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琰的成长日记》 正文 1.初到 荣国府作为世袭的国公府,平常富贵繁华即不可逼视,如今贵妃省亲,更是热闹非凡。 但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帘飞彩凤,金银环宇,帐舞蟠龙,珠宝争辉。丫头们也着绫绸绞丝,或坐或走,或奔或呼,秩序井然。园中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 正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统共不过五间房舍,且大概年岁稍长,不少砖石已显破旧,别处花团锦簇,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瞧着便觉冷清凄凉,因靠近西街,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dài kǎ一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chéng rén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写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费了功夫,反弄出书呆子来。”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xg ,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他空下来就帮书店抄书,一千字才一钱银子。 上个月迫不得已,磐月,羊花的月例银子都被他借了来。 这日子过的,何止清贫,简直寒酸透顶。 离县试只剩一个月,贾琰准备往钱木斋那多跑几趟,所以贵妃娘娘这一对金锞,来的恰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宝钗生日 贾府最近喜事连连,王熙凤看贾母高兴,越发凑趣引着众人玩乐,恰好又遇上薛宝钗十五岁的整生日,便又在贾母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 贾琰走进院内时,只觉衣鬓缤纷,香环佩玉,一片嫣红翠绿,好不使人眼花缭乱。 他尚未细看,便迎来一顿呵斥。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得黑眉烂嘴的,过来丢什么人!也不想想,你哪里配人搭理!” 正是坐在贾母下下方的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丈夫不喜,娘家破落,她自身又贪婪嘴笨,认不清形势,也不会说话,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她却没人搭理,又不好走,闷了半晌,正巧贾琰过来,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宝钗素日没与贾琰见过几次,遇见了,也不过点头问好,不曾注意,如今仔细一看,见他模样温和,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好感,连忙起身迎上来,笑道:“好兄弟,你来我们欢喜的很,只是你怪会躲清静,平常总不见你,今日逮着了,定要罚上一罚。” “不用宝姐姐说,我先自罚。” 说罢也不坐,自取了桌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仰头一气而灌,喝完将酒杯翻转,笑言:“宝姐姐看我诚意可够?”又作一揖,祝贺道:“此日君生花亦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贾琰着深蓝荣纹宽身窄的箭袖,用茄色五绞淡金柳束了腰,仅将一拢发髻盘起,用一木白透磐钗固定,整个人显得既干净又利索。 众人见他面貌清秀,言语大方,笑容爽朗,身姿如柏如松,兼之动作舒缓,不见丝毫扭捏,心里也奇了一奇。 贾母看了看,也招他上来,打量了一番,见他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个半旧的荷包,佩玉香囊一概都无,便不大喜欢:“你这般年纪打扮的如此素净可不像话。”让鸳鸯去取了镶金螭形蝉玉带钩与他挂上。 王熙凤在旁拍手笑道:“往日都说琰儿是个呆的,依我看最是聪明伶俐不过,不言不语就哄得了老太太的宝贝,改明我也这么穿,哪怕只得个糊窗的纸花,也算老太太疼我!” “我不过是赶着吃酒,来的匆忙,遂穿的简单了些,哪里值得嫂子这么打趣我!”贾琰笑着回了一句,方朝贾母正色道:“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讨您的主意,我六岁入学,此间已八个年头,今年想下场一试,方不负皇天厚日沐上深恩。” 这也正是贾琰这次来的目的,科举kǎ一 shi需要族帖,由族长出示,作用约等于,贾家现在的族长是贾珍,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管理者,怎么着也得向上禀报一声。 贾母点头应道:“你有这个心自是好的,只是不知塾长怎么说?” “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好,好,”贾母不甚在意,只扭头朝王熙凤啐了一口,笑道:“你可瞅见了,我这蝉玉带钩可没白赏,你想讨赏,可得想想自己有些什么本事。” 玩笑两句,说族帖的事简单,让贾琏领着他往东府走一趟便可,便让他下去了。 离下场不过半月,贾琰这些天日日苦读,倒是辜负了这好韶光,此间出来,但见满目繁花似锦,处处软语娇声,天真烂漫,心神一松,就坐了下来,打算歇息半日。 这次宴请不过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宝钗,余者皆是自己人。 宝钗身边又坐着一少女,娇憨可爱,爽朗随性,贾琰不曾见过,想了想,应该是史家的xiǎ一 jiě史湘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上排,王熙凤随侍在旁,三春自成一桌,宝钗薛姨妈史湘云一桌,贾环自己一桌,想了想,贾琰顺步就坐在了贾环旁边。 贾环正自己捏着衣角闷闷不乐,不提防身边坐了个人,便吓一跳。 “你怎么不解了?”贾琰指了指桌上的九连环。 “我解不开,连莺儿都笑话我笨,说这个是宝玉早几年都不玩了的,我自是比不了他,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过十岁稚龄,说起话来一团孩子气,脸颊鼓得老高,这一番赌气的话,只逗得贾琰发笑。 “你解了几个?我看看。”贾琰拿起九连环看了看,真心实意的夸赞,“就剩下三个了,环儿真厉害。” 他拿在手上研究了一会,可以先不解开第七环,而采取飞跃的方式解开第八环,从前端绕开就行了,剩下的两个自上而下的解就行。 贾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厉害,他不好意思道:“琰哥儿你更厉害。” “因为我比你大啊”贾琰跟他闲聊,“你方才为什么不开心?” 原来探春给宝玉绣了荷包,却没给他做,小孩子吃醋了。 贾琰随意安慰他:“三姐姐绣荷包也很累吧,况且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你是她亲弟弟,更该体谅她些,她闲下来一定会给你做的。” “才不会!”贾环道:“彩云告诉我,三姐姐说她只认太太老爷,其他一概不论,我和姨娘都是阴微鄙贱的见识。”又把九连环一扔,怒道,“我才不稀罕。” 一会儿又难过起来,口内嘟囔:“我想跟她好,我去找她,她是我的亲姐姐,可她却只躲我,骂我,姨娘知道我去找她,也骂我···” 贾琰心内叹息,明明都是孩子,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随便谁都能骂两句下流坯子,这封建制度真是害死人,亲姐姐的行为更是让贾环感受到亲情的淡漠,这种环境下成长,恐怕换谁都得心理失衡。 才十岁的孩子!没人教给他亲情的关爱,只被人挑唆着去怨恨,养成这般不讨喜的性子,又能怪谁! 贾琰的同情之心被勾了起来,前世他是独生子,一直羡慕别人有兄妹,这世他哥哥姐姐弟弟èi èi倒是全了,只不过看不上他的人,他也懒得凑上去,摸摸贾环的头,道:“你闲下来去找我,我给你做大船玩。” 一边说着,便见贾宝玉林黛玉一起过来了,两人许是拌了嘴,脸色都淡淡的。 吃了饭便点戏,贾母让与宝钗先点,宝钗忖度贾母喜好热闹,先点了一出《西游记》,酒席后又点《山门》。 贾琰对戏曲没啥兴趣,便想回去温书,只是起身时,又顿了顿,他来前并不知道今日是宝钗生辰,他既来了,又吃了酒,不好再装平常一样什么都不送,这就太失礼了,可他身上只有一本替书店修改的戏曲,那就送这个吧。 走近时,正听到宝玉抱怨:“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许多戏,竟不知道这戏的好处,铿镪顿挫,韵律极好,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极妙,你可曾听过?” 宝玉少不得凑近央求着她念。 宝钗便念: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钗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今日生辰,一改往日的素检,穿的甚为精致,上身着桃红银边卷荷叶小坎,下穿着一条藕色琴萝百碟牡丹裙,戴着玉攘的璃色儿项圈,端的是富贵丽人,姝色无边!此刻她声音舒缓,语调平和,这一番婉婉道来,连贾琰这个在现代见惯了ěi nu的也不禁心里一赞。 宝玉喜的拍膝摇头,击掌直叹:“宝姐姐果真无书不知。” 林黛玉撇他,道:“安静看戏吧,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宝钗看见贾琰,便道:“琰兄弟也点一出。” 贾琰摇头,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往日我多失礼处,还望宝姐姐勿怪。” “这是什么?”宝钗随手一翻,忽然脸色一变,冷笑道:“《松梅花凤缘》?我倒不曾见过这样的书,难得琰兄弟替我找了来。” 贾琰知她误会,忙解释:“原名是《鬃红烈马》,是妻子等候征夫的故事,没什么要紧的,我略改动了些,换了个名字。” 宝钗脸色和缓,将书放在桌子上,“你叫这样的名字,少不得叫人误会,何苦来?反倒流于下乘,趁早改了罢。”一边心下叹气,原先听小丫鬟们说,这贾家三爷爱读书,看他颜色清朗,本也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也是这般哗众取宠之人。 贾琰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赞同,也不辩驳不回复,只是笑笑又揖一礼,便径直而去。 宝玉见宝钗面色不愉,便引着她说别的话:“好姐姐,原先我见你背那词藻极妙,可还有别的?且说与我听。”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无书不知,这一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呢。” 宝玉听了便讪讪的,薛宝钗知晓黛玉的性子,也不睬她,只是和湘云又解说起台上的戏。 林黛玉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故拿起桌上的书来看。 谁知一看便入了神。 宝钗见她喜欢,遂说让她拿回去看。 林黛玉碰上喜欢的书便有一个习惯,非要一口气看完才好,也顾不得看戏了,抱着书便回房间,一直看到日下西山,因此也错过了众人把她比作戏子取笑的事,倒省了一顿气。 “姑娘可还饿?要不我再去拿点点心来吧,厨房有新蒸出的莲子核桃酪,那个还软和些。”林黛玉晚上因为急着看书就没吃多少,屋子里虽有点心,可都是昨日剩下的,黛玉脾胃又弱,紫鹃便想着去厨房再领些。 “不必,没的总为我麻烦人。” 紫鹃拿了茶杯与林黛玉漱口,劝她,“姑娘心就是太重了些,这也就不说了,你既想的如此多,怎么不多考虑些自己,明知道自个的身子,还不好好将养。” 林黛玉敷衍的点点头,自己坐在床上发呆。 贾琰那本《松梅龙凤缘》是根据王宝钏与薛平贵的《鬃红烈马》改编的,薛宝钗觉得贾琰改名字是为了迎合那些下流性情之人,只有贾琰知道,这本书他内容上也做了改编,别说迎合了,恐怕恰恰是古代男子所不喜的。 他成长于自由开放的现代,在那个年代,连《牡丹亭》《西厢记》都是入选了中学课本的,对待爱情,觉得心动敬佩之处,自然可以宣之于口,大方称颂,古代这些杂书,在贾琰看来,那都是含蓄的不能再含蓄了,稍微文盲一点,说不定连男女主的表白都看不出来。 当然入乡随俗,贾琰也不想表现的多么格格不入,但该坚持的必须坚持,当初看王宝钏与薛平贵,薛平贵娶了代战公主,舒舒服服被伺候了八年后,看见鸿雁传书,才想起在寒窑守了十八年的糟糠之妻王宝钏,在武家坡前还试探王宝钏对婚姻的忠贞,但因最后让王宝钏做了正妻,世人便称颂起这段爱情故事。 贾琰却觉得,这种无限以女子的牺牲和退让来成全的佳话,并不值得赞扬。因此,他在书中多对薛平贵的行为做了种种讽刺,最后的结局薛平贵也并没有享受到齐人之福,王宝钏拒绝了他,独自远去。 林黛玉向往爱情的自由,在整个封建制度下,她的所思所想是非常具有叛逆反骨的,这是对的,她拈酸吃醋,要求爱情的唯一性,这也是对的,但终归她和宝玉都是封建制度下成长起来的,想反抗又没办法反抗的彻底,比如宝玉爱她重她却无法用行为做反抗,比如黛玉时时防着宝钗却对袭人做通房无动于衷。 对贾琰透露的对薛平贵的种种讽刺,林黛玉是震惊的。 “是我误信了他誓盟深,哪还记得昔日口口声声恩情广,镜花水月全虚妄,是我凭白弃了父母遭人诓,生拆开比翼鸾凰,说什么生生世世无抛漾,早不道半路里遇魔障!” “也罢,也罢,不如归去!祝你们博得永成双,但想看我红颜薄命泪断肠,那且等着罢!” 林黛玉一时觉得畅快无比,一时又难受无比,辗转反侧直到五更天才睡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小试牛刀 在现代的时候历经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大大小小无数场kǎ一 shi,贾琰都是轻轻松松一路重点学校过来的,从没在kǎ一 shi上吃过什么亏。 即使苛刻的父母对他的成绩也很满意。 他不擅长八股文,但他研究了五年,未敢有一刻放松,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但进了考场之后,他却不确定了。 他头晕眼花直想吐。 他知道古代的kǎ一 shi很考验身体素质,自从他穿来那天起,就一直都有注意身体,早上绕着桃花源十圈起步,不单单为了kǎ一 shi,古代医疗效果不行,疾病治愈率低,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平常不挑食(重点是也没条件让他挑),每顿八分饱,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的,所以他的身体相当不错。 这次也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他旁边的人。 古dài kǎ一试还是很严格的,半夜进场,进场前搜身,必须是单衣单裤单鞋,防止带小抄,kǎ一 shi只需带书具就好。 搜身后考生还可以领三只蜡烛,随后就进入考场,先睡觉,第二天天明再考。 考场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用木板和周围的人隔开,因为人数众多,小隔间一个挨一个,甚是狭小,前面是书桌,后面就是床加恭桶,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进去之h一u én就会被锁上,之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直到三天后交卷。 他旁边的考生许是吃错了东西,夜间又着了凉,刚一发卷就开始拉肚子,且耐力持久,气味浓郁,一拉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拉完,没过一刻钟,他又开始了第二发。 贾琰的嗅觉特别灵敏,他们离得又近,现在他感觉整个人都浸染在一股屎尿的味道中,旁边那人还在“呃··嗯··”抑扬顿挫的使劲,明显是在憋个大的,一阵“噗噗”的声音传来,那考生舒服的松了口气。 贾琰一侧头,将才吃的早饭,一点不剩的全吐了出来。 这是生理恶心反射,真心控制不住。 贾琰定了定心神,努力去看试卷。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和墨义,都是纯背诵的东西,前者就是摘录经书中的一页遮去几个字,相当于完形填空,后者是用经书提出问题,用原文回答,相当于简答题。 帖经考的是《孟子》中的梁惠王的下篇,墨义的几个问题也不难,粗粗看了一下,贾琰松了口气。 苦学五年,他优于别人的是他的学习方法科学,又是chéng rén的思维,所以见效快,但这也是劣势,他的思维已定型,文章更多的是照着命题迎合的,空有表,里却不够。 所以帖经和墨义是他的主抓项,他不能失分。 他爷爷是书法大家,毛笔字他也是从小就练的,他一向好强,草书行书楷书都不错,只是科举规定只能用馆阁体,很是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中午官府送来的饭食是四个饼,一碟子腌菜,加一份粥。 贾琰觉得空气里还是有股味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吃,遂强忍着吃了三个饼。 哪知道下午才想着答题,旁边的人又开始拉了,他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之后两天也是这样。 旁边的人不停的拉,他不停的吐。 三天没吃什么东西,贾琰气力已到极限。 旁边的考生该比他身体状况更差,本以为会被抬出来,结果人家还在坚持kǎ一 shi。 贾琰到最后一场策论的时候反倒被激起了气性,也不想那么多了,放开手脚畅所欲言去答题。 门被打开的时候是第四天早上,朝阳喷薄而出,和风日丽。 他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 “在下卫敬秋,真是对不住兄台了!”卫敬秋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此时正冲着贾琰连连作揖。 贾琰见他腿肚子都在打颤,赶忙扶起他:“这也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两人颇有些难兄难弟之感,只是身体不支,也不好多说,交换了姓名家世,便匆匆而去。 贾琰拿着自己的文章试题去找钱木斋,钱木斋起先不理,贾琰把贾母赠送的蝉玉带钩双手奉上后,钱木斋才喜笑颜开的让他坐下。 “啧啧,”收了东西的钱木斋分外满足,一手抚摸着“怀胎五月”的肚子,一边摇头晃脑:“你这是答的什么破烂?” 贾琰心里骂娘,面上还是笑如春风的凑上去:“我胆小,老师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看似词藻华丽,实则故作高深,满纸空言,庸俗鄙薄,狗屁不通!”钱木斋说的唾沫横飞,显然是真心看不上。 贾琰有点心灰,科举重八股文,内容必须用古人语气,观点必须与程朱理学相同,若有与之不同的观点则无法通过kǎ一 shi。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c字的繁简c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种专讲形式的科举,自然逐渐造成考生内容空洞,思维僵化。 贾琰自有一肚子的所思所想要直抒胸臆,然而在这种kǎ一 shi制度下,他不能讲。 他一个现dài li科生比不上真正的古代文人大家,既能表清达意,又能避开忌讳,只好选一条最稳妥的办法,抛弃了部分内容。 “我还没说完,你哭丧着脸做什么?”钱木斋一抬眼看见贾琰那副衰样,乐了,拖了个长腔,直把贾琰吊的七上八下的才道:“不过现在考官就爱你这华而不实的腔调,可惜你还是愚笨的很,做都做了,还不彻底些,半拖半拉的,看着让人心烦,过是没问题的,名次不会很好。” 说罢将纸卷一把掷在他身上:“滚吧,下次没什么好东西就别登门。” 到了放榜那日,果真如钱木斋所说,过是过了,录取七十三名童生,他排在六十一,第一名巧了,贾琰也认识,正是kǎ一 shi坐在他旁边的卫敬秋,没想到那人看着瘦弱不堪,心理素质倒强,那几天两人都不好过,一个吃了拉,一个吃了吐,贾琰自觉受了影响,卫静秋照样头名,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实力超群,即使受影响也能碾压。 贾琰对这个成绩不甚满意,贾母却是极高兴的。 贾母是金陵史侯家的xiǎ一 jiě,簪缨世族出身,后嫁与贾代善,历经荣国府的鼎盛时期,现在贾府看着富贵繁华,她却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实际上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也无力再管。 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贾府为勋贵之家,除开早逝的贾珠,已经数十年不曾有人在科举上进学,何况贾琰一个庶子,本就不多期待,现在竟然考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元春封妃省亲,贾琰进学,在贾母看来,这就是家族代代延续的好兆头。 于是特特把他叫来,好生勉励了一番,问他平常吃什么玩什么,丫头小厮使得的可还顺手,有什么不便。 贾琰便趁机告诉贾母,现在他师从钱木斋,已经不大去族学了,想把族学的束脩撤了,转到钱木斋这边来,贾母自然无不可,又说以后每个月再从公中给他加十两的束脩。 恰巧贵妃又差人送来一个灯谜,于是贾母就命各小辈儿来猜灯谜。 不一会儿,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史湘云并三春便都来了,又去传贾环贾兰。 众人看见贾琰在这里,都有点惊讶,贾母便向众人宣告贾琰中榜的消息,众人便上来道贺。 贾琰看她们要猜灯谜,自己最不擅长这个,便想要走。 贾母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儿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接触了几次,发现竟是个极有主意的,一言一行也温和有礼,难得是不卑不亢,没有庶子身上那股小家子气,贾母有心让她们小辈亲近亲近,就不让他走。 贾环后来去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果真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大船,长三尺,高也三尺,里面应有尽有,精巧非常,放在水里就能动,还能随意折叠,贾环喜欢的天天睡觉都放在床头。 他在贾府就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贾琰不过给他做了些哄人的小玩意,他便觉的贾琰真心待他,与贾琰愈发亲近起来。 贾环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递给贾琰。 盒子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甜酸乳瓜,一格放着红莲蒸坭双色糕点,“给你吃,你不喜欢的话回去给磐月和羊花。” 贾琰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揣袖子里:“谢谢环儿。” 至晚间有太监过来,将礼物给猜灯谜猜对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炳茶筅,只有迎春,贾环,贾琰没有。 贾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也没猜对,跟你作伴,你难受什么?” 贾环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 又听那太监说,环三爷做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出来,众人听了,就都来看贾环做的: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做,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贾环告诉太监说:“是一个枕头,一个兽头。” 贾琰细想了想,也觉得很有意思。他又想起前世爷爷说起红楼梦中的贾环时,用了四个字,说是“可恕可怜”,虽荒唐鄙陋,但联想他的境遇,也算情有可原。 贾环在贾琰眼里一直就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现在看来竟然也小有才华急智,这些古人,真真不可小觑。 贾母也来了兴致,让人做了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让她们各自再做一首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琰绞尽脑汁想了一谜写上去。 大家和他不熟,对他多有好奇,又见他小小年纪就中榜进学,想必学识是好的,一时都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道: “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 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众人都大笑起来,宝钗笑道:“这可跟环儿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琰在旁边动也未动,托起茶杯喝茶,道:“你们先别急着笑,可都猜出来了?” 众人一想,竟然没有头绪,有时候越是这类白话越不好猜。 “我猜到了!”宝玉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不是林èi èi的林字吗?” 林黛玉也猜到了,只是不说。 贾琰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他是想到了他前世姓林,一时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姓林的了,他点点头,道:“是这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进大观园 贾元妃在编次《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父亲必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遂下了一道谕,叫众姐妹并宝玉都进去住,方不辜负此园。 贾母听了,又是另一番心思。 贾宝玉衔玉而生,众人言必大有来历,贾母未尝没有这个想法,也曾寄希望于他,望他能再续贾家鼎盛,只是这些年种种行径看下来,宝玉怕是不能成事。 贾母心如明镜,唯有心中一叹,但终究喜他百般伶俐,心思良善,且酷似贾代善,仍对他爱若珍宝。只是歇了旁的心思,只盼他能安稳富贵一生。 贾琰只比宝玉小了半岁,不妨也叫他住进园去,许是宝玉能在读书上受些影响,也未可知。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林黛玉选了潇湘馆,贾迎春选了辍锦楼,探春选了秋爽斋,惜春选了蓼风轩,李纨选了稻香村,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稍显偏僻,周边以假山环绕,将其跟内景隔开,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方豁然开朗,湖水深深,清风徐徐,水上走廊蜿蜒而至,待走过这一片走廊,才见琳宫合抱,绿柳周垂,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虽不见华丽繁盛,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宝钗黛 贾琰拜访贾宝玉时,一个小丫鬟先进去回明了,才领贾琰进去。 只见院内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还有两只仙鹤,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笼着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夏,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悬着一个匾额,题着“怡红快绿”四个大字。 宝玉正坐在床边上看画,穿着冰丝银蓝的家常服,踏着鞋,见他进来,将画掷下,带笑立起身来。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此一段描写为二十一世纪广大高考生必背片段。 你小子真是托了曹公的福了,贾琰心里模仿着宋丹丹的语调,暗自调侃: 大小儿也算是个名人儿! 贾琰坐下,看着小丫鬟们出去了,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寄名福递给宝玉,道:“这是环儿从禅云寺求来的,他烫伤了你,也不大意思好见你。” 宝玉道:“这些小事就不说了,横竖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就完了。” 这倒是让贾琰增加了点好感,他还记得前世他奶奶提到贾宝玉时,言辞颇为犀利,说他:“上不能光耀门庭,下不能护住所爱,简直废物点心一个!” 他爷爷脾气温和,对人事更为包容,替贾宝玉辩解:“锦绣膏纨之地,能守住本心,不失真善,已实属难得。” 两人并不相熟,互相问了好,又说了贾环的事之后就无话可说,颇有冷场之嫌。 正在气氛尴尬之时,便见一个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小外裳,水蛇腰,削肩膀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托了个长形锦盒,贾琰奇道:“这是胡笳?” 待要细看,却见那小丫鬟一扭腰,就躲了过去,也不理贾琰,只脆生生的朝宝玉娇笑道:“这可是龄官的宝贝,我求了好久才替你求来,她特特嘱咐要好生看着,若摔坏了,我可不管,你自找她说去。”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面如芙蓉,目若秋水,声似黄莺,正是宝玉的大丫鬟之一,晴雯。 宝玉却摇头道:“蠢材!既然你要来了这宝贝,何不把她也请来,否则摆在这里空看着,才是真正的买椟还珠。” 晴雯眉毛一瞪,冷哼道:“我自是千蠢万蠢,所以才去贴人家的冷脸,两头都挨骂,你也不用生气,自去找那伶俐的来伺候你罢!” 说完摔着帘子就出去了。 宝玉也不以为意,见贾琰仍盯着那锦盒,便问:“你可认得这东西?” “胡笳。”贾琰小心的拿起抚摸,怀念道:“《乐府诗集》中有‘卷芦为吹笳’,《笳赋·序》中则有‘葭叶为声’之句,是将芦苇叶卷成双簧形状,簧,管混为一体,故谓之胡笳。” 他的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不少,只不甚精通。 宝玉见他果然明白,不禁一喜,问道:“可有何典故?” “传闻有个爱国将领,擅吹胡笳,有一次敌众我寡,他想起了项羽的八千兵马被‘四面楚歌唱败的故事’,便朝着敌营那边吹起了《胡笳五弄》,哀伤凄婉,敌军听了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归。” 贾琰兴致一来,便拿起胡笳,复抚袍而坐,吹奏起了《破怀古城》。 胡笳以哀婉之声闻名,但贾琰吹的是一首战场之曲,只听的人澎湃激昂,似大漠孤烟就在眼前。 宝玉皱眉:“杀伐气也太重了些。” 贾琰知晓他的性子,只笑笑,又换了一首。 这一首却是跟以往所听过的任何曲调都大有不同,委婉连绵又余音清脆,轻灵飘逸又扣人心弦。 一曲听罢,宝玉便迫不及待的问:“这又是哪一曲,我怎么从未听过?” 贾琰道:“苏轼的《水调歌头》,不过是把音谱改编了下。” 宝玉回想了一下,把词代入,果真如此,更觉极妙,拍掌赞扬道:“琰儿竟有这样的本领,龄官再想不到有比她吹的还要好的,哪一天你再来·····”说到这宝玉忽又顿住。 世人善乐,也只以古琴为雅。像古筝胡笳这类,现在多为伶人媚色争宠而用,故世人将其视为奇异淫巧而多有不耻,这也是古代戏子地位低下的原因。 贾琰替他奏乐尚属兄弟玩乐,自是没有让他吹给戏子听的道理。 宝玉从来不端兄长的架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连连作揖。 “宝二哥哥不必如此”贾琰笑道:“爱乐之人不分尊卑贵贱,我岂会因为这个生气?只不过我日日读书尤惶恐不精,恐怕不得闲。” 宝玉再想不到有人跟他想法竟然一样,登时大有知己之感,奈何听了后半句,又扼腕叹息,不明白为何人人都要执着于经济仕途。 他颓了一瞬,又想着让贾琰把乐谱写下来,交与龄官看也是一样的。 贾琰拒绝:“这乐谱另有他人改编,我也是偶然得之,不经他同意也不好擅自流传开。” 宝玉一想也有道理,故不再强求。 便又与他说些别的,不过是哪家的戏子唱的好,谁家的花园好,谁家有奇珍异货,聊了一会,也就散了。 袭人见他懒懒的,便催他出去玩。 他无处可去,不知不觉逛到了潇湘馆,却又因调戏了黛玉一句:“若共你多情xiǎ一 jiě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惹得黛玉哭着要告诉舅舅,把他撵了出来。 而黛玉因宝玉被贾政叫去了一天,心中也替他忧虑,晚间的时候,便信步往怡红院来。 谁料扣了半天门也无人理会。 原来是晴雯因为今天在宝玉那没落了好,心情烦闷,把气撒在了来看宝玉的宝钗身上,在院内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也不得睡觉!” 又听到有人敲门,直接道:“都睡了,明儿再来吧。” 林黛玉怕是院内的人没听清是她的声音,便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是我,还不开门吗?” 谁料晴雯接着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了一概不许放人进来!” 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想要认真计较,又想着客居他家,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况素日都被人说小性儿,也不好计较,真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不料却听见宝玉宝钗在院内笑语,登时真动了气。 也不顾苍苔露冷,□□风寒,独立墙角边花荫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边哭边叹了一句: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非我再无可期! 这林黛玉本就秉承绝代之姿容,具希世之俊美,这一哭,连柳枝话多上的鸟也不再听。 谁知哭到半路,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黛玉一听,赶忙往旁边一躲一跳,却正撞到一个人身上。 贾琰暗自叫苦,他不过是想着来这里摘些银丹草,就碰上这一出出的戏,他怕她尴尬,便没出来,现在弄的好像他是故意躲在这里似的。 贾琰隐约听到“嘶”的一声,再看林黛玉,这一跳,脚正好触在一块石头上,她的眼泪掉的更急,显然是疼的。 贾琰问她:“扭到脚了?” 林黛玉也不答,只转头看向院门。 是宝玉和袭人将宝钗送了出来,几个人言笑晏晏的道别。 林黛玉心内一片荒然,往日所思所求在此刻,竟只觉得可笑起来。 “啊!” 脚上一阵巨痛,将林黛玉顾影自怜的心思瞬间打断。 贾琰以前打篮球,经常有人包括他自己也会扭到脚,他看的次数多了,又时不时有队员给他当实践品,久而久之,手法比医生还稳准狠,见林黛玉扭伤了,一拉一拽,干脆利索的就给她正了回来。 “你要死了!”林黛玉猛地推了他一把,眼睛瞪的滴溜滴溜的圆,又羞又急又疼,才骂了这一句,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贾琰心里懊恼,可能夜晚比较容易让人放松,他一时竟忘男女大防了这一茬。 他赶忙作揖赔礼:“簃èi èi茫俏业拇恚憔偷蔽一枇送罚挛艺庖淮伟伞!?br /> 林黛玉怒道:“谁是你的簃èi èi茫浚 ?br /> “不是,是林èi èi,林姑娘,”贾琰越急越错,实在是两辈子头一次被人当登徒子。 林黛玉仍然抽抽搭搭的,她也不单哭这一遭,还有之前宝玉宝钗的事,现在她回过了神,再细想,方才的所哭所叹竟都让他瞧了去听了去,恐怕她的这一腔心事,全都让他知道了。一时只觉得又羞愧又难堪。至于贾琰给她扭脚的事,倒是其次了。 道歉道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这都快小一刻钟过去了。 “林èi èi,你就是不考虑我,也得顾忌自己的身子,风口上这么站着哭半天,明天一准儿得患风寒。” “我病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贾琰决定跟她摆事实讲道理:“你动一动,看你的脚是不是不疼了?我真的只是一时情急,并无别的意思。” “我疼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关?” 贾琰在现代也是家境优渥,天之骄子,何曾这么费心费力的哄过女孩儿,渐渐的,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关心你还有罪了?” “你站在这里不能动,又不让我治,难道你想让我背你回去?” “你!”林黛玉涨红了脸:“你自可以去潇湘馆叫我的丫鬟来。” “丫鬟又背不动你。” “你叫她们抬软轿来。” “等丫鬟抬到这里的时候,你的脚早就该肿成馒头了,”贾琰神色淡淡的道:“再等明天请大夫来,你三天都下不了地,何况这么晚了,劳师动众,你不嫌麻烦,别人也不嫌麻烦吗?” 林黛玉不吭声了,也不哭了。 她总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故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生怕招人厌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琰观她神色,又自悔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黛玉把手伸出四个指头,抿着嘴道:“这句话你今晚说了四遍,你有如此多的意思,旁人自是明白不了。” 贾琰也不吭声了。 两个rén iàn面相觑。 贾琰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走吧。” 林黛玉也不理他,径自转身走自己的,心里却想,原来也曾扭伤,在床上歇了十天方好,他倒果真有些法子,这么一会儿,便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府试,院试在即,贾琰跟在她后边,边走边默背《论语》: 所谓天时,适逢天象转折之际,所谓地利,进可攻而退可守,所谓人和,以大忍之心宽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迎春花开 林黛玉终是又病了一场,贾琰心下稍稍不安,派磐月问候了几句,知无大碍,又心无旁骛备考。 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贾琰势如破竹,将心态,体力都调整到最佳状态,一口气过了府试,院试,名次虽然仍是挂尾,但比第一次要好上不少,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小小的秀才了。 贾赦不知道刚刚从哪位小妾的房里走出来,一身脂粉味混着酒气,他摸着胡子打量了贾琰一会儿,见少年芝兰玉树,不卑不亢,颇为满意。 荣国府有两房,大房从贾赦到贾琏都不爱读书,连迎春在女儿中都才情一般,二房从贾政到贾珠到贾环,于文章上都不错,贾宝玉虽不喜,但灵性十足,一般人也及他不上。而女儿中,贾元春更是被封贵妃,连庶女探春也精明能干。 刚开始贾琰说要读书,贾赦只嗤笑了两声,一来是因为贾政而厌恶读书人那些拿腔作势的派头,二来也是因为轻视,不信这个庶子有多大能耐。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长期居于弱势时,索性自弃,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头,自己先踩起来,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方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现在贾琰真学出点名堂了,那就不一样了,贾赦的心里自觉压过贾政一头,连贾母最近也对他和蔼了不少,于是现在看贾琰,也带了点满意。 面上却不显。 “不过是个秀才,也不值当什么,”贾赦斥他:“莫学了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奇异的玩意,便当宝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自觉上脸,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这是暗讽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了。 贾琰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为“胜不骄败不馁”,诚心应是。 贾赦又道:“你如今在园子里,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我不能时常亲近,你便多走动走动,老太太看着欢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贾琰心里打了个弯,笑回应:“院子里姐妹众多,才华性情极好,儿自觉多有不及,一对比,越发显得儿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学业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顺心。” 贾赦撇他一眼,冷笑两声:“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贾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闲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烂漫,几个小丫头懒懒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闹。 在院子偏角的树荫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拿着花针穿。 “二姐姐,”贾琰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们屋子里吃去。” 迎春抬头,见是他,也轻轻的抿嘴笑了笑,脚步轻快的随他一起进屋。 贾琰手里的食盒是他自己设计做的,分三层,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盘,应有尽有,而且都凹出了具体形状,即使颠簸,放进去的食具也稳稳当当,用郃木做内里,起保温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装饰于外,上题“客食暖,还寒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开,瞬间香味扑鼻:“满芳轩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来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饯蒸青笋,一道黄陂鱼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还有几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温声问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这许多闲钱来?” 贾琰取了一双玉筷,一把木勺递给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红枣数枚,去皮核,煨一宿,极糜,浓稠正好,晏昼时用,最益人。满芳轩以菜品闻名,我却独爱这粥,二姐姐,快尝尝看。” 见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问。 只是又迟疑道:“《德规鉴》里说,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劳什子书做什么?”贾琰皱眉,知道劝她也没用,转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吗,我既送了来,你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意?” 贾府四位xiǎ一 jiě,那是按着琴棋书画培养的,迎春是“棋”,以前来的时候,也多见她自己执子而下,但贾琰与她下了几次就发现,迎春并不是爱棋之人,问她,她只道:“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丫头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担了这名头,学就学罢,总归也没什么。” 诗词歌赋她不爱,女孩子那些首饰花钿她也不爱,时间长了,贾琰才发现,迎春其实是爱吃。 但她的爱吃并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几块点心,很是克制。 因此她对着这些美食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下,等贾琰一劝,她就安然的坐下了。 举筷的时候才发现贾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贾琰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壶酒,冲她晃晃:“我有这个足矣。”又笑了笑:“庆贺我再次中榜。” 迎春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兴。 贾琰取了一个盏杯,临窗而坐,自斟自酌。 贾琰异世而来,初到时,纵使心性坚韧,然亲人,朋友,事业,种种过往瞬间隔断,无处可寻,故每天恍然若梦,很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子。 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到这个不同母的姐姐这儿来。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又不希望有人来劝慰他,以提醒他生命里曾经一切已经失去。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迎春也不问他,她就干她自己的事,看书,绣荷包,穿花,数米珠,有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发呆。 后来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话他俩儿是在参禅。 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别扭。 这次迎春本来以为贾琰坐坐也就走了,谁知他却开了口。 “二姐姐,”贾琰拿着酒杯冲她笑:“你这一顿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这怎么说?”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向钱木斋请教,钱木斋却没有再收他的银子,端出了少有的认真郑重,跟他促膝长谈,说他的科举之路已经到达顶头,就是个秀才,今年乡试绝对再无希望,让他三年后再考。 贾琰心里明白,即使三年之后再考,钱木斋仍可以辅导他功课,现在钱木斋却连束脩都不收了,明显是暗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三年后他也考不上,劝他另谋出路,勋贵之家弄个闲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执着于科举。 钱木斋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别人,他才不说实话呢,考一辈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你来给我评一下,”贾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马有千里之行,无人不能自往!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贾琰笑着问她:“二姐姐,你觉得可对?” 迎春听了,点头赞同:“这话很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有纵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你罢。” 说罢她长叹,似有无限怅意,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贾琰冷笑了一声,仰喉将酒一饮而尽,就疾步而出。 门外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媳妇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绣橘,见贾琰出来,就拉着那媳妇到贾琰面前。 “三爷你给评评这个理,”绣橘一把抓住那媳妇,从她头上拔下来一只溜银镂空梅花簪,随后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妇一个趔趄。 绣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让贾琰看,气愤道:“这簪子明明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给我们xiǎ一 jiě的,今儿就戴在她头上,这也太张狂了些儿。” 那媳妇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唤做连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软弱,在院里简直是横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贾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看着好看,xiǎ一 jiě心善,就让我戴着稀罕一会儿子,绣橘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一顿,气性儿也太大了。” 绣橘啐了一口:“我呸!让你戴,那是土地爷逮屎壳郎,还怕脏了手呢!” 迎春听到动静赶忙出来,道:“何苦来!左不过就当赏了她罢!大家都安生些!” “xiǎ一 jiě,”绣橘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前儿才给你的,你转眼就赏给这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 迎春还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妇听到迎春的话,眉梢尽是得意,贴着身子又站过来,笑道:“唉,姑娘消消气,我得罪了你,任你打骂都行,可你非要拉上xiǎ一 jiě爷们陪你一起闹,就忒不像话了。”说罢就舔着脸又来抓绣橘手上的簪子。 谁料她手刚伸出,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了数米,头正好磕在院里的花石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媳妇伸手一抹,登时就鬼哭狼嚎起来,又哭着说要找太太做主。 迎春左右没主意,就要去扶她,被绣橘一把拉住了。 贾琰阴沉着脸,声音平静的道:“我不跟你废话,两条路,第一,你拿出二十两,自己去太太那拿卖身契,我给你体面,就说你是自愿出府。第二,下人偷窃,以罪论处,要在府尹大牢呆一年,你要想去那里,我也不拦你。你要是打量我在吓唬你,你不妨试试看,若是我比你先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选第二种。” 那媳妇乍听唬了一跳,惴惴不安,也不管兜头的一脸血了,爬起来就开始磕头认错,只说自己再不敢了。 贾琰抬腿就走。 那媳妇这才慌了,忙说自己去找太太说自愿出府,赶在贾琰前头就跑了。 这院里闹了这么一出,早有别院的小丫头在探头探脑的看热闹,院里素日爱戏耍的丫鬟婆子都熄了音,一个个垂着头也不敢吭气。 迎春看闹成这样,只叹:“何苦来。” 贾琰对绣橘道:“给我拿纸笔。” 迎春道:“你又要做什么,那人不是都认了吗,横竖她出府就完了。” 绣橘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抱了纸笔出来。 “铺在那里。”贾琰指了指院子内的石桌,等绣橘放好后,贾琰就开始给写状贴,很快就写好了。 贾琰拿着状贴吹了吹,就收起来准备走,迎春一直在劝他,他理也不理,把状贴收起来,又把一纸直接塞给迎春,就径直走了。 迎春疑惑的把留给她的那张纸展开,入目便是豪气疏狂的一把狂草: 自弃者天弃!自助者天助! 其笔墨横姿,力透纸背!势若蛟龙,似有携雷霆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速战速决 不出所料,在贾琰拿着状贴骑了马准备出府的时候,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言贾母请他过去问话。 一个穿着杏红小袄,靛青色背心的丫鬟给他打帘子,那丫鬟鸭脸蛋,高鼻梁,两腮上有几点小雀斑。 贾琰笑道:“劳烦鸳鸯姐姐亲自来,里面都有谁在?”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琏èr nǎi奶,”鸳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说别的,只笑:“可巧今儿都齐了,三爷快进去把。” 邢夫人正在跟贾母抹泪:“我也是当家的太太,可这府上谁拿我当太太看?今儿这么着,是想打谁的脸,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把人填进大牢,真真笑话,我看大可不必,连着我一块出府,才是正经!可怜我无儿无女,没个为我撑腰的。” 贾母正倚在双堇梨木雕牙的高榻上,闻言便睁开眼呵斥她:“胡吣什么!琏儿,迎春,琰儿,哪个不是你的儿女?哪个也要唤你母亲,还没怎么着,自己拿不起来,就先倒了台,还有脸在这里哭?你想出去就赶早!我也不留你。” 邢夫人被贾母骂的一噎,也不敢哭了。 贾母也不是故意给邢夫人没脸,实在是这个媳妇忒上不了台面,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大家夫人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无儿无女了,还不收敛些,迎春贾琰是庶出倒罢了,对贾琏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爱答不理的,你不去笼络嫡子,还指望着人家巴巴贴上你来不成。 只知道讨好贾赦,那你把他管起来也行,偏偏讨好他的办法就是一房一房的顺从他找小妾,看不清形势,又能有能力胆魄,把自己弄得比小妾还不如,这种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王熙凤笑着上来劝邢夫人:“老太太在这里,说什么撑不撑腰的,这话就外道了。” 王夫人在旁一直不语。 贾琰进来后,依次见礼。 贾母让他起来,见他穿一件普通的直绸青色长袍,还是跟上次一样,通身一个旧荷包,贾母素知邢夫人贪婪敛财的性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贾琰连连中榜,他又没有亲身母亲,往日不说笼络就罢了,现在设法补救也是好的,日后即便不亲,也不至于记恨。又想起迎春的事,贾母气的心里连连叹气,三个孩子,邢夫人一个都不当心,这般行事,真不能怪她看不上她。 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语,此时皱眉对王熙凤道:“我记得上个月府里才加了给哥儿姐儿的布料,你可是忘了发了?” “太太可别冤枉我,哪个月也不曾少发一点。”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撇了王夫人一眼,便让鸳鸯去她库里把那几匹青州漳缎拿来。 “你这衣服是谁做的?”贾母笑着问他:“这把曲剑绣的倒是别致。” 贾琰见她不问状贴的事,也就乐的不提,回道:“是我身边一个叫磐月的丫头。” 贾母想了想:“我这记性越发差了,竟不知是哪一个。” 鸳鸯知她意思,便笑说:“不如我叫她来玩上一日,老祖宗好好看看。” 贾母点头,又笑着让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并下去,她和贾琰自在说会儿话。 邢夫人想说什么又不敢,愤愤不平的走了。 等她们都下去了,贾母才开始问他,问的也是另一件事。 “我听你母亲说,先生把你的束脩退了,这是为何?” 贾琰心里想了想,定时方才他跟迎春的说的话让那媳妇听见了,那媳妇就告诉了邢夫人。 “先生嫌弃我愚笨不堪,不肯再教了。” 贾母惊讶,没想到竟真是这样,更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那便换个先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琰摇头:“现在这个先生就极好,他不收我的束脩,只是在告知于我他的看法,不希望我蹉跎光阴做无用之事,然若我执意如此,他大约也还会再教我。” 贾母沉吟片刻,便问他:“今年你可还要考?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捐个闲官也使得。” 贾琰知贾母是在试探他,也不挑破:“今年自是要考,岂能未战而先言败?” “恩,好,好,你有这个心便不错,只是切莫注意身体,能得自是好,不能得也不要强求。” 许是想起了故去的贾珠,贾母的语气有些落寞伤感。 叹了口气,贾母又伸手捏自己的眉心,道:“我这岁数上来了,这些年记性也越发不好,许多人事也不大爱管,你母亲那是个糊涂性子,你只别理她就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你二嫂子要去。” 贾琰心里道,这话推脱的漂亮,面上也只连声应是,贾母便让他退下了。 送他的还是鸳鸯,贾琰去取她怀里的漳缎,道:“我自己来。” “三爷住手吧,哪能让你自己抱着三匹缎子回去。” 贾琰笑:“这有什么,我素日都是惯了的。” “你素日可以这样,来了我们这,再这么着,那就不像话,便是我们的不是了。”鸳鸯抱着漳缎,自先走了。 贾琰见她这样,只好让她抱着,自己跟了出去。 “这点子小事,三爷倒拖拖拉拉半天,刚刚我听小丫头们说,三爷往府尹投状贴那可是利索的很呢,脚不点地的就要走,慢一点都拦不住。” “让鸳鸯姐姐见笑了。” 鸳鸯便道:“不必说那客套话,要我说这事也合该这么办。那叫连英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了,不但如此,从她那竟搜出来不少首饰,不少都是二xiǎ一 jiě的,还有珍礼,绸缎等,老太太发了话,贾府的东西一律不许她带,只身上那一身衣服舍给她。” 鸳鸯作为荣国府最高领导人贾母的i shu,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他总算知道鸳鸯为什么执意要送他了。 “她到底是大太太的人,罚的过重了于三爷名头上也不好听,如此,撵她出去也算罢了。” 贾琰点头,并不纠结于此。他也没想着真去府尹把她弄进大牢,无非是他知道,那媳妇不会乖乖的自请出府,所以才写状贴,只是个幌子,而且他故意在院内的石桌上写,就是为了让丫头们报信给贾母。 他不耐烦因为这点事跟邢夫人搞拉锯战,想要速战速决,找贾母是最好的。 在贾琰看来,贾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贾府领导人,这从贾府的联姻中能看出诸多端倪。 贾赦娶的第一任妻子是砚山世族的xiǎ一 jiě,贾政娶的是王子腾的亲èi èi,贾敏嫁的是世代列侯成功转型为清贵门第的实权派林如海,贾珠娶的是世代书香国子监祭酒,在现代也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元春现在则是被封为贤德妃。 贾母已经把姻亲的关系发挥到最大,有巩固四大家族利益的,有书香世家的,还有刚中探花的潜力股,贾母居于内宅,煞费苦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奈何时运不济,变故频生,儿女中争气者不多,又有何解? 鸳鸯一直把贾琰送到荻草庐内才罢,贾琰忖度着这应该是贾母的意思,便也不再劝。 鸳鸯的目光在家具摆置上打了一个转,又见了磐月,跟她说了一会子儿话,这才离去。 贾琰在书桌前静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书本。 桌子上的每本书都被磨得起了角,可见被翻了多少遍。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脆弱的人,怎么听了钱木斋一两句否定,就心神不宁,认真生起气来。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钱木斋和他五年师生,他已经把他当成亲近的人,他难过的是这种被自己亲近的人所不信任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所以迫切的想抓住什么,导致没那么自信了吧。 喝了酒,散了气,又自我开导了一番,贾琰看了看窗外的明媚的阳光,终是郁气散尽,想到埋在地下的那几坛好酒,心思一动。 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便到沁芳闸下的桃花树下。 贾琰带一顶蟾帽,肩上扛着铁锹,锹上挂着竹篮。 林黛玉手上一把扫帚,肩上背着花锄,锄上挂着香囊。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默默的互行注目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大观园日常播报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贾琰很想笑出声。 林黛玉容貌稀美,气质卓然,她爱花惜花,今日特意换了一件烟拢卷轻缎锦罗白裙,更显的娇花照水,秀致无双。 她肩上那把花锄也是小巧非常,可在怎么精致, 它还是一把锄头啊! 扛在不食人间烟火的林èi èi身上,这反差真是莫名喜感。 林黛玉放下锄头,轻蹲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再把锄头扛起,不发一语的转身往回走,打算改日再来。 贾琰也点点头作回应,并无跟她说话的意思,绕着桃树转了一圈,找准位置便动手开挖,他前两年在这埋了一小坛醉春酿,如今正好取出。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清风吹过,卷起片片桃花,飘飘荡荡落入池水中,顺水流出了沁芳闸。 林黛玉一瞧,终是怜爱这些花,于是住了脚步,把锄头放在一边,默默拿起小扫帚扫起来。 今日风大,她忙活了半天才把那些落花归拢到一处。 可巧她来了,可幸她刚才没走,这些花儿才终能有个归处,不至于陷入污泥渠沟,然多少人能有这样的造化呢,干干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叹息一声,起身去拿花囊,然就在她起身的这一瞬,就听见身后发出“铿铿”两声。 林黛玉回头,见贾琰拿着铁锹,正拍打着树枝。 一时间落英缤纷,纷纷洒洒,树上的桃花顷刻间又散落了一地。 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 林黛玉心里腾出一股气,不由气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贾琰指着刚挖出来的醉春酿,笑道:“用来泡酒,以鲜桃花,干地黄,川芎,枸杞子加之,宁心安神,明目清火。”说罢便拿起准备好的竹篮,挑拣起来。 贾琰为了挖酒,特换了一件灰色的棉布短祷,脚穿一双普通的蓝葛布鞋,头戴着一顶蟾帽,哪里还有大家公子的样子,府上随便一个管家的儿子恐怕都不会这么穿着,兼之动作粗狂,举止随性,看起来就像个平常农家的小子。 林黛玉想说什么,又觉得跟他这样的人说也白说,遂只能心里默默哀惜那些花儿,来这人世一遭,连这好时光也不曾看上几日,便要归于人的口腹之欲。 贾琰很快就拣了满满一竹篮,见林黛玉仍呆呆伫立在原地,便笑:“你觉得我用来泡酒,是糟蹋了这些花儿?” 林黛玉道:“我不曾这么说。” “你不曾说,我也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这话倒是奇了,”林黛玉笑道:“你言之凿凿,必度我有此意,依我看,无非是你自己先有那个意思,心虚起来,便疑旁人也如此想。” 贾琰不欲在这上面跟她争辩,想起她的结局,心下不忍,便带了点劝慰,道:“世间万物,各有缘法,”往那沁芳闸下的池水一指,“它们顺流而出,也未尝不好,纵然不知去而何往,归而何止,也许陷于污泥,也许棹于阴沟,可能领略万景百态,也不虚此生。”又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酒,“能够入酒,在烈火烹油中翻滚一波,也是其价值。” “所以什么事,都要走着瞧,不必把什么话都说在前头。” 林黛玉冷哼:“你说的这样头头是道,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是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贾琰笑指了指她手上的花囊。 林黛玉未置可否,懒得反驳他,她自有她的道理,也不求旁人能理解。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有谁? 只愿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 能知归于何处,便已是大幸。 将落花小心翼翼的收于花囊中,便往池水旁的秋石上而去,她在那里设了一个花冢,将其埋于此处,正正好。 贾琰回头望了一望。 只见钟灵毓秀的女孩神情认真,也不顾草深露重,泥脏鬓染,双手捧土将花囊覆住,表情虔诚又带有哀伤。 清风徐徐,芽柳轻拂,沁芳闸的池水一圈圈打着摆,烟霞聚散,只衬的波光潋滟。 贾琰摇头失笑,抱起酒坛大步而去。 荻草庐内宁静如昔。 羊花正在尽职尽责的汇报她的八卦工作:“前些日子元妃娘娘从宫里赐了礼,只宝姑娘和宝二爷的一样,下人们都说宝èr nǎi奶这事还有的变呢。” 贾琰躺在自制的摇椅里,闭目收听大观园日常播报,时不时抿一口巴山雀舌,惬意的不得了。 “史侯家的史xiǎ一 jiě又来了,带了四个戒指,只有鸳鸯,金钏,平儿,袭人有,大太太暗地里生了好大一顿闷气,说史家xiǎ一 jiě的礼仪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面上一个个清贵,做出的行为还不是长了双势利眼,以为谁不知道谁呢哈哈哈,不知道谁把这话学到了老太太跟前,大太太又被老太太骂了一顿,老太太也是史家的哈哈哈哈” “连骂什么你都知道?”贾琰惊讶。 “大太太院里看门的婆子她孙女跟我说的,她说是大老爷的小妾的丫鬟的告诉了她相好的一个小厮,那小厮又告诉了那婆子的丈夫,那婆子又告诉了她孙女,这我才知道的。” 不错,这朋友圈的信息链很完整。 贾琰给了这个小狗仔一个赞赏的眼神,看来八卦真是一项深受广大人民喜爱的hu一 d一ng,古今皆宜,参与度也很高。 羊花接受到贾琰赞赏的目光,不由骄傲的扬了扬头,随后又凑近了点,神神秘秘的道:“还有宝二爷里的袭人姐姐已经是姑娘了,大家都去道喜了呢,连林姑娘宝姑娘都去了。” 贾琰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囧了,宝玉今年才十四吧,周岁十三,袭人也不大的样子,这是裸的残害未成年啊。 “好羡慕。”羊花咂了一下嘴。 贾琰刚喝了口茶,闻言好悬没喷出来,他扭头打量羊花。 羊花跟磐月一样,都是从外面买进来的,贾琰为了让她们保留个念想,也没改名字,她们该叫什么就还叫什么,磐月十五,羊花十一,但羊花跟着他的时间最长,她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姑娘名字土气,长得却挺漂亮,柳叶眉,桃花眼,瓷白的皮肤,肉嘟嘟的脸蛋,梳着两个双环髻,穿着簇新的石榴红半肩直裰小坎,一派天真浪漫。 贾琰黑着脸问她:“你羡慕什么?” “宝二爷屋子里的丫鬟都想当姨娘,晴雯,麝月,秋纹,只有袭人姐姐厉害,被二太太承认了,大家都羡慕啊,所以我也羡慕,而且袭人姐姐月例有二两一吊钱呢。” 知道古人早熟,可是早熟的这么残暴真的好吗? “当姨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贾琰想了想,故意把话说的很重,这种事情一定要从萌芽状态就扼杀掉,“那是她们自甘堕落,下贱,你要是学她们,我立马把你撵出府。” 羊花懵懵懂懂,她到底年龄还小,被他吓的连连点头,忙道:“我不学她们。”又脸色迷茫的问:“那宝二爷要了袭人姐姐,你会要磐月姐姐吗?” 贾琰心累,他真的不想跟个十一岁的孩子讨论这些事啊啊。 “不会,我谁也不会要,”贾琰大手一挥,就把她的脑袋拍到了一边:“我看你是太闲了,小小年纪不知道学点正经东西,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羊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了。 贾琰还在担心小姑娘的身心健康发展呢,没想到羊花过几天自己就想开了。 “二太太院里的金钏跳井了,说是因为偷东西太太也把她撵出去,可是打扫的小丫头告诉我,说金钏是因为勾搭宝二爷才闹出这事的。”羊花心有余悸,闷闷不乐,没想到丫鬟的命这么不值钱,说死就死了。 正说着话,就见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贾琰一看,连忙起身去迎。 公子倜傥,唇齿两颊皆含笑,生而风流,眼角眉梢都是情,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端的是俊俏惹人,一派仪表堂堂。 不是贾琏,又是哪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至亲至疏是夫妻 “前儿我去哥哥那,只嫂子在,我瞧嫂子忙的很,就没敢打扰,没想到哥哥竟亲自来了,听说哥哥得了个好差,如何?这一去两个月,蓬莱的斗星都能摘回来了罢。” 贾琰打趣他。 相比于贾宝玉与贾环,贾琏与贾琰的关系还算不错,贾琏初时待他淡淡,然无意接触了几次,发现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倒稳重,也不多事,又因两人皆没有母亲,也没那么多利益龌龊,故多了一分真心,后贾琏遇烦闷事时无人可说,来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性格平和,嘴巴也紧,于不如意处时常能宽慰他一二,时间久了,一来一往,两人之间倒也有几分兄弟样子了。 “蓬莱的斗星没有,胡州的美人儿倒是有一个。”贾琏眼神微勾,靥生桃花,似回味似感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可惜,我不能······”说到这看见贾琰的脸,想起他年纪尚小,遂连忙止住了话头,转而恭喜贾琰进榜的事。 客套了一会儿,又说起这次的胡州之行,原来这次去胡州,是因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之故,薛蟠不知得了哪里的线,说搭上了胡州粮草的差事,只跟着走一趟就行,薛蟠信以为真,收拾行李就出发去了胡州,哪知道却陷进了胡州官与商之间的一场官司,粮草的事只是饵,胡州商人被官府剥削的喘不上来气,早就没钱了,官府中有些权势高的人便想着以四分利借贷给商人,这叫“剥皮抽筋”,这些当然是私下进行的,胡州商人不想坐以待毙,仗着官府也不敢声张,便以粮草为由来造势,吸引大量商人来胡州,以此来跟官府斡旋,薛蟠正好上去被胡州商人忽悠着挡枪去了。 官府那边是端王爷的小舅子,薛蟠等人影响了人家的一番好事,勃然大怒,正好想挑只鸡杀来吓猴,便挑上了薛蟠,但一查薛蟠的母亲èi èi居然还借居在荣国府,这小舅子为人颇有眼色手腕,于是给贾政这边就寄来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赶紧把你这傻外甥领回去,若不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贾政看信怒极,与王子腾商量后一起给人回了一封道歉信,然后为防万一,就让贾琏一边送信一边接人,连夜就赶去了胡州。 于是才有了贾琏这一趟胡州之行。 贾琰听罢,很是同情:“哥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这般看人脸色的事能有什么说头,”贾琏抱怨:“胡州都乱成一锅粥了,薛大傻子什么都往上凑,以为人人像他那么傻不成?这一趟少说又折进去十万”。 贾琰心内沉吟,听贾琏一番道来,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便问:“胡州商人的银子都到哪去了?” “年头上端王爷上了一道折子,请求为胡州总商李四海封了个义商封号,然后要求李四海募捐了百万银为颍河修建堤坝,接着旁边的株州大灾,少不得又是募捐。” 贾琰道:“如此说来,那都是经了圣上眼的,之后再高利借贷给商人,恐怕也是早就摆好了,否则这等坐牢抄家的事,一个王爷的小舅子,还没那么大胆子。胡州商人这次,怕是做什么也枉然了。”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天下也只有一人能做。 看如今这位的作风,要收拾谁,就先把谁高高的抬起来,荣国府浩浩荡荡的大观园省亲,也不知是福是祸。 贾琏并不当回事,只笑:“横竖与咱们没什么关系,我这一趟虽辛苦,心里倒也松快。” 如今荣国府,贾琏主外,王熙凤主内,两人权利上有些交叉,上次有人求贾琏给个活计,王熙凤转眼就把这个活计给了别人,等到这人去求她,她还奚落他活该他跑远道去找贾琏,以后想要活计就直接来找她,竟是连丈夫也要故意压一头,贾琏面上不在意,心里估计有了芥蒂,曾经半真半假的跟贾琰抱怨过:“你这个二嫂子,我是不如她。” 然而真的不如吗也不见得,端看这不似人间的大观园,其中多少土木建设,人情往来,这么一项大工程,百分之九十都是贾琏主责的,就知道贾琏虽不喜读书,但于庶务上也颇为精通。 “不说胡州的事了,你上次找我,可有别的事?”贾琰一般没事也不去找他,贾琏只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有一件小事,”贾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道:“满芳轩想从咱们家收些野味稻米,我觉得这大小也是个进项,就是不知道哥哥是否看的上。” “满芳轩?”贾琏惊讶:“你如何搭上了这个路子?” “满芳轩是锦伯侯卫家的产业,我和他们家的卫敬秋在考场上相识,之后也有几次书信来往,他无意中说到满芳轩断货的事,我就先揽了下来,成不成的看哥哥的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成的,”贾琏喜道:“我们庄子铺子里的东西正愁不知往哪里弄呢。琰儿,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贾琰笑道:“哥哥不嫌弃就好。” 贾琏撑手苦笑:“外人只道我是长房嫡孙,你如何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罢了,什么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子。” 贾琏是真的不介意,他不喜读书,无心仕途,管着这些庶务也不至于无事可做,更何况王熙凤紧紧把持着财政,他想干点什么都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只想着在外再找个财路,于别的事情上也能松快松快。 贾琰要田庄没田庄,要铺子没铺子,现在也没精力,索性就推给贾琏。 三言两语敲定了此事,贾琏心情极好的往自己的院里去。 “那起子老婆子打量我年轻,便净弄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来糊弄我,光想着法不责众,那便往后走着瞧,算着我是大奶奶那样的性子,那真是走了眼。” 王熙凤一边骂厨房那起偷奸耍滑的婆子,一边照镜子,手里拿着两对耳环比了下:“我戴哪个比较好?” 平儿对着镜子瞅了瞅:“奶奶戴哪个也使得,不过今儿穿了这件缕金挑线纱裙,还是这嵌宝石桃心更好些。” 王熙凤却另择了一银溜菱花耳坠,“算了,不挑了,就戴这个罢。” 平儿在旁一副了然的笑,直笑的王熙凤略不自在的扭了头,啐道:“你这小蹄子越发上脸了,大太太要的东西你发了不曾?可是你忘了,又让我替你挨了骂。”直接将平儿骂了出去。 再一抬眼却看见贾琏倚在门框上,正冲着她笑。 眼角微勾,姿态风流,端的是俊俏儿郎。 而坐于镜前的王熙凤,柳眉丹凤,金环簪佩,比别的女子又是一番不同:少一分动人,多一分妩媚,少一分娇羞,多一分爽气。 从外貌上看,这倒是一对璧人。 “你立在那里发什么呆?”王熙凤嗔他一眼,看他面似有汗,便推了身边的小丫头一把,使唤她打水,又一叠声的叫平儿回来,让她把炉子上温着的莲枣银耳羹端上来,又亲自服侍他宽衣。 “不小心被美人勾了魂,可不就呆住了,”贾琏见她忙的团团转,不由心口微热,自去关了门,就一把搂她在怀,调笑道:“谁知美人意,不动君子怀。” “呸!”王熙凤微红了脸:“再不学那好的,这种话倒是张口就来。” 话虽这么说,她却仍是坐在他怀里动也不动,贾琏瞧着心痒,就开始上下其手。 王熙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半真半假道“琰儿那能有什么事,也值得你巴巴的跑一趟?这些天我见老爷常叫他去陪着,连老太太待他也不同以往,你可仔细着些吧。” “琰儿聪敏好学,老爷老太太欢喜,这原也是常理。” 王熙凤冷哼:“你装什么傻?” 贾琏还是笑:“琰儿再不济也是我兄弟。” “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转了性子,”王熙凤总觉得奇怪,贾琰是大房庶子,将来是可以分家产的,她不信他想不到这点,涉及钱财的事情,贾琏可不是大方的人,如今一反常态,也言语维护起贾琰来,必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便故意刺他:“琰儿是你兄弟,林èi èi也是你èi èi,怎么你这大方的性子,没见使到她身上呢?” 贾琏听她提起这件事,瞬间停住了动作,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林èi èi的事,嚷出来不怕难堪你就嚷,我不干净,你也休想逃到哪里去,该谁受的自有老天看着,横竖我领着我那份罚就完了。” 王熙凤见他恼羞成怒,脸色涨的通红,似是急狠了,也怪自己口不择言,提起这茬来,但多年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什么软话,竟顺着习惯又刺了他一句:“二爷这般任劳任怨,兄友弟恭,只盼有人知你的心罢。” 贾琏冷笑:“我自是任劳任怨,这一年来,我替薛蟠料理了多少事,我竟成了薛府的管事,论远近,这还是你们王家的外甥,难道谁知我的情不成?” “难道谁还亏了你不成?”王熙凤柳眉倒竖,寸步不让:“薛姨妈给了十万两,我大伯那边也出了礼,当真花的一点不剩?别在我面前唬鬼了,怕是不知道被你丢在哪个骚蹄子身上了。” 平儿被叫回来后,见关着房门,便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守着,本以为二爷èr nǎi奶是小别后情热,谁想着渐渐竟吵了起来,听着声响越来越大,只得推门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于细微处见不同 只见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的,斗鸡眼一般。 平儿忙过去给王熙凤顺气,服侍她坐下,朝贾琏劝道:“二爷怎么一回家就吵,奶奶在家操劳,日日盼着二爷回来,二爷带回来一点子东西,奶奶就欢喜的不得了,纵使口角上有几分不是,也该让着些。” “我确实不如你,你养的好奴才,果真和你一条心。”贾琏冷笑,说的平儿也脸红,待要给贾琏陪个不是,王熙凤又在一旁看着,呐呐的站在一边不言语了,贾琏看着分外心烦:“你们主仆情深,我就不在一边碍眼了”,说罢便抬腿走了。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晚间刘姥姥又来,忙忙叨叨的,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刘姥姥看着那箭直咂嘴,他儿子打猎也用箭,可用的就是土竹箭,也就能射个兔子,可没这种铁头箭看着渗人,她去摸了摸箭身,一拔竟没□□,差点把自己齁个趔趄,不待众人笑,她自己先笑起来:“这肯定是位哥的房间了吧,这次再错不了。” 贾母看见匾额上的“荻芦夜雪”,便道:“是我那孙儿的房间,昨日匆忙,一时疏忽,也没叫他来见你。” “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个什么要紧人家,也值得哥儿来见我。” 贾琰正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只见贾母携着一老妇人正立在院外,后面还跟着王夫人,贾宝玉,宝钗黛玉迎春探春等姐妹,赶忙将众人迎了进去。 及至屋内,只见一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案上书卷满满,只放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架子上搁着笔筒c墨盒c棋罐c瓶座c碟架c雕件等,不一而足,而且杂乱无章,可见主人于这方面的懒散随性。 隔间的书桌上也满是书籍纸笔,摆放的参差不齐,有摊开的,有翻了一半的,地上还胡七八糟的滚了几个纸团。 贾琰很是尴尬:“不知道老太太和姐妹们要来,我就没收拾。” 贾母笑着直说无妨,对待儿孙上,她是个很有包容心的老太太,并不要求子孙们都怕她,只笑:“咱们这样的人家,面上大礼过的去就行,如果刻板到拘了性子,也不好,只你的丫头该罚。” 贾琰忙道:“不怪她们,平日我都不许她们进的。” 那边贾琰正沏茶侍奉贾母王夫人刘姥姥,这边宝钗黛玉探春等就闲看这屋里的布置。 贾宝玉正盯着六方瓶里插着的花出神,只见那花红艳似火,形状似女子垂泪,与这屋极不相配,让宝玉得想到刘姥姥昨日才讲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的故事,不由得有点痴意。 宝钗看他呆呆的,便笑问:“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探春闻言看了一眼:“看样子有点像小苍兰。” 宝钗摇头。 宝玉知她博学广识,此时见她笑靥明媚,不比平日的端庄不可亲近,便央求着她告知。 “是剪秋萝,”宝钗念道:“一剪秋心二剪愁,女萝岩上忆情忧。” 宝玉喜道:“好名字,也就这名字配这花。” 林黛玉不理他们,自顾自扭头去看墙上的竹图。 是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不过肯定是赝品,只因这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一大幅米的竹子上的,画法粗糙简陋,峰峦漫不经心只寥寥几笔,树木也不见层叠,与真正的九峰雪霁土一看就相差甚远。 林黛玉却觉得清雅有趣,寥寥几笔虽不见实,但贵在形神相似,洒脱自然,虽没有原画的浓墨重彩,然有竹子的青色做底色,也是另一番的意韵,不禁心里暗暗想,回去后也要在竹子上写首诗来看。 宝钗看罢也笑,只是跟黛玉心里的想法却不同:“九峰图的好就好在是用烘染的群山与浓重的底色,来突出雪色的洁白,这画却是改了底色,真真是失了精髓。”又凑近去看图上的小字:“荻草居士,这莫不是琰兄弟自己仿画的吧。” “让宝姐姐见笑了,”贾琰走了过来,笑道:“随手之作,不堪一提。” 宝钗连忙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专职以画谋生的仿画,若真是琰兄弟画的,那就该重论,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如此点评,就不公道了。” “宝姐姐不必替我圆面子,我所学甚杂,却样样不精通,这我自己也知道。”这并非谦虚,而是实话。 “能会就不易,岂能样样精通,而且这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男子自该以明理文章为要务,我听太太道,琰兄弟再次进学,还未恭喜。”宝钗善于体贴人意,一句话就将话题转了过来。 这是一个深谙世故,人情皆洞明的姑娘,她心思细腻,明察入微,与她交谈相处,你永远不会感觉到难堪或尴尬。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却也是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贾宝玉不想听他们说那些仕途经济,便给林黛玉使眼色,黛玉正好也腻烦他们那套客套话,于是两人双双走了出来,却正好瞧见一个丫头立在院里,背上背一个竹篓,怀里抱着一条大鱼,那丫头瞧见他两,猛一下吓一跳,手里的鱼噗通就掉在了脚下的水桶里,溅了她一脸水。 宝玉见她容貌俏丽,呆呆愣愣的很有几分可爱,便不由笑道:“你吓什么,我们两是老虎不成?” 羊花往日经常在大观园乱跑,自然见过林黛玉和贾宝玉,只不过离得远,还从未这么近看过他两。 “林姑娘好看,宝二爷也好看,我就看呆了。” 羊花不是奉承,她自觉说的是实话,却把宝玉逗乐了,夸他的人不少,却都是长辈,没有小丫鬟直白的说他好看的,更何况这丫头一脸呆,更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连黛玉都轻轻抿嘴笑了下。 两个人都走近了看,发现她的大木桶里竟装了不少鱼,估摸着有十来条,宝玉问:“你从哪里弄这么许多?用它来做什么?” 羊花一指那边的湖水:“我下水捉的。” 宝玉惊奇:“你还会浮水?”待羊花点头,他才注意到羊花上身只穿了一对襟小褂,下面罩着裤子,腰间一根细白条裹着,衣衫上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水里上来,“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省的着凉。” 羊花擦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满不在乎:“没事,我都习惯了,现在天也不冷。我得赶紧把这鱼剥开,让三爷来烤,三爷烤的鱼可好吃了。” 林黛玉看了看那木桶,看见里面还有几条小鱼,便不大忍心:“你们也吃不了这许多吧,不如把这些小点的鱼放了。” “哎呀,我忘了,”羊花一拍脑袋,“三爷跟林姑娘说的一样,也让我不要抓小鱼来着,我玩的开心就忘了。”说罢就急急忙忙的抱起木桶,想把小鱼放回去。 “你先回来,”林黛玉叫了她一声,“把身上的背篓先解了吧。” 羊花的背篓里还有一堆莲藕,菱角,荸荠什么的,她背着沉怕掉,就在背篓上系了跟绳,跟自己腰带绑在一起,走了这一路,越拽越紧,竟成了死结,林黛玉看她不好解,就上来帮她。 解的时候才发现这背篓是用竹子做的,不由得想起刚刚的九峰图也是用竹子做的,她皱眉一想,好像上次见他拣桃花用的也是竹篮,林黛玉隐约记起紫鹃好像问过她,说贾琰想借潇湘馆的竹子使使,她那时在病中,也不大在意,迷迷糊糊的就应了。 竟然被他用来做了这些!! 林黛玉一时走神,冷不丁被竹篓上的倒刺扎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登时出了一滴血。 宝玉立时嚷嚷着就要找太医。 “快别呆了,”林黛玉拿着手帕擦了一下,伸出手指给他看,“这不就好了。” 宝玉知道自己大惊小怪,讪笑了一下,转身帮羊花解绳子,背篓倒是拿下来了,腰带绳子还捆在一处。 贾母说在辍锦楼摆宴,王熙凤等就先前去准备,等了一会儿见贾母还没来,想是在逛园子的时候在哪里绊了脚,就派袭人前去看看。 于是袭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浑身透湿,连里面的肚兜都隐约可见,宝玉正对着她温声软语,不知说些什么,手还放在她腰间摸索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戏里戏外 饶是袭人平日素来平和稳重,光天化日下,也禁不住被这副画面刺激,房间里时不时传来贾母刘姥姥的笑声,袭人又怒又急,上前一把推开羊花,将宝玉拉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胡闹也要看场合,老太太,太太都在里面,这么着像话吗?” 羊花浮水玩了半天,背着抱着十来斤的东西,又站了这么一会儿,让袭人一推就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她揉着发疼的屁股,一下子就怒了,吼道,“你推我干什么?!” 羊花的衣服刚才被袭人这么一拉扯,更是松松散散,袭人看的一阵头疼,“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换衣服去?” 这句话换平常袭人是不会说的,主要一来是先入为主觉得定是这小丫鬟勾搭宝玉,这本来也是怡红院丫头的集体思维惯性,略凡平头正脸的往前凑的都是勾引宝玉,二来纯粹是这么多年太顺了,老太太,太太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宝玉对她更是百依百顺,鸳鸯,平儿这些大丫鬟也和她交好,今日冷不丁被羊花这个小丫头吼了,也是觉的这小丫鬟扫了自己面子,这才骂了一句。 大丫鬟骂小丫鬟,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要是晴雯在,估计都上手掐了,偏羊花是个愣的,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又不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èr nǎi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xiǎ一 jiě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èi èi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瓶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日常一章 莫想前路聚散事,人生行乐须及时。 大观园的姑娘们个个才思敏捷,行个酒令也与众不同。 鸳鸯拿了副骨牌,笑道:“我依次说三张骨牌,说完再合成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皆可,但是都要叶韵,错了的便罚一杯。”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総ui dǎng隽恕赌档ねぁ分械氖洌堑难p︻位赝飞钌羁戳怂谎郏煊衽卤环#膊焕砺郏嬷罄戳趵牙训牟蹇拼蜈唬吮︻危谌私悦蛔14狻?br /> 玩乐一会儿,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若是我得罪了你,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xiǎ一 jiě,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不等黛玉发问,紫鹃就忙笑道:“厨房的人都不在,姑娘要不拿这百果糕再垫垫?” 林黛玉默了一瞬,冷笑一声:“偏我的丫头去的时候就总不在,可就这样巧,空着手去的,必定空着手回来,若是拿上几百钱,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倒是要去问问外祖母,这是个什么规矩道理。”说到最后,就已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给她抚背,笑道:“别说跟老太太说,姑娘就是能跟èr nǎi奶说,那我也服你,就怕你只是嘴上嚷嚷。” 紫鹃这话没说错。 林黛玉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周瑞家的最后把拣剩的宫花给她,她就能当面刺回去。 现在,并不是她改变了秉性,而是,她不再做无用功。 在这府里,贾母自是疼她的,然而一个贾母也不够,她的身份就是借居来的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前路无依,难免被人轻视,告诉了贾母,无非是处置一两个奴婢,可那时候自己不过就说了周瑞家的一句,满府就说自己小性儿,现在再大张旗鼓,不定自己被说成什么样子,况她心思细腻敏感,又不是那种能无视别人之语的人,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趋炎附势,这也是很常见的一种人性,到哪里也变不了,既如此,何必再告诉外祖母,让她为自己忧心。 “罢了罢了,我何苦做那讨人嫌的人。” 林黛玉的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思量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拿手帕捏了一点点心,还是忍不住嫌弃:“百果糕以杭州外卖者为最佳,以粉糯,核桃,夹仁为料,不能放橙豆,这个里面放了太多橙豆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吃了。” 紫鹃见她果真不吃,便把碟子收走,假意嗔怪的瞅她一眼:“真是这个性子,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让人不知怎么办好。” 林黛玉道:“古文字趣上有一故事,一官多食橙豆,坐堂时,众后中有撒一响屁者。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黄干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官员与衙役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就笑的撑不住揉起了肚子。 “竟然是江南的点心,看来雪雁这次还是拿巧了。”紫鹃笑说了一句,却看到林黛玉忽然收了笑,神色恍惚似回忆起什么。 紫鹃心里暗悔失言,料想必是这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转了话题,“姑娘要想吃家乡的点心,那也简单,等这边的事定了,依着规矩也是要回趟扬州的,到时候姑娘跟宝玉一起回去,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林黛玉听了登时脸颊涨红,啐道:“你这丫头疯了,见天说些没边的话。”作势就要来挠她。 紫鹃见她思绪从思乡上转了回来,就笑着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试探一下宝玉。 她虽是丫鬟,然黛玉待人挚诚,两个人好的姐妹一般,她着实挂心黛玉的终身,她是看好宝玉的,不说宝玉和姑娘这些年的情谊,单说宝玉性情温和,又是自己外祖家,就比外边的强了百倍,姑娘又没父母做主,只能指望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可能是考虑两人年龄还小,竟不大着急。 其实莫说是老太太,端说是宝玉黛玉这两个当事人,那也是不着急的,自从这两人互通了心意,宝玉说了“你放心”,又送了旧手帕之后,往日的诸多猜疑,嫌隙竟去了大半,宝玉不再试探,连黛玉也平和了许多,不再拈酸吃醋,两个人都是有情饮水饱,再无烦忧之事。 少年少女皆是豆蔻年华,情到浓时,便觉得将来也会是顺理成章,若是不成,那便是一块死了,也算在一处儿。 哪想得到,誓言犹在耳,便见他另娶佳人,竟是初心已负。 兜兜转转一场梦,痴痴怨怨一场空。 所意一生不离者,亦终离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针锋相对 第二日怡红院内。 宝玉坐在床上怏怏的,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会儿梦见金钏哄着他来吃她嘴上的胭脂,一会儿梦见他的父亲打他,一会儿又是金钏跳了井,一会儿又梦见上次梦到过的那个仙子,对着他摇头:“痴儿,缘何竟堪不破?” 及至醒来,又想起昨天鸳鸯劝告他的那番话,心内烦闷,却不知如何解。 袭人进来给他洗漱攒发,他道:“只把一缕攒起来,戴个就绛绒簪就可。” 袭人见他声气不似以往,就晓得有事,笑问他:“大清早的,可是在哪又受了排揎?”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你们跟着我,可是觉得委屈?” 袭人见他面色少有的郑重,心里发突,笑道:“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宝玉不答,半晌才又说道:“前些日子你一直要回家去,想必在我这里是委屈了的,今儿我也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要走便走,也省的将来被我害了。” 袭人大惊,前些日子她说要走,无非是吓吓宝玉,一是喜欢他为自己着急上心的模样,二是借此也好劝着他能上进些,哪里就能当真!此时心慌慌的,只想着是不是昨儿的事惹了老太太和太太不喜,想要打发她出去。 立刻就攥紧手帕,竖起指头起誓。 “二爷要赶我,我没有二话,只是若我死了,二爷只记得平日说过的话就好!” “噗!”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正是端着脸盆的晴雯。 “这可奇了,原来还自称‘我们’的,好像除了你两别的都是外人,今日这是哪一出?”晴雯咯咯的笑着,又将脸巾扔到宝玉手上:“那日要撵我,现在要撵袭人,可见这世间果然是有因果的,所以得脸时千万太张狂,平日端的是贤惠模样,只会教导人,弄得好像大家都及不上,事一出,这以死相逼的戏码,确实是谁也及不上。” 宝玉见袭人脸色涨红,知晓是她误会了,愧疚是自己给了她这场难堪,连忙把晴雯赶出去。 晴雯往日抓不到袭人的错,这次说了一大番话,也算酣畅淋漓,看袭人快哭了,才鼻子一哼扭身出去了。 宝玉连声给袭人道歉,又把鸳鸯昨晚教导他的话,一一讲给袭人听。 袭人晓得不是老太太,太太那发的话,就松一口气,听到鸳鸯的话,连连点头,对宝玉道:“鸳鸯姐姐说的不错,纵然和姐妹们亲热,也该有个分寸,屋子里也不该任由丫鬟玩闹,”袭人说到这顿了顿,观他神色不似以往的不耐烦,才接着道:“平日里没事了,也该读读书,只求明理,往老爷那里多去几趟,多长些见时······” 这一句话宝玉却是再听不得,登时又冷笑:“果然在我这里是委屈了你的。” 一时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贾琰来了,袭人因昨日之事还是略感羞愧,来不及和宝玉再做详谈,忙向秋纹麝月吩咐了一声,便出去了。 贾琰来此是向宝玉送一本自己编写的曲谱的,毕竟贾母昨日给了他脸面,宝玉这里他自该回应一些。 宝玉正因袭人说的话生气,见了他,冷笑道:“琰儿这等仕途上进的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琰笑:“我来给二哥哥送本曲谱。” 宝玉见他这样,又觉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迁怒,忙把那本曲谱拿起来看,其实他于这上面倒真不太擅长,只是喜欢听而已,随手翻了翻,装作很欢喜的模样道:“琰儿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贾琰料想他是心情不好,也不愿多呆,随口说了些闲话,待要告辞时,却听宝玉问他:“人人都劝我要上进,执着仕途经济,为何我倒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跟你不是很熟,当然这话只能心里吐槽一下。 贾琰不好解释这叫尊重个人选择,只得换了一种说法:“人各有志,很难评判哪种好,哪种不好,所作所为不过为心而已,为官者草菅人命,不如不当,为民者固守安乐,也是功劳。” 宝玉听了也深以为然。 贾琰又道:“不过也不能尽情依着喜好办事,毕竟男儿一生,为子为夫为父,也不好让父母妻儿过于担忧。倘或有个万一,不至于徒手相看。” 当时他跟贾琏也说过这话,贾琏相当不以为然,背靠荣国府太久,早就生不出危机意识。 宝玉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无忧,那便无忧,倘若翻了船,那也是没的救的,老天算着功德孽障,时候到了,自然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琰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大厦将倾,岂非一人之过?岂是一人能救?因果报应,都是一报还一报,否则地下已逝的冤魂昭昭,去向谁讨个公道? 一时有丫头进来,说大奶奶来请,是诗社的事。 宝玉对所有不劝他走仕途经济的人都有好感,一听是诗社,拉着贾琰也要他一块去,当初开这诗社的时候,探春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就没邀请贾琰,倒是宝钗后来提过一次,觉得都住在大观园里,单落下贾琰不妥,不过除了迎春弱弱的应了一声,别人都没当回事。 宝钗作为外姓亲戚也不好多提,于是这事就这么过了。 贾琰于诗赋上那是十足十的不精通,听宝玉将姑娘们的诗作连番夸赞,当然夸的最多的还是他的林èi èi,就起了好奇学习之心,于是便跟着宝玉一块到了李纨处。 青山斜阻,黄泥筑墙,门口以篱笆而掩,真是稻香村。 贾琰道:“匠心过重,失了天然。” “我当时就是这话儿,”宝玉连声赞同:“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无隐寺之塔,无通集之桥,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虽精巧却不相宜。”宝玉高谈阔论,又连连哀叹,“可是老爷将我好一顿骂。” 说罢两人走进去,只见三春并史湘云,李纨都在,不一会儿,宝钗和黛玉两人竟罕见的携手而来,林黛玉的脸色还有些发红。 人到齐了,李纨开始说这次的目的,原来不是作诗,而是商量惜春要画大观园要请一年假的事。 林黛玉笑:“都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画园子,她可算是得了个由头,自是乐得告假了。” 探春道:“不怪老太太,都是因为刘姥姥的一句话。” 林黛玉也不满惜春要告一年的假,闻言便抱怨,她算哪门子的姥姥,直接叫母蝗虫就是了。众人都笑,宝钗在后面跟着点赞林黛玉想的快,撮其要,删其繁,竟是将昨日的情景再现了。 一时又商量惜春要请多少天假的事,林黛玉又开始打趣惜春:“一年真的不算多,毕竟盖这园子就花了一年,她要画,怎么着也得至少两年吧。” 这是正话反说,越发引的众人大笑,林黛玉也撑不住笑道:“又要研磨,又要蘸笔,又要着色,再这么慢慢的画,可不得两年功夫!” 宝钗也笑:“颦儿这张促狭嘴,却也是真真有趣,最妙的是后面那句慢慢的画,比昨日那些笑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黛玉便问惜春是单画园子还是要把人也画进去,惜春说按着老太太的意思画,老太太多有品味的人,说单画园子就是个房样子,自然要把人画进去,像行乐图才好。 黛玉便道:“别的草虫不画便罢了,昨日的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是大笑,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我连题跋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众人听了,皆笑的前仰后合,更有史湘云笑的连人带椅都歪倒了。 贾琰心里不太舒服,面上也淡淡的,迎春见他神色不对,悄悄的戳了他一下,他好像在回忆什么,被迎春一戳,才回过神来。 宝玉示意黛玉的头发散了,黛玉便走至里间照了照镜子,拿出抿子来抿。 宝玉问她:“今日是得了什么趣?心情这样好?”平日里黛玉虽也爱玩笑,大多还是懒懒的。 黛玉不语,不像表现出来的兴致那样高,实际上她颇为心不在焉,还在想方才宝钗跟她说的事,今日在贾母处请安后,宝钗就叫黛玉到她房中,原来是她昨日行酒令时不小心说了《牡丹亭》中的句子,被宝钗留意到了。 在这个年代,这种书算是□□,黛玉即使喜爱书中的词句情感,也被时代所束缚,一听宝钗提起,便禁不住慌了神,宝钗细细教导了她一番,无非是作诗写字不是女子分内之事,针线纺织才是,既认了字,就不该看这些杂书等等。 偏才说了一点,就被丫鬟叫到了李纨这里。 我们大多都有这样的体验,被家长或者同学抓住做了错事时,满心羞愧,在众rén iàn前便会表现的分外积极,生怕把话题引到自己做的那件错事上,此为心虚时的表现之一。 黛玉大概也有些这个意思,便是宝钗,往日也不曾跟黛玉如此亲近,今日无论黛玉说什么,她都跟在后面变着花样点赞,未尝没有安抚黛玉的意思,那意思就是,你放心,我并没想着把你那件事说出去。 待两人出来,众人已经开始讨论惜春如何作画。 宝钗道:“藕丫头会画的也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楼阁房屋,远近疏密,非胸有丘壑才行,藕丫头先画,有不会的或者难安插的,派了宝兄弟拿去找那些会画的相公,便容易了。” 宝玉便提议工细楼台就让詹子亮画,至于美人,程日兴就是绝技,问他们就好。 “何必去找外面的人?不如我毛遂自荐罢。” 众人一听,皆扭头看去,却见一直一语未发的贾琰站了起来。 宝玉笑道:“琰儿可别唬我,你那副《九峰雪霁图》我可是都见过,怕是你还不如四èi èi。” 贾琰道:“我画景色不好,但画人物,还算有点心得,不如我现粗画一张,就用普通的纸和石墨笔,让姐妹们先评一下,如何?” 大家便都叫好。 宝钗探春也见过他描摹过的那副画,画工实在一般,此时见他信誓旦旦,便笑着凑热闹,便是黛玉,也好奇起来,凑近桌子来瞧着他画。 贾琰画的很快,先打线稿,再定三庭五眼和比例,大约也就小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美人云髻峨峨,延颈秀项,腰如约素似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堪是芳泽无双。 其气质婉约秀雅,令人一见倾心,再难相忘。 只是美人眉间一抹清愁,泪光点点,拿着手帕成拭泪之状,端的是惹人怜爱。 宝玉一喜,拿起画来细看,连连赞好。 史湘云哈哈笑道:“不用大家商议,我便准了,这画竟是将林姐姐画的形神兼备,更难得是这幅神态。” 众人关系亲近,皆以为这只是打趣玩笑之为,也不当回事。 只有林黛玉从贾琰的目光中,敏感的看出来他在讽刺她。 贾琰抬眼。 怎么,许你把别人比作母蝗虫,就不许别人调侃你吗? 林黛玉冷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起名无能的一章 林黛玉从宝玉手里拿回那副画,细细看了一会儿又放下,冷笑道:“既画了我,我便回赠一首诗吧,这才算应景儿,也公道。” 当即另取一纸铺于桌上,拿起笔一挥而就。 黛玉写字平常用的是楷体,偏于王羲之的风格,清秀隽永,雅致而灵动。 此刻落于纸上的字,骨气洞达,尾勾带锋,竟颇有凌厉之韵。 “无端作画是何人,不识孙山莫相问。 腹中空空应竹笋,瓮言笑语太浑浑。” 古人说话讲究含蓄,比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意思竟然是关你屁事。大家闺秀性格要沉稳有度,以针线女工为要任,对外不动声色,对内克己隐忍。 林黛玉却不同,她的脾气秉性你一眼就能看到底,她喜欢的便夸赞,她讨厌的,当面也能给你顶回来,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皆无所顾忌,不是不知,而是不屑于去ěi zhuāng,所以她的性情里很大程度的保留了真的一面。 孙山是谁大家都知道,显然是讽刺他科举名次的落后,真是哪里痛脚就往哪里踩。至于山间竹笋,尖刺皮薄腹中空,这是讽刺他尖刻浅陋。 看了这首诗,不知道为什么,贾琰突然想笑,他控制了很久,却还是忍不住,由轻轻的抿唇,最终变成了哈哈哈的弯腰大笑,好不容易停下,才在林黛玉“你有病”的眼神下说道:“恩,有些方面,确实彼此彼此吧。” 林黛玉冷哼一声:“这诗也不过是玩笑之语,那就同乐同乐吧。” “我这画不好,原该撕了它。”只是顾虑到是人像,贾琰手动了动,到底没撕。 大家在中途才意识到两人是杠上了,秉承着看戏不语的原则,都没有说话。 看戏接近尾声,宝钗上来打圆场,“颦儿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琰兄弟嘛,帮着四èi èi也绰绰有余了。只是不知四èi èi的画具可都备齐了吗?” 一时便又商量起需要备什么东西,宝钗博闻强识,连作画也知不少,宝钗念,宝玉拿笔静听好记下来,黛玉和探春湘云在一旁插科打诨,贾琰问迎春最近如何。 两个人连眼风儿都没赏给对方。 最后商量好给惜春三个月的假,玩笑了会儿,便都散去。 贾琰今晚却难得的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又梦到了罗海生,颠簸的山路上,转弯处一辆卡车疾驰而来,急踩刹车也没用,电光火石间,罗海生扭身紧紧抱住他,把坐在副驾驶上的他挡在身后,巨大的撞击声,对面司机的呼喊,头上的疼痛,都模糊在意识里。 只记得目前闪过的鲜血,刺眼的红。 贾琰冷汗涔涔的醒来,一时恍如隔世,抬眼看见床前的那扇十二广韵雕牙屏风,才慢慢缓过神儿来。 前世的时候,学校组织过一场辩论赛,题目是能否因为贫穷而放弃尊严。 对方是即使贫穷,也不能放弃尊严,他们这方的观点是,尊严是跟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在连生命温饱都无法保障时,尊严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罗海生是贾琰这方的一辩手,他妙语珠连,最终是他们这组赢得了比赛。 这是贾琰跟罗海生的初次相遇,罗海生带他回自己的家乡,那是贾琰第一次直面贫穷,生在大城市的他难以想象,经济高速发展的现在,居然还有那么贫瘠的地方,居然还有那么多小女孩连初中都不能读,在十六七岁就被家里嫁掉,就为了那十几万的彩礼。 人生处处都是不公平。 贾琰年轻气盛,骨子里还带点叛逆,脑子一热就和罗海生商量着一块考公务员,就往他家乡考,一起为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这比当码农有意思。 罗海生也觉得不错,当时报计算机就是有人说这专业赚钱,但上大学开阔了眼界后,他并不甘心于只自己赚钱。 两个人说干就干,贾琰家里极力反对,但对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也没辙,眼睁睁的看着他铺盖一卷,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一次两人给上级打了报告,想到市里拉投资给乡里修路,哪曾想就遇到了车祸,贾琰的记忆就停在了罗海生护住他的那一幕上。 他都被撞到这架空世界了,估计罗海生八成也是不行了。 贾琰起身,看天色大概是四更天,也睡不着了,随意在大观园里逛了一圈后,就回屋温书。 离会试还有两个多月,贾琰的强项是经义,弱项是诗赋,策论一般般。 门吱呀一声开了,磐月脸带惊讶的走进来:“我看到书房有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三爷今天这么早。”说罢就要给他沏茶。 “天色还早,你回去休息吧,这点小事我自己也能做。” 磐月正忙着烧水,闻言动作没停,也不回话,只看着那水咕噜咕噜的冒起水泡。 “我跟三爷讲过,我是被我娘卖出来的。” 水开了,磐月把茶杯放下去烫杯,“家里穷,没法子,叔伯父们倒是有钱,但是我娘有骨气,不愿意像刘姥姥似的shàng én打秋风,卖了我也是个法子。我知道,三爷有很多想法都跟别人不一样,比如,你早就跟我说过,你不会让我永远当丫鬟,要放我出去,但是我真心觉得,当奴婢的日子比当个自由人要舒服的多,我是丫鬟,但你总是什么也不让我干,衣服上绣个曲剑我都能绣歪,上次鸳鸯姐姐让我去老太太那玩,就暗示我,做丫鬟要有做丫鬟的样子。”磐月将茶稳稳的递给贾琰,“三爷,许多你以为的好,我们并不觉得好。” 烛光暗淡,贾琰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荣国府的大观园隔断了外面了一切,连市井虫鸣都听不见,空气格外静谧,似琴弦乍断,好像有些东西,在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慢慢逝去。 过了许久。 “谢谢。” 磐月笑:“三爷又说胡话了,哪有跟奴婢说谢谢的。” 贾琰看向窗外,晦色不明,“我该谢你。”四更的天色还有点黑,树叶婆娑投下淡淡阴影,“茶放下,你出去吧。” 磐月垂手应是,转身静静走了出去。 来这里五年了,他一直在逃避,拒绝融入,穿越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许多不经意间的动作言辞,也会显得你格格不入。习惯的改变,观念的冲击,旧时与现在的交替,这是个漫长的挣扎和重塑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是他矫枉过正了,有些他不能接受,但有些,他必须适应。毕竟这其中相隔的,是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文化长河,要求人在自身所受的教育环境下来超越时代的思维,实在有失公道。 刘姥姥的事也是这样,纯粹是他自误了,大家欢笑连连,连一向端庄稳重的宝钗也不觉不妥,一个是因为本身的贵族思维,不懂人间疾苦很正常。第二个就是刘姥姥在红楼梦中也算经典人物,他知道她事后的知恩图报,但现在想想,不说其他人,甚至在磐月眼里,她只是个常见的shàng én打秋风的婆子罢了,林黛玉的性格教育一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她自是看不上这种故意扮小丑取乐 的行为。 潇湘馆内。 黛玉刚刚送走了宝钗,每逢春秋,她多有病,宝钗来看她,提起让她食补,用燕窝养着。跟老太太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黛玉却不愿意麻烦人,就这么硬撑着。宝钗便说她想办法送过来,也不会让人知道。 若论把握人心,宝钗当是强者,从开始严肃的“颦儿我要审你”,到言语劝导,再到如今施以关心,高高吊起,又轻轻放下,这一弛一松,如此妥贴得当,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 只是真情假意难分辨,雾里看花更朦胧。毕竟也曾天真烂漫花下扑蝶,转瞬却心思缜密栽赃嫁祸。 也罢,如此周全考虑的女孩,缘何自己的谜障却堪不破?世间总有些事,任你心机百变也惘然,半生回首看,才道青云路上空坎坷,嗔怨悔否仅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自由的诗意 不说宝钗,只说黛玉这里,因刚刚与宝钗之言又触动心事,想他人好歹有母亲兄弟照应,不管成事与否,总有挂心惦念之处。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个。 正感怀间,却见紫娟托了个方形木楠锦盒出来。 “这是琰三爷送来的,”紫娟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往日也不大亲近,怎么送起东西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黛玉本欲不要,却见紫娟随手打开,露出了一角。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一时慌的不得了,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生怕黛玉呕吐,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玉不理,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她也不用手帕,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玉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玉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玉,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玉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玉,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玉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玉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总逃不过是那几个dá àn,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èi èi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顶那。”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等贾琰上了梯子往上挂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底下等着,准备旧巢打下后就打扫,贾琰却默了默:“到底是它原来的家,就这么放着吧。” 紫鹃见林黛玉也不说话,便道:“是我没想到,有个念想也好。” 小小的竹屋挂上去,给屋里也添了一抹绿意。 黛玉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女孩的心思柔软细腻,她还往里面铺了细细的软草。 贾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屋外也没走,他执意的也盯着天空看,似是在寻找一个结果。 半个时辰了,等两人皆有些灰心之时,却听到“扑棱扑棱”挥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最先欢呼起来:“它回来了。” 那只小燕子先是疑惑的转圈,之后吱呀叫了几声,似是兴奋,撞开竹屋的小门便飞了进去,又猛一下飞出来。 连续这么几个来回,小燕子终于确定了,这是给它的新家。 它飞出来,低低的在黛玉旁边绕了一圈,好像是在表示谢意,之后又飞出窗外,越飞越高,最终不见了。 黛玉这次却没有失落,她肯定的点点头:“它是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贾琰附和:“是啊,它是自由的。”他的目光也随着燕子越飘越远,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高风暖,我们都曾年少,我们都曾有一个美好到不愿离开的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鸳鸯梦醒姻缘断 要说贾琰最近心情为何不好,还要从他这世的父亲贾赦说起。 贾赦乃荣国府非常重要的男性人物,居嫡又占长,即使不能光耀门楣,起码也该做到修身齐家。无奈不说guān chǎng仕途毫无建树,偏偏连守成守己也做不到,贪淫昏暴竟是一个不落。 现与夫人居于东院,他的二弟贾政与夫人倒是居于荣禧堂正房旁边,也是罕事。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没有奖品奖金,争得是面子,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hé pg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rén iàn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kǎ一 shi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多喜临门 就在贾琰也有些灰心之际,突然听到院门外一阵喧嚣,原来是贾母派人叫他赶紧去府门外迎接衙役。 四名身穿红朱色官服的役官分立两旁,脸色肃穆,高呼: “考生贾琰接榜!” “贾琰,年十四,无字,为一等将军贾赦之子,嘉仁十八年,取桂榜七十九名,特录为举人。” 竟然中了! 贾母由鸳鸯琥珀扶着,注视着给她行礼的贾琰。 贾琰换了一身霁青莽纹双花团月直裰,以银茶松雪锦带束腰,少年眉目舒朗,渐有青柏玉树之姿。 贾琰行顿首礼,长膝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之上,其额触地而拜。 不待他再拜,贾母便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双眼含泪:“你祖父在世时,长憾我们家子孙无科举进业者,如今我再去,总算尚有颜面去回他一二······”说罢掉下泪来,再说不下去。 王熙凤忙上前将贾母搀到长榻上,拿起琳光壶倒茶,笑道:“这可是好事,我们听到消息忙赶过来,还想沾沾琰兄弟的光,讨老太太个赏,没想到老祖宗先哭起来,这可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要躲赏不成?” 贾母拿帕子擦泪,将那些伤感压下去,闻言便笑啐了王熙凤一口:“你也是做大家奶奶,做人家嫂子的,没脸没皮的,不说先送你兄弟点什么,倒记得向我讨赏,这话也说的出来。” “老祖宗可别冤枉我,我可早将东西预备好了。” 王熙凤转身就从小丫头的手上托过来个锦盒,递于贾琰,笑道:“三弟弟,嫂子这里恭喜了。” 都是大家子弟,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时间三春姐妹并宝黛钗皆上来祝贺。 迎春送贾琰的是一涵汴绣小景,探春的是镂空玉手把件,宝钗的是一炳掐丝珐琅三镶如意,都是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摆件。 黛玉的则不同,是一小手掌长的沉香山子。 沉香山子由沉香雕塑成山形,这里面还有一出典故,就是晚年苏轼被贬到南荒之地时,日日与海南的沉香树为伴,其弟生日时,便寄送了一座沉香山子,还写了一首《沉香山子赋》给弟弟。 海南沉香,养幽芳于帨帉,不同于一般沉香气烈,竟清新绵长,又因苏轼之故,带雅带贵,故而珍贵,为文人墨客所喜爱。 贾琰推辞:“林èi èi这礼太贵重了。” 林黛玉是那种你待她一分好,她便想十分还会去的人,贾琰给她寻来了儿时旧物,这在她看来,便比什么都珍贵,因为舍一些身外之物也大方的很,她早就想谢一谢他,趁此机会,也正正好。 林黛玉心情不错,眉眼间具是盈盈笑意,闻言拿红梅团扇半遮了面,促狭笑道:“我的卦算的这样准,合该重一些。” 这次总共录取举人七十九名,他就考了七十九名,名副其实的孙山,这是拿上次做的那诗打趣他了。 还真是言辞笑谈间,一语成箴。 贾琰哈哈一笑,拱手道:“那真是借林èi èi吉言了。” 天知道他真的以为他会落榜,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高考那是有过之而不及,且偶然因素更大,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这次虽然挂了尾,他还是挺庆幸的,已经超出他预料了。 宝玉虽鄙视经济仕途那一套,然到底是大家子弟,规矩大礼上是不错的,况且素日与贾琰接触,贾琰身上并没有他父亲身边清客的那股子唯名利可葬身的气息,因此也不反感他,感念他终日苦读有所收获,也真挚给他道喜,送了他一把湘竹扇。 贾母想到他还要去拜见贾赦和贾政,也就不留他晚饭,自让他去了。 第二日贾琰本想去拜见钱木斋,想起昨天的消息,还是骑马先往京城的乡郊外疾驰而去。 “大娘,这里可是石渠村?” 背着柴火的大娘见贾琰衣着不凡,想是富贵人物,听到他相问,热心答道:“可是哩!公子可是要找谁?只管问我,这十里八乡就没我梅三娘不知道的人。” 贾琰忙下马:“有个叫石澄的,他家在哪里?” 梅三娘愣了愣,瞬间自打脸,皱着眉道:“这石渠村大部分都姓石,你说的这个石澄倒没听过,公子想想,可真是叫这个名?” 贾琰心里一转:“他有个外号叫石呆子,大娘可认得?” “公子说的石呆子啊,我们这都叫他石小九,”梅三娘一拍手掌,往前指着:“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在最里面,门口有个红灯笼的就是他家,”梅三娘蹙眉想了想:“公子您一提,我才发现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也不知去哪鬼混了,公子要找他不定找的到,不过她老娘瘫了腿,肯定在家。” 梅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惊,转身疾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她抚摸了下背上的柴火,搓了搓伤裂的满是老茧的手,摇头叹道:“这混账东西,作孽哦。” 贾琰心里一沉,向梅三娘道了谢,就赶紧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一扇破旧的红木门,门栏顶上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红灯笼,贾琰踏上石阶,脚印清晰可见,门的开合处结满了蜘蛛网,可见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贾琰叩了几下门,也不耐烦等了,往后退几步,使劲一撞就将那破门撞开了,不过两间矮房,他的心砰砰跳,也顾不上想什么,粗粗的将两间矮房都搜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人。 贾琰有些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荡起一层层的灰尘。 他重新打量他所在的这间屋子。 如果没猜错,这间就是石呆子母亲居住的屋子。 屋子坐北朝南,临阳光的地方开了一扇窗,这样白天的时候不出去便能晒到阳光,窗下便放置了一张床,床上摊着一条厚被。现在是秋季,还用不上火炉,这床脚边却是修置了一个火炉,显然是怕老母亲晚间冷着。 床头放着五六个碗,都是空的,肯定是石呆子恐母亲不便,特地将吃食或水放在床头,方便取用。 从贾琰打听到的消息看,石呆子为人迂腐,且还有些混账子的行径,赌场妓廊也是常客,他家祖上也是富过的,偏他不成器,慢慢的才败掉了。 无论对外如何,现在看来,石呆子还是挺孝顺这老母亲的。 贾琰松了一口气。 或许石呆子有什么别的远房亲戚,将他母亲接走了吧。 贾琰思想一放松,才注意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方。 比如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 贾琰抽了抽鼻子,转身朝外走去,随着味道越来越浓郁,他才发现这院子里还有一小处隔间,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屋子里垒了一个灶台,还放了几个瓮缸,这地方应该是厨房。 在一个瓮的旁边,有只棕灰色的布鞋,是那种常见的乡间老妇人常穿的样式,他好奇的走近朝那瓮里看了一眼。 石呆子的老母亲死了。 活生生的饿死在了瓮缸中。 她可能是想着自己煮饭,却因瘫着腿,一头栽进了瓮缸中,又出不来,便吃着一点子生米度日,最后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渴死了。 贾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承受力这么强。 他平静的抱出了那骨瘦如柴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妇人,拿了点银子去隔壁邻居那要来一身新衣服,替这老妇人换上,然后找人抬了上好的棺木,将其入土为安。 儿不归家急相问,哪知荒草起新坟,一嗟一叹再难共天伦。 贾琰没有走近,恐怕这老妇人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愿他走近,因此他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骑马离去了。 再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大观园内却不复往日宁静,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一片喧嚣。 原来是今日有远客来,李纨寡婶带着李纹,李绮,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邢岫烟,薛蟠的堂弟薛蝌并薛宝琴,三家机缘巧合遇到一起,都往荣国府来了。 其中一个薛宝琴,模样学识人品都是极好,老太太十分喜欢,愣是要王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贾琰走进时,只见灯火明晕,满眼锦绣,正听到贾母跟李夫人寒暄:“怪道昨晚上的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这是我那三孙子,可巧了,昨刚中的举人,今儿你们又都来了,真是多喜临门。” 那李夫人也是个嘴甜的,闻言便笑:“老太太本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心又善,要不,这样的喜事哪就这样巧,小小年纪就中了举,这可是老太太的福报善心现了。” 贾母见贾琰精神有些恍惚,便知他有别的事,李夫人也有眼色,借口天色已晚便告辞了。 贾琰低垂着头,直言道:“老太太,我想搬出去住。” 贾母唬了一大跳,忙呵斥他:“胡七八糟说些什么,你要搬到哪里去。” “我来年要参加春闱,这次虽侥幸接榜,但是是最后一名,不下苦功夫,来年必定要落空,先生推荐我去昌明学院,摒弃外物,全心投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昌明学院类似于现代学校的全日制住宿培训学校,多是针对在京赶考的寒门子弟,一来一往路费颇高,一些中举的考生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继续参加明年春闱,便有一些学院将这些考生聚集起来。 这样的学院哪有什么名师教导,不过是di jià为一些考生ti g一ng住宿以及学习的地方罢了,基本全靠自学。 贾母也了解这样的情况,她狐疑的看向他,心里转了几个弯也没问出口,只婉拒道:“你想上进这是好事,只是你到底年纪太小,在外面家里也不放心。” 贾琰欲再张口,贾母只挥手道:“你要想出去也行,只得等过了这个年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宝黛宝黛 因贾琰庶出,贾赦又不得她待见,因此贾母一开始对贾琰贾环都一个样,那都是无视到底的,也就贾琰进学开始,她才待她好了点。 贾母世事洞明,总觉得贾琰这孩子和贾府不亲,故而他一提出要出府,她就断然拒绝。 贾母让鸳鸯派人盯着贾琰的一举一动,过了几天,也没有发现大异常,无非就是贾琰话更少了点,更安静了些。 不过男孩子大了,这原也正常。过了几天,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贾琰这里,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是否姓贾,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这种没有dá àn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他则明白了,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èi èi,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èi èi,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èi èi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èi èi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èi èi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过年啦一 十二月的冷冬,银花珠树,大雪铺地,呼呼的北风吹过,刮得人脸生疼,崎岖的山道上,不见人烟,只有牛车轧出来的两道冰辙子印,许是早起的卖炭翁留下的。 一位老人背着个大布袋,正在山路上独行,雪地成冰,老人脚下不稳,“哎呦”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 老人一把年纪,这在雪地里摔一下,把腰扭伤了怎么着也得躺个十天半月的。 “阿公小心些。”谁料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了老人一把。 缁色的毛皮飞滚大氅毡帽下露出一张年轻朝气的脸,正是贾琰。 他朝老人腼腆的笑了笑,“阿公往哪里去?” 老人就着他的手站稳了身子,抬头打量这位好心人。 除了外头罩着的缁色毛皮飞滚大氅,里面只一件普通锦布的藏青长袍,用暗花雪绫的腰带系着,脚蹬着一双鹿皮短靴。 面目白皙,手无厚茧。 老人笑了笑:“往这头的寒山寺去看看。” 贾琰道:“是吗?真是好巧,我也正往那里去,不如跟阿公一起走吧。” 老人目光了然,点了点头:“从京城的朱雀街,到这将近三十里外的寒山寺,一天一夜,一直跟我这老翁同路,的确是巧。” 尽管北风凛冽,冰雪冻人,贾琰还是觉得脸上发烫做烧,他摘帽抚袍,后退一步,拱手高举,自上而下,鞠躬过半,行一长揖,端正道:“虞老先生。” 虞圊,三朝元老,嘉元四年进士及第,殿试上被圣人亲点为状元,之后入翰林,四十便进内阁,官至从一品,为先帝少傅,却在先帝登基为帝时致仕,先帝百般挽留,无果,只好随了他意,之后虞圊自己在京城办了崇泽书院,辅导学生授课,他的学生,十有,都是进士,不过短短几年,他又关了书院,只在家含饴弄孙,过起了田园老翁的生活。 到今上继承大统,加上他十来年不出头,人们便渐渐淡忘了这位大儒。 虞老先生去拿刚刚摔在地上的大布袋,贾琰先他一步,也不顾雪泥肮脏,抢先扛在了背上。 只是这大布袋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的很,估摸着得有六七十斤,贾琰凭着一股猛劲甩到了背上,竟然被甩了一个趔趄,差点自己先摔了。 虞老先生哈哈大笑:“公子哥儿,你还是给我吧,前面还有十几里呢。” 贾琰脸红,他近来雪烛萤火,只顾苦读,是不怎么注意锻炼了,加上这些年确实没做过什么重活儿,猛一下才趔趄了,但背上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放下的,因此只笑道:“虞老先生身体好生硬朗。” 虞圊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管他了,只自己径直往前走去。 贾琰也不敢造次,背着东西紧跟在他后面。 之前他跟着虞圊,虞圊身体再好也是个老人,差不多是走一刻歇一刻,可现在,虞老先生健步如飞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停歇。 风雪路重,贾琰近年来又没干过什么重活,背着几十斤的东西一下走了十几里,真是吃不消,但他看着前方脚步不停的老人,凭着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硬往前走,大冷天的,等看见寒山寺的门槛时,他竟兜头出了一脸汗。 小沙弥念了声“阿弥陀福”,从他手里接过了东西。 贾琰握了握手,手上僵硬的一点知觉都无,眼前阵阵发黑,他心里也跟着道:“阿弥陀福”。累死他了! 等他缓过神儿睁开眼,眼前早没虞老先生的影子了。 他跟小沙弥打听,才知道虞老先生去跟这里的师傅说话去了。 虞老先生在寒山寺住了三日,贾琰也跟着住了三日,寺里清苦,冬日寒冷,一开始他住在寺里专门给他腾的单间里,但是太冷了,烧炭也不行,最后两晚,他都是厚着脸皮跟一群小沙弥挤着睡的。 这三天内贾琰一有空就在虞老先生的眼前晃,拙劣的套着近乎,虞老先生笑眯眯的跟他高谈阔论,看似和蔼可亲,可是一等贾琰酝酿好开始说正事,虞老先生总是“恰好”“有事”,就走了。 三天后,虞老先生跟寺里的师傅告辞,贾琰在旁边接连不住的一会儿一个喷嚏。 虞圊笑:“你是荣国府的公子,何苦找上我这个杖乡之年的人?” “先生鹤鸣九皋,满腹经纶,德厚流光,我敬仰已久,但求一见。” “我个老头子,你见也见了,可以走了。” 贾琰一噎,见虞圊甩袖就走,终于不再和老先生玩哑谜了,直接道:“我有事求先生。” 虞圊了然道:“可是要找我拜师?” 贾琰一顿,没有说话。 虞圊却只当他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不怎么露面了,但是来找他的学子就没断过,府上每天都是一大堆的拜师帖子,他都拒而不见。 “我已经十来年都收过学生了,你很不必在我跟前费工夫。” 贾琰默然半晌,道:“不敢打扰先生,只是我之前的先生是钱木斋,他也曾是先生的学生,我托他的意思,来看看先生。” 听到钱木斋这个名字,虞老先生倒愣了一会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半叹半笑:“这小子啊,是我对他不住。”又转头看贾琰,“你既是他的学生,我就更不能教你了,辈分也不对。” “不求先生教我,我明年春闱,但求先生能指点一番也是好的。”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贾琰点头:“他告诉我,您每年这时候都会往寒山寺一趟。” 虞圊是被寒山寺的师傅一起养大的,之前也就是个小沙弥,后来师傅们见他性喜读书,这才送他去上学,年少的时候,他就这样背着一袋子师傅化来的五谷杂粮去读书,后来他做官,致仕,很多东西变了,唯有这每年亲自往寒山寺背粮食的习惯,没变。 虞老先生看着漫天飞雪,问他:“何以为定?” 贾琰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安以制为本,制以法为根。若民定,则国昌,何以为定?以制法而定,法其公正,法其严明,使上有所治,下有所依,劳有所获,老有所居,则心安定。若反之,民之回矞,职竞用力,民之未戾,职盗为寇。故施德政,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重人礼,有孝有德,重法度,有为所不为,方为兴家之本,邦国之基,如此,四方则定。” 虞老先生听罢,躬着身用手从地上滚了一个雪球,砸到他背上,骂道:“净会做表面文章!” 贾琰龇牙,不知他哪来这么大气,是在骂他还是借机骂别的什么人,也就低头不吭声。 虞老先生又问:“看到下雪,能想到什么诗?”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迎面又飞过来一个雪球,这次直接砸在了贾琰的脸上,顺着贾琰的脖领子就跑了进去,贾琰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他很想翻个白眼儿,表面的不爱听,来句实在的还要被砸! 虞老先生见他那囧样,哈哈大笑:“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瑞雪兆丰年,因为冬天温度低,能有效杀死农作物上的害虫,雪的导热性能差,土壤表面盖上一层雪被,其实起到了保温效果,另外,积雪化水,还能为土地储存水分,增强土壤肥力。” 贾琰有些用词比较怪,但虞老先生一想大约也能明白,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贾琰作为荣国府的子弟,还能知道这个。 虞老先生难得的点了点头:“不错,你已是举人,是可以被举官的,官者,文章重要,但务实更重要。”说罢也不再逗他,对他道:“你做了文章,便去我府上找我,给左门二边儿上的那个小厮就行,过个天的再来拿。先说好,我只批注,不会给你讲解。” 贾琰一喜,连连答应,见他面露疲态,便道:“先生,回去路途遥远,我给您雇辆车吧。” 虞老先生摆摆手,叹道:“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说罢径自先他一步离开。 就这样,不过十天半月的,贾琰便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找虞老先生,他和府上的小厮们混熟了,小厮们观虞老先生的脸色,有时候便放水让他进去,虞老先生极其不耐烦他,但贾琰的本意也不在拜师上,只和虞老先生聊些别的,渐渐的,摸清了彼此的性情,两个人倒似朋友般,可以闲聊天了。 就这样到了腊月三十这日。 古代娱乐节目缺乏,过年便是很郑重的一项,即使节日又像是一种仪式。 丫鬟婆子们忙忙嚷嚷,掸扬尘c洗被褥c贴春联c贴年画c贴剪纸c贴福字c点蜡烛c点旺火c准备鞭炮烟火,一片喜气洋洋。荣国府中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 自贾母起,两府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进宫朝贺,后宗祠祭拜。 《礼记》中有云:“庶子不祭祢者,明其宗也。”指庶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祭祖的,但因贾琰现今已是举人,贾母便叫其一起祭祖,好告知祖先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柳暗花明 贾府宗祠在宁府西边的一个院子,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上写“慎终追远。” 两边挂一副对联:“已知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年荣宁。” 香烛缭绕,华幕锦绸,燈,祖先牌位,烛台,敬盏,三牲,由内而外放置。 贾府众人分昭穆,站在两旁,神色肃穆,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琏献帛。 礼乐响起,贾敬跪在最前方,念: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吉日良辰,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众人退出,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喝屠苏酒,食如意糕,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kǎ一 shi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kǎ一 shi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xià zhu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èi èi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凤姐笑着走了进来。 黛玉拉了湘云到凤姐面前:“在笑这里有个醉鬼,凤姐姐赶紧拉她出去。” 凤姐一手拉了一个,笑道:“行了,别闹了,老太太让你们先回去呢,别闹到太晚。” 众人闻言,也觉得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凤姐等他们走了以后,转身凑在贾母耳边,笑说了几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没有男女主的一章 上次提到凤姐在贾母耳边说悄悄话,不知是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骂她:“竟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还不是怪老太太,把人养的这样好,可不是要打官司不成?”凤姐笑的意味深长,扭身躲过了贾母佯装恼怒的一巴掌。 邢夫人薛姨妈也不知他俩打的什么哑谜,只赔笑坐着。 王夫人抚摸了一下手上的佛珠,却是道:“大过年的,什么打官司的,也不知道避讳。”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又笑:“我自罚一杯。” 看了一晚上戏,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气氛顿时一静。 王熙凤恼怒她提起小月的事,然而面上也只能干笑打圆场:“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素日看你多么伶俐一个人,只这事上面你怎么如此糊涂,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子嗣不成?你到底年轻,这女人的身体啊,最经不住折腾·······” 这意思原是没错,只是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凤姐一张俏脸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行了,”贾母越听越不像话,呵斥了一声:“事后倒来怪她,她年轻不知事,你这个当婆婆的当时就该留心。” 邢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对,是我往日疏忽了凤丫头。如今看着凤丫头忙里忙外,我也不忍,想咱们家哪里有什么大事,论情论理也没有把个病人使唤的团团转的道理,我是空有心帮忙,想让凤丫头好好休息休息,只是怕老太太误会,也没敢提。” 这是想要管家的权利了。 贾母直接驳回了她:“琰儿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做母亲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就罢了。” 邢夫人撇嘴,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照顾的? “老太太放心,琰儿也考过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这孩子也省事,竟是不用我多费什么心。” 贾母点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他,就说他那个小厮,我听说总是病怏怏的,比他还像个爷,我岁数大了,操心不到,往年疏忽了他,现在正是他重要的时候,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他为好。”邢夫人张嘴想反驳,贾母直接道:“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偏心二房,找这么个理由,不让她管家罢了,邢夫人是个没城府又短视的人,心里不虞,面上终于也带了出来,也懒得坐下去,当下便告辞了。 贾母没了心情听戏,让大家各去休息。 独剩王夫人没走。 王夫人年近五十,丈夫贾政虽不是高官,但为人迂正中庸,也只几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女儿元春位列贵妃之位,儿子宝玉衔玉而生,百般伶俐,素得贾母喜爱,贾府管家的又是她的侄女王熙凤,因此近年来生活颇为顺遂,保养得宜,显得较为年轻。 她的长相虽不明艳,但却是古代婆婆喜欢的长相,宽庭圆眼,看着就有福气。只是她自来奉行女子守拙那套,觉得女子爱打扮便是不安分,因此即使过年,也只一身褐红色的锦云团花裙,生生把她又衬老了几岁。 贾母见她坐在一旁动也未动,便问道:“你可也有什么事?” 王夫人低目敛眉,道:“我也是突然听老太太提起琰儿,这才有了个念头。宝玉和琰儿一般大,琰儿已是举人,宝玉却,”说罢就是一叹。“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导好。若是珠儿还在······”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贾母将腿抬到筠木矮塌上,背靠在了塌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鸳鸯在旁给她捶肩,闻言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何曾怪你?琰儿这样的,他是看的多经的多,便早慧,宝玉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必狠拘了他,慢慢教导就可。” 王夫人抹泪:“若不是没了珠儿,管他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理,只是珠儿到底不在了,我只能拿他当眼珠子疼,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贾母让鸳鸯和小丫鬟们都下去,叹道:“说吧。” 王夫人起身,用手帕将眼泪擦了:“宝玉这孩子心性儿,大家子里也常见,等成了亲知了事,也就好了。我想着,只要有人能劝他知晓世故,上进,便是一处儿好顶一百处。” 贾母闭着眼没吭声。 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反应,硬着头皮接着道:“宝钗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情最是大度端方,我想着若是能得了来,那就真是宝玉的造化了,她的性格稳重周道,细心妥帖,把宝玉交给她,我就真能放心了,从此只管吃斋念佛也就罢了。” 过了半晌,贾母才睁开眼,笑道:“宝玉这孩子,是大师批了的,命里不易早娶。还是过两年再看吧。” 王夫人缓缓道:“我何尝不知这事,老太太若同意,就是先定下也是好的。” 贾母的目光望向窗外,流霞纱窗,隔不断莺莺燕燕声声婉转。冬日还未过,春意便来临,时光飞逝,流光易把故人抛。 贾母沉声:“何必这么着急?宝玉又不大,好女孩多的是,等不了的就别等,我们这样的人家,还上赶着别人不成。” 这话说的够难听,这是□□裸的瞧不上宝钗了,王夫人心里不忿,张嘴想要辩驳,贾母却径自说下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什么事都要慢慢的来,你比如这大观园,你得先筹银子,”说到这里贾母故意顿了顿,直直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眼神微颤,不做声了。 贾母见她重新低下头,才接着道:“再找人画图纸,找人搭建,缺了一样,你都盖不起来。” “再者,这盖园子也有讲究,什么地方配什么景,搭什么楼,起什么名字,那都要相配才好,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就该比别人更讲究,要是用麻布袋子绣牡丹,那就该惹人笑话。” 贾母见王夫人始终不吭声,叹道:“宝玉的事,原该你们父母做主,要是他老子爹也同意,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只是我也向来把宝玉当命根子疼,难道我是盼着他不好不成?”说着也掉下泪来。 这下王夫人再不能装哑巴了,赶忙上前连声道不敢。 贾母看她神情,料定这件事王夫人必定还没跟贾政说,心下也就一松,又问道:“你可跟薛姨妈说过这事?” 王夫人连忙摇头。 “这就好,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就是你今天晚上,也不该没和老爷商量好,就来找我浑说,这要是让人听到了,宝姑娘该如何自处?” 王夫人垂手应是:“老太太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好歹就你我在这里,只当没有这回事便罢。”又道:“凤丫头那身体确实也该好好调养了,这家里的事务,你就先替她担过来,让她好好松快松快罢。” 邢夫人第二天听到贾母让王夫人管家的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把手中的鏡瓷杯砸了,还是在一瞬间想到这杯子也要十两银子,才住了手,只心里又把贾母骂了几遍。 王夫人却是开心不起来,想到袭人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老太太的想法,只觉得一股闷气难消。于是便叫了探春和宝钗过来,只说自己忙不过来,让她们帮帮忙。 鸳鸯将这件事上报给贾母,贾母只叹息一声,便随王夫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又是起名无能 倒是宝钗听说王夫人让她管家,心里有些犹豫,回去只跟薛姨妈商量:“哪有亲戚家的姑娘管家的道理?我心里觉得没意思,但又不好驳了姨妈的面子。” 薛姨妈更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这些年见女儿有主见,便事事都听女儿的,这次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难得的低头仔细想了想。 她听王夫人的口风,明白王夫人是想把宝丫头配给宝玉,让宝钗帮忙管家,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这女子嫁人只能看到外面,看不到里面,那稍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的,新婚几天就寻花问柳的,多了去了,都是碰运气罢。 宝玉这孩子,她是中意的,虽不能袭爵,但他姐姐是贵妃,老太太又喜欢他,这一生的富贵生活是有保证的,模样好脾气也好,宝钗这性子肯定能拿住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也就足意了。 只是薛姨妈向来摸不清她这女儿的想法,本来是进京选公主侍读的,出了意外才耽搁下来,而且她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林丫头说给宝玉的,因此也没应承王夫人。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撒花纯面百褶裙,一贯的朴素大方,端雅贞静,她抬起头,见薛姨妈欲言又止,想说不好说的模样,一下笑了出来。 “我来跟妈讨主意,妈怎么自己先露出这幅模样来?”宝钗抱着薛姨妈的手臂靠在她怀里,难得的小女儿娇态。 “我的儿,”薛姨妈摩擦着她的脸,“我真是不知道怎么疼你,天天念佛,只保佑你顺顺意意的。今日只有咱们娘两,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宝钗不爱那些花儿粉啊,也不爱金银首饰,手上只带了一串红麝串,还是元春那次单赏给她跟宝玉的,戴在她手上,更衬得肌肤丰润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红麝串,就静静的靠在薛姨妈怀里。 过了半晌才道:“我有什么好想的呢,姨妈让我管家,也就是让我帮帮忙,我若拒绝就显得太过见外,但毕竟是亲戚家,也不好管太多,面上过得去就行,只等凤丫头好了,就交还给她。” 另一边的秋爽斋里。 探春跟她的丫鬟侍书也在讨论管家这件事。 侍书半跪在矮榻上,正给探春敷丹蔻,探春盘腿坐在床上,虽不文雅,倒显出一股利索飒爽来。 侍书道:“可要恭喜三姑娘了,太太果然还是疼着三姑娘的。” 探春冷哼一声,笑道:“是啊,都当这是个好差事,所以才给我。” 侍书见她面色不对,问道:“姑娘怎么说这话?” “都是在一块多少年的,谁不知道谁是什么性子,虽说是大太太起的头,但我那二嫂子也没二话,这就奇了,她要是那么乖顺的人,这些年何必拽着这些个家务事不撒手,”探春顿了一顿,又哼一声,接着道,“我拿到账本一瞧,这才知道,府上早都成蜂窝子了,外人看着厉害,内里就要打饥荒了,何尝是找我管家,分明是找个替罪羊才是!” 侍书不信:“咱们府上也是多少爵位一代代袭下来的,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吧?” “一代代的?一代代什么?”探春面露讥诮,收回敷着丹蔻的手,从床上下来,边走边指着外边道:“一代代的囊萤积雪,国家栋梁,还是一代代的掮鹰放鹞,纨绔膏粱?” 声音厉厉而含悲。 侍书吓的忙去捂她的嘴:“小姑奶奶,你既然不愿意干这差事,当时还那般爽快答应?这会有了气,朝我撒就是,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探春将她的手拿下来,点了点她的头:“丫鬟说小姐混账,叫个人评评理,看是谁在说混账话?” 探春甩开她的手,又道:“我跟你索性也讲明。我那二嫂子这么痛快的摞开手,不过是想抽身,如今这家里,已到了不得不检省的地步,一应开销骤减,不知要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下面的丫鬟婆子,哪个是省心的?” 侍书见她说的严肃,也不由的愣住了:“那姑娘你······” 探春笑道:“我为什么接这活儿?我的出身你也知道,全靠着太太给我些脸面,就是做恶人,也算是立威,被人骂总要强过被人忘,怨而怕之,久而惧之,不过是两相便宜的事,我说给你,省的你被人骂还不知道由头。” 侍书听了一阵阵的心疼:“姑娘自是好的,只可惜赵姨娘······”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转了话题,想说些高兴的事,“我听彩霞说,环三爷最近上进了许多,也不和小厮丫鬟们浑玩了,每日只呆在书房里老实读书,连老爷都夸奖他进步了呢。” 探春嗤笑:“怎么,难道我还能有个状元弟弟不成?”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待贾环这个弟弟,侍书总觉得姑娘薄情了些,其中也有赵姨娘的原因,总是没完没了的闹,姑娘怎么做人呢?姑娘的婚事还是太太做主,不巴着太太能怎么着呢? 还有太太,现在看着是对姑娘挺好,可谁知道以后到底能不能指望上?若是环三爷真的知道上进了,照侍书看,亲弟弟总比别人要强。不能亲近赵姨娘,亲近亲弟弟总是没人说什么的。 侍书想再劝一劝,瞅着探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环三爷现在跟着琰三爷要好,许是受了影响,也是有的,姑娘闲了的时候,不妨去看看环三爷,若是真的,那可便皆大欢喜,若不然,再摞开手不迟。” 探春笑了笑:“一个府上,两个二爷,两个三爷,这也是个笑话了。换个嘴笨的,都说不清里面的门道。” 侍书抓狂,姑娘你重点错了好嘛,我说的不是几个三爷的问题,是你该去看看环三爷的事啊。 “行了,你的心思倒是比我还多,我和哪个兄弟好,这也是我的事。环儿的事还早,只琰三哥哥,这次若真再中了,倒有热闹可瞧了。” 其实就是不中,也是有热闹可瞧的。 不是东西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有的大家世族都逃不了这一套,面上霁月光风,暗地里波涛涌动。 而正在考场的贾琰却感受不到这种压力。 这场考的是策论,他拿起试卷,见上用端正的馆阁体写着“论循吏与酷吏。” 循吏,即施教导民c以患养民c奉法循理,以仁政,德治,礼教治家治国。 酷吏,即以暴理奸c不避贵威c以猛服民,以专事,少恩,横人统恶服民。 虞老先生之前跟贾琰分析过,如今的朝堂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沈枋为代表,重文章重宗法,一派是以昌远侯周旷为代表,重实务重功绩。 如今的主考官属于周旷那派,他们的文风喜好更偏锐气犀利。 贾琰其实更擅长写这类风格的文章,之前求稳,不过是危机感太重,不敢剑走偏锋。只是最后一场了,想起虞老先生也让他放开写搏上一搏的话,不由改变了思路。 索性将循吏,酷吏都否了,提出能吏之治,能吏,以能者居之,以廉者相辅。 贾琰下笔: “《论语·为政》中记载:‘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德政教化是为宽,政令刑罚是为猛,两者皆陋弊多矣······” 写好之后再誊抄,自上而下,自右而左。 然后是经帖,墨义,和诗赋。 三天之后,从考场出来。 考生们有的捶胸跺足摇头大叹,有的春风满面志得意满,有的脸色虚白无精打采,穿着皂色官服的衙役列队而站,神情肃穆,推搡指挥着考生快点离场,对考生的各种行为见怪不怪。 朱红色的大门逐渐关闭,贾琰驻足不前,抬头久久的回望着“贡场”两字。 贾琰不喜欢做文章,更不喜欢八股文,他选择科考,实属无奈之举,但六年来日日夜夜,夙兴夜寐,手不释卷,早已成了习惯,也成某种意义上的寄托。 无论中或不中,这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场科考了。 所以贾琰没有高考完那种如释重负,反而有点怅然若失之感。 直到看见来接他的贾琏和贾环面露担忧,贾琰才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回到荣国府,贾母等人自是一番慰问不提,只有邢夫人直接问他考的怎么样,贾琰照实话,说问了先生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雄关漫道真如铁 贾琰连夜将试卷文章誊抄好,第二天就赶到虞老先生的府上,才敲了一下,立刻有个小厮给他开门:“琰三爷,你可来了,老爷知道你要来,特地吩咐我在这等着呢,让您直接去书房就成。” 书房里,虞老先生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看见是他来,虞老先生不待他出声,就示意他坐。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愣了一会儿,心里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只将自己的试卷拿给虞老先生看。 虞老先生看罢,恨不得再给他揖上一礼。 原来这次的文章题目虞老先生曾经给贾琰出过类似的,就是那篇《论吏者之治》,贾琰曾经做过。 那个时候贾琰主张的是将循吏与酷吏相结合,虽然也说了其各自的缺点,但较为隐晦,虞老先生因此还夸过他风格稳而不飘,大却过于规矩小心,故流于表面失之特色,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以及考官风格,建议他放开手脚大胆去写,许能搏上一搏。 这次科考的文章贾琰确实是大胆写了,将循吏酷吏索性都否定了,提出了能吏一称。 其实两篇文章的意思细看是差不多的,但行文说法变了,猛一下看上去便大相径庭,这次的科举文章少年锐气十足,但太过犀利,犯了沈枋一派的忌讳。 贾琰看老先生如此反应,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人之选择在于自己,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老先生身上。 因此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说来还是我水平不够,否则无论怎么换人,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就是我之前那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也就是侥幸搏一下,什么结果也是应当的。” 虞老先生见他脸色淡然,心里也赞了一赞,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态便好,你年纪还小,以后再潜心勤学,必有所为。” 贾琰只笑不语。 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只一件,就是宁国府的老爷贾敬死了,贾敬,为宁国公贾代化之子,是宁荣二府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不过无心仕途,沉迷于研究古代化学实验,哦,就是炼丹制药,这次也是因为吃了丹砂烧胀才被迫修仙去了。死后还被圣上追赐五品之职。 听到这个消息,贾琰松了一口气,对《红楼梦》,他并没有细读过原著,知道的也仅仅是一些主要人物,更何况这本名著还未写完,所以目前他也只能自己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圣上还愿意给荣宁两府面子,至少说明近期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贾琰难得闲了下来,于是便天天跟着贾琏转,这段时间与贾府有关的世交官员,或有升迁罢黜的,或有红白喜事的,或有生辰祝贺的,应酬往来,竟是十分忙,这些事一般都是贾琏负责,往年贾琰年龄小身份低,出来也没啥意思,现在跟着贾琏看了一些,也觉得十分有趣,毕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终于到了放榜这一天。 贾琰的腰间被磐月挂了一串铜钱,五个铜钱分别是不同的皇帝年号期间铸成发送的,称为“五帝钱”,据说带“五帝钱”能给人带来好运。 贾琰去给贾母请安,贾母决口不提他能不能考中的话,只亲热的问他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王熙凤正在给贾母捶肩,倒是直言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咱们琰儿是必中的,有老太太这个大福贵的人呢,咱们只管着要红包就成。” “你这张嘴是喝了冰糖抹了蜂蜜了,天天哄我。”好听话谁都爱听,贾母也乐呵呵的。 王夫人也在旁边笑着附和,只邢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鸳鸯悄悄的拉他到一边,笑道:“老太太一大早起来就给祖宗上香了呢,还让小丫头们熬了桃枝叶子的水洒了整个院子,就盼着琰三爷高中呢。” 贾琰一笑,自打帘子走了出去。 也不去别处,只去马厩牵了马,离了贾府便绝尘而去。 太白曾曰:夫天地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索性信马由缰,直逛到日暮落日才回来。 贾府已是一片安静。 刚下马,就有小厮来拦住了他,说大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贾琰走进院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的父亲贾赦正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正房等他,竟然没从哪个小妾的屋子里走出来,旁边坐着邢夫人。 贾琰依次见礼:“父亲,母亲。” 贾赦抬手让他起来,从鼻子哼了一声:“今日放榜,你倒是潇洒,出去逛了一天,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落第了是吧。” 要说府里谁最不在乎他读书的事,那绝对是贾赦,连二叔贾政都问过几回他的功课,他这父亲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是在他连连进学的时候,因为替大房争了面子,才口头表扬一两句。 所以听到贾赦如此问,贾琰就老实的“嗯”了一声。 果然贾赦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你一个。” 贾琰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贾赦是来安慰他的?他不像这么有慈父情怀的人啊。 门口进来一个美貌小丫鬟,冲着贾赦道:“老爷,盈姑娘那亲手给您调了南观音的茶,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这茶凉了可就不好了。”声音娇滴滴的勾人。 邢夫人骂道:“作死的蹄子,你发浑给谁看呢?” “行了,你先下去,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因为邢夫人一贯的纵容,贾赦现在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面子。 那小丫鬟扭腰搭肩的走了。 贾赦不想耽搁自己的好事,也不跟贾琰兜圈子了,直接道:“叫你来,是因为老太太跟我提过,说等你这次考完了,就让你记在你母亲名下,给你个嫡出的名头。”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等他考中了再谈,可是现在······” “你闭嘴。”贾赦呵斥了一句,又对着他道:“老太太既然有这个念头,虽然你没中,但你再去求一求,许是能成也未可知。” 贾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贾赦跟他的父子之情并不深,他极力的想促成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多拿点家产。 本朝立嫡立长,贾母虽然偏心,但贾赦贾琏是毫无意外的继承人,各家的爵位也都是要上报朝廷的,毕竟爵位也不是大白菜,想给谁就给谁,要圣上亲允才能往下袭。长房袭爵,比二房多的也就是祭田,祖产这些,贾赦就是再混,也不敢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上动手脚,而且看如今的情况,贾母很有可能直接让贾琏代管,毕竟贾琏也是大房的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剩下的庄子铺子什么的,就是按份来分,嫡子是四,那庶子就是二,自然谁的嫡子多就分的多,至于贾母的私产,那就是爱给谁就给谁。 贾琰心道果然,这才是贾赦正常的画风啊,贾赦一直想着怎么多捞点钱,在他第一次进学的时候,就暗示他多多亲近贾母要点东西来,后来讨要鸳鸯,为非也就是想知道贾母的私产有多少。 贾琰真的很想给他剧透,贾家的钱最后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您老就别费心了。 贾赦见他半天不吭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哼道:“磨叽什么,怎么,你不愿意?” 确实不愿意,按照本朝什么都以嫡子为重的礼教,很有可能最后抄家判罪的时候,也是以嫡子为重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二十四 贾赦不耐烦起来,这个庶子面上敬他,心里可一点也不怕他,他让他几次办的事,都是拖拖拉拉的能推就推,他是没空加懒得管他,要不然早就跟贾琏似的一顿打了。 贾琰不想跟这个说不清道理的父亲正面杠,于是笑道:“东府的老爷刚去了,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现在忙里着乱,何况我又确实没中,不若过一阵子,再去跟老太太提。” 贾赦自己想了想也有道理,反正这事暂时也不急,警告了贾琰几句别耍别的心思就急急的朝“沁姑娘”那去了。 邢夫人见贾赦走了,才冷笑了一声:“人家蟾宫折桂的都不敢不认母呢,我们哥儿了不起,一个举人,连我也开始瞧不起了。” 邢夫人很生气,她不想贾琰记在她名下是她的事,贾琰嫌弃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识眉眼高低的东西,想上高台盘,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和原来一样的乌眉烂嘴,心思多的像蜂窝子,告诉你,多早晚你都是这样,想什么都没用。” 在贾琰看来,邢夫人也是位妙人,随着他连连中榜,府里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有多多少少的变化,上到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贾政,下到各处的丫鬟婆子,唯有邢夫人,对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坦诚。不顺心了就是一顿骂,也不管他已有功名在身。 贾琰非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原身的亲娘曾经狠狠得罪过邢夫人。 其实他真的想多了,邢夫人就是这种人。别说他现在没考上,就是他是个状元,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真没啥可稀罕的,邢夫人本身就是一品诰命,比她的妯娌王夫人高了好几个等级,但是有用吗?在府里,她照样事事不如王夫人,生活照样拮据,这些虚的东西,真不如银钱来的实在。 一生依靠的丈夫依靠不了,娘家势微,她早都没了安全感。这世上亲生儿女不孝顺的都多的是,更别提毫无血缘的庶子嫡母了,从这个角度看,邢夫人也有点道理。 邢夫人骂了一会儿,见贾琰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丢下几句“别做那洞庭湖里捞针的美梦”就拂袖而去了。 贾琰又去贾母那报道,贾母什么也没提,只是安慰了他几句,甚至还让鸳鸯送了他一包东西,说虽是没中,也该再去拜谢一下先生。 是啊,是该再去拜见一下先生了。 匆匆数载,虽然不曾杳歌轻岁月,依旧策马叹经年。 虞老先生对贾琰的再次拜访也毫不意外,结果都在预料之中,看见贾琰脸色淡然,点头道: “你年少遇挫,未必不好。由此可见天高地阔才人层出,吾辈不过蜉蝣矣。可知生而有涯,知而无涯。三省吾身,自当谦逊克己,慎言瑾行,勤学敏知,如此水到渠成也不是难事。” 说罢递给贾琰一册书籍。 “现在你时间充裕了,不若再从头梳理一遍,这里有刘忻郢大儒编写的《论语孟子注疏》,你先拿回去看。” 贾琰接过书册,却是看也不看,又放回了桌上,直接道:“先生,我不想再等下一次科举了。” “什么?”虞老先生没听清。 贾琰面色平静,又重新道:“我说,我不想再参加科举了。” 虞老先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你!” 虞老先生气的直想拿书砸他,然而因为爱惜书最后还是放下了,只拿手颤抖的指向他,想骂又骂不下去,最后跌坐在椅子上,长叹道:“琰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贾琰不语。 “你我相交已近半年,虽不是师生,然我喜你性子谦逊平和,勤学有度,亦是倾心教导。天下五十而进学者何其多,你还未到及冠之年,竟然说不考了?你也熟读诗书,你也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如今难道要我再给你讲这些道理吗!” “既如此,当初何必找上我?” 贾琰低头,目光落到那几本书册上,也不急着辩解,等了半刻钟,看着虞老先生气的不是那么狠了,才轻轻叫了一声:“先生。” 少年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声音低缓而清亮。 “我虽出身荣国府,但府上并不把子弟读书当成紧要的事,九岁之前,我也不过在家学混着,识得几本书写的几个字,九岁时才得初蒙,十岁的时候,我师承钱先生,自此才开始认真学起来,至今已六年朝夕,不说悬梁刺股,但也是雪案萤窗,寒夜忘眠。” 贾琰终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带着怀念感慨。 “事竟成者,奋发吾心,终溃败者,砥砺吾行。乐赢者众,持败者寡,故能者不决于显赫,乃判于顺逆两安者也。这是我曾经勉励自己的话。” “我考举人之前,钱先生就劝我‘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但我不信,我还是坚持要考。” 虞老先生哼了一声:“你啰嗦一大篇做什么?现在还不是不考了?” 语气已经没刚开始时那么生气了。 贾琰整了整衣冠,笑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先生,学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虞老先生疑惑:“那你?” “这不是放弃,这是选择,如果我因困难挫败而不得不弃,我不会辩解,但早在这场考试之前,我就决定无论是否落第,都不再考。” 虞老先生并不是顽固迂腐之人,他一听这话,也就理解了贾琰的意思,也不问缘由,沉吟半晌,直视贾琰的眼睛,只道:“你待如何?” “我想出仕,”贾琰深深一拜:“还请先生帮我。” 虞老先生诧异:“你是走举官的路子?” 举人进士都是有资格做官的,区别就在于,进士是包分配的,举人就得看机会了。每年年初,吏部都会放出一部分官员空缺,由本朝的大儒们或者三品以上官员优先举荐,一般职位不高,都是各地的知县,或者府学的学政等。 虞老先生三朝元老退下来的,也被人尊称为“大儒”,他去举荐,自然没有问题。 “你最开始找我,恐怕就是为这个目的吧,所以你才不在意拜师的事。”虞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觉得可惜,终是忍不住道:“你年龄还小,这么着急做什么?三年后再考也不是问题。” 贾琰摇头。 虞老先生还是劝:“举官的路子也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些职位大多都是在偏远地区,不好做政绩,也不好出头,很多人一辈子就耽搁在那了。你若是进士出身,就能在翰林供职,熬熬资历,自然就上去了。” 贾琰还是坚定的拒绝道:“先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虞老先生见他左右不听,又有点冒火,拍了下桌子:“你到底是为什么?” 虞老先生学识好,为人正直坦率,对他倾心教导,也甚为宽容,知道自己找他另有目的也不生气,所言所劝皆是为自己着想。 贾琰将书放回书桌上,在虞老先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先生,我怕顷刻间凶吉不能期。” 虞老先生疑惑:“这是怎么说?” 贾琰的声音平静如水。 “我的父亲贾赦,想必您是听过的,年前的时候他遇上了个叫石呆子的人,那人手里有几把扇子,我父亲喜欢,但不管许多少钱财,那石呆子也不肯相让,贾雨村为了巴结我父亲,竟让人诬陷了几条罪名,将那石呆子投进了大牢,财产没收充公,扇子自然最后落到了我父亲这里。” 虞老先生骂道:“被服儒雅,形同狗彘!” “石呆子在牢里受了私刑,出来没过半天就死了,死在了沈府大门前。那石呆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活活饿死了。”贾琰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难言的郁气压下去,继续道:“是我将她安葬的。可是,我连拜她一拜都不敢。” “先生,我后来做过梦梦见过石呆子,他把扇子给我,笑嘻嘻道‘扇子给你,让我背我阿娘走,阿娘腿不好’。” 虞老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他人不义,与你何干。” 贾琰笑了笑,道:“子不言父过,我心里一直拿您当真正的先生敬重,所以也不想瞒您,类似石呆子的事,不只一件,也不只我父亲,我能拦住的都拦住了,看不见的,也别无他法,石呆子的事沈府必然知道,如今却毫无动静,只能说明圣上还暂时不想处置。” “前阵子东府的老爷逝了,可能是因为老圣上才走,圣上还追赐了五品之职,我们府,”贾琰自嘲,“也就是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的光景,我就算可以等到三年后,就算考的上,那时候再开始经营,恐怕就太晚了,而且在翰林也难以短时间内做出什么。” “先生,我不敢赌。” “若明年初就能外任,许还有一线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出府前刻 缀锦楼内。 “哎呀姑娘,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丫鬟绣橘掀开帘子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将正在数珠粒的迎春一把捞了起来。 “三爷都要走了,姑娘还不去劝劝?”绣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迎春,嘴巴一刻不停。 “姑娘,你自己想想,这些年要不是琰三爷经常照看这里,咱们平日要凭白受多少委屈?就说近的,过年用的银霜炭,太太就分了咱们那么一点子,得亏后边三爷送了一些过来,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咱们都得冻着过这个冬天。”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忙来捂她的嘴,赔笑道:“我跟你玩笑,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那么小的年纪,出去做什么呢,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这又出去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贾琰年纪又小,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迎春连连摇头:“分明是你害我!你拿着不就好了。” 贾琰笑道:“二姐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只管把这钱保管好就成,等二哥哥找你要时,你再给他,若是你在园子里都听到了你的亲事,可能就有点晚了,这也不怕,你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答应我了,会给你做主的。” “二姐姐,谁也不能负责谁的一生。我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你千万要记住了。” 迎春默然半晌,终是将钱收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三章合一 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三个男人的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的, 横七竖八的瘫倒在马车上。 其中一个身形较为年轻瘦弱的少年艰难的坐起来,将头探出车外,哇的一口, 吐了个干净。 少年穿一身普通的藏青绸布长衫,面色白皙,眉目清朗, 身材修长,如果不是五花大绑略显狼狈, 任谁也要夸上一句翩翩好儿郎。 另外躺在车上的两人,一个贼眉鼠眼,眼角一个刀疤,大概二十多岁,一个面色微黑,大概十七八岁。 贼眉鼠眼的男人看见少年苍白着眼脸靠在车厢上喘气,哈哈大笑:“我说三爷, 看你这梨花带雨的,那土老匪绝对是怜香惜玉, 要抓你回去当女婿呢。” 贾琰没什么反应, 闭目缓神。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自己说的很嗨:“唉,也不知道那土老匪家的小姐长的怎么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又嘿嘿嘿地笑地甚为猥琐, 捏着嗓子唱道:“伸手摸姐面边丝呀, 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面呀~嘿,天庭饱满······啊!” 男人陡然叫了一声,只是他立马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出声。 贾琰坐在他身上,抡起拳头直往他脸上抽:“你他妈的文盲会不会用成语?不会用就别用,我雇你让你是干嘛来的,卖了我还想在这装爷爷!” 男人疼的咧嘴,但还是忍着疼急忙说道:“哎呦我叫您爷爷成嘛,您小声点,引了人来咱们都完蛋。” 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声吼。 “都给我安静点!比娘们还能叫,再叫割了你们的舌头。” 马车的门帘被掀起来,一个络腮胡子眉间有黑痣的男人探头看了看,正是对郝老二举刀的那个大汉,别人都叫他叫虎四,虎四见三个人还是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便抬了抬手里的大刀:“老实呆着别动。” 虎四走后,贾琰转了一下手,像变戏法似的,手上绑着的绳子立马又掉了,他一语不发,又去解脚上的。 贼眉鼠眼男立即凑过来:“爷爷,您这一手厉害呀。” 贾琰正靠在门厢上休息,嗤笑一声:“郝老二,你要脸不要?” 没错,这在车上的三人,正是贾琰,石松,郝老二。 石松是贾琰带的小厮,至于这个贼眉鼠眼的郝老二,就是贾琏给他找的那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一个半月前,贾琰从京城出发,由北向南,路经柴阳,晋台,金陵,中化,日夜不停,想赶往西南的晁河,据说晁河有个叫丰庙的村,生产一种水稻,亩产能达到四百公斤,奇怪的是,把这同样的种子弄到别的地方,一亩也就是一二百公斤,哪怕就移到相邻的村也不成。 古代是农业大国,粮食是重中之重,加上贾琰自己也好奇,于是就想到这个丰庙村来看看,谁知刚到滁州,就被一伙抢劫钱财的盗匪拦住了。 贾琰早就预料到这事,因此吩咐石松和郝老二马上把所有的钱财拿出来,谁知那郝老二是个贪财的性子,存着侥幸,在自己鞋垫里藏着的银票就没交出来,最后被搜出来,那盗匪勃然大怒,当即提刀就要给郝老二一刀。 谁知那郝老二是个最没骨头的,立即跪下,为了戴罪立功转移话题,给盗匪说贾琰是京城的少爷,让这伙盗匪绑了他好卖票。 于是他们三个就在这辆车上了。 郝老二讨好的冲贾琰笑,小眼睛鼻子挤到了一块:“爷爷,帮我也解解呗,我这手绑的都没知觉了。” “郝老二,做镖师真是委屈了你,你该去唱戏。”贾琰神情不便,只给小厮石松松了松绑,但也没给他解开。 “就我这张脸,唱戏也没人看呀,三爷,你帮我解开,我有功夫,咱们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三爷,我功夫真的不错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他们七八个人,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贾琰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哎呦三爷,您还生我气呢!我那不是卖您,我是想着那群土老匪没见识,只跟他们说你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少爷,他们信了,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他们嘛。咱们这是缓兵之计。再有那胆小的,或许不敢得罪京城的人,一听名头就吓走了。” “你当我是傻子?”贾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当即塞在郝老二嘴里,“你要是听我的话,咱们不过是丢点钱,那盗匪要砍你,也不会要你命,你就着急忙慌的拿我当靶子,现在又说这些屁话,你觉得我好糊弄是不是?” “这滁州接近边陲,兵力不少,在这还能出现盗匪,你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老实点。” 郝老二呜呜的叫着,一直摇头。 贾琰不再理他,只拿手放在嘴里去抠自己的嗓子眼儿,不一会儿只见他探出头,又吐了不少。 外面传来笑声:“看这京城来的少爷,连坐个马车也跟个娘们似的吐个不停。嘿,我说少爷,忍着点,咱们还得一天一夜才到呢。” 又有人喊道:“兄弟们,老大让我们休息半夜再走。” 马车停了。 贾琰迅速的将郝老二嘴里的绢布扯出来,示意他闭嘴,自己则双手背在身下,躺着一动也不动了。 不一会儿上来两个人,端着一大碗水依次喂给石松和郝老二,等到贾琰的时候,刚喂了半口,就见他吐了出来,又喂他喝,谁知他头一仰,撞了一下碗,本就剩的不多的水都洒了出去。 因为贾琰今天吐了好几次,所以两个人也没怀疑他是故意的,看到贾琰脸色苍白又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个人道:“算了,别再弄了,这么个小兔崽子,没事。” 石松和赫老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琰往外瞭了一眼,见其他人都上马车睡觉了,只留了一个人在外看车,那人也靠在树上睡的呼噜震天响。 贾琰悄悄的走到后边的车上,找到自己的包袱,把自己被搜走的短刀和袖箭拿了出来,顺便又扒拉出六个馒头和一些肉干。 正准备离开时,却无意间看见车上的一个长箱子没上锁,抑制不住好奇之心,他轻轻的将箱盖推开。 月光下,利器出鞘,寒意森森。 赶了两天一夜,这帮子土匪终于到了他们的根据地,是在一座山上。 山路不好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土匪们停了车,开始走着往山上运东西。 石松和郝老二此时都醒了,土匪们把他们两绑在一块牵着走。这次他们出来的人不多,也就八个人,加上还要搬东西,所以每个人手上都不得闲。 一个小土匪踹了踹贾琰,叫道:“这少爷不会死了吧?怎么还不醒?” 虎四走过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捞起贾琰把他背在了背上:“别废话,赶紧走。” 贾琰他们三个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从被抓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除了带着蒙汗药的水,什么都没给他们送。 直到第四天,虎四给了贾琰几巴掌,让他清醒了之后,就给他松了绑,把他抓到了葛春峰面前。 葛春峰便是这荒山寨的老大。 国字方脸,虎目浓眉,壮硕无比,皮衣毛褂,腰上别着一把龙头斧,看起来五十出头,标准的土匪样。 葛春峰坐在中间的石炕上,石炕上铺了虎皮,放了方桌,桌子上摆满了酒肉,屋子很大,土匪们一桌一桌的坐着,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十人。 贾琰哆哆嗦嗦的立在中间。 葛春峰面目虽可怕,但为人不错,见贾琰害怕的样子,亲自给他倒酒。 贾琰看着那一大碗:“我不会喝,”接着小心的觑了葛春峰一眼,慌手慌脚的端起就喝,喝的太急,连连咳嗽,被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一屋子的土匪轰然大笑。 葛春峰见他一副不知事的书生样,也放下了心,甚为和煦的招呼他上炕:“小兄弟,来,到这坐。” “别害怕,咱们虽是土匪,但也是迫于无奈的出路,拿钱消灾,取人性命的事咱们不干,请小兄弟来,也就是咱们这帮兄弟太久没出去了,想请兄弟给咱们讲讲这京城的事。”说罢自己也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小兄弟,你先给我们说说,你是京城哪户人家的公子啊?” “我是京城翰林学士程家的。” “程家?”葛春峰眼神微眯起,“我可是太久没去京城了,怎么不知道翰林院还有个程家?” “我父亲是三年前的进士,刚胜任不久,我们一家也是才到京城不久。原来是在扬州的。” 葛春峰头往旁边一转:“虎四,你老家是不是扬州的?” 虎四冲贾琰吼道:“踝!” 贾琰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在心里感谢磐月,因为她就是扬州人,托她的福,贾琰才知道踝用扬州话讲就是吃的意思。 虎四冲葛春峰点了点头,葛春峰又问贾琰为什么来滁州,在滁州可认识什么人,贾琰都回答的严丝合缝,挑不出毛病。 葛春峰沉吟了一会儿,冲虎四点了点头,吩咐虎四将郝老二带上来。 虎四下去后,中间的这炕上就剩下贾琰和葛春峰,贾琰有点渴,便站起来去拿葛春峰面前的酒壶,许是喝了酒,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朝葛春峰倒去。 葛春峰下意识的去接。 到底是有功夫的人,在贾琰还没挨近他的时候,就迅速反应过来,过肩抓住贾琰的胳臂一拧,只听到一声骨裂的声音。 贾琰左手半拉无力的垂着,显然是折了,但他的右手却拿着一把尖刀,抵在了葛春峰的喉咙处。 贾琰笑:“葛老大不妨试试,我们比比谁快。” 葛春峰垂下眼,示意下属们稍安勿躁,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贾琰哈哈大笑,将尖刀毫不犹豫的向前刺去,就在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却见贾琰猛然换了个方向,将尖刀一下子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不过手掌长的一把短刀,竟将上好的红椽木方桌劈成两半。 “我是谁?”贾琰冷哼一声,“我爹是皇帝,你们说我是谁!” 众人都被这变故弄的回不过神儿,就连葛春峰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笑道:“小兄弟真会说笑话。” 贾琰拉了个椅子坐在上面,神情似笑非笑:“葛老大,替沈家私自铸造兵器,这是个什么罪名?” 葛春峰面露惊骇,立即脸色大变。 下属们有好几个人就要拔刀上前,被葛春峰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原来虎四他们这次出去就是替滁州驻守的将军送兵器的,古代兵器由朝廷派人制造,实行“盐铁”官营,全国设铁官36处,下面又设置了甲铠署c弓弩署,即使是军队,也严禁大量生产兵器,兵器发放的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不但如此,就连农民私铸铁器,也要处“左趾”的刑罚。对这方面的管理极其严格。 私自豢养私兵,铸造兵器,一旦被察,视为谋反大罪。 贾琰年纪虽小,但行为做派出其不意,听他言语,只怕大有来历,不敢轻视,葛春峰心下拿捏不定,面上脸色变了几回,最终却爽朗一笑,拿起酒坛道:“小兄弟,是我冒犯,我给你赔罪。” 说罢竟将一坛酒咕噜咕噜饮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好酒!”转头对贾琰道:“小兄弟,咱们另找地方好好谈谈。” 说起来贾琰这次遇难真是无妄之灾,虎四他们这次送兵器,正巧遇上圣上钦点的监官来了,这之前可是没有一点风声,虎四一看不对头,就又把一车兵器压了回来。 谁知路上正好碰到这三个人,虎四最是个谨慎的性子,这两天巧合的事太多,便装做劫财的样子想观察一下他们,谁知越看越怪异,竟然无意中得知还是从京城来的,虎四正因为滁州兵备那出的变故疑神疑鬼,便把他们带了回来。 沈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但沈家不仅仅是靠后宫起来的,沈家本就是世家大族,重诗书礼仪,族中出仕子弟甚多,大多是文官,但也出了几个名将,这其中就有包括驻守滁州的广威将军沈英汝。 贾琰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装傻,但自从那天晚上看到那一箱箱的兵器,就知道装傻不行了,从他们被带上路的那一刻,这盗匪恐怕就已经下了决定了,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留着他们上山询问,不过是想套出点别的话罢了。有关系,那就杀,没关系,还是一个结局。所以倒不如堵上一把。 另一个房间里。 葛春峰笑道:“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小兄弟是哪位皇子?” 贾琰哈哈大笑,托了下刚被接上的左胳臂做了个抱拳的样子:“大哥,哪有皇子出门像我这般寒酸,就带两个小厮的。” 葛春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早已收了轻视之心,点头赞道:“小兄弟好胆量好气魄,拿刀抵着我的,你还是头一个。” 贾琰笑着摆摆手:“明人不说暗话,兄弟我姓林名樟,今年不过是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想到却落了第,便想先找找别的法子,投在太子门下当了清客,混口饭吃,至今连太子的面也没见着,我心灰意冷,便想着出来逛逛,竟遇上了咱们荒山寨的弟兄。” “原来林兄弟也是太子的人?”葛春峰大喜,松了一口气:“如此,倒真是冲了自家的龙王庙了。” 贾琰不意就这个事细谈,另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大哥看我那把短刀如何?” 葛春峰笑道:“自然不错,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我家祖上就是给圣上做兵器的,不过后来败落了,这手艺也就失传了,我虽不才,但也有几分门道,若是大哥不嫌弃,我就投在大哥门下,能混口饭吃就行,不知大哥可肯收我?” 葛春峰早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惊喜的睁大眼,他们土匪出身,做这事又极私密,根本找不着合适的工匠,加上材料不足,做出来的大刀易折断,弓箭射程不远,广威将军早就对他们制造的这些兵器不满意了,只是不能换人做。 不过,他将信将疑的打量了一下贾琰的小身板。 贾琰立即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先做出来几个,给大哥瞧瞧。只不过我这手受伤了,大哥得找人帮我。” “这不是问题,我们这人有的是。” 半个月后,看见放在面前的手刀c蒺藜c铁鞭c弓弩,长枪,铁锏c铁剑c烈钻c钩棒,葛春峰激动的心口直跳。 贾琰拿起其中的弓弩,示意葛春峰跟自己来。 走到房屋外,站到最高处,拉弦,上箭,瞄准,射击,只见一道光影,箭矢破风而出,飞如星火,疾如雷电,裹挟着万般气势。 葛春峰两眼放光,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声音颤抖:“这射程,得有七百米吧。” 贾琰淡定的点点头。 “赶得比较急,要不然还可以跟好,主要看弓背的硬度,硬度越大射程越远。还有那把长刀,你这制造的铜,锡,铅的比例不对,最好用高锡青铜与低锡青铜的复合材料铸造,刃部含锡量高,所以坚硬,脊部含锡量低,故而柔韧。” 贾琰心里道:我就不信说不晕你。 葛春峰虽然是个土匪,但也很明白铸造私器是个走钢刀的营生,他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走这条路,如果他不能在广威将军证明他的价值,那么等待他和他兄弟的,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喜的恨不得立刻跟贾琰拜把子。 贾琰却说这半个月太累了,需要休息休息,葛春峰满口答应了,每天只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 简直是贾琰穿越过来之后过得最悠闲的一段时间了。 郝老二正拿了鸡腿在啃,吃得油光满面,吃完打了个饱嗝,对贾琰竖了个大拇指:“三爷,我心悦诚服。” 贾琰刚想夸他这次成语用的对,就听到他贱兮兮的又道:“不过三爷,咱们就窝在这不走了吗,你还真想留在这给葛春峰当女婿啊。三爷,那葛姑娘漂亮不?”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立马传来葛春峰声如洪钟的大嗓门:“林弟贤婿,我来看你了。” 林弟贤婿,这也是葛老大自创的叫法了。 葛春峰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 那女子十岁的样子,虎目方脸,穿了一身大红衣衫,很是夺目,个头很高,身量跟贾琰差不多,身形顶贾琰两个。 葛小秀懒洋洋的走到贾琰面前,给他行了个福礼。 叫道:“林弟。” 说是福礼,其实葛小秀就是做了个扭的动作,那胖身子蹲都懒得蹲,甩了一下手帕,可见对贾琰这个人,她是敷衍都懒得敷衍。 “葛姐姐。”贾琰点头示意。 郝老二在旁边笑到抽筋,这辈分是怎么叫的,而且葛小秀不像是葛老大的女儿,这活脱脱是葛老大的儿子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脸,这腰,这神情,背上背把大刀,可以直接上山打虎了。 葛老大完全没有别人的那种岳父病,看着贾琰是越看越满意,出身好,会读书,模样好,能帮他,还能改善他们家的基因,只恨不得立刻打包把女儿嫁出去,哦,不,是把贾琰招进来。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聊聊。”葛老大露出慈父脸,乐呵呵的说完这句话,立马脚底生风的走了。 贾琰跟葛小秀各坐在一旁无话可说,一个抬头看屋顶,一个低头看地面,两个人都是生无可恋脸。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下的相亲,都不会使人愉快。 葛小秀玩了会手指头,觉得无聊,开始对贾琰开嘲讽:“蠢货。”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从桌上拿了一本游记来看。 郝老二不敢这时候去贾琰那碰钉子,忍着笑坐在葛小秀旁边,赞道:“葛姑娘,你是勇士啊。” 葛小秀眉毛抖动了一下,斜着眼看他:“你又是谁?” 郝老二这个人,说是镖师,但贾琰没见过他功夫怎么样,骨头软,贪财,小气,没信用,他最大的优点应该就是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在爷爷和孙子之间转换的毫无压力,无论跟谁都能聊到一起,没人聊他自己也能嗨半天。 这时,郝老二充分发挥自己的二皮脸精神,不顾葛小秀的不耐烦,硬贴上去跟她海聊,从吃食聊到衣服聊到武器聊到各地风景,称呼也从葛姑娘到葛妹妹到大秀。 “大秀啊,”郝老二意味深长幸灾乐祸的瞅了贾琰一眼,才冲葛小秀笑道“你这身形可得减减,要不你以后的夫君面对你,他都得自卑呀。” 葛小秀正在嗑瓜子,不屑道:“在这寨子里,我爹是老大,我就是老二,谁见了我都会自卑的,”又纠正道,“我叫小秀,不是大秀。” 郝老二被葛小秀的自信震惊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他以为葛小秀是欲擒故纵,原来不是? “大秀更适合你,”郝老二伸出指头指了指贾琰,好奇的问她:“你真看不上他?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他那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蠢货?书呆子?小白脸?叫声大哥就真以为自己是别人弟弟了?”葛小秀声音很大,完全不知道遮掩。 郝老二还不来及偷笑就听到葛小秀接着道:“我觉得你比他好多了,不如我跟我阿爹讲,你进我们家好了。你嘴巴甜,能陪我说话,”葛小秀越说越觉得不错,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郝老二一圈:“这长相也一看就是我们荒山寨的人。就是身份低了点,是个小厮,也不会武功。” 郝老二当场石化。 “算了,我不嫌弃你,毕竟配的上我的男人没有,”葛小秀的自信真是无解,她将瓜子皮一扔,甩了甩长发,“我这就去找我阿爹说。”拍拍屁股就走了。 贾琰把书放下,笑吟吟地道:“真是恭喜葛少寨主了。” 葛春峰对这件事情的发展方向也很无奈,他对贾琰抱歉道:“唉,我这女儿,是她没眼光。” 贾琰让他不必在意,葛春峰犹犹豫豫的又问:“那铸造兵器的事,那边传来消息,说圣上派来的监官已经走了,将军急着催我们要下一批呢。” 贾琰还是笑而不语。 葛春峰狠了狠心,让人搬过来一个箱子,关上门打开给贾琰看:“寨子里人也不少,兄弟们大手大脚惯了,能攒下的实在不多。” 贾琰将箱子合上,笑道:“大哥太客气了,您让干什么,一句话的事,明天大哥就带我去铸造坊,咱们要干索性干票大的。” 葛春峰的铸造坊建在深山里,四周洒了毒气药,野兽都不往这来。四周用高石墙围着。 贾琰站在高处,看着那些工匠们赤身的,一个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火炉内滚滚铁水,工匠们的脚全被烫烂了,旁边的监工还在拿着皮鞭在不停的咒骂。 葛春峰道:“林弟别怕,这些人都是从滇南那边抓过来的,远的很,出不了问题。” “看着他们那些人是谁?” “那是将军派来的,盯着他们,”葛春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盯着我们。” 贾琰道:“这里毒气重,我得带个东西遮脸。你跟那边的监工打个招呼。” “这不是问题,你干你的,教给他们怎么做就成。”葛春峰很爽快。 接下来的时间里,贾琰日日埋头在铸造坊里。而郝老二,则天天跟葛小秀腻歪在一起,大有郎情妾意的味道。 山中不分日月。 终于到了出兵器前的一天。 葛春峰面露惊讶,看见贾琰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忙上前扶住他:“林弟,这正是关键的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贾琰的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大哥,我实在受不住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明天等着开炉就行。今晚回来歇息一晚,明天我跟着你一起再去看。” 葛春峰眼睛闪了闪,笑道:“行,休息一晚,虎四,”等虎四进来后,意味深长的冲他点了点头,“你照顾林弟一晚。” 虎四应了声是。 虎四是个很多疑的人,一晚上他只看着贾琰,贾琰让他喝水都不喝,贾琰上厕所他也跟着。 “我要睡了,四哥,你也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虎四也不搭理他,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直接躺桌子上。 寂静长夜里,刀光一闪。 虎四忽然睁开眼睛,一个挺身就超前抓去,谁料他刚刚抓住贾琰的手,就觉得头上一痛,昏了过去。 郝老二身如鬼魅,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干脆,他从虎四背后露出头,洋洋得意:“三爷,我就说我功夫不错吧。” 寨子里的人都当郝老二是贾琰的小厮,从来没人知道他会武功,因此对他防备也不深。 贾琰举起自己的左胳膊,又被抓的脱臼了,还真是多灾多难,只是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两个人将虎四抬到床上,绑了他的手脚,塞了他的口,再将被子蒙上,就急忙走出门。 “三爷,我在这,”草丛里的石松抱了个箱子,露出头来。 郝老二在前面带路,石松跟贾琰跟在他身后,一直往深山里走,直走了一个时辰,还没走到郝老二说的那地方。 贾琰怀疑的问:“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下山的通道?不然我们就从原来的路走,我找借口把看山路的人都调到铸造坊那边了,这边守卫的人不会多。” “三爷你就放心吧,这条路可是我用生命换来的消息啊,”郝老二捶胸顿足,“葛大秀那丫头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什么都跟我说,她说这条路是她爹专门给自己留的后路,我说,三爷,咱们走了之后就把这后路给他们断了,也报报这一个月的仇,咦,三爷,你怎么不走了?三” 郝老二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葛小秀木着一张脸,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一大块山石前,手里还拎了把镰刀形状的长剑,女子身形高大,束发黑服,竟然有冷冽之姿。 葛小秀冷笑一声,转身将长剑按在山石上。 山石缓缓而开,眼前出现了一条通道。 “从这出去,现在是子时一刻,到卯时的时候,就能出去了,时间很紧,赶快。”葛小秀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贾琰道声多谢,就跟着郝老二石松一起走入通道里。 郝老二平时嘴巴不停,现在安静的就跟不存在似的。 清风微徐,暗夜寂静,贾琰猛然停住又回头:“一个月内,赶紧走,别跟着你爹,你爹逃不了。” “蠢货,说的是你不是我。” 葛小秀还是那副不屑倨傲的表情,利索的徒手推向山石,隆隆隆的一阵巨响,山石紧紧合上,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生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死途。 通道里。 郝老二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又活了过来。 “唉三爷,这个葛姑娘真是怪啊,你说这不会是个陷阱吧,我越想越奇怪。” 贾琰似笑非笑:“那这样,一会儿到了出口的时候,我跟石松先出去,等没危险了你再出去。” “这不太好吧,”郝老二打了个哈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眼看到石松手上的箱子,又兴致勃勃的问,“三爷,这一箱金子您准备怎么花啊,要我说,咱们别往西南再走了,这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咱们去江南吧。” 一路上喋喋不休。 走到双腿酸麻的时候,前方终于透出一束微光。 郝老二大声喊累,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后。 贾琰却加快脚步,拽着石松一路向前。 等郝老二意识到不好的时候,贾琰已经把出口的铁门从外面插上了。 “三爷,三爷,您不能这么丢下我啊,要不是我,您能出来吗?”郝老二拿手捶打着铁门,大声哀求,“三爷,虎四是我打晕的,这条路也是我从葛小秀嘴里套出来的啊。” 直到他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贾琰冰冷的声音才传进来。 “你现在知道被人出卖背叛的滋味了?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那群土匪不寻常。” “郝老二,大名郝青山,柴阳人士,父亲商人,母亲渔女,后父亲病死,母亲改嫁,家产被夺,朝廷征用民工,你的叔父们舍不得亲儿子,你被拉去修黄河堤坝,后来又逃亡到柳子沟当了小土匪头,被剿灭后你又混到了京城,因为拉皮条认识了我二哥哥。” “郝青山,你的经历是够可怜的,可我没对不起你,你不该害我。” 郝老二沉默了一阵,才道:“三爷,我错了,我是想钱想疯了,我真不知道这土匪是干这个营生的,我就是想他们绑个票,那来回跑的肯定是我,我还能赚一笔,我是土匪我了解这里面的忌讳,他们也不是随便杀人的。我真错了,三爷。” 贾琰问他:“你很缺钱吗?” 这次郝青山沉默的时间却比上次还长,长到贾琰以为他不愿意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他轻声的说了一句:“给我娘子看病。” 贾琰给他开了门,语气依旧冰冷:“你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你一直看不起我。”说罢打开石松手里的箱子,从里面拿了两个五个金錁扔给他,“咱们就此别过吧。” 郝老二将金錁收下,低头追上去,笑道:“我以后跟着三爷。” 林荫古道上,三匹马飞奔而去,荡起一层层尘土。 “三爷,我们下面往哪走?” “听你的,去江南!”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莫等闲,袖手踏河山! 荣国府这边,闹哄哄也是一年,期间贾琏停妻再娶,尤二姐自尽,抄检大观园司琪被赶走,此间种种,真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 在这个具有合家团圆意义的节日里,黛玉总比往日要伤感,也不顾秋凉露重,身子前倾,双手支头趴在了窗台上,看着一轮圆月,轻叹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紫鹃一把就将黛玉拉起起来。 “我说姑娘,都到这时候了,怎么又发起呆来,老太太不是让去赏月呢。” 待看见黛玉面颊上挂着的泪珠,紫鹃便知姑娘又想家了,想起从傻大姐那听来的话,紫鹃心里大定,一边给黛玉整理衣服,一边半真半笑道:“可是这个性子,怎么哄都哄不过来,如今好歹有人接替了我,可算让我有个念想了。” 黛玉听到这话,只觉得大有深意,心里乱哄哄的,总有些不敢相信,待要问又不好问的,只呸了紫鹃一口就出门了。 黛玉到来时,贾母正领着众人在嘉荫堂的前月台上盥手上香,黛玉躲在梅花树下等了一等,直到众人上香完毕,黛玉才来见贾母。 贾母见她脸色发红,便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黛玉道:“我才来。” “走,赏月在山上最好,咱们去山上赏月,”贾母说罢就携了黛玉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心里知道她恐怕是早来了,不由得又心疼几分,“鸳鸯呢,去把那件点红软云苏绣披风拿来。” 然后众人一起往山上的凸碧山庄走去。 贾赦贾琏宝玉贾环贾兰并三春都在,依次坐定后,贾母觉得无趣,便提议击鼓传花讲笑话。 一时间笑语不断,贾母看见空了半壁的桌椅,感叹家里人少,猛一下又想起贾琰来,叹道:“你们都是好的,只琰儿这孩子,答应了我中秋回来,在外也不回来。” 问邢夫人贾赦,贾琰何时回来,两人俱摇头不知。 贾母不愿意在这种日子说些别的话,抬头看见月亮已升至中天,便道:“如此好月,需得闻笛。而且远远的听着笛音才好。咱们只听笛子,因为音乐杂了,反失雅致。” 不一会儿,便从远处传来一阵笛声。 却是与平常吹的音调曲谱都不同。 似远似近,清亮悠扬,不似往常的呜呜咽咽,只听得人明朗开阔,烦恼尽去,如空山新雨,如松涛阵阵,如一副波澜起伏的画卷,展开尽显高耸叠嶂的峰峦。 众人不由凝神细听的会儿,贾母笑道:“今日这是哪个女孩子吹的?一定得赏。” 鸳鸯但笑不语。 圆月美景,正所谓: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 贾母来了兴致,带着王夫人邢夫人并一众姑娘去赏桂花, 未料笛声却越来越近, 因而笑道:“咱们今日也雅致一回, 来个闻音寻笛。”众人都道好。 天空地净, 月朗星稀, 众人提着八角羊灯缓步而行, 待穿过一花荫长廊,便听见笛声戛然而止。 贾琰正站在桂花树下,一身黑色束腰直, 手里真把玩着一根玉屏笛,他眉毛微挑, 大步的向众人走来。 少年的身量开始抽条, 变得更为修长, 也显得更为瘦削, 肤色从白皙变成了微麦色。 随着他的走近, 众人惊讶的发现。 这个在众人心里只知道埋头苦读的贾家庶子变了。 夜色漆黑,贾琰模糊不清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轮廓分明, 褪去了稚气青涩, 却换成了一种内敛的张力, 他风尘仆仆, 衣衫半旧, 但他单单站在那里, 就让人不可忽视, 眉眼飞扬,熠熠生辉,似一张拉满的弓,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道。 贾母不等贾琰拜下去就连忙把他扶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酸涩,透过久远的岁月,她似乎又看见当初那个初露峥嵘一往无前的年轻人,贾母落泪,问道:“琰儿?” “老太太,是我,”贾琰笑道:“正值佳节,寄一笛乐祝老太太,寿嘉荣康,福享安泰。” 贾母拿帕子擦了泪,连声道:“好,好,”又看着他道,“高了,黑了也瘦了,往后可再不许你出去了。” “老太太,我在外都好,”贾琰笑道:“我还给您带了各地的土产,一会儿给您看看。” 贾母使劲握了一下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人回来就好,正好能赶得上咱们家的一桩喜事。” 贾母的话音刚落,贾琰就见迎春拿帕子挡了一下脸。 他的心登时一沉。 迎春果然还是定亲了。 贾琰回府的第二天,在荻草庐内等了一整天。 连黛玉都派了雪雁来谢他带回来的扬州土产,迎春竟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磐月端着盆子在院子里洗衣服,担忧的看着他,这都不带停的练了一下午了。 “三爷,休息一下吧。” 贾琰又射出一支,穿风入石,箭镞和雕翎全都隐没不见。 磐月想要再劝,却见贾琰将箭筒一扔,往外走了,磐月看着他去的方向,应该是二姑娘的紫菱洲,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姐弟之间有什么说不开呢,三爷怎么跟宝二爷一个性子,听见姐姐出嫁竟不高兴起来。 迎春正在看窗前看书,忽然见前面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贾琰,立马站了起来,慌乱间还差点把椅子带倒。 “二姐姐怕我什么?”贾琰拿起迎春看的书,见又是《太上感应篇》,心里一堵,不由的声气儿不太好。 迎春低头不说话。 贾琰用手抵了一下额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生气,拉了把凳子坐下,放软了声音道:“二姐姐,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琏二哥哥来找过你吗?你知道了自己的亲事,去找过老太太了吗?老太太怎么说?” “咱们是亲姐弟,你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迎春道:“这哪是我能想的呢,全听父母之命吧。” “我跟你说过,父亲他不会好好给你挑的,你好歹拖到我回来,咱们姐弟关起门来说话,你别又来敷衍外人那套!” 迎春又不吭声了。 贾琰被迎春的不言不语气的是一肚子闷气,起身走到门前,一下子把门拉开:“你进来。” 绣橘本来贴着身子站在窗边上,竖着耳朵偷听里面人的对话,半天听不见姑娘的回答,正跺脚着急,谁知被贾琰逮了个正着,她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跟着他进去关上门。 贾琰喝了口茶,还是觉得额角直跳,指了指绣橘:“你来说。” 绣橘倒是大方:“三爷是府里对姑娘最好的人,三爷就是不来问,我也想替我们姑娘去问问三爷,三爷别觉得我拿大,实在是我们姑娘这性子,我们看着也着急。” 竹筒倒豆子说的那叫一个干脆。 贾琰交给迎春的五千两银票,毫不意外又没保住,这次倒不是被下人偷的,毕竟下人没这么大胆子,而是被邢夫人拿走的。 至于邢夫人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这期间发生了抄检大观园事件,那抄检的人正是邢夫人的陪房,这银子放在探春那遇上这事还有可能保住,要放在迎春这,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 “我看见这五千两银票也吓了一大跳,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那王保善家的拿走了,后来细细问姑娘,姑娘才告诉我三爷跟她说的事,后来琏二爷果然来了,只是这五千两的银票再去哪重弄去?琏二爷又被大老爷打了一顿,估计为的也是这事,再后来,就有风声说姑娘的亲事定了,大太太天天在耳边说姑爷多有出息,还一直提起司琪的事,说这姑娘贴身丫鬟跟人私通的名声传出去了,我们姑娘根本嫁不了人。” “老太太后来也叫我们姑娘过去提过这事,说替我们姑娘做主把这亲事推了,谁料,”绣橘指了指迎春,“我们姑娘竟是不愿意。老爷太太姑娘都同意,老太太连个由头都没有,也不好怎么样。” “这些日子我们早就托人打听了,那未来姑爷之前早都死了一个妻子了,据说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绣橘作为迎春的大丫鬟,也是要一起跟着嫁过去的,迎春又是这样的性子,饶是绣橘的性格算厉害的,想到今后无望的生活,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贾琰示意绣橘出去。 等绣橘出去后,迎春走向床头,翻翻找找了半天,拿出一个莲花红木锦盒,递给他。 贾琰打开,见里面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银子,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两,还有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他的火气一下子灭了下去。 “你哪里弄的这么多钱?” 国公府的姑娘少爷吃穿不愁,但要说有多少自由支配的钱财,那还真不多,贾琰跟迎春这样的,也就是每月二两,又没有父母补贴,二两基本都用来打点下人了。 迎春道:“这么多年攒的,银票是我当了衣服首饰弄的。” 贾琰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你为什么跟老太太说愿意这门亲事?” “太太说,只要我同意这门亲事,就把银票还给我。” “二姐姐,我拿银票给你是让你避开这门亲,而不是让你拿亲事来换银票。”贾琰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变故,就让事情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而去,明明有那么多解决方法,为什么又回到了原来的局面。 “可是,我问过琏二哥哥,你借的是官票,因为你有功名在身,所以才能借这么多,要是还不上,他们革了你的功名怎么办呢?”迎春的声音很平静:“琰儿,你读书那么不容易,你那么不服输,我看的出来,我不想害你。” 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已到了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却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肆意张扬或青春烂漫,眉目间尽是隐忍温和,本是微丰的体态,这几个月却迅速消瘦了下去。 贾琰将手里的锦盒还给迎春:“二姐姐,你担心我,我很感念,但是你既知这银票重要,就该想办法不让太太拿去,她拿去了,你就该想办法拿回来,但绝对不是以这种牺牲妥协自己的方式。亲事既然定了,我多说无益,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而在另一边,贾母也正和贾政在谈论宝玉的亲事。 贾政最是个孝顺的,闻弦歌而知雅意,贾母才起了个头,他就站了起来。 “一切听母亲的安排就是。只是宝玉这孽子顽劣,我心有愧,生怕对不住敏儿和如海。” 贾母道:“既如此,你便跟你太太也说一声,我也不知还能活几年,就这一桩心愿,要是能了了,我也能闭眼了。十天后等二丫头出了门子,咱们就办这一件。” 贾政自是应下不提。 自黛玉进荣国府后,贾母就起了这个心思,两个玉儿脾气性情都好,都是她的心头肉,若是能凑到一起,那便再好不过,只是一来两个人年纪都甚小,再来黛玉一直守孝,后来又来个薛宝钗,王夫人毕竟是宝玉的母亲,她不能逼得太狠,否则黛玉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只想着拖一拖,宝钗的年龄在那,等宝钗嫁了人,便也顺理成章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她的私产就是只给宝玉一半,也够这两个玉儿花费了。 只是王夫人却不愿等了,抄检大观园,先后赶走了晴雯,四儿,芳官,又提拔了袭人麝月,跟贾母道年后就让宝玉搬出园子,说是宝玉渐大,一家子姐妹倒没什么,表亲间还住在一起就不大妥当了,此时宝钗因为抄检大观园早已搬出,那么王夫人所指的不方便。 自然就是黛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出嫁 说是想办法, 可是只有十天,退亲根本不可能了,贾琰能想什么办法呢, 他连迎春定的是谁都才刚知道, 真的是完全无处下手, 只得先让郝老二先去打听这家人的底细。 与迎春定亲的人家为孙家, 祖上是大同府人士,军官出身, 当年因不能了结之事,为慕宁荣府权势, 才拜在门下,根本也不是什么世交, 其中只有孙绍祖一人在京,其人弓马娴熟,应酬权变, 现袭指挥之职,在兵部候缺题升。 兵部? 现任兵部总领的正是昌远侯周旷。 昌远侯周旷,祖上曾跟着□□打江山被封为异姓王,但一代代下来, 早已势微, 周旷年少就投身军营, 打了二十多年仗, 从小小的伍长一直升到一方都尉, 直到在壊湘一战中深受重伤, 这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被圣上封为昌远侯,谁知此人不仅擅军事,于治国策略上也多有心得,不过才短短几年时间,就深得圣心,成为朝堂上的新势力,与沈枋一派分庭抗礼。 贾琰望着朱红色大门上“昌远侯府”的匾额,递上了拜帖。 小厮把贾琰带到了跑马场上。 一匹枣红色的健马奔驰而来,其疾如风,跳如影,马上一个男子,穿着武官纻丝盘领右衽袍,上身着月银甲胄,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觉得身形凛冽,气势如虹,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退避。 男子看见贾琰,猛然加快了速度,将背上的弯弓取下,也不停下,瞬息之间,拉弓搭箭。 竟直冲着贾琰而来。 贾琰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觉得小腿一痛,箭头恰恰是擦着他的腿过的,鲜血很快就透过他的衣服渗了出来。 周旷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 “是你让虞老先生带信给我的。”周旷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贾琰忍着腿上的疼痛,点了点头。 在逃离滁州后,贾琰就给周旷写了信,将沈家私自铸造兵器的事件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不过是通过虞老先生代交的,信上也没有署名,因为以他现在的处境能力,根本不可能对上沈家。 周旷从马上跳下来,他的身量颇高,比贾琰还要高上一个头,半生的戎马生涯让他养成了习惯,只要站着,永远是脊背挺直,但是他一动,你就会发现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是个跛子。 这也是那段铁马冰河,吹角连营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周旷用利鹰般的眼神审视着他,半晌扔下一句:“跟我到书房来。” 贾琰小腿还在流血,也不敢提出要包扎,只得跟着周旷一瘸一拐的走,两个跛子一块走,这画面也有点喜感。 等周旷在上首坐定后,贾琰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递给周旷。 上面是一百二十种兵器的模型草图。 感谢在现代有一段时间,贾琰疯狂的沉迷于冷兵器。 周旷并无惊讶,看了几眼,就随意的将其放在桌上,也不就这个做评价,反而问道:“你可知错在哪里?” 贾琰老实道:“不知。” “葛小秀是重要的人证,你不该提醒她走。” 贾琰心里惊了一下,心道恐怕这个铸造坊,侯爷早就派人盯着了。 “侯爷抓住她了?” “她死了,”周旷只简短了回答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直接道:“你于这件事上有功,军器监缺一个五品军监,你可以去那里。” 贾琰一开始信上没有署名,表明是不想透露身份,现在又来拜访,自然就是有所求,周旷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只要你能真正证明自己有用,他就不反感。 “侯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周旷皱眉,沉声道:“五品对你这个年龄来说,并不算小。” 贾琰忙道:“侯爷误会,我另有所求。” 说罢一瘸一拐的站起来,直视周旷的眼睛,问道:“侯爷,我能否动孙绍祖?” 周旷挑眉,对贾琰来了点兴趣。其实就算贾琰那封信上不署名,他也知道是他写的,今年科考,虽然他的人被沈家的人拉下了马,但每年他都会命令下属从落榜的文章中挑出些好的,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中进士有多种因素,落榜的其中也有人才,贾琰的文章就正好在其中,周旷过目不忘,一看其笔迹,就认了出来。 拒绝他的推举,不单单是因为另有所求吧,这说明贾琰同样是不想投靠他。 “孙绍组你不能动,我还要用他。”周旷喜欢单刀直入的风格,所以这句话回的也比较坦诚。 贾琰又问:“那侯爷可否告知,孙绍组当初投靠您,程家第二天即发生灭门案,这之间可有关系?” “孙绍组要成为贾府贵婿,你这做小舅子的,却一心要抓姐夫的把柄,”周旷第一次笑了起来,“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了。” 贾琰知道周旷这是又拒绝了他,并不气馁,又退了一步,向周旷重行一礼:“我求侯爷帮我引见孙绍组。” 这意思就是借周旷的势了,引见的意思,就是让周旷在孙绍组面前抬高一下他,周旷现在是孙绍组的大靠山,孙绍组必然会顾忌一两分。 周旷笑道:“五品军监换一句引见,不错。” 从昌远侯府回来后,贾琰又去了迎春那,不过没进屋子,只站在院内,从窗户里看去,能看到迎春那温柔沉默的背影,看动作是在绣衣服,宝蓝色的布料,应该是给孙绍组做的,女子婚前给夫君做的衣服,叫做妆服,新嫁娘回门时男方都穿着这件回来。 贾琰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谁也没告诉谁。 迎春出嫁那天,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碧风如洗。 通胜皇历上对今天的标注是:宜嫁娶,大吉。 即使是庶女,迎春也是荣国府的姑娘,首饰服饰器品家具共二十四抬,吹吹打打也很是热闹。 孙绍祖骑着高头大马,他年不到三十,相貌魁梧,体格健壮,今日是大喜之日,着红色喜服,看着也颇为精神,从外貌看,端端也是一个好儿郎。 孙绍祖看见贾琰,便冲他笑点了下头。 贾琰脸上并无喜色,拉了绣橘到门角处,跟她道:“我又给了你们姑爷五千两,日后不怕他拿这个说事,现在他且不敢太放肆,木喜木兰是我从武馆里找的丫头,她们会些拳脚功夫,平常不要让她们离了姑娘,过一阵子,就让你家姑娘跟孙绍组说,让她回大同孝顺婆母去,她这性子,离了这倒好。” 贾琰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递给绣橘,绣橘打开,竟是一袋金子。 “这是给你的,好好伺候你家姑娘。” 绣橘哭道:“三爷,你可有话带给姑娘?” 贾琰顿了一下,道:“暂时就先这样吧。” 绣橘一听这话却哭的更急:“三爷,你是不管我们姑娘了吗?” 贾琰倒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等他查到了孙绍祖的把柄,再徐徐图之,嫁人又怎么样,远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只要迎春别放弃,即使嫁了个和顺人家,也不是结束。 世界上没有桃花源,更没有绝对的安全之地,心若不息,刀剑之地可求生,心若不立,锦绣之途亦丧命。 他的二姐姐,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吉时已到,贾琏背着迎春进轿,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这个在大观园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子,终于要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在上轿的前一刻,一直动也不动,任人动作的迎春,突然向后转了一下头,正是贾琰所在的方向,只是就一瞬,旁边的喜娘就一把将她扶正,急道:“姑娘别乱动。” 女子出嫁,从一而终,不能回头,回头是犯忌讳的。 回门的时候,贾琰在贾母那里看见了迎春,仍然是老样子,看不出什么变化,旁边的绣橘冲贾琰悄悄点了点头。 贾琰出来和孙绍祖寒暄,见他穿的是一身宝蓝色长袍,便稍微放下了心。 贾家这边是喜事,薛家那边却是愁云惨淡。 无他,呆霸王薛蟠又打死人了。 这可是京城,连贾琰想动手都要仔仔细细的查清背景,薛蟠倒是不惧,许是之前打死人没有受到惩罚,所以胆子便越发大了。 这次打死的是一个太医的孙子,因为在赌坊赌钱对方输红了眼,就大打出手,太医没实权,但太医跟宫里的贵人交情多啊,怎么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一纸诉状告到了府尹处,薛蟠当夜就被投进了大牢。 薛姨妈四处使钱打点,就这也没捞出来。 薛蟠这次注定要在牢里过新年了。 不提薛姨妈,就是王夫人,这次也是真的厌了这个外甥。 贾政前阵子听了贾母的吩咐,回来便跟王夫人提了宝玉的亲事,说要定下黛玉,王夫人自然是百般不愿,只说着宝钗的好处,如今正在这个节骨眼,薛家就出了这样的事。 贾政面上不说,心里最是厌恶薛蟠这样的人,当即怒斥了王夫人一顿,只说宝玉的亲事不许她插手。 王夫人这段时间亦是心力交瘁,薛姨妈天天来诉苦,贾政也生她的气只去赵姨娘那,赵姨娘平日就是个无事生非的,现在得了脸,越发狂了起来,元春又差人回来说要拿钱打点宫里,宝玉仍然是个不晓事的样子,宝钗因为忙他哥哥的事也无法再帮她,王熙凤面上亲热,其实却一直扒着贾母,王夫人只觉得孤立无援,一时间颇为心灰意冷。 贾母再跟王夫人提起这件事,王夫人低眉顺眼,只道:“老太太做主便是。” 贾母心下大定,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怎么也得你们父母愿意,这样,等过了这个年,咱们喜上加喜,也好好热闹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亲事定 过年时的诸多热闹自不再提, 年后北静太妃来拜访,贾母把姑娘们都叫出来见客。 北静太妃年余五十,保养得宜, 是一位相当温婉的老妇人, 让姑娘们起来, 一人赏了一个鎏荧翡翠纹丝镯, 对贾母笑道:“还是老太太会养人,个个都这样好。” 北静太妃拉了林黛玉的手, 问道:“这可是敏儿的姑娘?” 贾母道:“正是。” 北静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出落的果真不俗, 让人一见就喜欢,你多大了?” 黛玉轻声道:“十五了。” 北静王近年的形势很不好, 北静王妃成日病着并无儿女,仅仅有侧妃生的一个庶子也是病恹恹的,因此北静太妃看着这一屋子的孙子孙女, 不由有些羡慕贾母的儿孙满堂。 贾母把黛玉搂在怀里,笑呵呵道:“这孩子的性子招人疼,我所有子女,最疼者就是她母亲, 她母亲去了, 她来了, 我就总想着她能长长久久的陪伴我才好。” 贾母这话说的不算隐晦, 基本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邢夫人转头看向王夫人, 看好戏般的“啧”了一声。 这桩官司打了这么久,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黛玉头微垂,坐姿端正,看不清神色。 大观园里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以往潇湘馆清冷寂静,如今人来人往,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这边先送过来,丫鬟婆子们个个笑脸相迎。 林黛玉心里自是有丝喜意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夜里却越发睡不着了,往往一坐就到天亮。 大抵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憧憬着,盼望着,却也害怕着。 黛玉心有不静,于是拿了一本琴谱,径自坐在窗前细看,谁知还没看多长时间,就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道:“姑娘,宝二爷院门外面侯着呢,他说想进来来探望一下姑娘。” 紫鹃正在点香炉,闻言笑道:“这可真是三十晚上的月亮头一回了,他哪次不是抬脚便进来,这次怎么还通报上了呢。” 黛玉嘴角微抿:“叫他进来。” 宝玉带着金玉冠,穿一身霜百青点缀锦长袍,他也长高了些,已有些少年儿郎的样子,只是那张满月似的娃娃脸没变。 他立在门前,并不进来,黛玉端坐在窗前,也不开口唤他。 初见时,两人都是孩童,言语无忌,行为不避,笑自真心,哭自真心。而如今,数载相伴,盈盈一水间,不用一语,便可知对方可想。 宝玉道:“今后我不能常来看你了。” 黛玉道:“谁要你看,一生都不来才好。” 宝玉笑了起来,黛玉也微抿了了嘴,总是泪花朦胧的眼睛里升起层层笑意,灿若星河,宝玉不禁看的呆了。 两人相视半天,宝玉终是道:“我去了。”黛玉点头,宝玉便离去,黛玉双手托腮,只觉脸发烫,心口也怦怦跳,再看那琴谱,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好像碧草落入湖水,总是飘飘浮浮的不知归处,如今靠了岸,又担心一阵风来,再次依无所依。 贾母动作很快,她等了许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王夫人松了口,迎亲可以推后,毕竟两个玉儿不大,但定亲还是抓紧早定早好。 在古代,两家定了亲,基本上没有大的意外就做定了,黛玉又是荣国府的外孙女,王夫人就是再不喜,也不敢定亲后反悔。 贾政躬身,双手将手上的东西奉给贾母。 八折金帖上,写着“预报佳期”四个字。 “谨诹嘉仁十九年一月十八日,惠蒙冰语,不揣微寒,仰攀令千金与犬子结为百年佳遇,秦晋之好,愧无兰田美玉,幸牵朱幔红丝。恭布微忱。” 左下角写着“贾政,谨致。” 贾母的手微微颤抖,一遍遍的抚摸着“预报佳期”这四个字,连声把鸳鸯叫来,吩咐她把那暻花暖凤盒拿过来,将婚书放在里头。 等贾政走后,贾母兴致颇高,又让鸳鸯拿了她的私产单子来看,又把黛玉叫来,一块吃的晚饭。 贾琰并不大知道府里的事,吏部已经放了今年各地官员的补缺情况,他这两天忙着跟虞老先生商量去哪个地方好。 他的意思是哪里穷往哪里去,这样比较好出政绩,可是虞老先生说他太想当然了,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每年的官吏考核无非就是那几个标准,一个是赋税,一个是科举。赋税依靠农民种地,一春一冬,两三年能有大改变就算不错,科考是看你管辖的地方出了多少秀才,举人,进士,这个更是要从小要抓起的。如果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那更不可能供养出士子。又穷又落后,这两个都是连在一起的。 还是富庶的地方好,在这个基础上,锦上添花总是件比较容易的事,想做点什么,人力物力都能跟的上。 贾琰决定听取虞老先生的意见,最后选择了苏州的关乡县知县。 半个月后,朝廷的调令就下来了。 贾琰接到的任命竟然是梧州的同知,从六品。 他以为是虞老先生在背后出了力,谁知道虞老先生也是一头雾水。 虞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次吏部审核的官员,是周旷昔日一个老部下的儿子。” 所以,应该是周旷在背后打了声招呼,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要拉拢他。 贾琰并没有跟虞老先生讲过滁州的事,只让他带了封信给周旷,这次便将滁州的事细细告诉他。 “先生,”贾琰心里隐隐有股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我在滁州铸造了一批兵器,在信上也说明了,按理说侯爷该接受了这批兵器该上报朝廷,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而且,我听他的意思,沈家私铸兵器的事他是早就知道的。” 虞老先生笑道:“你多虑了,周旷这孩子我知道,他是谋定而动的性格,现在不动手,可能是时机不到,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朝廷那时候主和,反战,我那时候也是主张以安抚民生为要,户部吃紧,打仗的后勤根本跟不上,周旷不但要管着前方的战事,还要抽空上书跟朝廷上我们这群老顽固酸文人打机锋,最后硬是守住了边辽,将几十年来都骚扰边境百姓的敌军赶到了僻山里。” “这二十多年,他伤了腿,两个儿子也都战死沙场,如今仍是茕茕孑立,想起当初我们群臣对他的攻击,我心甚愧,他是朝廷百姓的功臣。” 贾琰不语,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昌远侯周旷为保皇一派,他无儿无女,据说不仅伤了腿,也伤了根本,不再可能有子嗣,他也不投靠任何皇子,从战场下来后主动就交出了兵权,圣上因此甚为倚重他,几乎是故意将他扶持起来对抗逐渐势大的沈家。 可是一个侯爷,为什么兵部吏部都要插手,为什么这么急于拉拢人才,紧紧是为了对抗沈家给圣上表忠心? 他并没有在滁州一事上立多少功,周旷早就知道这件事,那么周旷想拉拢他,就是因为他于铸造兵器上有些用,这么看重这件事,却也没有很强硬的要求他去兵部,贾琰觉得奇怪。 周旷不掌兵权,又是外姓人,谋逆的事不可能成功,就是成功了,他又没有子嗣,谋逆了传给谁呢,恐怕这也是圣上对他放心的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昌远侯跟沈家是对头,两派针锋相对也是许多年了,圣上也是乐见其成的,他要用周旷打压沈家,贾琰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将信给了周旷。 可是如果,周旷跟沈家不是对头呢? 贾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管如何,周旷就是拉拢他,也就是顺手一扶的事,他现在地位,还不会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先做好眼前的事是正经,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贾琰将要去外放的事上报了贾母跟贾赦,贾母不赞同,可是见贾琰不听劝,也就随他去折腾了,贾赦听见了连眼风都没赏给他一个,只说知道了便让他走了,自从上次他拒绝了成为嫡子的事后,贾赦已经无视他很久了。 他的两个小丫鬟,羊花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磐月是扬州人,家里人早已联系不上,也不会来接她,磐月又到了出嫁的年纪,贾琰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她。 因为羊花没在,他东奔西走的,又没谁刻意跟他说,他还真不知道宝玉黛玉定亲的事。 所以等到贾琰打开贾母给他的暻花暖凤盒,看到里面装的是宝玉黛玉的婚书后,他着实吃了一惊。 他就是对《红楼梦》再不熟悉,也知道宝玉黛玉是悲剧,为什么现在已经发展到定亲了?然后然后,为什么要把婚书给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贾母很快解释了缘由。 原来这婚书需要女方父母的书上名字的,父母不在,就由族中人书写,黛玉虽无近亲,但仍属于姑苏林家一族。再者,林如海和贾敏都葬在祖籍苏州,身为女儿,出嫁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拜祭告知一下父母。 因此林黛玉势必要回一趟苏州。 本来该让贾琏去送,只是不巧,薛蟠杀人的事这段时间就要下判决,贾琏每天四处为薛蟠的事奔波,因王夫人同意了亲事,贾母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愿意给薛姨妈几分面子。 而贾琰外任的地方梧州,正好紧挨着苏州,不若让他顺便把林黛玉送到姑苏林家,等这边事情一完,就让贾琏过去,再将林黛玉接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惊变 朝廷的任命书上要求贾琰四月份到梧州报到, 从京城到梧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 贾琰自己的话快一点, 但现在出了变故,带着林黛玉,肯定要走慢一点, 所以他合计了一下, 决定马上就出发。 走的那天, 风和日丽, 天空地净。 只是到门口来送人的只有贾琏和贾环。宝玉因为王夫人拘着他读书, 遂不曾来。 一开始走的是陆路, 因为贾琰怕出意外,特地走的官道, 但是这个时候的马车是没有防震功能的,颠簸的厉害,没走了两天,林黛玉就开始上吐下泻了。 贾琰问了一下紫鹃, 知道林黛玉不晕船,于是便决定改走水路,单独又雇了一条船, 又停了几日,等林黛玉的情况好些后, 才登船离去。 贾琰正在研究梧州的资料。 梧州地处长江南岸, 属于江宁府, 紧挨着苏州,典型的南方水乡。虽不如苏州闻名,但也是繁华胜地,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以水稻,小麦为主。相比其它地方的匪患,旱灾什么的,这个地方颇为安宁。唯一困扰百姓的可能就是水涝这方面。 梧州知州刘远度,就是他的上级,进士及第,别人是官运亨通,一步步往上走,他是反着来,出道即巅峰,刚中进士时极得圣上喜爱,当即被封为太子少师,这简直闻所未闻,虽是虚职,但官职高啊,当时圣上因为这事还遭到了御史弹劾,说圣上以喜好治国,乱了吏法,但圣上还是坚持不改初衷,把弹劾的折子都压了下来。 出身正,年龄小,还走了狗屎运极得圣上喜爱,那前途怎么看怎么光明。 未料这位主不到半年就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圣上,被降成了翰林庶吉士,自此就开始一路被降,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读,右春坊庶子,然后遭遇了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被圣上一脚踢出了京城,到闽西任知府,三年前又被降到了梧州当知州。偏偏就查到的资料看,他又没犯什么大错。 贾琰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希望这位官途略奇葩的上司好相处一点。船舱昏暗,他看了一下午,决定起身出去走走。 谁知刚走到船尾门边,就看到紫鹃在旁边守着,紫鹃看见他,手往船沿上指了指,林黛玉正迎风站在船沿上。 贾琰想了想,还是向前走去,在离林黛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 “林妹妹可好些了?” 黛玉回头,见到是他,轻身福了一礼,笑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三哥哥一路照顾。” 少女已经到了最美好的年纪,她也很会打扮自己,珊瑚色牙兰锦织对襟小褙,霁蓝色明月流霞长裙,显得秀雅又明丽。眼眸如水,身材窈窕,皎若兰月,飘若回雪。 贾琰观察了一下林黛玉,发现她虽然又瘦了些,但脸色红润,精神也挺好,他本想劝她去休息,但临出口还是换了另一句话,打趣道:“还未给林妹妹道喜。” 林黛玉也微微笑了下,眼神明亮而充满希望,听见他如此说,并不见扭捏,许是海上的环境让人放松,她甚至轻点了下头,忽而听到叫声,她便转头去看,原来是一群海鸥低鸣着飞向高空。 愿沧海为水,愿巫山作云。 贾琰负手而立,亦抬目看向远方。 天地空净,流云碧影,两岸清荣峻茂,重岩叠嶂,万道霞光铺于波澜壮阔的海面,巨大的浪潮裹挟着急流不断向前,给人带去希望与新生。 愿乘风破浪,愿锋出磨砺。 一个月后。 船停的是梧州,贾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梧州知州刘远度那点个到,毕竟车马劳顿,坐船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而且现在春雨不断,路又不好走,不妨让黛玉在这休息几天,他再送她去姑苏。 贾琰刚走进署衙大门的时候,就有衙役来询问他是否是刚来的同知,等贾琰回答是后,衙役便将他引到了署衙后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两个人,都穿着常服,分别坐在下首的左右两边椅子上。 见到他来,左手边一个三十左右的人当先站起来,友好的上前握住他的手,问道:“可是贾同知?真是少年英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面如冠玉,凤目清举,鼻梁英挺,长眉入鬓,端的是一副好相貌,穿一身霁青色祥云直袍,一派君子之风。加上脸上的笑容,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待贾琰点头后,中年美男子忙拉着他坐下:“贤弟走了多久?这一路累坏了吧。我这里备了酒菜,只等着贤弟来。” 一句话就从贾同知变成了贤弟。 对面椅子上的男子“哼”了一声。 贾琰赶紧站起来,按说该是他先给知州见礼的,只是这位中年美男子太过热情,他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就被按着坐下了。 美男子看见贾琰的神色,才一拍脑门,道:“来来来,贤弟,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咱们梧州的廖通判,你叫他大哥或子英都好。” 贾琰本来以为对面的人是知州,结果不是,难道? 他抬头,见美男子果然指着自己道:“我是咱们梧州的知州刘远度,你叫我二哥或者常怀皆可。” 对面椅子上的男人向美男子严肃道:“常怀,我们这是署衙,不是梁山的忠义堂。” “子英严重了。”刘远度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这知州的气场,为人,和想象中有点不同呀。 贾琰站起来,抬手道:“常怀兄,廖通判。” 知州为一州之长,管辖县,同知和通判都为其下属官员,同知负责辅佐知州管理盐c粮c河工c水利以及清理军籍c抚绥民夷等事务。 通判负责治安,刑罚,捕盗,海江,户口c赋役c狱讼等事务,同时对知州有监察之职,一般由皇帝亲自委派,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利。 廖子英终于站了起来,他身高八尺,身材健硕,剑眉星目,除了黑了点,其实相貌也相当英武。他略抬了下手,公事公办道:“可否先看一下贾同知的官印,官服?” 廖子英看过他的官印,官服,点了点头,道:“你来的太迟,之前的同知已经到别处任命了,换我跟你交盘。总共有三十一大项,在职官员人数,粮食数目,赋税数目,马匹数量,在职人犯数目,在劳役数目······” “子英,不急,贤弟今日刚来,且让他休息片刻。”刘远度在旁边急道。 廖子英瞪了刘远度一眼,刘远度当即不再吱声,廖子英回身,从桌子上拿来十几本厚厚的册子,交给贾琰。 “罢了,你先休息几天,把这事务暂且熟悉一下,都怪你来的太迟,”廖子英声音有些不悦,“这是上任同知登记造册的,可是你焉知他有没有为了粉饰政绩而掩盖污点?现在他走了,你都得把这担起来,前几天我去粮仓看了看,好多粮食都霉变了。” 这廖子英虽然态度不好,说话也不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为他考虑的,贾琰感激的冲他笑了笑,道:“多谢。” 刘远度拉了他,笑道:“我先领你去你住的院子安置吧,就在咱们署衙的后边,哦,不知贤弟可有家眷?” 贾琰点头:“有一家妹,不过她过几天就去姑苏老家那边住。” 刘远度热情道:“令妹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告知我夫人,让我夫人去办,我们两家院子相邻。” 接下来的几天,贾琰就在屋子里埋头看了三天梧州的各项资料,等到天放晴了,黛玉也缓过神儿了,便向刘远度告了假,送林黛玉回姑苏。 姑苏林家也是士族大家,底蕴悠久,不过林家因子息不丰,权臣不多,加上江南人才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新士族层出不穷,姑苏林家便渐门生凋零,不复往昔。 林如海这一枝是被分出去的嫡支,亲缘关系要追溯到五代以上,故贾母说林家没人了,也不算说错。 但到底是诗书世家,贾琰一路走来,画栋朱帘,青松翠柏,池台水榭,错落有致,虽不见华丽,但含蓄厚重,另有一番雅致悠韵。 家仆将贾琰林黛玉带入了一间正房内。 房内主位上有两位老人,一个面蓄白须,身材清瘦,眼神矍铄,应该就是林家现任族长林甑,一位面容慈祥和善,身体微胖,应该是他的夫人。 丫头拿了铺垫来,黛玉叩头,贾琰行揖礼。 林老太太将黛玉扶起,满脸怀念,叹道:“真真有林公之风。” 林老太爷呵斥:“妇人不得多语。” 这是一位典型的封建老家长,要求妻子三从四德,为令是从。林老太太许是习惯了他这套,笑吟吟的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叠声的问黛玉年岁,几时到的姑苏。 林老太爷冷哼道:“可惜没有林海之骨。”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观其神色,怕是这林家和黛玉之间有什么隔阂,黛玉上一次回苏州应该是林如海故去那次,那次是贾琏陪她来的,帮忙处理了林家后事。 贾琰道:“林家士族大家,讲礼仪仁孝,晚辈恭拜,长辈见遴选而弗知,口出诋毁,这是什么道理?” 林老太爷点头:“我们自是比不得贾家出口锦绣,背地里却蝇营狗苟。勿多语,婚书拿来,我自盖了印,随你们去便是。” 贾琰想着还是办正事要紧,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反驳,从袖子里拿出婚书递给林甑。 贾琏那次看来着实是得罪了林甑,林甑这种最讲礼仪的人竟然连面上跟懒得跟他们寒暄,干脆利索的就在纸上盖上了印戳。 随着印戳的盖上,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静了下来,刚刚因为林甑的话而产生的伤感也烟消云散。 贾琰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想给黛玉看一眼,黛玉却猛然转过了身。 贾琰想起这里的规矩,笑了笑,遂伸回手准备将婚书重新放进盒子里。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桌子上的一个古藤长青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花碎裂。 桌椅也开始晃动,房屋土木在一瞬间层层掉落。 天色阴暗,乌云逆转,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 德不配位,天降灾祸!是为大凶! 外面传来一声尖锐骇然的叫声:“地动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惊变之后一 此为防盗章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 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忙来捂她的嘴,赔笑道:“我跟你玩笑,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 那么小的年纪, 出去做什么呢, 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 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 这又出去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 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 贾琰年纪又小, 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 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 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迎春连连摇头:“分明是你害我!你拿着不就好了。” 贾琰笑道:“二姐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只管把这钱保管好就成,等二哥哥找你要时,你再给他,若是你在园子里都听到了你的亲事,可能就有点晚了,这也不怕,你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答应我了,会给你做主的。” “二姐姐,谁也不能负责谁的一生。我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你千万要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惊变之后二 此为防盗章  贾府众人分昭穆, 站在两旁,神色肃穆, 贾敬主祭, 贾赦陪祭,贾琏献帛。 礼乐响起,贾敬跪在最前方,念: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吉日良辰, 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 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 众人退出, 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 除夕守岁,喝屠苏酒,食如意糕, 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 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 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 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 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梧州完结一 此为防盗章 但进了考场之后, 他却不确定了。 他头晕眼花直想吐。 他知道古代的考试很考验身体素质,自从他穿来那天起, 就一直都有注意身体,早上绕着桃花源十圈起步, 不单单为了考试, 古代医疗效果不行,疾病治愈率低,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平常不挑食(重点是也没条件让他挑), 每顿八分饱, 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的,所以他的身体相当不错。 这次也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他旁边的人。 古代考试还是很严格的,半夜进场, 进场前搜身,必须是单衣单裤单鞋,防止带小抄, 考试只需带书具就好。 搜身后考生还可以领三只蜡烛, 随后就进入考场, 先睡觉,第二天天明再考。 考场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 用木板和周围的人隔开, 因为人数众多, 小隔间一个挨一个,甚是狭小,前面是书桌,后面就是床加恭桶,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进去之后门就会被锁上,之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直到三天后交卷。 他旁边的考生许是吃错了东西,夜间又着了凉,刚一发卷就开始拉肚子,且耐力持久,气味浓郁,一拉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拉完,没过一刻钟,他又开始了第二发。 贾琰的嗅觉特别灵敏,他们离得又近,现在他感觉整个人都浸染在一股屎尿的味道中,旁边那人还在“呃··嗯··”抑扬顿挫的使劲,明显是在憋个大的,一阵“噗噗”的声音传来,那考生舒服的松了口气。 贾琰一侧头,将才吃的早饭,一点不剩的全吐了出来。 这是生理恶心反射,真心控制不住。 贾琰定了定心神,努力去看试卷。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和墨义,都是纯背诵的东西,前者就是摘录经书中的一页遮去几个字,相当于完形填空,后者是用经书提出问题,用原文回答,相当于简答题。 帖经考的是《孟子》中的梁惠王的下篇,墨义的几个问题也不难,粗粗看了一下,贾琰松了口气。 苦学五年,他优于别人的是他的学习方法科学,又是成人的思维,所以见效快,但这也是劣势,他的思维已定型,文章更多的是照着命题迎合的,空有表,里却不够。 所以帖经和墨义是他的主抓项,他不能失分。 他爷爷是书法大家,毛笔字他也是从小就练的,他一向好强,草书行书楷书都不错,只是科举规定只能用馆阁体,很是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中午官府送来的饭食是四个饼,一碟子腌菜,加一份粥。 贾琰觉得空气里还是有股味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吃,遂强忍着吃了三个饼。 哪知道下午才想着答题,旁边的人又开始拉了,他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之后两天也是这样。 旁边的人不停的拉,他不停的吐。 三天没吃什么东西,贾琰气力已到极限。 旁边的考生该比他身体状况更差,本以为会被抬出来,结果人家还在坚持考试。 贾琰到最后一场策论的时候反倒被激起了气性,也不想那么多了,放开手脚畅所欲言去答题。 门被打开的时候是第四天早上,朝阳喷薄而出,和风日丽。 他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 “在下卫敬秋,真是对不住兄台了!”卫敬秋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此时正冲着贾琰连连作揖。 贾琰见他腿肚子都在打颤,赶忙扶起他:“这也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两人颇有些难兄难弟之感,只是身体不支,也不好多说,交换了姓名家世,便匆匆而去。 贾琰拿着自己的文章试题去找钱木斋,钱木斋起先不理,贾琰把贾母赠送的蝉玉带钩双手奉上后,钱木斋才喜笑颜开的让他坐下。 “啧啧,”收了东西的钱木斋分外满足,一手抚摸着“怀胎五月”的肚子,一边摇头晃脑:“你这是答的什么破烂?” 贾琰心里骂娘,面上还是笑如春风的凑上去:“我胆小,老师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看似词藻华丽,实则故作高深,满纸空言,庸俗鄙薄,狗屁不通!”钱木斋说的唾沫横飞,显然是真心看不上。 贾琰有点心灰,科举重八股文,内容必须用古人语气,观点必须与程朱理学相同,若有与之不同的观点则无法通过考试。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c字的繁简c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种专讲形式的科举,自然逐渐造成考生内容空洞,思维僵化。 贾琰自有一肚子的所思所想要直抒胸臆,然而在这种考试制度下,他不能讲。 他一个现代理科生比不上真正的古代文人大家,既能表清达意,又能避开忌讳,只好选一条最稳妥的办法,抛弃了部分内容。 “我还没说完,你哭丧着脸做什么?”钱木斋一抬眼看见贾琰那副衰样,乐了,拖了个长腔,直把贾琰吊的七上八下的才道:“不过现在考官就爱你这华而不实的腔调,可惜你还是愚笨的很,做都做了,还不彻底些,半拖半拉的,看着让人心烦,过是没问题的,名次不会很好。” 说罢将纸卷一把掷在他身上:“滚吧,下次没什么好东西就别登门。” 到了放榜那日,果真如钱木斋所说,过是过了,录取七十三名童生,他排在六十一,第一名巧了,贾琰也认识,正是考试坐在他旁边的卫敬秋,没想到那人看着瘦弱不堪,心理素质倒强,那几天两人都不好过,一个吃了拉,一个吃了吐,贾琰自觉受了影响,卫静秋照样头名,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实力超群,即使受影响也能碾压。 贾琰对这个成绩不甚满意,贾母却是极高兴的。 贾母是金陵史侯家的小姐,簪缨世族出身,后嫁与贾代善,历经荣国府的鼎盛时期,现在贾府看着富贵繁华,她却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实际上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也无力再管。 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贾府为勋贵之家,除开早逝的贾珠,已经数十年不曾有人在科举上进学,何况贾琰一个庶子,本就不多期待,现在竟然考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元春封妃省亲,贾琰进学,在贾母看来,这就是家族代代延续的好兆头。 于是特特把他叫来,好生勉励了一番,问他平常吃什么玩什么,丫头小厮使得的可还顺手,有什么不便。 贾琰便趁机告诉贾母,现在他师从钱木斋,已经不大去族学了,想把族学的束脩撤了,转到钱木斋这边来,贾母自然无不可,又说以后每个月再从公中给他加十两的束脩。 恰巧贵妃又差人送来一个灯谜,于是贾母就命各小辈儿来猜灯谜。 不一会儿,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史湘云并三春便都来了,又去传贾环贾兰。 众人看见贾琰在这里,都有点惊讶,贾母便向众人宣告贾琰中榜的消息,众人便上来道贺。 贾琰看她们要猜灯谜,自己最不擅长这个,便想要走。 贾母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儿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接触了几次,发现竟是个极有主意的,一言一行也温和有礼,难得是不卑不亢,没有庶子身上那股小家子气,贾母有心让她们小辈亲近亲近,就不让他走。 贾环后来去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果真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大船,长三尺,高也三尺,里面应有尽有,精巧非常,放在水里就能动,还能随意折叠,贾环喜欢的天天睡觉都放在床头。 他在贾府就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贾琰不过给他做了些哄人的小玩意,他便觉的贾琰真心待他,与贾琰愈发亲近起来。 贾环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递给贾琰。 盒子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甜酸乳瓜,一格放着红莲蒸坭双色糕点,“给你吃,你不喜欢的话回去给磐月和羊花。” 贾琰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揣袖子里:“谢谢环儿。” 至晚间有太监过来,将礼物给猜灯谜猜对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炳茶筅,只有迎春,贾环,贾琰没有。 贾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也没猜对,跟你作伴,你难受什么?” 贾环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 贾母也来了兴致,让人做了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让她们各自再做一首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梧州完结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打趣他。 相比于贾宝玉与贾环,贾琏与贾琰的关系还算不错, 贾琏初时待他淡淡, 然无意接触了几次,发现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倒稳重,也不多事,又因两人皆没有母亲,也没那么多利益龌龊,故多了一分真心, 后贾琏遇烦闷事时无人可说,来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性格平和, 嘴巴也紧, 于不如意处时常能宽慰他一二, 时间久了, 一来一往, 两人之间倒也有几分兄弟样子了。 “蓬莱的斗星没有,胡州的美人儿倒是有一个。”贾琏眼神微勾, 靥生桃花, 似回味似感叹:“皎若太阳升朝霞, 灼若芙蕖出绿波。可惜, 我不能······”说到这看见贾琰的脸, 想起他年纪尚小, 遂连忙止住了话头,转而恭喜贾琰进榜的事。 客套了一会儿,又说起这次的胡州之行,原来这次去胡州,是因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之故,薛蟠不知得了哪里的线,说搭上了胡州粮草的差事,只跟着走一趟就行,薛蟠信以为真,收拾行李就出发去了胡州,哪知道却陷进了胡州官与商之间的一场官司,粮草的事只是饵,胡州商人被官府剥削的喘不上来气,早就没钱了,官府中有些权势高的人便想着以四分利借贷给商人,这叫“剥皮抽筋”,这些当然是私下进行的,胡州商人不想坐以待毙,仗着官府也不敢声张,便以粮草为由来造势,吸引大量商人来胡州,以此来跟官府斡旋,薛蟠正好上去被胡州商人忽悠着挡枪去了。 官府那边是端王爷的小舅子,薛蟠等人影响了人家的一番好事,勃然大怒,正好想挑只鸡杀来吓猴,便挑上了薛蟠,但一查薛蟠的母亲妹妹居然还借居在荣国府,这小舅子为人颇有眼色手腕,于是给贾政这边就寄来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赶紧把你这傻外甥领回去,若不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贾政看信怒极,与王子腾商量后一起给人回了一封道歉信,然后为防万一,就让贾琏一边送信一边接人,连夜就赶去了胡州。 于是才有了贾琏这一趟胡州之行。 贾琰听罢,很是同情:“哥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这般看人脸色的事能有什么说头,”贾琏抱怨:“胡州都乱成一锅粥了,薛大傻子什么都往上凑,以为人人像他那么傻不成?这一趟少说又折进去十万”。 贾琰心内沉吟,听贾琏一番道来,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便问:“胡州商人的银子都到哪去了?” “年头上端王爷上了一道折子,请求为胡州总商李四海封了个义商封号,然后要求李四海募捐了百万银为颍河修建堤坝,接着旁边的株州大灾,少不得又是募捐。” 贾琰道:“如此说来,那都是经了圣上眼的,之后再高利借贷给商人,恐怕也是早就摆好了,否则这等坐牢抄家的事,一个王爷的小舅子,还没那么大胆子。胡州商人这次,怕是做什么也枉然了。”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天下也只有一人能做。 看如今这位的作风,要收拾谁,就先把谁高高的抬起来,荣国府浩浩荡荡的大观园省亲,也不知是福是祸。 贾琏并不当回事,只笑:“横竖与咱们没什么关系,我这一趟虽辛苦,心里倒也松快。” 如今荣国府,贾琏主外,王熙凤主内,两人权利上有些交叉,上次有人求贾琏给个活计,王熙凤转眼就把这个活计给了别人,等到这人去求她,她还奚落他活该他跑远道去找贾琏,以后想要活计就直接来找她,竟是连丈夫也要故意压一头,贾琏面上不在意,心里估计有了芥蒂,曾经半真半假的跟贾琰抱怨过:“你这个二嫂子,我是不如她。” 然而真的不如吗也不见得,端看这不似人间的大观园,其中多少土木建设,人情往来,这么一项大工程,百分之九十都是贾琏主责的,就知道贾琏虽不喜读书,但于庶务上也颇为精通。 “不说胡州的事了,你上次找我,可有别的事?”贾琰一般没事也不去找他,贾琏只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有一件小事,”贾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道:“满芳轩想从咱们家收些野味稻米,我觉得这大小也是个进项,就是不知道哥哥是否看的上。” “满芳轩?”贾琏惊讶:“你如何搭上了这个路子?” “满芳轩是锦伯侯卫家的产业,我和他们家的卫敬秋在考场上相识,之后也有几次书信来往,他无意中说到满芳轩断货的事,我就先揽了下来,成不成的看哥哥的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成的,”贾琏喜道:“我们庄子铺子里的东西正愁不知往哪里弄呢。琰儿,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贾琰笑道:“哥哥不嫌弃就好。” 贾琏撑手苦笑:“外人只道我是长房嫡孙,你如何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罢了,什么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子。” 贾琏是真的不介意,他不喜读书,无心仕途,管着这些庶务也不至于无事可做,更何况王熙凤紧紧把持着财政,他想干点什么都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只想着在外再找个财路,于别的事情上也能松快松快。 贾琰要田庄没田庄,要铺子没铺子,现在也没精力,索性就推给贾琏。 三言两语敲定了此事,贾琏心情极好的往自己的院里去。 “那起子老婆子打量我年轻,便净弄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来糊弄我,光想着法不责众,那便往后走着瞧,算着我是大奶奶那样的性子,那真是走了眼。” 王熙凤一边骂厨房那起偷奸耍滑的婆子,一边照镜子,手里拿着两对耳环比了下:“我戴哪个比较好?” 平儿对着镜子瞅了瞅:“奶奶戴哪个也使得,不过今儿穿了这件缕金挑线纱裙,还是这嵌宝石桃心更好些。” 王熙凤却另择了一银溜菱花耳坠,“算了,不挑了,就戴这个罢。” 平儿在旁一副了然的笑,直笑的王熙凤略不自在的扭了头,啐道:“你这小蹄子越发上脸了,大太太要的东西你发了不曾?可是你忘了,又让我替你挨了骂。”直接将平儿骂了出去。 再一抬眼却看见贾琏倚在门框上,正冲着她笑。 眼角微勾,姿态风流,端的是俊俏儿郎。 而坐于镜前的王熙凤,柳眉丹凤,金环簪佩,比别的女子又是一番不同:少一分动人,多一分妩媚,少一分娇羞,多一分爽气。 从外貌上看,这倒是一对璧人。 “你立在那里发什么呆?”王熙凤嗔他一眼,看他面似有汗,便推了身边的小丫头一把,使唤她打水,又一叠声的叫平儿回来,让她把炉子上温着的莲枣银耳羹端上来,又亲自服侍他宽衣。 “不小心被美人勾了魂,可不就呆住了,”贾琏见她忙的团团转,不由心口微热,自去关了门,就一把搂她在怀,调笑道:“谁知美人意,不动君子怀。” “呸!”王熙凤微红了脸:“再不学那好的,这种话倒是张口就来。” 话虽这么说,她却仍是坐在他怀里动也不动,贾琏瞧着心痒,就开始上下其手。 王熙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半真半假道“琰儿那能有什么事,也值得你巴巴的跑一趟?这些天我见老爷常叫他去陪着,连老太太待他也不同以往,你可仔细着些吧。” “琰儿聪敏好学,老爷老太太欢喜,这原也是常理。” 王熙凤冷哼:“你装什么傻?” 贾琏还是笑:“琰儿再不济也是我兄弟。” “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转了性子,”王熙凤总觉得奇怪,贾琰是大房庶子,将来是可以分家产的,她不信他想不到这点,涉及钱财的事情,贾琏可不是大方的人,如今一反常态,也言语维护起贾琰来,必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便故意刺他:“琰儿是你兄弟,林妹妹也是你妹妹,怎么你这大方的性子,没见使到她身上呢?” 贾琏听她提起这件事,瞬间停住了动作,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林妹妹的事,嚷出来不怕难堪你就嚷,我不干净,你也休想逃到哪里去,该谁受的自有老天看着,横竖我领着我那份罚就完了。” 王熙凤见他恼羞成怒,脸色涨的通红,似是急狠了,也怪自己口不择言,提起这茬来,但多年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什么软话,竟顺着习惯又刺了他一句:“二爷这般任劳任怨,兄友弟恭,只盼有人知你的心罢。” 贾琏冷笑:“我自是任劳任怨,这一年来,我替薛蟠料理了多少事,我竟成了薛府的管事,论远近,这还是你们王家的外甥,难道谁知我的情不成?” “难道谁还亏了你不成?”王熙凤柳眉倒竖,寸步不让:“薛姨妈给了十万两,我大伯那边也出了礼,当真花的一点不剩?别在我面前唬鬼了,怕是不知道被你丢在哪个骚蹄子身上了。” 平儿被叫回来后,见关着房门,便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守着,本以为二爷二奶奶是小别后情热,谁想着渐渐竟吵了起来,听着声响越来越大,只得推门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回京路上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 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 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 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 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 他则明白了, 不要自我束缚, 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 贾琰也就不再纠结, 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 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玩乐一会儿,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若是我得罪了你,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散散心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他不擅长八股文, 但他研究了五年, 未敢有一刻放松,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但进了考场之后, 他却不确定了。 他头晕眼花直想吐。 他知道古代的考试很考验身体素质, 自从他穿来那天起,就一直都有注意身体, 早上绕着桃花源十圈起步, 不单单为了考试, 古代医疗效果不行, 疾病治愈率低, 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平常不挑食(重点是也没条件让他挑),每顿八分饱,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的,所以他的身体相当不错。 这次也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他旁边的人。 古代考试还是很严格的, 半夜进场,进场前搜身, 必须是单衣单裤单鞋, 防止带小抄, 考试只需带书具就好。 搜身后考生还可以领三只蜡烛, 随后就进入考场,先睡觉,第二天天明再考。 考场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用木板和周围的人隔开,因为人数众多,小隔间一个挨一个,甚是狭小,前面是书桌,后面就是床加恭桶,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进去之后门就会被锁上,之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直到三天后交卷。 他旁边的考生许是吃错了东西,夜间又着了凉,刚一发卷就开始拉肚子,且耐力持久,气味浓郁,一拉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拉完,没过一刻钟,他又开始了第二发。 贾琰的嗅觉特别灵敏,他们离得又近,现在他感觉整个人都浸染在一股屎尿的味道中,旁边那人还在“呃··嗯··”抑扬顿挫的使劲,明显是在憋个大的,一阵“噗噗”的声音传来,那考生舒服的松了口气。 贾琰一侧头,将才吃的早饭,一点不剩的全吐了出来。 这是生理恶心反射,真心控制不住。 贾琰定了定心神,努力去看试卷。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和墨义,都是纯背诵的东西,前者就是摘录经书中的一页遮去几个字,相当于完形填空,后者是用经书提出问题,用原文回答,相当于简答题。 帖经考的是《孟子》中的梁惠王的下篇,墨义的几个问题也不难,粗粗看了一下,贾琰松了口气。 苦学五年,他优于别人的是他的学习方法科学,又是成人的思维,所以见效快,但这也是劣势,他的思维已定型,文章更多的是照着命题迎合的,空有表,里却不够。 所以帖经和墨义是他的主抓项,他不能失分。 他爷爷是书法大家,毛笔字他也是从小就练的,他一向好强,草书行书楷书都不错,只是科举规定只能用馆阁体,很是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中午官府送来的饭食是四个饼,一碟子腌菜,加一份粥。 贾琰觉得空气里还是有股味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吃,遂强忍着吃了三个饼。 哪知道下午才想着答题,旁边的人又开始拉了,他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之后两天也是这样。 旁边的人不停的拉,他不停的吐。 三天没吃什么东西,贾琰气力已到极限。 旁边的考生该比他身体状况更差,本以为会被抬出来,结果人家还在坚持考试。 贾琰到最后一场策论的时候反倒被激起了气性,也不想那么多了,放开手脚畅所欲言去答题。 门被打开的时候是第四天早上,朝阳喷薄而出,和风日丽。 他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 “在下卫敬秋,真是对不住兄台了!”卫敬秋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此时正冲着贾琰连连作揖。 贾琰见他腿肚子都在打颤,赶忙扶起他:“这也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两人颇有些难兄难弟之感,只是身体不支,也不好多说,交换了姓名家世,便匆匆而去。 贾琰拿着自己的文章试题去找钱木斋,钱木斋起先不理,贾琰把贾母赠送的蝉玉带钩双手奉上后,钱木斋才喜笑颜开的让他坐下。 “啧啧,”收了东西的钱木斋分外满足,一手抚摸着“怀胎五月”的肚子,一边摇头晃脑:“你这是答的什么破烂?” 贾琰心里骂娘,面上还是笑如春风的凑上去:“我胆小,老师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看似词藻华丽,实则故作高深,满纸空言,庸俗鄙薄,狗屁不通!”钱木斋说的唾沫横飞,显然是真心看不上。 贾琰有点心灰,科举重八股文,内容必须用古人语气,观点必须与程朱理学相同,若有与之不同的观点则无法通过考试。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c字的繁简c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种专讲形式的科举,自然逐渐造成考生内容空洞,思维僵化。 贾琰自有一肚子的所思所想要直抒胸臆,然而在这种考试制度下,他不能讲。 他一个现代理科生比不上真正的古代文人大家,既能表清达意,又能避开忌讳,只好选一条最稳妥的办法,抛弃了部分内容。 “我还没说完,你哭丧着脸做什么?”钱木斋一抬眼看见贾琰那副衰样,乐了,拖了个长腔,直把贾琰吊的七上八下的才道:“不过现在考官就爱你这华而不实的腔调,可惜你还是愚笨的很,做都做了,还不彻底些,半拖半拉的,看着让人心烦,过是没问题的,名次不会很好。” 说罢将纸卷一把掷在他身上:“滚吧,下次没什么好东西就别登门。” 到了放榜那日,果真如钱木斋所说,过是过了,录取七十三名童生,他排在六十一,第一名巧了,贾琰也认识,正是考试坐在他旁边的卫敬秋,没想到那人看着瘦弱不堪,心理素质倒强,那几天两人都不好过,一个吃了拉,一个吃了吐,贾琰自觉受了影响,卫静秋照样头名,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实力超群,即使受影响也能碾压。 贾琰对这个成绩不甚满意,贾母却是极高兴的。 贾母是金陵史侯家的小姐,簪缨世族出身,后嫁与贾代善,历经荣国府的鼎盛时期,现在贾府看着富贵繁华,她却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实际上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也无力再管。 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贾府为勋贵之家,除开早逝的贾珠,已经数十年不曾有人在科举上进学,何况贾琰一个庶子,本就不多期待,现在竟然考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元春封妃省亲,贾琰进学,在贾母看来,这就是家族代代延续的好兆头。 于是特特把他叫来,好生勉励了一番,问他平常吃什么玩什么,丫头小厮使得的可还顺手,有什么不便。 贾琰便趁机告诉贾母,现在他师从钱木斋,已经不大去族学了,想把族学的束脩撤了,转到钱木斋这边来,贾母自然无不可,又说以后每个月再从公中给他加十两的束脩。 恰巧贵妃又差人送来一个灯谜,于是贾母就命各小辈儿来猜灯谜。 不一会儿,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史湘云并三春便都来了,又去传贾环贾兰。 众人看见贾琰在这里,都有点惊讶,贾母便向众人宣告贾琰中榜的消息,众人便上来道贺。 贾琰看她们要猜灯谜,自己最不擅长这个,便想要走。 贾母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儿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接触了几次,发现竟是个极有主意的,一言一行也温和有礼,难得是不卑不亢,没有庶子身上那股小家子气,贾母有心让她们小辈亲近亲近,就不让他走。 贾环后来去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果真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大船,长三尺,高也三尺,里面应有尽有,精巧非常,放在水里就能动,还能随意折叠,贾环喜欢的天天睡觉都放在床头。 他在贾府就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贾琰不过给他做了些哄人的小玩意,他便觉的贾琰真心待他,与贾琰愈发亲近起来。 贾环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递给贾琰。 盒子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甜酸乳瓜,一格放着红莲蒸坭双色糕点,“给你吃,你不喜欢的话回去给磐月和羊花。” 贾琰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揣袖子里:“谢谢环儿。” 至晚间有太监过来,将礼物给猜灯谜猜对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炳茶筅,只有迎春,贾环,贾琰没有。 贾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也没猜对,跟你作伴,你难受什么?” 贾环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 贾母也来了兴致,让人做了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让她们各自再做一首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琰绞尽脑汁想了一谜写上去。 大家和他不熟,对他多有好奇,又见他小小年纪就中榜进学,想必学识是好的,一时都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道: “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 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众人都大笑起来,宝钗笑道:“这可跟环儿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琰在旁边动也未动,托起茶杯喝茶,道:“你们先别急着笑,可都猜出来了?” 众人一想,竟然没有头绪,有时候越是这类白话越不好猜。 “我猜到了!”宝玉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不是林妹妹的林字吗?” 林黛玉也猜到了,只是不说。 贾琰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他是想到了他前世姓林,一时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姓林的了,他点点头,道:“是这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金玉良缘道欢喜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只比宝玉小了半岁, 不妨也叫他住进园去, 许是宝玉能在读书上受些影响,也未可知。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 林黛玉选了潇湘馆, 贾迎春选了辍锦楼,探春选了秋爽斋, 惜春选了蓼风轩, 李纨选了稻香村, 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 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 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 稍显偏僻,周边以假山环绕,将其跟内景隔开,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方豁然开朗,湖水深深, 清风徐徐,水上走廊蜿蜒而至, 待走过这一片走廊, 才见琳宫合抱, 绿柳周垂, 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虽不见华丽繁盛,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还不是怪老太太,把人养的这样好,可不是要打官司不成?”凤姐笑的意味深长,扭身躲过了贾母佯装恼怒的一巴掌。 邢夫人薛姨妈也不知他俩打的什么哑谜,只赔笑坐着。 王夫人抚摸了一下手上的佛珠,却是道:“大过年的,什么打官司的,也不知道避讳。”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又笑:“我自罚一杯。” 看了一晚上戏,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三十八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大观园的姑娘们个个才思敏捷, 行个酒令也与众不同。 鸳鸯拿了副骨牌, 笑道:“我依次说三张骨牌, 说完再合成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 成语俗话皆可, 但是都要叶韵, 错了的便罚一杯。”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 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 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黛玉怕被罚, 也不理论,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 除了宝钗,众人皆没注意。 玩乐一会儿,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 若是我得罪了你, 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 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不等黛玉发问,紫鹃就忙笑道:“厨房的人都不在,姑娘要不拿这百果糕再垫垫?” 林黛玉默了一瞬,冷笑一声:“偏我的丫头去的时候就总不在,可就这样巧,空着手去的,必定空着手回来,若是拿上几百钱,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倒是要去问问外祖母,这是个什么规矩道理。”说到最后,就已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给她抚背,笑道:“别说跟老太太说,姑娘就是能跟二奶奶说,那我也服你,就怕你只是嘴上嚷嚷。” 紫鹃这话没说错。 林黛玉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周瑞家的最后把拣剩的宫花给她,她就能当面刺回去。 现在,并不是她改变了秉性,而是,她不再做无用功。 在这府里,贾母自是疼她的,然而一个贾母也不够,她的身份就是借居来的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前路无依,难免被人轻视,告诉了贾母,无非是处置一两个奴婢,可那时候自己不过就说了周瑞家的一句,满府就说自己小性儿,现在再大张旗鼓,不定自己被说成什么样子,况她心思细腻敏感,又不是那种能无视别人之语的人,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趋炎附势,这也是很常见的一种人性,到哪里也变不了,既如此,何必再告诉外祖母,让她为自己忧心。 “罢了罢了,我何苦做那讨人嫌的人。” 林黛玉的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思量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拿手帕捏了一点点心,还是忍不住嫌弃:“百果糕以杭州外卖者为最佳,以粉糯,核桃,夹仁为料,不能放橙豆,这个里面放了太多橙豆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吃了。” 紫鹃见她果真不吃,便把碟子收走,假意嗔怪的瞅她一眼:“真是这个性子,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让人不知怎么办好。” 林黛玉道:“古文字趣上有一故事,一官多食橙豆,坐堂时,众后中有撒一响屁者。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黄干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官员与衙役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就笑的撑不住揉起了肚子。 “竟然是江南的点心,看来雪雁这次还是拿巧了。”紫鹃笑说了一句,却看到林黛玉忽然收了笑,神色恍惚似回忆起什么。 紫鹃心里暗悔失言,料想必是这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转了话题,“姑娘要想吃家乡的点心,那也简单,等这边的事定了,依着规矩也是要回趟扬州的,到时候姑娘跟宝玉一起回去,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林黛玉听了登时脸颊涨红,啐道:“你这丫头疯了,见天说些没边的话。”作势就要来挠她。 紫鹃见她思绪从思乡上转了回来,就笑着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试探一下宝玉。 她虽是丫鬟,然黛玉待人挚诚,两个人好的姐妹一般,她着实挂心黛玉的终身,她是看好宝玉的,不说宝玉和姑娘这些年的情谊,单说宝玉性情温和,又是自己外祖家,就比外边的强了百倍,姑娘又没父母做主,只能指望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可能是考虑两人年龄还小,竟不大着急。 其实莫说是老太太,端说是宝玉黛玉这两个当事人,那也是不着急的,自从这两人互通了心意,宝玉说了“你放心”,又送了旧手帕之后,往日的诸多猜疑,嫌隙竟去了大半,宝玉不再试探,连黛玉也平和了许多,不再拈酸吃醋,两个人都是有情饮水饱,再无烦忧之事。 少年少女皆是豆蔻年华,情到浓时,便觉得将来也会是顺理成章,若是不成,那便是一块死了,也算在一处儿。 哪想得到,誓言犹在耳,便见他另娶佳人,竟是初心已负。 兜兜转转一场梦,痴痴怨怨一场空。 所意一生不离者,亦终离也。 贾赦自己想了想也有道理,反正这事暂时也不急,警告了贾琰几句别耍别的心思就急急的朝“沁姑娘”那去了。 邢夫人见贾赦走了,才冷笑了一声:“人家蟾宫折桂的都不敢不认母呢,我们哥儿了不起,一个举人,连我也开始瞧不起了。” 邢夫人很生气,她不想贾琰记在她名下是她的事,贾琰嫌弃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三十九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 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 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 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 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 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 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 一时慌的不得了, 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生怕黛玉呕吐, 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玉不理, 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 她也不用手帕, 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玉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玉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玉,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玉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玉,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玉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玉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顶那。”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等贾琰上了梯子往上挂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底下等着,准备旧巢打下后就打扫,贾琰却默了默:“到底是它原来的家,就这么放着吧。” 紫鹃见林黛玉也不说话,便道:“是我没想到,有个念想也好。” 小小的竹屋挂上去,给屋里也添了一抹绿意。 黛玉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女孩的心思柔软细腻,她还往里面铺了细细的软草。 贾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屋外也没走,他执意的也盯着天空看,似是在寻找一个结果。 半个时辰了,等两人皆有些灰心之时,却听到“扑棱扑棱”挥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最先欢呼起来:“它回来了。” 那只小燕子先是疑惑的转圈,之后吱呀叫了几声,似是兴奋,撞开竹屋的小门便飞了进去,又猛一下飞出来。 连续这么几个来回,小燕子终于确定了,这是给它的新家。 它飞出来,低低的在黛玉旁边绕了一圈,好像是在表示谢意,之后又飞出窗外,越飞越高,最终不见了。 黛玉这次却没有失落,她肯定的点点头:“它是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贾琰附和:“是啊,它是自由的。”他的目光也随着燕子越飘越远,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高风暖,我们都曾年少,我们都曾有一个美好到不愿离开的梦。 只见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的,斗鸡眼一般。 平儿忙过去给王熙凤顺气,服侍她坐下,朝贾琏劝道:“二爷怎么一回家就吵,奶奶在家操劳,日日盼着二爷回来,二爷带回来一点子东西,奶奶就欢喜的不得了,纵使口角上有几分不是,也该让着些。” “我确实不如你,你养的好奴才,果真和你一条心。”贾琏冷笑,说的平儿也脸红,待要给贾琏陪个不是,王熙凤又在一旁看着,呐呐的站在一边不言语了,贾琏看着分外心烦:“你们主仆情深,我就不在一边碍眼了”,说罢便抬腿走了。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晚间刘姥姥又来,忙忙叨叨的,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卿尚未字我未婚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薛姨妈更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 这些年见女儿有主见, 便事事都听女儿的,这次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难得的低头仔细想了想。 她听王夫人的口风, 明白王夫人是想把宝丫头配给宝玉,让宝钗帮忙管家, 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这女子嫁人只能看到外面, 看不到里面, 那稍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的, 新婚几天就寻花问柳的,多了去了, 都是碰运气罢。 宝玉这孩子, 她是中意的,虽不能袭爵,但他姐姐是贵妃, 老太太又喜欢他, 这一生的富贵生活是有保证的,模样好脾气也好,宝钗这性子肯定能拿住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也就足意了。 只是薛姨妈向来摸不清她这女儿的想法, 本来是进京选公主侍读的, 出了意外才耽搁下来, 而且她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林丫头说给宝玉的,因此也没应承王夫人。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撒花纯面百褶裙,一贯的朴素大方,端雅贞静,她抬起头,见薛姨妈欲言又止,想说不好说的模样,一下笑了出来。 “我来跟妈讨主意,妈怎么自己先露出这幅模样来?”宝钗抱着薛姨妈的手臂靠在她怀里,难得的小女儿娇态。 “我的儿,”薛姨妈摩擦着她的脸,“我真是不知道怎么疼你,天天念佛,只保佑你顺顺意意的。今日只有咱们娘两,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宝钗不爱那些花儿粉啊,也不爱金银首饰,手上只带了一串红麝串,还是元春那次单赏给她跟宝玉的,戴在她手上,更衬得肌肤丰润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红麝串,就静静的靠在薛姨妈怀里。 过了半晌才道:“我有什么好想的呢,姨妈让我管家,也就是让我帮帮忙,我若拒绝就显得太过见外,但毕竟是亲戚家,也不好管太多,面上过得去就行,只等凤丫头好了,就交还给她。” 另一边的秋爽斋里。 探春跟她的丫鬟侍书也在讨论管家这件事。 侍书半跪在矮榻上,正给探春敷丹蔻,探春盘腿坐在床上,虽不文雅,倒显出一股利索飒爽来。 侍书道:“可要恭喜三姑娘了,太太果然还是疼着三姑娘的。” 探春冷哼一声,笑道:“是啊,都当这是个好差事,所以才给我。” 侍书见她面色不对,问道:“姑娘怎么说这话?” “都是在一块多少年的,谁不知道谁是什么性子,虽说是大太太起的头,但我那二嫂子也没二话,这就奇了,她要是那么乖顺的人,这些年何必拽着这些个家务事不撒手,”探春顿了一顿,又哼一声,接着道,“我拿到账本一瞧,这才知道,府上早都成蜂窝子了,外人看着厉害,内里就要打饥荒了,何尝是找我管家,分明是找个替罪羊才是!” 侍书不信:“咱们府上也是多少爵位一代代袭下来的,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吧?” “一代代的?一代代什么?”探春面露讥诮,收回敷着丹蔻的手,从床上下来,边走边指着外边道:“一代代的囊萤积雪,国家栋梁,还是一代代的掮鹰放鹞,纨绔膏粱?” 声音厉厉而含悲。 侍书吓的忙去捂她的嘴:“小姑奶奶,你既然不愿意干这差事,当时还那般爽快答应?这会有了气,朝我撒就是,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探春将她的手拿下来,点了点她的头:“丫鬟说小姐混账,叫个人评评理,看是谁在说混账话?” 探春甩开她的手,又道:“我跟你索性也讲明。我那二嫂子这么痛快的摞开手,不过是想抽身,如今这家里,已到了不得不检省的地步,一应开销骤减,不知要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下面的丫鬟婆子,哪个是省心的?” 侍书见她说的严肃,也不由的愣住了:“那姑娘你······” 探春笑道:“我为什么接这活儿?我的出身你也知道,全靠着太太给我些脸面,就是做恶人,也算是立威,被人骂总要强过被人忘,怨而怕之,久而惧之,不过是两相便宜的事,我说给你,省的你被人骂还不知道由头。” 侍书听了一阵阵的心疼:“姑娘自是好的,只可惜赵姨娘······”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转了话题,想说些高兴的事,“我听彩霞说,环三爷最近上进了许多,也不和小厮丫鬟们浑玩了,每日只呆在书房里老实读书,连老爷都夸奖他进步了呢。” 探春嗤笑:“怎么,难道我还能有个状元弟弟不成?”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待贾环这个弟弟,侍书总觉得姑娘薄情了些,其中也有赵姨娘的原因,总是没完没了的闹,姑娘怎么做人呢?姑娘的婚事还是太太做主,不巴着太太能怎么着呢? 还有太太,现在看着是对姑娘挺好,可谁知道以后到底能不能指望上?若是环三爷真的知道上进了,照侍书看,亲弟弟总比别人要强。不能亲近赵姨娘,亲近亲弟弟总是没人说什么的。 侍书想再劝一劝,瞅着探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环三爷现在跟着琰三爷要好,许是受了影响,也是有的,姑娘闲了的时候,不妨去看看环三爷,若是真的,那可便皆大欢喜,若不然,再摞开手不迟。” 探春笑了笑:“一个府上,两个二爷,两个三爷,这也是个笑话了。换个嘴笨的,都说不清里面的门道。” 侍书抓狂,姑娘你重点错了好嘛,我说的不是几个三爷的问题,是你该去看看环三爷的事啊。 “行了,你的心思倒是比我还多,我和哪个兄弟好,这也是我的事。环儿的事还早,只琰三哥哥,这次若真再中了,倒有热闹可瞧了。” 其实就是不中,也是有热闹可瞧的。 不是东西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有的大家世族都逃不了这一套,面上霁月光风,暗地里波涛涌动。 而正在考场的贾琰却感受不到这种压力。 这场考的是策论,他拿起试卷,见上用端正的馆阁体写着“论循吏与酷吏。” 循吏,即施教导民c以患养民c奉法循理,以仁政,德治,礼教治家治国。 酷吏,即以暴理奸c不避贵威c以猛服民,以专事,少恩,横人统恶服民。 虞老先生之前跟贾琰分析过,如今的朝堂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沈枋为代表,重文章重宗法,一派是以昌远侯周旷为代表,重实务重功绩。 如今的主考官属于周旷那派,他们的文风喜好更偏锐气犀利。 贾琰其实更擅长写这类风格的文章,之前求稳,不过是危机感太重,不敢剑走偏锋。只是最后一场了,想起虞老先生也让他放开写搏上一搏的话,不由改变了思路。 索性将循吏,酷吏都否了,提出能吏之治,能吏,以能者居之,以廉者相辅。 贾琰下笔: “《论语·为政》中记载:‘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德政教化是为宽,政令刑罚是为猛,两者皆陋弊多矣······” 写好之后再誊抄,自上而下,自右而左。 然后是经帖,墨义,和诗赋。 三天之后,从考场出来。 考生们有的捶胸跺足摇头大叹,有的春风满面志得意满,有的脸色虚白无精打采,穿着皂色官服的衙役列队而站,神情肃穆,推搡指挥着考生快点离场,对考生的各种行为见怪不怪。 朱红色的大门逐渐关闭,贾琰驻足不前,抬头久久的回望着“贡场”两字。 贾琰不喜欢做文章,更不喜欢八股文,他选择科考,实属无奈之举,但六年来日日夜夜,夙兴夜寐,手不释卷,早已成了习惯,也成某种意义上的寄托。 无论中或不中,这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场科考了。 所以贾琰没有高考完那种如释重负,反而有点怅然若失之感。 直到看见来接他的贾琏和贾环面露担忧,贾琰才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回到荣国府,贾母等人自是一番慰问不提,只有邢夫人直接问他考的怎么样,贾琰照实话,说问了先生才知道。 宝玉这孩子,她是中意的,虽不能袭爵,但他姐姐是贵妃,老太太又喜欢他,这一生的富贵生活是有保证的,模样好脾气也好,宝钗这性子肯定能拿住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也就足意了。 只是薛姨妈向来摸不清她这女儿的想法,本来是进京选公主侍读的,出了意外才耽搁下来,而且她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林丫头说给宝玉的,因此也没应承王夫人。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撒花纯面百褶裙,一贯的朴素大方,端雅贞静,她抬起头,见薛姨妈欲言又止,想说不好说的模样,一下笑了出来。 “我来跟妈讨主意,妈怎么自己先露出这幅模样来?”宝钗抱着薛姨妈的手臂靠在她怀里,难得的小女儿娇态。 “我的儿,”薛姨妈摩擦着她的脸,“我真是不知道怎么疼你,天天念佛,只保佑你顺顺意意的。今日只有咱们娘两,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宝钗不爱那些花儿粉啊,也不爱金银首饰,手上只带了一串红麝串,还是元春那次单赏给她跟宝玉的,戴在她手上,更衬得肌肤丰润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红麝串,就静静的靠在薛姨妈怀里。 过了半晌才道:“我有什么好想的呢,姨妈让我管家,也就是让我帮帮忙,我若拒绝就显得太过见外,但毕竟是亲戚家,也不好管太多,面上过得去就行,只等凤丫头好了,就交还给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杂事过度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母让鸳鸯派人盯着贾琰的一举一动,过了几天, 也没有发现大异常,无非就是贾琰话更少了点,更安静了些。 不过男孩子大了,这原也正常。过了几天, 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贾琰这里, 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 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 是否姓贾,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 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 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 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 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 扪心自问, 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他则明白了,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第二日怡红院内。 宝玉坐在床上怏怏的,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会儿梦见金钏哄着他来吃她嘴上的胭脂,一会儿梦见他的父亲打他,一会儿又是金钏跳了井,一会儿又梦见上次梦到过的那个仙子,对着他摇头:“痴儿,缘何竟堪不破?” 及至醒来,又想起昨天鸳鸯劝告他的那番话,心内烦闷,却不知如何解。 袭人进来给他洗漱攒发,他道:“只把一缕攒起来,戴个就绛绒簪就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往事皆有因果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打趣他。 相比于贾宝玉与贾环,贾琏与贾琰的关系还算不错,贾琏初时待他淡淡, 然无意接触了几次,发现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倒稳重,也不多事, 又因两人皆没有母亲, 也没那么多利益龌龊,故多了一分真心, 后贾琏遇烦闷事时无人可说,来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性格平和,嘴巴也紧,于不如意处时常能宽慰他一二, 时间久了, 一来一往, 两人之间倒也有几分兄弟样子了。 “蓬莱的斗星没有, 胡州的美人儿倒是有一个。”贾琏眼神微勾,靥生桃花, 似回味似感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可惜, 我不能······”说到这看见贾琰的脸, 想起他年纪尚小, 遂连忙止住了话头,转而恭喜贾琰进榜的事。 客套了一会儿,又说起这次的胡州之行,原来这次去胡州,是因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之故,薛蟠不知得了哪里的线,说搭上了胡州粮草的差事,只跟着走一趟就行,薛蟠信以为真,收拾行李就出发去了胡州,哪知道却陷进了胡州官与商之间的一场官司,粮草的事只是饵,胡州商人被官府剥削的喘不上来气,早就没钱了,官府中有些权势高的人便想着以四分利借贷给商人,这叫“剥皮抽筋”,这些当然是私下进行的,胡州商人不想坐以待毙,仗着官府也不敢声张,便以粮草为由来造势,吸引大量商人来胡州,以此来跟官府斡旋,薛蟠正好上去被胡州商人忽悠着挡枪去了。 官府那边是端王爷的小舅子,薛蟠等人影响了人家的一番好事,勃然大怒,正好想挑只鸡杀来吓猴,便挑上了薛蟠,但一查薛蟠的母亲妹妹居然还借居在荣国府,这小舅子为人颇有眼色手腕,于是给贾政这边就寄来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赶紧把你这傻外甥领回去,若不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贾政看信怒极,与王子腾商量后一起给人回了一封道歉信,然后为防万一,就让贾琏一边送信一边接人,连夜就赶去了胡州。 于是才有了贾琏这一趟胡州之行。 贾琰听罢,很是同情:“哥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这般看人脸色的事能有什么说头,”贾琏抱怨:“胡州都乱成一锅粥了,薛大傻子什么都往上凑,以为人人像他那么傻不成?这一趟少说又折进去十万”。 贾琰心内沉吟,听贾琏一番道来,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便问:“胡州商人的银子都到哪去了?” “年头上端王爷上了一道折子,请求为胡州总商李四海封了个义商封号,然后要求李四海募捐了百万银为颍河修建堤坝,接着旁边的株州大灾,少不得又是募捐。” 贾琰道:“如此说来,那都是经了圣上眼的,之后再高利借贷给商人,恐怕也是早就摆好了,否则这等坐牢抄家的事,一个王爷的小舅子,还没那么大胆子。胡州商人这次,怕是做什么也枉然了。”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天下也只有一人能做。 看如今这位的作风,要收拾谁,就先把谁高高的抬起来,荣国府浩浩荡荡的大观园省亲,也不知是福是祸。 贾琏并不当回事,只笑:“横竖与咱们没什么关系,我这一趟虽辛苦,心里倒也松快。” 如今荣国府,贾琏主外,王熙凤主内,两人权利上有些交叉,上次有人求贾琏给个活计,王熙凤转眼就把这个活计给了别人,等到这人去求她,她还奚落他活该他跑远道去找贾琏,以后想要活计就直接来找她,竟是连丈夫也要故意压一头,贾琏面上不在意,心里估计有了芥蒂,曾经半真半假的跟贾琰抱怨过:“你这个二嫂子,我是不如她。” 然而真的不如吗也不见得,端看这不似人间的大观园,其中多少土木建设,人情往来,这么一项大工程,百分之九十都是贾琏主责的,就知道贾琏虽不喜读书,但于庶务上也颇为精通。 “不说胡州的事了,你上次找我,可有别的事?”贾琰一般没事也不去找他,贾琏只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有一件小事,”贾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道:“满芳轩想从咱们家收些野味稻米,我觉得这大小也是个进项,就是不知道哥哥是否看的上。” “满芳轩?”贾琏惊讶:“你如何搭上了这个路子?” “满芳轩是锦伯侯卫家的产业,我和他们家的卫敬秋在考场上相识,之后也有几次书信来往,他无意中说到满芳轩断货的事,我就先揽了下来,成不成的看哥哥的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成的,”贾琏喜道:“我们庄子铺子里的东西正愁不知往哪里弄呢。琰儿,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贾琰笑道:“哥哥不嫌弃就好。” 贾琏撑手苦笑:“外人只道我是长房嫡孙,你如何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罢了,什么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子。” 贾琏是真的不介意,他不喜读书,无心仕途,管着这些庶务也不至于无事可做,更何况王熙凤紧紧把持着财政,他想干点什么都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只想着在外再找个财路,于别的事情上也能松快松快。 贾琰要田庄没田庄,要铺子没铺子,现在也没精力,索性就推给贾琏。 三言两语敲定了此事,贾琏心情极好的往自己的院里去。 “那起子老婆子打量我年轻,便净弄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来糊弄我,光想着法不责众,那便往后走着瞧,算着我是大奶奶那样的性子,那真是走了眼。” 王熙凤一边骂厨房那起偷奸耍滑的婆子,一边照镜子,手里拿着两对耳环比了下:“我戴哪个比较好?” 平儿对着镜子瞅了瞅:“奶奶戴哪个也使得,不过今儿穿了这件缕金挑线纱裙,还是这嵌宝石桃心更好些。” 王熙凤却另择了一银溜菱花耳坠,“算了,不挑了,就戴这个罢。” 平儿在旁一副了然的笑,直笑的王熙凤略不自在的扭了头,啐道:“你这小蹄子越发上脸了,大太太要的东西你发了不曾?可是你忘了,又让我替你挨了骂。”直接将平儿骂了出去。 再一抬眼却看见贾琏倚在门框上,正冲着她笑。 眼角微勾,姿态风流,端的是俊俏儿郎。 而坐于镜前的王熙凤,柳眉丹凤,金环簪佩,比别的女子又是一番不同:少一分动人,多一分妩媚,少一分娇羞,多一分爽气。 从外貌上看,这倒是一对璧人。 “你立在那里发什么呆?”王熙凤嗔他一眼,看他面似有汗,便推了身边的小丫头一把,使唤她打水,又一叠声的叫平儿回来,让她把炉子上温着的莲枣银耳羹端上来,又亲自服侍他宽衣。 “不小心被美人勾了魂,可不就呆住了,”贾琏见她忙的团团转,不由心口微热,自去关了门,就一把搂她在怀,调笑道:“谁知美人意,不动君子怀。” “呸!”王熙凤微红了脸:“再不学那好的,这种话倒是张口就来。” 话虽这么说,她却仍是坐在他怀里动也不动,贾琏瞧着心痒,就开始上下其手。 王熙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半真半假道“琰儿那能有什么事,也值得你巴巴的跑一趟?这些天我见老爷常叫他去陪着,连老太太待他也不同以往,你可仔细着些吧。” “琰儿聪敏好学,老爷老太太欢喜,这原也是常理。” 王熙凤冷哼:“你装什么傻?” 贾琏还是笑:“琰儿再不济也是我兄弟。” “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转了性子,”王熙凤总觉得奇怪,贾琰是大房庶子,将来是可以分家产的,她不信他想不到这点,涉及钱财的事情,贾琏可不是大方的人,如今一反常态,也言语维护起贾琰来,必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便故意刺他:“琰儿是你兄弟,林妹妹也是你妹妹,怎么你这大方的性子,没见使到她身上呢?” 贾琏听她提起这件事,瞬间停住了动作,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林妹妹的事,嚷出来不怕难堪你就嚷,我不干净,你也休想逃到哪里去,该谁受的自有老天看着,横竖我领着我那份罚就完了。” 王熙凤见他恼羞成怒,脸色涨的通红,似是急狠了,也怪自己口不择言,提起这茬来,但多年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什么软话,竟顺着习惯又刺了他一句:“二爷这般任劳任怨,兄友弟恭,只盼有人知你的心罢。” 贾琏冷笑:“我自是任劳任怨,这一年来,我替薛蟠料理了多少事,我竟成了薛府的管事,论远近,这还是你们王家的外甥,难道谁知我的情不成?” “难道谁还亏了你不成?”王熙凤柳眉倒竖,寸步不让:“薛姨妈给了十万两,我大伯那边也出了礼,当真花的一点不剩?别在我面前唬鬼了,怕是不知道被你丢在哪个骚蹄子身上了。” 平儿被叫回来后,见关着房门,便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守着,本以为二爷二奶奶是小别后情热,谁想着渐渐竟吵了起来,听着声响越来越大,只得推门进去。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丈夫不喜,娘家破落,她自身又贪婪嘴笨,认不清形势,也不会说话,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她却没人搭理,又不好走,闷了半晌,正巧贾琰过来,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四十三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看见是他来, 虞老先生不待他出声,就示意他坐。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 拂袍捋袖, 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 面上却不露分毫, 赶忙去扶虞老先生, 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 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 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 圣上大怒, 临时换人, 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愣了一会儿, 心里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 只将自己的试卷拿给虞老先生看。 虞老先生看罢,恨不得再给他揖上一礼。 原来这次的文章题目虞老先生曾经给贾琰出过类似的,就是那篇《论吏者之治》,贾琰曾经做过。 那个时候贾琰主张的是将循吏与酷吏相结合, 虽然也说了其各自的缺点, 但较为隐晦, 虞老先生因此还夸过他风格稳而不飘,大却过于规矩小心,故流于表面失之特色,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以及考官风格,建议他放开手脚大胆去写,许能搏上一搏。 这次科考的文章贾琰确实是大胆写了,将循吏酷吏索性都否定了,提出了能吏一称。 其实两篇文章的意思细看是差不多的,但行文说法变了,猛一下看上去便大相径庭,这次的科举文章少年锐气十足,但太过犀利,犯了沈枋一派的忌讳。 贾琰看老先生如此反应,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人之选择在于自己,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老先生身上。 因此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说来还是我水平不够,否则无论怎么换人,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就是我之前那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也就是侥幸搏一下,什么结果也是应当的。” 虞老先生见他脸色淡然,心里也赞了一赞,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态便好,你年纪还小,以后再潜心勤学,必有所为。” 贾琰只笑不语。 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只一件,就是宁国府的老爷贾敬死了,贾敬,为宁国公贾代化之子,是宁荣二府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不过无心仕途,沉迷于研究古代化学实验,哦,就是炼丹制药,这次也是因为吃了丹砂烧胀才被迫修仙去了。死后还被圣上追赐五品之职。 听到这个消息,贾琰松了一口气,对《红楼梦》,他并没有细读过原著,知道的也仅仅是一些主要人物,更何况这本名著还未写完,所以目前他也只能自己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圣上还愿意给荣宁两府面子,至少说明近期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贾琰难得闲了下来,于是便天天跟着贾琏转,这段时间与贾府有关的世交官员,或有升迁罢黜的,或有红白喜事的,或有生辰祝贺的,应酬往来,竟是十分忙,这些事一般都是贾琏负责,往年贾琰年龄小身份低,出来也没啥意思,现在跟着贾琏看了一些,也觉得十分有趣,毕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终于到了放榜这一天。 贾琰的腰间被磐月挂了一串铜钱,五个铜钱分别是不同的皇帝年号期间铸成发送的,称为“五帝钱”,据说带“五帝钱”能给人带来好运。 贾琰去给贾母请安,贾母决口不提他能不能考中的话,只亲热的问他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王熙凤正在给贾母捶肩,倒是直言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咱们琰儿是必中的,有老太太这个大福贵的人呢,咱们只管着要红包就成。” “你这张嘴是喝了冰糖抹了蜂蜜了,天天哄我。”好听话谁都爱听,贾母也乐呵呵的。 王夫人也在旁边笑着附和,只邢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鸳鸯悄悄的拉他到一边,笑道:“老太太一大早起来就给祖宗上香了呢,还让小丫头们熬了桃枝叶子的水洒了整个院子,就盼着琰三爷高中呢。” 贾琰一笑,自打帘子走了出去。 也不去别处,只去马厩牵了马,离了贾府便绝尘而去。 太白曾曰:夫天地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索性信马由缰,直逛到日暮落日才回来。 贾府已是一片安静。 刚下马,就有小厮来拦住了他,说大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贾琰走进院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的父亲贾赦正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正房等他,竟然没从哪个小妾的屋子里走出来,旁边坐着邢夫人。 贾琰依次见礼:“父亲,母亲。” 贾赦抬手让他起来,从鼻子哼了一声:“今日放榜,你倒是潇洒,出去逛了一天,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落第了是吧。” 要说府里谁最不在乎他读书的事,那绝对是贾赦,连二叔贾政都问过几回他的功课,他这父亲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是在他连连进学的时候,因为替大房争了面子,才口头表扬一两句。 所以听到贾赦如此问,贾琰就老实的“嗯”了一声。 果然贾赦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你一个。” 贾琰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贾赦是来安慰他的?他不像这么有慈父情怀的人啊。 门口进来一个美貌小丫鬟,冲着贾赦道:“老爷,盈姑娘那亲手给您调了南观音的茶,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这茶凉了可就不好了。”声音娇滴滴的勾人。 邢夫人骂道:“作死的蹄子,你发浑给谁看呢?” “行了,你先下去,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因为邢夫人一贯的纵容,贾赦现在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面子。 那小丫鬟扭腰搭肩的走了。 贾赦不想耽搁自己的好事,也不跟贾琰兜圈子了,直接道:“叫你来,是因为老太太跟我提过,说等你这次考完了,就让你记在你母亲名下,给你个嫡出的名头。”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等他考中了再谈,可是现在······” “你闭嘴。”贾赦呵斥了一句,又对着他道:“老太太既然有这个念头,虽然你没中,但你再去求一求,许是能成也未可知。” 贾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贾赦跟他的父子之情并不深,他极力的想促成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多拿点家产。 本朝立嫡立长,贾母虽然偏心,但贾赦贾琏是毫无意外的继承人,各家的爵位也都是要上报朝廷的,毕竟爵位也不是大白菜,想给谁就给谁,要圣上亲允才能往下袭。长房袭爵,比二房多的也就是祭田,祖产这些,贾赦就是再混,也不敢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上动手脚,而且看如今的情况,贾母很有可能直接让贾琏代管,毕竟贾琏也是大房的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剩下的庄子铺子什么的,就是按份来分,嫡子是四,那庶子就是二,自然谁的嫡子多就分的多,至于贾母的私产,那就是爱给谁就给谁。 贾琰心道果然,这才是贾赦正常的画风啊,贾赦一直想着怎么多捞点钱,在他第一次进学的时候,就暗示他多多亲近贾母要点东西来,后来讨要鸳鸯,为非也就是想知道贾母的私产有多少。 贾琰真的很想给他剧透,贾家的钱最后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您老就别费心了。 贾赦见他半天不吭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哼道:“磨叽什么,怎么,你不愿意?” 确实不愿意,按照本朝什么都以嫡子为重的礼教,很有可能最后抄家判罪的时候,也是以嫡子为重啊。 不说宝钗,只说黛玉这里,因刚刚与宝钗之言又触动心事,想他人好歹有母亲兄弟照应,不管成事与否,总有挂心惦念之处。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个。 正感怀间,却见紫娟托了个方形木楠锦盒出来。 “这是琰三爷送来的,”紫娟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往日也不大亲近,怎么送起东西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黛玉本欲不要,却见紫娟随手打开,露出了一角。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贾府杂事完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姑娘, 你自己想想, 这些年要不是琰三爷经常照看这里, 咱们平日要凭白受多少委屈?就说近的,过年用的银霜炭, 太太就分了咱们那么一点子,得亏后边三爷送了一些过来, 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咱们都得冻着过这个冬天。”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 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忙来捂她的嘴,赔笑道:“我跟你玩笑,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那么小的年纪,出去做什么呢, 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 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 这又出去了, 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贾琰年纪又小,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迎春连连摇头:“分明是你害我!你拿着不就好了。” 贾琰笑道:“二姐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只管把这钱保管好就成,等二哥哥找你要时,你再给他,若是你在园子里都听到了你的亲事,可能就有点晚了,这也不怕,你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答应我了,会给你做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从新开始吧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 林黛玉选了潇湘馆, 贾迎春选了辍锦楼, 探春选了秋爽斋,惜春选了蓼风轩,李纨选了稻香村,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 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稍显偏僻, 周边以假山环绕, 将其跟内景隔开, 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 方豁然开朗,湖水深深,清风徐徐, 水上走廊蜿蜒而至, 待走过这一片走廊,才见琳宫合抱, 绿柳周垂,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 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 虽不见华丽繁盛, 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正感怀间,却见紫娟托了个方形木楠锦盒出来。 “这是琰三爷送来的,”紫娟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往日也不大亲近,怎么送起东西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黛玉本欲不要,却见紫娟随手打开,露出了一角。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成亲不吹蜡烛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但见琳宫绰约, 桂殿巍峨,帘飞彩凤, 金银环宇,帐舞蟠龙,珠宝争辉。丫头们也着绫绸绞丝, 或坐或走, 或奔或呼,秩序井然。园中香烟缭绕, 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 时时细乐声喧。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 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 统共不过五间房舍,且大概年岁稍长,不少砖石已显破旧,别处花团锦簇, 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 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瞧着便觉冷清凄凉, 因靠近西街, 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 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 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他空下来就帮书店抄书,一千字才一钱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四十七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大丫鬟骂小丫鬟, 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要是晴雯在,估计都上手掐了, 偏羊花是个愣的, 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 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 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 又不在意这些规矩, 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 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 顿时明白了过来, 毕竟羊花只是愣, 又不傻, 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 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小姐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妹妹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大丫鬟骂小丫鬟,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要是晴雯在,估计都上手掐了,偏羊花是个愣的,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又不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牢狱女子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香烛缭绕,华幕锦绸, 燈, 祖先牌位, 烛台, 敬盏, 三牲, 由内而外放置。 贾府众人分昭穆, 站在两旁,神色肃穆,贾敬主祭,贾赦陪祭, 贾琏献帛。 礼乐响起, 贾敬跪在最前方,念: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吉日良辰, 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众人退出, 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 除夕守岁, 喝屠苏酒,食如意糕,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双山泪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看见是他来,虞老先生不待他出声, 就示意他坐。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 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 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 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 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 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 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愣了一会儿, 心里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 只将自己的试卷拿给虞老先生看。 虞老先生看罢,恨不得再给他揖上一礼。 原来这次的文章题目虞老先生曾经给贾琰出过类似的,就是那篇《论吏者之治》,贾琰曾经做过。 那个时候贾琰主张的是将循吏与酷吏相结合, 虽然也说了其各自的缺点, 但较为隐晦, 虞老先生因此还夸过他风格稳而不飘,大却过于规矩小心,故流于表面失之特色,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以及考官风格,建议他放开手脚大胆去写,许能搏上一搏。 这次科考的文章贾琰确实是大胆写了,将循吏酷吏索性都否定了,提出了能吏一称。 其实两篇文章的意思细看是差不多的,但行文说法变了,猛一下看上去便大相径庭,这次的科举文章少年锐气十足,但太过犀利,犯了沈枋一派的忌讳。 贾琰看老先生如此反应,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人之选择在于自己,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老先生身上。 因此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说来还是我水平不够,否则无论怎么换人,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就是我之前那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也就是侥幸搏一下,什么结果也是应当的。” 虞老先生见他脸色淡然,心里也赞了一赞,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态便好,你年纪还小,以后再潜心勤学,必有所为。” 贾琰只笑不语。 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只一件,就是宁国府的老爷贾敬死了,贾敬,为宁国公贾代化之子,是宁荣二府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不过无心仕途,沉迷于研究古代化学实验,哦,就是炼丹制药,这次也是因为吃了丹砂烧胀才被迫修仙去了。死后还被圣上追赐五品之职。 听到这个消息,贾琰松了一口气,对《红楼梦》,他并没有细读过原著,知道的也仅仅是一些主要人物,更何况这本名著还未写完,所以目前他也只能自己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圣上还愿意给荣宁两府面子,至少说明近期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贾琰难得闲了下来,于是便天天跟着贾琏转,这段时间与贾府有关的世交官员,或有升迁罢黜的,或有红白喜事的,或有生辰祝贺的,应酬往来,竟是十分忙,这些事一般都是贾琏负责,往年贾琰年龄小身份低,出来也没啥意思,现在跟着贾琏看了一些,也觉得十分有趣,毕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终于到了放榜这一天。 贾琰的腰间被磐月挂了一串铜钱,五个铜钱分别是不同的皇帝年号期间铸成发送的,称为“五帝钱”,据说带“五帝钱”能给人带来好运。 贾琰去给贾母请安,贾母决口不提他能不能考中的话,只亲热的问他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王熙凤正在给贾母捶肩,倒是直言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咱们琰儿是必中的,有老太太这个大福贵的人呢,咱们只管着要红包就成。” “你这张嘴是喝了冰糖抹了蜂蜜了,天天哄我。”好听话谁都爱听,贾母也乐呵呵的。 王夫人也在旁边笑着附和,只邢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鸳鸯悄悄的拉他到一边,笑道:“老太太一大早起来就给祖宗上香了呢,还让小丫头们熬了桃枝叶子的水洒了整个院子,就盼着琰三爷高中呢。” 贾琰一笑,自打帘子走了出去。 也不去别处,只去马厩牵了马,离了贾府便绝尘而去。 太白曾曰:夫天地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索性信马由缰,直逛到日暮落日才回来。 贾府已是一片安静。 刚下马,就有小厮来拦住了他,说大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贾琰走进院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的父亲贾赦正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正房等他,竟然没从哪个小妾的屋子里走出来,旁边坐着邢夫人。 贾琰依次见礼:“父亲,母亲。” 贾赦抬手让他起来,从鼻子哼了一声:“今日放榜,你倒是潇洒,出去逛了一天,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落第了是吧。” 要说府里谁最不在乎他读书的事,那绝对是贾赦,连二叔贾政都问过几回他的功课,他这父亲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是在他连连进学的时候,因为替大房争了面子,才口头表扬一两句。 所以听到贾赦如此问,贾琰就老实的“嗯”了一声。 果然贾赦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你一个。” 贾琰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贾赦是来安慰他的?他不像这么有慈父情怀的人啊。 门口进来一个美貌小丫鬟,冲着贾赦道:“老爷,盈姑娘那亲手给您调了南观音的茶,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这茶凉了可就不好了。”声音娇滴滴的勾人。 邢夫人骂道:“作死的蹄子,你发浑给谁看呢?” “行了,你先下去,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因为邢夫人一贯的纵容,贾赦现在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面子。 那小丫鬟扭腰搭肩的走了。 贾赦不想耽搁自己的好事,也不跟贾琰兜圈子了,直接道:“叫你来,是因为老太太跟我提过,说等你这次考完了,就让你记在你母亲名下,给你个嫡出的名头。”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等他考中了再谈,可是现在······” “你闭嘴。”贾赦呵斥了一句,又对着他道:“老太太既然有这个念头,虽然你没中,但你再去求一求,许是能成也未可知。” 贾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贾赦跟他的父子之情并不深,他极力的想促成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多拿点家产。 本朝立嫡立长,贾母虽然偏心,但贾赦贾琏是毫无意外的继承人,各家的爵位也都是要上报朝廷的,毕竟爵位也不是大白菜,想给谁就给谁,要圣上亲允才能往下袭。长房袭爵,比二房多的也就是祭田,祖产这些,贾赦就是再混,也不敢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上动手脚,而且看如今的情况,贾母很有可能直接让贾琏代管,毕竟贾琏也是大房的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剩下的庄子铺子什么的,就是按份来分,嫡子是四,那庶子就是二,自然谁的嫡子多就分的多,至于贾母的私产,那就是爱给谁就给谁。 贾琰心道果然,这才是贾赦正常的画风啊,贾赦一直想着怎么多捞点钱,在他第一次进学的时候,就暗示他多多亲近贾母要点东西来,后来讨要鸳鸯,为非也就是想知道贾母的私产有多少。 贾琰真的很想给他剧透,贾家的钱最后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您老就别费心了。 贾赦见他半天不吭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哼道:“磨叽什么,怎么,你不愿意?” 确实不愿意,按照本朝什么都以嫡子为重的礼教,很有可能最后抄家判罪的时候,也是以嫡子为重啊。 不过男孩子大了,这原也正常。过了几天,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贾琰这里,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是否姓贾,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他则明白了,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雪夜记事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宝玉坐在床上怏怏的,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会儿梦见金钏哄着他来吃她嘴上的胭脂,一会儿梦见他的父亲打他,一会儿又是金钏跳了井, 一会儿又梦见上次梦到过的那个仙子, 对着他摇头:“痴儿,缘何竟堪不破?” 及至醒来,又想起昨天鸳鸯劝告他的那番话, 心内烦闷, 却不知如何解。 袭人进来给他洗漱攒发,他道:“只把一缕攒起来,戴个就绛绒簪就可。” 袭人见他声气不似以往, 就晓得有事,笑问他:“大清早的, 可是在哪又受了排揎?”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 你们跟着我,可是觉得委屈?” 袭人见他面色少有的郑重,心里发突, 笑道:“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宝玉不答, 半晌才又说道:“前些日子你一直要回家去, 想必在我这里是委屈了的, 今儿我也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要走便走,也省的将来被我害了。” 袭人大惊,前些日子她说要走,无非是吓吓宝玉,一是喜欢他为自己着急上心的模样,二是借此也好劝着他能上进些,哪里就能当真!此时心慌慌的,只想着是不是昨儿的事惹了老太太和太太不喜,想要打发她出去。 立刻就攥紧手帕,竖起指头起誓。 “二爷要赶我,我没有二话,只是若我死了,二爷只记得平日说过的话就好!” “噗!”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正是端着脸盆的晴雯。 “这可奇了,原来还自称‘我们’的,好像除了你两别的都是外人,今日这是哪一出?”晴雯咯咯的笑着,又将脸巾扔到宝玉手上:“那日要撵我,现在要撵袭人,可见这世间果然是有因果的,所以得脸时千万太张狂,平日端的是贤惠模样,只会教导人,弄得好像大家都及不上,事一出,这以死相逼的戏码,确实是谁也及不上。” 宝玉见袭人脸色涨红,知晓是她误会了,愧疚是自己给了她这场难堪,连忙把晴雯赶出去。 晴雯往日抓不到袭人的错,这次说了一大番话,也算酣畅淋漓,看袭人快哭了,才鼻子一哼扭身出去了。 宝玉连声给袭人道歉,又把鸳鸯昨晚教导他的话,一一讲给袭人听。 袭人晓得不是老太太,太太那发的话,就松一口气,听到鸳鸯的话,连连点头,对宝玉道:“鸳鸯姐姐说的不错,纵然和姐妹们亲热,也该有个分寸,屋子里也不该任由丫鬟玩闹,”袭人说到这顿了顿,观他神色不似以往的不耐烦,才接着道:“平日里没事了,也该读读书,只求明理,往老爷那里多去几趟,多长些见时······” 这一句话宝玉却是再听不得,登时又冷笑:“果然在我这里是委屈了你的。” 一时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贾琰来了,袭人因昨日之事还是略感羞愧,来不及和宝玉再做详谈,忙向秋纹麝月吩咐了一声,便出去了。 贾琰来此是向宝玉送一本自己编写的曲谱的,毕竟贾母昨日给了他脸面,宝玉这里他自该回应一些。 宝玉正因袭人说的话生气,见了他,冷笑道:“琰儿这等仕途上进的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琰笑:“我来给二哥哥送本曲谱。” 宝玉见他这样,又觉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迁怒,忙把那本曲谱拿起来看,其实他于这上面倒真不太擅长,只是喜欢听而已,随手翻了翻,装作很欢喜的模样道:“琰儿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贾琰料想他是心情不好,也不愿多呆,随口说了些闲话,待要告辞时,却听宝玉问他:“人人都劝我要上进,执着仕途经济,为何我倒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跟你不是很熟,当然这话只能心里吐槽一下。 贾琰不好解释这叫尊重个人选择,只得换了一种说法:“人各有志,很难评判哪种好,哪种不好,所作所为不过为心而已,为官者草菅人命,不如不当,为民者固守安乐,也是功劳。” 宝玉听了也深以为然。 贾琰又道:“不过也不能尽情依着喜好办事,毕竟男儿一生,为子为夫为父,也不好让父母妻儿过于担忧。倘或有个万一,不至于徒手相看。” 当时他跟贾琏也说过这话,贾琏相当不以为然,背靠荣国府太久,早就生不出危机意识。 宝玉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无忧,那便无忧,倘若翻了船,那也是没的救的,老天算着功德孽障,时候到了,自然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琰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大厦将倾,岂非一人之过?岂是一人能救?因果报应,都是一报还一报,否则地下已逝的冤魂昭昭,去向谁讨个公道? 一时有丫头进来,说大奶奶来请,是诗社的事。 宝玉对所有不劝他走仕途经济的人都有好感,一听是诗社,拉着贾琰也要他一块去,当初开这诗社的时候,探春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就没邀请贾琰,倒是宝钗后来提过一次,觉得都住在大观园里,单落下贾琰不妥,不过除了迎春弱弱的应了一声,别人都没当回事。 宝钗作为外姓亲戚也不好多提,于是这事就这么过了。 贾琰于诗赋上那是十足十的不精通,听宝玉将姑娘们的诗作连番夸赞,当然夸的最多的还是他的林妹妹,就起了好奇学习之心,于是便跟着宝玉一块到了李纨处。 青山斜阻,黄泥筑墙,门口以篱笆而掩,真是稻香村。 贾琰道:“匠心过重,失了天然。” “我当时就是这话儿,”宝玉连声赞同:“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无隐寺之塔,无通集之桥,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虽精巧却不相宜。”宝玉高谈阔论,又连连哀叹,“可是老爷将我好一顿骂。” 说罢两人走进去,只见三春并史湘云,李纨都在,不一会儿,宝钗和黛玉两人竟罕见的携手而来,林黛玉的脸色还有些发红。 人到齐了,李纨开始说这次的目的,原来不是作诗,而是商量惜春要画大观园要请一年假的事。 林黛玉笑:“都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画园子,她可算是得了个由头,自是乐得告假了。” 探春道:“不怪老太太,都是因为刘姥姥的一句话。” 林黛玉也不满惜春要告一年的假,闻言便抱怨,她算哪门子的姥姥,直接叫母蝗虫就是了。众人都笑,宝钗在后面跟着点赞林黛玉想的快,撮其要,删其繁,竟是将昨日的情景再现了。 一时又商量惜春要请多少天假的事,林黛玉又开始打趣惜春:“一年真的不算多,毕竟盖这园子就花了一年,她要画,怎么着也得至少两年吧。” 这是正话反说,越发引的众人大笑。 宝钗也笑:“颦儿这张促狭嘴,却也是真真有,最妙的是后面那句慢慢的画,比昨日那些笑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黛玉便问惜春是单画园子还是要把人也画进去,惜春说按着老太太的意思画,老太太多有品味的人,说单画园子就是个房样子,自然要把人画进去,像行乐图才好。 黛玉便道:“别的草虫不画便罢了,昨日的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是大笑,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我连题跋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众人听了,皆笑的前仰后合,更有史湘云笑的连人带椅都歪倒了。 贾琰心里不太舒服,面上也淡淡的,迎春见他神色不对,悄悄的戳了他一下,他好像在回忆什么,被迎春一戳,才回过神来。 宝玉示意黛玉的头发散了,黛玉便走至里间照了照镜子,拿出抿子来抿。 宝玉问她:“今日是得了什么趣?心情这样好?”平日里黛玉虽也爱玩笑,大多还是懒懒的。 黛玉不语,不像表现出来的兴致那样高,实际上她颇为心不在焉,还在想方才宝钗跟她说的事,今日在贾母处请安后,宝钗就叫黛玉到她房中,原来是她昨日行酒令时不小心说了《牡丹亭》中的句子,被宝钗留意到了。 在这个年代,这种书算是,黛玉即使喜爱书中的词句情感,也被时代所束缚,一听宝钗提起,便禁不住慌了神,宝钗细细教导了她一番,无非是作诗写字不是女子分内之事,针线纺织才是,既认了字,就不该看这些杂书等等。 偏才说了一点,就被丫鬟叫到了李纨这里。 我们大多都有这样的体验,被家长或者同学抓住做了错事时,满心羞愧,在众人面前便会表现的分外积极,生怕把话题引到自己做的那件错事上,此为心虚时的表现之一。 黛玉大概也有些这个意思,便是宝钗,往日也不曾跟黛玉如此亲近,今日无论黛玉说什么,她都跟在后面变着花样点赞,未尝没有安抚黛玉的意思,那意思就是,你放心,我并没想着把你那件事说出去。 待两人出来,众人已经开始讨论惜春如何作画。 宝钗道:“藕丫头会画的也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楼阁房屋,远近疏密,非胸有丘壑才行,藕丫头先画,有不会的或者难安插的,派了宝兄弟拿去找那些会画的相公,便容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柴阳程家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 林黛玉选了潇湘馆,贾迎春选了辍锦楼,探春选了秋爽斋,惜春选了蓼风轩,李纨选了稻香村,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稍显偏僻,周边以假山环绕, 将其跟内景隔开,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方豁然开朗, 湖水深深,清风徐徐,水上走廊蜿蜒而至,待走过这一片走廊,才见琳宫合抱, 绿柳周垂, 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 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 虽不见华丽繁盛, 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四名身穿红朱色官服的役官分立两旁,脸色肃穆,高呼: “考生贾琰接榜!” “贾琰,年十四,无字,为一等将军贾赦之子,嘉仁十八年,取桂榜七十九名,特录为举人。” 竟然中了! 贾母由鸳鸯琥珀扶着,注视着给她行礼的贾琰。 贾琰换了一身霁青莽纹双花团月直裰,以银茶松雪锦带束腰,少年眉目舒朗,渐有青柏玉树之姿。 贾琰行顿首礼,长膝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之上,其额触地而拜。 不待他再拜,贾母便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双眼含泪:“你祖父在世时,长憾我们家子孙无科举进业者,如今我再去,总算尚有颜面去回他一二······”说罢掉下泪来,再说不下去。 王熙凤忙上前将贾母搀到长榻上,拿起琳光壶倒茶,笑道:“这可是好事,我们听到消息忙赶过来,还想沾沾琰兄弟的光,讨老太太个赏,没想到老祖宗先哭起来,这可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要躲赏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倚月楼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 统共不过五间房舍, 且大概年岁稍长, 不少砖石已显破旧, 别处花团锦簇,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瞧着便觉冷清凄凉,因靠近西街,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 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 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 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 闻言便睁开眼, 朝铜镜里瞅了瞅, 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 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 “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 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嫦娥应悔偷灵药 一只嫩白无骨的手抚过贾琰的脸, 将他的头转过来。 “呦,”看清他的脸, 媚眼如丝的女子红唇微勾, 笑了起来。 凤眼高挑,柳眉入鬓, 瑰姿艳逸, 骨相妖丽,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羞涩,举手投足尽是风情,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 眼神沧桑而疲惫, 烈焰如火,种种气质叠合出一种独特的慵懒,她将食指压在他唇上, 在他耳边吹气:“没想到今夜是我的好事了。” 贾琰抓住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纤纤软玉削春葱, 分明满甲染猩红。”然后推开她在桌子旁边坐下。 女子款步而来, 身上环佩做响, 她咯咯笑着, 坐在贾琰前面的桌子上, 伸出涂满红丹蔻的手, 慢条斯理的给他倒酒, 将酒杯递到他唇边,轻纱薄翼的袖子划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轻声低喃:“好看吗?” 她也没想着他能回答,只哼笑一声便去喂他酒。 贾琰扭头,将桌子上的酒壶拿过来,手微抬,屋子里顿时弥漫了一股酒香。 女子看见贾琰全部将酒倒在地上,将另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冷笑道:“这就没意思了吧,贾大人?” 贾琰将酒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背椅上,也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他冲女子笑了一下,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我不喝,是因为你的手比不得你妹妹。” 女子倏然变色,她脚尖一点,从桌子上下来,站在地上,紧紧地盯着他。 贾琰神色淡淡,任由她打量。 也不过一瞬,程珺儿就笑了笑,“大人好眼力。” 程琼儿本身有通奸罪的女囚,如果何其刚只是玩弄了程琼儿,没有人能将他怎么样,他大可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何其刚的变现太反常,他回来后与他说的话,一直或玩笑或隐晦的想问出程琼儿死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句句是试探甚至还有威胁。 这都在表明,他对程琼儿的态度,绝不只是玩物那么简单。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和程琼儿气质不同,但细看的话,她们的五官样貌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加上这女子隐约的柴阳口音,还有贾琰前些天去王千意那得到的猜测,还有何其刚那句倚月楼的姑娘和程琼儿的手一样,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本来只是乍她一乍,没想到却是真的。 何其刚为了试探他,为了得到程琼儿临死之前说的话,竟然不惜把程珺儿送到他面前! 也许,在程琼儿跑向他的那一刻,他就被卷了进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本来以为程琼儿的那句话,是和程家案子有关,是翻案的重要线索,但现在看来,起码在何其刚这里,那句话远远比程家案子要重要,否则不会为了试探,就这么把程珺儿送到他面前。 那么即使他没猜到,相信程珺儿最后也会自己表明身份的。 贾琰迅速的将所有的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渐渐的又冷静下来。 程珺儿走到一边的架子上,又拿了一壶酒过来坐下,不过这次是坐在椅子上,她给自己斟了杯酒,接着他前面的话笑道:“我确实不如我妹妹,许多人都这么说,”说罢又朝贾琰晃了晃酒杯,“大人不用如此小心,我能把你怎么样呢?这就是普通的桂花酿。” “不,你比程琼儿要厉害多了,”贾琰看着那只涂了红丹蔻的手,适时的表现出了一点嘲讽,“亲自给弟弟妹妹扣上通奸这一个罪名,就凭这点,天下能比的过你的就不多。” 听到这句话,程珺儿眼神终于流露出一抹悲伤,她仰头将酒饮下,叹道:“人若生而就带有醉意该多好,所有的苦乐都忘了,一生无忧矣。”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脸上又换回了刚刚那副慵慵懒懒的模样,她冲贾琰笑道,“贾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可是觉得我冤枉了他们?当年······” 贾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冤枉不冤枉的,与我无关,我直说了吧,你去告诉何大人,程家的事我不会插手,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死前跟我喊冤的人太多了,我顾不过来。” 程珺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笑了一声,将凳子挪到他跟前,背靠在桌子上面对着贾琰。 “真的不插手吗?贾大人?”程珺儿用手划了划他的衣领,凑近了他轻声道,“那你去找王千意问我做什么呢?” 贾琰面不改色:“我跟王千意有生意上的事,问你只是顺便,他没跟你说我问的是什么吗?我问的是,他为何心悦你?只是好奇你这样的蛇蝎女子也有人心悦而已。程家的事我一点没问。” “是吗?”程珺儿笑了笑,故意舔了舔嘴唇,“你好奇为何有人心悦我?不如你来试试怎么样?” 贾琰推开她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大人!”程珺儿拽住了他。 贾琰回头,程珺儿收起了那一副调笑肆意的表情,她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眼含悲意,面上呈凄然之色,她看着他,慢慢的跪了下去。 “大人去找千意的事,我没有告诉何其刚。”说到何其刚,程珺儿咬牙道,“我好好的良家妇女,为什么现在要在这勾栏下贱之地,都是他胁迫我的,他拿千意和孩子威胁我,他就是个畜生!他是要我试探你,可是我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我也想问自己找一条生路。” 程珺儿的声音带着忏悔,“您说的对,我确实不如我妹妹,她死了,可我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苟活,我知道我是要下地狱的!可我还有孩子,我还有千意,我欠了他好多,我还没有还,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他!我现在还不能死!” 程珺儿说到王千意和孩子,她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疯狂和绝望,她倏然掉下泪来,眼泪糊花了她的妆容,她也不在意,只拿袖子一抹,跟刚刚那副妩媚风情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失去了全家,有万般无奈苦衷的弱女子。 她双膝跪地往前挪了挪,哀道:“琼儿既然相信大人,那我也相信大人,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把当年的事告诉大人,求大人为程家做主。”说罢以头磕地,一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一角不放。 贾琰蹲下身,将她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掰开,抽出自己的衣袍。 “我跟你妹妹素不相识,她临死前不过冲我喊了两句冤枉,就惹得何大人追着我不放,你呢,或许也有苦衷,但你们实在看错了人,程家,还有你跟何大人之间的事,都与我无关,你若真有冤屈,不若去敲登闻鼓。” 贾琰说完了这些,转身就走。 “大人!”程珺儿泪流满面。 贾琰回头,顿了一下:“哦,对了,我去找王千意的事,你随便跟何大人说,我虽不想管,但好奇的问了问,他这也管的着我?”然后推门出去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出了倚月楼的大门,贾琰心里才松了口气,跟人拼演技这事实在不是好干的,在没有将事情搞清楚之前,他谁也不相信,尤其是程珺儿,如果程家真的是冤枉的,她的做法简直是毁了一家人,尤其是程琼儿那时候已经出嫁,完全没必要以通奸这么耻辱的罪名将妹妹送进大牢。 而且虽然跟程珺儿接触不多,但他觉得,她并不是那种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女子,王千意说,她曾经单枪匹马的到梧州抢生意,可见她并不缺少胆识,一家人全死,只有她,现在身处风月之地还活的好好的,这不是单单靠着出卖家人或运气就能行的。 跪在地上的程珺儿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贾琰不会回来了,这才面无表情的起身。 她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在镜台前慢条斯理的打理自己,开了妆匣,挑出了一个云脚珍珠卷须簪和一个白玉嵌珠翠步摇,犹豫了一会儿不知戴哪个,最后掩口打了个哈哈,索性将两只都推到一边,什么也没戴就出去了。 她走到了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咣”的一声,门迅速的开了又关上,何其刚一把将她拽了进来,他的力气极大,程珺儿的手腕上立即就起了一圈红痕。 何其刚凑到她的脖子上,问:“怎么样?” 程珺儿忍着脖子上和手上的疼,平静道:“你在这边不是也听着了吗?我什么办法都试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再说吧,”何其刚抱着她往床边走去,他压在她身上笑道,“你妹妹真是个硬骨头,我问了三年都没问出来,不说别的,单这性子也得我喜欢,”他回忆似的砸了砸嘴,但一想到程琼儿已经死了,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郭英这个坏事的,弄得我都没法交待,他死在你妹妹手上,真算是好造化了。” “疼!”程珺儿实在忍不住了,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头发抽出来。 何其刚嗤笑一声,叹道:“你说,你怎么不去死呢?因为王千意?可惜啊,王千意另娶了娇妻在怀,你在他眼里心里,都是个死人了。” 程珺儿转过头,不发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这章叫什么名字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 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 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 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 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 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 却带着放肆与彻底, 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 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 一时慌的不得了, 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 生怕黛玉呕吐, 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玉不理, 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 她也不用手帕, 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玉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玉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玉,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玉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玉,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玉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玉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顶那。”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等贾琰上了梯子往上挂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底下等着,准备旧巢打下后就打扫,贾琰却默了默:“到底是它原来的家,就这么放着吧。” 紫鹃见林黛玉也不说话,便道:“是我没想到,有个念想也好。” 小小的竹屋挂上去,给屋里也添了一抹绿意。 黛玉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女孩的心思柔软细腻,她还往里面铺了细细的软草。 贾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屋外也没走,他执意的也盯着天空看,似是在寻找一个结果。 半个时辰了,等两人皆有些灰心之时,却听到“扑棱扑棱”挥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最先欢呼起来:“它回来了。” 那只小燕子先是疑惑的转圈,之后吱呀叫了几声,似是兴奋,撞开竹屋的小门便飞了进去,又猛一下飞出来。 连续这么几个来回,小燕子终于确定了,这是给它的新家。 它飞出来,低低的在黛玉旁边绕了一圈,好像是在表示谢意,之后又飞出窗外,越飞越高,最终不见了。 黛玉这次却没有失落,她肯定的点点头:“它是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贾琰附和:“是啊,它是自由的。”他的目光也随着燕子越飘越远,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高风暖,我们都曾年少,我们都曾有一个美好到不愿离开的梦。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误入藕花深处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看了一晚上戏,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 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气氛顿时一静。 王熙凤恼怒她提起小月的事, 然而面上也只能干笑打圆场:“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素日看你多么伶俐一个人, 只这事上面你怎么如此糊涂, 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子嗣不成?你到底年轻, 这女人的身体啊, 最经不住折腾·······” 这意思原是没错,只是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凤姐一张俏脸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行了,”贾母越听越不像话,呵斥了一声:“事后倒来怪她,她年轻不知事, 你这个当婆婆的当时就该留心。” 邢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对,是我往日疏忽了凤丫头。如今看着凤丫头忙里忙外, 我也不忍, 想咱们家哪里有什么大事, 论情论理也没有把个病人使唤的团团转的道理,我是空有心帮忙,想让凤丫头好好休息休息,只是怕老太太误会,也没敢提。” 这是想要管家的权利了。 贾母直接驳回了她:“琰儿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做母亲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就罢了。” 邢夫人撇嘴,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照顾的? “老太太放心,琰儿也考过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这孩子也省事,竟是不用我多费什么心。” 贾母点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他,就说他那个小厮,我听说总是病怏怏的,比他还像个爷,我岁数大了,操心不到,往年疏忽了他,现在正是他重要的时候,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他为好。”邢夫人张嘴想反驳,贾母直接道:“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偏心二房,找这么个理由,不让她管家罢了,邢夫人是个没城府又短视的人,心里不虞,面上终于也带了出来,也懒得坐下去,当下便告辞了。 贾母没了心情听戏,让大家各去休息。 独剩王夫人没走。 王夫人年近五十,丈夫贾政虽不是高官,但为人迂正中庸,也只几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女儿元春位列贵妃之位,儿子宝玉衔玉而生,百般伶俐,素得贾母喜爱,贾府管家的又是她的侄女王熙凤,因此近年来生活颇为顺遂,保养得宜,显得较为年轻。 她的长相虽不明艳,但却是古代婆婆喜欢的长相,宽庭圆眼,看着就有福气。只是她自来奉行女子守拙那套,觉得女子爱打扮便是不安分,因此即使过年,也只一身褐红色的锦云团花裙,生生把她又衬老了几岁。 贾母见她坐在一旁动也未动,便问道:“你可也有什么事?” 王夫人低目敛眉,道:“我也是突然听老太太提起琰儿,这才有了个念头。宝玉和琰儿一般大,琰儿已是举人,宝玉却,”说罢就是一叹。“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导好。若是珠儿还在······”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贾母将腿抬到筠木矮塌上,背靠在了塌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鸳鸯在旁给她捶肩,闻言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何曾怪你?琰儿这样的,他是看的多经的多,便早慧,宝玉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必狠拘了他,慢慢教导就可。” 王夫人抹泪:“若不是没了珠儿,管他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理,只是珠儿到底不在了,我只能拿他当眼珠子疼,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贾母让鸳鸯和小丫鬟们都下去,叹道:“说吧。” 王夫人起身,用手帕将眼泪擦了:“宝玉这孩子心性儿,大家子里也常见,等成了亲知了事,也就好了。我想着,只要有人能劝他知晓世故,上进,便是一处儿好顶一百处。” 贾母闭着眼没吭声。 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反应,硬着头皮接着道:“宝钗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情最是大度端方,我想着若是能得了来,那就真是宝玉的造化了,她的性格稳重周道,细心妥帖,把宝玉交给她,我就真能放心了,从此只管吃斋念佛也就罢了。” 过了半晌,贾母才睁开眼,笑道:“宝玉这孩子,是大师批了的,命里不易早娶。还是过两年再看吧。” 王夫人缓缓道:“我何尝不知这事,老太太若同意,就是先定下也是好的。” 贾母的目光望向窗外,流霞纱窗,隔不断莺莺燕燕声声婉转。冬日还未过,春意便来临,时光飞逝,流光易把故人抛。 贾母沉声:“何必这么着急?宝玉又不大,好女孩多的是,等不了的就别等,我们这样的人家,还上赶着别人不成。” 这话说的够难听,这是裸的瞧不上宝钗了,王夫人心里不忿,张嘴想要辩驳,贾母却径自说下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什么事都要慢慢的来,你比如这大观园,你得先筹银子,”说到这里贾母故意顿了顿,直直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眼神微颤,不做声了。 贾母见她重新低下头,才接着道:“再找人画图纸,找人搭建,缺了一样,你都盖不起来。” “再者,这盖园子也有讲究,什么地方配什么景,搭什么楼,起什么名字,那都要相配才好,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就该比别人更讲究,要是用麻布袋子绣牡丹,那就该惹人笑话。” 贾母见王夫人始终不吭声,叹道:“宝玉的事,原该你们父母做主,要是他老子爹也同意,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只是我也向来把宝玉当命根子疼,难道我是盼着他不好不成?”说着也掉下泪来。 这下王夫人再不能装哑巴了,赶忙上前连声道不敢。 贾母看她神情,料定这件事王夫人必定还没跟贾政说,心下也就一松,又问道:“你可跟薛姨妈说过这事?” 王夫人连忙摇头。 “这就好,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就是你今天晚上,也不该没和老爷商量好,就来找我浑说,这要是让人听到了,宝姑娘该如何自处?” 王夫人垂手应是:“老太太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好歹就你我在这里,只当没有这回事便罢。”又道:“凤丫头那身体确实也该好好调养了,这家里的事务,你就先替她担过来,让她好好松快松快罢。” 邢夫人第二天听到贾母让王夫人管家的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把手中的鏡瓷杯砸了,还是在一瞬间想到这杯子也要十两银子,才住了手,只心里又把贾母骂了几遍。 王夫人却是开心不起来,想到袭人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老太太的想法,只觉得一股闷气难消。于是便叫了探春和宝钗过来,只说自己忙不过来,让她们帮帮忙。 鸳鸯将这件事上报给贾母,贾母只叹息一声,便随王夫人去了。 袭人进来给他洗漱攒发,他道:“只把一缕攒起来,戴个就绛绒簪就可。” 袭人见他声气不似以往,就晓得有事,笑问他:“大清早的,可是在哪又受了排揎?”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你们跟着我,可是觉得委屈?” 袭人见他面色少有的郑重,心里发突,笑道:“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宝玉不答,半晌才又说道:“前些日子你一直要回家去,想必在我这里是委屈了的,今儿我也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要走便走,也省的将来被我害了。” 袭人大惊,前些日子她说要走,无非是吓吓宝玉,一是喜欢他为自己着急上心的模样,二是借此也好劝着他能上进些,哪里就能当真!此时心慌慌的,只想着是不是昨儿的事惹了老太太和太太不喜,想要打发她出去。 立刻就攥紧手帕,竖起指头起誓。 “二爷要赶我,我没有二话,只是若我死了,二爷只记得平日说过的话就好!” “噗!”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正是端着脸盆的晴雯。 “这可奇了,原来还自称‘我们’的,好像除了你两别的都是外人,今日这是哪一出?”晴雯咯咯的笑着,又将脸巾扔到宝玉手上:“那日要撵我,现在要撵袭人,可见这世间果然是有因果的,所以得脸时千万太张狂,平日端的是贤惠模样,只会教导人,弄得好像大家都及不上,事一出,这以死相逼的戏码,确实是谁也及不上。” 宝玉见袭人脸色涨红,知晓是她误会了,愧疚是自己给了她这场难堪,连忙把晴雯赶出去。 晴雯往日抓不到袭人的错,这次说了一大番话,也算酣畅淋漓,看袭人快哭了,才鼻子一哼扭身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蓬莱的斗星没有,胡州的美人儿倒是有一个。”贾琏眼神微勾, 靥生桃花,似回味似感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可惜,我不能······”说到这看见贾琰的脸, 想起他年纪尚小, 遂连忙止住了话头, 转而恭喜贾琰进榜的事。 客套了一会儿, 又说起这次的胡州之行, 原来这次去胡州,是因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之故,薛蟠不知得了哪里的线,说搭上了胡州粮草的差事, 只跟着走一趟就行, 薛蟠信以为真,收拾行李就出发去了胡州, 哪知道却陷进了胡州官与商之间的一场官司,粮草的事只是饵,胡州商人被官府剥削的喘不上来气,早就没钱了, 官府中有些权势高的人便想着以四分利借贷给商人, 这叫“剥皮抽筋”, 这些当然是私下进行的,胡州商人不想坐以待毙,仗着官府也不敢声张,便以粮草为由来造势,吸引大量商人来胡州,以此来跟官府斡旋,薛蟠正好上去被胡州商人忽悠着挡枪去了。 官府那边是端王爷的小舅子,薛蟠等人影响了人家的一番好事,勃然大怒,正好想挑只鸡杀来吓猴,便挑上了薛蟠,但一查薛蟠的母亲妹妹居然还借居在荣国府,这小舅子为人颇有眼色手腕,于是给贾政这边就寄来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赶紧把你这傻外甥领回去,若不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贾政看信怒极,与王子腾商量后一起给人回了一封道歉信,然后为防万一,就让贾琏一边送信一边接人,连夜就赶去了胡州。 于是才有了贾琏这一趟胡州之行。 贾琰听罢,很是同情:“哥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这般看人脸色的事能有什么说头,”贾琏抱怨:“胡州都乱成一锅粥了,薛大傻子什么都往上凑,以为人人像他那么傻不成?这一趟少说又折进去十万”。 贾琰心内沉吟,听贾琏一番道来,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便问:“胡州商人的银子都到哪去了?” “年头上端王爷上了一道折子,请求为胡州总商李四海封了个义商封号,然后要求李四海募捐了百万银为颍河修建堤坝,接着旁边的株州大灾,少不得又是募捐。” 贾琰道:“如此说来,那都是经了圣上眼的,之后再高利借贷给商人,恐怕也是早就摆好了,否则这等坐牢抄家的事,一个王爷的小舅子,还没那么大胆子。胡州商人这次,怕是做什么也枉然了。”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天下也只有一人能做。 看如今这位的作风,要收拾谁,就先把谁高高的抬起来,荣国府浩浩荡荡的大观园省亲,也不知是福是祸。 贾琏并不当回事,只笑:“横竖与咱们没什么关系,我这一趟虽辛苦,心里倒也松快。” 如今荣国府,贾琏主外,王熙凤主内,两人权利上有些交叉,上次有人求贾琏给个活计,王熙凤转眼就把这个活计给了别人,等到这人去求她,她还奚落他活该他跑远道去找贾琏,以后想要活计就直接来找她,竟是连丈夫也要故意压一头,贾琏面上不在意,心里估计有了芥蒂,曾经半真半假的跟贾琰抱怨过:“你这个二嫂子,我是不如她。” 然而真的不如吗也不见得,端看这不似人间的大观园,其中多少土木建设,人情往来,这么一项大工程,百分之九十都是贾琏主责的,就知道贾琏虽不喜读书,但于庶务上也颇为精通。 “不说胡州的事了,你上次找我,可有别的事?”贾琰一般没事也不去找他,贾琏只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有一件小事,”贾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道:“满芳轩想从咱们家收些野味稻米,我觉得这大小也是个进项,就是不知道哥哥是否看的上。” “满芳轩?”贾琏惊讶:“你如何搭上了这个路子?” “满芳轩是锦伯侯卫家的产业,我和他们家的卫敬秋在考场上相识,之后也有几次书信来往,他无意中说到满芳轩断货的事,我就先揽了下来,成不成的看哥哥的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成的,”贾琏喜道:“我们庄子铺子里的东西正愁不知往哪里弄呢。琰儿,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贾琰笑道:“哥哥不嫌弃就好。” 贾琏撑手苦笑:“外人只道我是长房嫡孙,你如何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罢了,什么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子。” 贾琏是真的不介意,他不喜读书,无心仕途,管着这些庶务也不至于无事可做,更何况王熙凤紧紧把持着财政,他想干点什么都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只想着在外再找个财路,于别的事情上也能松快松快。 贾琰要田庄没田庄,要铺子没铺子,现在也没精力,索性就推给贾琏。 三言两语敲定了此事,贾琏心情极好的往自己的院里去。 “那起子老婆子打量我年轻,便净弄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来糊弄我,光想着法不责众,那便往后走着瞧,算着我是大奶奶那样的性子,那真是走了眼。” 王熙凤一边骂厨房那起偷奸耍滑的婆子,一边照镜子,手里拿着两对耳环比了下:“我戴哪个比较好?” 平儿对着镜子瞅了瞅:“奶奶戴哪个也使得,不过今儿穿了这件缕金挑线纱裙,还是这嵌宝石桃心更好些。” 王熙凤却另择了一银溜菱花耳坠,“算了,不挑了,就戴这个罢。” 平儿在旁一副了然的笑,直笑的王熙凤略不自在的扭了头,啐道:“你这小蹄子越发上脸了,大太太要的东西你发了不曾?可是你忘了,又让我替你挨了骂。”直接将平儿骂了出去。 再一抬眼却看见贾琏倚在门框上,正冲着她笑。 眼角微勾,姿态风流,端的是俊俏儿郎。 而坐于镜前的王熙凤,柳眉丹凤,金环簪佩,比别的女子又是一番不同:少一分动人,多一分妩媚,少一分娇羞,多一分爽气。 从外貌上看,这倒是一对璧人。 “你立在那里发什么呆?”王熙凤嗔他一眼,看他面似有汗,便推了身边的小丫头一把,使唤她打水,又一叠声的叫平儿回来,让她把炉子上温着的莲枣银耳羹端上来,又亲自服侍他宽衣。 “不小心被美人勾了魂,可不就呆住了,”贾琏见她忙的团团转,不由心口微热,自去关了门,就一把搂她在怀,调笑道:“谁知美人意,不动君子怀。” “呸!”王熙凤微红了脸:“再不学那好的,这种话倒是张口就来。” 话虽这么说,她却仍是坐在他怀里动也不动,贾琏瞧着心痒,就开始上下其手。 王熙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半真半假道“琰儿那能有什么事,也值得你巴巴的跑一趟?这些天我见老爷常叫他去陪着,连老太太待他也不同以往,你可仔细着些吧。” “琰儿聪敏好学,老爷老太太欢喜,这原也是常理。” 王熙凤冷哼:“你装什么傻?” 贾琏还是笑:“琰儿再不济也是我兄弟。” “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转了性子,”王熙凤总觉得奇怪,贾琰是大房庶子,将来是可以分家产的,她不信他想不到这点,涉及钱财的事情,贾琏可不是大方的人,如今一反常态,也言语维护起贾琰来,必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便故意刺他:“琰儿是你兄弟,林妹妹也是你妹妹,怎么你这大方的性子,没见使到她身上呢?” 贾琏听她提起这件事,瞬间停住了动作,起身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林妹妹的事,嚷出来不怕难堪你就嚷,我不干净,你也休想逃到哪里去,该谁受的自有老天看着,横竖我领着我那份罚就完了。” 王熙凤见他恼羞成怒,脸色涨的通红,似是急狠了,也怪自己口不择言,提起这茬来,但多年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什么软话,竟顺着习惯又刺了他一句:“二爷这般任劳任怨,兄友弟恭,只盼有人知你的心罢。” 贾琏冷笑:“我自是任劳任怨,这一年来,我替薛蟠料理了多少事,我竟成了薛府的管事,论远近,这还是你们王家的外甥,难道谁知我的情不成?” “难道谁还亏了你不成?”王熙凤柳眉倒竖,寸步不让:“薛姨妈给了十万两,我大伯那边也出了礼,当真花的一点不剩?别在我面前唬鬼了,怕是不知道被你丢在哪个骚蹄子身上了。” 平儿被叫回来后,见关着房门,便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守着,本以为二爷二奶奶是小别后情热,谁想着渐渐竟吵了起来,听着声响越来越大,只得推门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串一串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 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黛玉怕被罚,也不理论,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 除了宝钗, 众人皆没注意。 玩乐一会儿, 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 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 若是我得罪了你, 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 垂头搭脑的站在那, 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 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 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原是她命里没福, 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不等黛玉发问,紫鹃就忙笑道:“厨房的人都不在,姑娘要不拿这百果糕再垫垫?” 林黛玉默了一瞬,冷笑一声:“偏我的丫头去的时候就总不在,可就这样巧,空着手去的,必定空着手回来,若是拿上几百钱,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倒是要去问问外祖母,这是个什么规矩道理。”说到最后,就已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给她抚背,笑道:“别说跟老太太说,姑娘就是能跟二奶奶说,那我也服你,就怕你只是嘴上嚷嚷。” 紫鹃这话没说错。 林黛玉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周瑞家的最后把拣剩的宫花给她,她就能当面刺回去。 现在,并不是她改变了秉性,而是,她不再做无用功。 在这府里,贾母自是疼她的,然而一个贾母也不够,她的身份就是借居来的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前路无依,难免被人轻视,告诉了贾母,无非是处置一两个奴婢,可那时候自己不过就说了周瑞家的一句,满府就说自己小性儿,现在再大张旗鼓,不定自己被说成什么样子,况她心思细腻敏感,又不是那种能无视别人之语的人,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趋炎附势,这也是很常见的一种人性,到哪里也变不了,既如此,何必再告诉外祖母,让她为自己忧心。 “罢了罢了,我何苦做那讨人嫌的人。” 林黛玉的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思量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拿手帕捏了一点点心,还是忍不住嫌弃:“百果糕以杭州外卖者为最佳,以粉糯,核桃,夹仁为料,不能放橙豆,这个里面放了太多橙豆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吃了。” 紫鹃见她果真不吃,便把碟子收走,假意嗔怪的瞅她一眼:“真是这个性子,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让人不知怎么办好。” 林黛玉道:“古文字趣上有一故事,一官多食橙豆,坐堂时,众后中有撒一响屁者。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黄干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官员与衙役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就笑的撑不住揉起了肚子。 “竟然是江南的点心,看来雪雁这次还是拿巧了。”紫鹃笑说了一句,却看到林黛玉忽然收了笑,神色恍惚似回忆起什么。 紫鹃心里暗悔失言,料想必是这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转了话题,“姑娘要想吃家乡的点心,那也简单,等这边的事定了,依着规矩也是要回趟扬州的,到时候姑娘跟宝玉一起回去,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林黛玉听了登时脸颊涨红,啐道:“你这丫头疯了,见天说些没边的话。”作势就要来挠她。 紫鹃见她思绪从思乡上转了回来,就笑着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试探一下宝玉。 她虽是丫鬟,然黛玉待人挚诚,两个人好的姐妹一般,她着实挂心黛玉的终身,她是看好宝玉的,不说宝玉和姑娘这些年的情谊,单说宝玉性情温和,又是自己外祖家,就比外边的强了百倍,姑娘又没父母做主,只能指望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可能是考虑两人年龄还小,竟不大着急。 其实莫说是老太太,端说是宝玉黛玉这两个当事人,那也是不着急的,自从这两人互通了心意,宝玉说了“你放心”,又送了旧手帕之后,往日的诸多猜疑,嫌隙竟去了大半,宝玉不再试探,连黛玉也平和了许多,不再拈酸吃醋,两个人都是有情饮水饱,再无烦忧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五十八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来人言贾母请他过去问话。 一个穿着杏红小袄,靛青色背心的丫鬟给他打帘子, 那丫鬟鸭脸蛋, 高鼻梁,两腮上有几点小雀斑。 贾琰笑道:“劳烦鸳鸯姐姐亲自来, 里面都有谁在?” “老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 琏二奶奶,”鸳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说别的, 只笑:“可巧今儿都齐了,三爷快进去把。” 邢夫人正在跟贾母抹泪:“我也是当家的太太,可这府上谁拿我当太太看?今儿这么着,是想打谁的脸,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 把人填进大牢,真真笑话,我看大可不必,连着我一块出府, 才是正经!可怜我无儿无女, 没个为我撑腰的。” 贾母正倚在双堇梨木雕牙的高榻上, 闻言便睁开眼呵斥她:“胡吣什么!琏儿,迎春,琰儿,哪个不是你的儿女?哪个也要唤你母亲,还没怎么着,自己拿不起来,就先倒了台,还有脸在这里哭?你想出去就赶早!我也不留你。” 邢夫人被贾母骂的一噎,也不敢哭了。 贾母也不是故意给邢夫人没脸,实在是这个媳妇忒上不了台面,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大家夫人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无儿无女了,还不收敛些,迎春贾琰是庶出倒罢了,对贾琏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爱答不理的,你不去笼络嫡子,还指望着人家巴巴贴上你来不成。 只知道讨好贾赦,那你把他管起来也行,偏偏讨好他的办法就是一房一房的顺从他找小妾,看不清形势,又能有能力胆魄,把自己弄得比小妾还不如,这种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王熙凤笑着上来劝邢夫人:“老太太在这里,说什么撑不撑腰的,这话就外道了。” 王夫人在旁一直不语。 贾琰进来后,依次见礼。 贾母让他起来,见他穿一件普通的直绸青色长袍,还是跟上次一样,通身一个旧荷包,贾母素知邢夫人贪婪敛财的性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贾琰连连中榜,他又没有亲身母亲,往日不说笼络就罢了,现在设法补救也是好的,日后即便不亲,也不至于记恨。又想起迎春的事,贾母气的心里连连叹气,三个孩子,邢夫人一个都不当心,这般行事,真不能怪她看不上她。 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语,此时皱眉对王熙凤道:“我记得上个月府里才加了给哥儿姐儿的布料,你可是忘了发了?” “太太可别冤枉我,哪个月也不曾少发一点。”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撇了王夫人一眼,便让鸳鸯去她库里把那几匹青州漳缎拿来。 “你这衣服是谁做的?”贾母笑着问他:“这把曲剑绣的倒是别致。” 贾琰见她不问状贴的事,也就乐的不提,回道:“是我身边一个叫磐月的丫头。” 贾母想了想:“我这记性越发差了,竟不知是哪一个。” 鸳鸯知她意思,便笑说:“不如我叫她来玩上一日,老祖宗好好看看。” 贾母点头,又笑着让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并下去,她和贾琰自在说会儿话。 邢夫人想说什么又不敢,愤愤不平的走了。 等她们都下去了,贾母才开始问他,问的也是另一件事。 “我听你母亲说,先生把你的束脩退了,这是为何?” 贾琰心里想了想,定时方才他跟迎春的说的话让那媳妇听见了,那媳妇就告诉了邢夫人。 “先生嫌弃我愚笨不堪,不肯再教了。” 贾母惊讶,没想到竟真是这样,更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那便换个先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琰摇头:“现在这个先生就极好,他不收我的束脩,只是在告知于我他的看法,不希望我蹉跎光阴做无用之事,然若我执意如此,他大约也还会再教我。” 贾母沉吟片刻,便问他:“今年你可还要考?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捐个闲官也使得。” 贾琰知贾母是在试探他,也不挑破:“今年自是要考,岂能未战而先言败?” “恩,好,好,你有这个心便不错,只是切莫注意身体,能得自是好,不能得也不要强求。” 许是想起了故去的贾珠,贾母的语气有些落寞伤感。 叹了口气,贾母又伸手捏自己的眉心,道:“我这岁数上来了,这些年记性也越发不好,许多人事也不大爱管,你母亲那是个糊涂性子,你只别理她就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你二嫂子要去。” 贾琰心里道,这话推脱的漂亮,面上也只连声应是,贾母便让他退下了。 送他的还是鸳鸯,贾琰去取她怀里的漳缎,道:“我自己来。” “三爷住手吧,哪能让你自己抱着三匹缎子回去。” 贾琰笑:“这有什么,我素日都是惯了的。” “你素日可以这样,来了我们这,再这么着,那就不像话,便是我们的不是了。”鸳鸯抱着漳缎,自先走了。 贾琰见她这样,只好让她抱着,自己跟了出去。 “这点子小事,三爷倒拖拖拉拉半天,刚刚我听小丫头们说,三爷往府尹投状贴那可是利索的很呢,脚不点地的就要走,慢一点都拦不住。” “让鸳鸯姐姐见笑了。” 鸳鸯便道:“不必说那客套话,要我说这事也合该这么办。那叫连英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了,不但如此,从她那竟搜出来不少首饰,不少都是二小姐的,还有珍礼,绸缎等,老太太发了话,贾府的东西一律不许她带,只身上那一身衣服舍给她。” 鸳鸯作为荣国府最高领导人贾母的秘书,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他总算知道鸳鸯为什么执意要送他了。 “她到底是大太太的人,罚的过重了于三爷名头上也不好听,如此,撵她出去也算罢了。” 贾琰点头,并不纠结于此。他也没想着真去府尹把她弄进大牢,无非是他知道,那媳妇不会乖乖的自请出府,所以才写状贴,只是个幌子,而且他故意在院内的石桌上写,就是为了让丫头们报信给贾母。 他不耐烦因为这点事跟邢夫人搞拉锯战,想要速战速决,找贾母是最好的。 在贾琰看来,贾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贾府领导人,这从贾府的联姻中能看出诸多端倪。 贾赦娶的第一任妻子是砚山世族的小姐,贾政娶的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贾敏嫁的是世代列侯成功转型为清贵门第的实权派林如海,贾珠娶的是世代书香国子监祭酒,在现代也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元春现在则是被封为贤德妃。 贾母已经把姻亲的关系发挥到最大,有巩固四大家族利益的,有书香世家的,还有刚中探花的潜力股,贾母居于内宅,煞费苦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奈何时运不济,变故频生,儿女中争气者不多,又有何解? 鸳鸯一直把贾琰送到荻草庐内才罢,贾琰忖度着这应该是贾母的意思,便也不再劝。 鸳鸯的目光在家具摆置上打了一个转,又见了磐月,跟她说了一会子儿话,这才离去。 贾琰在书桌前静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书本。 桌子上的每本书都被磨得起了角,可见被翻了多少遍。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脆弱的人,怎么听了钱木斋一两句否定,就心神不宁,认真生起气来。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钱木斋和他五年师生,他已经把他当成亲近的人,他难过的是这种被自己亲近的人所不信任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所以迫切的想抓住什么,导致没那么自信了吧。 喝了酒,散了气,又自我开导了一番,贾琰看了看窗外的明媚的阳光,终是郁气散尽,想到埋在地下的那几坛好酒,心思一动。 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便到沁芳闸下的桃花树下。 贾琰带一顶蟾帽,肩上扛着铁锹,锹上挂着竹篮。 林黛玉手上一把扫帚,肩上背着花锄,锄上挂着香囊。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默默的互行注目礼。 看见是他来,虞老先生不待他出声,就示意他坐。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坦诚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 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 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 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 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 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 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 品评出个一二三, 没有奖品奖金, 争得是面子, 玩的是风雅, 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考试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大观园的姑娘们个个才思敏捷,行个酒令也与众不同。 鸳鸯拿了副骨牌,笑道:“我依次说三张骨牌,说完再合成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皆可,但是都要叶韵,错了的便罚一杯。”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黛玉怕被罚,也不理论,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除了宝钗,众人皆没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离别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羊花的衣服刚才被袭人这么一拉扯, 更是松松散散, 袭人看的一阵头疼,“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换衣服去?” 这句话换平常袭人是不会说的,主要一来是先入为主觉得定是这小丫鬟勾搭宝玉,这本来也是怡红院丫头的集体思维惯性, 略凡平头正脸的往前凑的都是勾引宝玉,二来纯粹是这么多年太顺了, 老太太,太太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宝玉对她更是百依百顺, 鸳鸯, 平儿这些大丫鬟也和她交好, 今日冷不丁被羊花这个小丫头吼了,也是觉的这小丫鬟扫了自己面子, 这才骂了一句。 大丫鬟骂小丫鬟, 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要是晴雯在,估计都上手掐了, 偏羊花是个愣的, 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 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又不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小姐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妹妹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这句话换平常袭人是不会说的,主要一来是先入为主觉得定是这小丫鬟勾搭宝玉,这本来也是怡红院丫头的集体思维惯性,略凡平头正脸的往前凑的都是勾引宝玉,二来纯粹是这么多年太顺了,老太太,太太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宝玉对她更是百依百顺,鸳鸯,平儿这些大丫鬟也和她交好,今日冷不丁被羊花这个小丫头吼了,也是觉的这小丫鬟扫了自己面子,这才骂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六十一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邢夫人见贾赦走了,才冷笑了一声:“人家蟾宫折桂的都不敢不认母呢, 我们哥儿了不起,一个举人, 连我也开始瞧不起了。” 邢夫人很生气,她不想贾琰记在她名下是她的事,贾琰嫌弃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识眉眼高低的东西,想上高台盘,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和原来一样的乌眉烂嘴, 心思多的像蜂窝子,告诉你,多早晚你都是这样, 想什么都没用。” 在贾琰看来,邢夫人也是位妙人,随着他连连中榜,府里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有多多少少的变化, 上到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贾政,下到各处的丫鬟婆子, 唯有邢夫人,对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坦诚。不顺心了就是一顿骂, 也不管他已有功名在身。 贾琰非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原身的亲娘曾经狠狠得罪过邢夫人。 其实他真的想多了, 邢夫人就是这种人。别说他现在没考上, 就是他是个状元,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真没啥可稀罕的,邢夫人本身就是一品诰命,比她的妯娌王夫人高了好几个等级,但是有用吗?在府里,她照样事事不如王夫人,生活照样拮据,这些虚的东西,真不如银钱来的实在。 一生依靠的丈夫依靠不了,娘家势微,她早都没了安全感。这世上亲生儿女不孝顺的都多的是,更别提毫无血缘的庶子嫡母了,从这个角度看,邢夫人也有点道理。 邢夫人骂了一会儿,见贾琰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丢下几句“别做那洞庭湖里捞针的美梦”就拂袖而去了。 贾琰又去贾母那报道,贾母什么也没提,只是安慰了他几句,甚至还让鸳鸯送了他一包东西,说虽是没中,也该再去拜谢一下先生。 是啊,是该再去拜见一下先生了。 匆匆数载,虽然不曾杳歌轻岁月,依旧策马叹经年。 虞老先生对贾琰的再次拜访也毫不意外,结果都在预料之中,看见贾琰脸色淡然,点头道: “你年少遇挫,未必不好。由此可见天高地阔才人层出,吾辈不过蜉蝣矣。可知生而有涯,知而无涯。三省吾身,自当谦逊克己,慎言瑾行,勤学敏知,如此水到渠成也不是难事。” 说罢递给贾琰一册书籍。 “现在你时间充裕了,不若再从头梳理一遍,这里有刘忻郢大儒编写的《论语孟子注疏》,你先拿回去看。” 贾琰接过书册,却是看也不看,又放回了桌上,直接道:“先生,我不想再等下一次科举了。” “什么?”虞老先生没听清。 贾琰面色平静,又重新道:“我说,我不想再参加科举了。” 虞老先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你!” 虞老先生气的直想拿书砸他,然而因为爱惜书最后还是放下了,只拿手颤抖的指向他,想骂又骂不下去,最后跌坐在椅子上,长叹道:“琰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贾琰不语。 “你我相交已近半年,虽不是师生,然我喜你性子谦逊平和,勤学有度,亦是倾心教导。天下五十而进学者何其多,你还未到及冠之年,竟然说不考了?你也熟读诗书,你也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如今难道要我再给你讲这些道理吗!” “既如此,当初何必找上我?” 贾琰低头,目光落到那几本书册上,也不急着辩解,等了半刻钟,看着虞老先生气的不是那么狠了,才轻轻叫了一声:“先生。” 少年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声音低缓而清亮。 “我虽出身荣国府,但府上并不把子弟读书当成紧要的事,九岁之前,我也不过在家学混着,识得几本书写的几个字,九岁时才得初蒙,十岁的时候,我师承钱先生,自此才开始认真学起来,至今已六年朝夕,不说悬梁刺股,但也是雪案萤窗,寒夜忘眠。” 贾琰终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带着怀念感慨。 “事竟成者,奋发吾心,终溃败者,砥砺吾行。乐赢者众,持败者寡,故能者不决于显赫,乃判于顺逆两安者也。这是我曾经勉励自己的话。” “我考举人之前,钱先生就劝我‘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但我不信,我还是坚持要考。” 虞老先生哼了一声:“你啰嗦一大篇做什么?现在还不是不考了?” 语气已经没刚开始时那么生气了。 贾琰整了整衣冠,笑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先生,学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虞老先生疑惑:“那你?” “这不是放弃,这是选择,如果我因困难挫败而不得不弃,我不会辩解,但早在这场考试之前,我就决定无论是否落第,都不再考。” 虞老先生并不是顽固迂腐之人,他一听这话,也就理解了贾琰的意思,也不问缘由,沉吟半晌,直视贾琰的眼睛,只道:“你待如何?” “我想出仕,”贾琰深深一拜:“还请先生帮我。” 虞老先生诧异:“你是走举官的路子?” 举人进士都是有资格做官的,区别就在于,进士是包分配的,举人就得看机会了。每年年初,吏部都会放出一部分官员空缺,由本朝的大儒们或者三品以上官员优先举荐,一般职位不高,都是各地的知县,或者府学的学政等。 虞老先生三朝元老退下来的,也被人尊称为“大儒”,他去举荐,自然没有问题。 “你最开始找我,恐怕就是为这个目的吧,所以你才不在意拜师的事。”虞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觉得可惜,终是忍不住道:“你年龄还小,这么着急做什么?三年后再考也不是问题。” 贾琰摇头。 虞老先生还是劝:“举官的路子也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些职位大多都是在偏远地区,不好做政绩,也不好出头,很多人一辈子就耽搁在那了。你若是进士出身,就能在翰林供职,熬熬资历,自然就上去了。” 贾琰还是坚定的拒绝道:“先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虞老先生见他左右不听,又有点冒火,拍了下桌子:“你到底是为什么?” 虞老先生学识好,为人正直坦率,对他倾心教导,也甚为宽容,知道自己找他另有目的也不生气,所言所劝皆是为自己着想。 贾琰将书放回书桌上,在虞老先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先生,我怕顷刻间凶吉不能期。” 虞老先生疑惑:“这是怎么说?” 贾琰的声音平静如水。 “我的父亲贾赦,想必您是听过的,年前的时候他遇上了个叫石呆子的人,那人手里有几把扇子,我父亲喜欢,但不管许多少钱财,那石呆子也不肯相让,贾雨村为了巴结我父亲,竟让人诬陷了几条罪名,将那石呆子投进了大牢,财产没收充公,扇子自然最后落到了我父亲这里。” 虞老先生骂道:“被服儒雅,形同狗彘!” “石呆子在牢里受了私刑,出来没过半天就死了,死在了沈府大门前。那石呆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活活饿死了。”贾琰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难言的郁气压下去,继续道:“是我将她安葬的。可是,我连拜她一拜都不敢。” “先生,我后来做过梦梦见过石呆子,他把扇子给我,笑嘻嘻道‘扇子给你,让我背我阿娘走,阿娘腿不好’。” 虞老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他人不义,与你何干。” 贾琰笑了笑,道:“子不言父过,我心里一直拿您当真正的先生敬重,所以也不想瞒您,类似石呆子的事,不只一件,也不只我父亲,我能拦住的都拦住了,看不见的,也别无他法,石呆子的事沈府必然知道,如今却毫无动静,只能说明圣上还暂时不想处置。” “前阵子东府的老爷逝了,可能是因为老圣上才走,圣上还追赐了五品之职,我们府,”贾琰自嘲,“也就是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的光景,我就算可以等到三年后,就算考的上,那时候再开始经营,恐怕就太晚了,而且在翰林也难以短时间内做出什么。” “先生,我不敢赌。” “若明年初就能外任,许还有一线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一心之外无人知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这里, 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 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是否姓贾, 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 是不是原罪,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 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 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 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 扪心自问, 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他明白了,有些事情, 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 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 他则明白了, 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邢夫人见贾赦走了,才冷笑了一声:“人家蟾宫折桂的都不敢不认母呢,我们哥儿了不起,一个举人,连我也开始瞧不起了。” 邢夫人很生气,她不想贾琰记在她名下是她的事,贾琰嫌弃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识眉眼高低的东西,想上高台盘,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和原来一样的乌眉烂嘴,心思多的像蜂窝子,告诉你,多早晚你都是这样,想什么都没用。” 在贾琰看来,邢夫人也是位妙人,随着他连连中榜,府里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有多多少少的变化,上到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贾政,下到各处的丫鬟婆子,唯有邢夫人,对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坦诚。不顺心了就是一顿骂,也不管他已有功名在身。 贾琰非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原身的亲娘曾经狠狠得罪过邢夫人。 其实他真的想多了,邢夫人就是这种人。别说他现在没考上,就是他是个状元,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真没啥可稀罕的,邢夫人本身就是一品诰命,比她的妯娌王夫人高了好几个等级,但是有用吗?在府里,她照样事事不如王夫人,生活照样拮据,这些虚的东西,真不如银钱来的实在。 一生依靠的丈夫依靠不了,娘家势微,她早都没了安全感。这世上亲生儿女不孝顺的都多的是,更别提毫无血缘的庶子嫡母了,从这个角度看,邢夫人也有点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水石万窍声嘈嘈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 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 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 登时更怒, 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 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 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 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 瞬间又羞又怒, 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 见羊花怒目, 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 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 也不说话, 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小姐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妹妹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莫想前路聚散事,人生行乐须及时。 大观园的姑娘们个个才思敏捷,行个酒令也与众不同。 鸳鸯拿了副骨牌,笑道:“我依次说三张骨牌,说完再合成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皆可,但是都要叶韵,错了的便罚一杯。”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黛玉怕被罚,也不理论,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除了宝钗,众人皆没注意。 玩乐一会儿,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若是我得罪了你,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平安州完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正是坐在贾母下下方的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 丈夫不喜, 娘家破落,她自身又贪婪嘴笨,认不清形势, 也不会说话,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 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 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 她却没人搭理,又不好走,闷了半晌,正巧贾琰过来,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宝钗素日没与贾琰见过几次,遇见了, 也不过点头问好, 不曾注意, 如今仔细一看,见他模样温和,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好感,连忙起身迎上来,笑道:“好兄弟,你来我们欢喜的很,只是你怪会躲清静,平常总不见你,今日逮着了,定要罚上一罚。” “不用宝姐姐说,我先自罚。” 说罢也不坐,自取了桌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仰头一气而灌,喝完将酒杯翻转,笑言:“宝姐姐看我诚意可够?”又作一揖,祝贺道:“此日君生花亦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贾琰着深蓝荣纹宽身窄的箭袖,用茄色五绞淡金柳束了腰,仅将一拢发髻盘起,用一木白透磐钗固定,整个人显得既干净又利索。 众人见他面貌清秀,言语大方,笑容爽朗,身姿如柏如松,兼之动作舒缓,不见丝毫扭捏,心里也奇了一奇。 贾母看了看,也招他上来,打量了一番,见他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个半旧的荷包,佩玉香囊一概都无,便不大喜欢:“你这般年纪打扮的如此素净可不像话。”让鸳鸯去取了镶金螭形蝉玉带钩与他挂上。 王熙凤在旁拍手笑道:“往日都说琰儿是个呆的,依我看最是聪明伶俐不过,不言不语就哄得了老太太的宝贝,改明我也这么穿,哪怕只得个糊窗的纸花,也算老太太疼我!” “我不过是赶着吃酒,来的匆忙,遂穿的简单了些,哪里值得嫂子这么打趣我!”贾琰笑着回了一句,方朝贾母正色道:“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讨您的主意,我六岁入学,此间已八个年头,今年想下场一试,方不负皇天厚日沐上深恩。” 这也正是贾琰这次来的目的,科举考试需要族帖,由族长出示,作用约等于,贾家现在的族长是贾珍,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管理者,怎么着也得向上禀报一声。 贾母点头应道:“你有这个心自是好的,只是不知塾长怎么说?” “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好,好,”贾母不甚在意,只扭头朝王熙凤啐了一口,笑道:“你可瞅见了,我这蝉玉带钩可没白赏,你想讨赏,可得想想自己有些什么本事。” 玩笑两句,说族帖的事简单,让贾琏领着他往东府走一趟便可,便让他下去了。 离下场不过半月,贾琰这些天日日苦读,倒是辜负了这好韶光,此间出来,但见满目繁花似锦,处处软语娇声,天真烂漫,心神一松,就坐了下来,打算歇息半日。 这次宴请不过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宝钗,余者皆是自己人。 宝钗身边又坐着一少女,娇憨可爱,爽朗随性,贾琰不曾见过,想了想,应该是史家的小姐史湘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上排,王熙凤随侍在旁,三春自成一桌,宝钗薛姨妈史湘云一桌,贾环自己一桌,想了想,贾琰顺步就坐在了贾环旁边。 贾环正自己捏着衣角闷闷不乐,不提防身边坐了个人,便吓一跳。 “你怎么不解了?”贾琰指了指桌上的九连环。 “我解不开,连莺儿都笑话我笨,说这个是宝玉早几年都不玩了的,我自是比不了他,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过十岁稚龄,说起话来一团孩子气,脸颊鼓得老高,这一番赌气的话,只逗得贾琰发笑。 “你解了几个?我看看。”贾琰拿起九连环看了看,真心实意的夸赞,“就剩下三个了,环儿真厉害。” 他拿在手上研究了一会,可以先不解开第七环,而采取飞跃的方式解开第八环,从前端绕开就行了,剩下的两个自上而下的解就行。 贾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厉害,他不好意思道:“琰哥儿你更厉害。” “因为我比你大啊”贾琰跟他闲聊,“你方才为什么不开心?” 原来探春给宝玉绣了荷包,却没给他做,小孩子吃醋了。 贾琰随意安慰他:“三姐姐绣荷包也很累吧,况且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你是她亲弟弟,更该体谅她些,她闲下来一定会给你做的。” “才不会!”贾环道:“彩云告诉我,三姐姐说她只认太太老爷,其他一概不论,我和姨娘都是阴微鄙贱的见识。”又把九连环一扔,怒道,“我才不稀罕。” 一会儿又难过起来,口内嘟囔:“我想跟她好,我去找她,她是我的亲姐姐,可她却只躲我,骂我,姨娘知道我去找她,也骂我···” 贾琰心内叹息,明明都是孩子,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随便谁都能骂两句下流坯子,这封建制度真是害死人,亲姐姐的行为更是让贾环感受到亲情的淡漠,这种环境下成长,恐怕换谁都得心理失衡。 才十岁的孩子!没人教给他亲情的关爱,只被人挑唆着去怨恨,养成这般不讨喜的性子,又能怪谁! 贾琰的同情之心被勾了起来,前世他是独生子,一直羡慕别人有兄妹,这世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倒是全了,只不过看不上他的人,他也懒得凑上去,摸摸贾环的头,道:“你闲下来去找我,我给你做大船玩。” 一边说着,便见贾宝玉林黛玉一起过来了,两人许是拌了嘴,脸色都淡淡的。 吃了饭便点戏,贾母让与宝钗先点,宝钗忖度贾母喜好热闹,先点了一出《西游记》,酒席后又点《山门》。 贾琰对戏曲没啥兴趣,便想回去温书,只是起身时,又顿了顿,他来前并不知道今日是宝钗生辰,他既来了,又吃了酒,不好再装平常一样什么都不送,这就太失礼了,可他身上只有一本替书店修改的戏曲,那就送这个吧。 走近时,正听到宝玉抱怨,说他不喜欢这些热闹戏。 宝钗笑道:“这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极妙,你可曾听过?” 宝玉少不得凑近央求着她念。 宝钗便念: “漫搵英雄泪,······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钗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今日生辰,一改往日的素检,穿的甚为精致,上身着桃红银边卷荷叶小坎,下穿着一条藕色琴萝百碟牡丹裙,戴着玉攘的璃色儿项圈,端的是富贵丽人,姝色无边!此刻她声音舒缓,语调平和,这一番婉婉道来,连贾琰这个在现代见惯了美女的也不禁心里一赞。 宝玉喜的拍膝摇头,击掌直叹:“宝姐姐果真无书不知。” 宝钗看见贾琰,便道:“琰兄弟也点一出。” 贾琰摇头,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往日我多失礼处,还望宝姐姐勿怪。” “这是什么?”宝钗随手一翻,忽然脸色一变,冷笑道:“《松梅花凤缘》?我倒不曾见过这样的书,难得琰兄弟替我找了来。” 贾琰知她误会,忙解释:“原名是《鬃红烈马》,是妻子等候征夫的故事,没什么要紧的,我略改动了些,换了个名字。” 宝钗脸色和缓,将书放在桌子上,“你叫这样的名字,少不得叫人误会,何苦来?反倒流于下乘,趁早改了罢。”一边心下叹气,原先听小丫鬟们说,这贾家三爷爱读书,看他颜色清朗,本也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也是这般哗众取宠之人。 贾琰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赞同,也不辩驳不回复,只是笑笑又揖一礼,便径直而去。 宝玉见宝钗面色不愉,便引着她说别的话:“好姐姐,原先我见你背那词藻极妙,可还有别的?且说与我听。”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无书不知,这一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呢。” 宝玉听了便讪讪的,薛宝钗知晓黛玉的性子,也不睬她,只是和湘云又解说起台上的戏。 林黛玉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故拿起桌上的书来看。 谁知一看便入了神。 宝钗见她喜欢,遂说让她拿回去看。 林黛玉碰上喜欢的书便有一个习惯,非要一口气看完才好,也顾不得看戏了,抱着书便回房间,一直看到日下西山,因此也错过了众人把她比作戏子取笑的事,倒省了一顿气。 “姑娘可还饿?要不我再去拿点点心来吧,厨房有新蒸出的莲子核桃酪,那个还软和些。”林黛玉晚上因为急着看书就没吃多少,屋子里虽有点心,可都是昨日剩下的,黛玉脾胃又弱,紫鹃便想着去厨房再领些。 “不必,没的总为我麻烦人。” 紫鹃拿了茶杯与林黛玉漱口,劝她,“姑娘心就是太重了些,这也就不说了,你既想的如此多,怎么不多考虑些自己,明知道自个的身子,还不好好将养。” 林黛玉敷衍的点点头,自己坐在床上发呆。 贾琰那本《松梅龙凤缘》是根据王宝钏与薛平贵的《鬃红烈马》改编的,薛宝钗觉得贾琰改名字是为了迎合那些下流性情之人,只有贾琰知道,这本书他内容上也做了改编,别说迎合了,恐怕恰恰是古代男子所不喜的。 他成长于自由开放的现代,在那个年代,连《牡丹亭》《西厢记》都是入选了中学课本的,对待爱情,觉得心动敬佩之处,自然可以宣之于口,大方称颂,古代这些杂书,在贾琰看来,那都是含蓄的不能再含蓄了,稍微文盲一点,说不定连男女主的表白都看不出来。 当然入乡随俗,贾琰也不想表现的多么格格不入,但该坚持的必须坚持,当初看王宝钏与薛平贵,薛平贵娶了代战公主,舒舒服服被伺候了八年后,看见鸿雁传书,才想起在寒窑守了十八年的糟糠之妻王宝钏,在武家坡前还试探王宝钏对婚姻的忠贞,但因最后让王宝钏做了正妻,世人便称颂起这段爱情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团聚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十二月的冷冬,银花珠树,大雪铺地, 呼呼的北风吹过, 刮得人脸生疼,崎岖的山道上,不见人烟,只有牛车轧出来的两道冰辙子印,许是早起的卖炭翁留下的。 一位老人背着个大布袋,正在山路上独行, 雪地成冰, 老人脚下不稳,“哎呦”一声, 眼看着就要摔倒。 老人一把年纪,这在雪地里摔一下,把腰扭伤了怎么着也得躺个十天半月的。 “阿公小心些。”谁料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 拉了老人一把。 缁色的毛皮飞滚大氅毡帽下露出一张年轻朝气的脸,正是贾琰。 他朝老人腼腆的笑了笑, “阿公往哪里去?” 老人就着他的手站稳了身子,抬头打量这位好心人。 除了外头罩着的缁色毛皮飞滚大氅,里面只一件普通锦布的藏青长袍, 用暗花雪绫的腰带系着, 脚蹬着一双鹿皮短靴。 面目白皙, 手无厚茧。 老人笑了笑:“往这头的寒山寺去看看。” 贾琰道:“是吗?真是好巧,我也正往那里去,不如跟阿公一起走吧。” 老人目光了然,点了点头:“从京城的朱雀街,到这将近三十里外的寒山寺,一天一夜,一直跟我这老翁同路,的确是巧。” 尽管北风凛冽,冰雪冻人,贾琰还是觉得脸上发烫做烧,他摘帽抚袍,后退一步,拱手高举,自上而下,鞠躬过半,行一长揖,端正道:“虞老先生。” 虞圊,三朝元老,嘉元四年进士及第,殿试上被圣人亲点为状元,之后入翰林,四十便进内阁,官至从一品,为先帝少傅,却在先帝登基为帝时致仕,先帝百般挽留,无果,只好随了他意,之后虞圊自己在京城办了崇泽书院,辅导学生授课,他的学生,十有,都是进士,不过短短几年,他又关了书院,只在家含饴弄孙,过起了田园老翁的生活。 到今上继承大统,加上他十来年不出头,人们便渐渐淡忘了这位大儒。 虞老先生去拿刚刚摔在地上的大布袋,贾琰先他一步,也不顾雪泥肮脏,抢先扛在了背上。 只是这大布袋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的很,估摸着得有六七十斤,贾琰凭着一股猛劲甩到了背上,竟然被甩了一个趔趄,差点自己先摔了。 虞老先生哈哈大笑:“公子哥儿,你还是给我吧,前面还有十几里呢。” 贾琰脸红,他近来雪烛萤火,只顾苦读,是不怎么注意锻炼了,加上这些年确实没做过什么重活儿,猛一下才趔趄了,但背上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放下的,因此只笑道:“虞老先生身体好生硬朗。” 虞圊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管他了,只自己径直往前走去。 贾琰也不敢造次,背着东西紧跟在他后面。 之前他跟着虞圊,虞圊身体再好也是个老人,差不多是走一刻歇一刻,可现在,虞老先生健步如飞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停歇。 风雪路重,贾琰近年来又没干过什么重活,背着几十斤的东西一下走了十几里,真是吃不消,但他看着前方脚步不停的老人,凭着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硬往前走,大冷天的,等看见寒山寺的门槛时,他竟兜头出了一脸汗。 小沙弥念了声“阿弥陀福”,从他手里接过了东西。 贾琰握了握手,手上僵硬的一点知觉都无,眼前阵阵发黑,他心里也跟着道:“阿弥陀福”。累死他了! 等他缓过神儿睁开眼,眼前早没虞老先生的影子了。 他跟小沙弥打听,才知道虞老先生去跟这里的师傅说话去了。 虞老先生在寒山寺住了三日,贾琰也跟着住了三日,寺里清苦,冬日寒冷,一开始他住在寺里专门给他腾的单间里,但是太冷了,烧炭也不行,最后两晚,他都是厚着脸皮跟一群小沙弥挤着睡的。 这三天内贾琰一有空就在虞老先生的眼前晃,拙劣的套着近乎,虞老先生笑眯眯的跟他高谈阔论,看似和蔼可亲,可是一等贾琰酝酿好开始说正事,虞老先生总是“恰好”“有事”,就走了。 三天后,虞老先生跟寺里的师傅告辞,贾琰在旁边接连不住的一会儿一个喷嚏。 虞圊笑:“你是荣国府的公子,何苦找上我这个杖乡之年的人?” “先生鹤鸣九皋,满腹经纶,德厚流光,我敬仰已久,但求一见。” “我个老头子,你见也见了,可以走了。” 贾琰一噎,见虞圊甩袖就走,终于不再和老先生玩哑谜了,直接道:“我有事求先生。” 虞圊了然道:“可是要找我拜师?” 贾琰一顿,没有说话。 虞圊却只当他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不怎么露面了,但是来找他的学子就没断过,府上每天都是一大堆的拜师帖子,他都拒而不见。 “我已经十来年都收过学生了,你很不必在我跟前费工夫。” 贾琰默然半晌,道:“不敢打扰先生,只是我之前的先生是钱木斋,他也曾是先生的学生,我托他的意思,来看看先生。” 听到钱木斋这个名字,虞老先生倒愣了一会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半叹半笑:“这小子啊,是我对他不住。”又转头看贾琰,“你既是他的学生,我就更不能教你了,辈分也不对。” “不求先生教我,我明年春闱,但求先生能指点一番也是好的。”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贾琰点头:“他告诉我,您每年这时候都会往寒山寺一趟。” 虞圊是被寒山寺的师傅一起养大的,之前也就是个小沙弥,后来师傅们见他性喜读书,这才送他去上学,年少的时候,他就这样背着一袋子师傅化来的五谷杂粮去读书,后来他做官,致仕,很多东西变了,唯有这每年亲自往寒山寺背粮食的习惯,没变。 虞老先生看着漫天飞雪,问他:“何以为定?” 贾琰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安以制为本,制以法为根。若民定,则国昌,何以为定?以制法而定,法其公正,法其严明,使上有所治,下有所依,劳有所获,老有所居,则心安定。若反之,民之回矞,职竞用力,民之未戾,职盗为寇。故施德政,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重人礼,有孝有德,重法度,有为所不为,方为兴家之本,邦国之基,如此,四方则定。” 虞老先生听罢,躬着身用手从地上滚了一个雪球,砸到他背上,骂道:“净会做表面文章!” 贾琰龇牙,不知他哪来这么大气,是在骂他还是借机骂别的什么人,也就低头不吭声。 虞老先生又问:“看到下雪,能想到什么诗?”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迎面又飞过来一个雪球,这次直接砸在了贾琰的脸上,顺着贾琰的脖领子就跑了进去,贾琰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他很想翻个白眼儿,表面的不爱听,来句实在的还要被砸! 虞老先生见他那囧样,哈哈大笑:“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瑞雪兆丰年,因为冬天温度低,能有效杀死农作物上的害虫,雪的导热性能差,土壤表面盖上一层雪被,其实起到了保温效果,另外,积雪化水,还能为土地储存水分,增强土壤肥力。” 贾琰有些用词比较怪,但虞老先生一想大约也能明白,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贾琰作为荣国府的子弟,还能知道这个。 虞老先生难得的点了点头:“不错,你已是举人,是可以被举官的,官者,文章重要,但务实更重要。”说罢也不再逗他,对他道:“你做了文章,便去我府上找我,给左门二边儿上的那个小厮就行,过个天的再来拿。先说好,我只批注,不会给你讲解。” 贾琰一喜,连连答应,见他面露疲态,便道:“先生,回去路途遥远,我给您雇辆车吧。” 虞老先生摆摆手,叹道:“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说罢径自先他一步离开。 就这样,不过十天半月的,贾琰便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找虞老先生,他和府上的小厮们混熟了,小厮们观虞老先生的脸色,有时候便放水让他进去,虞老先生极其不耐烦他,但贾琰的本意也不在拜师上,只和虞老先生聊些别的,渐渐的,摸清了彼此的性情,两个人倒似朋友般,可以闲聊天了。 就这样到了腊月三十这日。 古代娱乐节目缺乏,过年便是很郑重的一项,即使节日又像是一种仪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 66 章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饶是袭人平日素来平和稳重,光天化日下,也禁不住被这副画面刺激,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贾母刘姥姥的笑声, 袭人又怒又急,上前一把推开羊花,将宝玉拉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胡闹也要看场合,老太太,太太都在里面, 这么着像话吗?” 羊花浮水玩了半天, 背着抱着十来斤的东西,又站了这么一会儿, 让袭人一推就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她揉着发疼的屁股, 一下子就怒了,吼道, “你推我干什么?!” 羊花的衣服刚才被袭人这么一拉扯,更是松松散散,袭人看的一阵头疼, “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东西, 还不换衣服去?” 这句话换平常袭人是不会说的, 主要一来是先入为主觉得定是这小丫鬟勾搭宝玉,这本来也是怡红院丫头的集体思维惯性,略凡平头正脸的往前凑的都是勾引宝玉,二来纯粹是这么多年太顺了,老太太,太太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宝玉对她更是百依百顺,鸳鸯,平儿这些大丫鬟也和她交好,今日冷不丁被羊花这个小丫头吼了,也是觉的这小丫鬟扫了自己面子,这才骂了一句。 大丫鬟骂小丫鬟,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要是晴雯在,估计都上手掐了,偏羊花是个愣的,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又不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小姐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妹妹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何处春深好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鸳鸯拿了副骨牌, 笑道:“我依次说三张骨牌,说完再合成一副儿的名字, 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皆可,但是都要叶韵, 错了的便罚一杯。” 众人都道这个令行的有意思,于是自贾母开始,最后至刘姥姥。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黛玉怕被罚,也不理论, 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 除了宝钗,众人皆没注意。 玩乐一会儿, 便都散了, 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 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 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 若是我得罪了你, 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 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 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不等黛玉发问,紫鹃就忙笑道:“厨房的人都不在,姑娘要不拿这百果糕再垫垫?” 林黛玉默了一瞬,冷笑一声:“偏我的丫头去的时候就总不在,可就这样巧,空着手去的,必定空着手回来,若是拿上几百钱,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倒是要去问问外祖母,这是个什么规矩道理。”说到最后,就已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给她抚背,笑道:“别说跟老太太说,姑娘就是能跟二奶奶说,那我也服你,就怕你只是嘴上嚷嚷。” 紫鹃这话没说错。 林黛玉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周瑞家的最后把拣剩的宫花给她,她就能当面刺回去。 现在,并不是她改变了秉性,而是,她不再做无用功。 在这府里,贾母自是疼她的,然而一个贾母也不够,她的身份就是借居来的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前路无依,难免被人轻视,告诉了贾母,无非是处置一两个奴婢,可那时候自己不过就说了周瑞家的一句,满府就说自己小性儿,现在再大张旗鼓,不定自己被说成什么样子,况她心思细腻敏感,又不是那种能无视别人之语的人,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趋炎附势,这也是很常见的一种人性,到哪里也变不了,既如此,何必再告诉外祖母,让她为自己忧心。 “罢了罢了,我何苦做那讨人嫌的人。” 林黛玉的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思量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拿手帕捏了一点点心,还是忍不住嫌弃:“百果糕以杭州外卖者为最佳,以粉糯,核桃,夹仁为料,不能放橙豆,这个里面放了太多橙豆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吃了。” 紫鹃见她果真不吃,便把碟子收走,假意嗔怪的瞅她一眼:“真是这个性子,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让人不知怎么办好。” 林黛玉道:“古文字趣上有一故事,一官多食橙豆,坐堂时,众后中有撒一响屁者。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黄干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官员与衙役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就笑的撑不住揉起了肚子。 “竟然是江南的点心,看来雪雁这次还是拿巧了。”紫鹃笑说了一句,却看到林黛玉忽然收了笑,神色恍惚似回忆起什么。 紫鹃心里暗悔失言,料想必是这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转了话题,“姑娘要想吃家乡的点心,那也简单,等这边的事定了,依着规矩也是要回趟扬州的,到时候姑娘跟宝玉一起回去,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林黛玉听了登时脸颊涨红,啐道:“你这丫头疯了,见天说些没边的话。”作势就要来挠她。 紫鹃见她思绪从思乡上转了回来,就笑着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试探一下宝玉。 她虽是丫鬟,然黛玉待人挚诚,两个人好的姐妹一般,她着实挂心黛玉的终身,她是看好宝玉的,不说宝玉和姑娘这些年的情谊,单说宝玉性情温和,又是自己外祖家,就比外边的强了百倍,姑娘又没父母做主,只能指望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可能是考虑两人年龄还小,竟不大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公侯小姐怜为奴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母心如明镜, 唯有心中一叹, 但终究喜他百般伶俐, 心思良善, 且酷似贾代善, 仍对他爱若珍宝。只是歇了旁的心思,只盼他能安稳富贵一生。 贾琰只比宝玉小了半岁, 不妨也叫他住进园去, 许是宝玉能在读书上受些影响,也未可知。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 林黛玉选了潇湘馆,贾迎春选了辍锦楼, 探春选了秋爽斋,惜春选了蓼风轩, 李纨选了稻香村,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 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 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稍显偏僻, 周边以假山环绕, 将其跟内景隔开, 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 方豁然开朗, 湖水深深,清风徐徐,水上走廊蜿蜒而至,待走过这一片走廊,才见琳宫合抱,绿柳周垂,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虽不见华丽繁盛,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扛在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身上,这反差真是莫名喜感。 林黛玉放下锄头,轻蹲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再把锄头扛起,不发一语的转身往回走,打算改日再来。 贾琰也点点头作回应,并无跟她说话的意思,绕着桃树转了一圈,找准位置便动手开挖,他前两年在这埋了一小坛醉春酿,如今正好取出。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清风吹过,卷起片片桃花,飘飘荡荡落入池水中,顺水流出了沁芳闸。 林黛玉一瞧,终是怜爱这些花,于是住了脚步,把锄头放在一边,默默拿起小扫帚扫起来。 今日风大,她忙活了半天才把那些落花归拢到一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牢狱之灾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哎呀姑娘,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丫鬟绣橘掀开帘子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将正在数珠粒的迎春一把捞了起来。 “三爷都要走了, 姑娘还不去劝劝?”绣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迎春,嘴巴一刻不停。 “姑娘,你自己想想, 这些年要不是琰三爷经常照看这里, 咱们平日要凭白受多少委屈?就说近的, 过年用的银霜炭,太太就分了咱们那么一点子,得亏后边三爷送了一些过来,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咱们都得冻着过这个冬天。”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 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 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忙来捂她的嘴, 赔笑道:“我跟你玩笑, 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那么小的年纪, 出去做什么呢, 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 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这又出去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贾琰年纪又小,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迎春连连摇头:“分明是你害我!你拿着不就好了。” 贾琰笑道:“二姐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只管把这钱保管好就成,等二哥哥找你要时,你再给他,若是你在园子里都听到了你的亲事,可能就有点晚了,这也不怕,你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答应我了,会给你做主的。” “二姐姐,谁也不能负责谁的一生。我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你千万要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沉舟侧畔千帆过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母由鸳鸯琥珀扶着,注视着给她行礼的贾琰。 贾琰换了一身霁青莽纹双花团月直裰, 以银茶松雪锦带束腰, 少年眉目舒朗,渐有青柏玉树之姿。 贾琰行顿首礼,长膝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之上,其额触地而拜。 不待他再拜,贾母便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双眼含泪:“你祖父在世时, 长憾我们家子孙无科举进业者, 如今我再去, 总算尚有颜面去回他一二······”说罢掉下泪来, 再说不下去。 王熙凤忙上前将贾母搀到长榻上, 拿起琳光壶倒茶,笑道:“这可是好事, 我们听到消息忙赶过来,还想沾沾琰兄弟的光,讨老太太个赏, 没想到老祖宗先哭起来,这可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 要躲赏不成?” 贾母拿帕子擦泪, 将那些伤感压下去, 闻言便笑啐了王熙凤一口:“你也是做大家奶奶,做人家嫂子的,没脸没皮的,不说先送你兄弟点什么,倒记得向我讨赏,这话也说的出来。” “老祖宗可别冤枉我,我可早将东西预备好了。” 王熙凤转身就从小丫头的手上托过来个锦盒,递于贾琰,笑道:“三弟弟,嫂子这里恭喜了。” 都是大家子弟,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时间三春姐妹并宝黛钗皆上来祝贺。 迎春送贾琰的是一涵汴绣小景,探春的是镂空玉手把件,宝钗的是一炳掐丝珐琅三镶如意,都是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摆件。 黛玉的则不同,是一小手掌长的沉香山子。 沉香山子由沉香雕塑成山形,这里面还有一出典故,就是晚年苏轼被贬到南荒之地时,日日与海南的沉香树为伴,其弟生日时,便寄送了一座沉香山子,还写了一首《沉香山子赋》给弟弟。 海南沉香,养幽芳于帨帉,不同于一般沉香气烈,竟清新绵长,又因苏轼之故,带雅带贵,故而珍贵,为文人墨客所喜爱。 贾琰推辞:“林妹妹这礼太贵重了。” 林黛玉是那种你待她一分好,她便想十分还会去的人,贾琰给她寻来了儿时旧物,这在她看来,便比什么都珍贵,因为舍一些身外之物也大方的很,她早就想谢一谢他,趁此机会,也正正好。 林黛玉心情不错,眉眼间具是盈盈笑意,闻言拿红梅团扇半遮了面,促狭笑道:“我的卦算的这样准,合该重一些。” 这次总共录取举人七十九名,他就考了七十九名,名副其实的孙山,这是拿上次做的那诗打趣他了。 还真是言辞笑谈间,一语成箴。 贾琰哈哈一笑,拱手道:“那真是借林妹妹吉言了。” 天知道他真的以为他会落榜,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高考那是有过之而不及,且偶然因素更大,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这次虽然挂了尾,他还是挺庆幸的,已经超出他预料了。 宝玉虽鄙视经济仕途那一套,然到底是大家子弟,规矩大礼上是不错的,况且素日与贾琰接触,贾琰身上并没有他父亲身边清客的那股子唯名利可葬身的气息,因此也不反感他,感念他终日苦读有所收获,也真挚给他道喜,送了他一把湘竹扇。 贾母想到他还要去拜见贾赦和贾政,也就不留他晚饭,自让他去了。 第二日贾琰本想去拜见钱木斋,想起昨天的消息,还是骑马先往京城的乡郊外疾驰而去。 “大娘,这里可是石渠村?” 背着柴火的大娘见贾琰衣着不凡,想是富贵人物,听到他相问,热心答道:“可是哩!公子可是要找谁?只管问我,这十里八乡就没我梅三娘不知道的人。” 贾琰忙下马:“有个叫石澄的,他家在哪里?” 梅三娘愣了愣,瞬间自打脸,皱着眉道:“这石渠村大部分都姓石,你说的这个石澄倒没听过,公子想想,可真是叫这个名?” 贾琰心里一转:“他有个外号叫石呆子,大娘可认得?” “公子说的石呆子啊,我们这都叫他石小九,”梅三娘一拍手掌,往前指着:“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在最里面,门口有个红灯笼的就是他家,”梅三娘蹙眉想了想:“公子您一提,我才发现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也不知去哪鬼混了,公子要找他不定找的到,不过她老娘瘫了腿,肯定在家。” 梅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惊,转身疾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她抚摸了下背上的柴火,搓了搓伤裂的满是老茧的手,摇头叹道:“这混账东西,作孽哦。” 贾琰心里一沉,向梅三娘道了谢,就赶紧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一扇破旧的红木门,门栏顶上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红灯笼,贾琰踏上石阶,脚印清晰可见,门的开合处结满了蜘蛛网,可见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贾琰叩了几下门,也不耐烦等了,往后退几步,使劲一撞就将那破门撞开了,不过两间矮房,他的心砰砰跳,也顾不上想什么,粗粗的将两间矮房都搜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人。 贾琰有些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荡起一层层的灰尘。 他重新打量他所在的这间屋子。 如果没猜错,这间就是石呆子母亲居住的屋子。 屋子坐北朝南,临阳光的地方开了一扇窗,这样白天的时候不出去便能晒到阳光,窗下便放置了一张床,床上摊着一条厚被。现在是秋季,还用不上火炉,这床脚边却是修置了一个火炉,显然是怕老母亲晚间冷着。 床头放着五六个碗,都是空的,肯定是石呆子恐母亲不便,特地将吃食或水放在床头,方便取用。 从贾琰打听到的消息看,石呆子为人迂腐,且还有些混账子的行径,赌场妓廊也是常客,他家祖上也是富过的,偏他不成器,慢慢的才败掉了。 无论对外如何,现在看来,石呆子还是挺孝顺这老母亲的。 贾琰松了一口气。 或许石呆子有什么别的远房亲戚,将他母亲接走了吧。 贾琰思想一放松,才注意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方。 比如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 贾琰抽了抽鼻子,转身朝外走去,随着味道越来越浓郁,他才发现这院子里还有一小处隔间,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屋子里垒了一个灶台,还放了几个瓮缸,这地方应该是厨房。 在一个瓮的旁边,有只棕灰色的布鞋,是那种常见的乡间老妇人常穿的样式,他好奇的走近朝那瓮里看了一眼。 石呆子的老母亲死了。 活生生的饿死在了瓮缸中。 她可能是想着自己煮饭,却因瘫着腿,一头栽进了瓮缸中,又出不来,便吃着一点子生米度日,最后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渴死了。 贾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承受力这么强。 他平静的抱出了那骨瘦如柴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妇人,拿了点银子去隔壁邻居那要来一身新衣服,替这老妇人换上,然后找人抬了上好的棺木,将其入土为安。 儿不归家急相问,哪知荒草起新坟,一嗟一叹再难共天伦。 贾琰没有走近,恐怕这老妇人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愿他走近,因此他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骑马离去了。 再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大观园内却不复往日宁静,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一片喧嚣。 原来是今日有远客来,李纨寡婶带着李纹,李绮,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邢岫烟,薛蟠的堂弟薛蝌并薛宝琴,三家机缘巧合遇到一起,都往荣国府来了。 其中一个薛宝琴,模样学识人品都是极好,老太太十分喜欢,愣是要王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贾琰走进时,只见灯火明晕,满眼锦绣,正听到贾母跟李夫人寒暄:“怪道昨晚上的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这是我那三孙子,可巧了,昨刚中的举人,今儿你们又都来了,真是多喜临门。” 那李夫人也是个嘴甜的,闻言便笑:“老太太本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心又善,要不,这样的喜事哪就这样巧,小小年纪就中了举,这可是老太太的福报善心现了。” 贾母见贾琰精神有些恍惚,便知他有别的事,李夫人也有眼色,借口天色已晚便告辞了。 贾琰低垂着头,直言道:“老太太,我想搬出去住。” 贾母唬了一大跳,忙呵斥他:“胡七八糟说些什么,你要搬到哪里去。” “我来年要参加春闱,这次虽侥幸接榜,但是是最后一名,不下苦功夫,来年必定要落空,先生推荐我去昌明学院,摒弃外物,全心投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昌明学院类似于现代学校的全日制住宿培训学校,多是针对在京赶考的寒门子弟,一来一往路费颇高,一些中举的考生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继续参加明年春闱,便有一些学院将这些考生聚集起来。 这样的学院哪有什么名师教导,不过是低价为一些考生提供住宿以及学习的地方罢了,基本全靠自学。 贾母也了解这样的情况,她狐疑的看向他,心里转了几个弯也没问出口,只婉拒道:“你想上进这是好事,只是你到底年纪太小,在外面家里也不放心。” 贾琰欲再张口,贾母只挥手道:“你要想出去也行,只得等过了这个年再说。”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又笑:“我自罚一杯。” 看了一晚上戏,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气氛顿时一静。 王熙凤恼怒她提起小月的事,然而面上也只能干笑打圆场:“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素日看你多么伶俐一个人,只这事上面你怎么如此糊涂,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子嗣不成?你到底年轻,这女人的身体啊,最经不住折腾·······” 这意思原是没错,只是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凤姐一张俏脸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行了,”贾母越听越不像话,呵斥了一声:“事后倒来怪她,她年轻不知事,你这个当婆婆的当时就该留心。” 邢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对,是我往日疏忽了凤丫头。如今看着凤丫头忙里忙外,我也不忍,想咱们家哪里有什么大事,论情论理也没有把个病人使唤的团团转的道理,我是空有心帮忙,想让凤丫头好好休息休息,只是怕老太太误会,也没敢提。” 这是想要管家的权利了。 贾母直接驳回了她:“琰儿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做母亲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就罢了。” 邢夫人撇嘴,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照顾的? “老太太放心,琰儿也考过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这孩子也省事,竟是不用我多费什么心。” 贾母点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他,就说他那个小厮,我听说总是病怏怏的,比他还像个爷,我岁数大了,操心不到,往年疏忽了他,现在正是他重要的时候,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他为好。”邢夫人张嘴想反驳,贾母直接道:“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偏心二房,找这么个理由,不让她管家罢了,邢夫人是个没城府又短视的人,心里不虞,面上终于也带了出来,也懒得坐下去,当下便告辞了。 贾母没了心情听戏,让大家各去休息。 独剩王夫人没走。 王夫人年近五十,丈夫贾政虽不是高官,但为人迂正中庸,也只几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女儿元春位列贵妃之位,儿子宝玉衔玉而生,百般伶俐,素得贾母喜爱,贾府管家的又是她的侄女王熙凤,因此近年来生活颇为顺遂,保养得宜,显得较为年轻。 她的长相虽不明艳,但却是古代婆婆喜欢的长相,宽庭圆眼,看着就有福气。只是她自来奉行女子守拙那套,觉得女子爱打扮便是不安分,因此即使过年,也只一身褐红色的锦云团花裙,生生把她又衬老了几岁。 贾母见她坐在一旁动也未动,便问道:“你可也有什么事?” 王夫人低目敛眉,道:“我也是突然听老太太提起琰儿,这才有了个念头。宝玉和琰儿一般大,琰儿已是举人,宝玉却,”说罢就是一叹。“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导好。若是珠儿还在······”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贾母将腿抬到筠木矮塌上,背靠在了塌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鸳鸯在旁给她捶肩,闻言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何曾怪你?琰儿这样的,他是看的多经的多,便早慧,宝玉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必狠拘了他,慢慢教导就可。” 王夫人抹泪:“若不是没了珠儿,管他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理,只是珠儿到底不在了,我只能拿他当眼珠子疼,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贾母让鸳鸯和小丫鬟们都下去,叹道:“说吧。” 王夫人起身,用手帕将眼泪擦了:“宝玉这孩子心性儿,大家子里也常见,等成了亲知了事,也就好了。我想着,只要有人能劝他知晓世故,上进,便是一处儿好顶一百处。” 贾母闭着眼没吭声。 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反应,硬着头皮接着道:“宝钗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情最是大度端方,我想着若是能得了来,那就真是宝玉的造化了,她的性格稳重周道,细心妥帖,把宝玉交给她,我就真能放心了,从此只管吃斋念佛也就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明月照窗镣铐寒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宝玉正坐在床边上看画, 穿着冰丝银蓝的家常服, 踏着鞋, 见他进来,将画掷下, 带笑立起身来。 面若中秋之月, 色如春晓之花,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此一段描写为二十一世纪广大高考生必背片段。 你小子真是托了曹公的福了, 贾琰心里模仿着宋丹丹的语调, 暗自调侃: 大小儿也算是个名人儿! 贾琰坐下,看着小丫鬟们出去了,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寄名福递给宝玉,道:“这是环儿从禅云寺求来的, 他烫伤了你, 也不大意思好见你。” 宝玉道:“这些小事就不说了,横竖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就完了。” 这倒是让贾琰增加了点好感,他还记得前世他奶奶提到贾宝玉时, 言辞颇为犀利, 说他:“上不能光耀门庭, 下不能护住所爱,简直废物点心一个!” 他爷爷脾气温和,对人事更为包容,替贾宝玉辩解:“锦绣膏纨之地,能守住本心,不失真善,已实属难得。” 两人并不相熟,互相问了好,又说了贾环的事之后就无话可说,颇有冷场之嫌。 正在气氛尴尬之时,便见一个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小外裳,水蛇腰,削肩膀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托了个长形锦盒,贾琰奇道:“这是胡笳?” 待要细看,却见那小丫鬟一扭腰,就躲了过去,也不理贾琰,只脆生生的朝宝玉娇笑道:“这可是龄官的宝贝,我求了好久才替你求来,她特特嘱咐要好生看着,若摔坏了,我可不管,你自找她说去。”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面如芙蓉,目若秋水,声似黄莺,正是宝玉的大丫鬟之一,晴雯。 宝玉却摇头道:“蠢材!既然你要来了这宝贝,何不把她也请来,否则摆在这里空看着,才是真正的买椟还珠。” 晴雯眉毛一瞪,冷哼道:“我自是千蠢万蠢,所以才去贴人家的冷脸,两头都挨骂,你也不用生气,自去找那伶俐的来伺候你罢!” 说完摔着帘子就出去了。 宝玉也不以为意,见贾琰仍盯着那锦盒,便问:“你可认得这东西?” “胡笳。”贾琰小心的拿起抚摸,怀念道:“《乐府诗集》中有‘卷芦为吹笳’,《笳赋·序》中则有‘葭叶为声’之句,是将芦苇叶卷成双簧形状,簧,管混为一体,故谓之胡笳。” 他的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不少,只不甚精通。 宝玉见他果然明白,不禁一喜,问道:“可有何典故?” “传闻有个爱国将领,擅吹胡笳,有一次敌众我寡,他想起了项羽的八千兵马被‘四面楚歌唱败的故事’,便朝着敌营那边吹起了《胡笳五弄》,哀伤凄婉,敌军听了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归。” 贾琰兴致一来,便拿起胡笳,复抚袍而坐,吹奏起了《破怀古城》。 胡笳以哀婉之声闻名,但贾琰吹的是一首战场之曲,只听的人澎湃激昂,似大漠孤烟就在眼前。 宝玉皱眉:“杀伐气也太重了些。” 贾琰知晓他的性子,只笑笑,又换了一首。 这一首却是跟以往所听过的任何曲调都大有不同,委婉连绵又余音清脆,轻灵飘逸又扣人心弦。 一曲听罢,宝玉便迫不及待的问:“这又是哪一曲,我怎么从未听过?” 贾琰道:“苏轼的《水调歌头》,不过是把音谱改编了下。” 宝玉回想了一下,把词代入,果真如此,更觉极妙,拍掌赞扬道:“琰儿竟有这样的本领,龄官再想不到有比她吹的还要好的,哪一天你再来·····”说到这宝玉忽又顿住。 世人善乐,也只以古琴为雅。像古筝胡笳这类,现在多为伶人媚色争宠而用,故世人将其视为奇异淫巧而多有不耻,这也是古代戏子地位低下的原因。 贾琰替他奏乐尚属兄弟玩乐,自是没有让他吹给戏子听的道理。 宝玉从来不端兄长的架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连连作揖。 “宝二哥哥不必如此”贾琰笑道:“爱乐之人不分尊卑贵贱,我岂会因为这个生气?只不过我日日读书尤惶恐不精,恐怕不得闲。” 宝玉再想不到有人跟他想法竟然一样,登时大有知己之感,奈何听了后半句,又扼腕叹息,不明白为何人人都要执着于经济仕途。 他颓了一瞬,又想着让贾琰把乐谱写下来,交与龄官看也是一样的。 贾琰拒绝:“这乐谱另有他人改编,我也是偶然得之,不经他同意也不好擅自流传开。” 宝玉一想也有道理,故不再强求。 便又与他说些别的,不过是哪家的戏子唱的好,谁家的花园好,谁家有奇珍异货,聊了一会,也就散了。 袭人见他懒懒的,便催他出去玩。 他无处可去,不知不觉逛到了潇湘馆,却又因调戏了黛玉一句:“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惹得黛玉哭着要告诉舅舅,把他撵了出来。 而黛玉因宝玉被贾政叫去了一天,心中也替他忧虑,晚间的时候,便信步往怡红院来。 谁料扣了半天门也无人理会。 原来是晴雯因为今天在宝玉那没落了好,心情烦闷,把气撒在了来看宝玉的宝钗身上,听见有人敲门直接就说不见。 林黛玉怕是院内的人没听清是她的声音,便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想着晴雯总能认出自己的声音。 谁料晴雯还是没听出来,竟然高声呵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了一概不许放人进来!” 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想要认真计较,又想着客居他家,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况素日都被人说小性儿,也不好计较,真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不料竟然听到了宝玉和宝钗在院内的笑声,登时五味陈杂,心酸难耐。 于是就站在墙角花荫之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边哭边叹了一句: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非我再无可期! 谁知哭到半路,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黛玉一听,赶忙往旁边一躲一跳,却正撞到一个人身上。 贾琰暗自叫苦,他不过是想着来这里摘些银丹草,就碰上这一出出的戏,他怕她尴尬,便没出来,现在弄的好像他是故意躲在这里似的。 贾琰隐约听到“嘶”的一声,再看林黛玉,这一跳,脚正好触在一块石头上,她的眼泪掉的更急,显然是疼的。 贾琰问她:“扭到脚了?” 林黛玉也不答,只转头看向院门。 是宝玉和袭人将宝钗送了出来,几个人言笑晏晏的道别。 林黛玉心内一片荒然,往日所思所求在此刻,竟只觉得可笑起来。 “啊!” 脚上一阵巨痛,将林黛玉顾影自怜的心思瞬间打断。 贾琰以前打篮球,经常有人包括他自己也会扭到脚,他看的次数多了,又时不时有队员给他当实践品,久而久之,手法比医生还稳准狠,见林黛玉扭伤了,一拉一拽,干脆利索的就给她正了回来。 “你要死了!”林黛玉猛地推了他一把,眼睛瞪的滴溜滴溜的圆,又羞又急又疼,才骂了这一句,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贾琰心里懊恼,可能夜晚比较容易让人放松,他一时竟忘男女大防了这一茬。 他赶忙作揖赔礼:“好妹妹,是我的错,你就当我昏了头,原谅我这一次吧。” 林黛玉怒道:“谁是你的好妹妹?!” “不是,是林妹妹,林姑娘,”贾琰越急越错,实在是两辈子头一次被人当登徒子。 林黛玉仍然抽抽搭搭的,她也不单哭这一遭,还有之前宝玉宝钗的事,现在她回过了神,再细想,方才的所哭所叹竟都让他瞧了去听了去,恐怕她的这一腔心事,全都让他知道了。一时只觉得又羞愧又难堪。至于贾琰给她扭脚的事,倒是其次了。 道歉道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这都快小一刻钟过去了。 “林妹妹,你就是不考虑我,也得顾忌自己的身子,风口上这么站着哭半天,明天一准儿得患风寒。” “我病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贾琰决定跟她摆事实讲道理:“你动一动,看你的脚是不是不疼了?我真的只是一时情急,并无别的意思。” “我疼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关?” 贾琰在现代也是家境优渥,天之骄子,何曾这么费心费力的哄过女孩儿,渐渐的,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关心你还有罪了?” “你站在这里不能动,又不让我治,难道你想让我背你回去?” “你!”林黛玉涨红了脸:“你自可以去潇湘馆叫我的丫鬟来。” “丫鬟又背不动你。” “你叫她们抬软轿来。” “等丫鬟抬到这里的时候,你的脚早就该肿成馒头了,”贾琰神色淡淡的道:“再等明天请大夫来,你三天都下不了地,何况这么晚了,劳师动众,你不嫌麻烦,别人也不嫌麻烦吗?” 林黛玉不吭声了,也不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云卷云舒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 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 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 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 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 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 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 只能旁敲侧击, 贾赦对贾母如此, 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 近日来, 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 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 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没有奖品奖金,争得是面子,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考试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老人一把年纪,这在雪地里摔一下,把腰扭伤了怎么着也得躺个十天半月的。 “阿公小心些。”谁料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了老人一把。 缁色的毛皮飞滚大氅毡帽下露出一张年轻朝气的脸,正是贾琰。 他朝老人腼腆的笑了笑,“阿公往哪里去?” 老人就着他的手站稳了身子,抬头打量这位好心人。 除了外头罩着的缁色毛皮飞滚大氅,里面只一件普通锦布的藏青长袍,用暗花雪绫的腰带系着,脚蹬着一双鹿皮短靴。 面目白皙,手无厚茧。 老人笑了笑:“往这头的寒山寺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宝玉离家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赦自己想了想也有道理, 反正这事暂时也不急, 警告了贾琰几句别耍别的心思就急急的朝“沁姑娘”那去了。 邢夫人见贾赦走了,才冷笑了一声:“人家蟾宫折桂的都不敢不认母呢, 我们哥儿了不起, 一个举人, 连我也开始瞧不起了。” 邢夫人很生气, 她不想贾琰记在她名下是她的事,贾琰嫌弃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识眉眼高低的东西, 想上高台盘, 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和原来一样的乌眉烂嘴, 心思多的像蜂窝子,告诉你, 多早晚你都是这样, 想什么都没用。” 在贾琰看来, 邢夫人也是位妙人,随着他连连中榜,府里很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有多多少少的变化, 上到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贾政, 下到各处的丫鬟婆子, 唯有邢夫人, 对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坦诚。不顺心了就是一顿骂, 也不管他已有功名在身。 贾琰非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原身的亲娘曾经狠狠得罪过邢夫人。 其实他真的想多了,邢夫人就是这种人。别说他现在没考上,就是他是个状元,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真没啥可稀罕的,邢夫人本身就是一品诰命,比她的妯娌王夫人高了好几个等级,但是有用吗?在府里,她照样事事不如王夫人,生活照样拮据,这些虚的东西,真不如银钱来的实在。 一生依靠的丈夫依靠不了,娘家势微,她早都没了安全感。这世上亲生儿女不孝顺的都多的是,更别提毫无血缘的庶子嫡母了,从这个角度看,邢夫人也有点道理。 邢夫人骂了一会儿,见贾琰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丢下几句“别做那洞庭湖里捞针的美梦”就拂袖而去了。 贾琰又去贾母那报道,贾母什么也没提,只是安慰了他几句,甚至还让鸳鸯送了他一包东西,说虽是没中,也该再去拜谢一下先生。 是啊,是该再去拜见一下先生了。 匆匆数载,虽然不曾杳歌轻岁月,依旧策马叹经年。 虞老先生对贾琰的再次拜访也毫不意外,结果都在预料之中,看见贾琰脸色淡然,点头道: “你年少遇挫,未必不好。由此可见天高地阔才人层出,吾辈不过蜉蝣矣。可知生而有涯,知而无涯。三省吾身,自当谦逊克己,慎言瑾行,勤学敏知,如此水到渠成也不是难事。” 说罢递给贾琰一册书籍。 “现在你时间充裕了,不若再从头梳理一遍,这里有刘忻郢大儒编写的《论语孟子注疏》,你先拿回去看。” 贾琰接过书册,却是看也不看,又放回了桌上,直接道:“先生,我不想再等下一次科举了。” “什么?”虞老先生没听清。 贾琰面色平静,又重新道:“我说,我不想再参加科举了。” 虞老先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你!” 虞老先生气的直想拿书砸他,然而因为爱惜书最后还是放下了,只拿手颤抖的指向他,想骂又骂不下去,最后跌坐在椅子上,长叹道:“琰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贾琰不语。 “你我相交已近半年,虽不是师生,然我喜你性子谦逊平和,勤学有度,亦是倾心教导。天下五十而进学者何其多,你还未到及冠之年,竟然说不考了?你也熟读诗书,你也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如今难道要我再给你讲这些道理吗!” “既如此,当初何必找上我?” 贾琰低头,目光落到那几本书册上,也不急着辩解,等了半刻钟,看着虞老先生气的不是那么狠了,才轻轻叫了一声:“先生。” 少年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声音低缓而清亮。 “我虽出身荣国府,但府上并不把子弟读书当成紧要的事,九岁之前,我也不过在家学混着,识得几本书写的几个字,九岁时才得初蒙,十岁的时候,我师承钱先生,自此才开始认真学起来,至今已六年朝夕,不说悬梁刺股,但也是雪案萤窗,寒夜忘眠。” 贾琰终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带着怀念感慨。 “事竟成者,奋发吾心,终溃败者,砥砺吾行。乐赢者众,持败者寡,故能者不决于显赫,乃判于顺逆两安者也。这是我曾经勉励自己的话。” “我考举人之前,钱先生就劝我‘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但我不信,我还是坚持要考。” 虞老先生哼了一声:“你啰嗦一大篇做什么?现在还不是不考了?” 语气已经没刚开始时那么生气了。 贾琰整了整衣冠,笑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先生,学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虞老先生疑惑:“那你?” “这不是放弃,这是选择,如果我因困难挫败而不得不弃,我不会辩解,但早在这场考试之前,我就决定无论是否落第,都不再考。” 虞老先生并不是顽固迂腐之人,他一听这话,也就理解了贾琰的意思,也不问缘由,沉吟半晌,直视贾琰的眼睛,只道:“你待如何?” “我想出仕,”贾琰深深一拜:“还请先生帮我。” 虞老先生诧异:“你是走举官的路子?” 举人进士都是有资格做官的,区别就在于,进士是包分配的,举人就得看机会了。每年年初,吏部都会放出一部分官员空缺,由本朝的大儒们或者三品以上官员优先举荐,一般职位不高,都是各地的知县,或者府学的学政等。 虞老先生三朝元老退下来的,也被人尊称为“大儒”,他去举荐,自然没有问题。 “你最开始找我,恐怕就是为这个目的吧,所以你才不在意拜师的事。”虞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觉得可惜,终是忍不住道:“你年龄还小,这么着急做什么?三年后再考也不是问题。” 贾琰摇头。 虞老先生还是劝:“举官的路子也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些职位大多都是在偏远地区,不好做政绩,也不好出头,很多人一辈子就耽搁在那了。你若是进士出身,就能在翰林供职,熬熬资历,自然就上去了。” 贾琰还是坚定的拒绝道:“先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虞老先生见他左右不听,又有点冒火,拍了下桌子:“你到底是为什么?” 虞老先生学识好,为人正直坦率,对他倾心教导,也甚为宽容,知道自己找他另有目的也不生气,所言所劝皆是为自己着想。 贾琰将书放回书桌上,在虞老先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先生,我怕顷刻间凶吉不能期。” 虞老先生疑惑:“这是怎么说?” 贾琰的声音平静如水。 “我的父亲贾赦,想必您是听过的,年前的时候他遇上了个叫石呆子的人,那人手里有几把扇子,我父亲喜欢,但不管许多少钱财,那石呆子也不肯相让,贾雨村为了巴结我父亲,竟让人诬陷了几条罪名,将那石呆子投进了大牢,财产没收充公,扇子自然最后落到了我父亲这里。” 虞老先生骂道:“被服儒雅,形同狗彘!” “石呆子在牢里受了私刑,出来没过半天就死了,死在了沈府大门前。那石呆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活活饿死了。”贾琰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难言的郁气压下去,继续道:“是我将她安葬的。可是,我连拜她一拜都不敢。” “先生,我后来做过梦梦见过石呆子,他把扇子给我,笑嘻嘻道‘扇子给你,让我背我阿娘走,阿娘腿不好’。” 虞老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他人不义,与你何干。” 贾琰笑了笑,道:“子不言父过,我心里一直拿您当真正的先生敬重,所以也不想瞒您,类似石呆子的事,不只一件,也不只我父亲,我能拦住的都拦住了,看不见的,也别无他法,石呆子的事沈府必然知道,如今却毫无动静,只能说明圣上还暂时不想处置。” “前阵子东府的老爷逝了,可能是因为老圣上才走,圣上还追赐了五品之职,我们府,”贾琰自嘲,“也就是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的光景,我就算可以等到三年后,就算考的上,那时候再开始经营,恐怕就太晚了,而且在翰林也难以短时间内做出什么。” “先生,我不敢赌。” “若明年初就能外任,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夫人抚摸了一下手上的佛珠,却是道:“大过年的,什么打官司的,也不知道避讳。”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又笑:“我自罚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但见君归倚疏门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吉日良辰,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 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 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 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 众人退出,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 喝屠苏酒,食如意糕, 行令猜谜, 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 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 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 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 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 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七十五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香烛缭绕, 华幕锦绸,燈, 祖先牌位,烛台, 敬盏,三牲, 由内而外放置。 贾府众人分昭穆, 站在两旁, 神色肃穆,贾敬主祭,贾赦陪祭, 贾琏献帛。 礼乐响起,贾敬跪在最前方, 念: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吉日良辰, 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 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 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众人退出, 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 除夕守岁, 喝屠苏酒,食如意糕,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凤姐笑着走了进来。 黛玉拉了湘云到凤姐面前:“在笑这里有个醉鬼,凤姐姐赶紧拉她出去。” 凤姐一手拉了一个,笑道:“行了,别闹了,老太太让你们先回去呢,别闹到太晚。” 众人闻言,也觉得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凤姐等他们走了以后,转身凑在贾母耳边,笑说了几句话。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 76 章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竟然中了! 贾母由鸳鸯琥珀扶着,注视着给她行礼的贾琰。 贾琰换了一身霁青莽纹双花团月直裰,以银茶松雪锦带束腰, 少年眉目舒朗, 渐有青柏玉树之姿。 贾琰行顿首礼,长膝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之上, 其额触地而拜。 不待他再拜, 贾母便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双眼含泪:“你祖父在世时, 长憾我们家子孙无科举进业者, 如今我再去,总算尚有颜面去回他一二······”说罢掉下泪来,再说不下去。 王熙凤忙上前将贾母搀到长榻上,拿起琳光壶倒茶,笑道:“这可是好事,我们听到消息忙赶过来, 还想沾沾琰兄弟的光,讨老太太个赏, 没想到老祖宗先哭起来, 这可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 要躲赏不成?” 贾母拿帕子擦泪, 将那些伤感压下去, 闻言便笑啐了王熙凤一口:“你也是做大家奶奶,做人家嫂子的,没脸没皮的,不说先送你兄弟点什么,倒记得向我讨赏,这话也说的出来。” “老祖宗可别冤枉我,我可早将东西预备好了。” 王熙凤转身就从小丫头的手上托过来个锦盒,递于贾琰,笑道:“三弟弟,嫂子这里恭喜了。” 都是大家子弟,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时间三春姐妹并宝黛钗皆上来祝贺。 迎春送贾琰的是一涵汴绣小景,探春的是镂空玉手把件,宝钗的是一炳掐丝珐琅三镶如意,都是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摆件。 黛玉的则不同,是一小手掌长的沉香山子。 沉香山子由沉香雕塑成山形,这里面还有一出典故,就是晚年苏轼被贬到南荒之地时,日日与海南的沉香树为伴,其弟生日时,便寄送了一座沉香山子,还写了一首《沉香山子赋》给弟弟。 海南沉香,养幽芳于帨帉,不同于一般沉香气烈,竟清新绵长,又因苏轼之故,带雅带贵,故而珍贵,为文人墨客所喜爱。 贾琰推辞:“林妹妹这礼太贵重了。” 林黛玉是那种你待她一分好,她便想十分还会去的人,贾琰给她寻来了儿时旧物,这在她看来,便比什么都珍贵,因为舍一些身外之物也大方的很,她早就想谢一谢他,趁此机会,也正正好。 林黛玉心情不错,眉眼间具是盈盈笑意,闻言拿红梅团扇半遮了面,促狭笑道:“我的卦算的这样准,合该重一些。” 这次总共录取举人七十九名,他就考了七十九名,名副其实的孙山,这是拿上次做的那诗打趣他了。 还真是言辞笑谈间,一语成箴。 贾琰哈哈一笑,拱手道:“那真是借林妹妹吉言了。” 天知道他真的以为他会落榜,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高考那是有过之而不及,且偶然因素更大,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这次虽然挂了尾,他还是挺庆幸的,已经超出他预料了。 宝玉虽鄙视经济仕途那一套,然到底是大家子弟,规矩大礼上是不错的,况且素日与贾琰接触,贾琰身上并没有他父亲身边清客的那股子唯名利可葬身的气息,因此也不反感他,感念他终日苦读有所收获,也真挚给他道喜,送了他一把湘竹扇。 贾母想到他还要去拜见贾赦和贾政,也就不留他晚饭,自让他去了。 第二日贾琰本想去拜见钱木斋,想起昨天的消息,还是骑马先往京城的乡郊外疾驰而去。 “大娘,这里可是石渠村?” 背着柴火的大娘见贾琰衣着不凡,想是富贵人物,听到他相问,热心答道:“可是哩!公子可是要找谁?只管问我,这十里八乡就没我梅三娘不知道的人。” 贾琰忙下马:“有个叫石澄的,他家在哪里?” 梅三娘愣了愣,瞬间自打脸,皱着眉道:“这石渠村大部分都姓石,你说的这个石澄倒没听过,公子想想,可真是叫这个名?” 贾琰心里一转:“他有个外号叫石呆子,大娘可认得?” “公子说的石呆子啊,我们这都叫他石小九,”梅三娘一拍手掌,往前指着:“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在最里面,门口有个红灯笼的就是他家,”梅三娘蹙眉想了想:“公子您一提,我才发现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也不知去哪鬼混了,公子要找他不定找的到,不过她老娘瘫了腿,肯定在家。” 梅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惊,转身疾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她抚摸了下背上的柴火,搓了搓伤裂的满是老茧的手,摇头叹道:“这混账东西,作孽哦。” 贾琰心里一沉,向梅三娘道了谢,就赶紧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一扇破旧的红木门,门栏顶上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红灯笼,贾琰踏上石阶,脚印清晰可见,门的开合处结满了蜘蛛网,可见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贾琰叩了几下门,也不耐烦等了,往后退几步,使劲一撞就将那破门撞开了,不过两间矮房,他的心砰砰跳,也顾不上想什么,粗粗的将两间矮房都搜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人。 贾琰有些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荡起一层层的灰尘。 他重新打量他所在的这间屋子。 如果没猜错,这间就是石呆子母亲居住的屋子。 屋子坐北朝南,临阳光的地方开了一扇窗,这样白天的时候不出去便能晒到阳光,窗下便放置了一张床,床上摊着一条厚被。现在是秋季,还用不上火炉,这床脚边却是修置了一个火炉,显然是怕老母亲晚间冷着。 床头放着五六个碗,都是空的,肯定是石呆子恐母亲不便,特地将吃食或水放在床头,方便取用。 从贾琰打听到的消息看,石呆子为人迂腐,且还有些混账子的行径,赌场妓廊也是常客,他家祖上也是富过的,偏他不成器,慢慢的才败掉了。 无论对外如何,现在看来,石呆子还是挺孝顺这老母亲的。 贾琰松了一口气。 或许石呆子有什么别的远房亲戚,将他母亲接走了吧。 贾琰思想一放松,才注意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方。 比如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 贾琰抽了抽鼻子,转身朝外走去,随着味道越来越浓郁,他才发现这院子里还有一小处隔间,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屋子里垒了一个灶台,还放了几个瓮缸,这地方应该是厨房。 在一个瓮的旁边,有只棕灰色的布鞋,是那种常见的乡间老妇人常穿的样式,他好奇的走近朝那瓮里看了一眼。 石呆子的老母亲死了。 活生生的饿死在了瓮缸中。 她可能是想着自己煮饭,却因瘫着腿,一头栽进了瓮缸中,又出不来,便吃着一点子生米度日,最后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渴死了。 贾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承受力这么强。 他平静的抱出了那骨瘦如柴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妇人,拿了点银子去隔壁邻居那要来一身新衣服,替这老妇人换上,然后找人抬了上好的棺木,将其入土为安。 儿不归家急相问,哪知荒草起新坟,一嗟一叹再难共天伦。 贾琰没有走近,恐怕这老妇人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愿他走近,因此他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骑马离去了。 再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大观园内却不复往日宁静,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一片喧嚣。 原来是今日有远客来,李纨寡婶带着李纹,李绮,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邢岫烟,薛蟠的堂弟薛蝌并薛宝琴,三家机缘巧合遇到一起,都往荣国府来了。 其中一个薛宝琴,模样学识人品都是极好,老太太十分喜欢,愣是要王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贾琰走进时,只见灯火明晕,满眼锦绣,正听到贾母跟李夫人寒暄:“怪道昨晚上的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这是我那三孙子,可巧了,昨刚中的举人,今儿你们又都来了,真是多喜临门。” 那李夫人也是个嘴甜的,闻言便笑:“老太太本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心又善,要不,这样的喜事哪就这样巧,小小年纪就中了举,这可是老太太的福报善心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云步转虚徐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刚开始贾琰说要读书, 贾赦只嗤笑了两声,一来是因为贾政而厌恶读书人那些拿腔作势的派头, 二来也是因为轻视, 不信这个庶子有多大能耐。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 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长期居于弱势时, 索性自弃, 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头, 自己先踩起来, 在别人提起的时候, 方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现在贾琰真学出点名堂了, 那就不一样了,贾赦的心里自觉压过贾政一头, 连贾母最近也对他和蔼了不少, 于是现在看贾琰, 也带了点满意。 面上却不显。 “不过是个秀才, 也不值当什么, ”贾赦斥他:“莫学了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奇异的玩意,便当宝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 自觉上脸, 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这是暗讽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了。 贾琰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为“胜不骄败不馁”, 诚心应是。 贾赦又道:“你如今在园子里, 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我不能时常亲近,你便多走动走动,老太太看着欢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贾琰心里打了个弯,笑回应:“院子里姐妹众多,才华性情极好,儿自觉多有不及,一对比,越发显得儿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学业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顺心。” 贾赦撇他一眼,冷笑两声:“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贾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闲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烂漫,几个小丫头懒懒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闹。 在院子偏角的树荫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拿着花针穿。 “二姐姐,”贾琰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们屋子里吃去。” 迎春抬头,见是他,也轻轻的抿嘴笑了笑,脚步轻快的随他一起进屋。 贾琰手里的食盒是他自己设计做的,分三层,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盘,应有尽有,而且都凹出了具体形状,即使颠簸,放进去的食具也稳稳当当,用郃木做内里,起保温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装饰于外,上题“客食暖,还寒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开,瞬间香味扑鼻:“满芳轩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来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饯蒸青笋,一道黄陂鱼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还有几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温声问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这许多闲钱来?” 贾琰取了一双玉筷,一把木勺递给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红枣数枚,去皮核,煨一宿,极糜,浓稠正好,晏昼时用,最益人。满芳轩以菜品闻名,我却独爱这粥,二姐姐,快尝尝看。” 见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问。 只是又迟疑道:“《德规鉴》里说,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劳什子书做什么?”贾琰皱眉,知道劝她也没用,转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吗,我既送了来,你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意?” 贾府四位小姐,那是按着琴棋书画培养的,迎春是“棋”,以前来的时候,也多见她自己执子而下,但贾琰与她下了几次就发现,迎春并不是爱棋之人,问她,她只道:“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丫头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担了这名头,学就学罢,总归也没什么。” 诗词歌赋她不爱,女孩子那些首饰花钿她也不爱,时间长了,贾琰才发现,迎春其实是爱吃。 但她的爱吃并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几块点心,很是克制。 因此她对着这些美食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下,等贾琰一劝,她就安然的坐下了。 举筷的时候才发现贾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贾琰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壶酒,冲她晃晃:“我有这个足矣。”又笑了笑:“庆贺我再次中榜。” 迎春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兴。 贾琰取了一个盏杯,临窗而坐,自斟自酌。 贾琰异世而来,初到时,纵使心性坚韧,然亲人,朋友,事业,种种过往瞬间隔断,无处可寻,故每天恍然若梦,很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子。 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到这个不同母的姐姐这儿来。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又不希望有人来劝慰他,以提醒他生命里曾经一切已经失去。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迎春也不问他,她就干她自己的事,看书,绣荷包,穿花,数米珠,有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发呆。 后来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话他俩儿是在参禅。 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别扭。 这次迎春本来以为贾琰坐坐也就走了,谁知他却开了口。 “二姐姐,”贾琰拿着酒杯冲她笑:“你这一顿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这怎么说?”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向钱木斋请教,钱木斋却没有再收他的银子,端出了少有的认真郑重,跟他促膝长谈,说他的科举之路已经到达顶头,就是个秀才,今年乡试绝对再无希望,让他三年后再考。 贾琰心里明白,即使三年之后再考,钱木斋仍可以辅导他功课,现在钱木斋却连束脩都不收了,明显是暗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三年后他也考不上,劝他另谋出路,勋贵之家弄个闲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执着于科举。 钱木斋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别人,他才不说实话呢,考一辈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你来给我评一下,”贾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马有千里之行,无人不能自往!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贾琰笑着问她:“二姐姐,你觉得可对?” 迎春听了,点头赞同:“这话很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有纵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你罢。” 说罢她长叹,似有无限怅意,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贾琰冷笑了一声,仰喉将酒一饮而尽,就疾步而出。 门外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媳妇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绣橘,见贾琰出来,就拉着那媳妇到贾琰面前。 “三爷你给评评这个理,”绣橘一把抓住那媳妇,从她头上拔下来一只溜银镂空梅花簪,随后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妇一个趔趄。 绣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让贾琰看,气愤道:“这簪子明明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给我们小姐的,今儿就戴在她头上,这也太张狂了些儿。” 那媳妇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唤做连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软弱,在院里简直是横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贾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看着好看,小姐心善,就让我戴着稀罕一会儿子,绣橘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一顿,气性儿也太大了。” 绣橘啐了一口:“我呸!让你戴,那是土地爷逮屎壳郎,还怕脏了手呢!” 迎春听到动静赶忙出来,道:“何苦来!左不过就当赏了她罢!大家都安生些!” “小姐,”绣橘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前儿才给你的,你转眼就赏给这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 迎春还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妇听到迎春的话,眉梢尽是得意,贴着身子又站过来,笑道:“唉,姑娘消消气,我得罪了你,任你打骂都行,可你非要拉上小姐爷们陪你一起闹,就忒不像话了。”说罢就舔着脸又来抓绣橘手上的簪子。 谁料她手刚伸出,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了数米,头正好磕在院里的花石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媳妇伸手一抹,登时就鬼哭狼嚎起来,又哭着说要找太太做主。 迎春左右没主意,就要去扶她,被绣橘一把拉住了。 贾琰阴沉着脸,声音平静的道:“我不跟你废话,两条路,第一,你拿出二十两,自己去太太那拿卖身契,我给你体面,就说你是自愿出府。第二,下人偷窃,以罪论处,要在府尹大牢呆一年,你要想去那里,我也不拦你。你要是打量我在吓唬你,你不妨试试看,若是我比你先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选第二种。” 那媳妇乍听唬了一跳,惴惴不安,也不管兜头的一脸血了,爬起来就开始磕头认错,只说自己再不敢了。 贾琰抬腿就走。 那媳妇这才慌了,忙说自己去找太太说自愿出府,赶在贾琰前头就跑了。 这院里闹了这么一出,早有别院的小丫头在探头探脑的看热闹,院里素日爱戏耍的丫鬟婆子都熄了音,一个个垂着头也不敢吭气。 迎春看闹成这样,只叹:“何苦来。” 贾琰对绣橘道:“给我拿纸笔。” 迎春道:“你又要做什么,那人不是都认了吗,横竖她出府就完了。” 绣橘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抱了纸笔出来。 “铺在那里。”贾琰指了指院子内的石桌,等绣橘放好后,贾琰就开始给写状贴,很快就写好了。 贾琰拿着状贴吹了吹,就收起来准备走,迎春一直在劝他,他理也不理,把状贴收起来,又把一纸直接塞给迎春,就径直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平安州一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看见是他来, 虞老先生不待他出声, 就示意他坐。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 神情肃穆, 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 面上却不露分毫, 赶忙去扶虞老先生, 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 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 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 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愣了一会儿, 心里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 只将自己的试卷拿给虞老先生看。 虞老先生看罢, 恨不得再给他揖上一礼。 原来这次的文章题目虞老先生曾经给贾琰出过类似的, 就是那篇《论吏者之治》, 贾琰曾经做过。 那个时候贾琰主张的是将循吏与酷吏相结合, 虽然也说了其各自的缺点, 但较为隐晦, 虞老先生因此还夸过他风格稳而不飘,大却过于规矩小心,故流于表面失之特色,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以及考官风格,建议他放开手脚大胆去写,许能搏上一搏。 这次科考的文章贾琰确实是大胆写了,将循吏酷吏索性都否定了,提出了能吏一称。 其实两篇文章的意思细看是差不多的,但行文说法变了,猛一下看上去便大相径庭,这次的科举文章少年锐气十足,但太过犀利,犯了沈枋一派的忌讳。 贾琰看老先生如此反应,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人之选择在于自己,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老先生身上。 因此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说来还是我水平不够,否则无论怎么换人,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就是我之前那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也就是侥幸搏一下,什么结果也是应当的。” 虞老先生见他脸色淡然,心里也赞了一赞,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态便好,你年纪还小,以后再潜心勤学,必有所为。” 贾琰只笑不语。 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只一件,就是宁国府的老爷贾敬死了,贾敬,为宁国公贾代化之子,是宁荣二府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不过无心仕途,沉迷于研究古代化学实验,哦,就是炼丹制药,这次也是因为吃了丹砂烧胀才被迫修仙去了。死后还被圣上追赐五品之职。 听到这个消息,贾琰松了一口气,对《红楼梦》,他并没有细读过原著,知道的也仅仅是一些主要人物,更何况这本名著还未写完,所以目前他也只能自己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圣上还愿意给荣宁两府面子,至少说明近期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贾琰难得闲了下来,于是便天天跟着贾琏转,这段时间与贾府有关的世交官员,或有升迁罢黜的,或有红白喜事的,或有生辰祝贺的,应酬往来,竟是十分忙,这些事一般都是贾琏负责,往年贾琰年龄小身份低,出来也没啥意思,现在跟着贾琏看了一些,也觉得十分有趣,毕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终于到了放榜这一天。 贾琰的腰间被磐月挂了一串铜钱,五个铜钱分别是不同的皇帝年号期间铸成发送的,称为“五帝钱”,据说带“五帝钱”能给人带来好运。 贾琰去给贾母请安,贾母决口不提他能不能考中的话,只亲热的问他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王熙凤正在给贾母捶肩,倒是直言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咱们琰儿是必中的,有老太太这个大福贵的人呢,咱们只管着要红包就成。” “你这张嘴是喝了冰糖抹了蜂蜜了,天天哄我。”好听话谁都爱听,贾母也乐呵呵的。 王夫人也在旁边笑着附和,只邢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鸳鸯悄悄的拉他到一边,笑道:“老太太一大早起来就给祖宗上香了呢,还让小丫头们熬了桃枝叶子的水洒了整个院子,就盼着琰三爷高中呢。” 贾琰一笑,自打帘子走了出去。 也不去别处,只去马厩牵了马,离了贾府便绝尘而去。 太白曾曰:夫天地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索性信马由缰,直逛到日暮落日才回来。 贾府已是一片安静。 刚下马,就有小厮来拦住了他,说大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贾琰走进院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的父亲贾赦正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正房等他,竟然没从哪个小妾的屋子里走出来,旁边坐着邢夫人。 贾琰依次见礼:“父亲,母亲。” 贾赦抬手让他起来,从鼻子哼了一声:“今日放榜,你倒是潇洒,出去逛了一天,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落第了是吧。” 要说府里谁最不在乎他读书的事,那绝对是贾赦,连二叔贾政都问过几回他的功课,他这父亲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是在他连连进学的时候,因为替大房争了面子,才口头表扬一两句。 所以听到贾赦如此问,贾琰就老实的“嗯”了一声。 果然贾赦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你一个。” 贾琰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贾赦是来安慰他的?他不像这么有慈父情怀的人啊。 门口进来一个美貌小丫鬟,冲着贾赦道:“老爷,盈姑娘那亲手给您调了南观音的茶,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这茶凉了可就不好了。”声音娇滴滴的勾人。 邢夫人骂道:“作死的蹄子,你发浑给谁看呢?” “行了,你先下去,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因为邢夫人一贯的纵容,贾赦现在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面子。 那小丫鬟扭腰搭肩的走了。 贾赦不想耽搁自己的好事,也不跟贾琰兜圈子了,直接道:“叫你来,是因为老太太跟我提过,说等你这次考完了,就让你记在你母亲名下,给你个嫡出的名头。”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等他考中了再谈,可是现在······” “你闭嘴。”贾赦呵斥了一句,又对着他道:“老太太既然有这个念头,虽然你没中,但你再去求一求,许是能成也未可知。” 贾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贾赦跟他的父子之情并不深,他极力的想促成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多拿点家产。 本朝立嫡立长,贾母虽然偏心,但贾赦贾琏是毫无意外的继承人,各家的爵位也都是要上报朝廷的,毕竟爵位也不是大白菜,想给谁就给谁,要圣上亲允才能往下袭。长房袭爵,比二房多的也就是祭田,祖产这些,贾赦就是再混,也不敢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上动手脚,而且看如今的情况,贾母很有可能直接让贾琏代管,毕竟贾琏也是大房的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剩下的庄子铺子什么的,就是按份来分,嫡子是四,那庶子就是二,自然谁的嫡子多就分的多,至于贾母的私产,那就是爱给谁就给谁。 贾琰心道果然,这才是贾赦正常的画风啊,贾赦一直想着怎么多捞点钱,在他第一次进学的时候,就暗示他多多亲近贾母要点东西来,后来讨要鸳鸯,为非也就是想知道贾母的私产有多少。 贾琰真的很想给他剧透,贾家的钱最后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您老就别费心了。 贾赦见他半天不吭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哼道:“磨叽什么,怎么,你不愿意?” 确实不愿意,按照本朝什么都以嫡子为重的礼教,很有可能最后抄家判罪的时候,也是以嫡子为重啊。 院门挂一副匾额,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他空下来就帮书店抄书,一千字才一钱银子。 上个月迫不得已,磐月,羊花的月例银子都被他借了来。 这日子过的,何止清贫,简直寒酸透顶。 离县试只剩一个月,贾琰准备往钱木斋那多跑几趟,所以贵妃娘娘这一对金锞,来的恰是时候。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刘姥姥看着那箭直咂嘴,他儿子打猎也用箭,可用的就是土竹箭,也就能射个兔子,可没这种铁头箭看着渗人,她去摸了摸箭身,一拔竟没拔出来,差点把自己齁个趔趄,不待众人笑,她自己先笑起来:“这肯定是位哥的房间了吧,这次再错不了。” 贾母看见匾额上的“荻芦夜雪”,便道:“是我那孙儿的房间,昨日匆忙,一时疏忽,也没叫他来见你。” “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个什么要紧人家,也值得哥儿来见我。” 贾琰正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只见贾母携着一老妇人正立在院外,后面还跟着王夫人,贾宝玉,宝钗黛玉迎春探春等姐妹,赶忙将众人迎了进去。 及至屋内,只见一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案上书卷满满,只放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架子上搁着笔筒c墨盒c棋罐c瓶座c碟架c雕件等,不一而足,而且杂乱无章,可见主人于这方面的懒散随性。 隔间的书桌上也满是书籍纸笔,摆放的参差不齐,有摊开的,有翻了一半的,地上还胡七八糟的滚了几个纸团。 贾琰很是尴尬:“不知道老太太和姐妹们要来,我就没收拾。” 贾母笑着直说无妨,对待儿孙上,她是个很有包容心的老太太,并不要求子孙们都怕她,只笑:“咱们这样的人家,面上大礼过的去就行,如果刻板到拘了性子,也不好,只你的丫头该罚。” 贾琰忙道:“不怪她们,平日我都不许她们进的。” 那边贾琰正沏茶侍奉贾母王夫人刘姥姥,这边宝钗黛玉探春等就闲看这屋里的布置。 贾宝玉正盯着六方瓶里插着的花出神,只见那花红艳似火,形状似女子垂泪,与这屋极不相配,让宝玉得想到刘姥姥昨日才讲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的故事,不由得有点痴意。 宝钗看他呆呆的,便笑问:“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探春闻言看了一眼:“看样子有点像小苍兰。” 宝钗摇头。 宝玉知她博学广识,此时见她笑靥明媚,不比平日的端庄不可亲近,便央求着她告知。 “是剪秋萝,”宝钗念道:“一剪秋心二剪愁,女萝岩上忆情忧。” 宝玉喜道:“好名字,也就这名字配这花。” 林黛玉不理他们,自顾自扭头去看墙上的竹图。 是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不过肯定是赝品,只因这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一大幅米的竹子上的,画法粗糙简陋,峰峦漫不经心只寥寥几笔,树木也不见层叠,与真正的九峰雪霁土一看就相差甚远。 林黛玉却觉得清雅有趣,寥寥几笔虽不见实,但贵在形神相似,洒脱自然,虽没有原画的浓墨重彩,然有竹子的青色做底色,也是另一番的意韵,不禁心里暗暗想,回去后也要在竹子上写首诗来看。 宝钗看罢也笑,只是跟黛玉心里的想法却不同:“九峰图的好就好在是用烘染的群山与浓重的底色,来突出雪色的洁白,这画却是改了底色,真真是失了精髓。”又凑近去看图上的小字:“荻草居士,这莫不是琰兄弟自己仿画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选择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刚开始贾琰说要读书,贾赦只嗤笑了两声, 一来是因为贾政而厌恶读书人那些拿腔作势的派头,二来也是因为轻视,不信这个庶子有多大能耐。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 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长期居于弱势时,索性自弃, 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头, 自己先踩起来, 在别人提起的时候, 方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现在贾琰真学出点名堂了,那就不一样了,贾赦的心里自觉压过贾政一头, 连贾母最近也对他和蔼了不少, 于是现在看贾琰,也带了点满意。 面上却不显。 “不过是个秀才,也不值当什么,”贾赦斥他:“莫学了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奇异的玩意, 便当宝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 自觉上脸, 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这是暗讽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了。 贾琰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为“胜不骄败不馁”, 诚心应是。 贾赦又道:“你如今在园子里, 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我不能时常亲近,你便多走动走动,老太太看着欢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贾琰心里打了个弯,笑回应:“院子里姐妹众多,才华性情极好,儿自觉多有不及,一对比,越发显得儿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学业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顺心。” 贾赦撇他一眼,冷笑两声:“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贾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闲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烂漫,几个小丫头懒懒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闹。 在院子偏角的树荫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二姐姐,”贾琰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们屋子里吃去。” 迎春抬头,见是他,也轻轻的抿嘴笑了笑,脚步轻快的随他一起进屋。 贾琰手里的食盒是他自己设计做的,分三层,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盘,应有尽有,而且都凹出了具体形状,即使颠簸,放进去的食具也稳稳当当,用郃木做内里,起保温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装饰于外,上题“客食暖,还寒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开,瞬间香味扑鼻:“满芳轩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来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饯蒸青笋,一道黄陂鱼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还有几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温声问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这许多闲钱来?” 贾琰取了一双玉筷,一把木勺递给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红枣数枚,去皮核,煨一宿,极糜,浓稠正好,晏昼时用,最益人。满芳轩以菜品闻名,我却独爱这粥,二姐姐,快尝尝看。” 见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问。 只是又迟疑道:“《德规鉴》里说,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劳什子书做什么?”贾琰皱眉,知道劝她也没用,转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吗,我既送了来,你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意?” 贾府四位小姐,那是按着琴棋书画培养的,迎春是“棋”,以前来的时候,也多见她自己执子而下,但贾琰与她下了几次就发现,迎春并不是爱棋之人,问她,她只道:“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丫头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担了这名头,学就学罢,总归也没什么。” 诗词歌赋她不爱,女孩子那些首饰花钿她也不爱,时间长了,贾琰才发现,迎春其实是爱吃。 但她的爱吃并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几块点心,很是克制。 因此她对着这些美食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下,等贾琰一劝,她就安然的坐下了。 举筷的时候才发现贾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贾琰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壶酒,冲她晃晃:“我有这个足矣。”又笑了笑:“庆贺我再次中榜。” 迎春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兴。 贾琰取了一个盏杯,临窗而坐,自斟自酌。 贾琰异世而来,初到时,纵使心性坚韧,然亲人,朋友,事业,种种过往瞬间隔断,无处可寻,故每天恍然若梦,很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子。 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到这个不同母的姐姐这儿来。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又不希望有人来劝慰他,以提醒他生命里曾经一切已经失去。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迎春也不问他,她就干她自己的事,看书,绣荷包,穿花,数米珠,有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发呆。 后来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话他俩儿是在参禅。 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别扭。 这次迎春本来以为贾琰坐坐也就走了,谁知他却开了口。 “二姐姐,”贾琰拿着酒杯冲她笑:“你这一顿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这怎么说?”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向钱木斋请教,钱木斋却没有再收他的银子,端出了少有的认真郑重,跟他促膝长谈,说他的科举之路已经到达顶头,就是个秀才,今年乡试绝对再无希望,让他三年后再考。 贾琰心里明白,即使三年之后再考,钱木斋仍可以辅导他功课,现在钱木斋却连束脩都不收了,明显是暗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三年后他也考不上,劝他另谋出路,勋贵之家弄个闲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执着于科举。 钱木斋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别人,他才不说实话呢,考一辈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你来给我评一下,”贾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马有千里之行,无人不能自往!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贾琰笑着问她:“二姐姐,你觉得可对?” 迎春听了,点头赞同:“这话很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有纵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你罢。” 说罢她长叹,似有无限怅意,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贾琰冷笑了一声,仰喉将酒一饮而尽,就疾步而出。 门外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媳妇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绣橘,见贾琰出来,就拉着那媳妇到贾琰面前。 “三爷你给评评这个理,”绣橘一把抓住那媳妇,从她头上拔下来一只溜银镂空梅花簪,随后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妇一个趔趄。 绣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让贾琰看,气愤道:“这簪子明明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给我们小姐的,今儿就戴在她头上,这也太张狂了些儿。” 那媳妇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唤做连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软弱,在院里简直是横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贾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看着好看,小姐心善,就让我戴着稀罕一会儿子,绣橘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一顿,气性儿也太大了。” 绣橘啐了一口:“我呸!让你戴,那是土地爷逮屎壳郎,还怕脏了手呢!” 迎春听到动静赶忙出来,道:“何苦来!左不过就当赏了她罢!大家都安生些!” “小姐,”绣橘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前儿才给你的,你转眼就赏给这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 迎春还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妇听到迎春的话,眉梢尽是得意,贴着身子又站过来,笑道:“唉,姑娘消消气,我得罪了你,任你打骂都行,可你非要拉上小姐爷们陪你一起闹,就忒不像话了。”说罢就舔着脸又来抓绣橘手上的簪子。 谁料她手刚伸出,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了数米,头正好磕在院里的花石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媳妇伸手一抹,登时就鬼哭狼嚎起来,又哭着说要找太太做主。 迎春左右没主意,就要去扶她,被绣橘一把拉住了。 贾琰阴沉着脸,声音平静的道:“我不跟你废话,两条路,第一,你拿出二十两,自己去太太那拿卖身契,我给你体面,就说你是自愿出府。第二,下人偷窃,以罪论处,要在府尹大牢呆一年,你要想去那里,我也不拦你。你要是打量我在吓唬你,你不妨试试看,若是我比你先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选第二种。” 那媳妇乍听唬了一跳,惴惴不安,也不管兜头的一脸血了,爬起来就开始磕头认错,只说自己再不敢了。 贾琰抬腿就走。 那媳妇这才慌了,忙说自己去找太太说自愿出府,赶在贾琰前头就跑了。 这院里闹了这么一出,早有别院的小丫头在探头探脑的看热闹,院里素日爱戏耍的丫鬟婆子都熄了音,一个个垂着头也不敢吭气。 迎春看闹成这样,只叹:“何苦来。” 贾琰对绣橘道:“给我拿纸笔。” 迎春道:“你又要做什么,那人不是都认了吗,横竖她出府就完了。” 绣橘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抱了纸笔出来。 “铺在那里。”贾琰指了指院子内的石桌,等绣橘放好后,贾琰就开始给写状贴,很快就写好了。 贾琰拿着状贴吹了吹,就收起来准备走,迎春一直在劝他,他理也不理,把状贴收起来,又把一纸直接塞给迎春,就径直走了。 迎春疑惑的把留给她的那张纸展开,入目便是豪气疏狂的一把狂草: 自弃者天弃!自助者天助! 其笔墨横姿,力透纸背!势若蛟龙,似有携雷霆之意。 院门挂一副匾额,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他空下来就帮书店抄书,一千字才一钱银子。 上个月迫不得已,磐月,羊花的月例银子都被他借了来。 这日子过的,何止清贫,简直寒酸透顶。 离县试只剩一个月,贾琰准备往钱木斋那多跑几趟,所以贵妃娘娘这一对金锞,来的恰是时候。 正感怀间,却见紫娟托了个方形木楠锦盒出来。 “这是琰三爷送来的,”紫娟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往日也不大亲近,怎么送起东西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黛玉本欲不要,却见紫娟随手打开,露出了一角。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一时慌的不得了,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生怕黛玉呕吐,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玉不理,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她也不用手帕,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玉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玉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玉,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玉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玉,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玉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玉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顶那。”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八十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 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你们跟着我, 可是觉得委屈?” 袭人见他面色少有的郑重,心里发突,笑道:“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宝玉不答, 半晌才又说道:“前些日子你一直要回家去,想必在我这里是委屈了的,今儿我也想开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要走便走,也省的将来被我害了。” 袭人大惊,前些日子她说要走,无非是吓吓宝玉, 一是喜欢他为自己着急上心的模样, 二是借此也好劝着他能上进些,哪里就能当真!此时心慌慌的,只想着是不是昨儿的事惹了老太太和太太不喜, 想要打发她出去。 立刻就攥紧手帕,竖起指头起誓。 “二爷要赶我, 我没有二话, 只是若我死了, 二爷只记得平日说过的话就好!” “噗!”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正是端着脸盆的晴雯。 “这可奇了,原来还自称‘我们’的,好像除了你两别的都是外人,今日这是哪一出?”晴雯咯咯的笑着,又将脸巾扔到宝玉手上:“那日要撵我,现在要撵袭人,可见这世间果然是有因果的,所以得脸时千万太张狂,平日端的是贤惠模样,只会教导人,弄得好像大家都及不上,事一出,这以死相逼的戏码,确实是谁也及不上。” 宝玉见袭人脸色涨红,知晓是她误会了,愧疚是自己给了她这场难堪,连忙把晴雯赶出去。 晴雯往日抓不到袭人的错,这次说了一大番话,也算酣畅淋漓,看袭人快哭了,才鼻子一哼扭身出去了。 宝玉连声给袭人道歉,又把鸳鸯昨晚教导他的话,一一讲给袭人听。 袭人晓得不是老太太,太太那发的话,就松一口气,听到鸳鸯的话,连连点头,对宝玉道:“鸳鸯姐姐说的不错,纵然和姐妹们亲热,也该有个分寸,屋子里也不该任由丫鬟玩闹,”袭人说到这顿了顿,观他神色不似以往的不耐烦,才接着道:“平日里没事了,也该读读书,只求明理,往老爷那里多去几趟,多长些见时······” 这一句话宝玉却是再听不得,登时又冷笑:“果然在我这里是委屈了你的。” 一时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贾琰来了,袭人因昨日之事还是略感羞愧,来不及和宝玉再做详谈,忙向秋纹麝月吩咐了一声,便出去了。 贾琰来此是向宝玉送一本自己编写的曲谱的,毕竟贾母昨日给了他脸面,宝玉这里他自该回应一些。 宝玉正因袭人说的话生气,见了他,冷笑道:“琰儿这等仕途上进的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琰笑:“我来给二哥哥送本曲谱。” 宝玉见他这样,又觉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迁怒,忙把那本曲谱拿起来看,其实他于这上面倒真不太擅长,只是喜欢听而已,随手翻了翻,装作很欢喜的模样道:“琰儿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贾琰料想他是心情不好,也不愿多呆,随口说了些闲话,待要告辞时,却听宝玉问他:“人人都劝我要上进,执着仕途经济,为何我倒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跟你不是很熟,当然这话只能心里吐槽一下。 贾琰不好解释这叫尊重个人选择,只得换了一种说法:“人各有志,很难评判哪种好,哪种不好,所作所为不过为心而已,为官者草菅人命,不如不当,为民者固守安乐,也是功劳。” 宝玉听了也深以为然。 贾琰又道:“不过也不能尽情依着喜好办事,毕竟男儿一生,为子为夫为父,也不好让父母妻儿过于担忧。倘或有个万一,不至于徒手相看。” 当时他跟贾琏也说过这话,贾琏相当不以为然,背靠荣国府太久,早就生不出危机意识。 宝玉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无忧,那便无忧,倘若翻了船,那也是没的救的,老天算着功德孽障,时候到了,自然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琰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大厦将倾,岂非一人之过?岂是一人能救?因果报应,都是一报还一报,否则地下已逝的冤魂昭昭,去向谁讨个公道? 一时有丫头进来,说大奶奶来请,是诗社的事。 宝玉对所有不劝他走仕途经济的人都有好感,一听是诗社,拉着贾琰也要他一块去,当初开这诗社的时候,探春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就没邀请贾琰,倒是宝钗后来提过一次,觉得都住在大观园里,单落下贾琰不妥,不过除了迎春弱弱的应了一声,别人都没当回事。 宝钗作为外姓亲戚也不好多提,于是这事就这么过了。 贾琰于诗赋上那是十足十的不精通,听宝玉将姑娘们的诗作连番夸赞,当然夸的最多的还是他的林妹妹,就起了好奇学习之心,于是便跟着宝玉一块到了李纨处。 青山斜阻,黄泥筑墙,门口以篱笆而掩,真是稻香村。 贾琰道:“匠心过重,失了天然。” “我当时就是这话儿,”宝玉连声赞同:“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无隐寺之塔,无通集之桥,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虽精巧却不相宜。”宝玉高谈阔论,又连连哀叹,“可是老爷将我好一顿骂。” 说罢两人走进去,只见三春并史湘云,李纨都在,不一会儿,宝钗和黛玉两人竟罕见的携手而来,林黛玉的脸色还有些发红。 人到齐了,李纨开始说这次的目的,原来不是作诗,而是商量惜春要画大观园要请一年假的事。 林黛玉笑:“都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画园子,她可算是得了个由头,自是乐得告假了。” 探春道:“不怪老太太,都是因为刘姥姥的一句话。” 林黛玉也不满惜春要告一年的假,闻言便抱怨,她算哪门子的姥姥,直接叫母蝗虫就是了。众人都笑,宝钗在后面跟着点赞林黛玉想的快,撮其要,删其繁,竟是将昨日的情景再现了。 一时又商量惜春要请多少天假的事,林黛玉又开始打趣惜春:“一年真的不算多,毕竟盖这园子就花了一年,她要画,怎么着也得至少两年吧。” 这是正话反说,越发引的众人大笑。 宝钗也笑:“颦儿这张促狭嘴,却也是真真有,最妙的是后面那句慢慢的画,比昨日那些笑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黛玉便问惜春是单画园子还是要把人也画进去,惜春说按着老太太的意思画,老太太多有品味的人,说单画园子就是个房样子,自然要把人画进去,像行乐图才好。 黛玉便道:“别的草虫不画便罢了,昨日的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是大笑,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我连题跋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众人听了,皆笑的前仰后合,更有史湘云笑的连人带椅都歪倒了。 贾琰心里不太舒服,面上也淡淡的,迎春见他神色不对,悄悄的戳了他一下,他好像在回忆什么,被迎春一戳,才回过神来。 宝玉示意黛玉的头发散了,黛玉便走至里间照了照镜子,拿出抿子来抿。 宝玉问她:“今日是得了什么趣?心情这样好?”平日里黛玉虽也爱玩笑,大多还是懒懒的。 黛玉不语,不像表现出来的兴致那样高,实际上她颇为心不在焉,还在想方才宝钗跟她说的事,今日在贾母处请安后,宝钗就叫黛玉到她房中,原来是她昨日行酒令时不小心说了《牡丹亭》中的句子,被宝钗留意到了。 在这个年代,这种书算是禁书,黛玉即使喜爱书中的词句情感,也被时代所束缚,一听宝钗提起,便禁不住慌了神,宝钗细细教导了她一番,无非是作诗写字不是女子分内之事,针线纺织才是,既认了字,就不该看这些杂书等等。 偏才说了一点,就被丫鬟叫到了李纨这里。 我们大多都有这样的体验,被家长或者同学抓住做了错事时,满心羞愧,在众人面前便会表现的分外积极,生怕把话题引到自己做的那件错事上,此为心虚时的表现之一。 黛玉大概也有些这个意思,便是宝钗,往日也不曾跟黛玉如此亲近,今日无论黛玉说什么,她都跟在后面变着花样点赞,未尝没有安抚黛玉的意思,那意思就是,你放心,我并没想着把你那件事说出去。 待两人出来,众人已经开始讨论惜春如何作画。 宝钗道:“藕丫头会画的也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楼阁房屋,远近疏密,非胸有丘壑才行,藕丫头先画,有不会的或者难安插的,派了宝兄弟拿去找那些会画的相公,便容易了。” 宝玉便提议工细楼台就让詹子亮画,至于美人,程日兴就是绝技,问他们就好。 “何必去找外面的人?不如我毛遂自荐罢。” 众人一听,皆扭头看去,却见一直一语未发的贾琰站了起来。 宝玉笑道:“琰儿可别唬我,你那副《九峰雪霁图》我可是都见过,怕是你还不如四妹妹。” 贾琰道:“我画景色不好,但画人物,还算有点心得,不如我现粗画一张,就用普通的纸和石墨笔,让姐妹们先评一下,如何?” 大家便都叫好。 宝钗探春也见过他描摹过的那副画,画工实在一般,此时见他信誓旦旦,便笑着凑热闹,便是黛玉,也好奇起来,凑近桌子来瞧着他画。 贾琰画的很快,先打线稿,再定三庭五眼和比例,大约也就小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美人云髻峨峨,延颈秀项,腰如约素似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堪是芳泽无双。 其气质婉约秀雅,令人一见倾心,再难相忘。 只是美人眉间一抹清愁,泪光点点,拿着手帕成拭泪之状,端的是惹人怜爱。 宝玉一喜,拿起画来细看,连连赞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诗与情俱在心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这里, 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 是否姓贾, 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 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 他明白了,有些事情, 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 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 他则明白了, 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轮到林黛玉时,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牡丹亭》中的诗句,惹的薛宝钗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黛玉怕被罚,也不理论,兼之后来刘姥姥的插科打诨,除了宝钗,众人皆没注意。 玩乐一会儿,便都散了,宝玉瞅着空拉住了鸳鸯,不待她恼怒就急忙松开手:“好姐姐,这几次缘何见了我就走,若是我得罪了你,也得告诉我个由头吧。” 鸳鸯本不欲理他,见宝玉想拉又不敢拉她,垂头搭脑的站在那,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像个孩子一样,不觉将心寒去了一半,道:“我和金钏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原是她命里没福,只你在二太太前但凡说句话,不说顶不顶用,便是人的心也值了,可你呢,竟是一语也无,就让她这么去了。丫鬟的命本就不值钱,我们十几个,这才几年,茜雪,可人,金钏都没了······” 越说越伤心,竟滚下泪来。 宝玉听到她是因为这事,自觉愧疚,也无话可辨,只默默的陪她流泪。 鸳鸯比他大几岁,心里也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看,知道他心思良善,只性子有些懦弱,见他流泪,又添了几分心软,拿手帕擦了泪,便细细的教导他:“金钏的事就不说了,倒是你,年龄愈大,也该拿手腕来,就说刚才,你在老太太心里可是头一个,但凡你出来说句话,哪里就能让袭人道歉,她们跟着你一场,你也该为她们考虑才是。” “还有你屋里的那群小丫鬟,不说怕你,但也不能拿你开玩笑打闹,这皆是因为你平日太过随意的缘故,别想着这是好事,指不定将来谁就要栽在这上头,害了自己还不知。” 宝玉对鸳鸯有几分尊重,听她所言之语皆是为自己着想,忙点头应是,只是能不能改,就两说了。 贾母随后又带了人去栊翠庵,这才散了,未料刘姥姥醉酒迷路在宝玉房里睡了一觉,等袭人将她送出来时已到日落,酒意未散,便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上歇脚。 正碰上贾琰又在这里摘银丹草,刘姥姥见是他,不由惊讶,这进府两次,算是开了眼界,莫说公子小姐,就连府里的大丫鬟那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做半点粗活,这位公子哥儿倒是不同。 刘姥姥见他摘一半扔一半,不由心疼:“哥儿摘这些青根子作甚?” 贾琰道:“我拿它做个止痒止痛的方子。” 在满芳轩的那笔进项想是不错,贾琏心情大好,难得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贾琰一个铺子,据说还是贾琏母亲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好呢?贾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可怜他上辈子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古代用处不大,左思右想,决定把风油精这东西做出来。 一来做法原料相比别的都还简单,二来用途广,治烫伤止痒止痛,除臭除腥除异味,三来还比较保险安全,不会惹上什么纠纷或者人命官司,也不显眼。 他能准确的知道这种东西的配方,源于前世他毕业后呆的那个山区,有个厂子就是专门生产这个的,不过快倒闭了,贾琰去了后,联系客户客源,又给救了起来。 古代也有用银丹草治伤的,也入药,不过还没有细研究,贾琰知道方子,试着做了几次,效果也还可以,准备再试试便出手。 “那怎么还扔了许多?”刘姥姥拿起贾琰扔的细看,自回道:“是了,这些都让造桥虫咬了,难为哥儿还拣了出来。”又笑:“哥儿要什么好药没有,还用这东西,这都是我们穷苦人家买不起药才抹这个呢。” 贾琰也喜这位老人幽默健谈,心态开阔,故认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我做这个就是给穷苦人家用的,别看不起眼,俗话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嘛。” 贾琰对古代的乡村发展很有兴趣,遂与刘姥姥细细攀谈开来,从乡间的物价,到今年的收成,到耕地用的什么器具,到粮食的种子,此间种种,不一一赘述。 “若我今年能通过会试,必到姥姥家打扰一回儿。”贾琰心情很好,心下决定,无论中不中都要多出去走走。 刘姥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哥儿要能来,我这可是积攒了大福气了。” 一时言罢,两人便散去,刘姥姥自去贾母处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黛玉这里,因这两天陪贾母多逛了些,最近又吃螃蟹又吃酒,脾胃也有些不舒服,晚饭一口没吃。 紫鹃看的忧心,让雪雁去厨房找婆子弄点清笋稻米粥,半晌后雪雁回来,却是空着手。 紫鹃一看就知生了变故,忙把她拉出房间,避着黛玉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的婆子说没有青笋做不了粥,”雪雁从怀里掏出包点心,“只有这百果糕,陈嬷嬷说吃这个也好。” 紫鹃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呆子!怎么······”待要教训她两句,又听到黛玉在里间唤她,便拿手指头狠狠戳了雪雁额头两下,这才进去。 不等黛玉发问,紫鹃就忙笑道:“厨房的人都不在,姑娘要不拿这百果糕再垫垫?” 林黛玉默了一瞬,冷笑一声:“偏我的丫头去的时候就总不在,可就这样巧,空着手去的,必定空着手回来,若是拿上几百钱,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倒是要去问问外祖母,这是个什么规矩道理。”说到最后,就已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给她抚背,笑道:“别说跟老太太说,姑娘就是能跟二奶奶说,那我也服你,就怕你只是嘴上嚷嚷。” 紫鹃这话没说错。 林黛玉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了,那时候,周瑞家的最后把拣剩的宫花给她,她就能当面刺回去。 现在,并不是她改变了秉性,而是,她不再做无用功。 在这府里,贾母自是疼她的,然而一个贾母也不够,她的身份就是借居来的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前路无依,难免被人轻视,告诉了贾母,无非是处置一两个奴婢,可那时候自己不过就说了周瑞家的一句,满府就说自己小性儿,现在再大张旗鼓,不定自己被说成什么样子,况她心思细腻敏感,又不是那种能无视别人之语的人,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趋炎附势,这也是很常见的一种人性,到哪里也变不了,既如此,何必再告诉外祖母,让她为自己忧心。 “罢了罢了,我何苦做那讨人嫌的人。” 林黛玉的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思量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拿手帕捏了一点点心,还是忍不住嫌弃:“百果糕以杭州外卖者为最佳,以粉糯,核桃,夹仁为料,不能放橙豆,这个里面放了太多橙豆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帕捂着嘴,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吃了。” 紫鹃见她果真不吃,便把碟子收走,假意嗔怪的瞅她一眼:“真是这个性子,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让人不知怎么办好。” 林黛玉道:“古文字趣上有一故事,一官多食橙豆,坐堂时,众后中有撒一响屁者。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云:‘为何徇情卖放,定要拿到。’皂无奈,只得取黄干回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官员与衙役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最后,就笑的撑不住揉起了肚子。 “竟然是江南的点心,看来雪雁这次还是拿巧了。”紫鹃笑说了一句,却看到林黛玉忽然收了笑,神色恍惚似回忆起什么。 紫鹃心里暗悔失言,料想必是这句话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转了话题,“姑娘要想吃家乡的点心,那也简单,等这边的事定了,依着规矩也是要回趟扬州的,到时候姑娘跟宝玉一起回去,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林黛玉听了登时脸颊涨红,啐道:“你这丫头疯了,见天说些没边的话。”作势就要来挠她。 紫鹃见她思绪从思乡上转了回来,就笑着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试探一下宝玉。 她虽是丫鬟,然黛玉待人挚诚,两个人好的姐妹一般,她着实挂心黛玉的终身,她是看好宝玉的,不说宝玉和姑娘这些年的情谊,单说宝玉性情温和,又是自己外祖家,就比外边的强了百倍,姑娘又没父母做主,只能指望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可能是考虑两人年龄还小,竟不大着急。 其实莫说是老太太,端说是宝玉黛玉这两个当事人,那也是不着急的,自从这两人互通了心意,宝玉说了“你放心”,又送了旧手帕之后,往日的诸多猜疑,嫌隙竟去了大半,宝玉不再试探,连黛玉也平和了许多,不再拈酸吃醋,两个人都是有情饮水饱,再无烦忧之事。 少年少女皆是豆蔻年华,情到浓时,便觉得将来也会是顺理成章,若是不成,那便是一块死了,也算在一处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上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待礼毕乐止后, 众人退出,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 喝屠苏酒,食如意糕, 行令猜谜, 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 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 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 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 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 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 头发一丝不苟, 衣服无一丝褶皱, 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凤姐笑着走了进来。 黛玉拉了湘云到凤姐面前:“在笑这里有个醉鬼,凤姐姐赶紧拉她出去。” 凤姐一手拉了一个,笑道:“行了,别闹了,老太太让你们先回去呢,别闹到太晚。” 众人闻言,也觉得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凤姐等他们走了以后,转身凑在贾母耳边,笑说了几句话。 她肩上那把花锄也是小巧非常,可在怎么精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下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院门挂一副匾额, 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 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 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 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 闻言便睁开眼, 朝铜镜里瞅了瞅, 只一瞬又躺仰回去, 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 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 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 要走科举这条路子, 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 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 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 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 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得趣朝朝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来人言贾母请他过去问话。 一个穿着杏红小袄,靛青色背心的丫鬟给他打帘子, 那丫鬟鸭脸蛋,高鼻梁,两腮上有几点小雀斑。 贾琰笑道:“劳烦鸳鸯姐姐亲自来, 里面都有谁在?” “老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琏二奶奶, ”鸳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 也不说别的, 只笑:“可巧今儿都齐了, 三爷快进去把。” 邢夫人正在跟贾母抹泪:“我也是当家的太太, 可这府上谁拿我当太太看?今儿这么着,是想打谁的脸, 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 把人填进大牢, 真真笑话,我看大可不必, 连着我一块出府, 才是正经!可怜我无儿无女, 没个为我撑腰的。” 贾母正倚在双堇梨木雕牙的高榻上, 闻言便睁开眼呵斥她:“胡吣什么!琏儿,迎春,琰儿,哪个不是你的儿女?哪个也要唤你母亲,还没怎么着,自己拿不起来,就先倒了台,还有脸在这里哭?你想出去就赶早!我也不留你。” 邢夫人被贾母骂的一噎,也不敢哭了。 贾母也不是故意给邢夫人没脸,实在是这个媳妇忒上不了台面,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大家夫人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无儿无女了,还不收敛些,迎春贾琰是庶出倒罢了,对贾琏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爱答不理的,你不去笼络嫡子,还指望着人家巴巴贴上你来不成。 只知道讨好贾赦,那你把他管起来也行,偏偏讨好他的办法就是一房一房的顺从他找小妾,看不清形势,又能有能力胆魄,把自己弄得比小妾还不如,这种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王熙凤笑着上来劝邢夫人:“老太太在这里,说什么撑不撑腰的,这话就外道了。” 王夫人在旁一直不语。 贾琰进来后,依次见礼。 贾母让他起来,见他穿一件普通的直绸青色长袍,还是跟上次一样,通身一个旧荷包,贾母素知邢夫人贪婪敛财的性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贾琰连连中榜,他又没有亲身母亲,往日不说笼络就罢了,现在设法补救也是好的,日后即便不亲,也不至于记恨。又想起迎春的事,贾母气的心里连连叹气,三个孩子,邢夫人一个都不当心,这般行事,真不能怪她看不上她。 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语,此时皱眉对王熙凤道:“我记得上个月府里才加了给哥儿姐儿的布料,你可是忘了发了?” “太太可别冤枉我,哪个月也不曾少发一点。”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撇了王夫人一眼,便让鸳鸯去她库里把那几匹青州漳缎拿来。 “你这衣服是谁做的?”贾母笑着问他:“这把曲剑绣的倒是别致。” 贾琰见她不问状贴的事,也就乐的不提,回道:“是我身边一个叫磐月的丫头。” 贾母想了想:“我这记性越发差了,竟不知是哪一个。” 鸳鸯知她意思,便笑说:“不如我叫她来玩上一日,老祖宗好好看看。” 贾母点头,又笑着让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并下去,她和贾琰自在说会儿话。 邢夫人想说什么又不敢,愤愤不平的走了。 等她们都下去了,贾母才开始问他,问的也是另一件事。 “我听你母亲说,先生把你的束脩退了,这是为何?” 贾琰心里想了想,定时方才他跟迎春的说的话让那媳妇听见了,那媳妇就告诉了邢夫人。 “先生嫌弃我愚笨不堪,不肯再教了。” 贾母惊讶,没想到竟真是这样,更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那便换个先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琰摇头:“现在这个先生就极好,他不收我的束脩,只是在告知于我他的看法,不希望我蹉跎光阴做无用之事,然若我执意如此,他大约也还会再教我。” 贾母沉吟片刻,便问他:“今年你可还要考?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捐个闲官也使得。” 贾琰知贾母是在试探他,也不挑破:“今年自是要考,岂能未战而先言败?” “恩,好,好,你有这个心便不错,只是切莫注意身体,能得自是好,不能得也不要强求。” 许是想起了故去的贾珠,贾母的语气有些落寞伤感。 叹了口气,贾母又伸手捏自己的眉心,道:“我这岁数上来了,这些年记性也越发不好,许多人事也不大爱管,你母亲那是个糊涂性子,你只别理她就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你二嫂子要去。” 贾琰心里道,这话推脱的漂亮,面上也只连声应是,贾母便让他退下了。 送他的还是鸳鸯,贾琰去取她怀里的漳缎,道:“我自己来。” “三爷住手吧,哪能让你自己抱着三匹缎子回去。” 贾琰笑:“这有什么,我素日都是惯了的。” “你素日可以这样,来了我们这,再这么着,那就不像话,便是我们的不是了。”鸳鸯抱着漳缎,自先走了。 贾琰见她这样,只好让她抱着,自己跟了出去。 “这点子小事,三爷倒拖拖拉拉半天,刚刚我听小丫头们说,三爷往府尹投状贴那可是利索的很呢,脚不点地的就要走,慢一点都拦不住。” “让鸳鸯姐姐见笑了。” 鸳鸯便道:“不必说那客套话,要我说这事也合该这么办。那叫连英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了,不但如此,从她那竟搜出来不少首饰,不少都是二小姐的,还有珍礼,绸缎等,老太太发了话,贾府的东西一律不许她带,只身上那一身衣服舍给她。” 鸳鸯作为荣国府最高领导人贾母的秘书,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他总算知道鸳鸯为什么执意要送他了。 “她到底是大太太的人,罚的过重了于三爷名头上也不好听,如此,撵她出去也算罢了。” 贾琰点头,并不纠结于此。他也没想着真去府尹把她弄进大牢,无非是他知道,那媳妇不会乖乖的自请出府,所以才写状贴,只是个幌子,而且他故意在院内的石桌上写,就是为了让丫头们报信给贾母。 他不耐烦因为这点事跟邢夫人搞拉锯战,想要速战速决,找贾母是最好的。 在贾琰看来,贾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贾府领导人,这从贾府的联姻中能看出诸多端倪。 贾赦娶的第一任妻子是砚山世族的小姐,贾政娶的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贾敏嫁的是世代列侯成功转型为清贵门第的实权派林如海,贾珠娶的是世代书香国子监祭酒,在现代也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元春现在则是被封为贤德妃。 贾母已经把姻亲的关系发挥到最大,有巩固四大家族利益的,有书香世家的,还有刚中探花的潜力股,贾母居于内宅,煞费苦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奈何时运不济,变故频生,儿女中争气者不多,又有何解? 鸳鸯一直把贾琰送到荻草庐内才罢,贾琰忖度着这应该是贾母的意思,便也不再劝。 鸳鸯的目光在家具摆置上打了一个转,又见了磐月,跟她说了一会子儿话,这才离去。 贾琰在书桌前静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书本。 桌子上的每本书都被磨得起了角,可见被翻了多少遍。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脆弱的人,怎么听了钱木斋一两句否定,就心神不宁,认真生起气来。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钱木斋和他五年师生,他已经把他当成亲近的人,他难过的是这种被自己亲近的人所不信任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所以迫切的想抓住什么,导致没那么自信了吧。 喝了酒,散了气,又自我开导了一番,贾琰看了看窗外的明媚的阳光,终是郁气散尽,想到埋在地下的那几坛好酒,心思一动。 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便到沁芳闸下的桃花树下。 贾琰带一顶蟾帽,肩上扛着铁锹,锹上挂着竹篮。 林黛玉手上一把扫帚,肩上背着花锄,锄上挂着香囊。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默默的互行注目礼。 正是坐在贾母下下方的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丈夫不喜,娘家破落,她自身又贪婪嘴笨,认不清形势,也不会说话,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她却没人搭理,又不好走,闷了半晌,正巧贾琰过来,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宝钗素日没与贾琰见过几次,遇见了,也不过点头问好,不曾注意,如今仔细一看,见他模样温和,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好感,连忙起身迎上来,笑道:“好兄弟,你来我们欢喜的很,只是你怪会躲清静,平常总不见你,今日逮着了,定要罚上一罚。” “不用宝姐姐说,我先自罚。” 说罢也不坐,自取了桌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仰头一气而灌,喝完将酒杯翻转,笑言:“宝姐姐看我诚意可够?”又作一揖,祝贺道:“此日君生花亦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贾琰着深蓝荣纹宽身窄的箭袖,用茄色五绞淡金柳束了腰,仅将一拢发髻盘起,用一木白透磐钗固定,整个人显得既干净又利索。 众人见他面貌清秀,言语大方,笑容爽朗,身姿如柏如松,兼之动作舒缓,不见丝毫扭捏,心里也奇了一奇。 贾母看了看,也招他上来,打量了一番,见他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个半旧的荷包,佩玉香囊一概都无,便不大喜欢:“你这般年纪打扮的如此素净可不像话。”让鸳鸯去取了镶金螭形蝉玉带钩与他挂上。 王熙凤在旁拍手笑道:“往日都说琰儿是个呆的,依我看最是聪明伶俐不过,不言不语就哄得了老太太的宝贝,改明我也这么穿,哪怕只得个糊窗的纸花,也算老太太疼我!” “我不过是赶着吃酒,来的匆忙,遂穿的简单了些,哪里值得嫂子这么打趣我!”贾琰笑着回了一句,方朝贾母正色道:“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讨您的主意,我六岁入学,此间已八个年头,今年想下场一试,方不负皇天厚日沐上深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85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老太太, 大太太, 二太太,琏二奶奶, ”鸳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说别的, 只笑:“可巧今儿都齐了,三爷快进去把。” 邢夫人正在跟贾母抹泪:“我也是当家的太太, 可这府上谁拿我当太太看?今儿这么着,是想打谁的脸,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 把人填进大牢, 真真笑话, 我看大可不必, 连着我一块出府,才是正经!可怜我无儿无女, 没个为我撑腰的。” 贾母正倚在双堇梨木雕牙的高榻上, 闻言便睁开眼呵斥她:“胡吣什么!琏儿, 迎春, 琰儿, 哪个不是你的儿女?哪个也要唤你母亲, 还没怎么着, 自己拿不起来,就先倒了台,还有脸在这里哭?你想出去就赶早!我也不留你。” 邢夫人被贾母骂的一噎,也不敢哭了。 贾母也不是故意给邢夫人没脸,实在是这个媳妇忒上不了台面,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大家夫人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无儿无女了,还不收敛些,迎春贾琰是庶出倒罢了,对贾琏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爱答不理的,你不去笼络嫡子,还指望着人家巴巴贴上你来不成。 只知道讨好贾赦,那你把他管起来也行,偏偏讨好他的办法就是一房一房的顺从他找小妾,看不清形势,又能有能力胆魄,把自己弄得比小妾还不如,这种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王熙凤笑着上来劝邢夫人:“老太太在这里,说什么撑不撑腰的,这话就外道了。” 王夫人在旁一直不语。 贾琰进来后,依次见礼。 贾母让他起来,见他穿一件普通的直绸青色长袍,还是跟上次一样,通身一个旧荷包,贾母素知邢夫人贪婪敛财的性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贾琰连连中榜,他又没有亲身母亲,往日不说笼络就罢了,现在设法补救也是好的,日后即便不亲,也不至于记恨。又想起迎春的事,贾母气的心里连连叹气,三个孩子,邢夫人一个都不当心,这般行事,真不能怪她看不上她。 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语,此时皱眉对王熙凤道:“我记得上个月府里才加了给哥儿姐儿的布料,你可是忘了发了?” “太太可别冤枉我,哪个月也不曾少发一点。”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撇了王夫人一眼,便让鸳鸯去她库里把那几匹青州漳缎拿来。 “你这衣服是谁做的?”贾母笑着问他:“这把曲剑绣的倒是别致。” 贾琰见她不问状贴的事,也就乐的不提,回道:“是我身边一个叫磐月的丫头。” 贾母想了想:“我这记性越发差了,竟不知是哪一个。” 鸳鸯知她意思,便笑说:“不如我叫她来玩上一日,老祖宗好好看看。” 贾母点头,又笑着让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并下去,她和贾琰自在说会儿话。 邢夫人想说什么又不敢,愤愤不平的走了。 等她们都下去了,贾母才开始问他,问的也是另一件事。 “我听你母亲说,先生把你的束脩退了,这是为何?” 贾琰心里想了想,定时方才他跟迎春的说的话让那媳妇听见了,那媳妇就告诉了邢夫人。 “先生嫌弃我愚笨不堪,不肯再教了。” 贾母惊讶,没想到竟真是这样,更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那便换个先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琰摇头:“现在这个先生就极好,他不收我的束脩,只是在告知于我他的看法,不希望我蹉跎光阴做无用之事,然若我执意如此,他大约也还会再教我。” 贾母沉吟片刻,便问他:“今年你可还要考?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捐个闲官也使得。” 贾琰知贾母是在试探他,也不挑破:“今年自是要考,岂能未战而先言败?” “恩,好,好,你有这个心便不错,只是切莫注意身体,能得自是好,不能得也不要强求。” 许是想起了故去的贾珠,贾母的语气有些落寞伤感。 叹了口气,贾母又伸手捏自己的眉心,道:“我这岁数上来了,这些年记性也越发不好,许多人事也不大爱管,你母亲那是个糊涂性子,你只别理她就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你二嫂子要去。” 贾琰心里道,这话推脱的漂亮,面上也只连声应是,贾母便让他退下了。 送他的还是鸳鸯,贾琰去取她怀里的漳缎,道:“我自己来。” “三爷住手吧,哪能让你自己抱着三匹缎子回去。” 贾琰笑:“这有什么,我素日都是惯了的。” “你素日可以这样,来了我们这,再这么着,那就不像话,便是我们的不是了。”鸳鸯抱着漳缎,自先走了。 贾琰见她这样,只好让她抱着,自己跟了出去。 “这点子小事,三爷倒拖拖拉拉半天,刚刚我听小丫头们说,三爷往府尹投状贴那可是利索的很呢,脚不点地的就要走,慢一点都拦不住。” “让鸳鸯姐姐见笑了。” 鸳鸯便道:“不必说那客套话,要我说这事也合该这么办。那叫连英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了,不但如此,从她那竟搜出来不少首饰,不少都是二小姐的,还有珍礼,绸缎等,老太太发了话,贾府的东西一律不许她带,只身上那一身衣服舍给她。” 鸳鸯作为荣国府最高领导人贾母的秘书,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他总算知道鸳鸯为什么执意要送他了。 “她到底是大太太的人,罚的过重了于三爷名头上也不好听,如此,撵她出去也算罢了。” 贾琰点头,并不纠结于此。他也没想着真去府尹把她弄进大牢,无非是他知道,那媳妇不会乖乖的自请出府,所以才写状贴,只是个幌子,而且他故意在院内的石桌上写,就是为了让丫头们报信给贾母。 他不耐烦因为这点事跟邢夫人搞拉锯战,想要速战速决,找贾母是最好的。 在贾琰看来,贾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贾府领导人,这从贾府的联姻中能看出诸多端倪。 贾赦娶的第一任妻子是砚山世族的小姐,贾政娶的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贾敏嫁的是世代列侯成功转型为清贵门第的实权派林如海,贾珠娶的是世代书香国子监祭酒,在现代也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元春现在则是被封为贤德妃。 贾母已经把姻亲的关系发挥到最大,有巩固四大家族利益的,有书香世家的,还有刚中探花的潜力股,贾母居于内宅,煞费苦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奈何时运不济,变故频生,儿女中争气者不多,又有何解? 鸳鸯一直把贾琰送到荻草庐内才罢,贾琰忖度着这应该是贾母的意思,便也不再劝。 鸳鸯的目光在家具摆置上打了一个转,又见了磐月,跟她说了一会子儿话,这才离去。 贾琰在书桌前静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书本。 桌子上的每本书都被磨得起了角,可见被翻了多少遍。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脆弱的人,怎么听了钱木斋一两句否定,就心神不宁,认真生起气来。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钱木斋和他五年师生,他已经把他当成亲近的人,他难过的是这种被自己亲近的人所不信任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所以迫切的想抓住什么,导致没那么自信了吧。 喝了酒,散了气,又自我开导了一番,贾琰看了看窗外的明媚的阳光,终是郁气散尽,想到埋在地下的那几坛好酒,心思一动。 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便到沁芳闸下的桃花树下。 贾琰带一顶蟾帽,肩上扛着铁锹,锹上挂着竹篮。 林黛玉手上一把扫帚,肩上背着花锄,锄上挂着香囊。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默默的互行注目礼。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晚间刘姥姥又来,忙忙叨叨的,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银矿开采一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薛宝钗选了蘅芜苑,林黛玉选了潇湘馆,贾迎春选了辍锦楼,探春选了秋爽斋,惜春选了蓼风轩,李纨选了稻香村, 宝玉则是怡红院。 最后才轮到贾琰, 便选了“荻草庐。” 贾母喜他知进退, 吩咐鸳鸯给他拿装置屋子的东西。 荻草庐比缀锦楼还要往东, 稍显偏僻, 周边以假山环绕, 将其跟内景隔开, 进入假山通走数十丈, 方豁然开朗, 湖水深深, 清风徐徐,水上走廊蜿蜒而至,待走过这一片走廊, 才见琳宫合抱, 绿柳周垂, 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跟大观园其他地方比, 此处只是设计的精巧, 虽不见华丽繁盛, 胜在自然清幽。 房屋不过五六间,正堂上题着匾额:“荻芦夜雪”。 正是: 门临远水荻花漾,芦前小榭恋芙蓉。日暮斜阳空照影,红灯一点醉玲珑。 贾琰仍跟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去钱木斋那听他授课。现在他每月总共有二十两的束脩,日子过的总不像原来那样紧巴了。 羊花进了大观园却好似游鱼进了水,干完活就跑出去找别的小丫头玩,回来就跟贾琰讲各个地方的八卦,每天叽叽喳喳快活的不得了。 贾琰一直只有磐月羊花两个丫鬟,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邢夫人怕贾母骂她,本来要给他再拨两个小丫鬟,但贾琰态度坚决,不肯再要,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磐月和羊花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跑腿去厨房领东西,故而不是很忙。 “磐月,别忙活了,衣服又不要紧,你也出去玩吧。” 磐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正在给贾琰做外穿的衣服,她嘴里咬着线,摇头道:“本来就我们两个,我也去了,三爷要喝水怎么办?” 贾琰失笑:“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倒杯水?” “那也不行,三爷体恤我们,就更加不能失了分寸。”磐月认真的说道:“三爷是主子,我是丫鬟。” 贾琰以手阖目,仰天长叹:“罪过啊!” 磐月低下了头,去看手上的衣服,是最简单不过的长袍款式,她只会绣这个,还是在村里跟她娘学的,这次她还往上添了柄曲剑,只是绣的不好,有点歪。 磐月又将自己的手翻过来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干农活,五指个个都是老茧,又黑又粗糙,她喃喃自语:“况且我这个难看样子,出去也是丢三爷的面子。” “什么?”贾琰没听太清。 “没什么,三爷看书吧。”磐月拾掇着小箩筐,起身拿着衣服就走了。 贾琰摸了摸下巴,磐月这几日,好像比较沉默啊。 “琰哥儿,琰哥儿”贾环兴冲冲的从院门外一路奔过来。 冲进来又鬼鬼祟祟掩了门,贴到贾琰跟前,小脸跑的通红,声音兴奋:“琰哥儿,你知不知道,宝玉要不行了。” 贾琰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贾环自觉跟贾琰是同病相怜同气连枝的,因此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来:“上次我拿灯油烫宝玉的眼睛,可巧让他躲过去了,这次我姨娘请马道婆做了法,满府的人都说宝玉不行了哈哈······”还没说完就见贾琰黑了脸,沉沉的盯着他,他不自觉顿了一下,疑惑的问:“琰哥儿,你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贾琰冷笑:“高兴宝玉要死?还是高兴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谋害亲兄的兄弟?” 贾环万万没料到他如此说,一下怔在当场,见贾琰抬脚出门,问道:“你做什么去?” “自然是去拿下那马道婆,否则让我看着一个兄弟去死吗?”贾琰语带嘲讽。 贾环反应过来后大怒,他一下子把脖子上的东西朝贾琰丢去,怒道:“你心思良善,我心思歹毒,你去且去,等着让老爷打死我和姨娘吧!” 贾环扔下的东西是一根骨哨,不过四厘米长,小巧粗陋,街市随处可见,十几文的小玩意,贾环宝贝似的整日挂在脖子上,盖因这是贾琰亲手做给他的。 贾琰回头,见贾环恶狠狠地瞪着他,面上仍是一派不服输,只不过微微颤抖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 贾琰比贾环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知错了,我就不去告诉老太太。” 贾环还在强撑,吼道:“我没错!你去就去,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贾琰叹了口气,回身半蹲着,仍把那骨哨挂在他身上,握了握他的手,叹道:“你真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贾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见贾琰态度和缓下来,心神一松,也是害怕,一边掉泪一边道:“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进了这大观园,也觉得宝玉好,便不跟我好了。” 贾环无人教导,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宝玉身上。 贾琰拉了他的手坐在书桌边,耐心跟他讲道理:“环儿,你想要什么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去抢别人的,这府上嫡庶有差,故而我们被人轻贱,但若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处心积虑以求报复,而忘自己已入于下流不堪之地,这便是自轻自贱。” “即使没有宝玉,也有琏二哥哥,你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吗?你自小也读孔孟之道,也知明辨是非,我问你,谋害亲兄是你的立身之道吗?” 贾环呐呐:“我努力也没有用,我的文章比宝玉好,老太太老爷还是不喜欢我。” “环儿,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只看到了宝玉生于锦绣,却忽视了他被娇养的不谙世事,你遭遇不公,却也砥砺了心志,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荣国府也不是参天大树,你若胸有丘壑,又有何惧?”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在世,不说有鸿鹄之志,但难道你就只看得到这荣国府吗?秋雨云霞,北风和雁,涛戈壁垒,大漠黄沙,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天地之大,身可能还有身不得已,但若连心也只囿于一府一宅,岂不可惜?” 暮光微斜,从窗榭上洒下来,将书桌旁的少年映衬的温润如玉,流光溢彩。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后,他才道:“我回去就跟姨娘说,让她把那害人的法子撤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赵姨娘拿了一剪子,在恨恨的绞着帕子:“哪里来的跛足道人,我看是黑了心烂了眼,下流扒里滚出来,一溅一坑的贼心势力玩意,”见到贾环回来,又忙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讲:“那宝玉也是好运,竟又让他逃过去了,我儿别慌,姨娘再想个别的法子,来日方长,这荣国府迟早是你的。” 听到宝玉的名字,贾环不像之前一样心有不忿,他一把推开赵姨娘,平静的道:“姨娘,宝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以后都把你那些法子收了吧。” 贾环年纪尚小,贾琰说的一些话,他不甚明白,他只是在贾琰的话中找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出府! 他从来没想过出府!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宝玉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要想过的好,必须得把宝玉除了,现在他却觉得,争那些衣服鞋子有什么意思,看琰哥儿向往的目光,府外肯定有另一番天地,只要他能出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 而且他还能成为像书里一样给说的君子,而不是日日怨恨,成为谋杀亲兄的小人。 贾环拿起笔,写下了入学时先生教给他说的话: “行身正,不越轨,不妄行,可进可退。 走正道,戒娇奢,戒贪念,有始有终。” 贾琰这里,至羊花回来报告说宝玉确实好了,才放下了心,又想起贾母让他和宝玉多亲近亲近的话,贾琰决定等不忙了去怡红院走个过场。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没有奖品奖金,争得是面子,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银矿二 冶炼坊里。 炼炉如土筑巨墩,高五尺许, 炉下面铺着瓷屑, 炭灰, 在周遭架起了高阔的砌砖,栗木炭二百斤, 堆起来足有余丈之高,三个民夫靠墙而坐,手上一刻不停, 拉拽着风箱通风, 还有两人蹲在炉口处,用长铁添炭, 等精矿熔成铅坨后, 冷却后又令人取出,放到旁边另一个炉里。 后边的这个炉子鼓肚圆口, 好似虾蟆, 也叫虾蟆炉,民夫将铅坨在这个炉里继续烧熔,用鞴鼓扇不停手, 过了约一个时辰后,炉内有烟云之气, 飞走不定。 而消散过后,频以柳枝从门隙入内燃照, 铅尘都沉于炉底, 银则聚其上, 炉面雪花腾涌,色泽湛然澄彻。 世宝凝然成象矣! 贾琰朝田老汉那边挥了下手,田老汉咬牙弓腰跟两个人和力用铁鎯将炉顶处的门撬开,顿时上面的银流入另一旁都是元宝形状纹路的石槽里,和铅彻底分开,只等冷却后成型为实银。 三天三夜,冶炼坊里冲天的火光不灭。 白花花的银料堆积如雪,堆满了整个炼炉房,阳光一照,折射出的光芒直让人睁不开眼。 这是世界上最为神奇的人间富贵花,花开处,危可使安,生可使杀,贱可使贵,死可使活,可使九卿折腰,可使白骨生肉,人们见着它,口中赞一声“妙哉!”,无不趋之若鹜。 崔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竭力克制住震惊的神色,拿起边角的一块碎银咬了咬,等看到上面出现了牙印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一路护送的不是聚宝盆,”他大力拍了拍贾琰的肩膀,激动道:“兄弟,你是聚宝山啊!” 富贵之花的神奇之处果然不假,这一路贾琰一直叫崔骁崔大哥,崔骁却一口一个大人,说是客气,实为戒备生疏,而这时候,终于改口成了兄弟。 郎屺肃目,他下颌收紧,沉声问:“一石矿生多少银?” 贾琰道:“八两。” 八两! 要知道朝廷里顶尖的擅于冶炼的工匠,也只能一石矿生五两银,还不能保证每次如此,但看看这堆了一屋子的银料,就知道,贾琰说的八两,恐怕次次都是八两。 简直令人震撼! 郎屺的手沿着银料一寸寸摸过去,再抬头时,眼里骤然发出炙热的亮光,不,不是炙热,是狂热,他几步走过去抓住贾琰的手,力气大得出奇,那双褐色蝙蝠珠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热切地问:“你怎么做的?!” 贾琰感觉自己畸形弯曲的右指骨都快被他掰直了,他抽出自己的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能告诉你。”说完就往旁边走,没想到还没迈步,就觉得脖颈间一凉。 郎屺拿着剑抵在他脖子上,他怒射声:“你说不说?!” “云英!”崔骁暗叫不好,赶忙喝止住他,他几步上前握住郎屺拿着剑的那只胳臂。 郎屺手偏了一下,而就在这一瞬,贾琰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郎屺的肩部,崔骁一时没防着他,不小心被郎屺连带着也被撞到了一旁,而他再眨眼看,就见两人滚在了地上。 贾琰很快就起了身,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被划出的伤口,冲郎屺道:“礼尚往来。” 只见郎屺的脖颈上,也出现了一道细浅的血痕,贾琰手里拿了只笔,笔尖极为锋利,估计就是撞倒郎屺的时候,趁机用它划的。 崔骁一把抱住暴起的郎屺,喊道,“贾兄劳累多时,先去歇息吧,这里我”只是他扭头一看,却见贾琰早都走出十来步远了。 郎屺推开崔骁,脸色铁青,冷哼道:“他倒是识时务的很。” “云英,”崔骁松口气,见贾琰走远了,便放开了他,笑道,“你这脾气可得改改,别觉得识时务不好,我虚长你几岁,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如今这情景,” 崔骁一顿,略带叹息,“你再不识时务,总有一天会栽在这上面。” 郎屺眉毛一挑,露出几分不可一世,他嗤笑,“我用不着。” “你用不着?”崔骁摇了摇头,“我跟你讲个笑话吧,这笑话还是钦天监的李大人讲的,他说夜观天象,在东宫位置出现了不吉之兆,为太子着想,最好这阵子能迁出东宫,还说四皇子的属相正好与这不吉之兆相克,建议四皇子搬进东宫,你说好笑不好笑?” 崔骁话音一转,“可是如此荒谬之事,皇上竟然相信了,当然不能让四皇子直接住进去,可是皇上却也劝说太子搬出东宫,说是权宜之计,因为皇后不愿,这才作罢,这件事完了吗?我看没完,不搬出东宫,假如太子出了事,都不用问缘由了,定是因为不搬出东宫,导致的不吉之兆。” “皇后自此事后,尚且告诫太子要恭谨慎微,你自然也该懂的识时务了。” “你别给我说这些!”郎屺打断了他,他抬腿朝墙边踢了一脚,不耐道,“烦!” “行行行,不说这个,”崔骁知道他的性子,点了几句后也不再多说,见他蹲下身去扣银料,又忍不住说起另外一件事,“贾琰这个人,之前在梧州呆过,后来当的是京都掌狱,你知道他为什么被罢了官吗?” 郎屺扣了块银料出来,拿在手里细细看成色,对崔骁的问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崔骁自故自接道:“因为他杀了个六品朝廷命官,而且这个六品官,还是他的姐夫。他为此下狱丢官,不得已才投奔了侯爷,也算是个有情义之人,跟何其刚不一样,你别老没事找他事。” 郎屺头也没抬,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凉声:“是我找他事吗?他脾气一点不比我小。” “算了吧,我跟了他一路了,就没见他发过脾气,你要不是一见面就骂人废物,他也不会跟你硬顶着来。再说,炼银的方法他不告诉你才正常,那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手里银子的成色十分好,能看出纯度也很高,郎屺站起身,看着满屋的雪花银,眼里又发出那种炙热的亮光,不由赞道:“好!” 得,压根就没再听他说话,崔骁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行了,别在这呆着了,一股子怪味,闻着刺鼻,出去吧。” 郎屺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我在这再看看。”说罢就朝冶炼炉那边走去,他也不嫌炉灰肮脏,直接跳上去将炉里剩下的残液用罐子装了,仔细来看。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这罐子里的东西比满屋的银子还要珍贵。 郎屺眼里的炙热,其实并不是对财富的贪欲,而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在滇南,谁提起郎总督府上的最小的嫡子,都是一个字,怪!因为郎屺作为世族子弟,不爱四书五经,不爱琴棋书画,也不爱女人戏子,他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往矿山里跑,众人私底下提起他来都是嘲笑,一个大家公子,竟然喜欢干工匠这等不入流的活!简直是奇闻奇谭。 因此稍微有世族底蕴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郎屺性子也怪,皇后娘娘说帮着他赐婚,他还不要,总督夫人以为他要自己挑,就私底下拿一些闺秀的画像给他看,谁知他一眼不看,还是整日往矿山里跑,压根没把婚姻当回事。 直拖到了今年及冠之年,郎屺被逼得烦躁,才随意抽了卷画像出来,竟然是个七品县令的千金,总督夫人也懒得再管,好不容易等到他点了头,匆忙之下就将这位闺秀娶了进来。 贾琰第二日再去炼炉房的时候,就见田老汉和一堆民夫都低着头,战战兢兢排成一排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 田老汉和贾琰熟悉了一些,见他开口,立马用手指往最里间一指。 贾琰拨开人群,往里面走去,竟然在虾蟆炉旁边,发现了正在睡觉的郎屺,他靠在炉边,头发微乱,显然是在这里呆了一晚上。 贾琰皱眉,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就见他睁开了眼。 郎屺目光呆滞,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睡在哪,他转头看向贾琰,贾琰赶忙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点。 郎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吐,朝贾琰行了揖礼,平静道:“是我输了,以后银料冶炼这块,我不会再管。” 贾琰被他如此的心平气和惊了一下,不过没表现在脸上,他咳了一声,笑道,“你不算输,三天内我并没有把出的矿石全部冶炼完,还剩了一半呢。” 郎屺摇了摇头,他知道贾琰是故意的,按他的速度,多用两个炉就弄完了,但他愣是空着两个炉没用,剩了一半矿石,无非是给彼此找个台阶。 郎屺脸色缓和下来,他道:“你要用什么就跟我说。”说完这句话他没再说别的,抬腿就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88章88章88章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 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 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 忙来捂她的嘴,赔笑道:“我跟你玩笑,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 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 那么小的年纪,出去做什么呢, 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 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 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 这又出去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 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 贾琰年纪又小, 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 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迎春连连摇头:“分明是你害我!你拿着不就好了。” 贾琰笑道:“二姐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只管把这钱保管好就成,等二哥哥找你要时,你再给他,若是你在园子里都听到了你的亲事,可能就有点晚了,这也不怕,你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已经答应我了,会给你做主的。” “二姐姐,谁也不能负责谁的一生。我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自弃者天弃。你千万要记住了。” 迎春默然半晌,终是将钱收了起来。 香烛缭绕,华幕锦绸,燈,祖先牌位,烛台,敬盏,三牲,由内而外放置。 贾府众人分昭穆,站在两旁,神色肃穆,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琏献帛。 礼乐响起,贾敬跪在最前方,念: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吉日良辰,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众人退出,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喝屠苏酒,食如意糕,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前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 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 上进克己, 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 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 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 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 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 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 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 没有奖品奖金, 争得是面子, 玩的是风雅, 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考试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90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笑道:“劳烦鸳鸯姐姐亲自来, 里面都有谁在?” “老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 琏二奶奶, ”鸳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 也不说别的, 只笑:“可巧今儿都齐了,三爷快进去把。” 邢夫人正在跟贾母抹泪:“我也是当家的太太,可这府上谁拿我当太太看?今儿这么着, 是想打谁的脸,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 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把人填进大牢,真真笑话, 我看大可不必, 连着我一块出府,才是正经!可怜我无儿无女,没个为我撑腰的。” 贾母正倚在双堇梨木雕牙的高榻上,闻言便睁开眼呵斥她:“胡吣什么!琏儿, 迎春, 琰儿, 哪个不是你的儿女?哪个也要唤你母亲, 还没怎么着,自己拿不起来,就先倒了台,还有脸在这里哭?你想出去就赶早!我也不留你。” 邢夫人被贾母骂的一噎,也不敢哭了。 贾母也不是故意给邢夫人没脸,实在是这个媳妇忒上不了台面,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大家夫人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无儿无女了,还不收敛些,迎春贾琰是庶出倒罢了,对贾琏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爱答不理的,你不去笼络嫡子,还指望着人家巴巴贴上你来不成。 只知道讨好贾赦,那你把他管起来也行,偏偏讨好他的办法就是一房一房的顺从他找小妾,看不清形势,又能有能力胆魄,把自己弄得比小妾还不如,这种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王熙凤笑着上来劝邢夫人:“老太太在这里,说什么撑不撑腰的,这话就外道了。” 王夫人在旁一直不语。 贾琰进来后,依次见礼。 贾母让他起来,见他穿一件普通的直绸青色长袍,还是跟上次一样,通身一个旧荷包,贾母素知邢夫人贪婪敛财的性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贾琰连连中榜,他又没有亲身母亲,往日不说笼络就罢了,现在设法补救也是好的,日后即便不亲,也不至于记恨。又想起迎春的事,贾母气的心里连连叹气,三个孩子,邢夫人一个都不当心,这般行事,真不能怪她看不上她。 王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语,此时皱眉对王熙凤道:“我记得上个月府里才加了给哥儿姐儿的布料,你可是忘了发了?” “太太可别冤枉我,哪个月也不曾少发一点。”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撇了王夫人一眼,便让鸳鸯去她库里把那几匹青州漳缎拿来。 “你这衣服是谁做的?”贾母笑着问他:“这把曲剑绣的倒是别致。” 贾琰见她不问状贴的事,也就乐的不提,回道:“是我身边一个叫磐月的丫头。” 贾母想了想:“我这记性越发差了,竟不知是哪一个。” 鸳鸯知她意思,便笑说:“不如我叫她来玩上一日,老祖宗好好看看。” 贾母点头,又笑着让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一并下去,她和贾琰自在说会儿话。 邢夫人想说什么又不敢,愤愤不平的走了。 等她们都下去了,贾母才开始问他,问的也是另一件事。 “我听你母亲说,先生把你的束脩退了,这是为何?” 贾琰心里想了想,定时方才他跟迎春的说的话让那媳妇听见了,那媳妇就告诉了邢夫人。 “先生嫌弃我愚笨不堪,不肯再教了。” 贾母惊讶,没想到竟真是这样,更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那便换个先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琰摇头:“现在这个先生就极好,他不收我的束脩,只是在告知于我他的看法,不希望我蹉跎光阴做无用之事,然若我执意如此,他大约也还会再教我。” 贾母沉吟片刻,便问他:“今年你可还要考?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捐个闲官也使得。” 贾琰知贾母是在试探他,也不挑破:“今年自是要考,岂能未战而先言败?” “恩,好,好,你有这个心便不错,只是切莫注意身体,能得自是好,不能得也不要强求。” 许是想起了故去的贾珠,贾母的语气有些落寞伤感。 叹了口气,贾母又伸手捏自己的眉心,道:“我这岁数上来了,这些年记性也越发不好,许多人事也不大爱管,你母亲那是个糊涂性子,你只别理她就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找你二嫂子要去。” 贾琰心里道,这话推脱的漂亮,面上也只连声应是,贾母便让他退下了。 送他的还是鸳鸯,贾琰去取她怀里的漳缎,道:“我自己来。” “三爷住手吧,哪能让你自己抱着三匹缎子回去。” 贾琰笑:“这有什么,我素日都是惯了的。” “你素日可以这样,来了我们这,再这么着,那就不像话,便是我们的不是了。”鸳鸯抱着漳缎,自先走了。 贾琰见她这样,只好让她抱着,自己跟了出去。 “这点子小事,三爷倒拖拖拉拉半天,刚刚我听小丫头们说,三爷往府尹投状贴那可是利索的很呢,脚不点地的就要走,慢一点都拦不住。” “让鸳鸯姐姐见笑了。” 鸳鸯便道:“不必说那客套话,要我说这事也合该这么办。那叫连英的媳妇已经被撵出府了,不但如此,从她那竟搜出来不少首饰,不少都是二小姐的,还有珍礼,绸缎等,老太太发了话,贾府的东西一律不许她带,只身上那一身衣服舍给她。” 鸳鸯作为荣国府最高领导人贾母的秘书,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他总算知道鸳鸯为什么执意要送他了。 “她到底是大太太的人,罚的过重了于三爷名头上也不好听,如此,撵她出去也算罢了。” 贾琰点头,并不纠结于此。他也没想着真去府尹把她弄进大牢,无非是他知道,那媳妇不会乖乖的自请出府,所以才写状贴,只是个幌子,而且他故意在院内的石桌上写,就是为了让丫头们报信给贾母。 他不耐烦因为这点事跟邢夫人搞拉锯战,想要速战速决,找贾母是最好的。 在贾琰看来,贾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贾府领导人,这从贾府的联姻中能看出诸多端倪。 贾赦娶的第一任妻子是砚山世族的小姐,贾政娶的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贾敏嫁的是世代列侯成功转型为清贵门第的实权派林如海,贾珠娶的是世代书香国子监祭酒,在现代也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元春现在则是被封为贤德妃。 贾母已经把姻亲的关系发挥到最大,有巩固四大家族利益的,有书香世家的,还有刚中探花的潜力股,贾母居于内宅,煞费苦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奈何时运不济,变故频生,儿女中争气者不多,又有何解? 鸳鸯一直把贾琰送到荻草庐内才罢,贾琰忖度着这应该是贾母的意思,便也不再劝。 鸳鸯的目光在家具摆置上打了一个转,又见了磐月,跟她说了一会子儿话,这才离去。 贾琰在书桌前静坐,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书本。 桌子上的每本书都被磨得起了角,可见被翻了多少遍。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脆弱的人,怎么听了钱木斋一两句否定,就心神不宁,认真生起气来。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钱木斋和他五年师生,他已经把他当成亲近的人,他难过的是这种被自己亲近的人所不信任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融入这个时代,所以迫切的想抓住什么,导致没那么自信了吧。 喝了酒,散了气,又自我开导了一番,贾琰看了看窗外的明媚的阳光,终是郁气散尽,想到埋在地下的那几坛好酒,心思一动。 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便到沁芳闸下的桃花树下。 贾琰带一顶蟾帽,肩上扛着铁锹,锹上挂着竹篮。 林黛玉手上一把扫帚,肩上背着花锄,锄上挂着香囊。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默默的互行注目礼。 黛玉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中秋上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三爷都要走了,姑娘还不去劝劝?”绣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迎春,嘴巴一刻不停。 “姑娘, 你自己想想,这些年要不是琰三爷经常照看这里,咱们平日要凭白受多少委屈?就说近的,过年用的银霜炭, 太太就分了咱们那么一点子,得亏后边三爷送了一些过来, 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咱们都得冻着过这个冬天。” 迎春点点头:“琰儿自然是好的。” 司棋抱着被子也走了进来,打趣道:“这一口一个三爷的, 快跟了三爷去吧。” “呸!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 你怎么不跟你那表兄去呢。”绣橘啐了司棋一口。 吓得司棋放了被子, 忙来捂她的嘴,赔笑道:“我跟你玩笑,你还认真起来。快跟我说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让姑娘去劝劝三爷, 那么小的年纪, 出去做什么呢, 偏偏姑娘不去。”绣橘急的跺了一下脚, 见迎春又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气的夺过司棋手里的被子去铺床, 嘴里仍然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这府里有个真心挂念姑娘的人,这又出去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天贾琰跟虞老先生详谈了一天,虞老先生最终拧不过他,同意了他走举官这条路,只是虞老先生要求他今年这半年出去游历一番。 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来既然是外放,那于文章上倒是次要了,贾琰年纪又小,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因此懂得实务民情才是紧要之事。 外放的官职不会大,但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虞老先生决定举荐他,很重要的一点是贾琰为人端正坦诚,为官者必须心正,懂得少可以学,但若是心思歪了,那就救不回来了。本着负责的心思,虞老先生便建议他出去游历。 贾琰也觉得这样不错,出去走走看看,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古代社会,总圈在一方天地里,人的思想也容易变得狭隘。 于是将这件事上报了贾母,贾母并不赞成,贾琰抬出虞老先生来,贾母也就妥协了,只吩咐凤姐好好给贾琰准备外出带的人手和东西。 贾赦邢夫人对此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贾环倒是想跟他一起去,无奈贾政不允许,只责令他好好看书,明年让他也下场试试。贾琏不知道这阵子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听闻了这件事后,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贾琰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旅游都是一个背包完事,虽然古代治安不好,但他是个男的,低调点,带个小厮带个镖师也就完了。 今日一整天贾琰都在外面买出行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订做了一把短刀,小而锋利,又自己画图样找人设计了一把可以卡在袖口的袖箭。 刚刚回到院子,就听见磐月在外说话,一抬眼,竟是看到两个稀客。 迎春和林黛玉。 他经常去迎春那里,但迎春却是第一次主动来他这,黛玉除了那次跟贾母刘姥姥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虽然都在大观园里,但他住的偏僻,除了贾环来找他做做文章,宝玉来找他聊聊音谱,姐妹们来的还真是不多。 贾琰赶忙将她们迎到待客的屋子里。 荻芦人少,这屋子向阳,他有时会来这看书,渐渐地,成了待客书房两用的地方。 屋内只一个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放着一摞书,还有青花折枝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搁着笔筒墨盒棋罐之类的东西,一个黄花梨木圆腿桌,旁边放着四张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 迎春和林黛玉便坐在了桌边的梅花凳上。 都坐下来后,迎春低着头绞手帕,林黛玉眼神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贾琰从里面取出一套新的茶具,沏茶给她们。 古代的烹茶大有讲究,一般采取的是环回击拂的方法炮制,茶筅身要厚重,长五寸许为佳,水到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水,用竹筴搅水汤中心,取适量茶末在中心投下,等溅出沫子来,再倒入沸水,此时茶味才更加香浓。 林黛玉小口的抿了一下,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舌尖微甜,清淡悠长,心里只道这次的茶竟比妙玉那次用雪水泡的还好些。 贾琰笑道:“二姐姐c林妹妹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事?” 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拿手去拉黛玉。 原来贾琰要走的缘由并没有跟迎春细讲,迎春只觉得他是因为科举落第心情不好,才心血来潮的想出门,待要劝慰他,又想到自己嘴笨拙舌的,不妨央了黛玉,林妹妹心思敏捷,十个不及她一个,她自己不会说,便让黛玉来劝。 这才有两个人结伴而来的事。 林黛玉略窘迫,她心里十分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迎春。 这让她怎么说?贾琰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于是她只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迎春见黛玉不说话,想了想便直接问:“你这次为什么要出远门,可是因为考的不好?” “不是,”贾琰给黛玉续了杯茶,笑回迎春道:“上次中举已是侥幸,这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冲黛玉指了指茶杯,“烫茶不宜多饮,两杯即可。” “对,你跟我提过你的先生,”迎春边回忆边点头道:“他说‘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我当时就很赞成,现在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贾琰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 “咳咳,”林黛玉许是喝茶被烫了,起身急急忙忙的道:“我们只是听说三哥哥要出远门,来送声平安,也没别的事,这就走了。” 迎春却是不动,继续叹道:“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黛玉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迎春的“劝慰”之语,实在忍不住又坐了回去。 “三哥哥,你这次出去,多久回来呢?”黛玉轻声问道。 贾琰正因为迎春的话皱眉,想好好跟她谈谈,见黛玉又走了回来,就没再提。 “老太太让我八月十五前必须回来。” “那多久回来呢?” 贾琰心里有点疑惑,不明白她去而复返问这个做什么,面上还是笑道:“还没想好,往富庶之地走一趟,再往贫瘠之地走一趟。” “我未曾出过远门,只能从游人诗句中能领略一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固然让人遥想,但也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冲波逆折之回川,道路险阻,多有崎岖,”黛玉停顿一下,终于说道:“路上多加小心才是。” 贾琰大概能看出来林黛玉应该是迎春拉过来凑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临行前,能有人单纯的嘱咐一句多加小心,总是不错的。 他心里微暖:“多谢。” 林黛玉说完这句就自觉已经完成了迎春的嘱托,向贾琰告辞径自先走了。虽然迎春是想让她劝他不要出去,但如果有可能,谁又愿意一生囿于方寸之地呢。因此不劝也罢,说一句小心足矣。 贾琰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迎春。 迎春疑惑的打开,不由大惊失色,忙递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 里面竟然放着三张银票,数额都还不小。 贾琰这次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迎春,他与迎春的关系其实不像平常姐弟那么亲密,一来他忙,二来迎春也不擅于交流,两人能谈的话并不多,但迎春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过他,他在现代又是独生子,因此对迎春也着实有几分姐弟之情。 贾琰只知道《红楼梦》中的迎春是早逝,貌似是被贾赦五千两卖给了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个人是谁,贾琰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一走大半年,就怕迎春在这段时间被定下亲事。 如果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现在就能想办法从根本上断了这门亲。至于劝贾赦,贾琰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 贾琰将门关了,严肃道:“二姐姐,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了。” “你的亲事怕是父亲做主,但父亲不会好好给你挑的。” “琰儿跟我说这个作甚么。”迎春脸色涨红,本来见贾琰一脸郑重,以为他有什么正紧事要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着调的话。 现在这件事情还没影,跟谁说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他给贾琏留了信,让他在贾赦一有给迎春定亲念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时候再来找迎春拿钱,从男方那边想办法阻止。 迎春听贾琰说了半天,只觉得他说的是疯话,低头红着脸也不吭声。 贾琰将三张银票给迎春看:“这张一千两的,是我的铺子里赚的,这张两千两的,是我找朋友卫敬秋借的,而这张两千两的官票,”贾琰拿起最后一张,伸出三个指头:“是我以举人的身份从户部开的商行借的,三分利。所以二姐姐,你一定要收好了,弟弟弄这钱不容易。你可别害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中秋下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瞧我这张嘴,只管漏风。”王熙凤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 转身就去给王夫人倒茶, 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又笑:“我自罚一杯。” 看了一晚上戏, 王熙凤只管去奉承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 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倒是连她一杯茶也不得,邢夫人心里憋气,微微起身就将王熙凤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 皱眉道:“琏儿媳妇不是头些日子才小月吗?这冷酒可喝不得,”又看向身边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弟妹向来疼凤丫头, 怎么一句顽话就认真计较起来。” 气氛顿时一静。 王熙凤恼怒她提起小月的事,然而面上也只能干笑打圆场:“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素日看你多么伶俐一个人,只这事上面你怎么如此糊涂,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子嗣不成?你到底年轻, 这女人的身体啊, 最经不住折腾·······” 这意思原是没错, 只是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凤姐一张俏脸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行了, ”贾母越听越不像话, 呵斥了一声:“事后倒来怪她, 她年轻不知事, 你这个当婆婆的当时就该留心。” 邢夫人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对,是我往日疏忽了凤丫头。如今看着凤丫头忙里忙外,我也不忍,想咱们家哪里有什么大事,论情论理也没有把个病人使唤的团团转的道理,我是空有心帮忙,想让凤丫头好好休息休息,只是怕老太太误会,也没敢提。” 这是想要管家的权利了。 贾母直接驳回了她:“琰儿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做母亲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就罢了。” 邢夫人撇嘴,他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照顾的? “老太太放心,琰儿也考过好几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这孩子也省事,竟是不用我多费什么心。” 贾母点头:“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他,就说他那个小厮,我听说总是病怏怏的,比他还像个爷,我岁数大了,操心不到,往年疏忽了他,现在正是他重要的时候,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他为好。”邢夫人张嘴想反驳,贾母直接道:“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偏心二房,找这么个理由,不让她管家罢了,邢夫人是个没城府又短视的人,心里不虞,面上终于也带了出来,也懒得坐下去,当下便告辞了。 贾母没了心情听戏,让大家各去休息。 独剩王夫人没走。 王夫人年近五十,丈夫贾政虽不是高官,但为人迂正中庸,也只几个姨娘,上不得台面,女儿元春位列贵妃之位,儿子宝玉衔玉而生,百般伶俐,素得贾母喜爱,贾府管家的又是她的侄女王熙凤,因此近年来生活颇为顺遂,保养得宜,显得较为年轻。 她的长相虽不明艳,但却是古代婆婆喜欢的长相,宽庭圆眼,看着就有福气。只是她自来奉行女子守拙那套,觉得女子爱打扮便是不安分,因此即使过年,也只一身褐红色的锦云团花裙,生生把她又衬老了几岁。 贾母见她坐在一旁动也未动,便问道:“你可也有什么事?” 王夫人低目敛眉,道:“我也是突然听老太太提起琰儿,这才有了个念头。宝玉和琰儿一般大,琰儿已是举人,宝玉却,”说罢就是一叹。“唉,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导好。若是珠儿还在······”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贾母将腿抬到筠木矮塌上,背靠在了塌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鸳鸯在旁给她捶肩,闻言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何曾怪你?琰儿这样的,他是看的多经的多,便早慧,宝玉还是孩子心性,也不必狠拘了他,慢慢教导就可。” 王夫人抹泪:“若不是没了珠儿,管他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理,只是珠儿到底不在了,我只能拿他当眼珠子疼,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贾母让鸳鸯和小丫鬟们都下去,叹道:“说吧。” 王夫人起身,用手帕将眼泪擦了:“宝玉这孩子心性儿,大家子里也常见,等成了亲知了事,也就好了。我想着,只要有人能劝他知晓世故,上进,便是一处儿好顶一百处。” 贾母闭着眼没吭声。 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反应,硬着头皮接着道:“宝钗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情最是大度端方,我想着若是能得了来,那就真是宝玉的造化了,她的性格稳重周道,细心妥帖,把宝玉交给她,我就真能放心了,从此只管吃斋念佛也就罢了。” 过了半晌,贾母才睁开眼,笑道:“宝玉这孩子,是大师批了的,命里不易早娶。还是过两年再看吧。” 王夫人缓缓道:“我何尝不知这事,老太太若同意,就是先定下也是好的。” 贾母的目光望向窗外,流霞纱窗,隔不断莺莺燕燕声声婉转。冬日还未过,春意便来临,时光飞逝,流光易把故人抛。 贾母沉声:“何必这么着急?宝玉又不大,好女孩多的是,等不了的就别等,我们这样的人家,还上赶着别人不成。” 这话说的够难听,这是赤裸裸的瞧不上宝钗了,王夫人心里不忿,张嘴想要辩驳,贾母却径自说下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什么事都要慢慢的来,你比如这大观园,你得先筹银子,”说到这里贾母故意顿了顿,直直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眼神微颤,不做声了。 贾母见她重新低下头,才接着道:“再找人画图纸,找人搭建,缺了一样,你都盖不起来。” “再者,这盖园子也有讲究,什么地方配什么景,搭什么楼,起什么名字,那都要相配才好,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就该比别人更讲究,要是用麻布袋子绣牡丹,那就该惹人笑话。” 贾母见王夫人始终不吭声,叹道:“宝玉的事,原该你们父母做主,要是他老子爹也同意,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只是我也向来把宝玉当命根子疼,难道我是盼着他不好不成?”说着也掉下泪来。 这下王夫人再不能装哑巴了,赶忙上前连声道不敢。 贾母看她神情,料定这件事王夫人必定还没跟贾政说,心下也就一松,又问道:“你可跟薛姨妈说过这事?” 王夫人连忙摇头。 “这就好,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就是你今天晚上,也不该没和老爷商量好,就来找我浑说,这要是让人听到了,宝姑娘该如何自处?” 王夫人垂手应是:“老太太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好歹就你我在这里,只当没有这回事便罢。”又道:“凤丫头那身体确实也该好好调养了,这家里的事务,你就先替她担过来,让她好好松快松快罢。” 邢夫人第二天听到贾母让王夫人管家的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把手中的鏡瓷杯砸了,还是在一瞬间想到这杯子也要十两银子,才住了手,只心里又把贾母骂了几遍。 王夫人却是开心不起来,想到袭人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老太太的想法,只觉得一股闷气难消。于是便叫了探春和宝钗过来,只说自己忙不过来,让她们帮帮忙。 鸳鸯将这件事上报给贾母,贾母只叹息一声,便随王夫人去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奶妈子死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得这寒酸样子,过来丢什么人!也不想想,你哪里配人搭理!” 正是坐在贾母下下方的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丈夫不喜,娘家破落,她自身又贪婪嘴笨,认不清形势,也不会说话,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她却没人搭理,又不好走,闷了半晌,正巧贾琰过来,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宝钗素日没与贾琰见过几次,遇见了,也不过点头问好,不曾注意,如今仔细一看,见他模样温和,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好感,连忙起身迎上来,笑道:“好兄弟,你来我们欢喜的很,只是你怪会躲清静,平常总不见你,今日逮着了,定要罚上一罚。” “不用宝姐姐说,我先自罚。” 说罢也不坐,自取了桌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仰头一气而灌,喝完将酒杯翻转,笑言:“宝姐姐看我诚意可够?”又作一揖,祝贺道:“此日君生花亦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贾琰着深蓝荣纹宽身窄的箭袖,用茄色五绞淡金柳束了腰,仅将一拢发髻盘起,用一木白透磐钗固定,整个人显得既干净又利索。 众人见他面貌清秀,言语大方,笑容爽朗,身姿如柏如松,兼之动作舒缓,不见丝毫扭捏,心里也奇了一奇。 贾母看了看,也招他上来,打量了一番,见他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个半旧的荷包,佩玉香囊一概都无,便不大喜欢:“你这般年纪打扮的如此素净可不像话。”让鸳鸯去取了镶金螭形蝉玉带钩与他挂上。 王熙凤在旁拍手笑道:“往日都说琰儿是个呆的,依我看最是聪明伶俐不过,不言不语就哄得了老太太的宝贝,改明我也这么穿,哪怕只得个糊窗的纸花,也算老太太疼我!” “我不过是赶着吃酒,来的匆忙,遂穿的简单了些,哪里值得嫂子这么打趣我!”贾琰笑着回了一句,方朝贾母正色道:“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讨您的主意,我六岁入学,此间已八个年头,今年想下场一试,方不负皇天厚日沐上深恩。” 这也正是贾琰这次来的目的,科举考试需要族帖,由族长出示,作用约等于身份证,贾家现在的族长是贾珍,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管理者,怎么着也得向上禀报一声。 贾母点头应道:“你有这个心自是好的,只是不知塾长怎么说?” “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好,好,”贾母不甚在意,只扭头朝王熙凤啐了一口,笑道:“你可瞅见了,我这蝉玉带钩可没白赏,你想讨赏,可得想想自己有些什么本事。” 玩笑两句,说族帖的事简单,让贾琏领着他往东府走一趟便可,便让他下去了。 离下场不过半月,贾琰这些天日日苦读,倒是辜负了这好韶光,此间出来,但见满目繁花似锦,处处软语娇声,天真烂漫,心神一松,就坐了下来,打算歇息半日。 这次宴请不过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宝钗,余者皆是自己人。 宝钗身边又坐着一少女,娇憨可爱,爽朗随性,贾琰不曾见过,想了想,应该是史家的小姐史湘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上排,王熙凤随侍在旁,三春自成一桌,宝钗薛姨妈史湘云一桌,贾环自己一桌,想了想,贾琰顺步就坐在了贾环旁边。 贾环正自己捏着衣角闷闷不乐,不提防身边坐了个人,便吓一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放花灯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宝玉坐在床上怏怏的, 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一会儿梦见金钏哄着他来吃她嘴上的胭脂,一会儿梦见他的父亲打他,一会儿又是金钏跳了井, 一会儿又梦见上次梦到过的那个仙子,对着他摇头:“痴儿,缘何竟堪不破?” 及至醒来,又想起昨天鸳鸯劝告他的那番话,心内烦闷, 却不知如何解。 袭人进来给他洗漱攒发, 他道:“只把一缕攒起来,戴个就绛绒簪就可。” 袭人见他声气不似以往, 就晓得有事, 笑问他:“大清早的,可是在哪又受了排揎?”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 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你们跟着我,可是觉得委屈?” 袭人见他面色少有的郑重,心里发突,笑道:“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宝玉不答, 半晌才又说道:“前些日子你一直要回家去, 想必在我这里是委屈了的, 今儿我也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要走便走,也省的将来被我害了。” 袭人大惊,前些日子她说要走,无非是吓吓宝玉,一是喜欢他为自己着急上心的模样,二是借此也好劝着他能上进些,哪里就能当真!此时心慌慌的,只想着是不是昨儿的事惹了老太太和太太不喜,想要打发她出去。 立刻就攥紧手帕,竖起指头起誓。 “二爷要赶我,我没有二话,只是若我死了,二爷只记得平日说过的话就好!” “噗!” 宝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正是端着脸盆的晴雯。 “这可奇了,原来还自称‘我们’的,好像除了你两别的都是外人,今日这是哪一出?”晴雯咯咯的笑着,又将脸巾扔到宝玉手上:“那日要撵我,现在要撵袭人,可见这世间果然是有因果的,所以得脸时千万太张狂,平日端的是贤惠模样,只会教导人,弄得好像大家都及不上,事一出,这以死相逼的戏码,确实是谁也及不上。” 宝玉见袭人脸色涨红,知晓是她误会了,愧疚是自己给了她这场难堪,连忙把晴雯赶出去。 晴雯往日抓不到袭人的错,这次说了一大番话,也算酣畅淋漓,看袭人快哭了,才鼻子一哼扭身出去了。 宝玉连声给袭人道歉,又把鸳鸯昨晚教导他的话,一一讲给袭人听。 袭人晓得不是老太太,太太那发的话,就松一口气,听到鸳鸯的话,连连点头,对宝玉道:“鸳鸯姐姐说的不错,纵然和姐妹们亲热,也该有个分寸,屋子里也不该任由丫鬟玩闹,”袭人说到这顿了顿,观他神色不似以往的不耐烦,才接着道:“平日里没事了,也该读读书,只求明理,往老爷那里多去几趟,多长些见时······” 这一句话宝玉却是再听不得,登时又冷笑:“果然在我这里是委屈了你的。” 一时外面有丫鬟进来报说贾琰来了,袭人因昨日之事还是略感羞愧,来不及和宝玉再做详谈,忙向秋纹麝月吩咐了一声,便出去了。 贾琰来此是向宝玉送一本自己编写的曲谱的,毕竟贾母昨日给了他脸面,宝玉这里他自该回应一些。 宝玉正因袭人说的话生气,见了他,冷笑道:“琰儿这等仕途上进的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琰笑:“我来给二哥哥送本曲谱。” 宝玉见他这样,又觉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迁怒,忙把那本曲谱拿起来看,其实他于这上面倒真不太擅长,只是喜欢听而已,随手翻了翻,装作很欢喜的模样道:“琰儿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贾琰料想他是心情不好,也不愿多呆,随口说了些闲话,待要告辞时,却听宝玉问他:“人人都劝我要上进,执着仕途经济,为何我倒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跟你不是很熟,当然这话只能心里吐槽一下。 贾琰不好解释这叫尊重个人选择,只得换了一种说法:“人各有志,很难评判哪种好,哪种不好,所作所为不过为心而已,为官者草菅人命,不如不当,为民者固守安乐,也是功劳。” 宝玉听了也深以为然。 贾琰又道:“不过也不能尽情依着喜好办事,毕竟男儿一生,为子为夫为父,也不好让父母妻儿过于担忧。倘或有个万一,不至于徒手相看。” 当时他跟贾琏也说过这话,贾琏相当不以为然,背靠荣国府太久,早就生不出危机意识。 宝玉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无忧,那便无忧,倘若翻了船,那也是没的救的,老天算着功德孽障,时候到了,自然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贾琰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大厦将倾,岂非一人之过?岂是一人能救?因果报应,都是一报还一报,否则地下已逝的冤魂昭昭,去向谁讨个公道? 一时有丫头进来,说大奶奶来请,是诗社的事。 宝玉对所有不劝他走仕途经济的人都有好感,一听是诗社,拉着贾琰也要他一块去,当初开这诗社的时候,探春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就没邀请贾琰,倒是宝钗后来提过一次,觉得都住在大观园里,单落下贾琰不妥,不过除了迎春弱弱的应了一声,别人都没当回事。 宝钗作为外姓亲戚也不好多提,于是这事就这么过了。 贾琰于诗赋上那是十足十的不精通,听宝玉将姑娘们的诗作连番夸赞,当然夸的最多的还是他的林妹妹,就起了好奇学习之心,于是便跟着宝玉一块到了李纨处。 青山斜阻,黄泥筑墙,门口以篱笆而掩,真是稻香村。 贾琰道:“匠心过重,失了天然。” “我当时就是这话儿,”宝玉连声赞同:“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无隐寺之塔,无通集之桥,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虽精巧却不相宜。”宝玉高谈阔论,又连连哀叹,“可是老爷将我好一顿骂。” 说罢两人走进去,只见三春并史湘云,李纨都在,不一会儿,宝钗和黛玉两人竟罕见的携手而来,林黛玉的脸色还有些发红。 人到齐了,李纨开始说这次的目的,原来不是作诗,而是商量惜春要画大观园要请一年假的事。 林黛玉笑:“都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让她画园子,她可算是得了个由头,自是乐得告假了。” 探春道:“不怪老太太,都是因为刘姥姥的一句话。” 林黛玉也不满惜春要告一年的假,闻言便抱怨,她算哪门子的姥姥,直接叫母蝗虫就是了。众人都笑,宝钗在后面跟着点赞林黛玉想的快,撮其要,删其繁,竟是将昨日的情景再现了。 一时又商量惜春要请多少天假的事,林黛玉又开始打趣惜春:“一年真的不算多,毕竟盖这园子就花了一年,她要画,怎么着也得至少两年吧。” 这是正话反说,越发引的众人大笑。 宝钗也笑:“颦儿这张促狭嘴,却也是真真有,最妙的是后面那句慢慢的画,比昨日那些笑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黛玉便问惜春是单画园子还是要把人也画进去,惜春说按着老太太的意思画,老太太多有品味的人,说单画园子就是个房样子,自然要把人画进去,像行乐图才好。 黛玉便道:“别的草虫不画便罢了,昨日的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是大笑,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我连题跋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众人听了,皆笑的前仰后合,更有史湘云笑的连人带椅都歪倒了。 贾琰心里不太舒服,面上也淡淡的,迎春见他神色不对,悄悄的戳了他一下,他好像在回忆什么,被迎春一戳,才回过神来。 宝玉示意黛玉的头发散了,黛玉便走至里间照了照镜子,拿出抿子来抿。 宝玉问她:“今日是得了什么趣?心情这样好?”平日里黛玉虽也爱玩笑,大多还是懒懒的。 黛玉不语,不像表现出来的兴致那样高,实际上她颇为心不在焉,还在想方才宝钗跟她说的事,今日在贾母处请安后,宝钗就叫黛玉到她房中,原来是她昨日行酒令时不小心说了《牡丹亭》中的句子,被宝钗留意到了。 在这个年代,这种书算是禁书,黛玉即使喜爱书中的词句情感,也被时代所束缚,一听宝钗提起,便禁不住慌了神,宝钗细细教导了她一番,无非是作诗写字不是女子分内之事,针线纺织才是,既认了字,就不该看这些杂书等等。 偏才说了一点,就被丫鬟叫到了李纨这里。 我们大多都有这样的体验,被家长或者同学抓住做了错事时,满心羞愧,在众人面前便会表现的分外积极,生怕把话题引到自己做的那件错事上,此为心虚时的表现之一。 黛玉大概也有些这个意思,便是宝钗,往日也不曾跟黛玉如此亲近,今日无论黛玉说什么,她都跟在后面变着花样点赞,未尝没有安抚黛玉的意思,那意思就是,你放心,我并没想着把你那件事说出去。 待两人出来,众人已经开始讨论惜春如何作画。 宝钗道:“藕丫头会画的也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楼阁房屋,远近疏密,非胸有丘壑才行,藕丫头先画,有不会的或者难安插的,派了宝兄弟拿去找那些会画的相公,便容易了。” 宝玉便提议工细楼台就让詹子亮画,至于美人,程日兴就是绝技,问他们就好。 “何必去找外面的人?不如我毛遂自荐罢。” 众人一听,皆扭头看去,却见一直一语未发的贾琰站了起来。 宝玉笑道:“琰儿可别唬我,你那副《九峰雪霁图》我可是都见过,怕是你还不如四妹妹。” 贾琰道:“我画景色不好,但画人物,还算有点心得,不如我现粗画一张,就用普通的纸和石墨笔,让姐妹们先评一下,如何?” 大家便都叫好。 宝钗探春也见过他描摹过的那副画,画工实在一般,此时见他信誓旦旦,便笑着凑热闹,便是黛玉,也好奇起来,凑近桌子来瞧着他画。 贾琰画的很快,先打线稿,再定三庭五眼和比例,大约也就小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美人云髻峨峨,延颈秀项,腰如约素似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堪是芳泽无双。 其气质婉约秀雅,令人一见倾心,再难相忘。 只是美人眉间一抹清愁,泪光点点,拿着手帕成拭泪之状,端的是惹人怜爱。 宝玉一喜,拿起画来细看,连连赞好。 史湘云哈哈笑道:“不用大家商议,我便准了,这画竟是将林姐姐画的形神兼备,更难得是这幅神态。” 众人关系亲近,皆以为这只是打趣玩笑之为,也不当回事。 只有林黛玉从贾琰的目光中,敏感的看出来他在讽刺她。 贾琰抬眼。 怎么,许你把别人比作母蝗虫,就不许别人调侃你吗? 林黛玉冷笑一声。 “我确实不如你,你养的好奴才,果真和你一条心。”贾琏冷笑,说的平儿也脸红,待要给贾琏陪个不是,王熙凤又在一旁看着,呐呐的站在一边不言语了,贾琏看着分外心烦:“你们主仆情深,我就不在一边碍眼了”,说罢便抬腿走了。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晚间刘姥姥又来,忙忙叨叨的,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九十四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无端作画是何人,不识孙山莫相问。 腹中空空应竹笋, 瓮言笑语太浑浑。” 古人说话讲究含蓄, 比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意思竟然是关你屁事。大家闺秀性格要沉稳有度,以针线女工为要任,对外不动声色,对内克己隐忍。 林黛玉却不同,她的脾气秉性你一眼就能看到底, 她喜欢的便夸赞, 她讨厌的,当面也能给你顶回来,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皆无所顾忌, 不是不知, 而是不屑于去伪装,所以她的性情里很大程度的保留了真的一面。 孙山是谁大家都知道, 显然是讽刺他科举名次的落后, 真是哪里痛脚就往哪里踩。至于山间竹笋,尖刺皮薄腹中空, 这是讽刺他尖刻浅陋。 看了这首诗, 不知道为什么, 贾琰突然想笑,他控制了很久,却还是忍不住,由轻轻的抿唇,最终变成了哈哈哈的弯腰大笑,好不容易停下,才在林黛玉“你有病”的眼神下说道:“恩,有些方面,确实彼此彼此吧。” 林黛玉冷哼一声:“这诗也不过是玩笑之语,那就同乐同乐吧。” “我这画不好,原该撕了它。”只是顾虑到是人像,贾琰手动了动,到底没撕。 大家在中途才意识到两人是杠上了,秉承着看戏不语的原则,都没有说话。 看戏接近尾声,宝钗上来打圆场,“颦儿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琰兄弟嘛,帮着四妹妹也绰绰有余了。只是不知四妹妹的画具可都备齐了吗?” 一时便又商量起需要备什么东西,宝钗博闻强识,连作画也知不少,宝钗念,宝玉拿笔静听好记下来,黛玉和探春湘云在一旁插科打诨,贾琰问迎春最近如何。 两个人连眼风儿都没赏给对方。 最后商量好给惜春三个月的假,玩笑了会儿,便都散去。 贾琰今晚却难得的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又梦到了罗海生,颠簸的山路上,转弯处一辆卡车疾驰而来,急踩刹车也没用,电光火石间,罗海生扭身紧紧抱住他,把坐在副驾驶上的他挡在身后,巨大的撞击声,对面司机的呼喊,头上的疼痛,都模糊在意识里。 只记得目前闪过的鲜血,刺眼的红。 贾琰冷汗涔涔的醒来,一时恍如隔世,抬眼看见床前的那扇十二广韵雕牙屏风,才慢慢缓过神儿来。 前世的时候,学校组织过一场辩论赛,题目是能否因为贫穷而放弃尊严。 对方是即使贫穷,也不能放弃尊严,他们这方的观点是,尊严是跟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在连生命温饱都无法保障时,尊严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罗海生是贾琰这方的一辩手,他妙语珠连,最终是他们这组赢得了比赛。 这是贾琰跟罗海生的初次相遇,罗海生带他回自己的家乡,那是贾琰第一次直面贫穷,生在大城市的他难以想象,经济高速发展的现在,居然还有那么贫瘠的地方,居然还有那么多小女孩连初中都不能读,在十六七岁就被家里嫁掉,就为了那十几万的彩礼。 人生处处都是不公平。 贾琰年轻气盛,骨子里还带点叛逆,脑子一热就和罗海生商量着一块考公务员,就往他家乡考,一起为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这比当码农有意思。 罗海生也觉得不错,当时报计算机就是有人说这专业赚钱,但上大学开阔了眼界后,他并不甘心于只自己赚钱。 两个人说干就干,贾琰家里极力反对,但对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也没辙,眼睁睁的看着他铺盖一卷,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一次两人给上级打了报告,想到市里拉投资给乡里修路,哪曾想就遇到了车祸,贾琰的记忆就停在了罗海生护住他的那一幕上。 他都被撞到这架空世界了,估计罗海生八成也是不行了。 贾琰起身,看天色大概是四更天,也睡不着了,随意在大观园里逛了一圈后,就回屋温书。 离会试还有两个多月,贾琰的强项是经义,弱项是诗赋,策论一般般。 门吱呀一声开了,磐月脸带惊讶的走进来:“我看到书房有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三爷今天这么早。”说罢就要给他沏茶。 “天色还早,你回去休息吧,这点小事我自己也能做。” 磐月正忙着烧水,闻言动作没停,也不回话,只看着那水咕噜咕噜的冒起水泡。 “我跟三爷讲过,我是被我娘卖出来的。” 水开了,磐月把茶杯放下去烫杯,“家里穷,没法子,叔伯父们倒是有钱,但是我娘有骨气,不愿意像刘姥姥似的上门打秋风,卖了我也是个法子。我知道,三爷有很多想法都跟别人不一样,比如,你早就跟我说过,你不会让我永远当丫鬟,要放我出去,但是我真心觉得,当奴婢的日子比当个自由人要舒服的多,我是丫鬟,但你总是什么也不让我干,衣服上绣个曲剑我都能绣歪,上次鸳鸯姐姐让我去老太太那玩,就暗示我,做丫鬟要有做丫鬟的样子。”磐月将茶稳稳的递给贾琰,“三爷,许多你以为的好,我们并不觉得好。” 烛光暗淡,贾琰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荣国府的大观园隔断了外面了一切,连市井虫鸣都听不见,空气格外静谧,似琴弦乍断,好像有些东西,在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慢慢逝去。 过了许久。 “谢谢。” 磐月笑:“三爷又说胡话了,哪有跟奴婢说谢谢的。” 贾琰看向窗外,晦色不明,“我该谢你。”四更的天色还有点黑,树叶婆娑投下淡淡阴影,“茶放下,你出去吧。” 磐月垂手应是,转身静静走了出去。 来这里五年了,他一直在逃避,拒绝融入,穿越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许多不经意间的动作言辞,也会显得你格格不入。习惯的改变,观念的冲击,旧时与现在的交替,这是个漫长的挣扎和重塑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是他矫枉过正了,有些他不能接受,但有些,他必须适应。毕竟这其中相隔的,是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文化长河,要求人在自身所受的教育环境下来超越时代的思维,实在有失公道。 刘姥姥的事也是这样,纯粹是他自误了,大家欢笑连连,连一向端庄稳重的宝钗也不觉不妥,一个是因为本身的贵族思维,不懂人间疾苦很正常。第二个就是刘姥姥在红楼梦中也算经典人物,他知道她事后的知恩图报,但现在想想,不说其他人,甚至在磐月眼里,她只是个常见的上门打秋风的婆子罢了,林黛玉的性格教育一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她自是看不上这种故意扮小丑取乐 的行为。 潇湘馆内。 黛玉刚刚送走了宝钗,每逢春秋,她多有病,宝钗来看她,提起让她食补,用燕窝养着。跟老太太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黛玉却不愿意麻烦人,就这么硬撑着。宝钗便说她想办法送过来,也不会让人知道。 若论把握人心,宝钗当是强者,从开始严肃的“颦儿我要审你”,到言语劝导,再到如今施以关心,高高吊起,又轻轻放下,这一弛一松,如此妥贴得当,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 只是真情假意难分辨,雾里看花更朦胧。毕竟也曾天真烂漫花下扑蝶,转瞬却心思缜密栽赃嫁祸。 也罢,如此周全考虑的女孩,缘何自己的谜障却堪不破?世间总有些事,任你心机百变也惘然,半生回首看,才道青云路上空坎坷,嗔怨悔否仅自知。 宝玉这孩子,她是中意的,虽不能袭爵,但他姐姐是贵妃,老太太又喜欢他,这一生的富贵生活是有保证的,模样好脾气也好,宝钗这性子肯定能拿住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也就足意了。 只是薛姨妈向来摸不清她这女儿的想法,本来是进京选公主侍读的,出了意外才耽搁下来,而且她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林丫头说给宝玉的,因此也没应承王夫人。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撒花纯面百褶裙,一贯的朴素大方,端雅贞静,她抬起头,见薛姨妈欲言又止,想说不好说的模样,一下笑了出来。 “我来跟妈讨主意,妈怎么自己先露出这幅模样来?”宝钗抱着薛姨妈的手臂靠在她怀里,难得的小女儿娇态。 “我的儿,”薛姨妈摩擦着她的脸,“我真是不知道怎么疼你,天天念佛,只保佑你顺顺意意的。今日只有咱们娘两,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宝钗不爱那些花儿粉啊,也不爱金银首饰,手上只带了一串红麝串,还是元春那次单赏给她跟宝玉的,戴在她手上,更衬得肌肤丰润如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九十五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 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 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 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 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 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 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 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 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 近日来, 这些中老年纨绔b一ys实在闲的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 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 没有奖品奖金, 争得是面子, 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只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贾琰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答题和检查上。 三天出来,贾琏和贾环都在外面接他。 他的经义不错,诗赋一般,至于策论,那就看天意吧。 为什么要看天意,因为策论这次的题目是《明法之至论》。 按照贾琰以前的思路,这篇文他会选择中规中矩的写法,前面赞赏,后篇偶提一下不足,但这次许是被钱木斋日日刺激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了手脚,开篇就提出了现行法律的不足。 还是薛蟠胡州之行那件事给了他感想,古代关于商人这片的法律规定相当于空白,贾琰仔细阐述了确立商法的必要性,直抒胸臆,一篇写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贾母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便派人在门外守着,只说有报喜的要好生接待,这里举人考试是不放榜的,只会派官衙通知。 屋子里磐月羊花也是无心做事,看着贾琰阴沉着的脸,只以为他这次考砸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大声说笑来掩饰。 贾琰阴沉着脸倒不是别的,而是他今天终于打探到了石呆子的具体消息。 石呆子死了。 死在了沈府大门前。 而沈府,是如今皇后的外家,被封为一等伯府。 贾琰深深的叹息,还是迟了,什么都太迟。 从日起到日落,府里还是一派安静,恐怕,真要等到三年后了。 他知道古代的考试很考验身体素质,自从他穿来那天起,就一直都有注意身体,早上绕着桃花源十圈起步,不单单为了考试,古代医疗效果不行,疾病治愈率低,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平常不挑食(重点是也没条件让他挑),每顿八分饱,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的,所以他的身体相当不错。 这次也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他旁边的人。 古代考试还是很严格的,半夜进场,进场前搜身,必须是单衣单裤单鞋,防止带小抄,考试只需带书具就好。 搜身后考生还可以领三只蜡烛,随后就进入考场,先睡觉,第二天天明再考。 考场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用木板和周围的人隔开,因为人数众多,小隔间一个挨一个,甚是狭小,前面是书桌,后面就是床加恭桶,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进去之后门就会被锁上,之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直到三天后交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九十六 因为时间紧迫任务加重,开凿的民夫是不允许离开井道的, 所以在这种几近密闭的井道里, 除了汗味, 潮湿味,更难以忍受的,是屎尿的骚臭味。 黄道和转头, “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郎屺嫌他烦, 做了个“一边去”的手势, 黄道和扭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 他弯下腰干呕, 习惯性的用手扶住了身旁一个柱子形状的东西。 贾琰看了一眼, 猛然道:“别动那个!” 黄道和手扶住的柱子状的东西叫做井巷支护, 是用来支撑上面岩石防止倒塌的, 贾琰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 这个新开挖的井巷是在两个岩石缝隙间开凿的, 这样的位置,井道的压力是非常大的,本身就很危险, 而走了□□米了,就这么一根井巷支护 黄道和不知是被贾琰的突然大声吓了一跳,还是脚下踩了什么东西, 他“啊”了一声就向后倒去, 胖胖的身躯整个压在支护架子上, 刚支起的架子还不是很牢固,被他这么一撞,整个架子轰然倒塌。 由于这番变故,井道上方被撞到的岩石矿土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 郎屺反应很快,他几乎是在瞬间就返身往回跑。贾琰跟在他后面,顺手将还没回过神的黄道和一把拎了起来。 而就在他们跑出十来步后,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巨响!铺天盖地的动静震击着人的耳膜,慌乱间根本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人们只能依着生命的本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井道塌方了! 幸而贾琰他们反应快,走得也不深,很快就逃出了井道,除了那三四个在深处开凿挖井的民夫,所有人安然无恙。而在他们一出来后,就有几个穿着锦服的人围住了郎屺,脸带急切和关心,忙不送的嘘寒问暖。 “郎小爷,下井多危险的事,您怎么还亲自下去了?” “都散开,快扶着郎公子去休息!” “” 郎屺弯着腰喘气,他一把将搀着他的人甩开,直起身,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围成一圈的人群,冷冰冰问:“谁让在这个位置挖井的?!” 听到这话,围着的人顿时默契的退后,只有一个戴着葛巾的男人被踹了出来,他白着脸,向前趔趄了两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告饶,而旁边的人也跟着求情。 郎屺冷眉冷目,不耐地推开人群就向外走,边走边下了令:“以后开井的地方一律呈给我过目!” 等贾琰回过神儿的时候,一群人已经跟着郎屺离去,只剩下他自己还站在原地。 金秋十月,暖风融融,矿石崩塌的声响也仅仅在那一瞬就停了下来,井道内外早已恢复了安静。 外面的民夫们依旧忙碌地热火朝天,挑石的,淘洗的,扛运的,劳累的脸上只有近乎麻木的表情,他们不懂得抗争,或者说无力抗争,在权力的刀锋下来时,只能选择顺从,乞求以此来保住一条命。 贾琰扭头,看向刚刚逃出来的地方,黑黢黢的井道口像是能吞噬生命的深洞,几条活生生的命扔进去,都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没有人会在乎,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而就在这时,一个光膀子的高大汉子弯腰撩起一把铁锹,大踏步就朝井道口走去。 “你干什么?!”贾琰忙扯住了他。 汉子回头,黝黑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一群眼神都是麻木的民夫中分外有记忆点,这是那个臀部藏了三块白银的壮士,贾琰回忆了一下,“刘全有?” 刘全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自是记得救了自己一命的贾琰,于是放下铁锹,双手抱拳朝贾琰鞠了一躬,然后又拿起铁锹,贾琰看他的动作,明白他是想进井道救人,便伸出手按在他手上阻止他:“你不能去,会有危险。” 刘全有急着救人,就想拨开贾琰的手,但他尊敬他,所以拨开的动作做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脸上带汗,着急地重复道:“我得去!” 贾琰向他解释:“你不懂,井道长达十多米,只有那一截塌了,堵住了最里面的人,这种情况没法救,你去挖,极有可能在你挖的时候再次塌陷。”除非把整个井道都炸塌,重新开挖,可是这种斜竖井,都炸塌了说不定里面的人早被闷死了。 刘全有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声音低了下去:“可是田老汉在里面,田老汉给我送过吃的,要是没他,我早死了,我们还是一个乡的” “好歹我得去看看,有不对头的我就跑,”刘全有捏了下拳头,终是下定了决心,眼神里的犹豫之色渐渐褪去,要救人的想法占了上风,顿了顿,刘全有继续道,“他跟大人都是好人,我懂的。”说罢绕过贾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井道。 好像被这句“好人”的称号狠狠打了一巴掌,又好像胃里灌进了硫酸,贾琰只觉得冷热相灼,难捱得很,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动,他没有跟着刘全有一块进去救人,也没有叫人过来帮忙,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生命的流逝。 在纷乱的思绪中,他想起田老汉的愿望,田老汉说等三年后回家去了,就要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因为他最拿手的活儿就是耕种,在说起这话的时候,田老汉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难得的泛起笑容,眼睛里都是希冀。 “这年头像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不多喽!” 身边突然响起一句似笑似叹的感慨,贾琰转身,只见黄道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好像知道贾琰在想什么,黄道和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下贾琰的肩膀,道:“世上不得已之事多矣,看开些吧。” 黄道和表情平和,带了点惋惜,似乎这场事故不是由他而起,他只是个看客,淡定地让人心凉,贾琰心里突生一股怒火,忍不住语带讽刺,“黄大人心胸开阔,自然什么事都能看开。” 黄道和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眼皮上下一撇,嘴边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伸出手指指了指贾琰,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最后转头看向黑黢黢的井道口,什么都没说。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我都没有进去救人,身处此地,身处此位,不得已之事太多,官场的大染缸下,哪还有什么无辜之人?既然都有自己的得失计较,那就别露出无所谓的同情心了,只会显得假惺惺而已。 你我,都一样。 贾琰的怒火骤然熄灭,心里又像是浸了冷水,拧巴着挤压着,无法避开,只能在小小的缝隙里得以喘息,这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只不过他永远不会承认他会有这种感觉。 贾琰冷着脸冲黄道和哼笑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哎,别走呀,”黄道和见他离开,忙小步子快跑了两步,赶上他,和他肩并肩地走,圆圆的脸上又带上了刚见面时的谄媚,他的脑袋先是拨浪鼓似的转了两圈,观察了一下他们周围没人,才小声笑道:“大人别生气,我刚刚的意思是,咱们是一路人。”见贾琰面无所动,只好把话说明白了一点,他碰了碰贾琰的肩膀,更小声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贾琰步子一顿,还是没有说话,黄道和手伸进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继而手掌摊开,不过一瞬,就又将手缩了回去。 他手掌上放着的是一枚磐藤纹的玉钩,葛小秀在给他带来起复任命书那次告诉过他,说给他安排了一个内应,以磐藤纹玉钩为信。 黄道和一开始确实是帮着郎屺运银子的,不过他不是周旷的人,他只是见钱眼开,仗着山高皇帝远,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这种想法取巧贪财而已。 贾琰上次将黄道和的名字透露给了岐英王,岐英王便派人调查了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黄道和立马又倒向了这边,黄道和认清形势后,便一手弄出了丽水江撞船,四十万两白银沉入水底的事件。 贾琰瞥了黄道和一眼,问:“为什么不直接把银子送到目的地,顺藤摸瓜不好吗?” “这不是时机不到嘛,”黄道和摸了摸鼻子,“再者我蠢笨不堪,实难担此大任,别坏了大事,索□□给贾兄,倒还显得我有自知之明。” 几句话,贾琰便看清了黄道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家伙就是个墙头草,而且滑不留手,知道银矿这事涉及面大了,便想抽身而退,谁也不得罪,来这么一出,郎屺下次就不会再用他运银,他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便微乎其微,而岐英王也不能责备他什么,毕竟,现在确实时机不到,而黄道和肯定会向郎屺建议下次让贾琰来运银,这样,他也算帮了王爷的忙。 人都是棋子,可是棋子也有棋子的想法,就算是一条路上的,也处处充满着博弈。 不过贾琰对运银一事倒不抵触,就算没有黄道和,他也准备插手运银了,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速从这潭泥沼里挣出来,他做得越多,自然得到的就越多。 黄道和见他没有多少抵触之心,也松了一口气,接着叮嘱道:“不过,光我推荐还是不够,大人还是得赶紧取得郎小爷这边人的信任才行。” 在穷途末路时,在溺水将亡时,很多人容易陷入极端,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周旷郎屺他们在赶时间,歧英王贾琰他们在赶时间,而民夫们的时间不值钱,他们只能赶命。 矿山上一连开了十二口竖井,每天规定必须出矿土一万公担以上,民夫们的身体被压榨到了极限,加上古代开矿工具短缺安全设施等问题,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两天后,贾琰拿了一本书册去找郎屺。 斜竖井道挖地深了,矿井下开始有地下水涌出,郎屺正在和人商量怎么挖排水巷道。 “排水巷道好挖,关键是咱们还得做竹木水车,山上树木成林,倒是不缺木材,可是又得分一大批民夫出去干活,这一天别说出一万公担的矿土了,五千都难。”一个长相斯文,像是读书人的人站在郎屺身边,眉头紧皱,有些烦恼的样子。 “那就再多招些人,”郎屺不以为意,见贾琰进来了,便对他点了下头,问道,“什么事?”贾琰便将手里的书册递给了他,郎屺接过后又伸出手指指了下旁边的人,简短介绍道,“杜芳洲。” 杜芳洲冲贾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话,还是接着跟郎屺抱怨刚刚的问题,“招人?你说的倒是容易,招的人多了是要出事的。” “都这时候你还想堵住所有人的嘴,做个瞒天过海的美梦?快歇了吧,如今的形势,彼此心知肚明,”郎屺冷峻的眼神里透出一抹嘲讽,摇摇头去翻开书册来看,“就看谁胜谁——”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翻着书页的手不停,郎屺猛地抬头看向贾琰,他的眼神骤然变亮,像簇着一束光,“这是” “冶炼银料的法子,如何选矿,如何烧煅,需要放什么,何时吹入火气,我都写在里面了。” 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冶炼工也不能像贾琰这样,成倍的生产白银,而白银是哪个朝代都不可或缺的财富,这本书册有多珍贵,自然可想而知,在一旁的杜芳洲微露诧异,玩笑般的朝贾琰抱了下拳,“贾兄好生大方!” “若能解君一忧,则我心安矣,”贾琰并不多言,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便转了话题,“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是井道已经开始渗入地下水了?” 杜芳洲点了点头,见贾琰的表情似有所悟,便问道:“贾兄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贾琰道:“还真有一个,简单点说就是用木板打造一个由高向低走的水槽,专门开凿一个积水井,这样就把地水引到了积水井,再用水桶将水提出井,我们也不用费力气做竹木水车了。” 杜芳洲本是随意问的,没想到贾琰竟真给出了法子,他拧紧眉头,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犹豫地问:“这样能行吗?” “我也没试过,但我敢保证,若是我来做的话,有八成的可能。” “那”杜芳洲还是犹豫,他对贾琰了解不多,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历,不敢乱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郎屺。 郎屺将书册小心地放入袖口,他不是个犹豫之人,很快下了决定,“那就你来做,越快越好。” 贾琰找了十来个人来挖积水井,在他手下的民夫并不比别人幸运多少,因为干的活难度大,甚至更累,也许好一点的就是,他会争取让民夫们吃饱饭,不会动辄鞭打,也注意他们的安全,所以在他手下,至少还没死过人。 这是第十天,只差一点点积水井就会完工,贾琰不放心,亲自下井去看,这种积水井是半露天的,也没什么危险,谁料才刚下去便听到一声骇人的惊叫。 “啊啊!!啊” 一个蓬头垢面的民夫正哆哆嗦嗦地站在角落里,他伸出胳膊,颤抖地指向另一角,而他指的那个方向,矿土正稀稀落落地掉落,里面竟然还传出敲击声。 贾琰呆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指了几个民夫,下令:“给我挖开这里!” 几个民夫立马上前,拿着东西开始开凿,可没凿了几下,几个人突然趔趄着后退,同时惊吓出声,连手上的工具都扔了,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那地方已经被凿开了一个洞,而那个小小的圆洞里,居然慢慢伸出一只人手 贾琰这次也不用其他人了,他拨开人群,握住那只手使劲将人拖了出来。 这个人是刘全有。 十二天前还壮实的肌肉已经迅速消瘦下去,他脸色苍白,嘴唇上全是干皮,甚至结着血痂,可他毕竟还活着。 贾琰预测的很准,在挖开堵着的矿石时,井道再一次塌陷,去救人的刘全有也被埋在了里面,只不过他没有预测准的事情是,刘全有的求生意志竟然这么顽强。 积水井离那个塌陷的井道还有一段距离,很难想象,刘全有是怎么样熬过这十二天的,在没有吃的,没有光的井道里,在没人会救他的黑夜里,依然不放弃自救。 有时候命如草芥,可有时候也命如钢铁。 刘全有想睁开眼睛,可阳光的突然照射让他想睁也睁不开,贾琰一把将他的眼睛合上,吩咐人将他抬上去,却感觉到刘全有以极小的力气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贾琰反应过来,立马放开他,趴在那个洞口往里看,果不其然,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贾琰只觉得笼罩在心里的那层雾影正在散去,隐藏在深处的愧疚终于得以缓解,除此之外,他的心也跳得极快,还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激荡,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无限的勇气,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田老汉抱了出来。 “把他也抬上去,去找大夫,”贾琰想把田老汉交给一个民夫,谁料那个民夫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人在太过激动时就容易忽略一些事。 他忽略了怀里田老汉过于冰冷的身体,忽略了他已变成黑紫色的脸,忽略了他只剩一把骨头的架子,忽略了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臭味。 贾琰垂目,将田老汉稳稳地交给另一个民夫,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把他抬上去,找个地方埋了。” 民夫们也反应过来这具尸体是他们的同伴,所有人默不作声,其中有两个人用手擦了擦眼泪,就继续默不作声的干活。 贾琰让人把那个洞填上,然后就指挥着他们进行积水井最后的收尾工作。 而有一个民夫一直靠在角落里动也不动,就是最先那个惊叫出声的民夫,贾琰开始以为他是吓着了,就没搭理他,可贾琰偶尔回头,发现他看的方向总是他站立的地方,一次两次还好,可半天下来,他总保持着这个动作,就有些奇怪了。 贾琰走到他跟前,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但随着他的走近,他立马垂下了头,听到贾琰的问话也不吭声。 这个人穿着民夫们统一的灰褂子,一样蓬头垢面,可在胳肢窝这些没被灰土沾染上的地方,还是能看出不同于一般民夫的白嫩,也许这人曾经是富家公子,不幸家道中落,这才被抓了来。 贾琰声音放低了一点,继续问他:“你是生病了吗?” 这人却还是不说话,过了良久,正当贾琰觉得问不出什么来,准备抬腿离开时,突然听到他轻轻“呵”了一声。 只见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他伸出手,撩开了额前的长发,然后用那双曾经“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的眼睛看向了贾琰。 荣国府当宝贝似的贾二爷,从京城到龙门渡,从龙门渡到平安州,最后消失在夷县的贾宝玉,最后却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个泥土裹身,命不保夕的地方。 多么荒谬! 宝玉靠在井壁上,露出一抹笑,他道:“琰儿,我都不认识你了。” 这句话本该是贾琰来对宝玉说,没想到却是宝玉先说出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97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伏以農曆嘉仁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吉日良辰, 祖光普照。敬天服祖幁顺意,礼孝仁义絠瑛长。” 列台森森,居中挂着披莽腰玉的宁荣二组遗像, 似无声的凝视着这行三叩三拜的满堂儿孙。 待礼毕乐止后, 众人退出, 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 喝屠苏酒, 食如意糕, 行令猜谜, 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 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 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 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 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 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 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 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贾琰:“······” 别以为他不知道,十五岁的虞圊,刚刚好被圣上殿试亲点为状元,他现在还是个挂尾的举人,这能比吗?安慰人也不带这么安慰的。 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虞老先生接着道:“我年少进学,一路及第,众人言天资聪颖,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志得意满,于文章上更是精于技巧,倒失了本真,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看来,明昭昏蒙,不过尔尔。你生于勋贵之家,功名在身,能做到稳字,就实属不易了。” 贾琰局促的又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听惯了批评,一听到夸奖还浑身不自在。 虞老先生看他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必对自己要求太多了,你就是要求太多,才在行文之间露出一股刻意来,处处想周道,想小心,便把自己框在了框架内,文章稳是稳,但却失之特色,流于表面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写,指不定入了哪个考官的眼缘,反倒能搏上一搏。” 贾琰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心里产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就说嘛,就算有名师指导,人的水平也不大可能突飞猛进。 虞老先生委婉了半天,意思还是他仍需努力呗,用了搏字,可见还是希望不大,只不过虞老先生善良,喜欢欲抑先扬,钱木斋走毒舌风,喜欢开门见山。 贾琰并不气馁,不知道是不是钱木斋的打击听习惯了,他都产生了免疫力。再者,当时钱木斋也说他考不上举人,现在他还不是考上了,还没考,就代表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虞老先生见他不悲不喜,心里也暗自赞同,面上却不露,转身打开自己身后的书架,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籍册,递给贾琰。 贾琰一看,登时给虞老先生鞠了一躬。 这本籍册记录了好几届的科举考试题目,这个当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后面还抄录了每届科考进士前十的文章,旁边还一一注解文章的优缺点。 科考的文章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科考后都尘封在翰林密枢处,虞老先生能将这个拿出来,可见对他的信任与厚爱。 虞老先生挥手撵他走:“不过是前十多年的旧物了,近来的我也没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也可参琢一二。这也不算什么,”接着又叹道:“里面还有些文章,让人看罢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却连副榜也没入,可惜啊。” 贾琰拿着籍册只想好好研读一番,谁料刚踏进府门就听见磐月说贾母让他过去,贾琰想了想,今天十五,照礼节也该过去,便换了衣服往贾母那边走去。 三春宝玉黛玉贾环贾兰都在,竟然连薛姨妈和宝钗湘云也在。 吃了饭贾母点了戏,跟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就在屋里听。 姐妹们嫌戏曲无趣,好容易人凑的如此齐,探春就提议去旁边的隔间大家抽花签玩。 所谓抽花签,无非是掷骰子,轮到谁谁抽花签,花签上有各种不同的命令及词签。 第一轮就摇到了宝钗,宝钗抽出的是牡丹,所谓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贾琰隐隐约约记得他爷爷说过,《红楼梦》里伏笔极多,里面的诗词也预示着各自的命运,他不由得留神注意了起来。 李纨抽的是老梅,“竹篱茅舍自甘心”,自饮一杯,是否说明她最后的结局与贾府众人无多大关系? 探春的是杏花,注解称必得贵婿,大家都戏言指不定贾家要出两个王妃。 湘云的是海棠,这签却是自己不必饮酒,只让上下家饮,恰好是宝玉黛玉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皆饮下一杯。 宝玉的则是虞美人,上题旧诗,“半生已分孤眠过”,宝玉摇头叹道:“我这签可不好,不过,”宝玉看了一下注解,笑道:“我竟不用饮酒,只让牡丹陪饮一杯即可。如此看来,倒也不错。” 于是宝钗便笑着饮了一杯。 迎春的是昙花,只一句:“夜更怯瘦梦两别”。迎春的存在感向来不高,这签令不用自饮也不用他人饮,大家便都没在意。 轮到黛玉时,黛玉轻摇竹雕签筒,心里默默想着掣一个好签,眼帘低垂,细指轻捻,刚抽出一个来,待要细看,却猛然间觉得手肘被撞了下,一时不察,竹筒连带手里的花签都掉了下去,象牙花名签子洒了一桌。 贾琰连声抱歉,他是想去拿迎春的花签好好看看,昙花梦别!正是早亡的结局!太过惊骇,这才不小心撞了黛玉手肘一下。 宝玉问:“林妹妹抽的什么签?” 黛玉低声道:“我没看清。” 众人便让她重抽一只,黛玉想到刚刚宝玉的词签和词令,又想到自己的签被贾琰打断,隐约觉得这就是某种预示,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伤感,但看着大家高兴,面上也不好露出来,本不想再抽,耐不过大家催促,便随意抽了一只。 是木槿。上题:“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自饮一杯即可。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却是不解,不过一首写景诗,写在花签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不错,让黛玉随意饮了一杯便罢。 贾环的是凌霄,上题:“东枝憔悴西枝荣。” 最后轮到贾琰,贾琰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这花签,直到迎春的词令出现,他才郑重起来,难道真的是伏笔吗?那自己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是无神论者,即使已经发生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第一反映还是不相信,他的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事在人为的观念上。 花签掉落,他抽到的是菖兰,上写着:“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也是自饮一杯。 湘云笑道:“怎么我们的都是一句,偏你们两的都是两句,既这样,也该比我们多饮两杯才是。”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目光微凝,貌似也在走神儿。 宝钗却突然道:“我知道颦丫头的诗怎么解了。”众人忙追问,她却只摇头微笑,又不说。 湘云将两只花签排在一起看了看,“咦”了一声,拍了下手掌,笑道:“宝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林姐姐和三哥哥的花签合起来看,那便都有解了。” “水流任急境常静,柳暗桥头意自闲。 月轮穿沼水无痕,花明飞谢仍从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 黛玉签上有个柳暗,贾琰上面则有个花明。 正所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湘云只管去闹黛玉:“林姐姐,我替你解了个好签,你该敬我一杯才是。” 黛玉“呸”了她一口,半恼半怒:“你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合该改成只恐石凉花睡去才好呢。” 这是在打趣湘云醉卧海棠那次了,湘云嘻嘻笑着,也不理,和她闹做一团,黛玉待不住,起身便要走,宝钗把她拉了回来:“走了倒是没意思,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说什么?” 帘子一掀,众人抬眼看去,却是凤姐笑着走了进来。 黛玉拉了湘云到凤姐面前:“在笑这里有个醉鬼,凤姐姐赶紧拉她出去。” 凤姐一手拉了一个,笑道:“行了,别闹了,老太太让你们先回去呢,别闹到太晚。” 众人闻言,也觉得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凤姐等他们走了以后,转身凑在贾母耳边,笑说了几句话。 等贾琰刚忐忑不安的坐下,虞老先生就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拂袍捋袖,抱拳挺背。 竟是给他长揖了一礼! 贾琰心内知晓恐怕事情有变,面上却不露分毫,赶忙去扶虞老先生,口内惊呼:“先生这是做甚么?!” 虞老先生连连摇头,嗟然长叹:“是我对不住你。” 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这次的主考批阅官本来大多都是周旷一派的人,谁知就在临近考试前,大批批阅官竟被人查出受贿于考生,圣上大怒,临时换人,将其都换为沈枋一派的官员。提前一天进考场的考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愣了一会儿,心里到底还抱有一丝希望,只将自己的试卷拿给虞老先生看。 虞老先生看罢,恨不得再给他揖上一礼。 原来这次的文章题目虞老先生曾经给贾琰出过类似的,就是那篇《论吏者之治》,贾琰曾经做过。 那个时候贾琰主张的是将循吏与酷吏相结合,虽然也说了其各自的缺点,但较为隐晦,虞老先生因此还夸过他风格稳而不飘,大却过于规矩小心,故流于表面失之特色,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以及考官风格,建议他放开手脚大胆去写,许能搏上一搏。 这次科考的文章贾琰确实是大胆写了,将循吏酷吏索性都否定了,提出了能吏一称。 其实两篇文章的意思细看是差不多的,但行文说法变了,猛一下看上去便大相径庭,这次的科举文章少年锐气十足,但太过犀利,犯了沈枋一派的忌讳。 贾琰看老先生如此反应,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人之选择在于自己,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老先生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九十八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羊花的衣服刚才被袭人这么一拉扯,更是松松散散,袭人看的一阵头疼,“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东西, 还不换衣服去?” 这句话换平常袭人是不会说的,主要一来是先入为主觉得定是这小丫鬟勾搭宝玉,这本来也是怡红院丫头的集体思维惯性,略凡平头正脸的往前凑的都是勾引宝玉,二来纯粹是这么多年太顺了,老太太, 太太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宝玉对她更是百依百顺,鸳鸯,平儿这些大丫鬟也和她交好, 今日冷不丁被羊花这个小丫头吼了, 也是觉的这小丫鬟扫了自己面子,这才骂了一句。 大丫鬟骂小丫鬟, 这也算稀松平常,袭人都算温和的, 要是晴雯在, 估计都上手掐了, 偏羊花是个愣的, 以前跟着贾琰在桃花源, 离得远,接触不到这些,现在在大观园,虽然看了听了不少,但也是一知半解,贾琰自己性格随和,又不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她虽然十一岁了,跟别的丫鬟比起来,那还是孩子心性。 “你凭什么骂我!”羊花捂着屁股噌的跳起来,她看袭人紧紧拉着宝玉,好像恨不得宝玉离她八丈远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毕竟羊花只是愣,又不傻,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后,登时更怒,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不知羞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三爷说了,想当姨娘的都是自甘堕落下贱,我跟你才不一样!” 羊花这么激动也是因为前段日子贾琰又给她洗脑恐吓了一番,教育她凡是想当姨娘的都没有好下场。 袭人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当面直接骂到了她脸上,而且是当姨娘这种事,瞬间又羞又怒,就掉了泪。 宝玉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后来反应过来,见羊花怒目,袭人落泪,呐呐的不知劝谁好。毕竟是袭人先骂人,羊花又不是他的丫头。 林黛玉一直看着,也不说话,往日并不曾在意这些,她还叫过袭人“二嫂子”,可眼下直面这种争吵场面,心里却烦躁起来。 里面的贾母王夫人听到动静,俱都走了出来,鸳鸯机敏,唤了个小丫头上前,搀着刘姥姥道:“姥姥走了这半晌,肚子可饿了吧,让这小丫头领你先去找二奶奶,我们随后就到。” 刘姥姥亦笑:“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才说它就打了个响儿,姑娘体贴我,如此,我就先去吧。”说罢赶紧就走,那大脚利索的,后面的小丫头追都追不上。 待刘姥姥走后,贾母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嚷嚷什么?” 见大家都走了出来,袭人愈发觉得难堪,平日百般伶俐,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王夫人在场,她知道王夫人的逆鳞,于是只低头垂泪,什么也不敢说。 宝玉也不敢吭气,这种事情黛玉更不好张口,只剩羊花,无知者无畏,见贾琰走出来,一下子就跑到他面前,着急忙慌的道:“我不做姨娘,”说着一指袭人,“是她冤枉我,还推我骂我,你别撵我出府。我发誓,我真的···” “闭嘴!胡说什么!”贾琰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当即面色严厉的呵斥住她,羊花立刻捂住了嘴,又想起金釧勾搭宝玉跳井而死的事,吓得她捂着嘴还一直摇头。 贾琰迅速从屋里又拿出了一件未穿过的长袍仍在她身上,见她穿好了后才笑着对贾母道:“我喜吃鲜鱼,这丫头下水替我打,故而衣服湿了。袭人不小心推了她,小姑娘之间口角之争也不是大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真是赤裸裸的睁眼说瞎话。 羊花的声音那是能唱出山路十八弯最高调都妥妥无压力的,刚才那几句吵闹在屋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贾母默了一会儿,不大喜道:“到底规矩差了些。” 却是没说谁的规矩差。 贾琰猜她说的是袭人,毕竟老太太还是更看重宝玉,对宝玉身边的丫鬟那是高度筛选高标准要求的,他这边就无所谓了,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指着羊花笑道:“这丫头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就没拘了她,横竖将来也是要出府的,她老子娘说再过几年就来接她。” 说罢话锋一转,“袭人姐姐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推了人道个歉就过去了,你说呢,袭人姐姐?” 王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羊花,对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看不上眼,不过贾琰说的言之凿凿,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对袭人道:“袭人,你说是怎么回事?” 袭人能怎么说,小姐们都在,她能把什么勾引宝玉做姨娘这事挂嘴边吗?而且到现在,她看羊花那副样子,心里也知恐是一时情急冤枉了她,羊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却不是,只好顺着贾琰的话往下说:“原是我不注意,推了她一把,”说完半是羞愧半是难堪的冲羊花福了福,“我给妹妹陪个不是。” 羊花想说才不是这样,就见贾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再不吭声了。 贾母道:“你这里人还是太少了,这小的不顶事,嘴巴也不干净,我再给你添几个罢。” “祖母要是疼我,就把刚刚您说的梅之咏的那扇赫石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赏我,相比丫头,我更喜欢这个。” 这是贾琰第一次叫她祖母,平常都是老太太的叫着,贾母心知他是为羊花求情,也不说破,只心里叹道这孩子难得有心,和他那父亲兄长倒不一样。 “单摆一个屏风也不好,再配上那墨石烟雨灯,燕春回暖的象玉雕件,一冷一暖,这才清雅大方,既贵重又不俗,回头让鸳鸯给你拿来。” 两人说说笑笑,谁也不再提这事了,王夫人只想着私下再找袭人来问,宝钗探春皆装傻充愣,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林黛玉面上低垂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独宝玉,见袭人羊花都好了,就以为这事过去了,便松一口气,又过来问黛玉,问她刚刚刺的指头可还疼,黛玉见他这样,把那点子抑郁压了下去,跟他说没事。 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小丫头道了歉,自觉丢脸至极,强笑着跟宝玉说她不舒服,宝玉体贴她的心境,忙吩咐她回怡红院休息就行。 贾母遂携了众人一起到了缀锦楼的阁底下,王熙凤已带着人都摆设整齐。 贾母年龄虽大,但尊荣一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爱玩笑爱热闹的性子,且品味皆不俗,环顾了一圈便道:“把咱们家唱戏的那十几个女孩子叫来,红毡子就铺在藕香榭的亭子上,让她们在那唱,隔着水音,咱们在这里听正正好。” 又道:“光吃酒有什么意思,需得行一个令才有趣。”便唤了鸳鸯来行酒令,让众人都坐下。 上头两榻是贾母薛姨妈,榻上铺着锦蓉簟,榻前放着雕漆几,样式不一,海棠芙蓉秋荷葵花应有尽有,下面是王夫人刘姥姥,再往下几人前皆放着一椅一几,依次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和贾琰相对,都在最末,李纨凤姐则在二层纱橱之外摆有两几。 每个人的几上都摆着各色瓜果点心,还有一把乌银洋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炉瓶中香烟袅袅,似诉说着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兴衰哀荣。 姑娘们不知人间忧愁,只忙着举杯遥祝,贾府的大观园,纵然也有着利益纠葛,阴私龌龊,然终归同样是女儿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有她们最烂漫的青春,最美好的女儿心事。离了这儿,便如戏台落幕,各奔东西,从此聚散随缘,生死由命。 柳色青青,和风布暖,咿呀咿呀的唱腔穿水而过,一唱三叹,柔肠百结,浮一袭水袖,光华流转,戏上戏下,分不出真真假假,道不完悲欢离合: “叹不尽兴亡梦幻呀,弹不尽的伤心事。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啊。待我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玉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玉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玉平日的眼泪多为宝玉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一时慌的不得了,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生怕黛玉呕吐,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玉不理,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她也不用手帕,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玉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玉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玉,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玉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玉,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玉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玉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九十九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平儿忙过去给王熙凤顺气, 服侍她坐下, 朝贾琏劝道:“二爷怎么一回家就吵,奶奶在家操劳, 日日盼着二爷回来,二爷带回来一点子东西, 奶奶就欢喜的不得了, 纵使口角上有几分不是,也该让着些。” “我确实不如你, 你养的好奴才, 果真和你一条心。”贾琏冷笑, 说的平儿也脸红,待要给贾琏陪个不是, 王熙凤又在一旁看着,呐呐的站在一边不言语了, 贾琏看着分外心烦:“你们主仆情深,我就不在一边碍眼了”,说罢便抬腿走了。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 狠狠摔了一个茶杯,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 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 晚间刘姥姥又来, 忙忙叨叨的,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开朗明亮,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刘姥姥看着那箭直咂嘴,他儿子打猎也用箭,可用的就是土竹箭,也就能射个兔子,可没这种铁头箭看着渗人,她去摸了摸箭身,一拔竟没拔出来,差点把自己齁个趔趄,不待众人笑,她自己先笑起来:“这肯定是位哥的房间了吧,这次再错不了。” 贾母看见匾额上的“荻芦夜雪”,便道:“是我那孙儿的房间,昨日匆忙,一时疏忽,也没叫他来见你。” “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个什么要紧人家,也值得哥儿来见我。” 贾琰正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只见贾母携着一老妇人正立在院外,后面还跟着王夫人,贾宝玉,宝钗黛玉迎春探春等姐妹,赶忙将众人迎了进去。 及至屋内,只见一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案上书卷满满,只放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架子上搁着笔筒c墨盒c棋罐c瓶座c碟架c雕件等,不一而足,而且杂乱无章,可见主人于这方面的懒散随性。 隔间的书桌上也满是书籍纸笔,摆放的参差不齐,有摊开的,有翻了一半的,地上还胡七八糟的滚了几个纸团。 贾琰很是尴尬:“不知道老太太和姐妹们要来,我就没收拾。” 贾母笑着直说无妨,对待儿孙上,她是个很有包容心的老太太,并不要求子孙们都怕她,只笑:“咱们这样的人家,面上大礼过的去就行,如果刻板到拘了性子,也不好,只你的丫头该罚。” 贾琰忙道:“不怪她们,平日我都不许她们进的。” 那边贾琰正沏茶侍奉贾母王夫人刘姥姥,这边宝钗黛玉探春等就闲看这屋里的布置。 贾宝玉正盯着六方瓶里插着的花出神,只见那花红艳似火,形状似女子垂泪,与这屋极不相配,让宝玉得想到刘姥姥昨日才讲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的故事,不由得有点痴意。 宝钗看他呆呆的,便笑问:“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探春闻言看了一眼:“看样子有点像小苍兰。” 宝钗摇头。 宝玉知她博学广识,此时见她笑靥明媚,不比平日的端庄不可亲近,便央求着她告知。 “是剪秋萝,”宝钗念道:“一剪秋心二剪愁,女萝岩上忆情忧。” 宝玉喜道:“好名字,也就这名字配这花。” 林黛玉不理他们,自顾自扭头去看墙上的竹图。 是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不过肯定是赝品,只因这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一大幅米的竹子上的,画法粗糙简陋,峰峦漫不经心只寥寥几笔,树木也不见层叠,与真正的九峰雪霁土一看就相差甚远。 林黛玉却觉得清雅有趣,寥寥几笔虽不见实,但贵在形神相似,洒脱自然,虽没有原画的浓墨重彩,然有竹子的青色做底色,也是另一番的意韵,不禁心里暗暗想,回去后也要在竹子上写首诗来看。 宝钗看罢也笑,只是跟黛玉心里的想法却不同:“九峰图的好就好在是用烘染的群山与浓重的底色,来突出雪色的洁白,这画却是改了底色,真真是失了精髓。”又凑近去看图上的小字:“荻草居士,这莫不是琰兄弟自己仿画的吧。” “让宝姐姐见笑了,”贾琰走了过来,笑道:“随手之作,不堪一提。” 宝钗连忙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专职以画谋生的仿画,若真是琰兄弟画的,那就该重论,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如此点评,就不公道了。” “宝姐姐不必替我圆面子,我所学甚杂,却样样不精通,这我自己也知道。”这并非谦虚,而是实话。 “能会就不易,岂能样样精通,而且这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男子自该以明理文章为要务,我听太太道,琰兄弟再次进学,还未恭喜。”宝钗善于体贴人意,一句话就将话题转了过来。 这是一个深谙世故,人情皆洞明的姑娘,她心思细腻,明察入微,与她交谈相处,你永远不会感觉到难堪或尴尬。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却也是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贾宝玉不想听他们说那些仕途经济,便给林黛玉使眼色,黛玉正好也腻烦他们那套客套话,于是两人双双走了出来,却正好瞧见一个丫头立在院里,背上背一个竹篓,怀里抱着一条大鱼,那丫头瞧见他两,猛一下吓一跳,手里的鱼噗通就掉在了脚下的水桶里,溅了她一脸水。 宝玉见她容貌俏丽,呆呆愣愣的很有几分可爱,便不由笑道:“你吓什么,我们两是老虎不成?” 羊花往日经常在大观园乱跑,自然见过林黛玉和贾宝玉,只不过离得远,还从未这么近看过他两。 “林姑娘好看,宝二爷也好看,我就看呆了。” 羊花不是奉承,她自觉说的是实话,却把宝玉逗乐了,夸他的人不少,却都是长辈,没有小丫鬟直白的说他好看的,更何况这丫头一脸呆,更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连黛玉都轻轻抿嘴笑了下。 两个人都走近了看,发现她的大木桶里竟装了不少鱼,估摸着有十来条,宝玉问:“你从哪里弄这么许多?用它来做什么?” 羊花一指那边的湖水:“我下水捉的。” 宝玉惊奇:“你还会浮水?”待羊花点头,他才注意到羊花上身只穿了一对襟小褂,下面罩着裤子,腰间一根细白条裹着,衣衫上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水里上来,“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省的着凉。” 羊花擦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满不在乎:“没事,我都习惯了,现在天也不冷。我得赶紧把这鱼剥开,让三爷来烤,三爷烤的鱼可好吃了。” 林黛玉看了看那木桶,看见里面还有几条小鱼,便不大忍心:“你们也吃不了这许多吧,不如把这些小点的鱼放了。” “哎呀,我忘了,”羊花一拍脑袋,“三爷跟林姑娘说的一样,也让我不要抓小鱼来着,我玩的开心就忘了。”说罢就急急忙忙的抱起木桶,想把小鱼放回去。 “你先回来,”林黛玉叫了她一声,“把身上的背篓先解了吧。” 羊花的背篓里还有一堆莲藕,菱角,荸荠什么的,她背着沉怕掉,就在背篓上系了跟绳,跟自己腰带绑在一起,走了这一路,越拽越紧,竟成了死结,林黛玉看她不好解,就上来帮她。 解的时候才发现这背篓是用竹子做的,不由得想起刚刚的九峰图也是用竹子做的,她皱眉一想,好像上次见他拣桃花用的也是竹篮,林黛玉隐约记起紫鹃好像问过她,说贾琰想借潇湘馆的竹子使使,她那时在病中,也不大在意,迷迷糊糊的就应了。 竟然被他用来做了这些!! 林黛玉一时走神,冷不丁被竹篓上的倒刺扎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登时出了一滴血。 宝玉立时嚷嚷着就要找太医。 “快别呆了,”林黛玉拿着手帕擦了一下,伸出手指给他看,“这不就好了。” 宝玉知道自己大惊小怪,讪笑了一下,转身帮羊花解绳子,背篓倒是拿下来了,腰带绳子还捆在一处。 贾母说在辍锦楼摆宴,王熙凤等就先前去准备,等了一会儿见贾母还没来,想是在逛园子的时候在哪里绊了脚,就派袭人前去看看。 于是袭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一百章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但见琳宫绰约, 桂殿巍峨,帘飞彩凤, 金银环宇, 帐舞蟠龙, 珠宝争辉。丫头们也着绫绸绞丝, 或坐或走, 或奔或呼,秩序井然。园中香烟缭绕, 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 统共不过五间房舍,且大概年岁稍长,不少砖石已显破旧, 别处花团锦簇, 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 瞧着便觉冷清凄凉, 因靠近西街, 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 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 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贾琰无奈只能自己找,也算他幸运,找到了一位嘉仁元年的进士,不知道是何原因,如今闲赋在家,名钱木斋,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这人忒贪财,外号钱袋子,每授课一个时辰便要五两银。 府里管吃管住,但额外的花销,一般就是父母补贴,如果想走公中,需管家太太一起商议后报给贾母。 府上管家的是王夫人,贾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处境,遗憾的发现,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的月例只有二两银,为了喂饱钱袋子,贾琰在不耽误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是什么招都出了,桃花源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红薯,甚至节日赐下来的新衣服他也卖了。 还有荣国府平辈之间常赠礼,就像现代随礼一样,那是有出有进的,只有贾琰,厚着脸皮只收不送,平常赏花宴凑份子的时候,贾琰也是能躲就躲。 他空下来就帮书店抄书,一千字才一钱银子。 上个月迫不得已,磐月,羊花的月例银子都被他借了来。 这日子过的,何止清贫,简直寒酸透顶。 离县试只剩一个月,贾琰准备往钱木斋那多跑几趟,所以贵妃娘娘这一对金锞,来的恰是时候。 待礼毕乐止后,众人退出,贾母便带领儿孙自回荣国府,除夕守岁,喝屠苏酒,食如意糕,行令猜谜,自是一片其乐融融。 过年事多,贾琰白日要拜见贾家的族亲,只能抽出晚上时间复习功课,虞老先生最终还是没有认他当学生,但老先生是个极负责的人,既应承了会指点帮助他,便也尽心的帮他分析如今的形势变化,考官喜欢的文章类型,一连出了五张卷,让他回去琢磨。 贾琰感恩,自是拿出十倍的心思精力来学习。 虞老先生净手换衣,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无一丝褶皱,眉庭清正,双目炯亮。 贾琰心里感慨,他原来带了件鹿雕椅山小座,虞老先生坚决不收,这次只带了盒点心聊表过年祝贺之意,虞老先生倒高兴的收下了,君子端方,可谓如是。 “这篇《论吏治之法》,你写的很好。”虞老先生将他的文章放在桌上,双眼微抬看向他,目露赞赏。 贾琰心里有点忐忑,实在是被钱木斋打击过太多次,加上这一次次的考试挂尾,一时听到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夸奖,没觉得高兴,只觉得狐疑。 当下忙站起来,道:“还请先生指点。” 虞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文章,笑道:“你不必自谦,你年纪甚小,文章却稳而不飘,这是很难得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还不如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101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不过男孩子大了, 这原也正常。过了几天,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 贾琰这里, 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是否姓贾,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 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是不是原罪,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 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 他明白了, 有些事情, 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 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他则明白了,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宝玉正坐在床边上看画,穿着冰丝银蓝的家常服,踏着鞋,见他进来,将画掷下,带笑立起身来。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此一段描写为二十一世纪广大高考生必背片段。 你小子真是托了曹公的福了,贾琰心里模仿着宋丹丹的语调,暗自调侃: 大小儿也算是个名人儿! 贾琰坐下,看着小丫鬟们出去了,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寄名福递给宝玉,道:“这是环儿从禅云寺求来的,他烫伤了你,也不大意思好见你。” 宝玉道:“这些小事就不说了,横竖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就完了。” 这倒是让贾琰增加了点好感,他还记得前世他奶奶提到贾宝玉时,言辞颇为犀利,说他:“上不能光耀门庭,下不能护住所爱,简直废物点心一个!” 他爷爷脾气温和,对人事更为包容,替贾宝玉辩解:“锦绣膏纨之地,能守住本心,不失真善,已实属难得。” 两人并不相熟,互相问了好,又说了贾环的事之后就无话可说,颇有冷场之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102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换了一身霁青莽纹双花团月直裰, 以银茶松雪锦带束腰,少年眉目舒朗, 渐有青柏玉树之姿。 贾琰行顿首礼, 长膝跪地, 左手按于右手之上,其额触地而拜。 不待他再拜, 贾母便上前亲自将他扶起, 双眼含泪:“你祖父在世时, 长憾我们家子孙无科举进业者,如今我再去, 总算尚有颜面去回他一二······”说罢掉下泪来,再说不下去。 王熙凤忙上前将贾母搀到长榻上, 拿起琳光壶倒茶,笑道:“这可是好事, 我们听到消息忙赶过来, 还想沾沾琰兄弟的光,讨老太太个赏, 没想到老祖宗先哭起来,这可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 要躲赏不成?” 贾母拿帕子擦泪, 将那些伤感压下去, 闻言便笑啐了王熙凤一口:“你也是做大家奶奶, 做人家嫂子的,没脸没皮的,不说先送你兄弟点什么,倒记得向我讨赏,这话也说的出来。” “老祖宗可别冤枉我,我可早将东西预备好了。” 王熙凤转身就从小丫头的手上托过来个锦盒,递于贾琰,笑道:“三弟弟,嫂子这里恭喜了。” 都是大家子弟,东西早都预备好了,一时间三春姐妹并宝黛钗皆上来祝贺。 迎春送贾琰的是一涵汴绣小景,探春的是镂空玉手把件,宝钗的是一炳掐丝珐琅三镶如意,都是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摆件。 黛玉的则不同,是一小手掌长的沉香山子。 沉香山子由沉香雕塑成山形,这里面还有一出典故,就是晚年苏轼被贬到南荒之地时,日日与海南的沉香树为伴,其弟生日时,便寄送了一座沉香山子,还写了一首《沉香山子赋》给弟弟。 海南沉香,养幽芳于帨帉,不同于一般沉香气烈,竟清新绵长,又因苏轼之故,带雅带贵,故而珍贵,为文人墨客所喜爱。 贾琰推辞:“林妹妹这礼太贵重了。” 林黛玉是那种你待她一分好,她便想十分还会去的人,贾琰给她寻来了儿时旧物,这在她看来,便比什么都珍贵,因为舍一些身外之物也大方的很,她早就想谢一谢他,趁此机会,也正正好。 林黛玉心情不错,眉眼间具是盈盈笑意,闻言拿红梅团扇半遮了面,促狭笑道:“我的卦算的这样准,合该重一些。” 这次总共录取举人七十九名,他就考了七十九名,名副其实的孙山,这是拿上次做的那诗打趣他了。 还真是言辞笑谈间,一语成箴。 贾琰哈哈一笑,拱手道:“那真是借林妹妹吉言了。” 天知道他真的以为他会落榜,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高考那是有过之而不及,且偶然因素更大,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这次虽然挂了尾,他还是挺庆幸的,已经超出他预料了。 宝玉虽鄙视经济仕途那一套,然到底是大家子弟,规矩大礼上是不错的,况且素日与贾琰接触,贾琰身上并没有他父亲身边清客的那股子唯名利可葬身的气息,因此也不反感他,感念他终日苦读有所收获,也真挚给他道喜,送了他一把湘竹扇。 贾母想到他还要去拜见贾赦和贾政,也就不留他晚饭,自让他去了。 第二日贾琰本想去拜见钱木斋,想起昨天的消息,还是骑马先往京城的乡郊外疾驰而去。 “大娘,这里可是石渠村?” 背着柴火的大娘见贾琰衣着不凡,想是富贵人物,听到他相问,热心答道:“可是哩!公子可是要找谁?只管问我,这十里八乡就没我梅三娘不知道的人。” 贾琰忙下马:“有个叫石澄的,他家在哪里?” 梅三娘愣了愣,瞬间自打脸,皱着眉道:“这石渠村大部分都姓石,你说的这个石澄倒没听过,公子想想,可真是叫这个名?” 贾琰心里一转:“他有个外号叫石呆子,大娘可认得?” “公子说的石呆子啊,我们这都叫他石小九,”梅三娘一拍手掌,往前指着:“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在最里面,门口有个红灯笼的就是他家,”梅三娘蹙眉想了想:“公子您一提,我才发现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也不知去哪鬼混了,公子要找他不定找的到,不过她老娘瘫了腿,肯定在家。” 梅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惊,转身疾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她抚摸了下背上的柴火,搓了搓伤裂的满是老茧的手,摇头叹道:“这混账东西,作孽哦。” 贾琰心里一沉,向梅三娘道了谢,就赶紧往她指的方向而去。 一扇破旧的红木门,门栏顶上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红灯笼,贾琰踏上石阶,脚印清晰可见,门的开合处结满了蜘蛛网,可见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贾琰叩了几下门,也不耐烦等了,往后退几步,使劲一撞就将那破门撞开了,不过两间矮房,他的心砰砰跳,也顾不上想什么,粗粗的将两间矮房都搜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人。 贾琰有些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荡起一层层的灰尘。 他重新打量他所在的这间屋子。 如果没猜错,这间就是石呆子母亲居住的屋子。 屋子坐北朝南,临阳光的地方开了一扇窗,这样白天的时候不出去便能晒到阳光,窗下便放置了一张床,床上摊着一条厚被。现在是秋季,还用不上火炉,这床脚边却是修置了一个火炉,显然是怕老母亲晚间冷着。 床头放着五六个碗,都是空的,肯定是石呆子恐母亲不便,特地将吃食或水放在床头,方便取用。 从贾琰打听到的消息看,石呆子为人迂腐,且还有些混账子的行径,赌场妓廊也是常客,他家祖上也是富过的,偏他不成器,慢慢的才败掉了。 无论对外如何,现在看来,石呆子还是挺孝顺这老母亲的。 贾琰松了一口气。 或许石呆子有什么别的远房亲戚,将他母亲接走了吧。 贾琰思想一放松,才注意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方。 比如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 贾琰抽了抽鼻子,转身朝外走去,随着味道越来越浓郁,他才发现这院子里还有一小处隔间,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屋子里垒了一个灶台,还放了几个瓮缸,这地方应该是厨房。 在一个瓮的旁边,有只棕灰色的布鞋,是那种常见的乡间老妇人常穿的样式,他好奇的走近朝那瓮里看了一眼。 石呆子的老母亲死了。 活生生的饿死在了瓮缸中。 她可能是想着自己煮饭,却因瘫着腿,一头栽进了瓮缸中,又出不来,便吃着一点子生米度日,最后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渴死了。 贾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承受力这么强。 他平静的抱出了那骨瘦如柴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妇人,拿了点银子去隔壁邻居那要来一身新衣服,替这老妇人换上,然后找人抬了上好的棺木,将其入土为安。 儿不归家急相问,哪知荒草起新坟,一嗟一叹再难共天伦。 贾琰没有走近,恐怕这老妇人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愿他走近,因此他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骑马离去了。 再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是晚上,大观园内却不复往日宁静,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一片喧嚣。 原来是今日有远客来,李纨寡婶带着李纹,李绮,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邢岫烟,薛蟠的堂弟薛蝌并薛宝琴,三家机缘巧合遇到一起,都往荣国府来了。 其中一个薛宝琴,模样学识人品都是极好,老太太十分喜欢,愣是要王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贾琰走进时,只见灯火明晕,满眼锦绣,正听到贾母跟李夫人寒暄:“怪道昨晚上的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这是我那三孙子,可巧了,昨刚中的举人,今儿你们又都来了,真是多喜临门。” 那李夫人也是个嘴甜的,闻言便笑:“老太太本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心又善,要不,这样的喜事哪就这样巧,小小年纪就中了举,这可是老太太的福报善心现了。” 贾母见贾琰精神有些恍惚,便知他有别的事,李夫人也有眼色,借口天色已晚便告辞了。 贾琰低垂着头,直言道:“老太太,我想搬出去住。” 贾母唬了一大跳,忙呵斥他:“胡七八糟说些什么,你要搬到哪里去。” “我来年要参加春闱,这次虽侥幸接榜,但是是最后一名,不下苦功夫,来年必定要落空,先生推荐我去昌明学院,摒弃外物,全心投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昌明学院类似于现代学校的全日制住宿培训学校,多是针对在京赶考的寒门子弟,一来一往路费颇高,一些中举的考生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继续参加明年春闱,便有一些学院将这些考生聚集起来。 这样的学院哪有什么名师教导,不过是低价为一些考生提供住宿以及学习的地方罢了,基本全靠自学。 贾母也了解这样的情况,她狐疑的看向他,心里转了几个弯也没问出口,只婉拒道:“你想上进这是好事,只是你到底年纪太小,在外面家里也不放心。” 贾琰欲再张口,贾母只挥手道:“你要想出去也行,只得等过了这个年再说。” 宝玉低头想了一瞬,方抬起头看着袭人。 “今儿我可认真问你,你们跟着我,可是觉得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103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我确实不如你, 你养的好奴才,果真和你一条心。”贾琏冷笑, 说的平儿也脸红, 待要给贾琏陪个不是, 王熙凤又在一旁看着,呐呐的站在一边不言语了, 贾琏看着分外心烦:“你们主仆情深, 我就不在一边碍眼了”, 说罢便抬腿走了。 留下王熙凤气的头昏脑胀,狠狠摔了一个茶杯, 刚要吩咐个小丫头派小厮盯着贾琏,一时又见有人来请, 方想起今日史湘云在大观园摆了螃蟹宴,晚间刘姥姥又来, 忙忙叨叨的, 她一时也忘了贾琏。 谁料第二日贾母来了兴致,竟亲自带着刘姥姥并一众人参观起大观园来, 林黛玉的潇湘馆幽静清雅,书卷盈香, 探春的秋爽斋芭蕉点翠, 开朗明亮, 宝钗的蘅芜苑陈设简单, 朴实素净。 各个房间的布置也能代表各自的性格。 从迎春的辍锦楼出来,正要往惜春那去,却见眼前突现大块的山石,于中间凿开了一块,以珊瑚树为门,穿山遇水,遇水渡桥,方豁然开阔,别有天地,只见丹楹刻桷,房屋巍巍独立。 刚刚逛的院落,连路边的奇花异草都不断,唯有此处,竟是一株花草也无,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细腻精致,只觉得端正俨然,疏阔大气,东角上还设有箭靶,上插着一支檍木珠羽长铁角头箭,箭头深入靶内几寸,更添肃穆。 刘姥姥看着那箭直咂嘴,他儿子打猎也用箭,可用的就是土竹箭,也就能射个兔子,可没这种铁头箭看着渗人,她去摸了摸箭身,一拔竟没□□,差点把自己齁个趔趄,不待众人笑,她自己先笑起来:“这肯定是位哥的房间了吧,这次再错不了。” 贾母看见匾额上的“荻芦夜雪”,便道:“是我那孙儿的房间,昨日匆忙,一时疏忽,也没叫他来见你。” “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个什么要紧人家,也值得哥儿来见我。” 贾琰正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只见贾母携着一老妇人正立在院外,后面还跟着王夫人,贾宝玉,宝钗黛玉迎春探春等姐妹,赶忙将众人迎了进去。 及至屋内,只见一乌木边梨心厚长案,案上书卷满满,只放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旁边是博古架,架子上搁着笔筒c墨盒c棋罐c瓶座c碟架c雕件等,不一而足,而且杂乱无章,可见主人于这方面的懒散随性。 隔间的书桌上也满是书籍纸笔,摆放的参差不齐,有摊开的,有翻了一半的,地上还胡七八糟的滚了几个纸团。 贾琰很是尴尬:“不知道老太太和姐妹们要来,我就没收拾。” 贾母笑着直说无妨,对待儿孙上,她是个很有包容心的老太太,并不要求子孙们都怕她,只笑:“咱们这样的人家,面上大礼过的去就行,如果刻板到拘了性子,也不好,只你的丫头该罚。” 贾琰忙道:“不怪她们,平日我都不许她们进的。” 那边贾琰正沏茶侍奉贾母王夫人刘姥姥,这边宝钗黛玉探春等就闲看这屋里的布置。 贾宝玉正盯着六方瓶里插着的花出神,只见那花红艳似火,形状似女子垂泪,与这屋极不相配,让宝玉得想到刘姥姥昨日才讲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的故事,不由得有点痴意。 宝钗看他呆呆的,便笑问:“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探春闻言看了一眼:“看样子有点像小苍兰。” 宝钗摇头。 宝玉知她博学广识,此时见她笑靥明媚,不比平日的端庄不可亲近,便央求着她告知。 “是剪秋萝,”宝钗念道:“一剪秋心二剪愁,女萝岩上忆情忧。” 宝玉喜道:“好名字,也就这名字配这花。” 林黛玉不理他们,自顾自扭头去看墙上的竹图。 是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不过肯定是赝品,只因这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一大幅米的竹子上的,画法粗糙简陋,峰峦漫不经心只寥寥几笔,树木也不见层叠,与真正的九峰雪霁土一看就相差甚远。 林黛玉却觉得清雅有趣,寥寥几笔虽不见实,但贵在形神相似,洒脱自然,虽没有原画的浓墨重彩,然有竹子的青色做底色,也是另一番的意韵,不禁心里暗暗想,回去后也要在竹子上写首诗来看。 宝钗看罢也笑,只是跟黛玉心里的想法却不同:“九峰图的好就好在是用烘染的群山与浓重的底色,来突出雪色的洁白,这画却是改了底色,真真是失了精髓。”又凑近去看图上的小字:“荻草居士,这莫不是琰兄弟自己仿画的吧。” “让宝姐姐见笑了,”贾琰走了过来,笑道:“随手之作,不堪一提。” 宝钗连忙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专职以画谋生的仿画,若真是琰兄弟画的,那就该重论,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如此点评,就不公道了。” “宝姐姐不必替我圆面子,我所学甚杂,却样样不精通,这我自己也知道。”这并非谦虚,而是实话。 “能会就不易,岂能样样精通,而且这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男子自该以明理文章为要务,我听太太道,琰兄弟再次进学,还未恭喜。”宝钗善于体贴人意,一句话就将话题转了过来。 这是一个深谙世故,人情皆洞明的姑娘,她心思细腻,明察入微,与她交谈相处,你永远不会感觉到难堪或尴尬。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却也是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贾宝玉不想听他们说那些仕途经济,便给林黛玉使眼色,黛玉正好也腻烦他们那套客套话,于是两人双双走了出来,却正好瞧见一个丫头立在院里,背上背一个竹篓,怀里抱着一条大鱼,那丫头瞧见他两,猛一下吓一跳,手里的鱼噗通就掉在了脚下的水桶里,溅了她一脸水。 宝玉见她容貌俏丽,呆呆愣愣的很有几分可爱,便不由笑道:“你吓什么,我们两是老虎不成?” 羊花往日经常在大观园乱跑,自然见过林黛玉和贾宝玉,只不过离得远,还从未这么近看过他两。 “林姑娘好看,宝二爷也好看,我就看呆了。” 羊花不是奉承,她自觉说的是实话,却把宝玉逗乐了,夸他的人不少,却都是长辈,没有小丫鬟直白的说他好看的,更何况这丫头一脸呆,更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连黛玉都轻轻抿嘴笑了下。 两个人都走近了看,发现她的大木桶里竟装了不少鱼,估摸着有十来条,宝玉问:“你从哪里弄这么许多?用它来做什么?” 羊花一指那边的湖水:“我下水捉的。” 宝玉惊奇:“你还会浮水?”待羊花点头,他才注意到羊花上身只穿了一对襟小褂,下面罩着裤子,腰间一根细白条裹着,衣衫上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水里上来,“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省的着凉。” 羊花擦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满不在乎:“没事,我都习惯了,现在天也不冷。我得赶紧把这鱼剥开,让三爷来烤,三爷烤的鱼可好吃了。” 林黛玉看了看那木桶,看见里面还有几条小鱼,便不大忍心:“你们也吃不了这许多吧,不如把这些小点的鱼放了。” “哎呀,我忘了,”羊花一拍脑袋,“三爷跟林姑娘说的一样,也让我不要抓小鱼来着,我玩的开心就忘了。”说罢就急急忙忙的抱起木桶,想把小鱼放回去。 “你先回来,”林黛玉叫了她一声,“把身上的背篓先解了吧。” 羊花的背篓里还有一堆莲藕,菱角,荸荠什么的,她背着沉怕掉,就在背篓上系了跟绳,跟自己腰带绑在一起,走了这一路,越拽越紧,竟成了死结,林黛玉看她不好解,就上来帮她。 解的时候才发现这背篓是用竹子做的,不由得想起刚刚的九峰图也是用竹子做的,她皱眉一想,好像上次见他拣桃花用的也是竹篮,林黛玉隐约记起紫鹃好像问过她,说贾琰想借潇湘馆的竹子使使,她那时在病中,也不大在意,迷迷糊糊的就应了。 竟然被他用来做了这些!! 林黛玉一时走神,冷不丁被竹篓上的倒刺扎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登时出了一滴血。 宝玉立时嚷嚷着就要找太医。 “快别呆了,”林黛玉拿着手帕擦了一下,伸出手指给他看,“这不就好了。” 宝玉知道自己大惊小怪,讪笑了一下,转身帮羊花解绳子,背篓倒是拿下来了,腰带绳子还捆在一处。 贾母说在辍锦楼摆宴,王熙凤等就先前去准备,等了一会儿见贾母还没来,想是在逛园子的时候在哪里绊了脚,就派袭人前去看看。 于是袭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浑身透湿,连里面的肚兜都隐约可见,宝玉正对着她温声软语,不知说些什么,手还放在她腰间摸索不停。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统共不过五间房舍,且大概年岁稍长,不少砖石已显破旧,别处花团锦簇,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瞧着便觉冷清凄凉,因靠近西街,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104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这里, 虽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冲击着他曾经的道德观和世界认知, 让他一度产生一种怀疑和错觉, 是否姓贾, 是否就已经是他的原罪。 但他到底生性豁达,不是自怨自艾犹豫不决之人, 是不是原罪,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想不出来,就顺其自然的让老天来判决。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穿越到完全不同的异乡,他的所学所知甚至比不上这里十岁的孩童。他的年龄地位, 决定了他只能选择科举,即使科举这条路, 他也走的异常艰难。 离开了现代化工业体系, 扪心自问,吾辈果真能高古人许多否? 前段时间, 他明白了,有些事情, 他需要放下以前的包袱, 学会融入与包容。 那么现在, 他则明白了, 不要自我束缚,管不了别人,只管好自己也成。 想通了这些,贾琰也就不再纠结,他甚至后悔一时冲动同贾母说出去住,因为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一种逃避的态度。 幸好贾母不曾答应他。 他偏要在这贾府里,一点点的看着,能阻止的,就尽量阻止,不能阻止的,他也不会全怪到自己身上,索性最后大家一起承担。 于人义,于孝道,于公理,他的所作所为,但求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次提到过,紫鹃心里一直想试探一下宝玉,这原也正常,她和黛玉感情好,便想些实际的问题,头一件自然就是黛玉的终身大事。 这宝玉哪哪都好,只是这性子太过怜惜了些,竟是对谁都好,紫鹃只是个丫头,见识有限,她真是看不懂黛玉宝玉两人之间的感情,问姑娘吧,姑娘那心思九曲十八转,紫鹃也是跟她的时间长,才约略品出姑娘是愿意的。 接下来她就想问问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时听到贾母有意把薛宝琴说给宝玉的消息,当真急坏了,一时便想了个昏招,就到宝玉跟前扬言黛玉要回扬州,想看看宝玉是什么反应。 结果宝玉眼也直了,人也呆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 真是好一通闹腾。 紫鹃惹出这一顿事故来,被贾母,王夫人,袭人都是骂了又骂,偏她不觉,回到黛玉处,还喜滋滋的,只对黛玉道:“宝玉倒是心实,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作定了大事要紧。” 又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什么公子王孙虽多,都是三房五妾,喜新厌旧反目成仇的倒多,姑娘又没权势娘家依仗,也不过凭人去欺负,劝姑娘拿定主意,不用为非作歹,只心里留神儿就可以。 言语关切,句句肺腑,话糙理不糙,黛玉如今能依仗的,除了贾母的喜爱,也就是宝玉的重视了,如今这一闹,或许有用,或许更坏,端看有些人怎么想了。 有些父母爱子女所爱,有些父母则憎子女所爱。 宝玉最是体贴女孩儿,更何况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林妹妹,事后清醒过来,想了想紫鹃为什么试探她,紫鹃竟是提到了贾母为薛宝琴和他做亲一事,深恐黛玉也误会,一大早便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拿着小碟子,一边喂鹦鹉一边教它念诗。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宝玉疯了一场,因心底那些心事,也不大好意思见她,只是不见又惦记,见了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半天只蹦出一句:“林妹妹,你可好?” 昨日紫鹃那一场试探,黛玉口上啐她,然天下少女大多是一般的心思,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心里都会有些微妙的喜意。 因此黛玉听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只微微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喂鹦鹉,轻声道:“我很好。你可好些了?” 黛玉的声音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甜而不腻,娇而不高,她轻声说话时,似秋雨落地,似春草微芽拂过心底,有一股特有的宁静与温柔,烫的人心口微暖。 宝玉呆了一呆,直到黛玉疑惑的又瞅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问道:“妹妹不必哄我,昨儿定是又哭了一夜,要不好端端的眼睛怎么肿了?” 黛玉想起紫鹃劝慰自己的那番话,心内微苦,也不好对宝玉言语。 宝玉只当她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你素日如此聪明,怎么也跟紫鹃一样糊涂?琴姑娘是已经许给了梅翰林家的,太太又认了她当干女儿,怎么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话没说完,只见黛玉将手中的小碟子摞在桌上,正了脸色,扭身啐他:“呸!这些事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说做什么?”黛玉想起往事,不觉心酸,“你细想想,我待琴妹妹如何?到此时,你竟然······” 你竟然还如云妹妹一样,疑我小性儿。难道我就不知你的心吗? 既信我,勿絮絮。不信我,勿优柔。 林黛玉掉下泪来,本来自从宝玉说了“你放心”,互通了心意之后,便没有这些试探了,宝玉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听了黛玉的话,再看她如今情形,便知晓不是她误会,而是自己误会了。 立时又连声道歉。 宝玉道:“我跟老太太说了,你吃这燕窝甚好,如今她们可有把东西给你送来?” “你跟宝姐姐如今倒好了,有什么事不和我说,竟和她说,把我排到后面?” 宝玉连连哀叹,做个庄家老头子的姿势摇头跺地,配上那张俊脸分外滑稽。 黛玉看他故意扮痴抱怨引自己发笑,也就慢慢收了眼泪,“竟说些好没意思的话。” 宝玉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心,随意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认真的,我给你说句有意思的话。” 将折扇一开,道:“人生必有隐恻,近之则失其宜,远之则劳彼心。” 黛玉听了,细想果然有道理,慢慢的踱步也坐到一旁,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宝玉顿了顿,接着又凑近了她,神秘道:“琰儿原来自己写话本,我去他那搜罗了一堆,你可要看?” 黛玉一时想起她最先看到贾琰写的那本《松梅花凤缘》,一时又想起宝钗劝导她的那些话,难得有些左右不定。 “他倒是有空,不过,你可得小心舅舅知道了,打你板子。” 宝玉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也白说。” 黛玉见他这样,心里也豁然开朗,其实最开始她对宝钗的话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只是世间女子所接受的教条一直是这样,她也没有出格到一点都不在乎。 但女子不读书只做针线的好?看杂书便是移了性情?这点恐怕她永远不认同。 一些教条的制定者希望培养出一批以三从四德为模板标本的复制品,他们希望女子不妒不嫉,温柔孝顺,永远以夫为天,以子为命,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思想性情都有不同,她们最该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黛玉叹道:“你果真能一直这样的性子,倒好了。只怕世事无常。” “想那么远做什么?”宝玉笑道:“倒不如想想咱们诗社下次做什么诗好?如今园子里新来了这么多人,必定要拉她们进去,大嫂子说等到下雪的那一日,咱们咏雪,你看可好?” 遥山远水太匆匆,渺渺茫茫,又是一年冬。 “三爷都要走了,姑娘还不去劝劝?”绣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迎春,嘴巴一刻不停。 “姑娘,你自己想想,这些年要不是琰三爷经常照看这里,咱们平日要凭白受多少委屈?就说近的,过年用的银霜炭,太太就分了咱们那么一点子,得亏后边三爷送了一些过来,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咱们都得冻着过这个冬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105郎屺和刘媪媪的事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贾琰势如破竹, 将心态,体力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一口气过了府试, 院试, 名次虽然仍是挂尾,但比第一次要好上不少, 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小小的秀才了。 贾赦不知道刚刚从哪位小妾的房里走出来, 一身脂粉味混着酒气, 他摸着胡子打量了贾琰一会儿,见少年芝兰玉树, 不卑不亢,颇为满意。 荣国府有两房, 大房从贾赦到贾琏都不爱读书,连迎春在女儿中都才情一般, 二房从贾政到贾珠到贾环, 于文章上都不错,贾宝玉虽不喜, 但灵性十足,一般人也及他不上。而女儿中, 贾元春更是被封贵妃, 连庶女探春也精明能干。 刚开始贾琰说要读书, 贾赦只嗤笑了两声, 一来是因为贾政而厌恶读书人那些拿腔作势的派头,二来也是因为轻视,不信这个庶子有多大能耐。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长期居于弱势时,索性自弃,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头,自己先踩起来,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方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现在贾琰真学出点名堂了,那就不一样了,贾赦的心里自觉压过贾政一头,连贾母最近也对他和蔼了不少,于是现在看贾琰,也带了点满意。 面上却不显。 “不过是个秀才,也不值当什么,”贾赦斥他:“莫学了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奇异的玩意,便当宝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自觉上脸,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这是暗讽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了。 贾琰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为“胜不骄败不馁”,诚心应是。 贾赦又道:“你如今在园子里,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我不能时常亲近,你便多走动走动,老太太看着欢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贾琰心里打了个弯,笑回应:“院子里姐妹众多,才华性情极好,儿自觉多有不及,一对比,越发显得儿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学业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顺心。” 贾赦撇他一眼,冷笑两声:“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贾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闲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烂漫,几个小丫头懒懒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闹。 在院子偏角的树荫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二姐姐,”贾琰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们屋子里吃去。” 迎春抬头,见是他,也轻轻的抿嘴笑了笑,脚步轻快的随他一起进屋。 贾琰手里的食盒是他自己设计做的,分三层,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盘,应有尽有,而且都凹出了具体形状,即使颠簸,放进去的食具也稳稳当当,用郃木做内里,起保温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装饰于外,上题“客食暖,还寒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开,瞬间香味扑鼻:“满芳轩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来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饯蒸青笋,一道黄陂鱼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还有几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温声问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这许多闲钱来?” 贾琰取了一双玉筷,一把木勺递给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红枣数枚,去皮核,煨一宿,极糜,浓稠正好,晏昼时用,最益人。满芳轩以菜品闻名,我却独爱这粥,二姐姐,快尝尝看。” 见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问。 只是又迟疑道:“《德规鉴》里说,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劳什子书做什么?”贾琰皱眉,知道劝她也没用,转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吗,我既送了来,你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意?” 贾府四位小姐,那是按着琴棋书画培养的,迎春是“棋”,以前来的时候,也多见她自己执子而下,但贾琰与她下了几次就发现,迎春并不是爱棋之人,问她,她只道:“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丫头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担了这名头,学就学罢,总归也没什么。” 诗词歌赋她不爱,女孩子那些首饰花钿她也不爱,时间长了,贾琰才发现,迎春其实是爱吃。 但她的爱吃并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几块点心,很是克制。 因此她对着这些美食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下,等贾琰一劝,她就安然的坐下了。 举筷的时候才发现贾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贾琰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壶酒,冲她晃晃:“我有这个足矣。”又笑了笑:“庆贺我再次中榜。” 迎春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兴。 贾琰取了一个盏杯,临窗而坐,自斟自酌。 贾琰异世而来,初到时,纵使心性坚韧,然亲人,朋友,事业,种种过往瞬间隔断,无处可寻,故每天恍然若梦,很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子。 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到这个不同母的姐姐这儿来。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又不希望有人来劝慰他,以提醒他生命里曾经一切已经失去。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迎春也不问他,她就干她自己的事,看书,绣荷包,穿花,数米珠,有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发呆。 后来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话他俩儿是在参禅。 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别扭。 这次迎春本来以为贾琰坐坐也就走了,谁知他却开了口。 “二姐姐,”贾琰拿着酒杯冲她笑:“你这一顿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这怎么说?”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向钱木斋请教,钱木斋却没有再收他的银子,端出了少有的认真郑重,跟他促膝长谈,说他的科举之路已经到达顶头,就是个秀才,今年乡试绝对再无希望,让他三年后再考。 贾琰心里明白,即使三年之后再考,钱木斋仍可以辅导他功课,现在钱木斋却连束脩都不收了,明显是暗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三年后他也考不上,劝他另谋出路,勋贵之家弄个闲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执着于科举。 钱木斋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别人,他才不说实话呢,考一辈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你来给我评一下,”贾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马有千里之行,无人不能自往!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贾琰笑着问她:“二姐姐,你觉得可对?” 迎春听了,点头赞同:“这话很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有纵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你罢。” 说罢她长叹,似有无限怅意,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贾琰冷笑了一声,仰喉将酒一饮而尽,就疾步而出。 门外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媳妇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绣橘,见贾琰出来,就拉着那媳妇到贾琰面前。 “三爷你给评评这个理,”绣橘一把抓住那媳妇,从她头上拔下来一只溜银镂空梅花簪,随后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妇一个趔趄。 绣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让贾琰看,气愤道:“这簪子明明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给我们小姐的,今儿就戴在她头上,这也太张狂了些儿。” 那媳妇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唤做连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软弱,在院里简直是横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贾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看着好看,小姐心善,就让我戴着稀罕一会儿子,绣橘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一顿,气性儿也太大了。” 绣橘啐了一口:“我呸!让你戴,那是土地爷逮屎壳郎,还怕脏了手呢!” 迎春听到动静赶忙出来,道:“何苦来!左不过就当赏了她罢!大家都安生些!” “小姐,”绣橘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前儿才给你的,你转眼就赏给这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 迎春还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妇听到迎春的话,眉梢尽是得意,贴着身子又站过来,笑道:“唉,姑娘消消气,我得罪了你,任你打骂都行,可你非要拉上小姐爷们陪你一起闹,就忒不像话了。”说罢就舔着脸又来抓绣橘手上的簪子。 谁料她手刚伸出,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了数米,头正好磕在院里的花石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媳妇伸手一抹,登时就鬼哭狼嚎起来,又哭着说要找太太做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106郎屺和刘媪媪的事(二)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但见琳宫绰约, 桂殿巍峨,帘飞彩凤, 金银环宇, 帐舞蟠龙, 珠宝争辉。丫头们也着绫绸绞丝,或坐或走, 或奔或呼, 秩序井然。园中香烟缭绕, 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 时时细乐声喧。 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清的富贵风流。 可这喧嚣热闹却不包括长房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处在荣国府的最西边, 统共不过五间房舍,且大概年岁稍长, 不少砖石已显破旧, 别处花团锦簇,偏只有这里只见树木森森, 还有房舍身后一大片荒地,瞧着便觉冷清凄凉, 因靠近西街, 故听不到荣国府的声乐鸣笛, 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街边小吃人家的一两句吆喝。 院门挂一副匾额, 提着这别院的名字:“桃花源。” 正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琰所居之地。 “这是什么破劳什子药,怎抹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小丫鬟羊花气呼呼的执了铜镜,拿与贾琰瞧。 贾琰看书正累,正仰在椅角上闭目休息,闻言便睁开眼,朝铜镜里瞅了瞅,只一瞬又躺仰回去,不当一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疤算什么”又笑道,“疤痕是男人最好的勋章,可惜这种帅你们不懂。” 磐月对贾琰各种颠三倒四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表示不赞同:“你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可须记得科举有一条规定,面无大伤。你这般拼命读书,要走科举这条路子,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贾琰失笑,不以为意,只道:“我有分寸。” 羊花却坐不住了,朝他伸手:“二太太不是赔了爷十两银吗?拿来,我去朝晖堂老大夫那拿点好药。”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自讨没趣”磐月转身扯了羊花过来打她的手,开口打趣,“这几年你还没看透吗?爷虽生在富贵之乡,偏生和我们乡间人一样,那是一双财迷眼,想从爷手里抠出银子来,你且没有那个本事呢。” 贾琰听了也不恼,反而抚手赞同:“知我者磐月也。” 正笑闹间,却见有一小丫鬟来,手捧表礼一份,金锞一双,道:“这是贵妃娘娘给琰三爷的礼。” 贾琰愣了一愣:“贵妃娘娘?” 磐月忙抓了一把瓜子给那小丫鬟,笑道:“我们三爷近日一直读书,又烦身上不舒服,这是癔症了,你回去告诉太太,三爷也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那小丫鬟也笑:“全府谁不知琰三爷用功,都等着琰三爷蟾宫折桂呢。”又将瓜子放在桌上,“贵妃娘娘体恤,连我们也赏了好些东西,这瓜子留给姐姐们吧。”刚出院门就听到小丫鬟啐了一口,用故意能让屋里人听到的声音说:“一点子瓜子,当谁稀罕呢”。 小丫鬟嘴里的贵妃娘娘是府上的大姑娘,贾元春,前些日子被封为贤德妃,今日回家省亲。 至于贾琰额头的伤,那是秦钟宝玉和一个叫金荣的在学堂打架,宝玉的小厮茗烟失手拿砚台砸的,王夫人怕众人见到贾琰额头上的疤相问,便送来十两银,一来表示歉意,二来委婉的暗示今日他最好不要露面,否则让贾政知道了,少不得宝玉得挨一顿打。 为这省亲,府上热闹了许多日,又大张旗鼓的盖了大观园,这“桃花源”真成了世外桃源,仿佛与世隔绝,依旧清冷如昔。 磐月悄悄的望向贾琰无悲无喜的脸,心里叹息。 那宝玉是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贾琰贾环这种庶出的便是下流坯子,连个小丫鬟也敢甩脸子,磐月穷苦人家出身,她不懂大家族的这种嫡庶分别,只暗地里替贾琰不忿,可也不敢露到面上来,生怕徒惹他难受。 羊花是个直性子,想骂些什么,奈何天性单纯,又兼嘴笨口拙,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屁股坐下,抓了一把瓜子,恨恨道:“她不吃我吃。” 贾琰看她两这般模样,便失笑:“得了这一双金锞我正高兴呢,你们两摆这脸子干嘛!” 磐月见他不在意,也松了口气,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贾琰仍是不习惯小姑娘近身服侍自己,看天色已晚,便让她们下去,自己自行收拾。 看到这里各位应该都明白了,贾琰非“贾琰”,而是后世而来的穿越人士,他的本名叫林樟,在二十一世纪尚是一名大学生,五年前遭遇车祸后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国号为昌,年号为嘉仁,起初他只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架空朝代,等到他知道自己的爹叫贾赦,嫡母是邢夫人,府里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还有个投奔外祖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才陡然明白过来,这是红楼呀。 林樟在现代也算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古典音乐老师,父亲是记者,故都希望他往文科上培养,偏偏林樟极有主意,直言对文学没兴趣,直接选了理科,然后就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大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弃了所学专业,要考公务员,考就考吧,偏偏要考山区,之后铺盖一卷,直接扎根农村建设去了! 没想到毕业才一年,林樟便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一命呜呼,成了贾琰。 悲催的是,四大名著,水浒西游三国他全看了,独独没看这本。好在他爷爷是红楼迷,成天跟他念叨,所以林樟也知道一些主要的事件人物,只不甚清楚。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本书里的人物呢。 林樟一直记得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身份贵贱,有无父母,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端正克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最主要的是,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是荣国府长房的贾赦,母亲是个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比贾宝玉晚了半年,排行三,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唤贾琏,有个庶出的姐姐,唤迎春。 自成了贾琰后,他便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选择先从科举入手。 即使不熟读红楼梦,他也知道,贾家最后是个悲剧,既然他姓贾,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不知道贾家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他想自救,唯有科举一条路,起码先走出去,才能为自己寻找机会。 对于看语文书能睡着的人来说,在古代考科举简直是找虐,但贾琰有一个优点,既决定的事便一往无前。他采取的是笨鸟先飞的政策,五年来无论春寒夏暑,每天保证学够四个时辰。 不就是四书五经吗?那就背背背! 贾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来比贾环还要低上一大截,毕竟贾环身处贾母喜爱的二房,还有一个虽然拖后腿但存在感足足的生母赵姨娘,而贾琰,他爹贾赦沉溺于小妾,他娘是个死去多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通房丫头,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还经常要去给贾母请安,估计都没人记得他这个琰三爷了。 因此他的转变,也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因为本来就没人注意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天埋首于诗书,贾琰连上辈子叫啥都快忘了,更别提贵妃省亲这类事了。 贾琰起先一直在贾家学堂读书,后来在家自学,他到底是成人的思维,又经过高考的锤炼,五年的时间,他有信心过县试。 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要请先生指正一番。 请哪位先生呢? 贾琰曾去就读书单请先生一事找过他这世的父亲贾赦,听罢他的来意,未料贾赦却嗤笑,道:“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读出个状元来又如何,很不必跟那些贫寒子弟争那个,读出个书呆子来,倒不好了。” 书呆子暗指贾政,因贾政自小酷爱读书,深得老国公喜爱,故贾赦一直不忿,更越发讨厌人读书。 贾琰又悄悄找了贾政,贾政倒是对他的上进之心颇为热情,只是一番勉励过后,向他推荐了先生贾雨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日常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 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需要晚一天看  正是坐在贾母下下方的邢夫人。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丈夫不喜,娘家破落, 她自身又贪婪嘴笨, 认不清形势, 也不会说话, 因此地位很是尴尬。 贾母倒罢了,妯娌王夫人也成天压在她头上, 贾琏也不把她当回事, 儿媳妇王熙凤对她更是没啥尊重,她也只能在贾琰身上找找当家夫人的威严。 每每见了他都要呵斥一顿, 今天贾母又替王夫人的侄女过寿,别人说说笑笑, 她却没人搭理, 又不好走, 闷了半晌, 正巧贾琰过来, 一腔火就直冲他来。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 神色如常的先拜贾母,又转身给邢夫人王夫人见礼。 宝钗素日没与贾琰见过几次,遇见了, 也不过点头问好, 不曾注意, 如今仔细一看,见他模样温和,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好感,连忙起身迎上来,笑道:“好兄弟,你来我们欢喜的很,只是你怪会躲清静,平常总不见你,今日逮着了,定要罚上一罚。” “不用宝姐姐说,我先自罚。” 说罢也不坐,自取了桌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仰头一气而灌,喝完将酒杯翻转,笑言:“宝姐姐看我诚意可够?”又作一揖,祝贺道:“此日君生花亦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贾琰着深蓝荣纹宽身窄的箭袖,用茄色五绞淡金柳束了腰,仅将一拢发髻盘起,用一木白透磐钗固定,整个人显得既干净又利索。 众人见他面貌清秀,言语大方,笑容爽朗,身姿如柏如松,兼之动作舒缓,不见丝毫扭捏,心里也奇了一奇。 贾母看了看,也招他上来,打量了一番,见他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个半旧的荷包,佩玉香囊一概都无,便不大喜欢:“你这般年纪打扮的如此素净可不像话。”让鸳鸯去取了镶金螭形蝉玉带钩与他挂上。 王熙凤在旁拍手笑道:“往日都说琰儿是个呆的,依我看最是聪明伶俐不过,不言不语就哄得了老太太的宝贝,改明我也这么穿,哪怕只得个糊窗的纸花,也算老太太疼我!” “我不过是赶着吃酒,来的匆忙,遂穿的简单了些,哪里值得嫂子这么打趣我!”贾琰笑着回了一句,方朝贾母正色道:“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讨您的主意,我六岁入学,此间已八个年头,今年想下场一试,方不负皇天厚日沐上深恩。” 这也正是贾琰这次来的目的,科举考试需要族帖,由族长出示,作用约等于身份证,贾家现在的族长是贾珍,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管理者,怎么着也得向上禀报一声。 贾母点头应道:“你有这个心自是好的,只是不知塾长怎么说?” “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好,好,”贾母不甚在意,只扭头朝王熙凤啐了一口,笑道:“你可瞅见了,我这蝉玉带钩可没白赏,你想讨赏,可得想想自己有些什么本事。” 玩笑两句,说族帖的事简单,让贾琏领着他往东府走一趟便可,便让他下去了。 离下场不过半月,贾琰这些天日日苦读,倒是辜负了这好韶光,此间出来,但见满目繁花似锦,处处软语娇声,天真烂漫,心神一松,就坐了下来,打算歇息半日。 这次宴请不过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宝钗,余者皆是自己人。 宝钗身边又坐着一少女,娇憨可爱,爽朗随性,贾琰不曾见过,想了想,应该是史家的小姐史湘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上排,王熙凤随侍在旁,三春自成一桌,宝钗薛姨妈史湘云一桌,贾环自己一桌,想了想,贾琰顺步就坐在了贾环旁边。 贾环正自己捏着衣角闷闷不乐,不提防身边坐了个人,便吓一跳。 “你怎么不解了?”贾琰指了指桌上的九连环。 “我解不开,连莺儿都笑话我笨,说这个是宝玉早几年都不玩了的,我自是比不了他,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过十岁稚龄,说起话来一团孩子气,脸颊鼓得老高,这一番赌气的话,只逗得贾琰发笑。 “你解了几个?我看看。”贾琰拿起九连环看了看,真心实意的夸赞,“就剩下三个了,环儿真厉害。” 他拿在手上研究了一会,可以先不解开第七环,而采取飞跃的方式解开第八环,从前端绕开就行了,剩下的两个自上而下的解就行。 贾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厉害,他不好意思道:“琰哥儿你更厉害。” “因为我比你大啊”贾琰跟他闲聊,“你方才为什么不开心?” 原来探春给宝玉绣了荷包,却没给他做,小孩子吃醋了。 贾琰随意安慰他:“三姐姐绣荷包也很累吧,况且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你是她亲弟弟,更该体谅她些,她闲下来一定会给你做的。” “才不会!”贾环道:“彩云告诉我,三姐姐说她只认太太老爷,其他一概不论,我和姨娘都是阴微鄙贱的见识。”又把九连环一扔,怒道,“我才不稀罕。” 一会儿又难过起来,口内嘟囔:“我想跟她好,我去找她,她是我的亲姐姐,可她却只躲我,骂我,姨娘知道我去找她,也骂我···” 贾琰心内叹息,明明都是孩子,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随便谁都能骂两句下流坯子,这封建制度真是害死人,亲姐姐的行为更是让贾环感受到亲情的淡漠,这种环境下成长,恐怕换谁都得心理失衡。 才十岁的孩子!没人教给他亲情的关爱,只被人挑唆着去怨恨,养成这般不讨喜的性子,又能怪谁! 贾琰的同情之心被勾了起来,前世他是独生子,一直羡慕别人有兄妹,这世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倒是全了,只不过看不上他的人,他也懒得凑上去,摸摸贾环的头,道:“你闲下来去找我,我给你做大船玩。” 一边说着,便见贾宝玉林黛玉一起过来了,两人许是拌了嘴,脸色都淡淡的。 吃了饭便点戏,贾母让与宝钗先点,宝钗忖度贾母喜好热闹,先点了一出《西游记》,酒席后又点《山门》。 贾琰对戏曲没啥兴趣,便想回去温书,只是起身时,又顿了顿,他来前并不知道今日是宝钗生辰,他既来了,又吃了酒,不好再装平常一样什么都不送,这就太失礼了,可他身上只有一本替书店修改的戏曲,那就送这个吧。 走近时,正听到宝玉抱怨,说他不喜欢这些热闹戏。 宝钗笑道:“这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极妙,你可曾听过?” 宝玉少不得凑近央求着她念。 宝钗便念: “漫搵英雄泪,······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钗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今日生辰,一改往日的素检,穿的甚为精致,上身着桃红银边卷荷叶小坎,下穿着一条藕色琴萝百碟牡丹裙,戴着玉攘的璃色儿项圈,端的是富贵丽人,姝色无边!此刻她声音舒缓,语调平和,这一番婉婉道来,连贾琰这个在现代见惯了美女的也不禁心里一赞。 宝玉喜的拍膝摇头,击掌直叹:“宝姐姐果真无书不知。” 宝钗看见贾琰,便道:“琰兄弟也点一出。” 贾琰摇头,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往日我多失礼处,还望宝姐姐勿怪。” “这是什么?”宝钗随手一翻,忽然脸色一变,冷笑道:“《松梅花凤缘》?我倒不曾见过这样的书,难得琰兄弟替我找了来。” 贾琰知她误会,忙解释:“原名是《鬃红烈马》,是妻子等候征夫的故事,没什么要紧的,我略改动了些,换了个名字。” 宝钗脸色和缓,将书放在桌子上,“你叫这样的名字,少不得叫人误会,何苦来?反倒流于下乘,趁早改了罢。”一边心下叹气,原先听小丫鬟们说,这贾家三爷爱读书,看他颜色清朗,本也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也是这般哗众取宠之人。 贾琰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赞同,也不辩驳不回复,只是笑笑又揖一礼,便径直而去。 宝玉见宝钗面色不愉,便引着她说别的话:“好姐姐,原先我见你背那词藻极妙,可还有别的?且说与我听。”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无书不知,这一讲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呢。” 宝玉听了便讪讪的,薛宝钗知晓黛玉的性子,也不睬她,只是和湘云又解说起台上的戏。 林黛玉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故拿起桌上的书来看。 谁知一看便入了神。 宝钗见她喜欢,遂说让她拿回去看。 林黛玉碰上喜欢的书便有一个习惯,非要一口气看完才好,也顾不得看戏了,抱着书便回房间,一直看到日下西山,因此也错过了众人把她比作戏子取笑的事,倒省了一顿气。 “姑娘可还饿?要不我再去拿点点心来吧,厨房有新蒸出的莲子核桃酪,那个还软和些。”林黛玉晚上因为急着看书就没吃多少,屋子里虽有点心,可都是昨日剩下的,黛玉脾胃又弱,紫鹃便想着去厨房再领些。 “不必,没的总为我麻烦人。” 紫鹃拿了茶杯与林黛玉漱口,劝她,“姑娘心就是太重了些,这也就不说了,你既想的如此多,怎么不多考虑些自己,明知道自个的身子,还不好好将养。” 林黛玉敷衍的点点头,自己坐在床上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独活 刘媪媪从黛玉那里出来后,一直绷着的心倒轻松了一点, 看见郎屺, 也不再冲他冷着脸, 主动跟他说了话。 “我不坐轿子或马车, 我骑马走。” 郎屺没有反对, 只道:“那去换身衣服吧。” 刘媪媪便将身上的衣裙脱下, 肩膀那块还有着湿润的痕迹, 她摸了摸,就找了块青布将衣服小心的叠放好,塞进包袱里,另换了一身。 上边是红缎地裘如意纹冬褂, 下边是藕荷色马面裙,裙里套着裤子, 方便骑马。 她个子不算高,上马时不好上, 郎屺便想托她一把, 可伸出的手却落了空。 刘媪媪后退几步, 助跑跳起, 准确地蹬在马镫子上,抬腿就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动作利索又灵活,显然是骑惯了的。 虽没有出身权贵, 可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 女工不想学就可以不学, 反倒是医术,骑射这些不该女儿家学的东西,父母见她喜欢,便由着她的性子来,从某方面来讲,她比其他闺秀女儿都要娇宠。 如果没有郎屺的意外提亲,到了十八岁,她或许就会听从母亲的安排,嫁给姨妈家的表哥,姨妈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甚是疼爱,表哥性子温和,十分听她的话,可她当时不知哪个筋搭错了,愣是给自己选了一条并不适合她的路。 刘媪媪挥鞭疾驰,穿过崎岖小道的青山,穿过熙攘热闹的夷县,等到夕阳半落时,终于来到渡口的长亭处,她跳下马,拎着包袱等后面的银杏。 郎屺一直跟在她身后,他站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四方形的匣子,匣子很古朴,从外面看不出放了什么物件。 刘媪媪眉眼未动,当他不存在。 等了不到一刻钟,银杏就从后面赶了上来,她跳下马,趔趄着走路,显然是伤了腿,可就跟没事人一样,一瘸一拐的背着两个包袱,去问船家有没有往柘县方向的船。 她的丫鬟都随了她的性子,外柔内刚,决定了的事就雷厉风行。 银杏没一会儿就走了过来:“姑娘,往柘县的船没有,不过一个时辰后有往赣州的。” 刘媪媪的大哥就在赣州,做皮毛生意,虽然她的大嫂有点抠门,知道她被休了肯定要横挑眉毛竖挑眼,但为了能快点离开这,忍忍就过去了。 她背起两个小包袱,跟银杏两个人,相携着上了船,期间没有看郎屺一眼。 在上了船后,刘媪媪充分发挥了嘴甜的优势,跟一位满脸胡渣的大汉换了个靠窗的位置。 而刚一坐下,她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她颓然放下手,将头埋在臂弯处,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还是喜欢他。 还没有走,她便生出思念。她忍着不去看他,忍得整颗心都揪着发疼。 更舍不得的是,等船一开,他和她就再没有交集了。 他和她再没有关系。 银杏满脸心疼,可也不去打扰她,哭就哭吧,哭出来便好多了。 过了一阵,船外传来小童清脆的叫卖,“十般糖豆沙糕,炒香栗小酥桃,青梅花生拌儿蜜枣呀,样样齐全随您挑!” 银杏心里一动,姑娘最爱吃炒栗子,船还没开,不如先下去买点零嘴,让姑娘也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一抬头,却见刘媪媪没有哭了,而是眼神怔怔的望着窗外。 “哎,姑娘,你去哪儿?” 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往外跑,银杏没拉住她,急忙起身跟着,可刚走了几步,想起两人的包袱没拿,又赶紧回来拿包袱。 这一回来,银杏眼角儿一瞥,从窗口处往外瞧,正好看到了依然站在渡口的郎屺。 银杏叹口气,复坐下来,不再追了。 郎屺还是站在那个位置,动都没动。 跑的太急,她到他跟前时没能刹得住脚步,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离得那么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独活香。 大冷的天,她鼻尖竟冒了细腻的汗珠,可她的眼睛却是格外的亮,透出奇异的光彩。 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为什么送了她这么远,为什么还要在原地等着她,为什么让她觉得,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郎屺仍然是面无表情,一丝波动都无:“什么为什么?”顿了顿居然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好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刘媪媪只觉得自己傻透了,她竟然会异想天开地认为他有什么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无非就是不喜欢她而已。 看他的反应,还有什么可问的,他来送她,可能只是因为良心不安,送送她,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他便再无负担,可以一股脑就把她丢到身后了。 郎屺皱眉看她,似乎还在对她的去而复返表示疑惑。 虽然她经常在他面前丢人,可从来没有一次,让她觉得像现在这般羞愤欲死。 他都给了她休书,她居然还会自作多情,慌慌张张地像个傻子! 对了,休书! 刘媪媪终于找到了解释她回来的理由,她从衣袖里拿出那封休书,一把扔在他脸上。 “我回来是想问你,凭什么你想休便休了我?我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条?不要跟我说这上面这些狗屁不通的话!” 她表现的极为愤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自作多情的难堪。 那封信笺飘飘乎落地,刘媪媪仍觉得不解气,她捡起来几下将它撕地粉碎,然后道:“我要和离。” 刘媪媪指了指自己已经散下的头发,理所应当道:“我今后还要嫁人,我不能背一个被休弃的名声。” 说到最后,也不单单是掩饰,或者发泄,更多地却是为了气他了。 她了解他,所以最知道怎么气他,果然,这句话说完,她终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抹伤痛,可她并没有开心,他不愿她嫁人,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而已。 郎屺脚下可能是踩了什么东西,竟然踉跄了一下,不过瞬间就稳住了身形,他点点头,道:“好。” 他再次将那个四方形的匣子递给她,淡声,“这些东西,权当我给你添妆吧。” 刘媪媪本不想收,但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改了主意,她接过来,道:“多谢你,嫁妆丰厚一点,兴许还能找个好人家。” 她不是尖锐刻薄的性格,可对比他的云淡风轻,她实在太痛苦了,所以这样让他痛苦,她心里便好受一点。 她想,或许他是对的,现在分开,还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否则感情不对等,终有不忿怨怼的那一天,等到那时候互相伤害,只会变得不像自己,徒留一张可憎的面孔。 刘媪媪突然觉得无力,她将那个匣子塞回他手里,低头说了句“对不住”,便匆匆转身。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上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啊!” 渡口旁边有一片小树林,她挣扎未果,被连拖带拽的拖了进去。 树林里有些低矮的枝杈,棱角尖锐,她被大力推撞到一棵树上,顿时只觉得整个后背都麻麻地疼,不等她痛呼出声,前面就又被拥进一个宽大的怀抱。 独活香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孤寂又心颤的味道。 刘媪媪一怔,随即喝道:“你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放开我!我要喊救命了!救——” 郎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力气之大,让刘媪媪觉得害怕,她使劲踢他推他,他都没半分反应,她挣脱不开,便张口咬在了他手上,可直到他的手被咬出了血,他还是没松手。 而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一道压抑痛苦的声音。 “求求你,别忘了我。” 郎屺紧紧抱着她,满口苦涩,“就算有一日,你另嫁他人,子孙满堂,也别忘了我。” 如果她都不记得他,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再记得他。 刘媪媪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然而却被他语气中的哀伤所怔住,不再挣扎。 她心里唾弃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他抱一抱她,她就又心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心口却跟着他一起,钝钝地疼。 甚至还有个疯狂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叫嚣,回抱住他!别让他离开! 没想到,她竟然贪恋他的怀抱至此,连自尊都顾不得。 可万一会有新的转机呢?丢脸算什么,是她先喜欢他的,所以开始她便输了。 刘媪媪伸出手,她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次再失败了,她绝不会再回头。 仿佛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就在她的手碰上他腰背的瞬间,传来银杏的大声呼喊。 “姑娘!船要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媪媪咬牙,装作没听到,她一下环上了他的腰,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堵上了所有的自尊。 她轻声,“云英,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语气里带了紧张c期待,和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乞求。 郎屺没说话,却是慢慢松了手。 刘媪媪在他无声的动作中知道了答案。 好奇怪,往日被他拒绝时,还总觉得难堪,可这次只觉得很累,似乎所有的心力都被消耗光了,再生不出多余的情绪。 她收回手,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没有爱恋,甚至没有愤怒,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她平静道:“我一定会忘了你。” 这次她再也没有回头。 郎屺猛然转过了身,他指甲嵌在树木里,弯着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知道,她彻底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才二十岁,可是却把一生都看完了。 这一生,什么都没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109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但进了考场之后, 他却不确定了。 他头晕眼花直想吐。 他知道古代的考试很考验身体素质, 自从他穿来那天起, 就一直都有注意身体, 早上绕着桃花源十圈起步, 不单单为了考试, 古代医疗效果不行,疾病治愈率低,他很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平常不挑食(重点是也没条件让他挑), 每顿八分饱,锻炼身体, 早睡早起的,所以他的身体相当不错。 这次也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而是他旁边的人。 古代考试还是很严格的, 半夜进场, 进场前搜身, 必须是单衣单裤单鞋,防止带小抄, 考试只需带书具就好。 搜身后考生还可以领三只蜡烛,随后就进入考场, 先睡觉, 第二天天明再考。 考场是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 用木板和周围的人隔开,因为人数众多,小隔间一个挨一个,甚是狭小,前面是书桌,后面就是床加恭桶,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进去之后门就会被锁上,之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直到三天后交卷。 他旁边的考生许是吃错了东西,夜间又着了凉,刚一发卷就开始拉肚子,且耐力持久,气味浓郁,一拉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拉完,没过一刻钟,他又开始了第二发。 贾琰的嗅觉特别灵敏,他们离得又近,现在他感觉整个人都浸染在一股屎尿的味道中,旁边那人还在“呃··嗯··”抑扬顿挫的使劲,明显是在憋个大的,一阵“噗噗”的声音传来,那考生舒服的松了口气。 贾琰一侧头,将才吃的早饭,一点不剩的全吐了出来。 这是生理恶心反射,真心控制不住。 贾琰定了定心神,努力去看试卷。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和墨义,都是纯背诵的东西,前者就是摘录经书中的一页遮去几个字,相当于完形填空,后者是用经书提出问题,用原文回答,相当于简答题。 帖经考的是《孟子》中的梁惠王的下篇,墨义的几个问题也不难,粗粗看了一下,贾琰松了口气。 苦学五年,他优于别人的是他的学习方法科学,又是成人的思维,所以见效快,但这也是劣势,他的思维已定型,文章更多的是照着命题迎合的,空有表,里却不够。 所以帖经和墨义是他的主抓项,他不能失分。 他爷爷是书法大家,毛笔字他也是从小就练的,他一向好强,草书行书楷书都不错,只是科举规定只能用馆阁体,很是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中午官府送来的饭食是四个饼,一碟子腌菜,加一份粥。 贾琰觉得空气里还是有股味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吃,遂强忍着吃了三个饼。 哪知道下午才想着答题,旁边的人又开始拉了,他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之后两天也是这样。 旁边的人不停的拉,他不停的吐。 三天没吃什么东西,贾琰气力已到极限。 旁边的考生该比他身体状况更差,本以为会被抬出来,结果人家还在坚持考试。 贾琰到最后一场策论的时候反倒被激起了气性,也不想那么多了,放开手脚畅所欲言去答题。 门被打开的时候是第四天早上,朝阳喷薄而出,和风日丽。 他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 “在下卫敬秋,真是对不住兄台了!”卫敬秋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此时正冲着贾琰连连作揖。 贾琰见他腿肚子都在打颤,赶忙扶起他:“这也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两人颇有些难兄难弟之感,只是身体不支,也不好多说,交换了姓名家世,便匆匆而去。 贾琰拿着自己的文章试题去找钱木斋,钱木斋起先不理,贾琰把贾母赠送的蝉玉带钩双手奉上后,钱木斋才喜笑颜开的让他坐下。 “啧啧,”收了东西的钱木斋分外满足,一手抚摸着“怀胎五月”的肚子,一边摇头晃脑:“你这是答的什么破烂?” 贾琰心里骂娘,面上还是笑如春风的凑上去:“我胆小,老师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看似词藻华丽,实则故作高深,满纸空言,庸俗鄙薄,狗屁不通!”钱木斋说的唾沫横飞,显然是真心看不上。 贾琰有点心灰,科举重八股文,内容必须用古人语气,观点必须与程朱理学相同,若有与之不同的观点则无法通过考试。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c字的繁简c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种专讲形式的科举,自然逐渐造成考生内容空洞,思维僵化。 贾琰自有一肚子的所思所想要直抒胸臆,然而在这种考试制度下,他不能讲。 他一个现代理科生比不上真正的古代文人大家,既能表清达意,又能避开忌讳,只好选一条最稳妥的办法,抛弃了部分内容。 “我还没说完,你哭丧着脸做什么?”钱木斋一抬眼看见贾琰那副衰样,乐了,拖了个长腔,直把贾琰吊的七上八下的才道:“不过现在考官就爱你这华而不实的腔调,可惜你还是愚笨的很,做都做了,还不彻底些,半拖半拉的,看着让人心烦,过是没问题的,名次不会很好。” 说罢将纸卷一把掷在他身上:“滚吧,下次没什么好东西就别登门。” 到了放榜那日,果真如钱木斋所说,过是过了,录取七十三名童生,他排在六十一,第一名巧了,贾琰也认识,正是考试坐在他旁边的卫敬秋,没想到那人看着瘦弱不堪,心理素质倒强,那几天两人都不好过,一个吃了拉,一个吃了吐,贾琰自觉受了影响,卫静秋照样头名,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实力超群,即使受影响也能碾压。 贾琰对这个成绩不甚满意,贾母却是极高兴的。 贾母是金陵史侯家的小姐,簪缨世族出身,后嫁与贾代善,历经荣国府的鼎盛时期,现在贾府看着富贵繁华,她却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实际上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也无力再管。 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贾府为勋贵之家,除开早逝的贾珠,已经数十年不曾有人在科举上进学,何况贾琰一个庶子,本就不多期待,现在竟然考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元春封妃省亲,贾琰进学,在贾母看来,这就是家族代代延续的好兆头。 于是特特把他叫来,好生勉励了一番,问他平常吃什么玩什么,丫头小厮使得的可还顺手,有什么不便。 贾琰便趁机告诉贾母,现在他师从钱木斋,已经不大去族学了,想把族学的束脩撤了,转到钱木斋这边来,贾母自然无不可,又说以后每个月再从公中给他加十两的束脩。 恰巧贵妃又差人送来一个灯谜,于是贾母就命各小辈儿来猜灯谜。 不一会儿,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史湘云并三春便都来了,又去传贾环贾兰。 众人看见贾琰在这里,都有点惊讶,贾母便向众人宣告贾琰中榜的消息,众人便上来道贺。 贾琰看她们要猜灯谜,自己最不擅长这个,便想要走。 贾母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儿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接触了几次,发现竟是个极有主意的,一言一行也温和有礼,难得是不卑不亢,没有庶子身上那股小家子气,贾母有心让她们小辈亲近亲近,就不让他走。 贾环后来去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果真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大船,长三尺,高也三尺,里面应有尽有,精巧非常,放在水里就能动,还能随意折叠,贾环喜欢的天天睡觉都放在床头。 他在贾府就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贾琰不过给他做了些哄人的小玩意,他便觉的贾琰真心待他,与贾琰愈发亲近起来。 贾环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递给贾琰。 盒子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甜酸乳瓜,一格放着红莲蒸坭双色糕点,“给你吃,你不喜欢的话回去给磐月和羊花。” 贾琰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揣袖子里:“谢谢环儿。” 至晚间有太监过来,将礼物给猜灯谜猜对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炳茶筅,只有迎春,贾环,贾琰没有。 贾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也没猜对,跟你作伴,你难受什么?” 贾环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 贾母也来了兴致,让人做了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让她们各自再做一首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琰绞尽脑汁想了一谜写上去。 大家和他不熟,对他多有好奇,又见他小小年纪就中榜进学,想必学识是好的,一时都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道: “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 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众人都大笑起来,宝钗笑道:“这可跟环儿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琰在旁边动也未动,托起茶杯喝茶,道:“你们先别急着笑,可都猜出来了?” 众人一想,竟然没有头绪,有时候越是这类白话越不好猜。 “我猜到了!”宝玉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不是林妹妹的林字吗?” 林黛玉也猜到了,只是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0 如果您发现是防盗章,说明您的订阅不足百分之六十, 需要晚一天看  贾赦不知道刚刚从哪位小妾的房里走出来, 一身脂粉味混着酒气, 他摸着胡子打量了贾琰一会儿, 见少年芝兰玉树,不卑不亢,颇为满意。 荣国府有两房, 大房从贾赦到贾琏都不爱读书, 连迎春在女儿中都才情一般,二房从贾政到贾珠到贾环, 于文章上都不错, 贾宝玉虽不喜, 但灵性十足,一般人也及他不上。而女儿中,贾元春更是被封贵妃,连庶女探春也精明能干。 刚开始贾琰说要读书,贾赦只嗤笑了两声, 一来是因为贾政而厌恶读书人那些拿腔作势的派头, 二来也是因为轻视, 不信这个庶子有多大能耐。 这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 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长期居于弱势时,索性自弃, 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头, 自己先踩起来, 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方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现在贾琰真学出点名堂了,那就不一样了,贾赦的心里自觉压过贾政一头,连贾母最近也对他和蔼了不少,于是现在看贾琰,也带了点满意。 面上却不显。 “不过是个秀才,也不值当什么,”贾赦斥他:“莫学了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有个什么奇异的玩意,便当宝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自觉上脸,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这是暗讽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了。 贾琰自动把他的话翻译为“胜不骄败不馁”,诚心应是。 贾赦又道:“你如今在园子里,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我不能时常亲近,你便多走动走动,老太太看着欢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贾琰心里打了个弯,笑回应:“院子里姐妹众多,才华性情极好,儿自觉多有不及,一对比,越发显得儿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学业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顺心。” 贾赦撇他一眼,冷笑两声:“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贾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闲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烂漫,几个小丫头懒懒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闹。 在院子偏角的树荫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正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二姐姐,”贾琰笑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们屋子里吃去。” 迎春抬头,见是他,也轻轻的抿嘴笑了笑,脚步轻快的随他一起进屋。 贾琰手里的食盒是他自己设计做的,分三层,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盘,应有尽有,而且都凹出了具体形状,即使颠簸,放进去的食具也稳稳当当,用郃木做内里,起保温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装饰于外,上题“客食暖,还寒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开,瞬间香味扑鼻:“满芳轩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来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饯蒸青笋,一道黄陂鱼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还有几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温声问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这许多闲钱来?” 贾琰取了一双玉筷,一把木勺递给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红枣数枚,去皮核,煨一宿,极糜,浓稠正好,晏昼时用,最益人。满芳轩以菜品闻名,我却独爱这粥,二姐姐,快尝尝看。” 见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问。 只是又迟疑道:“《德规鉴》里说,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劳什子书做什么?”贾琰皱眉,知道劝她也没用,转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吗,我既送了来,你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我一片心意?” 贾府四位小姐,那是按着琴棋书画培养的,迎春是“棋”,以前来的时候,也多见她自己执子而下,但贾琰与她下了几次就发现,迎春并不是爱棋之人,问她,她只道:“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丫头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担了这名头,学就学罢,总归也没什么。” 诗词歌赋她不爱,女孩子那些首饰花钿她也不爱,时间长了,贾琰才发现,迎春其实是爱吃。 但她的爱吃并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几块点心,很是克制。 因此她对着这些美食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下,等贾琰一劝,她就安然的坐下了。 举筷的时候才发现贾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贾琰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壶酒,冲她晃晃:“我有这个足矣。”又笑了笑:“庆贺我再次中榜。” 迎春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兴。 贾琰取了一个盏杯,临窗而坐,自斟自酌。 贾琰异世而来,初到时,纵使心性坚韧,然亲人,朋友,事业,种种过往瞬间隔断,无处可寻,故每天恍然若梦,很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子。 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到这个不同母的姐姐这儿来。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又不希望有人来劝慰他,以提醒他生命里曾经一切已经失去。 他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迎春也不问他,她就干她自己的事,看书,绣荷包,穿花,数米珠,有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发呆。 后来一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话他俩儿是在参禅。 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别扭。 这次迎春本来以为贾琰坐坐也就走了,谁知他却开了口。 “二姐姐,”贾琰拿着酒杯冲她笑:“你这一顿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这怎么说?”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去向钱木斋请教,钱木斋却没有再收他的银子,端出了少有的认真郑重,跟他促膝长谈,说他的科举之路已经到达顶头,就是个秀才,今年乡试绝对再无希望,让他三年后再考。 贾琰心里明白,即使三年之后再考,钱木斋仍可以辅导他功课,现在钱木斋却连束脩都不收了,明显是暗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三年后他也考不上,劝他另谋出路,勋贵之家弄个闲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执着于科举。 钱木斋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别人,他才不说实话呢,考一辈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你来给我评一下,”贾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马有千里之行,无人不能自往!人有纵天之志,无运不能自通!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贾琰笑着问她:“二姐姐,你觉得可对?” 迎春听了,点头赞同:“这话很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有纵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你罢。” 说罢她长叹,似有无限怅意,脸上是一贯的淡然。 贾琰冷笑了一声,仰喉将酒一饮而尽,就疾步而出。 门外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媳妇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绣橘,见贾琰出来,就拉着那媳妇到贾琰面前。 “三爷你给评评这个理,”绣橘一把抓住那媳妇,从她头上拔下来一只溜银镂空梅花簪,随后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妇一个趔趄。 绣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让贾琰看,气愤道:“这簪子明明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给我们小姐的,今儿就戴在她头上,这也太张狂了些儿。” 那媳妇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唤做连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软弱,在院里简直是横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贾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这话儿说的,我不过是看着好看,小姐心善,就让我戴着稀罕一会儿子,绣橘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一顿,气性儿也太大了。” 绣橘啐了一口:“我呸!让你戴,那是土地爷逮屎壳郎,还怕脏了手呢!” 迎春听到动静赶忙出来,道:“何苦来!左不过就当赏了她罢!大家都安生些!” “小姐,”绣橘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前儿才给你的,你转眼就赏给这个婆子,也太不像话了。” 迎春还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妇听到迎春的话,眉梢尽是得意,贴着身子又站过来,笑道:“唉,姑娘消消气,我得罪了你,任你打骂都行,可你非要拉上小姐爷们陪你一起闹,就忒不像话了。”说罢就舔着脸又来抓绣橘手上的簪子。 谁料她手刚伸出,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了数米,头正好磕在院里的花石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媳妇伸手一抹,登时就鬼哭狼嚎起来,又哭着说要找太太做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