说:“他怕是回头再查沈大娘子的事了。” “这就是他的性子。”青年公子将长弓随手丢给扈从,接过帕子擦拭额间的汗珠,“心气甚高,哪吃得了亏。” 早料到他会不服气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样不忌惮自己。 赢戎丢开帕子,唇角有着浅浅的弧度,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让人中午准备好酒。” 秦晋忙跟上他,问道:“公子是要请谁喝酒。” “自然是我们的元大人。” 元大人? “属下这就通知他前来。” “不用。”青年公子缓步进屋,若有似无的笑笑,“他会自己来。” 秦晋就在门槛外顿住了,公子有预知能力不成? 在离午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元临果然前来求见,秦晋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觉得自家公子真是神了。 元临被领着一路进了个五进的院子,抬眼就看到插满箭矢的草靶,每一箭都是正中红心。 他轻轻瞥一眼,很快又目不斜视。 秦晋将他带到正房门口,就转身立到廊下,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施一礼,朗声道:“公子可方便。” 很快,清润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元临这才又施一礼,抬脚迈过门槛。 屋内,青年公子盘腿坐在矮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只嘴叼金钱的貔貅。 那貔貅用鸡血石所雕,在他指尖下闪着光泽,微微一动,身上的光影就像是血液一样在流淌。 听到脚步声,赢戎颔首,示意他坐下说话。“刚刚才吩咐秦晋准备好酒,你就来了。” 元临却是半跪了下来。 “元临惶恐。” “有何惶恐。”矮案后的青年公子见此温和一笑,“若真惶恐,就不会暗中行事了,起来吧,这样说话多没意思。” 元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的举动肯定瞒不过赢戎的,所以才会早早前来,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 看似平和,却是丝毫不留情将事情揭到明面上说。 元临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赢戎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看来元大人是不准备起来了,那你就回去吧。”赢戎见他纹丝不动,手中的貔貅轻轻放在桌案上。 轻轻的一声闷响中,元临抬起头:“公子,错了就是错了。” 赢戎看过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玩味,元临被看得心往下一沉,但也不多分辨,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静止不动。 “那就去找秦晋挨个二十棍吧,等你回来喝酒。” 良久,青年公子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温润的神色,敲了敲桌案。 元临闻言心头微动,朝他抱拳,二话不说起身去领罚。 秦晋听到赢戎要打人二十棍的时候微微诧异。 这算是重罚了。 不过他乐得看元临吃亏,亲自拿了棍子就朝人轮了下去。 跟在赢戎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是他的处罚,那都是实打实的。再是身强体状的,二十棍下去都只有趴下的份。 棍子砸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伴着一声一声的数数,更是折磨着受刑人的神经,让落在身上的疼痛在精神紧绷中放大。 元临暗咬了牙,强忍着没有哼一声。这个秦晋倒真是一点也不手软! “停!” 在第十棍落下的时候,一位扈从得到了赢戎的吩咐,让停了处罚。 秦晋闻言抬起的手还是落下了下去,元临不措,被他一棍子砸得没跪住,趴在了地上。 秦晋哎呀一声,十分抱歉地扶他起来:“元大人,多有得罪。刚才没收住势。” “人有失手,秦扈从也不必太介意。”元临阴沉沉地笑了笑,挥开他的手,身姿笔直站起来。 此时已有人拿了伤药,请他到另一处的屋子上药,在药粉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处时,元临又笑了。 刚刚赢戎应该就只是要他一个态度,试探他罢了,这十棍,没有白挨。 正房里,秦晋在汇报:“属下失手多打了元大人一下,估摸着他心里是着恼了。” 青年公子就抬了抬眼帘,打趣道:“你也会失手啊。” 秦晋摸摸鼻子,脸皮极厚点头,随后又很解气地说:“我还以为公子不生气呢。”没想到还是罚了。 元临性子桀骜不驯,早就想挫挫他的锐气,只是这人又精乖得很,让人拿捏不到把柄。 也就他们家公子愿意去相信他,还要重用他。 屋里就响起了青年公子低低的笑声,“是不生气他自做主张。” 秦晋被他的话弄茫然了。 今日公子的话都十分难懂,“公子不生气,何故还真罚他。”这就是默认揭过此事,以后会继续用他的意思。 青年公子笑声一敛,眸光微幽:“没什么,就是想打他了。”正好元临也觉得挨打能安心。 皆大欢喜。 秦晋:“” 所以,这还是生气了。 早晨淅淅沥沥的雨过了晌午竟是变做倾盆大雨。 风雨中一辆青蓬马车走得摇摇晃晃,雨水砸在车身上,噼里啪啦作响。 沈卿卿撩了窗帘往外看才看一眼,脸颊就被雨水打湿。暴雨倾泻,天地间都朦胧一片,所有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轮廓,所见皆化为茫茫。 “娘子,这雨太大了。”桐月忙用帕子帮她擦拭,在外边大雨的干扰下,声音都模糊不清。 “——吁。” 马车此时突然停了下来,穿蓑衣戴斗笠的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身朝车厢里喊道:“娘子,这雨太大了,不能再走了!” 听着被风雨打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沈卿卿撩起门帘,又是一阵扑面而来寒风与冷雨。她凝眉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前面就是五里桥,过了桥再走五里路就进入青州府城的地界。” 车夫眯着眼看前方。 五里桥。沈卿卿嘴里喃喃念了句,居然是拿了斗笠戴上要下车看情况。 桐月在后边喊着,忙取过伞也跟着跳下车,为她遮挡。 只是雨下得实在是大,油伞也不怎么顶用,而地上已经是积了不少雨水,直接没过了主仆俩的脚踝。 是不能再走了。 沈卿卿看着不断涌过来的水,想起每年这个地方遇雨就得发涝,还发生过百姓在桥上被水冲走的事。 “许大叔,有什么地方能避雨的吗?” “有的,前面不远处有个土地庙,只是太久未修缮,娘子若要去,怕是要在里面迁就避一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30章(二更)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湖面波光粼粼,一脸冷酷的青年郎君弯着腰, 雪白膝裤泡在水里, 走动间水声轻响。 沈卿卿就那么坐在岸上看他, 手探在袖中,不时调节细丝的长度。 “把鱼杆给我。” 元临往前又走了三两步, 发现徒手实在不好抓鱼。 沈卿卿抬手摸了摸下巴, 似乎在考虑什么,下刻朝他招手。 她这种要招之即来的态度叫青年郎君火大, 一张脸沉了再沉。女郎自然看出他起了怒意, 只是笑笑,阳光落在她眼中,璀璨耀目:“我们合作一回如何。” 还泡在湖水里的元临眉心一跳,狐疑地看着她, 他目光在闪动, 沈卿卿知道他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直接就朝他抛过去。 银光在空中划出弧度, 元临眯着眼伸手接住。 是一把极好的bi sh一u。 如若他眼神差一些, 握到刀刃,那非得又要见血不成。 她一个女子, 究竟在身上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 元临看着bi sh一u,心中对沈卿卿的评价就是狡诈。 “和你合作的诚意。怎么, 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女郎见他还站着, 似笑非笑打趣了句。 呵呵。元临在心里冷笑一声, 终于用bi sh一u将细丝割断。只是细丝的韧性有些出乎他意料,第一回根本是丝毫无损,再暗用六成力气后才总恢复自由。 他捏着那细细丝线,不太清楚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而这解下来细丝居然是打了个活扣,那活扣上有着铁器材质一样的弧环。他伸手扯了扯,那个环能够随着其中一股线hu一 d一ng。 眼前的女郎就是靠这弧环来控制细丝的松紧,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弧环也是起到细线发射的作用。 这么小小一样的东西就能出奇不意扣住人命门,精细又神奇。 元临一时看入了神。 “你还谈不谈,不谈就继续给我抓鱼。” 沈卿卿似乎没了耐心,一扬手,一个银色的东西又朝元临砸了过去。 元临被惊回神,忙抬手挡下。在东西砸在他袖袍那瞬间,他看清楚了,那又是一颗银子,让他不由自主想起第一回吃的亏。 ——这个女人! 有一百种挑起人怒气的本事! 他忍了忍,走上岸,将bi sh一u还给回她,那弧环却是留下了。沈卿卿也无没在意他的举动。 左右东西给他他也研究不明白。 “怎么个合作法。” “你是枢密院的?”女郎仰头看他一眼,是看他身上的官袍样式,“除去和我师父相关的,用我所学可以帮你一件事,而我的条件是——” 她说着顿了顿,随后字字清晰道:“你将我二叔父在朝中有动向都告诉我。” 元临闻言眸光复杂看她一眼。所以她从刚才就一直想这些事,才没有真要跟他同归于尽? 不过条件确实有些诱人。 她可是无机子的徒弟,本事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凡事都是有来有往。 “你和你二叔有过节?”虽然这事并不难办,但他还是想问问。 “那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沈卿卿凉凉一笑,尽是疏离。 她脾气挺奇怪的,难伺候。元临对她说变就变的态度挑眉。 “——好。”他很快就应下。 虽是对她态度不满,可他也不会因此放过对自己有利的事。 沈卿卿见他应下,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是一种淡然,仿佛料定他就该答应。 元临见此又扫她一眼,却见她视线已重新落在湖上。 “鱼。”女郎用脚尖踢地上的鱼杆。 鱼? 元临一怔。 沈卿卿说:“和你谈合作,没让你不赔我鱼,不赔我鱼,合作无效。” 青年郎君眸光一沉,简直快被她气死了! 忍了再忍,才压下一拍两散的怒气,弯腰拾了鱼杆重新下水捉鱼。 在他转身的时候,只听女郎幽幽自叹:“答应给那好吃的婢女做鱼的,没有会被叨唠死的。” 元临手中的杆子就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险些要吐血三升,敢情他是在给一个婢女抓鱼吃!他堂堂从三品的同知在给个婢女抓鱼! “元临住到了沈家?” 赢戎勾弦的手一顿,掌中的弓是半月弧度。 秦晋视线在冒着寒光的箭尖扫过,垂头回道:“是。昨夜没有离城,以为是在后衙,不想是去了沈家。” 蹭的一声,赢戎手中的弓骤然被拉满,羽箭破空飞射而出,深深没入五十步外的草靶红心。 他望着颤动的箭尾,笑了一声:“不意外。” 秦晋琢磨着说:“他怕是回头再查沈大娘子的事了。” “这就是他的性子。”青年公子将长弓随手丢给扈从,接过帕子擦拭额间的汗珠,“心气甚高,哪吃得了亏。” 早料到他会不服气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样不忌惮自己。 赢戎丢开帕子,唇角有着浅浅的弧度,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让人中午准备好酒。” 秦晋忙跟上他,问道:“公子是要请谁喝酒。” “自然是我们的元大人。” 元大人? “属下这就通知他前来。” “不用。”青年公子缓步进屋,若有似无的笑笑,“他会自己来。” 秦晋就在门槛外顿住了,公子有预知能力不成? 在离午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元临果然前来求见,秦晋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觉得自家公子真是神了。 元临被领着一路进了个五进的院子,抬眼就看到插满箭矢的草靶,每一箭都是正中红心。 他轻轻瞥一眼,很快又目不斜视。 秦晋将他带到正房门口,就转身立到廊下,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施一礼,朗声道:“公子可方便。” 很快,清润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元临这才又施一礼,抬脚迈过门槛。 屋内,青年公子盘腿坐在矮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只嘴叼金钱的貔貅。 那貔貅用鸡血石所雕,在他指尖下闪着光泽,微微一动,身上的光影就像是血液一样在流淌。 听到脚步声,赢戎颔首,示意他坐下说话。“刚刚才吩咐秦晋准备好酒,你就来了。” 元临却是半跪了下来。 “元临惶恐。” “有何惶恐。”矮案后的青年公子见此温和一笑,“若真惶恐,就不会暗中行事了,起来吧,这样说话多没意思。” 元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的举动肯定瞒不过赢戎的,所以才会早早前来,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态度。 看似平和,却是丝毫不留情将事情揭到明面上说。 元临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赢戎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看来元大人是不准备起来了,那你就回去吧。”赢戎见他纹丝不动,手中的貔貅轻轻放在桌案上。 轻轻的一声闷响中,元临抬起头:“公子,错了就是错了。” 赢戎看过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玩味,元临被看得心往下一沉,但也不多分辨,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静止不动。 “那就去找秦晋挨个二十棍吧,等你回来喝酒。” 良久,青年公子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温润的神色,敲了敲桌案。 元临闻言心头微动,朝他抱拳,二话不说起身去领罚。 秦晋听到赢戎要打人二十棍的时候微微诧异。 这算是重罚了。 不过他乐得看元临吃亏,亲自拿了棍子就朝人轮了下去。 跟在赢戎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是他的处罚,那都是实打实的。再是身强体状的,二十棍下去都只有趴下的份。 棍子砸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伴着一声一声的数数,更是折磨着受刑人的神经,让落在身上的疼痛在精神紧绷中放大。 元临暗咬了牙,强忍着没有哼一声。这个秦晋倒真是一点也不手软! “停!” 在第十棍落下的时候,一位扈从得到了赢戎的吩咐,让停了处罚。 秦晋闻言抬起的手还是落下了下去,元临不措,被他一棍子砸得没跪住,趴在了地上。 秦晋哎呀一声,十分抱歉地扶他起来:“元大人,多有得罪。刚才没收住势。” “人有失手,秦扈从也不必太介意。”元临阴沉沉地笑了笑,挥开他的手,身姿笔直站起来。 此时已有人拿了伤药,请他到另一处的屋子上药,在药粉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处时,元临又笑了。 刚刚赢戎应该就只是要他一个态度,试探他罢了,这十棍,没有白挨。 正房里,秦晋在汇报:“属下失手多打了元大人一下,估摸着他心里是着恼了。” 青年公子就抬了抬眼帘,打趣道:“你也会失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31章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请吧。” 元临朝他颔首。 请? 沈二老爷被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愣, 请什么? “沈知州不是让本官在贵府小住,好方便到衙门办差?”元临摸了摸刀柄,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们一行现在是住城外的驿站, 每日都要策马进城,这也是沈二老爷能找到唯一示好的地方。 “是是!”沈二老爷猛地一拍脑门, 神色愈发恭敬, “大人这边请,下官已让人将院子备好。” 元临也不跟他客气多话, 朝他相请的手势方向走去。沈二老爷忙在侧边领路,一路笑呵呵地却不敢多言, 还时不时在暗处用余光打量。 本朝枢密院同知官从三品,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 那就是皇帝亲信c心腹。不过像元临这个年纪的知院倒是没有过的。 听闻这全是因为此人颇有手段, 陛下才特意提拔。 说白了, 就是心狠手辣, 只要陛下看不顺眼的,他都会扫清拔出。 沈二老爷想得心悸,打了个激灵, 不敢再偷看元临, 心中安慰自己。他离皇帝那么远,应该没有碍着眼才是。 “院舍简陋, 还望大人包涵。” 很快, 位于前院东面的客院就到了。沈二老爷笑呵呵将人往里引, 元临目不斜视,直接就进了上房,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霎时就守在门口。 高壮的身影将门遮得严严实实。 还在屋外的沈二老爷被迫停下脚步,满脸尴尬站在门前,进退不得。 “下c下官去为大人准备暮食,大人先歇一会。” 在guān chǎng多年,沈二老爷察言观色和给自己找台阶的本领已炉火纯青,说罢朝着门施一礼,从容离开。 才出了院门,他眼角抽搐着,面上的笑意亦一点点散去。 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人来了,于他来说就是好事! 沈二老爷很识趣离开,让厨房准备了正常的暮食,东西送到元临眼前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哼笑道:“这个沈知州心眼倒是挺多的。” 想用俭朴来示清廉。 “这时候他敢上大鱼大肉那就是没脑子了。”元临执起筷子,他倒是什么也不挑的。 在院子里巡视一圈的侍卫前来禀报,“大人,这院子东侧连着花园,还有一个临小街的侧门,竟是单独开的。” 元临听着笑了:“果然是个聪明人,事事都考虑得妥善。” 这是个独立的院子,他可以从侧门自由进出,也算是避嫌。沈和信这人算得上满身都是心眼。 侍卫又说:“大人,属下可是今晚就去探那刚回府的沈大娘子?” “不着急。”元临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嘴里,嫩滑的口感还不错,“在沈家要住许久,这个大娘子总会遇上的,我们身上还有差事,不能本末倒置了。” 侍卫闻声垂了头,元临挥挥手让他们也下去用饭了。 他本是不想到沈府住的,昨儿下属却从玄灵观回来,说嬴戎那边的人画了画像,还打听到其中一位特征明显的小娘子离开了。 下属在那等了两三天,不见嬴戎的人再回去,从而怀疑要找的正是离开回家来的沈大娘子,就记录好观里几个小娘子的信息赶回来。 元临虽是不完全摸透嬴戎的脾气,但确实是暗中再派人去找,说明他对小道姑很关注,他亦觉得属下的判断是对的。 嬴戎的人可是画了画像,如若画像中有那小道姑,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再跟着。 “这回你还逃得了吗?”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觉得偶尔来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挺有意思。 夜风徐徐,花树的清香就随着飘到屋内。 沈卿卿正与婢女坐在矮案前用饭,桐月盯着手中小小的一碗粥愁眉苦脸。 “这也给你。”女郎好笑地将手边未用过的米粥递了过去。 桐月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说:“奴婢哪里能用娘子的,晚上娘子会饿肚子的。” “那你不饿肚子?” 沈卿卿反问。 她的饭量可是自己的五倍,就是两碗米粥也不顶用的。 婢女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抬头将手里的粥喝了,站起身:“奴婢饿了就喝水!水也能饱肚子!” 沈卿卿见她直接又灌了几杯茶,哭笑不得,还是让她将米粥用了。 “你且忍这一晚上,明日让你大口吃肉。” “吃到饱?” “当然。” “吃三顿?” 沈卿卿就笑出声:“让你天天三顿都吃肉!” “好,吃饱了奴婢力气也大一些,能更好保护娘子。” 婢女圆脸上写满认真,沈卿卿被她逗得实在忍峻不住,她真是找了个活宝婢女。 回到正院的沈二老爷却又是被气着了。 “她说累了?”他横着眉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嫡长子,“我要给她接风洗尘,她说她累了?!” 沈彦也无可奈何,说:“是的,大èi èi说累了,正好先前吩咐厨房准备的暮食又送了过来。所以” “所以她就折我的面子!” 沈二老爷勃然大怒。 元临给他甩脸子,他忍了,毕竟官大压死人,现在一个晚辈也敢抬着架子。 “她以为捏了个小把柄我就怕她了!我耍心眼的时候,她还不知在哪等着投胎!” 沈二老爷气得直拍桌子,强撑着坐在一边的沈二夫人见此莫名有些窃喜,没来由,还在心中感慨沈卿卿气人真是有一套。 少年郎君听着嘴动了动,想着,她拿捏住的可不是小把柄,但始终还是没能张口说出来。 “都是你这蠢妇办的蠢事!”沈二老爷对着木头一样杵在跟前的儿子瞪眼,将怒火又转到妻子身上。 沈二夫人被骂得直缩脖子,委屈得不行。 怎么又关她事,明明是沈卿卿那丫头厉害,他自己吃瘪失了脸面。 当夜,沈二老爷没留在正院,还是去了妾室那儿,沈二夫人望着铜镜里已显衰色的自己,免不得一番垂泪。 “夫人别伤心了,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伺候她的齐妈妈安慰道,轻轻为她篦发,“只要等郎君考了功名,二娘子的好亲事尘埃落定,那您就是嬴家。老爷也有老的一天,这个家总要交给郎君的。” “话是这样不假。”沈二夫人抬袖抹眼泪,“但那死丫头已经有警觉了。” “夫人这是着急糊涂了,人在家中才好,我们最好下手。奴婢认识西城号子巷的人。” 西城号子巷。 沈二夫人双眼一亮,那个地方人龙混杂,做不少龌龊的勾当。 “对,号子巷的人,老奴去弄一些烟来,到时怎么找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就是贴身藏着,她们也能给找出来! “好!明日你就出府一趟。”妇人激动得都站了起身,连最珍惜的头发被扯掉几根都没有注意。 齐妈妈沉默地偷偷将发丝扬在地上。 翌日,齐妈妈早早出了府,沈卿卿用过朝食后到园子里散步。 沈府老宅并不算大,经过拓建将园子就延伸到东面,原本的小荷花池亦修成了湖。此时正是夏季,离岸不远的荷花开得鲜艳,蜻蜓颤翅停驻,碧波轻荡,景色十分怡人。 “找人要个杆子,这处正好钓鱼,中午还可以给你加餐。”沈卿卿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起了意。 桐月一听有吃的,笑嘻嘻就拦路过的下人要东西。府里的仆人早听闻大娘子出手阔绰,自然乐意跑腿,很快就送来了垂钓的杆子,拿着一百赏钱开心地走了。 人走了后,桐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朝悠闲地沈卿卿道:“娘子,鱼多少钱一条,一百大钱能买好几条了吧。” 亏大发了! 沈卿卿不知她怎么突然算起帐来,只笑道:“一百大钱能买不少鱼,却是买不到人心啊。” 桐月似懂非懂,女郎又道:“说了今日吃好的,这鱼我亲手做,你与许大爷出府去。打听好州城最有名的酒楼,然后告诉他做最好的菜,你们就回来,不用交银子。让他们关府里来,你在门口接进来就可以。” “不要给钱?” “不用给钱。” 女郎十分肯定。 桐月霎时笑得双眼晶亮,拍手道:“好!这下不亏了!” 沈卿卿的鱼勾正好动了动,却在她清脆巴掌声下又归于寂静。她将线收了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勾,叹气:“快去吧。” 不然今儿想吃鱼是没有的了。 婢女脚步轻快地离开,沈卿卿换了饵,继续耐心等待。 不远的林荫小道有一行带刀侍卫走过,中间簇拥着神色清冷的青年郎君。这正是元临带着属下从前厅回来,沈二老爷做为主人,自然是邀请招待一回。 一餐朝食算不得什么,元临心情不错,也就客随主便应了。 却不想树荫下的青年郎君突然脚步一顿,注意到坐在湖边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们,一头长发没有挽起,只在发尾松松绑了方锻带。她轻轻一个动作,锻带微澜,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细光泽。 侍卫们也跟着停下来,朝他视线落点看了过去,见着一位小娘子在垂钓。 “大人?” “你们留在这,没我命令不要动。”元临抬手示意噤声,带着好奇心走出小道,在侧面看女郎的面容。 瓷白的肌肤,鼻子挺翘,似乎心情不错,精致的眉眼间有着浅浅笑意。潾潾波光亦全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眸中。 元临盯着她的眼眸看,即便是侧面,即便这个小娘子眉宇被刘海遮盖,他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 观望的侍卫们就见他悄声靠上前,沈卿卿只觉得眼前光影微暗,有身影像山一样笼罩住她。 她心下一惊,在站起身瞬间手腕就被人扣住,肩头亦被有力的手掌掐住,就那么将她按靠在一边的树杆上。 带着冷意又有几分戏虐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找到你了,逃跑的小道姑。” 他略看一眼,视线很快落回到手中的秘色茶碟上,昨日品咂到的滋味已不可寻踪。他微微一笑,心道昨日果然是酒气上头。 沈卿卿很快被引到他跟前,笑吟吟与他一礼:“又与公子见面了。” “坐。”嬴戎眉眼舒展,声音温润。 沈卿卿不客气,落落大方在他对面坐下,接着见手中的东西放案上,揭开两层油纸。 “还热着,容公子请用。” 青年公子眼前就多了两个外皮白软的肉包子。 嬴戎:“” “路过长街,还是街口那家。”她笑容纯粹,把包子又往他跟前推了推,“我们上回吃的那家。” “让你费心了。”嬴戎看着包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相比容公子的费心相助,包子不过是投了公子所好,叫我能寥表一下谢意。” 她言语间没有前两回的疏离警惕,虽客气又带有一丝亲近,只是嬴戎望着俩包子,对迟来的不戒备是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他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青年公子难得有踌躇的时候,秦晋在边上看着主子被逼吃包子,那清风明月般的人也犯难了。他险些要笑出声,强忍着去救场。 一小沓银票就被他放到桌案上。 嬴戎抬了抬眼皮看他,顺着就转移话题,将银票推到沈卿卿面前:“沈二给你的补偿。” 沈卿卿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伸手去数出三千俩,再将余下的分了两份,给他推回去一份:“除去你的本金,剩下的分赃啊。” 她说得俏皮,青年公子也笑了。 “我若是不收,你会又觉得我另有所图?” “难道不是?商人不要利,肯定内中有诈。”沈卿卿倒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应了一句后却又煞有其事地说,“可我又仔细想过,若真要有所图,可能会是我。” 嬴戎诧异。 她笑道:“毕竟你看起来比我值得算计。”通宝的东家,说是富可敌国不为过。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莞尔,眼里荡着笑意。 “——可我还是那句话,是对你有目的,却不是害你,算是为一位相识暂且照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32章(一更)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以为不说话就能再逃过?”元临比她高一头有多,居高临下的与她说话时, 极有压迫力。他见她仍不语, 冷笑一声,“也不用你说话,且我让我看看那晚你究竟是怎么丢出银子的。” 说罢, 终于松开在她肩头的手, 低头看向她右手。 这话比先前一切都有冲击, 沈卿卿听得瞳孔微缩, 心中懊恼, 果然还是被察觉到了。 那晚她为了能顺利逃脱, 不得不使用助力, ,对方用刀格挡的时候, 她就知道会留下痕迹。本还抱有侥幸, 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元临视线在宽大的袖袍转了几圈, 抬手要去撩开。沈卿卿这个时候将右手就缩到身后。 细柔地声音响起:“大人,这样不好, 我好歹是官家女子。” 元临是第一回听她说话, 细细柔柔地声线跟耳边的轻风般,十分无害。 他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脸上, 似笑非笑地说:“本官可没有见过会耍泼的官家女子。” 下刻快速掐向她缩在身后的手。 却不想沈卿卿在同一时间亦扬起了左手, 元临脑海里闪过有诈二字, 立即偏身躲开, 同时拔了佩刀。 在这电光火石间,有风劲扫过他侧脸,脸上皮肤都被扫得刺疼。沈卿卿此时更一个矮身,灵巧转到他身后,像是又要再逃。元临自觉躲过一招,也被挑起怒意。 这个女子真是吃点苦头不会老实! 他几乎是同时跟着她亦转过了身子,横刀在身前欲将她震倒。 哪知耳边响起她无害地嗓音:“大人,你确定要动?” 短短一句话,还真让元临生生收了势,动作定格,面上难得显了惊色。 沈卿卿见此牵唇微笑,衣袂在风中轻扬,整个人明媚俏丽,如一朵绽放在岸上的芙蕖。 “——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用右手的啊。”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愉悦。 元临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脖子阵阵刺疼,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被伤着了。而且,伤他的东西如今还缠在脖子上,另一端连在女郎左袖之中。 只要他敢动,那锋利如刃的细丝会瞬间割破他的血管,让他血溅三尺! 是什么时候! 明明躲开了的。 元临一息间已想了颇多,极快的又恍悟过来,这东西是在他转身的时候缠上来的。 ——这个该死的小道姑藏起右手,还有矮身要逃的动作都是坑他的! 青年郎君脸上表情一时十分精彩,说不清是怒还是悔自己大意,一双幽瞳就那么死死盯着眼前的女郎。 她离他就那么一步之遥,他的刀身已碰到她的肩膀,可就那么一点点距离都叫他不敢妄动一分。从没有过的危机无形压在他心头,使他心惊肉跳。 “大人,这个东西吓人。”沈卿卿右手抬起,葱白似的食指按在刀身,轻轻移开。在元临敢怒不敢言地神色中又是一笑,夺了过来。 “还挺沉。”大刀到手,她身子跟着晃了晃。 青年郎君却是吃疼地抽了口气。她一动,缠在脖子上的细丝亦跟着收紧。 沈卿卿听到声音抬头,见到他细细的伤口加深,血丝在争先抢后地涌出来。 她仿佛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出声:“不好意思,忘记了我也不能乱动。” 她灿烂的笑颜刺疼着元临双眼,空无一物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 “你伤了朝廷命官,是重罪。”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沈卿卿朝他点头,“我知道啊,而且我还知道,你肯定还有人在边上吧。所以我在想大人,我们同归于尽如何?” 女郎明明带着调笑的语调,与他对视的双眸却让元临头皮发麻,这是身体在本能遇到危险时会有的反应。他闯荡在刀光剑影中,如何会分辨不出她眼中涌动的戾气。 他知道她真的敢动手。 一个明明长得精致无害的女郎,就那么俏生生站在他跟前,用一根丝线就掌控着他的生死,还起了杀心。元临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幻,他居然一而再败在名女子手上。 这名女子还十分聪明,连他的一点异动都能看透。 元临将慢慢抬手的右手放下,放弃了给属下x hà一,他心中虽为不敌一名女子感到羞怒,却也妥协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无机子的传人果然厉害。” 沈卿卿控着丝细的左手微微一抖,面上笑意尽敛,一双好看的眼眸内亦全是冷漠。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 这一刻,沈卿卿是真的有要shā rén灭口的冲动,元临亦感觉到脖子的线在收紧。可是很快,那丝线又松开了些,冷着脸的女郎轻轻扯了下细丝,右手拖着刀就那么往湖边去。 元临受控于人,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 还在小道上的众侍卫看见的却是,自家大人和那小娘子好生亲密,还将不离手的佩刀给了人! 这是什么情况? 侍卫们一脸蒙,元临那头跟着女郎到先前垂钓的位置,看见她伸手在左袖子里一晃,丝线一端拉长。正正好她坐下,他站在边上的长度。 望着在阳光下闪着若有若无光泽的丝线,元临就有种自己是被牵着的一条狗的错觉。 这错觉使他一张俊脸都黑了。 “别乱动,手抖要了你命,你找阎罗王也不会让你回阳。” 沈卿卿丢开刀,拾起跌落的鱼杆,淡淡扫一眼臭着脸的青年郎君。 元临闭了闭眼,压下在心底拼命翻涌的暴戾情绪。经过一轮接触,他对面前的女郎也有几分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她是无机子的传人。 就凭这一点,他确实也不宜再与她发生冲突。 这天下多少人想知道无机子的下落,无机子代表着什么,他十分的清楚。 元临是一个极会衡量利弊的人,有了深一层的思考后,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一连再的受辱都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其实命都在人手中,他此时哪里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元临眼中闪过自嘲,不过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冷酷。 他也未必会一直是那个寇! “嗳,你去给我抓两条鱼来。” 正当元临有所取舍的时候,沈卿卿突然扭头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湖面。 才将将冷静下来的元临怒意瞬间就再度涌起。 她什么意思? 沈卿卿仿佛有看透人的心本事,又道:“你吓跑了我的鱼,给我抓回来,有问题?”说罢,左手也跟着轻轻一扯。 脖子上的丝线被扯到肉里,元临紧跟着抽了口气。 他猛地闭上眼,有一瞬很想跟她说:你跟我同归于尽吧。可在睁开眼的时候,他面无表情一把撩起官袍袍摆,绑在腰间,在女郎的注视中下了水 元临没错过她一瞬的慌乱,就那么打量她精致的面容:“认出我来了,你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改头换面。” 沈卿卿抿了抿唇,仍没有说话。 他一开口,她就认出来了,是在玄灵观要从后面偷袭她的那名男子! “以为不说话就能再逃过?”元临比她高一头有多,居高临下的与她说话时,极有压迫力。他见她仍不语,冷笑一声,“也不用你说话,且我让我看看那晚你究竟是怎么丢出银子的。” 说罢,终于松开在她肩头的手,低头看向她右手。 这话比先前一切都有冲击,沈卿卿听得瞳孔微缩,心中懊恼,果然还是被察觉到了。 那晚她为了能顺利逃脱,不得不使用助力,,对方用刀格挡的时候,她就知道会留下痕迹。本还抱有侥幸,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元临视线在宽大的袖袍转了几圈,抬手要去撩开。沈卿卿这个时候将右手就缩到身后。 细柔地声音响起:“大人,这样不好,我好歹是官家女子。” 元临是第一回听她说话,细细柔柔地声线跟耳边的轻风般,十分无害。 他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地说:“本官可没有见过会耍泼的官家女子。” 下刻快速掐向她缩在身后的手。 却不想沈卿卿在同一时间亦扬起了左手,元临脑海里闪过有诈二字,立即偏身躲开,同时拔了佩刀。 在这电光火石间,有风劲扫过他侧脸,脸上皮肤都被扫得刺疼。沈卿卿此时更一个矮身,灵巧转到他身后,像是又要再逃。元临自觉躲过一招,也被挑起怒意。 这个女子真是吃点苦头不会老实! 他几乎是同时跟着她亦转过了身子,横刀在身前欲将她震倒。 哪知耳边响起她无害地嗓音:“大人,你确定要动?” 短短一句话,还真让元临生生收了势,动作定格,面上难得显了惊色。 沈卿卿见此牵唇微笑,衣袂在风中轻扬,整个人明媚俏丽,如一朵绽放在岸上的芙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33章(二更)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马车里, 桐月翻着包袱里的东西,发现一件不少, 惊讶极了。 沈卿卿淡然正坐,眸光随着晃动的光影闪烁:“是啊,我们丢的包袱。” “是那位容公子让人找回来的?”桐月开心地将包袱又系好。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然而失而复得就是好的。 她又感慨一声, “这个容公子真是好人啊。”长得还好看。 沈卿卿闻言微微一笑。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 但她能分辨出他对自己是善意的,虽然带着某样目的。 不过自己能有什么让人可算计,还是萍水相识,更何况那容公子一看就是出身极好, 真不像是商人。他们两之间, 真要有一个人要算计对方,应该是她才对,毕竟他那张脸长得太好了些。 看起来还很有身份的样子,好看又有神秘感的郎君沈卿卿清亮的双眸就眯了眯,她确实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马车很快就停了,回到豆浆摊子的地方, 桐月扶着女郎下车,随后去把借来盛豆浆的竹筒还了。 先前听到的哭声还在继续,且是越发清晰。 沈卿卿侧头看了眼, 是不远处的医馆开门了, 有人正被用门板抬着出来。是那些抬着人的百姓在哭。 悲恸的哭声让人闻之心酸。 沈卿卿沉默地看着那行人经过自己远去, 看到了白布下无力垂落的手。她移开眼,叹一声,让桐月取了十两银子给为首的少年,她能帮的也只能是让逝者走得有尊严一点了。 回到卖香铺子,洒扫的伙计已经不见,柜台里站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嘀嘀咕咕在说一大早的就有晦气事。连带把医馆那好心的老朗中都囊括在骂声里。 沈卿卿立在门口听了几句才抬步入内。 刚才还骂人的中年人霎时就堆开笑,搓着手道:“这位娘子是想要买熏香?喜欢淡雅的还是喜欢香味持久一些的。” “你是这里的掌柜?” 沈卿卿与他错身,进到里边看柜上的展货,一看熏香的名字眉头便拧了起来。 中年男子怔了怔,吧唧了下嘴品女郎的语调。 不怎么客气。 他慢慢回道:“是,小的姓李。” 沈卿卿闻言侧头打量他,再问:“先前的余掌柜呢?” 李掌柜是真是觉得不对劲了,心里嘿呀一声,笑也隐去不少:“娘子若是买香,我可以给娘子介绍,若是打听事儿什么的,娘子找错地了。” 桐月听这话阴阳怪气的,瞪了眼就撸袖子。 沈卿卿抬手制止,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要打听事,却也没有找错地,而且,我只认余掌柜。” “——丢出去!” 女郎突然厉声,李掌柜还未从软绵细语的突变反应过来,眼前就冲来一个黑影,紧接就是被人揪住襟口双脚不着地甩飞了。 ‘咚’的一声闷响。 微胖中年男子跟个冬瓜似地被砸在地上,还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疼得眼前直发黑,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把在后堂的小伙计都惊得跑了出来。 “李掌柜!”小伙计忙跑出去将人扶起来,惊疑不定看着店内的一对主仆。 沈卿卿倒是见到熟人了,朝那小伙计道:“六顺。” 被人喊出名儿,六顺有些傻傻地点头,女郎这时又问道:“余掌柜哪儿去了。” 余掌柜。先前的掌柜也被喊出名来,六顺猛然一个激灵,竟是直接丢了李掌柜,十分欣喜跑上前喊道:“大娘子!可是大娘子您回来了!” 他一松手,摔得还晕乎乎的李掌柜再一回趴在地上,桐月哈哈地就笑出声,沈卿卿这才慢条斯理撩起白纱。 微笑看向比前个头高不少的六顺:“难得你还记得。” “小的怎么会不记得大娘子。”六顺露出憨厚地笑。若不是大娘子和夫人,他估计就饿死街头了。 与有恩的故人相逢,小伙计欢喜极了,用袖子把椅子又擦一遍,请着她坐下。他看了眼在门外艰难爬起来的中年男人,小声说:“娘子,余掌柜被二夫人赶走了,这个是李掌柜是二夫人请的,之前铺里的配香方子都被二夫人拿走了。” 他说完,缩了缩脖子,犹豫一会还是再去搀扶中年男人。 沈卿卿白纱下的神色是了然,六顺的话倒是印证了她所想。他们大房名下的铺子掌柜贸然换成别人,能插手的,自然也就只能是沈府二房的人。 李掌柜这会脑子清醒多了,将六顺对沈卿卿的殷勤也看在眼中,神色冷冷推开他。 “大娘子?我即便是受雇于你们沈家,却不是卖身的奴。大娘子一来就对我是打是骂,可还有王法了。” 王法? 沈卿卿闻言冷笑一声:“一,你受雇于沈家二房,与我无关。二,这是我大房的产业,你不是我沈家大房的人,却鸠占鹊巢,我没扭了把你送官已是小惩大诫。” 他要说理,沈卿卿就和辨理,三两句话就将他说得面如土色,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桐月,再送送李掌柜。”女郎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李掌柜在那脆响声中打了个激灵,见刚才力大无穷的婢女又撸了袖子要上前,吓得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此时长街上人还不算多,香铺闹的动静也没有过多人注意,店铺前很快又恢复平静。 六顺这会才伤心的将这三年来的事情一一说来。 余掌柜不但被赶走,现在连铺子的收入都是给交到了二房,再有因制香的方子都被拿走了,现在铺里卖的都是些便宜香料,每个月盈利也极少。以前的客人都不再来了,转而全去了二房新开的香铺那边。 桐月是在沈卿卿去了观里才跟在她身边的,听到这样的事吃惊又气愤,恨不得马上杀回沈家,将沈二夫人揪着痛打一顿。 他们居然如此欺人! “你把帐册都给我,铺子这个月先别开了。”沈卿卿沉默良久,站起身。 六顺红着眼激动点头,“娘子,余掌柜临走前将早年的帐抄了一本,再三吩咐小的收好。”说罢转身跑回后,再去柜台那边取了这三年来的帐本,居然不过薄薄两册。 把东西递上时,他有些愧疚:“娘子,小的没用,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卿卿让桐月拿上帐册,安抚道:“你先好好歇些日子,我们也许会因祸得福呢。” 六顺目送她离开,马车远去后他才抬袖子擦了擦眼。大娘子还是那么好的性子,什么因祸得福,他哪里不知是安慰的话,香铺的配方都没有了,恐怕是不能再开了。 小伙计叹着气,失落地将铺子关上。 出门逛一圈,沈卿卿回到府里,发现仆人十分忙碌的在洒扫。 她瞥了几眼,有眼尖的婢子十分精乖上前请安,笑呵呵地说:“大娘子回来了。” 沈卿卿示意桐月,婢女随手取了散铜板塞给她。那婢子笑得双眼弯弯,小小声说:“大娘子,听说府里要来个极贵的客人,而且还有人说那是二娘子的未来夫婿。” 沈依依的未来夫婿?喝了回笼汤那个?女郎听到这句话倏地就笑了,明亮的阳光都不及她眸光璀璨。 婢子被她笑颜所惊艳,连她什么都走远都不自觉。 走远的女郎在笑着吩咐:“桐月,一会给我们送吃食的人来了,你让他以后都直接找帐房结帐,知道怎么说吧。” 桐月闻声思索了会,愤愤点头。 在沈府仆人一片忙乱中到了中午,沈二夫人脸上一直堆着欢喜的笑,又有些坐立不安,频频派人去大门探听什么。 正是着急间,她见到管事匆忙前来,当即紧张地问:“可是人到了?!” 管事一怔,神色古怪地道:“夫人,是有酒家的找我们结帐。”很快地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十两?!”沈二夫人惊叫出声,“你说那个死丫头三顿饭吃了十两银子?她那是直接将银子给吃肚子里了吧!” 管事叫她面有狞色,垂着头没敢接话。 “你带着人找她要去!她在外边点席,就自己给钱,哪里有吃了东西要我付帐的理由!” 沈二夫人咬牙切齿,沈卿卿吃的东西,凭什么要她当冤大头给钱!管事仍低着头:“老奴也是这么跟大娘子身边的婢女说,可是那婢女却当着外人的面就大声嚷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34章(一更) 叮~系统君提示:防盗章, 未达到购买比例的新章延迟72小时显示 幽幽的月光落在那擦刀男子的身上, 如霜似雪, 更显得他气质清冷斐然。 元临离开玄灵观,脑海里还留有沈卿卿的事。 第一回在个女子身上栽了跟头, 要说立即就忘记, 不太可能。 他沉默地擦着刀, 细细回想沈卿卿的面容,发现除了她那极亮的眼眸, 其它的细节又记不太清楚了。 ——但她肯定还是藏在道观里。 元临思来想去, 只有这个结论, 就是不清楚那些道姑是怎么将人藏得那么严实,名册更是丝毫视破绽都没有。 总之, 不信人会凭空消失。 这一静下心来琢磨, 他脑海里闪过什么,表情先是错愕,旋即整张脸都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发现自己先入为主, 导致判断偏差了,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个道姑! 所以那个名册才能跟在场所有的人都对上。 元临想到自己不该犯的疏忽,恼怒交织。当时混乱,他又被挑起了怒气,就变得不那么冷静, 合该是那丫头片子好运气了! 他擦着刀身的手就一顿, 无意间, 指尖摸到一处不平。 奇怪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当即将刀身横在眼前。如霜的月华下,刀面泛着幽幽冷光,平整似镜面的刀身居然凹下去了小小一块。 什么时候伤着刀了? 元临盯着那痕迹,猛然回想起在山林间沈卿卿使诈的事,当时他抽刀挡了一下袭向下身的那枚银子。 想着,他又用手摸去那个伤痕,有着深深的怀疑。 一颗银子,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能将他精铁做的刀身都砸个洞? 不对,应该是说,那个狡猾的小丫头能有那么大的力道? 就算是弓|弩恐怕也只能将他的刀伤成这样吧。 或者力道还不如。 元临又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沈卿卿不简单,当时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并没看清沈卿卿是怎么丢出的银子。 有了新的发现,那种想将人抓住的念头就更甚。他扬声唤人,吩咐道:“你折返,回去峿山那个道观暗查,查客院住着的人,十四到十八左右的小娘子。不要惊动任何人。” 来人应是,他又补了句,“记得一定要避开公子的人,找到人后只打听清楚,不要妄动。” 嬴戎应该也会再派人找那个小丫头,毕竟先前还放走了人,又吩咐不让伤她。而他还没弄清楚两人有什么关系,慎重行事最重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不好了。 远在道观的沈卿卿还不知道自己就像块大肥肉,已经被两头狼给惦记上。她晚间也算是受了惊吓,逃跑耗费不少体力,一夜睡得极香。 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只是帐内昏暗不见光影,让人产生不知何夕的错觉。沈卿卿坐起身,朝帐外喊:“桐月,什么时辰了。” 帐幔很快被撩起,桐月脆生生地应道:“已经辰时了,只是在下雨,天色就显得暗。” “是天明时开始下的。”婢女又补了句。 又下雨了,近个月来雨水颇多,听说山下不少良田都内涝,农户们都不敢下秧。沈卿卿揉了揉太阳穴,任婢女将身后头发束起。 “娘子起来了吗?” 有一个声音传进来,沈卿卿抬头,就见李四家的和陈力家的推门而入,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 她就看了眼正为自己束腰的婢女。 桐月有所察觉,撇撇唇,快速理好腰带站起来低声说:“娘子,这两人一早就过来了,跟奴婢抢着收拾。” 这边话音未落,不请自来的两妇人已经走到衣柜前。李四家的笑吟吟道:“娘子怎么穿那么素净,娘子这个年纪就该穿鲜亮的才是。” 只是一看衣柜,傻眼了。 里面的衣裳不是素白就是素黑。 “哎,你们怎么乱碰东西。”桐月不满上前,将人从衣柜前推开,“娘子在孝期,你们要娘子穿鲜亮的,是黑了心肝还是烂心烂肺,要让我们娘子被人戳脊梁骨。” 两人被推得连连后退,还劈头盖脸就一通骂,登时气得涨红了脸。 “我不喜欢生人在跟前。” 李四家的正想回嘴,身后却先传来沈卿卿轻柔的声线。她涨红的脸又多了丝尴尬,转身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好能多在这屋里多呆会,却正好对上女郎那双好看的眼眸。 这双眼明明笑意浅荡,内中却又似有烟波轻转,笑意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与之对视久了反倒觉得这双眸子淡漠极了。 让人莫名怵俱生畏。 李四家到嘴边的话就卡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桐月此时蛮横尽显,柳眉一挑,直接就将还怔着的两人给推搡着赶出去。 内室的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娘子,她们真的好奇怪。”桐月折回,帮沈卿卿净面,“早间说是收拾,却越帮越忙,险些将您的书架都弄得一团糟。” 沈卿卿撩着水的手就一顿,水珠顺着她指尖滚落盆中,让水面又荡起不平静的涟漪。 “——她们是来找东西的。” 她给出了dá àn。 桐月微怔,很快就认同了这个说法,拧眉道:“难道是来找老爷留给娘子的那些产业,那可是老爷夫人留给娘子的嫁妆。” “居然算计这些,他们还要脸不要脸?!” 婢女连声音都被气尖了。 沈卿卿接过帕子擦拭干净双手,淡淡地道:“脸能生出银子来,还是能当饭吃?” 桐月站在原地哑口无言,她家娘子说得好对,所以二老爷就不要脸了! 婢女在心里狠骂沈家二房一通,去大厨房取朝食,回来时见到沈卿卿在廊下逗弄鸽子。 那两只鸽子已经养了有一年多,羽毛是灰白色的,不怕人,有人靠近就会转着小脑袋一直瞅,十分可爱。初时她还以为娘子是养来准备炖汤的,险些被她宰了。哪知说是送信用的。 桐月提着食盒上前,翅膀拍打的声音就从她耳边掠过,两只鸽子冒雨飞了出去。 “娘子,它们淋雨了会飞不起来吧。” 鸽子远去,桐月有些担心。 沈卿卿抬头看一手一个大食盒的婢女,微笑着说:“没事,它们会躲雨。” 桐月就‘哦’了一声,心道这年头的鸽子还真有本事。 该不是会要成精了吧。 而且娘子说鸽子是用来送信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见到鸽子脚上绑东西,刚刚好像也没有。 婢女一脸心思,沈卿卿已施施然迈步回屋中,让她猛然回神,进屋伺候朝食。 主仆三年来相互照顾,并不分亲疏,经常同案而食。今日桐月却是在摆膳后提着剩下的吃食就跑了。 沈卿卿见她是贼兮兮地笑着离开,也没多问,饭还没有用一半就见她已经折回c还边走边摸肚子,一脸撑着的样子。 “做什么坏事去了。”女郎也抵不住好奇了,颇有兴趣道。 桐月想要说话,却是先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嗝,才嘿嘿笑着说:“奴婢把所有饭菜都吃完了,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坏心眼,活该饿肚子。” 沈卿卿诧异地张了张嘴,旋即笑出声。 自家婢女的饭量没人比她清楚,估计那三人要被吓得不轻。 而此时西边的屋舍内,从沈家来的三人真是下巴都惊掉了。他们面前的每个盘子都空空如也,连菜汤都不见,陈力家的手还拿着要去盛粥的勺子,就那么僵在半空。 ——谁人吃饭是直接端了盆就一口灌下去的! 在沈卿卿拾掇好要去祭拜父母时,三人还望着桌案上的空碟空碗发呆。女郎从西屋舍过瞧见,又是想笑,她脚步顿了顿,朝屋里扬声道:“你们若是用过饭了,就将盘碟收拾清洗一下,送回观里的厨房去。” 沈卿卿与桐月刚打伞离开,西边屋舍就响起有人摔勺子的声音。陈力家的尖声叫道:“她在指使我们干活?这些不都是她婢女吃的?!” 两人默然,肚子同时响起‘咕’的一声。 李四家的总归是冷静一些,忍了忍说:“快收拾,正好她们走了,应该是去拜祭大老爷,我们趁这个机会找找东西!” 她要受不了这对完全野丫头一样的主仆了,找到东西好即刻回去交差! 她这样一说,两人又都来了精神,动作麻利地分工合作。 车夫去了洗碗送碗,两妇人扭着圆润的身子溜进了正房,开始翻箱倒柜。 道观东面的殿宇里,观主领着弟子为沈大老爷夫父诵念经文,沈卿卿给父母上了香,恭敬磕头后跪坐。待到诵念声停,她便站起身给观主施了一礼:“卿卿谢观主,多年照顾,实在无以为报。” 桐月闻声便上前,捧着一沓银票送到观主手中。 观主昨天受了惊吓,神色萎靡,当手中传来微不足道的重量时,那如死海一样的眼霎时亮了。 那都是百两一张的银票,少说有十张! 观主又惊又喜,捏着银票想要客气推辞几句,却见沈卿卿主仆已经将长案上的牌位收好,用黑色的布包着抱在怀里。 “沈大娘子,您这是” 沈卿卿朝观主微微一笑,说:“我们要回沈家去了,就此别过。” 观主一怔,旋即向她施一礼,念了句无量寿佛:“娘子心善,沈大人与沈夫人亦是大善,贫道会为大人与夫人筑身颂其功德。” “观主才是大善,往后每年我亦会再尽能力多添香油。”女郎又是笑着谢过,方带着婢女消失在蒙蒙雨中。 途中,桐月总觉得自家娘子太过大方了,一千两,在十个道观塑身都可以了! 沈卿卿猜到她的心思,跟频频看过来的婢女道:“别的地方不叫青州府,亦没有抵挡流寇为国捐躯的沈知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