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献》 正文 -1.1- 奇怪病人 秋风吹落叶,落红满人间。 朴实的家丁打扫落叶,在春雨城“神一茅”的门前。 天空染着落日的颜色,中年男人做完了最后一个外科手术,就着头顶红云,捧着厨房阿姨准备的海鲜面,静坐在院里大树下的石桌旁。 “啊!最近开始觉得秋天很凉啦,我也到了这个年纪。”他喝了一口热汤感叹道,短短的胡须打算和面碗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不远处有女人的沙哑呼声。“请问,是神一茅主上神医吗?” 他在树下往那里看。他永远也分不清人们究竟是叫他上神一,还是尊称他为上神医——总之听起来都不吃亏。“是的,我是上神一。” 这个女人穿的比沙漠居民还更沙漠。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只给人看她两颗眼珠。她向他靠近:“我早上和您的助手说过,等您一天工作完成,想和你单独见面。” “哦!”上神一一拍脑袋,他完全忘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老了,他想。“是的,是有这件事。你不介意我边吃边谈吧?” 女子一边摇头一边接近。“我叫林三。” 她的声音好沙哑,但看上去并不像是老妇。上神一皱着眉头,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不是普通的病患。“林姑娘,请直接说明来意吧。” “我我想您为我动手术,改变我的容貌。”林三站到石桌前面,落叶在两人中间飘落。上神一没有随便拒绝,而是问道:“林姑娘,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我不擅长整容手术。你要再往北去,云裹国那儿有很多。” “不!我我应该如何解释。”她情急之中拔下自己的一边手套,上神一看到她那灰黑兼有,皱褶如苦瓜的皮肤。他放下面碗,起身拉过林三的手仔细观察。 皮肤完全坏死了,都是坚硬角质,估计皮下组织也一样。他抬头。“你这身打扮,是因为全身都这样?” 看着林三默默点头,他没有征求意见就取下了另一边手套。乍一看像是浴火灼伤,她的声音沙哑,似乎便是佐证。但是,不可能的,我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火伤。 上神一抛下只吃了几口的海鲜面,任他独自在风中变凉。“跟我来。” 林三跟着他走近神一茅最大的主建筑,右手边是大厅,左手边是封闭的一堵墙。上神一打开左手边一道门,请她进去。“这里的药味你是不是闻不到?”等林三进入手术室,他忽然问道。 “我只能用嘴呼吸。”林三肯定了他的猜测。 上神一关shàng én。“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卸下袖子的绑带,解下兜帽和头套,可以的话,腿也给我看看。” 林三好像踌躇了一会儿。“上神医是答应帮助我了吗?” 我得先确认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上神一到旁边准备接下来需要的器械。“你什么也还没告诉我,我从何答应起呢?” “我”林三呆呆站着说不出话。 上神一拿着器械过来,让她赶紧找个地方照办,嘴里也没有闲着:“你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千里迢迢来找我,总得告诉我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吧?” 手术室很大,两侧排着一共十来张只够一人躺的床。林三坐到一张床上,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上神一急不可耐。 “你这不是烧伤。”上神一劈头又问:“是毒吧?哪里染上的?手别闲着,先照我说的做,我必须看看你的情况。” “是c是灵毒业火。”林三赶紧开始照做,她先解开两手袖口的绑带,然后把兜帽拉到后背。上神一没等她一一做完,就抢过她的左手,将袖子往上一拉,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灵毒业火,这看上去哪是手,简直是烧成碳的柴! 他眉头紧锁,满脸严峻,感觉要大发雷霆。林三看他的眼神,怯懦吱声:“请,请上神医不要告诉别人今天看到的事。” 上神一没有说话,抄起一把手术刀稳稳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看见林三除了一开始本能地想要缩手,就没有其他反应,他知道还没有穿过这层“炭”的厚度。割下一点表皮后,上神一拿在手中搓动。看着像炭而已,本质上还是死皮角质。他在鼻尖用力闻了闻,一股药味儿?“你别老是不说话,这个药味是什么,灵毒本身?还是有人给你上过药?林姑娘,你要是什么都不说,上某就算想帮你也没有那个能力。” “是,是太白神医为我配的药,内外兼用说尽可能帮我稍稍延迟毒性”林三被追问得透不过气,结结巴巴,总算是吐出一句上神一想听的话。 “太白苦口那个死老头?”否则她可能活不到现在。“他让你来找我?”上神一顿时猜到了什么,手术刀被他丢回器械盘,声响让林三吓了一大跳。上神一定定看着她。“你想让我帮你,不是从外科手术方面是吧?” 林三怯生生看着这个脾气有点暴躁的大名医,愣愣地点头。“他说,他说你认识认识制偶师。” 上神一两手交叉胸前,紧锁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开过。“能串起太白苦口和我,你是什么身份?” “林家人,衍国双木林林家人。”林三低下了头,眼里有非常复杂的情绪流露。 刚刚死绝的林家!上神一叹了一口气。“的确你这灵毒业火凭我没法解决。你的毒恐怕已经深入五脏六腑,那老头给了你灵丹妙药,才让你活到现在还没有毒发身亡。” “我本来以为,您是公认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她抓住床沿,“但太白神医说” 上神一不准她继续说下去。“那糟老头能说什么狗话,无非说他内科搞不定的,我这个外行更搞不定。”他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这次没说错。你要找制偶师,我给你引荐。” 林三猛地抬起头来,两眼之中放出看见神仙一样的璀璨光芒。“您答应了?” 上神一望着林三这仅存的璀璨,忧伤而又彷徨,美得令人叹息。“医者父母心,林涧事我不管,对我来说你是一个病人。但这幅躯壳已经不堪再用,既然你知道了制偶师的事,说明你已有了抛弃这副肉身的觉悟。我总不能不告诉你,看着你去死吧?” 林三的双眸雪亮,狂热的希望之火在瞳孔里燃烧,她直接下床跪在了上神一面前:“请神医为小女子指明道路!” 上神一马上扶起了她。“你往北走,去云裹的明川城,神秘的制偶师就在那里。” 两人走出了手术室,林三要骑上马离开神一茅之前,又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倘若林三能够活下去,一定回来报恩。” 上神一对着她摆摆手:“快走吧,你一天也不要再拖。赶在老头给你配的药用完之前,必须按我说的找到制偶师。” “是,再次感谢。”林三说着走近自己的马匹。上马之前,上神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问她:“对了,我问你一件事。为什么拐弯抹角,而不是一开始就提制偶师的事?” 林三眨了眨眼,回答道:“这是太白神医交待的,说是不要立马和你说起他,得先用我的病症引起你的兴趣,不然你很可能会轰我出去。” “哼!”上神一咬牙切齿,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鼻屎,把林三吓了一大跳。“我现在一样要轰你出去,事成之后你不要再来找我,直接替我捎句话问候那个老不死。” “是,神医请尽管交待。”林三心想这个大夫个性十分突出。 “祝他早日归西。”上神一一字一句交待。林三愣愣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搭话,最后只好默默点头上马。 看着林三骑上马消失在远方转角,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治不了的又多了一个,我看我迟早要失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 明川之夜 数天后,云裹南部边境。 守关的士兵看着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个女人,提高了警惕。 “姓名。” “林三。” “林三?”士兵再次打量了她一眼。“哪里人?” “衍国。” “远道而来啊,到云裹做什么?” “求医。” “求医?”士兵觉得大为不对劲,他指了指对面。“你从南丸来的?他们国有个上神一你应该知道吧?云裹不会有比他更厉害的大夫了。” “差大哥不好意思,我被火烧伤了,丑得不能见人,听说云裹的大夫擅长整容,我来碰碰运气。”林三担心被盘问的过多,为免节外生枝,她表现得十分弱势和委屈,想借此博得一些同情。 守关士兵看她一副心焦的模样,确实生出几分恻隐,但直觉还是有些不妥,终于还是问道:“为什么蒙着面,把面罩脱了。” 林三眉头一皱,顿时有一股怨忿从眸中闪过,士兵并未察觉,督促她手脚麻利点。 “那小女子面部非常难看,差大哥您不要被我吓着。”说着林三先脱兜帽,再用戴着手套的手,从脖子处把面罩慢慢掀起。士兵目光紧紧追随,看着她不太情愿的将面罩翻到口鼻之间,不由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林三虽然好意提醒在先,但士兵这样的反应她见得多了。不过他总算没有“妈呀”一声喊出来,已经算是有相当的定力。 “好了好了,可以了。我只是尽本分而已,不是刻意要你在大庭广众出丑。”再看下去我今晚要做噩梦了都。士兵及时靠近阻止了她打算继续下去的动作。而林三眼疾手快,也就势迎了上去,暗地里流畅地将银元塞给士兵,然后又和他拉开距离,退回原位。轻声道:“还请差大哥可怜可怜我,对我的丑陋样貌不要声张。” 士兵手心握着三枚银元,我的天,老子一个月薪水,他的心里顿时踏实许多。又因目睹林三那有如马上要生蛆流脓的惨状,心里生出了更多恻隐。当下自作主张,决意做一个闷声发横财的踏实青年,挥手将她放行。 又过一些时日,林三来到云裹西南,由上神一提及的一座近海内陆大城——明川。 进城之前,她远远看着落在前进方向的日落,孤注一掷的宿命感油然而生。 或许,这里将会成为她过往的终点。 而后,她将在这陌生国度获得重生。 在这之前,她首要解决一下温饱问题,然后依照上神一的指示,去找那些或许可以为她重塑新生的人物。 她在客栈落脚,饭后她向店小二问道。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她来到明川的黑市街。 黑市街有一家古玩店,名叫“无宝家”,店掌柜是中年男人,留着杂乱的胡须,一双眼睛黯淡而深沉。林三进店后,他依旧稳稳的坐在台后,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三随便看了两眼,心里忐忑,飘忽的眼神和掌柜交汇时,掌柜终于问道:“客官想要些什么?” “一个雕像,没有眼睛。”林三快速回答,感觉像害怕被人听见一般。掌柜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姑娘你从哪里来。” “神一茅。” “神一茅?”掌柜一副心里有数的神态,缓缓站起身来,“你看,小店经营惨淡,就快揭不开锅了。” 林三心里微微激动,几步走到台前,两枚金币从掌心放到台上,被掌柜收走。他仔细看了林三一眼:“姑娘很有诚意。城中心的集市大树下,有一个卖伞的妇人,她若问起,就说是张九年介绍来买伞的。” “多谢!”林三心里起了波澜,脚步随着波澜不由自主地向外移走,掌柜提醒着:“离开以后,张某不会承认与你打过交道。” 黑市阴气重重,林三脚踏着刚刚落下的夜幕,却感觉出口处一片阳光灿烂。 市中心的大树下,妇人和林三对话完,林三又用两枚金币买了一把纸伞。妇人笑着让她到最近的茶楼上休息,挑一个看得见伞摊的位置坐好,并且要点好酒菜,务必丰盛。林三一一照做。 酒菜上齐,林三坐着看老妇离开了又回来,而一个客人这时忽然坐到她的对面。林三看着这个一脸沉静而稍带病容的美男子,仿佛听见命运的敲钟,一时间竟然荒唐地热泪盈眶。 美男子一直等到她平复了情绪,才轻轻问道:“姑娘从哪儿来?” “从必死的觉悟中来。”这是最后的暗号,当初上神医如是说道。 美男子点点头。“一路上辛苦了。” 林三只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鄙人骆修儒,姑娘请说明来意。”他彬彬有礼,甚至让林三有点不可思议。自报家门后,她简要说明了来意。骆修儒已经开始动筷,语带惆怅道:“林姑娘,丑话我一向说在前头,神医告诉过你制偶师并不是万能的吗?我希望你调整一下过度的期待。” “上神医如实告诫,林三铭记在心。” 骆修儒轻轻一笑,带着难以言喻的淡漠看着她。“这事情不会一蹴而至,在此之前”他深深的看着林三的双眸,喧闹的夜市就在楼外,轻声细语如在飘零。“你需要分享你来这里的秘密。” 即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林三仍然有些吃惊。骆修儒将她的眼神记在心里,静静的说:“制偶师奇淫巧技,为世俗医道所否定,想要消灭我们的人不多也不少,所以即使是上神医引荐你来,我也要确保万无一失,坦诚是第一步。” 已经没有退路了,林三告诉自己。“你想要我具体告诉你什么?”她的目光坚定。 “你的决心让人印象深刻。你放心,既然是上神医引荐,入场券你已经拿到,骆修儒会以相对应的坦诚回应。”骆修儒把酒杯喝干,充满诚意地和林三四目相视。“请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甘愿选择寻找我们制偶师呢?” 林三避开他的眼神,犹豫了一阵。“我已经灵毒入骨,命不久矣。” 骆修儒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子。“灵毒?这是很好的第一步。林姑娘,你从何而来?下毒者谁人?” “这”林三犹豫起来。他们不像上神医那般德高望重,名动四方,我可以说吗?她目光闪烁地看着骆修儒,似剑锋般的目光刺穿她,仿佛直接拷问着心灵。 但骆修儒同时也尽可能温和说道:“的确不是容易的事,对你来说是一场豪赌。不过,请林姑娘谅解,一旦和你订立契约,说明也要承担因你捎来的危险。如果你的背景非常复杂,处理起来又特别棘手,我不希望被蒙在鼓里,从而错误评估风险。”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他们是太白神医c上神医一起引荐的,我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了。林三的手心已经不会冒汗,即使不戴兜帽和面罩也不会脸红,但她确实感受到自己血流加速。“我我来自衍国c双木林的林家。” 骆修儒等她继续说话,但林三好像忘了。他皱了皱眉头:“你只说了一半。” 林三如梦初醒。她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有意隐瞒,隐瞒和坦诚是相悖的。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不能因此就熄了。“我,我” 骆修儒耐心等待着。 “我好多了。”林三说。“对不起,我有些害怕。” 骆修儒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谁?” “鸿鹄大学。”也许是害怕的关系,林三手掩胸口,沙哑的声音显得更沙哑。 “鸿鹄大学?”惊惶没有表现出来,骆修儒的手支着下巴,苦思在脸上蔓延。“衍国阙家人。” 望着专心致志的这位美男子,林三愣愣地不敢发言打扰。良久,骆修儒脸上的愁云散开。“林姑娘,你的灵毒还能撑多久?” “啊?”他忽然这么问,林三一下子紧张起来,恐惧瞬间冒尖,使她的语气骤然尖锐c骤然畏缩c骤然哀伤和恐慌。“最多十天半个月求求你,我等不了了,这里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我我的时间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少。” 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恐惧。骆修儒一直只能透过林三的双眼观察,她一下子表现出来的复杂情绪,反而使他深切感受到她究竟有多么渴望迎接制偶师的到来。“你不要着急,我的意思不是让你等那么久。相反,我和你一样着急。为免夜长梦多,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去哪?” “去哪?”骆修儒笑了笑:“你不会认为我就是制偶师吧?我们需要离开明川,去制偶师的所在。” 他似乎无心再坐,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顺利的话,三四天后,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本来我还要问你更多详细的事情,但我今晚要去准备准备,恐怕要等到路上再问了。” 话语全然消失了一样,林三就这么呆呆望着骆修儒。 “你早些休息,明早七点,北门出发。鸿鹄大学的确是大有来头,所以我们要尽快。”他对林三交待完这些,就离开了酒楼。 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林三消化不来,只能怔怔看着他离开。 等她目送他背影在街上离开时,那卖伞的妇人也已经开始收摊。骆修儒走向卖伞的老妇,老妇对他堆起笑脸。“骆子,事情还顺利吧?” 耳边是骆修儒的说话:“天大的麻烦啊,柳姑,这一次必须尽快处理,以免夜长梦多。” “麻烦?”柳姑不解。“能听到你这么说可不容易,要不拒绝掉算了。” 骆修儒淡淡一笑。“老狐狸引荐的人,一定要帮。不过这事仍然需要长老们定夺,等我放出信鸽,赶在天亮之前征求回复。” “这么说来,你明天就要动身?这可真是够急的。”柳姑感觉不太妙。“是什么样的麻烦?” “这位姑娘的对头,居然是阙家人。”骆修儒十分无奈。 “什么?阙家人?”柳姑大吃一惊。“那我们帮他,岂不是要瞒天过海?” “是啊,还要做的不露马脚。要是在中途,被这位姑娘知道我们幕后老板就是阙家人,只能灭口了。”骆修儒叹口气。“而要是被阙家人知道,会对我们怎样暂且不说,但八成也是要灭这位姑娘的口。” 柳姑苦笑着。“我说这位姑娘,还真是羊入虎口,在刀锋跳舞啊。” 她边说边远远向酒楼那边的林三微笑致意,并用手指了指无星欲雨的夜空。 “这样的舞才特别好看。”骆修儒道。“你去通知一下老张,最好离开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阙家人跟没跟踪她,要是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保老板们不会连我们也对付。” “好,我也去亲戚家玩一阵子,你们千万多加小心。”柳姑将伞收进她那可爱的木制小车,临走前又想起一事。“阙家人在衍国根基深厚,乃是名门正派,咱们会不会好心办了坏事,帮了邪道中人?” 骆修儒若有所思。“这就不是我们有精力调查的事情了,我看她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好咧,你看人我放心。”柳姑向他微笑道别。两人各自离开,林三继续坐了一会,一桌酒菜她也没有心思吃,便默默的也离开了酒楼。 当林三迈着阑珊脚步回到客栈,雨声悄然滑过屋檐,伴着她踌躇的心绪,惆怅了漫长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不计代价 林三抬头仰望洗过的天空,那北门的古旧城墙爬满了青苔,骆修儒倚靠在晨光写下的阴影。他的身边跟着三个陌生人。一个大汉和守城的士兵说着什么,秃头小个子还在整点马匹上的行装,唯一的女子塞给骆修儒早餐后走出城门阴影的轮廓,向湛蓝的云空若有所思地眺望。 看到林三牵马走来,骆修儒向他们三人打了招呼,这些人就一起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等到一起穿过城墙,看到城外的平原后,骆修儒才向林三介绍起接着一起同行的这些伙伴。背着长柄巨斧的络腮胡大汉叫做瞿虽凡,手脚利索非常的小个子是骆檀基,佩剑的那名女子是骆檀基的远房表妹,叫做石间溪。林三无心理会这些,听完介绍和没听一般。但她还是留意到,那叫做石间溪的女子是小个子远方表妹的事情。 因为她看着身为表兄妹的骆檀基与石间溪,就会忽然想起家乡,想起她死去的家人们。那片已经死寂的双木林里,还有一个她搏上一切也要再见的人还在那里等候。想起他的执拗与坚持,林三陷入了追忆与感伤。 扬尘北上的马匹,逃离着越过故乡追来的阳光,林三暂时放下了这些无谓的念想。只要此行成功,我就会有机会再回到那个地方。马蹄为坚定她的决心而奔腾,林三做好了对骆修儒据实相告的心理准备。 第一天日落,一行人来到河岸边的繁华小镇“甜蜜河”。骆修儒驾轻就熟找到落脚的客栈,告诉她明天渡过河流,穿过对岸的丛林再往北走三个白天,就能抵达目的地“落冠城”。在客栈就餐过后,石间溪提议到河边走走。 河水的拍岸和虫鸣此起彼伏,成群结队的小镇居民来这里享受晚风的甜蜜。林三深吸了一口岸边弥漫着沁人的如蜜花香,那香味像丝绸一般滑进身体,使她想起故乡萦绕在四周的树叶和泥土清香。三个男人沉默无语地走在前面,偶尔让路给迎面来的当地居民,或是抬头看看对岸树林托起的浮云。石间溪和林三跟在后面,听着孩童的欢笑声,不由自主寒暄了几句。 “像我们这样这么悠闲的散步,真的没问题吗?”林三环顾四周,看不出什么潜藏的危险。她听到石间溪快活的笑了几声,带有怜悯的看着她:“你好好散步吧,有什么事情,表哥他们会先觉的。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咱们过得可不是安逸的生活。” “你还这么年轻,跟着他们过这不安逸的生活,你的父母同意吗?”林三很久没有和人谈论这样日常气息浓厚的话题,言语间还有几分难以启齿。“我的家里人他们以前老让我不要到处乱跑,找个好人家”如今没有家人了。谈这样的话题让林三难过,但他不想逃避心里时时刻刻都会冒起的想念。 “同意不同意,他们也管不到我咯。我家在‘迎夕’,那儿长年战乱,前几年表哥来到这里时,父母就让我来和他一起生活,这个决定至今好几年,我也已经不想再回去。反正表哥接触的这活儿比较新奇神秘,待遇也不差。”石间溪从地上拾起几个小石子,哗啦啦一整把丢进河中,激起阵奇妙的声响。“再说,你说的好人家啊,就站在那里。” 林三愣愣地朝骆修儒望去,不禁哑然失笑。他当然有足够的本钱,来吸引身边相处的女子。“那你们?” 石间溪夸张地扁了扁嘴,拍落两手沾上的泥土,悻悻然道:“别提了,姑妈常说,女人中意的除了混蛋,就是呆子,总之永远不能如意。” 说着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连走在前头的三个男人也感到奇怪地回过头。林三看着石间溪那仿佛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想:“是啊,就是呆子,永远都是呆子。”她的心里,又想起了那张永远带着忧郁的脸。忧郁却又那么坚如磐石。当初逃出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快走,我会守着这里,一直等到你回来的时候。 那一天,就是这样的道别。他用鲜红的手掌狠狠拍着她身下的骏马,自己却在枝叶的闪烁中回头离去,冲向她正在死去的家园。石间溪的问候打断她的思绪。“你在想什么人吗?” 唉,我这是怎么了。林三对着她惨然一笑,当然她看不见,她只是从她的双眼中,读出一抹游离在远方的想念。 “为什么要来找制偶人呢?”石间溪给了她一声叹息。“心里有事放不下,为什么还选择这条路呢?” 林三看着她不说话。你永远也不要遇到我这样的情况。 “其实,他们觉得我和你都是女孩子,比较好谈到一块儿,让我打头阵”石间溪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然后挽起她带着手套的双手,真诚看着林三依旧美丽的双眼说道:“我告诉你,听表哥他们说,曾经有一个人,因为想要逃离他不想要的政治婚姻,寻求我们帮助。后来,我却听说他在得到我们帮助之后,反而最终走向自己曾经逃离的那段婚姻,使得原本和他深深相爱的恋人含恨自尽。” 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慌点拨林三的心弦。她是在告诫我制偶师可能会为我带来什么? “得知此事的他,却似乎不为所动,一直到现在也依然过着平稳幸福的生活。”石间溪逼近林间溪,“类似的事情有很多,我们有义务告诫所有人,制偶师不是外科大夫,对你的身体修修补补那么简单。他们更像是把你变成了另一个人,导致你连最初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原因都不在乎了。” 这双手很稳定,林三这样想。她的双手静静翻转,无声回握,一只蜻蜓从两人的视线快速穿过,分辨不清彼此的眼中,究竟所包含的是怎样不同的想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溪èi èi,你好像在劝我放弃?我啊,已经走投无路,想不出其他解决的方法了。” 也许这正是我想要的。变成另一个人,让他们都认不出我,才有机会冲出重围。 她看到了河对岸陆续出现归林的雀鸟。等我。她对远方暗暗诀别。什么样的代价都好。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见到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 他乡故人 河岸的波澜在甜蜜中远远的扩散开来,沉默在虫鸣和喧嚣映衬下更显深沉。 从河岸继续闲逛到甜蜜河小镇的路上,几个骆修儒的熟人偶尔擦肩而过,他们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则衣衫褴褛,他们一部分看似是小镇的居民,另一部分则毫无疑问是各种身份的林涧异人。 在遇到林涧异人的时候,林三能一眼分辨出他们。她需要远离他们,谁也不知道哪里潜藏着威胁。 “怎么样,最近收成如何。”途中骆修儒和一个看上去满面风霜的汉子闲聊起来,林三刻意避开这个人,和石间溪在旁边的小摊对陈放的小饰物指指点点。骆檀基贼眉鼠脑的独自站在一边,瞿虽凡百无聊赖,只好和骆修儒一起挑选些风言风语听听。 四面的人流络绎不绝,这汉子周身自然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所站之处行人默契地绕道而行。但他的声音不可思议的非常好听,有歌手的质感。他用这幅好嗓子语带粗俗地侃侃而谈道:“还不一个毛样,靠打猎维生。这回来猎最后一波沉鱼,不过好像出了点岔子,所以我刚从角前镇那儿回来甜蜜河,在这里等大伙儿呢。” “哦?有点意外?什么情况?”骆修儒似乎也有一些兴趣。“你们干了这么多年,最后一波出岔子,够巧的啊。” “奶奶的,都怪勘灵师,说今年在尖角湾繁衍的沉鱼是最后一波了,数量也锐减到只剩三成。这消息直接惊动了星盾会啊,他们说要保护这最后一批沉鱼。星盾会我可不敢正面硬来。”汉子一脸无奈,然后看了看身后的林三和石间溪。“操,没见着你带着小妞儿出来玩过,在谈恋爱啊?” “滚!别乱说话。”骆修儒赶紧让他闭嘴。“这一年又一年,也只有这时节才能看到你老鹿,你怎么从来不见有什么长进,还是见个ěi nu就这德性。” “就这样了,我这脾气,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长进。无非是多去了几个地方,多和猛兽来点亲密接触,闲暇时编个故事哄哄村里的小朋友。咋地,听你言下之意还有点想念我老鹿,来,请你喝酒。”汉子不肯放弃的盯着石间溪看了又看,“而且嘛,小妞身材不错,兄弟有福气,最好你卖个面子,让她们一起过来玩。你看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小白脸儿长得帅,就是不一样,不像咱大老粗,从来没感受过妞儿们炽c热c地c眼c神!” 汉子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但骆修儒全然不理他,继续说道:“我刚才在街头听到你们群里那个阿须在街头唱歌呢,你不是说想拿下这姑娘?鹿大爷碗里的还没吃完,这里又想另开一锅了?这样有始无终可不好。” 汉子白了他一眼,看够了石间溪,又打量起武装到牙齿的林三,虽然林三穿得宛如异域巫婆,但似乎体态仍在。骆修儒“嘿”了他一声,骆修儒马上一脸嫌弃看着他。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猎灵的平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竟然见着年轻姑娘,就满面猥琐,饥渴如斯。他快速问汉子道:“你提到了星盾会?你们要和星盾会干架?” 汉子对骆修儒的鄙视不以为意,仍继续说道:“我是不想的,不过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骆修儒眉头一皱。“言下之意,其他人想跟星盾会硬来?” 汉子走到墙边靠着,脱下飘出一股异味的长筒皮靴,手伸进去整理垫子,还放在鼻子下闻了起来,骆修儒和瞿虽凡看得很不是滋味。之后这汉子十分难得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态:“我多少和林涧异士有点交集,知道我们坊间猎户和你们的差距,但是其他人就不太一样。” 他看了看瞿虽凡,忽然问:“对了兄弟,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这边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我叫瞿虽凡。” “名字很响亮嘛!”他笑着吸了下鼻子,向瞿虽凡伸出那只整理鞋垫的右手和他相握致意。“你这斧头一般人玩不动,鹿羚角会牢牢记住你的!不说了,我得去喝酒了,你来不来?” “猎人集会我凑什么热闹,下次吧,我请你。”骆修儒摇头拍打着他的背。汉子便向骆修儒道别,大摇大摆穿过市集,消失在人群中。 “我一开始就猜他是不是你提到过的那个‘上虎山下豹海’的鹿羚角。”瞿虽凡被人称赞,难免有些高兴,等汉子走远,他对骆修儒道。“果然。” 骆修儒只是微微一笑。“他人很仗义,身手在一般猎户中也算是很好。” “可是剩下的那些民间猎户,甚至都不知道林涧异人的修为吧?”骆檀基暗地里一直在默默留意他们的对话,等完全看不到鹿羚角的身影,他才不动声色靠过来。骆修儒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些和我们都没什么干系,不过今年沉鱼之事我其实也有所听闻。但星盾会参合进来,似乎会对我们有些影响。” 他没有深入聊这话题,回头看了看好像惊魂未定的林三,安慰道:“不用担心,鹿羚角只是这一带有名的猎灵者,民间人士。” 林三点点头,心里的激动却难以抑制。鹿羚角?他是那个远房鹿家村的表叔?他知道我们家遭逢的巨变吗?我要不要和他相认? 不。不能相认,不能节外生枝,不能把他们也卷入这件事。林三因为忽然见到了亲人,心里一酸流下了眼泪。 骆修儒看不出她的心思,还道是她过度惊吓。几rén iàn面相觑,石间溪则软声安慰,看到林三害怕成这副模样,他们想到中午在树下小憩,林三打瞌睡时忽然噩梦惊醒的一幕,都觉得她可能一路走来万分艰辛,不禁为之黯然神伤。 “赶了一天路,有些事情我们这时候该坐下来仔细谈一谈了。”等林三情绪稍事平稳,骆修儒才对她说道。 “我准备好了。”林三决意忘了鹿羚角,抬起头时,目光的坚定令骆修儒永生难忘。他点点头,对其他三人说道:“散步的时间结束了,伙伴们,让我们回到客栈,开始谈正事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 不是选择 喧嚣被隔绝在窗门之外。石间溪转过身来静静看着林三和骆修儒。他俩对面而坐,骆檀基和瞿虽凡分坐两旁。石间溪走到瞿虽凡身边,对着他咳嗽两声,瞿虽凡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太满意地站起来让座给她,打算绕到对面去和骆檀基一块儿坐。 石间溪搭住他的肩膀使劲摁住,没好气道:“跑这么快干嘛,我身上很臭吗?坐下。” 两人一起坐了下来,瞿虽凡靠近骆修儒,而石间溪靠近林三。才刚坐定,就听见骆修儒给茶杯里倒水,他的声音合着水声,似乎是一个温和的开始。“林姑娘,为了尽早完成这件事,昨晚匆匆忙忙,没有来得及详细交谈,现在就让我们好好坐着聊一聊吧。” 林三静静点头,立刻就问道:“这会影响我的事吗?我是说我找制偶师帮忙的事。” 骆修儒想推杯水给她,想到她白天时候c以及刚才晚餐都一个人躲起来进餐,又感到犹豫。索性,本来想给剩下几人倒水的念头也就作罢。“林姑娘多虑了,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如果没有打算接下你这单,昨天晚上我当场就已经拒绝了。总之,衍国鸿鹄大学来头不小,但我们还承担得起这风险。我已经通过渠道通知了制偶师们,他们也认为不成问题。” 林三放心了些。心里想:既是如此,好像也没什胏hun èng饰业牧恕?br /> 果然,骆修儒马上便道:“其实,关于你的情况,我们已经没什胏hun èng实摹1暇瓜胍簧矸莸娜耍蚨嗷蛏俣枷氡a糇抛约旱拿孛堋n颐且湍闳啡系模枪赜谀阍凇良拧汀洌氡a艉筒幌氡a舻哪切┎糠郑魑鞘角暗淖急腹ぷ鳌!?br /> “沉寂?转生?仪式?”林三不明所以。 “是关于你想找制偶师帮忙的核心部分。”骆檀基在行李中摸索,最后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推到了林三的面前。“但在告诉你这些之前,为了我们的生存安全考虑,需要你再多了解一些事情。” 林三打开了面前的黑色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镶嵌灰白色晶石的银头环。她又看看骆修儒和骆檀基,骆檀基便负责向她解释:“如果你决定了要向制偶师寻求帮助,那么请你贴身戴上这个头环,直到你见到制偶师为止,都不能取下。” “这难道是某种奇特的契约吗?”林三拿出头环,除了晶石底座有点分量以外,头环其余部分都是轻巧的银丝松紧带。 “算是吧。”骆檀基分外严肃。“戴上这个头环以后,你遇到的事,说过的话,回头都不会记得。所以你要想清楚,自此你没有回头路。” 林三消化着他的话,面罩下惨然一笑。“我早就没有回头路。” “那就戴上吧。其实戴上以后,你想脱下也没那么轻易。”骆檀基收回盒子。 “那请你们先回避一下”林三有些困窘。“我的容貌,丑得无法见人,会吓着你们。” 四rén iàn面相觑,便一起先走出屋子。林三卸下自己的头套,将头环戴好。一瞬间,有种刺骨的冰冷从前额晶石处扎进她的脑海,令她一阵晕眩。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针穿透她的皮肤,侵蚀进了她的脑髓。 但也仅此而已,不过片刻时间,她便觉得一切如常。当她穿戴完毕,重新打开屋门迎四人进来时,骆修儒看着她头套下额头的突起部分,让谈话重新继续了下去。 “林姑娘,你对制偶师知道多少?”他问道。 “只是,从太白神医口中听说。”林三回答。“可以给我一个新的身体,让我抛弃旧的躯壳,从而展开新的生活。听起来就像奇迹一样。” “这个所谓奇迹,我们叫它转生仪式。”骆修儒解释道。“制偶师的称谓来自制造新的身体这一部分,刚才所提到的仪式,则是过渡新旧身体的‘转生仪式’。仪式过后,新的躯壳是转生者,而你,我们叫作沉寂者。” “沉寂者。”林三复述。有一种奇特的沉重从词汇里透将出来,她联想起石间溪不久前和她说的故事,不敢肯定它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 “最重要的部分是沉寂者。我们为什么这么称呼它。”骆修儒看了石间溪一眼,“故事你也听说了,也许你也会想到,在转生仪式前后,沉寂者和转生者并不会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 “倘若你寻求转生,是想向阙家fu ch一u——”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林三看着说话的骆修儒,他的眼里透出这样的信息。“那么最坏的情况,有可能不但觉得fu ch一u与否无所谓,甚至还可能和阙家某人结婚生子,幸福一生——这样的可能性,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样的话,我寻找制偶师还有什么意义。林三心中涌起一阵难受。fu ch一u与否无所谓?和阙家人结婚生子? ——但,这不是一个选择题。只不过是在原本很糟的事情上,再糟那么一点点而已。事实上,就算失望,希望也还在,只是更渺茫。 她几乎要失声惨笑。但她早已学会隐忍和克制。“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个选择题。” 心跳剧烈跳动着,身上的血液沸腾着。该死的火毒,似乎想要趁着她剧烈波动的情绪失控奔走。在这有一段时间没有这种迹象的火毒发作时,林三感觉有一双眼睛,能在远在天边的地方,直接看到她身体内部。——要镇静c镇静!她拼命在心里叫喊,信念奔溃的负面情绪不能让它继续蔓延,它可能会让火毒发作,也可能会让阙家人感应到我。 她忽然急切寻求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几乎是朝着骆修儒嘶吼:“告诉我!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骆修儒并不知道她发生的这一切,尽管对林三忽然的疯狂感到惊讶,但还是十分冷静地告诉她:“这是一个选择题,林姑娘。你可以选择带着永恒不易的坚定信念,踏向死亡。”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对fu ch一u有多么渴望!”林三汹涌的火毒沿着一条条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血脉奔腾翻滚,灼烧侵蚀,林三全身刺痛和剧烈搔痒,皮肤也开始产生奇怪的反应。 这一切,没有人看得到。即使林三这时已经全身发抖,并且站起身来,翻了凳子。 骆修儒只道她是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我知道的。我也有和你一样发誓fu ch一u——” 林三再也无法靠意志压制体内升腾的灵毒业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痉挛抽搐,全身的骨骼仿佛同时发生位移一样发出“格格”声响,抽筋的感觉同时从四肢五脏来袭,让她重重摔倒在地。沙哑的嘶吼从喉咙里爆发出来,令人心怵。 她拼了命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该死的剧痛却让她的手颤抖不停,药瓶从手里滑了出去,她想要立刻去捡,却仿佛有另一股力量阻止她一般让她把手缩回身体,继续在那儿抽搐不休。 “药——!药——!”林三撕心裂肺喊着。石间溪完全惊呆了,瞿虽凡一把从她身边冲出来,拾起地上的药瓶往手里倒出药丸。 “多少!”骆修儒也赶到她的身边,大声问道,生怕她听不见。 “啊——洒——”林三咆哮着。 她已经说不出话!骆修儒意识到,转而朝瞿虽凡喝道:“三个,快!” 瞿虽凡将三颗黑色的药丸放到他的手心,骆檀基扑到她身旁,将她的头和锁骨用手肘紧紧扣住。“水!”他对石间溪说。 骆修儒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的头套撩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让他此生难忘的情景。林三的脸炭黑色,质感犹如焦黑的苦瓜,皮肤的裂缝里已经开始渗透液体。他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飞快将药丸全部盖进林三口中,另一只手接过石间溪递来的茶壶。茶壶的壶盖已经被石间溪拿走,骆修儒直接对着林三的嘴灌了下去。林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努力将药丸咽下,又在地上抽搐嘶吼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 屋里慢慢的重新变得安静,她的皮肤就变得更加扎眼。石间溪呆呆看着林三的样子,两只手捂住了嘴,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流下了眼泪。“林林姐姐” 林三这时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她躺在原地休息了好久一阵,等到骆檀基放开了她,她缓缓问道:“你们说,这是一个选择题吗?” 这一回,骆修儒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 自问自答 午夜将临,灯火沉默。空气萃取着香甜和安宁,梦河里似乎流淌着真实的水流声。 所谓噩梦,是发生在甜蜜而宁静的时候。林三猛然睁开眼睛,探索着陌生的房间,确认自己身在何方。 我在甜蜜湾的客栈里。 她起床凝视烛火如豆。看来我只是打了一会儿瞌睡。 深呼吸过后,她揉着眼睛,将小憩前进行到一半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揭开的头套摆设在床头妆台,林三摘下手套,卸下袖口的束带,解开衣襟,释放自己的身体。 黑褐色的苦瓜皮没有一处完好,肌肤曝露在空气,贪婪呼吸着空气。连林三自己都好几次觉得,似乎应该散发出点恶臭什么,才算与之形貌相配,才算合情合理。 烛光享用着美食般,舔着她毁于一旦的曾经美貌,在她寸草不生的头顶留下阴影。 她走到镜前,看着自己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嘴上称作,心里却感觉莫名其妙的胸膛。 镜中这个人又是谁呢?站在妆台前,她这样问着赤身的自己。 是林中叶啊,只是现在化名林三。 仿佛有这样的声音在烛火中呓语,不带怜悯与同情,不带讽刺和嘲笑,只有如死般不容质疑的事实。 林三这会儿也忍不住顾影自怜,她想起一开始,也会垂泪一整夜,然后在哭泣中,不情愿地再次全副武装自己的那些时候。如今已经接受这样的自己,在即将迎来希望以后,她竟有些恐惧。 不会更好的明天总是存在的——就像骆修儒所说的那些,如果都不幸言中,那就是更糟糕的明天。 她无言拿起摆放在妆台上的药瓶。 这些药丸你每天早晚一颗,如果有突发状况,也可以马上服下三颗暂时压制。——林三就着水将药瓶里黑色的药丸吃下去,心里默念太白神医当初的嘱咐。 而这些药你每天早晚涂抹在身体上,可以减缓已经附着在血肉里的du su,不会让你的皮肤状态恶化太快,疼痛c搔痒和火灼感的概率和程度都会减轻许多。——她小心从另一个瓶中倒出膏状的黑色黏稠物体,仔细地涂在全身。 当你发现症状开始加重,我给你的药药效越来越短,很抱歉,那时候我的药就帮不了你了。太白神医当时也非常沮丧地扶着她的肩膀,恨自己没有办法救她于水深火热,林三常常为此默默感谢他。 她涂着药,镜子中的炭人跟着她来回重复着涂抹,看上去竟有些滑稽。额头上的头环在黑色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更加珍贵耀眼。 她好好端详着这块晶石,脑中闪过当时他们看见她的半张脸,就吓得说不出话的情形,纵然石间溪甚至为她哭泣,但她丝毫也感受不到有一丝安慰。希望他们今晚不要为此做噩梦。林三苦笑。那怎么可能呢,我自己都做不到。 头环的银丝绑带异常温柔地贴合着肌肤,戴着倒不觉得束缚。可是戴在她这样一个丑脑袋上,是那么扎眼。她实在不想细看她此时唯一的贴身装饰。上次佩戴首饰,在镜中端详自己时,可不像现在——如此c如此的丑陋。 她掩住自己的脸,很想大声哭喊出来,但却没有。 眼泪悄然在眼眶中打转,林三却没有任它们继续放肆下去。 她鼓起勇气,定定的看着镜子,目光集中在头环上的晶石,把它想像作第三只眼,忽略背景中那具干尸一样的脸。 这是一只通往未来,能带来奇迹的眼。 我能顺利重生吗? 带着即将破茧的恐惧,林三这样对镜中人头上的奇迹之眼喃喃自语。 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依旧是无言的沉默。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对吧? 她重新穿上内衣,最后将外套和头套放在床边。——头环一刻也不能取下,这是契约。然后她去推开窗,静静坐到床沿看着那张桌子。 ——最坏的情况,有可能不但觉得fu ch一u与否无所谓,甚至还可能和阙家某人结婚生子,幸福一生——这样的可能性,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想着骆修儒的话,她认真问了一遍自己的内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她喃喃自语。“但如果死了,连扭转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会消失。我又如何在九泉之下,面对我死去的家人?又如何对得起,还在林中等着我回去的他呢?” 秋风从窗口探进房间,围着烛火跳了支舞离开了。林三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看着烛火发呆。 “所以,这不是一个选择题。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我必须努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把fu ch一u的妄想变成事实。” 她下着决心,让夜包围孤独,双双共舞,然后睡了过去。 只是没有多久,又从梦中惊醒。这次她梦到了自己终于不敌灵毒业火,被侵蚀萎缩成一滩流脓的球状肉酱,一路执着滚到了衍国的家门前。 家门紧闭,林中再无人烟,那棵还没有来得及劈完的树木,居然还在那里,仿佛苟延残喘。 而那个原本应该等在那里的人看见她这颗古怪的肉球,一脚踢飞了她,并朝她吐了一口唾沫,无情关上了林家宅院的大门。林三已经不能说话,不会流泪,悲伤只能在肉酱中跟着身体转动,越滚越远c越滚越远 望着烛火成烟,一些事混着刚才的噩梦,在心里纠结不散。 假如转生之后,我将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将来该如何告诉他,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呢? 思来想去,她披上了大衣,在妆台的抽屉里取出纸笔,换上新烛,坐到了桌前。 她要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写下来。 如果还会有机会的话,再寄给他c或是将来自己亲自交给他。 笔尖开始在纸上缓慢挪动,窗风晃动烛影,纸张的边角翻动着,发出细微的shēn y。 更深的夜侵蚀了蜡烛的形状。 林三终于含着眼泪写完这封可能永远寄不出去的信。她将信小心风干收好,放在最贴身的衣服里,然后躺到床上,望着渺渺烛火发愣。 烛火再次成烟,银毯铺上地板,她这次在黑暗中深深沉睡,鼾声响亮而又无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 猎者集会 鹿羚角从慢慢睡去的街道又回到旅店,穿过堂中满眼的熟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一边的柜台前。镇上的旅店唯独这一家通宵营业,它是往来各界人士碰头议事,共聚交流的默认地点。今夜,此店属于猎户。 店家不在台前,鹿羚角对着后边的厨房使劲召唤两句,靠在台边看了一会儿门外泛光的灯笼。掌柜从后台出来时满脸堆笑,尽管每年至多见两三面,但鹿羚角这位大爷的豪爽他素来喜欢,印象也极其深刻。 两人在台前咕哝两句后,鹿羚角放了几枚银元,掌柜眉开眼笑地拍了一下桌台,振臂高呼“全场”,满座宾客跟着起哄。鹿羚角得意洋洋站到围观他的群众中间,高举手中杯向熟识的全场宾客致意,然后在其中一桌坐下。 桌上只有一个少年在自斟自饮,眉宇之间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他觉得好笑地对刚刚坐下的鹿羚角说:“从晚饭过后出去,已经好几小时了。一回来就老毛病发作请全场,怎么,嫖了个爽?” 鹿羚角伸手过去刮了他的脑袋一下,臭骂道:“去你妈的,老子是那种人吗?” “这难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你二十六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谈过正经的恋爱。”少年挖苦他。“不过我想想也合情合理,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一没房产二没积蓄,姑娘看不上你,唉!一个可怜的穷酸猎人。” 鹿羚角嗤了他一声,豪饮几口杯中物,让热意全身扩散,满不在乎道:“钱挣了不开心地花掉,挣再多也没什么用。” 对面故作愁容:“唉,师父选定师娘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陈裘,你今天好像浑身不舒服?过来给为师看看。”鹿羚角作势要揍他。 陈裘嘿嘿一笑,配合地作出要闪开的样子。“我劝你至少把一身寒酸行头换一换,你看看你,和普通打猎的没什么两样。你的猎弓没带吗?算了,我也没想看,肯定还是那把用了好几年的烂木头。”说着把他终于把他那把神气的猎弓从桌沿提上桌放着,装模作样喝了口酒。 鹿羚角不屑地看了那把猎弓一眼。“你还没被我骂够是不是,这里又不是猎场,你要炫耀这把ài shèn换来的猎弓多少次。” 陈裘感叹地摸着自己的猎弓,就像坠入爱河的愣头青。“欧山炼师作品,我炫耀多少次都不嫌少。” 鹿羚角嘿嘿一笑。“是,十枚金元,娶老婆的本,你剩下十年的内裤都不用买新的了。” “看吧,没领悟我刚才和你说的。咱带着这把猎弓四处晃晃,何愁少女们不自动排队在我身后。”陈裘嘴硬道。 鹿羚角的手停在空中,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少年眼眉间的万分得意,很久才回过神来,紧接着爆笑从嗓中呼啸而出。“哈哈哈哈,陈裘啊陈裘,这可是你前几年全部的积蓄吧!啊?去年收成极好,老子也给了你赚大头,那也只给你搞到三枚金元。你小子倒好,平日里是省吃俭用,回身搞一张弓,够老子花好几年!” “欧山炼师也够黑心的,连你裤裆子里的钱都给刮走了,你老实说吧,别不好意思,是不是她女儿对你飘了几个媚眼儿,整得你魂儿都散了,稀里糊涂就把老婆本都丢出来啦?”鹿羚角一副心疼闺女的表情看着陈裘,嘴里津津有味的吧唧嚼着牛肉。 陈裘脸红嚷道:“去你的,大师作品千金难求。你老人家是自己花光了钱,眼红我这‘九艺’神弓。” 鹿羚角看他着急,心想目的达成,就不继续跟他废话。“别大师大师的了,想起你去了衍国,没给我顺路找找你师叔,我就来气。” “师父你成心刁难我。别说我不知道师叔在哪儿,就算知道人家师公也不让见。”陈裘不乐意。 鹿羚角则是啧啧嘴。“也是,你师父不成材,连累你一起被师公踢出师门,不然你也学上乘武功,走林涧路了。” 陈裘脸上释然一笑:“师父,你这么说我可不太乐意。我就跟着你做个快乐的民坊猎户,偶尔客串一下猎灵者,就心满意足了。” 鹿羚角将信将疑看着陈裘,心想:狗日的,我他妈竟然感到有些欣慰。但想到“猎灵者”三个字,他记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眉头便皱了起来。 陈裘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独自沉醉欣赏着爱弓。“我想好了,就给它起个老九的别名。” 鹿羚角知晓陈裘在家排行老八,他老妈生他时候难产而死的事儿。这个老九,可谓是另有深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陈裘也拿起酒碗,跟他干一口。 “师父,你出去这么久,说认真的,是不是和今天晚上的集会有关。”陈裘似乎很了解他那样问道。 鹿羚角苦笑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陈裘收起九艺到桌边,看似漫不经心道:“我总算是见过师公一段时间,林涧异士的功夫不比我们民坊人士,所以我想师父你并不打算让他们冒险以卵击石,去跟星盾会火拼。角前镇的尖角湾猎场,您和桑海田两个人,如今已经是能够领导众猎户的领袖,以我跟随您多年的了解,您不会看着大伙儿冒着危险去送死。而按照你的性格,必定在后面搞点小动作。” “臭小子长进了,懂得明褒暗贬这一套了。”鹿羚角还是有几分高兴,顿时有种没白交这个徒弟的心情。“面对这么多人,不搞点小动作怎么行呢?你看看他们,都是这么多年老朋友了,喝过我请的酒,我怎么能眼看着他们去犯险。” “所以?”陈裘狡黠看着鹿羚角。 “所以?”鹿羚角的耳中传来了声声马蹄,夜已深,外头已经一片死寂,只有喝着他酒的这些老酒鬼还兴致高涨,等着一个人到来。“这不是来了吗?” 他往大门口看去,陈裘也随他去看。马头从暗夜中探出,抖着鬃毛嘶蹄两声。 一个声音大喊:“弟兄们,我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 两种声音 她拍拍马背,让迎接他的小二带着她的马离开,挺着腰杆站在大门口。贴身的一件蛇皮鳞甲上披着带有羽毛的大褂,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上面挂着一杆烟斗。眼角眉梢有些倦意,衣肩褂角沾着尘土,但嘴角的微笑依然动人心魄。 当她脚踏入店门时,嘴里哈哈大笑着问:“大伙儿喝的还开心嘛?”声音嘹亮大方,尽管缺些女人味儿。 “老鹿又包场请客,那必须是很开心啊!”西边角落有人应声附和。女人哈哈一笑,然后走到鹿羚角桌边。“够给面子啊,替我暖场,不至于让大家受冷落。” 鹿羚角无言举碗致意,没有说话。 “夜都深了,店家该关门了。”她向老板道。老板等小二安置好马匹回来,让他掩上了大门。 旅店里一群人停下碗筷,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她喝了几口酒,站到正中间,直切主题。“我就开门见山,今年不同往日,沉鱼迁徙,惊动了星盾会,眼看咱们今年要没了收成,大伙儿有什么打算。” “这地方是我们父师一辈,无数散户几十年来辛辛苦苦圈下来的地盘,如今沉鱼要迁徙,他们星盾会来凑什么热闹。”坐在西角的中年人再次说道。 女人从腰间拿出烟斗,点燃烟叶抽了一口,在大堂里走了起来。听着另有人应声而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要散场,理当风光满载,尽兴而归。星盾会说来就来,说插手就插手,咱这老liu áng了,反正倚老卖老的,跟他们杠!” 堂里有大部分人拍桌齐起。“跟他们杠!” 女人环视,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道:“我今年来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还不了解,哪位弟兄可为我解惑,说说这星盾会究竟是因何而来?” “我来!”东角落有个彪汉大声回答。“早前看场子,遇上了这伙人,竟认出我是猎灵者,便装模作样派了俩小角色来告诫我。说什么他们是星盾会的人,今年沉鱼的最后一次繁衍,他们要保护他们平安。我干哪,妈的,俩小伙儿毛都没齐呢,我就踢了他们卵蛋两脚。” “冼白疤你可别吹了,真踢了你还不顺手割下来现场开诚布公啊,是在心里踢的吧。想你当年和毒蜘蛛在猎场初遇,表面喝骂了人家半天,结果怎么着?哎哟妈的,回头就请人家喝酒称兄道弟了,这故事儿大伙儿听得多了。”女人笑得一口烟呛住,咳嗽停不下来。 彪汉听她竟然又当众揭他陈年往事,腔中炸雷般喝道:“桑海田大姐,我这不是艺术加工,戏剧化叙事嘛。你干嘛逮着不放提这陈年旧事呢!” 桑海田笑着摆摆手:“这不是你的优点嘛,提提又不怎么。” 人群借着酒意,情绪高涨,哄笑声中有人起哄:“老冼啊,桑老大夸你呢!高兴得尿裤子了吧?” 冼白疤面色一横,炸雷般洪亮的嗓门又吼道:“去你妈的,给我认真点,老子还没说完呢!” 桑海田让大伙儿稍安勿躁,好让他说下去。冼白疤清了清嗓子,拍大腿继续道:“我这人暴脾气,他娘的敢使唤我,就争执不休。争吵声引来了一个美妞儿,长得真他妈标致,头是头脸是脸的,一听居然还是什么他们星盾会这次带头的。” 堂上又一次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不得了啊,头是头脸是脸的,跟你后面栓着的土狗一毛一样,美若天仙啊!” 冼白疤气得涨红了脸,抄起一酒碗就想朝人群那里砸过去。“狗日的你再起哄我把‘尿地’放出来咬死你。” 话音刚落,后面大概是马厩的方向就传来了几声狗叫。大伙儿笑得更欢,桑海田不得不再次让大家安静。 “她身边还有一个黑衣男人,跟我自我介绍是什么‘共屎者’,你说搞笑不搞笑,拉屎都一起呢!”冼白疤继续说着。“这个黑衣男人长得跟个鬼似的,那眼神我看了就不爽,于是我就呸了他们一声,先溜了。” 听到这个滑稽的结局,连桑海田也没忍住,跟着一起又爆发了一阵巨大的笑声。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等到陆续的笑声消停,才静静说:“不是共屎者,是共誓者。他们是一帮来自林涧的异人,就好像是志愿者或者雇佣兵一样。跟着星盾会出任务的时候,对外就自称是共誓者。” 她抽完一杆,暂且把烟杆放在鹿羚角的桌上。“他们一共多少人?” “十来个,不会超过二十。连我们一半都不到。”另外有人回答。 桑海田点点头,她心里清楚,这些人对付他们在场全部人不费吹灰之力。她看了鹿羚角一眼,没把这话出口在当下。 “星盾会是一个国际组织,专事保护濒危的集灵。”她分析。“照理说,只会和林涧那群专事猎杀集灵的猎灵者发生交集。我们民间这些客串猎灵者的普通猎户,猎杀的都是族群庞大,数量很多且没有什么战斗力的集灵,所以几乎从来没有和他们起冲突的传闻。” 集灵是一种由灵质直接聚合而成的生灵,在很久之前,人们认识不足之时,往往当作神祇供奉。直到后来随着文明的发展,神话故事纷纷幻灭,集灵是一种有别于常识生物的概念才被世人所普及。 “可是这次他们来了,沉鱼就算只剩三成,大概也有两百多尾,去年我们收成最好,合几十人之力也就只猎杀三尾而已。”有个年长的老者说道。“难道这区区五指可数之数,他们也不想让我们瓜分?” 桑海田循声望去,这位老者可算是在场资历最老的猎户,她向他点头致意后道:“钓老翁你这个疑问,也是我想说的。” “这摆明就是欺负人!”冼白疤喝了碗酒,一边满上一边附和。“给人欺负到头上了,干他娘的!” 鹿羚角这时回身去看了一眼钓老翁的秃头,他虽然须发皆白,身子骨却很硬朗。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他真的年事已高,每年能贡献的也仅剩下宝贵的丰富经验。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桑海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但暂未说话,只是靠在桌沿沉思。 “我听说星盾会,不,林涧异人都很厉害,比我们民坊中的百姓都厉害。”这时候有个女子发声说话,她的声音非常柔软,与桑海田是两个极端。 “阿须说的好像是对的。我们那儿也有这类说法。”又有其他人说道。“听说林涧的高手们,个个有以一敌众,甚至是以一敌百的武艺。” 看来,我们之中除了火拼,还有观点相反的苗头。桑海田问那个女子:“阿须,你平日在街头卖唱,有没有听说什么?” 阿须摇摇头。“很遗憾,桑大姐,阿须所知道的和老冼知道的差不多。不过有居民声称,星盾会积极联络了官府和勘测局,想要动员疏散角前镇堤岸附近的民众,不过没人理会他们。” “嗤,凭什么理会啊,这群劳什子的星盾会,我听说是极端分子来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她身边的另一个猎户不忿道。 桑海田听了阿须的话,觉得更奇怪了。“星盾会难不成认为四近居民也是猎灵者不成?”她皱眉头苦思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怀疑的目光问鹿羚角:“嗯?这个平时废话很多的老鹿喝醉了吗?” 人群的目光像是剪刀一样,所过之处人流如布匹般被剪子分开,最后停在鹿羚角身上。 “老鹿,你今儿怎么懵了?”有人附和。 “是呀老鹿,每年你俩师徒收成也都位列三甲,怎地不发表发表意见,兴许是喝多了尿急?”大家一起善意取笑于他, 鹿羚角尴尬回过身来面对大伙儿。“我看大家情绪高涨,不好给大家扫兴。” 他说完话,便有人骚动起来。桑海田打趣道:“你倒是说说,怎么给大家扫兴了。” “说了大家不要一窝蜂揍我。”鹿羚角道:“我比较想今年就这么撤退。跟星盾会冲突没什么实际好处,今年或是明年离开这猎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我说呢,鹿羚角今天怎么不说话。”冼白疤冷笑一声,“原来是怕死打退堂鼓了。” 鹿羚角认真看着冼白疤,解释道:“对猎人来说,换个地从头再来是常有的事情。大家大多有一家老小要养,干嘛跟生命和金钱过不去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回大伙散场,将来在其他地方再见,大家还能兴高采烈打声招呼,一起喝酒到天亮。” 堂上静得出奇,鹿羚角心里也没有谱,他说这样的话,到底会得罪多少人。等了好久,终于冼白疤非悲非喜,非冷非热,但似乎有些暗讽地问他:“可是老鹿你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一家老小要养吧?” 鹿羚角干笑一声。“可不是嘛,二十有六,血气方刚,还没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呢。所以我更不想就这样和星盾会冲突,万一惹毛了他们,弄死了我们,不值得啊。咱们民坊中人,和林涧异士的差距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话说的其实是有道理”钓老翁道。“可还是那句话,如今不是我们走不走的问题,而是我们为什么要走。今年走,是别人赶我们走的,兄事多年积累,如今被人赶走,这是一口气的问题。” 冼白疤激动地赞同:“对!星盾会欺负到我们头上,就这样认怂,太没骨气了,将来传出去,叫同行笑话!”他的声音本来就大,如今堂上无声,更是炸的鹿羚角吓一大跳。 然而鹿羚角的观点明显也有拥护者:“老冼,钓老翁辈分高,这片场子有他一份心血,我就不说了,你他娘的凑合什么劲儿,你丫没个屁的奋斗史瞎起哄个啥。老鹿说的话,我认为有道理,不是只要你不问天高地厚,撩袖子往前冲就是勇气!” 冼白疤脸都气红了:“我看不过眼你们这群孬种儿。” 鹿羚角嫌他太吵:“孬总比死了好,你难道没个亲人吗?” “没有!” 听到这话鹿羚角脸上一懵:“没娶妻吗?” “没有!” 鹿羚角近乎崩溃:“那你瞎搅和啥,你马房里那只名叫尿地的小土狗还没对象呢,赶紧牵着滚蛋,你就不是我想说话的对象。” 冼白疤更是分贝大增,声音几乎吵得要治好前面钓老翁轻微的耳背。“你他娘的看不起单身和狗是吧!” 鹿羚角一瞬间就想要否认桑海田刚刚对她的夸奖来着。谁说这家伙有优点啊,这家伙简直就是没脑子难沟通啊! 眼看再吵下去不可开交,桑海田适时插入两人之间。“老鹿的想法没有错,老冼你先冷静一下。”看冼白疤还算给她几分薄面,她提议:“夜也深了,既然有不同的声音,不如大伙各自回房好好想清楚,明儿一早咱们老规矩投票解决。” “我现在就能投——”冼白疤立刻又叫嚷起来,桑海田狠狠横了他一眼,他才不继续骂骂咧咧下去。 沉默又持续了半晌,鹿羚角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一言不发,眼里似乎有什么想法还没有去尽。 便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在门外停下。 众rén iàn面相觑,似乎有人还要来参加今晚的集会?但猎户们已经到齐。 正思忖间,店门被推开来。外头送进来的习习晚风,如刀片一样割开众人的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 极端组织 当他们随风走进旅店,直面满堂充满敌意的目光时,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番情景。 高挽着齐肩马尾的女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位黑袍覆体,背着一顶破草帽的刀客。 冼白疤指着他们大声嚷嚷道。“就是他们,星盾会的指挥官和共誓者。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两人彼此苦笑着对视一眼,那女子先说道:“好像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时候,今天这里被我们包场了,闲杂人等速速滚蛋。”冼白疤挺直腰杆,却发现这女子的身高竟没有比他矮多少,让他没有办法摆出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我们已经打听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连夜从角前镇赶来,想和你们好好谈谈。”女子左手放到腰间银色剑柄上,态度温和地自我介绍:“打扰各位了,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怀光,师尊授命,由我担纲此次沉鱼保护任务的总指挥。这位是与我同行的共誓者。” 她伸手向黑袍刀客的方向挥了一下,那男子没有说话,似乎觉得这场合非常无聊。 满座的猎户们像打量两只没见过的奇珍异兽,把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女的非常漂亮,这男的面相奇特,嘴巴很大。这是他们一致的看法。 “既然来了,”桑海田没摸清他们的来意,“就坐下喝两杯吧。” 她让出鹿羚角的桌子,黑袍刀客闻言似乎还满高兴,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这倒好,只见他本就很大的嘴,因为笑意而咧开,乍一看感觉是从两边耳根子处撕开的一道弯月裂口,吊诡非常,令人细看两眼,就要脊背发冷。 为了阻止这股冷意,鹿羚角示意陈裘去把大门再次关上。随后取碗为他满上,黑衣男子见酒喜笑颜开,一口气便喝了干净,看起来酒量十分不错。 “这一碗就当作冒昧前来给诸位请罪的。”怀光也走到桌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只是在这之后,脸上飞快燃起了淡淡红晕。 桑海田摆摆手。“请罪不敢当,星盾会我们猎户可惹不起,还请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怀光看了桑海田一眼。“能得见尖角湾猎场年年收成第一的‘枭衣蟒甲’桑海田,怀光倍感荣幸。” 桑海田没有想到她竟忽然恭维起自己,一时语塞,更有些尴尬道。“混口饭吃,怀指挥能一眼认出我,看来是有备而来。” 怀光眼眸里的流光因红晕而更加明亮动人。“慎重准备,聊表诚意。我此番前来,是想认真和诸位谈一谈有关尖角湾沉鱼繁衍一事。” “没什么好谈的,你们跟我说的我都告诉大伙儿了,告诉你,我们众志成城,一致决定跟你们星盾会狂插到底。识相的快滚蛋,别逼我们亮家伙,当场把你们刺成肉酱。”冼白疤弓起背走到其他人前面,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虎背熊腰。 怀光饶有兴趣看着他,也没有动怒,而是把疑问交给了桑海田。桑海田默默把冼白疤按到一边,笑着说道:“怀指挥见笑了,我们都是粗人,习惯这样说话了。” 怀光没有打算追究这事。“言下之意,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桑海田镇定道。“怀指挥哪里话,如今对我们下逐客令的可是贵会。” “言重了,诸位在此猎场经营多年,星盾会才是客座。”怀光尽可能以谦逊的态度道。“我是真诚前来,与诸位商量。” 桑海田也不跟她废话。“我们的价码很简单,往年倾尽全力,收成也不过一手之数,我想这并不是漫天要价。” “在情在理。”怀光嘴上这么说,面上却露出难色。 桑海田察言观色,难免露出一丝嘲笑:“怀指挥心里有话,何必拘谨,咱们习惯有话直说。” 怀光便道。“此事关乎林涧纠纷。实不相瞒,星盾会这次来到尖角湾,并非刻意针对诸位。我们得到情报,有人蓄意想要置这三成沉鱼于死地。” 众人闻言交头接耳,桑海田也感到难以理解:“可否再进一步解释清楚?” 怀光疑惑不解。“如我所说,林涧有人想置这三成沉鱼于死地。星盾会为此保护沉鱼而来,并非针对在座诸位。”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怀光心里有些不忿。 “怀指挥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可知这三成沉鱼是多少数量。”桑海田难以置信。 “按照计算,接近三百之数。”怀光登时明白,他们是在怀疑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的事,进而怀疑她可能在撒谎。 桑海田看她一脸正经,丝毫不像在开玩笑,又看了一眼和他一样吃惊不已的鹿羚角。“难以置信,怀指挥,你不会为了让我们乖乖离开,而刻意编个假话吧?” 怀光双眉紧锁,一股怒意在眼眶中一闪即逝。她耐心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方向道:“您见过连夜赶来撒谎这样荒谬的事情吗?” 桑海田并未就此放弃怀疑:“那我问你,若由星盾会动手,置三百沉鱼至死地,需要多少人手。” 她的疑问不无道理,怀光一时间无言以对。 桑海田又道:“我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莽人,林涧猎灵者我亦有所知晓,三百沉鱼,可不比我们偷袭捡漏那般容易。纵是林涧异人,恐怕也要慎重谋划,加派人手。” “所言不差。”怀光只能承认。 “沉鱼又在海上,数量如此之多,范围只会更广,这往来船只,只怕也不是个小数目。”桑海田点燃烟叶,在怀光面前吸了一口,逼视着问道:“怀指挥可否解答,这么多的人手和船只,现在是在哪里?怎么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对啊,他妈的,你快编啊!”冼白疤一直压着一口鸟气,这会儿把着关口,见机全喷了出来。 怀光站在那里,一种孓然一身的无奈从她口中化作一口哀伤,轻叹而出。“十个。” 她说道:“最少只要十个。不用船只,不用任何工具。正因如此,我们难以说服官府,疏散民众。” “当然,要是声势浩大,拿着渔网鱼叉,在海上乘舟布阵,还谈什么疏散民众?沉鱼催生的旅游业是重要的经济来源,官府首先要对他们进行剿”桑海田一开始只是不以为意地抽着烟杆,然而当她说到一半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竟没有把最重要的信息听进去。 她大惊而起:“你说什么?十人!” 怀光笃定在哗然四起的客堂中,用不容置疑的严肃,平心静气看她接下来还要如何。 桑海田脸上的苦笑僵硬。“这太荒唐了。” 而冼白疤也指着怀光咆哮:“对啊,唬谁呢,十个人去给沉鱼捞一坨粪便都嫌太重。” 怀光冷冷面对他们的质疑,坐在旁边的鹿羚角看着她,心生同情——和冼白疤这种人沟通到这个地步不发作,这个小姑娘的坚忍非同一般。 她淡淡回答:“怀光没有欺骗c或是看低各位的想法。只是民坊猎户与林涧异人实力的鸿沟,避而不谈,等同视而不见。十个人还不是最极端的情况,古往今来,屡屡有勇者单凭一己,斩杀凶猛集灵的故事,我想放眼十海,各界皆有传闻。” 桑海田示意她最好不要继续说下去。“怀指挥不会想在这里和我们复述古代英雄们退神龙,斩海怪那些老掉牙的陈词滥调吧?” 原本怀光以为和猎人们的交涉相较官府会更顺利一些,如今看来,也是困难重重。她带着愠色回头看了一眼黑袍刀客,这家伙自从开始喝酒,就几乎没停下来过。黑袍刀客不打算帮怀光一把手,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早有协议——晓之以情里c略施小教训由怀光负责,大动干戈则由黑袍刀客代劳。 怀光心想要如何去说服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民坊中人,难道最终真的只能走上拔剑相向,打到对手看清差距的地步吗? 正当她愁眉不展,满堂猎户又喧哗不休之时,鹿羚角忽然站起身来,为她雪中送炭。“我相信她。”他十分大声说着,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嘈杂吞没。 猎户们吃惊地看着鹿羚角,有人好意提醒他:“老鹿,在这当口,你还真是敢说。” 鹿羚角自嘲笑着:“那又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想打退堂鼓。” “对,所以你就更有理由下台阶了。”冼白疤指着鹿羚角,“你信你的,赶紧爬出去,别继续呆着,妄想代表我们所有弟兄。” 鹿羚角这时也许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一步前冲,将冼白疤的手拍开,怒骂道:“忍你三分,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希望大家活着,你他娘的就想着去送死!” 他平日行为举止粗俗,然而脾气一直还算温和,此时爆发,令众多资历尚浅的猎户感到震惊,使客堂里霎时肃穆。这鹿羚角带着徒弟陈裘,几乎年年和桑海田瓜分猎场收成的前三甲,是无形中的领导者之一,没有人敢轻视于他。 冼白疤被他一喝,心下也有几分吃惊,然而他性子刚烈,被鹿羚角甩手又怒骂,感觉没面子到了极点。便伸手推了鹿羚角一把,怒目圆睁,形象和说书故事中无脑恶汉高度重叠。“可怒也!鹿羚角!你个狗娘养的!别以为你了不起,我就会怕了你!想打架,老子怕过谁来!” 说着他冲向鹿羚角,两手前屈,瞅准了他的衣领,似乎想把人整个拎起来。 这般容易读懂的进攻意图,鹿羚角岂会看不出,只是他一顿发泄,也感到似乎有些稍欠妥当。这时皱着眉头,心里想着是应该让过去,不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还是错身抢上,给他一个教训。 重要的是,他如果希望大家放弃这次狩猎,不能过度刺激和冼白疤抱有一样想法的其他人。 顷刻之间,鹿羚角还没有下决定,冼白疤的双手也还没有够着鹿羚角。没有人见着怀光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但是她已经站在了冼白疤身侧,手掌只是在冼白疤的左肩轻描淡写地一拍,便让他口中闷哼一声,全身发软,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了下去。 怀光面色淡然,眼角眉梢似乎还想谈笑风生。单手继续按在冼白疤肩上,却使之感觉肩负千山万仞。 冼白疤咬着牙,脸上十分用力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显然一副暂时无力再站起来的样子。他抬头看着怀光,脸上虽然是一副凶恶的表情,但眼里已经染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恐惧。 桑海田见怀光没有进一步动手,知道她并没有想要用武力解决。便连忙介入冼白疤和鹿羚角之间,把冼白疤扶起来,并着人把他带到后面坐着。口中道:“给怀指挥看笑话了。” 怀光摇摇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我更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我们积极疏散群众,就是担心敌人也许会凌驾星盾会之上,届时如果发生恶战,会殃及无辜。” 众人看到怀光随便露一手,果然有些退缩,那些早前喊着要正面较量的声音已经烟消云散。 怀光又看了看鹿羚角。“其实我也能体会这位‘虎山豹海’的心情,若非职责所在,我也不想我们星盾会的弟兄舍身犯险。” 桑海田和众猎户默然无语。怀光后退一步,拱手朗声:“怀光恳请诸位仔细想想,星盾会所作一切,只是为各位着想,将风险降至最低,并非有意刁难。”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猎户再说些什么。桑海田认为大势已去,便对怀光道:“不如这事儿容我们再商量一下。沉鱼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要到来,在那之前我会让贵会知道我们的决定。我想星盾会总不至于强迫我们在现在就立刻要答复吧?” 怀光沉思片刻。“当然越快越好,角前镇的民众疏散几无成效,让我心焦如焚。”他看了看黑袍刀客,他喝着酒,终于对对怀光摇起了头,似乎在示意不要操之过急。“不过我带着诚意前来,当然要尊重诸位,毕竟在此处,你们有说话的权力。” “你的诚意我们收到了,剩下的让我们好好想想。”桑海田抽着烟道:“只不过,如果一切不如怀指挥所愿,又当如何?” 怀光深吸一口气。“又能如何?星盾会在世人心中,不过是漠视人命的极端集灵保护组织,怀光也会贯彻这种形象到底。届时彼此各赴生死,与人无尤。” 桑海田伸出一只手说:“好一句各赴生死,不论结果如何,明日午时,都会前往角前镇相告。” “多谢。我们住在角前镇西南大客栈。”怀光只是稍稍回头看了桑海田一眼,便不再逗留,携逆人行离开旅店。 门外的马匹在两人上马时传出嘶吼,黑袍刀客轻声说道:“几年不见,你变得能说会道,和从前当真大不相同。就是不知道带我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一言不合,让我统统砍死他们呢。” 怀光在夜色中侧脸斜了他一眼。“你忘了我们来的目的了?而且世人对我们的成见已经够深了。” 黑袍刀客笑着耸耸肩,不屑道:“那就加深这种印象,让它发展到极致,到时候你不用商量,别人自动退避三舍。” 怀光无奈摇摇头。“几年不见,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这样才证明没有白过不是嘛。”黑袍刀客翻身上了马,口气中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无畏和冷漠。 两人将马催起,踩破夜的死寂,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 一场好戏 旅店内,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桑海田抽完第二杆烟,有人嘟囔了一声:“妈的,说是为我们好,实则还是在威胁我们。” “都这时候了,难道真的要血溅当场吗?”桑海田看看冼白疤,关切问道。“老冼,你还好吧。” 冼白疤脸上阵白阵红,半天才底气不足回答:“没事儿,那娘们儿确实非常厉害。我到现在都还全身发麻,我没说得。你们爱怎么怎么着吧,丢了这人,我没脸发表意见了。” 桑海田眼见其他人也是斗志全消,知道再呆着也是徒劳,便提议众人回屋休息,顺带好好想想自己的决定,明日依旧投票解决。 众人此刻已经是灰心丧气,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没见过林涧异人出手。冼白疤已是他们之中名列前茅之人,先前说要硬杠,如今想想这下场可能会非常难看。 无言之中,大伙儿各自回房。桑海田扶冼白疤回房。鹿羚角一个人在客堂里站着最久,听着土狗的叫声,心中五味杂陈。 这终究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他和陈裘一起回到房里,又喝了相当长时间闷酒的时候,陈裘终于无法再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师父,老鹿,你怎么心情好像非常不好?” 鹿羚角只管继续喝酒。“事情成败未定,我这会儿没什么心情。” 陈裘喝了一口酒,手上沾着酒拍了拍大腿,另一只手抄着一个鸡腿指向鹿羚角。“我看是十拿九稳。只是,我没想到对方的指挥是这么一个年轻姑娘,身手却这么好。” “我真希望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回味她的身手,打消正面冲突的念头。”鹿羚角又叹了一口气。 陈裘忽然话锋一转:“这就是你离开大半天的原因吗?你去请星盾会的人来当说客?” 他手上拿着鸡腿,在鹿羚角面前抖啊抖的,看得鹿羚角心烦意乱:“你他妈的还没吃饱,第三个了。” “冼白疤那家伙坐井观天,见到了高手,才终于认怂。说真的,我还挺担心怀光下手重了,反而激起大家反抗,如今看来,结果还不算太坏。”鹿羚角站起身hu一 d一ng筋骨。 门这时吱呀开启,桑海田走了进来,反身又关上。听见陈裘正对鹿羚角说:“没想到师父你竟然请的动他们。” 她呵呵一笑,接着他的话说:“何止请得动而已,星盾会的急骑者怀光c衍国青年刀客逆人行,老鹿你的面子可真不小!” 陈裘大奇:“什么?这个怀光竟然是星盾会的王牌师急骑者?而那个黑袍刀客是逆人行?” 他一拍大腿,直呼自己大意。“我早该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一二!他吊诡的笑容,不就是‘扛刀鬼笑’外号的由来嘛!” 鹿羚角不理会陈裘,只是闭上眼叹口气,问桑海田:“这么久,一个个谈过了?如何?” 桑海田坐到桌边,眼向鹿羚角斜去。“总算他们都还给我这个领头的一点面子。” “有你的,连钓老翁也愿意离开的话,更多人都只会马首是瞻”鹿羚角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五指在一起磨来磨去。桑海田的回答简单明了。“人心已动,十拿九稳,我只是最后点把火。钓老翁从没想过要弟兄们去送死。” “总算是悬崖勒马,大势已定。”鹿羚角终于喜笑颜开,一块大石这才在心中放下。“冼白疤那大嗓门,一度让我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 他看看窗外已经有些泛白,对桑海田投以谢意。“海田,这回你愿意配合我,老鹿欠你天大人情。” “说什么配合呀,对方是星盾会,林涧中人,我们其实全无招架之力。就是她忽然要和我扯到古代故事的时候,我有点无语。”桑海田尴尬笑了起来。 “海田,她说的那些不是危言耸听。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向我们民坊人士解释清楚的。”鹿羚角道。“不过她说出有人想要屠杀全部三百沉鱼时,我也是惊到了,之前她只是说有人想对沉鱼不利。” “我当然知道。”桑海田再次点烟抽了起来。“但是别人不这么觉得,幸好我阻止了她,没让她越说越玄乎,让其他人觉得她是一个神棍。” 鹿羚角倒没有想到这点。“那倒真是辛苦了你。” “好说。”桑海田笑着。“不过说真的,老鹿,能让堂堂总指挥放下角前镇的疏散正事,抽空来为你当说客,你不是面子够大,就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我能不能打听一下是哪一个?” 鹿羚角听到这里,原本有些高兴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惆怅。 “事实上,我折衷了一下,用了一点点面子,和一点点代价。”他说。“其实,这件事情还有很多原因。” 桑海田并不感到意外,还笑着调侃:“你言下之意,你的行为和这件事没有干系?纯粹是和冼白疤说的一样,面对星盾会认怂了?” 鹿羚角又摇了摇头。“今年沉鱼的捕杀,本来就是我最后一次操执猎人行当。我非常不希望看到这个节骨眼弟兄们冒险。” 陈裘和桑海田对视一眼,问道:“师父?” 鹿羚角对桑海田道:“海田,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说东边衍国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指的是衍国林家发生的事情吗?”桑海田皱眉。“我最近没有回到白云裂阙那边,所以一直不敢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只是谣言。” 见鹿羚角点头默认,桑海田又问:“这事儿和当下有什么联系?” “师父生于鹿家村,鹿家村是林家的远方亲戚。”陈裘代鹿羚角回答。“师父,林家被灭门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从未提起。” “最近的事。我这不是正在告诉你。”鹿羚角满面愁容。“初闻此噩耗,也让我震惊不已。鹿家村归隐的几个林涧异士已经打算重出江湖,追查此事。我修为低微,只能做些调查工作,所以他们为我找了点门路,好拿一个身份在衍国便于行事。” 桑海田和陈裘瞬间想明白了。“师父你难道” “虎山豹海已经是过去时,臭小子。下回再到衍国,不要忘记来看我。”鹿羚角嘴角浮现一抹强颜欢笑。“从此刻开始,鹿羚角只是星盾会的一名盾击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 山雨骤来 “我是一个共誓者呀,咿呀咿呀哟。你是一个盾击者呀,咿呀咿呀哟。她是一个急骑者呀,咿呀咿呀哟。我们共事星盾会啊,这个死人头。” 黑袍刀客逆人行哼着奇怪的小曲,从一条暗巷走上大街,明媚阳光洗去了披身的暗巷阴影。 他抬头看见街道一侧妓院的牌匾上写着两行字,居中大写的是“俗世台”,下有批注——角前店。 他不禁哑然失笑:“可以啊,这不是衍国三大青楼品牌其之一么,冲出国门,开连锁店了。” 往前走几步,另几家杂牌妓院排排站着,对比之下俗世台还真显得装修气派,富丽堂皇。逆人行遥想起缺席的衍国另两大牌“隐语林”与“花涟漪”,心里生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想法。 “回头得回去和雷瞳说说这事儿,向外扩张的远见隐语林还是棋差一着。” 他扛着手中被包裹起来的大刀,脸上露出天生就令人害怕的鬼笑,大摇大摆地走过烟花长巷,一些胆小的青楼女子看到他那令人泛寒的笑脸,都纷纷避开,不敢招揽他的生意。 这时他留意到迎面有一对青少年男女,他们也在一边朝妓院里头看,一边看似悠闲地散着步。男子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女的估计也就十来二三。逆人行首先留意到的是青年男子背负的粉红色布裹大刀,尔后看见那走在外侧的女孩儿时常对男子踹上一脚,最后他看到了男子脸上略带滑稽的猥琐笑容。 且不论这男子的双眼涣散无神,长相也不见特别出众,只是不知怎么的,光凭他嘴角略带轻蔑,逆人行几乎就能肯定,此人必是使刀好手。 正因为此,他扛刀的手不由自主开开合合,一种莫名的兴奋,促使他诡秘的笑容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来云裹这么久,许久不像在衍国那般找人切磋了。他快步走近那对男女,拦住他们前行去路。“执刀的,你介不介意和我切磋一下?” 那男子闻言,异常嫌弃地打量了一下逆人行,摆手让他滚开。“先去变性。”然后他又继续一边观赏青楼女子,一边打算忽视逆人行而路过。 逆人行本来自觉shàng én切磋是自己莫名其妙,这会儿听这男人说的话,倒觉得自己也不算什么。他又拦住对方,盯着他鬼笑。 青年男子显得极不耐烦,伸出食指风骚地摇晃拒绝。“你没听清楚吗?先去变性,我没兴趣和男人切磋。除非你跟鬼惧他一样有钱,不然滚开。” 逆人行哑然失笑,鬼惧他跟他一样都是衍国人,且是毫无争议c天下尽知的衍国首富,也有人甚至认为他足以傲视南北大陆,坐登天下首富的宝座。 这个青年人口气好大,逆人行喜欢这样的人——因为这种人一言不合跟人打架的几率很高,这就是逆人行想要的。 他逆人行在衍国的名气,除了靠已故父母的余威,更多的是整天找人切磋决斗,玩命拼出来的。 “我从你的话语里听到了恐惧。”逆人行笑着挑衅道。“只是切磋而已,我不会伤你性命的。” “搞笑!”青年男子虽然回答了他,但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妓院。反而他身边的女孩儿在胸前叉起手,身子微微后倾,带着连真理也质疑的眼神使劲盯着逆人行的脸。 这是张偏窄的长脸,天生咧嘴夸张鬼笑的面相。她眉头紧缩,眼皮轻颤,一阵内心辩论后,忽然指着他大声叫道:“啊!没错!你是衍国‘扛刀鬼笑’逆人行!” “小èi èi年纪不大,眼力却很好。嗯”逆人行吃了一惊,低眉瞥见她横在后腰,露出一截的棍头。“你也是林涧异人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小姑娘看上去好像想劝他打消切磋的念头。“你要是真的很想跟他切磋,我就把诀窍传授给你,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和一个青葱小妞这样谈话的经历是逆人行从没有过的。“愿闻其详。” 他注意到那青年男子看着他们聊天,不屑地给了两个人一视同仁的白眼。 小姑娘两手交叉,竖起一边食指献策。“横下心把这些青楼ěi nu统统杀了,自会有人跟你以命相搏。” 逆人行大大吞了一口口水,整个人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小èi èi我觉得你有点可怕。” “所以咯。”小姑娘摊开两手。“放弃吧。” 逆人行无语,他当然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但他不愿意就此放弃。正想再说两句纠缠不休的话,却发现路上的行人,甚至青楼的们都开始朝西边的天空处指指点点,骚动很快蔓延了整条大街。 逆人行心中忽然感到不妙。果然,当他顺应人流,往西边看去的时候,一种此前只在书中见过图绘的庞然巨物,映入他的眼中。 竟然是本该今日午夜时分,才会将临繁衍的沉鱼! 他顿时将要切磋的想法抛到脑后,甚至连细看沉鱼的想法也顾不得,发足就往西南方向狂奔离开。 沉鱼居然提早出现,他得马上到西南大客栈与怀光汇合! 他把这对兄妹抛在原地,两人定定望着天边仅仅出现零星数尾的沉鱼。 “长曦,我有不好的预感。”小姑娘直呼兄长的名讳,言语之中丝毫不在乎长幼有序的礼节。 长曦点了点头。“来得有点太早了些,现在才下午四点。”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了对方半天,忽然异口同声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堤岸边靠近点看啊!” 于是,两人迅速跟随逆人行的方向,也发足狂奔了起来。 大街上,消息一传十而百,邻里间彼此敲开大门奔走相告,角前镇忽然就被一种节日般的气氛笼罩。孩童们欢喜地骑上父亲的肩头,由家长带着往堤岸方向兴高采烈地奔跑,手中的风车随手足舞蹈,迎风而转。 城中的守卫见此突发情景,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一个小队长踢醒在杨柳下欣然发梦的同僚,喊着:“别睡了!快去禀告大人,沉鱼提前入港,立刻加派人手,到堤岸边维持秩序。” 而后他领着剩下两三人,也随着人流奔走。只听他的下手还在一边抱怨:“咋回事儿呀,我还和我家小兔崽子约好今晚下班,半夜带他看沉鱼去呢!勘灵师们搞什么鬼啊!提早了好几小时。” “得知今年沉鱼撤离,勘灵师们前些日子做好将临预测后就撤了,现在留下来的尽是些新手。混饭吃的!”小队长也和这位下手一样,与自家的姑娘有着同赏沉鱼的约定,想来如今怕是要作罢,也有些闷闷不乐。“是了,这事儿也得尽快通知一下勘测局,他们应该要做些记录才对。” 小队长又谴走一人,而后带着余下两个,一边迅速在人流中穿行,一边沿途汇合其余同僚。大家见面时,似乎都十分无奈,想是考虑到情况突发,今日得加班之事。 途径一家药铺,迎面走出一位尚未到点当差的同僚。这小队长看着他便问:“尺子,提前上班啦,沉鱼他娘的今年来早了。” “啥?”这位名叫尺子的小哥一脸疑惑,但他很快就从街上非同寻常的人流中醒悟过来。 小队长看了一眼尺子手里的药:“怎么回事?又生病啦?” “唉,我媳妇最近反反复复的,今早又发烧了,我本来还想抓完药向您请假。”尺子有些难堪。 “啧!你怎么不早说。”小队长马上想起了尺子家里清贫的境况。“成,这会儿说也一样,等她好转了你再来上班。我回头找人把休息的大雷找来。” “阿耀,太谢谢了。”尺子有些感动。小队长锤了他胸口一下。“什么表情啊,快去吧,别耽搁了。” 尺子答应一声,小队长便回头离开了。这时候,药铺老板的女儿从楼上一路狂奔而下,木质的楼梯彭彭作响,她跳着脚对店主喊道:“娘,沉鱼来了!” “该死的,你爹这会儿还在麻将馆打麻将呢!”店主抱怨了一句。 小姑娘已经等不及了。“我自己去找他。”说着就往门外跑,店主喊着危险,却已来不及。尺子眼疾手快拉住小姑娘,对店主说:“我领她去。” “哎,多谢。”老板总算放下了心。尺子只是笑笑,也没再多说话,拉着小姑娘逆着人流,往不算太远的麻将馆方向走去。 城西南角,逆人行领先着人流,率先来到了离堤岸很近的落脚处西南大客栈。 不出所料,怀光此刻已经站在客栈门口,集齐人手,翻身上马中。见到逆人行姗姗来迟,劈头喝道:“没时间休息了,快随我来!” 逆人行点点头,踩着马镫上了马。“我看到沉鱼出现,就马上赶来了。” “大半天的你去了哪里?”怀光似乎有些不悦。“鹿羚角都已经来过了。” “我去暗巷那边喂猫了。”逆人行道。“猎户们摆平了吗?” 怀光点了点头。“他得赶回老家一趟,过几天再来跟咱们汇合。反正他的身手也帮不上忙,我就允了。” 她甩动缰绳,没和逆人行继续说下去,人如箭矢般窜了出去。 逆人行也马上驾着马匹跟上怀光步伐,与她并肩共行。身后十来人翻身上马,马蹄声与嘶吼混合着怀光的话语,一并传入逆人行的耳中。“我心里有点慌,可千万不要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 降临 马匹带着嘶吼,疾驰在大道上。行人纷纷退避,仿佛也有官府差卫朝他们高吼:“前面的,不许在这里骑马!” 怀光心焦如焚,没好气暗骂一声:“谁理你!” 一马当先,逆人行只落他半身。两人在大道上疾驰不停,抬头就面对着正西方的夕阳。更多的沉鱼出现在云朵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从海平面冲上天际云端一般。两人也担心撞着路上行人,不敢多看,只是专注骑行,不久之后,他俩冲出了两旁阁楼耸立的大道,海风迎面倾泻,视野如灵台清明一般豁然开阔,一望无垠。 金灿灿的云朵仿似重重山峦,那些沉鱼暗中观察一般,从崇山峻岭之间,再启造访人间之旅。 这一回,逆人行终于仔细地看清了从前只在书中看到的,传说中最温和的集灵之一——沉鱼的模样。 起初它们还只是透明的样子,在阳光照耀下看不见形状。然而渐渐的,它的头部随着队伍的推移,渐渐从半透明再到清晰可见,最终转化为了实体。 逆人行见到如此壮丽的生物,不由得惊呆了。 这时沉鱼几乎已经达到三四十尾,从刚才他第一眼看见沉鱼,就记住了它们形似白鲸,嘴边飘动着半身长的一大把触须的模样。这时它们铁灰色巨躯在天空中自由滑行,行如钢铁要塞,分成六瓣的尾巴轻轻甩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串串美丽的波纹状沙滩云。浑浊低沉的叫声自它们的体内开始回荡天际,歌颂着骄阳艳丽,肆无忌惮地在危险来临前嬉戏。 更多的沉鱼接踵而来,湛蓝天空和厚厚云层间堆积着欢跃,用叫声彼此交流,然后肚皮朝天,斜行下落。 “这就是沉鱼,怀光,这太美了。”逆人行望着天空中的奇景,缓慢的马蹄朝堤岸更加逼近。 怀光仍然先他半身,轻叹一声:“尽管如此,想杀它们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我刚才就觉得十分奇怪,我从未听说过勘灵师预测失误到这么大的误差。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只有一个时辰吗?”逆人行问道。 “总是有突发情况的,在很久以前,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怀光没有办法肯定自己的想法。“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沉鱼的行程和作息十分稳定,是最早建立完善资料的一批集灵。难道这回它们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想加快日程?” 逆人行只是笑笑不说话,眉梢间似乎在说:那应该离开才是,而不是又急着来面对危险。 天边传出一声胜过所有的沉浑巨响,仿佛无数的铜钟一同发声。最醒目的一尾巨型沉鱼从世界的边界,驾着这洪钟浩瀚,庄重地开始现形。它的体色灰得发黑,从头至身突出一列雪白而锐利的角骨,像挤出房屋那般从透明到实体化,在它的行进下,洪钟般的啼鸣变成了集结号,众多的沉鱼进入冲锋状态,纷纷跳入人间,竞相东游西窜。与那与众不同的沉鱼相比,其余的沉鱼就像是成年人身边的一尾小鱼。 但这不妨碍逆人行昂首此情此景,因血热而浑身颤抖。 “快看,那是传说中的首领沉鱼!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说起过!”民众里有人指着天空,激动万分地对身边的邻里尖叫着。 民众们聚积着各种惊羡赞美和感叹。怀光的心情却很难和他们一样,她沉声道:“难以置信,是首领沉鱼。” 逆人行愣愣发问:“听他们说法,似乎是几十年甚至是百年难得一见?” 他对着天空发笑:“想不到我的运气这么好!” “人行,在今天,这可不一定是好运气。”怀光发出一声喟叹。只因人潮涌动,其他人马已经被束缚在人流之中,半天也没有跟上来。“你可知道集灵究竟是什么?” 逆人行露出尴尬。“怀光,你出身名门,接受高等教育,难道不应该由你直接告诉我这个草莽吗?” 怀光笑道:“都这档口,你还开得起玩笑。” “不是我开玩笑,我只是一介武夫,修为未臻大成。这种平时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我很难像你那样轻易理解。”逆人行解释。“不过照搬书本的话我也会说,无非就是字面意思,是‘纯粹由集合灵质而生’的非凡生物。” “你说的是普通的沉鱼。”怀光仰望最大的那尾,无疑这是美丽的生物,但同时也说明它对世间诸般贪婪而言,具备非凡的y一u hu一力。“这尾首领沉鱼,已经超出沉鱼的价值,在林涧异人眼里,具备了其他珍稀集灵的价值。也许假以时日,它会变成‘灵极’的存在。” “你是想说,也许想要置沉鱼死地的‘他们’其实真正的目标是这尾首领?”逆人行和怀光的马儿经过小跑,这时候已经停在离岩石最近的堤岸处。人如潮水,往海潮相反的反向迎去。一些大胆的居民,已经攀下堤坝,踩着一块块夹杂浪花的岩石,越发往靠近海面的地方走去。 事到如今,怀光已经放弃了疏散居民的想法。她回答逆人行:“这我不敢下定论,只是所有看似巧合的地方,往往都有其必然性。你可有看到什么可以人物混在人流中?” 逆人行摇了摇头。“我甚至怀疑你们的消息是不是准确。其实桑海田昨晚说得对,这么多的沉鱼,再加上这首领,我都怀疑你说十个人就可以成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不是怀疑古代那些英雄往事,但真的有这么巧,会让我们遇上吗?” “星盾会里奇人异士很多,十个人只是我做的最坏打算。”陆续有其他人马已经靠过来,没有多久,总计十八人终于全都集合,一起望着天空中的沉鱼观赏着,心中铭记这甚至是此生唯一得见的非凡画卷。怀光清点人数,对逆人行道:“你可知道我们进行了多少次这样连敌人是谁都还没弄清,就大张旗鼓出动的任务。” “如果不谈及和你多年的交情,星盾会这种伟光正的公益组织,我是永远不会想要和它发生任何瓜葛的。”逆人行坦白。 怀光欣然一笑。看着面前来自各国的十六人,有种势单力薄的无力。 从海上追来的巨浪扑打岩滩与堤坝,发出愤怒的咆哮,将打算深入岩滩靠近围观的人群,全都赶回堤坝之上。 怀光在浪声中下令:“两人一组,沿海岸线散开!发现情况马上回报,不要贸然进击。共誓者们,你们随意分散,用自己的江湖经验寻找可疑人物,发现什么奇怪的异动,准许自由发挥。” 他们点头散去,怀光和逆人行留在原地,谨守从角前镇到海岸线最大的交通要道,片刻也不敢放松。 “瞧瞧咱们,一共十几个人,简直可怜兮兮。要是对方真的有几十甚至几百人,个个都是高手,可教咱们如何是好?”逆人行问。 怀光神色冷峻地紧盯着延伸的大道。“四界之中,就属夏契界星盾会人才最为凋零,要是没有共誓者,我们能够调动的人手更少。铁蹄国本部的增援部队今晚会到,希望到那时候,都能平安无事。再说” 怀光和逆人行对视一眼。“你去找一个几十几百人全是超级高手,还能一起无声行动的组织给我看看?” 逆人行耸耸肩:“几百人不多,几十人的那可不少,只要有必要。” 这时的沉鱼在空中翻搅,编织旋风般的队列,保护着风眼中那些形体较小的族类。首领不规则地横冲直撞,仍旧不时发出巨大声响。如此,沉鱼正式开始了全队伍声势浩大的下沉入海工程。 “人行,你到四处看看,这里交给我。”怀光忽然对逆人行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不安,人实在太多了,而对方可能已经潜伏在中间。” 首领沉鱼声声沉浑低吼,让怀光只感觉一阵阵毛骨悚然。每一双朝她看来的眼神,仿佛都是另有所图。 “镇定点。你不是说你们经常执行这样的任务吗?”逆人行好言安慰。 怀光摇摇头:“可是从来没有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这些人都会受到牵连。” 逆人行在马上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要自乱阵脚,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想想,对方如果人多,我们总会一眼发现,如果对方人少,实力远在我们之上,我们更是难以察觉。与其徒劳无功,不如静观其变。” 逆人行虽然嘴上这样安慰她,但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份大海捞针的活儿,他们现在只能等着对方行动,再以最快的反应阻止事态恶化。 人流越来越多,许多人自发朝海平面招手呼唤,令怀光动容的是,有些孩子甚至拉着横幅,横幅上刺绣着许多沉鱼,似乎是复刻孩童画笔而成,并有一个大大的“爱”字。官府的差卫在靠近堤岸的位置维持秩序,但也偶尔放松,回头看沉鱼两眼。 在金色的海平面上,汇聚了所有人目光的沉鱼正在缓慢地入水,大海敞开她的怀抱,拥抱着归来的孩子们,激起的滔天浪花就像是迎接它们的白色烟火。 沉海大约维持了一个多小时,夕阳已有三分之一经沉到海的那一端。人流趋于稳定之时,逆人行似乎在其中看到了长曦兄妹。 而远方这时奔腾来一马匹,坐在上面的是怀光的女助手叹山娇。她神色焦急,似乎有些坏消息要带来。 怀光和逆人行很快迎了上去。“怎么了?” “骑长,有猎灵者打算下海捕猎,被共誓者墨堂春给逮住了。”叹山娇说完还有些庆幸,怀光却和逆人行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样的猎灵者,多少人?” “似乎是普通猎户,身手一般,共有六七人,为首的是个大嗓门,脸上有一道伤疤。”叹山娇立刻回答。 是冼白疤!怀光和逆人行同时明白了过来,逆人行道:“这家伙肯定是表面答应了鹿羚角,背地里自己带一伙人又来了。” “如何处置。”叹山娇问。 “交给官府吧。”现在没空理这些旁枝末节的,怀光心中着实有些憎恶冼白疤此人。“就算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被光明正大逮着,他们也必定要管一管的。” “好。”叹山娇领命策马而去。 这时候,海上的沉鱼大多已经入水,只有首领盘旋在海面,他无需入海,只要充满警惕,护着入海的族群即可。巨大的声响从更靠近众人的海面发来,感觉就像大海变成了一张大鼓。 逆人行又看到了长曦兄妹,这时他们正神色焦急,似乎正迅速往远离堤岸的方向奔跑。 途中那小姑娘也看到了逆人行,举着手对他挥动,仿佛要告诉他一些什么。 风中,送来小女孩善意的呼喊:“快走!” 他本能地警觉,怀光也留意到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就在他们看着两兄妹飞快向后奔去的时候,怀光的脸色霎时刷白。她飞快往海面看了一眼,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然而她的心底有一根名为警觉的导火索,此时已经点燃,无从细想,她立刻驾马狂奔,对逆人行几乎是怒吼着:“快撤!” 一声电火花般的嘈杂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也许是脑海里——忽然响了起来。 逆人行也不管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与怀光不同,他几乎没发觉什么异常,只是下意识跟着怀光策马狂奔。 就在这时,该发生的事情,转瞬之间,还是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 无人狩猎 先是毫无预兆的沉静,不是在空气中,而是起于脑海里一种对“沉静”一词应该有的感觉。 而后,海面上忽然出现无声的闪电,视界一片死灰色,仿佛世界失去了生机与色彩。 紧接着,脑海中的意识有一瞬间,被切断c又或是被入侵一样,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络。 当长曦兄妹c怀光c逆人行各有不同程度的,出现这些感受之后,他们看到四周的民众全都失神倒地。怀光和逆人行身下的马匹颓然在奔跑中沉了下去,翻到在地。幸而两人反应及时,瞬间跃上了半空,才不至于因马匹的失足而跌倒。 最后,他们停下原本远离堤岸的打算,站在平地上,无能为力地目睹一切发生。 所有的居民c差卫全都已经倒在地上,一些靠堤岸太近的民众跌下堤岸,摔在岩滩上;另一些由父亲抱在肩头的孩童,因为坐的高,摔得惨,想是亦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怀光在恍惚之间,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还来不及完全弄明白。 世界仿佛被强制静止,海面上首领沉鱼犹能发出的巨吼,是静止中唯一的反抗。 仅仅是徒劳的反抗。 众人失去了色辨力的视界,无声的电光忽明忽灭,肉眼不可见,但却能感受到的撕裂在身前的广阔中扭动。 怀光的精神力量可以感知到,视界不可见的身前广阔天地中,海上正撕开一道漩涡状的空间裂口。 而连逆人行也清晰可见的视界中,海水夹着无数沉鱼,连同首领沉鱼也不可避免,如墨汁化入海水,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溃散倾泻,终结浓缩为一点,不容置疑地彻底消失。 万事在电光火石之间起始,多彩斑斓的世界骤然回卷,反馈给怀光等人。 天空中怒雷翻滚愈演愈烈,海浪咆哮着拍动堤岸。 色彩和声音都已经重新获得。而沉鱼却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出现过一般,被永远的带走了。 海风吹拂,像巴掌一样扇打怀光的脸,扇得她面无血色。 逆人行回身看她,也吓了一大跳。“怀光,你没事吧。” 怀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颤抖。“消失了。” 看着她的模样,逆人行不禁上前两步,轻轻拍打她的脸。“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你镇定些,这一点都不像你。” “人行,快尽全力运功护体。”怀光失焦的双眸重新聚到逆人行脸庞,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你听不见吗?它来了!” “你在说什么?”逆人行感到蹊跷。“沉鱼已经消失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有谁会来?” 不用怀光进一步解释,逆人行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崩溃和剥落。他盯着怀光,默默运转周身体息,一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连话也已经说不出口。 难以形容的触感由遥远的灵魂深处浮现,变成实在的压迫感,逆人行的体息都为之紊乱起来。脑中响起了种种模糊不清的幻音,在迷幻的更深处,愤怒的情绪如脉动溅射。 大地骤然开始颤抖,海浪为之沸腾。天空云层翻滚,竟是被无数无形的柱子捅破一般,从中分出几个巨大的窟窿,窟窿里的雷电倾泻而来,远远看去,有如成群发光的蝙蝠逃窜而出。 逆人行只觉得和方才沉鱼消失时截然不同,极度的狂躁和吵闹充斥着大脑,让他头痛欲裂。天神正在诸天之上,对人世发出振聋发聩的斥责和诅咒。 地震的频率毫无规律,海面和云层的l一u d一ng两相辉映,水注倒行而上,夹带着某种他无法感知的力量,在天空中歪曲扭打。体能和精神在全方位的折磨中极速下降,使他不得不拼尽全力,以抵抗这看不见的威胁。 大地恍若变成一个深渊,火山喷发般的轰然巨响在深渊里传出,那是在迷幻中越来越清晰的愤怒情绪,它已经转化为实际可闻的咆哮怒吼,随着每一次巨响喷发,海平面的沸腾就越见凶狠。 裂缝荡开岩滩上的岩石,切开了堤坝,在大地上撕开了一道道伤口,蜿蜒如群蟒出洞。逆人行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他感到狂风似乎割破了他僵硬的脸庞,血液从中渗出,随风卷入高空。体息对抗着他的意志,在体内随时随地就要暴走一般,让他苦不堪言。 我今天要交待在这里?开什么玩笑! 逆人行运作着体息,假使他最终无法驯服体内暴走游窜的气血,必定会因为走火入魔而重伤。轻则修养数日,当场昏阙,重则毙命当场。 这一时间,逆人行竟然想起很多从前的往事。想起了他的父母,以及少年和怀光相识,以及近些年斩杀无数对手的种种。 体内传来一阵恶寒,他只觉得喉咙一阵甜味翻涌,便再也难以忍住,口中满满一口鲜血直冲牙缝,似箭喷射而出。 “不要慌,镇定心神,不为外界所动,摒弃胡思乱想,抱元守一,保持心境清明。” 就在此事,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朗声棒喝。这声音犹如醍醐灌顶,带着一丝暖意,在一阵迷乱之中,宛若一道冲破云层的晨曦指明方向。 气息立刻趋于平稳,那些纷扰和杂乱似乎忽然都消除了影响一样,被隔绝在他的身前另一个世界。他立刻按照对方所说照做,静静据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忘乎所以,退离天地。 不知道过去多少时候,大地和天空的一切异象在缓慢的消减,直到几乎重归沉静,只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还在悸动不休。 身后传来了怀光虚弱的呓语。“似乎结束了?” “看起来是的。”那个声音回答。 逆人行忽然想起,这声音和先前烟花巷前的刀客有几分相似。于是他回过头,看见他就站在身后几步,与怀光齐肩的地方,两手不明所以地高举,看上去竟有几分疲惫。而那名小姑娘站在后面,神情异常严峻,不知心系何处。 “你回头似乎应该好好改进一下你练的武功心法。”他见逆人行回过头来,除了唇上沾染了血渍,其他地方倒是并无大碍,便朝怀光努了努嘴。 逆人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怀光虽然也不好过,但并未如他一般吐血。 似乎确定事态已经平息,陌生刀客颓然放下双手,笼罩着逆人行的淡淡暖意随之消失。清冷的海风吹来,堤岸边一片狼藉,煞是荒凉悲怆。 “多亏你出手相助。”怀光不忘对他道谢。逆人行心中亦有些许感激,只是心情还未彻底平复下来,暂时不想说话。 “沉鱼之死,如先前所料,引发了‘灵极盛怒现象’。只是‘灵极’最终却没有出现。”怀光道。“难道是因为沉鱼的数量还不足以令它真正盛怒现身?” “以前只是听说,从未想过竟恐怖至此。”逆人行死里逃生,心悸尤存。 “灵极”是集灵的高等概念,为“集灵”的极致形态,通常也是雄踞一方的最强集灵。而“灵极盛怒现象”则如字面一般,由灵极的暴怒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而来。 “灵极没有现身,就说明异象随时可能再次发生。”怀光眼角眉梢写满挫败,对一旁的陌生刀客道。“请问高姓大名。” 这人侧过头确认了一眼怀光齐腰叶绿色短披风,上面的铁蹄星球图准确标示着她的身份。“骑长大人言重了,我是暗誓者‘乔克’,这位是舍妹‘黑’。” “乔克与黑?”怀光重复。这是两位与逆人行有别,不愿意以真名示人的共誓者,是故自我介绍时,他会以“暗誓者”加以区分。 “莫非是师尊从铁蹄国派来的支援?”怀光自是不敢相信这位名叫黑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不是,我从云裹别处接到的支援任务。”乔克一屁股坐到布着些许碎石子的地板。 “无论如何,请接受我的谢意。”怀光郑重其事。“若不是你,我恐怕要失去最好的朋友。” “好说。”乔克摆手承谢,对着狼藉天地感叹道:“接下这任务,能一次见识到屠杀集灵的神术c以及灵极盛怒现象,也算是长了见识。” “如我所料,你认出了屠杀沉鱼的是神术。”怀光在乔克身边单膝下蹲。“我是怀光,这位是——” “逆人行,不久前我们刚刚见过。”乔克抢答。“想不到也是共誓者。” “你感觉到了吗?神术的术效还没有完全消散,空间的裂缝还在不断吸扯着灵质。”怀光没有多想。“我想事情远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对方是谁可有头绪?”乔克问。 怀光摇了摇头,又灰心丧气叹了一口气。起身四顾,感觉世界是如此之大,她是如此微不足道。 风送来了幸存者的踪迹,在堤岸的右翼方向,红衣的女子正在昏沉的夜色中奔来。 怀光看到这个人影,算是有些欣慰。“是海铃,她果然没事。” 红衣女子跑到几人眼前,满脸都是愠色,她没有如怀光料想一般寒暄,而是劈头怒骂:“为什么沉鱼提前将临了,而对方却好像早有准备!” 这话使怀光感到一阵晕眩。一条线索忽然浮上了水面。 几乎是在同时,怀光c逆人行c乔克c以及海铃四个人异口同声说到—— “勘测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 乔克之旅 “我这就前往勘测局一探究竟,问问那群勘灵师是怎么预测的。”海铃对怀光道。 怀光否决。“以异象的破坏力推测,整个角前镇皆受到了牵连,勘灵师不是林涧中人,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 海铃心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怀光继续道:“眼下还是整顿一下队伍,尽量抢救伤民,派人到镇上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幸存者为好。” “那就这么放弃我们最初的目的了?”海铃心有不甘。“阻止未知的对手狙杀沉鱼,眼下让对方得了手,难道不该尽力追查,扳回一局吗?” “我也想这样,但你看看这满地狼藉”怀光举目四望,又看到左翼的另一名共誓者肩扛女子往这边来了。 那是共誓者墨堂春,以及怀光的得力助手,盾击者叹山娇。 等待墨堂春朝他们走来的过程中,乔克也已经站起身来,拍打着屁股道。“不如这样吧,由我和这位漂亮姐姐前往勘测局看看。” “你看不出什么的。”怀光坚持。 “据我所知,救人从来不是星盾会的职责。查出线索,甚至找到敌人,可以阻止下一次同样的悲剧发生。”乔克一只手按在黑的肩上,示意她也要跟随自己。“再者,勘灵师也受到波及的话,也正说明确实是他们预测出了差错。” 他嘴角轻轻一笑。“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就更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怀光因他这句话吸了一口凉气,她盯着乔克道:“你是在怀疑勘灵师与敌人勾结?” “这不是要去否决这一点吗。”乔克发现海铃正饶有兴趣看着他,仿佛对他有些欣赏。“再者,勘测局除了勘灵师,还有一样东西也很重要。” “你说的是存储大量灵质的矿石吗?”逆人行问道。 “看来身为刀客,多少还有些共识。”乔克回答。 这使得怀光产生了动摇,她思考再三,终于允许了他们的提议。 乔克临走之前,怀光问海铃:“只有你一个人熬过来了吗?” “尹飞蝗守着李笑游和段觉。他们捱过第一次异象,第二次时当场晕倒了。至于其他盾击者,全都不堪一击。”海铃看了看站在一边,由始至终都没有插话的黑,笑着说:“甚至还不如这位小èi èi。” 经由她的提点,怀光与逆人行也是心中懔然,惊觉过来时,乔克已经和海铃,伙同黑一起往大道的方向离去。看着三人离开的身影,逆人行道:“一时大意,这名名叫黑的小èi èi,不动声色,竟是让我看走了眼。” 墨堂春在靠近二人时,越渐加快了脚步。怀光迎向他,看他放下手中的叹山娇,伸手握住她的手。 好冷。怀光握着不放,将自己的体息渡给叹山娇。试图让她尽早醒来。 “海铃和两个陌生人要去哪里?”墨堂春好奇问道。 怀光简单回答:“勘测局。”又对逆人行说:“人行,乔克说得对,收拾残局不是当务之急,你去找到尹飞蝗,将李笑游和段觉两人弄醒。我们去寻找调查一下,找到受影响的最外围,兴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海面上的阴云还没有散尽,海涛呢喃,海风鸣奏,一切都在神术与灵极盛怒的双重侵袭后沉默。怀光看着逆人行为她奔波的背影,生出了一种这些年的修炼,仅是一场笑话的沮丧。 海面上,她可以感觉肉眼看不见的裂痕,而流淌在茫茫天地之间的灵质,有如皱褶一般遭到破坏。 “一个是神术,能够直接对空间和灵质造成损坏,我辈念者梦寐以求的终极念技。一个是灵极盛怒,星盾会最极力避免的事态。竟让我一次全都遇到了。”怀光心中暗叹,她的第一次独立指挥行动,竟落得一事无成,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 这成为她往后数年,一直萦绕心头的耻辱,同时也成为她日后拼命修炼的全部动力。 离开堤岸之后,乔克三人快步穿行在满街横躺的民众之中。 镇民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看到任何人在hu一 d一ng。 “我不认为神术的范围有这么大,更多的可能是灵极盛怒现象所致。”乔克停下在一名搬运工身边,一边对小姑娘说着,一边帮助这名可怜的搬运工挪开了压在身上的重型货物。 他们这时已经穿过了三四条街道,海铃仔细看着他的动作,又打量着一身黑色装束的黑。插嘴问道:“你说的是前后两次异象吧?” “对。”乔克完事之后,飞快看了一眼海铃。这名美人儿穿着一身引人注目的红色布衣,曲线窈窕,和一身黑色装束的èi èi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耳根下的红色纹身一直延伸进入她的衣襟之内。“你是荆蛮人?” “我是共誓者海铃。”她下意识用手掩了自己的纹身一下。 “暗誓者乔克,舍妹黑。”乔克再次介绍自己。 海铃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连胸口的项链都是黑曜石所制的黑。“据我所知,勘灵师只对灵质分布,集灵习性的勘察c研究在行,自保方面是一张白纸。” “对,他们大多数人对武技c念术一窍不通,外出勘测的时候,由雇佣兵集团‘守团’或是‘猎隼’ti g一ng护卫fu u。”再次行动中,乔克如是说道。 “这次听说本地的主要勘灵师早早已经离开,剩下的只是些见习,以及从事灵矿采集的工匠。”海铃来到角前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正儿八经的勘灵大师。“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或许和镇民一样。” “那就省事得多。我们趁机搬走所有灵矿,日后拿去卖钱。”乔克此时竟然发自内心笑出声来,一点儿也没有怀光那样凝重的心情。 海铃吃了一惊。“这是你的真正目的?” “一半一半吧。”乔克不置可否。“我可是‘暗’誓者来着,偷鸡摸狗合情合理。” 海铃笑了。“你可真有见地。” “意外吗?”乔克说道。“乞丐出身,习惯了,恶习难改。” 海铃皱起了眉,不得不说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来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哦?”倒是乔克吃了一惊。“你这么漂亮的乞丐,没两把刷子很危险啊。” “那她不也一样?”海铃指了指总是不太说话,但从未从队伍中落下的黑。长曦低头看èi èi一眼。“她命比我好,我去偷,她管吃。” 黑迅速白了他一眼,终于说道:“听他胡说。” 闲话就此结束,三人这时候已经轻车熟路来到勘测局大门口。门口处倒着一位官差,看方向是在从勘测局中离开时晕过去的。 乔克率先进入了大门,抽了抽鼻子,跑到了一名倒地的勘灵师身旁蹲下。 果不其然,穿着zhi fu的勘灵师们稀稀落落,也倒在宅院中各处,只是和其他镇民有所不同。 他们倒在已有些干涸的血渍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 秘密之下 海铃在另一个勘灵师身边蹲下,将尸体轻轻抬起,并取出随身火折子采光。“没有多余伤口,咽喉处留有爪痕。死了有些时辰了,应该在沉鱼出现之前。” “这边也一样。”黑在另一具尸体旁说。 海铃已站起身,夜色中即使看不清楚,但眼见黑老练的举动,耳闻其镇定的语气,越发觉得此少女很不简单。 三人汇到一处,乔克从怀中取出一根短棒,短棒通灵一般在夜色中发出强光,海铃手中的火折子瞬时显得暗哑。乔克领着海铃和黑走向勘测局更深的黑暗之中,天空中裹着未散去的乌云,海铃一声叹息。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观赏沉鱼将临的美好夜晚。” “别感慨了。”乔克说道。“至少说明勘灵师绝对和沉鱼一事逃不开干系,只是过程疑云重重。” “但这和沉鱼消失一样,如果所有勘灵师们都已殉职,我们从何查起。”海铃走过一扇月洞门,门边死去的勘灵师又是一个。 乔克往四周随意看了看,在夜色中,更深处有一座宅堂的黑影异常雄伟。“你忘了我刚才说的?” “灵矿?但你说是要” 乔克看海铃不知所以,便往那座宅堂走去。“我说一半一半。一半是偷鸡摸狗,另一半则是用来查明所有真相。” “如何做到?”海铃不禁问道。 乔克毫不掩饰自己的臭屁。“著名的念技大师乔克很快为你揭晓。” 海铃倒是笑了起来。“你可不要吹牛,我可不是对念技懵懂无知的武者。” “当然,荆蛮人灵念与生俱来,高于其他国家民众的平均水准。”乔克三人又穿过一个院子,但凡看到一名勘灵师,都要靠近确认是否还有一息尚存,结果并不理想。“但是从你的言语来看,似乎对神术和灵极盛怒现象一知半解。” 海铃有些尴尬。“天生灵感优异者在荆蛮很常见,但是只有血统高贵的部族传人才有资格被提拔成为念者。” 乔克听她所言,猜想她兴许并不属于血统高贵的那一类。“那真是暴殄天物,不过,物以稀为贵。现在你离开荆蛮国到外界闯荡,就像青蛙离开拥挤的小池塘。” 手中的短棒在他手中高举,一座宏伟的殿堂就在身前。乔克感叹道:“世界是很广阔的,珍贵的东西没有必要扎堆收集在一起。” 他快步上前,推开大殿的大门,一股灰尘的特殊气味从里面传出来,这座大殿竟然是一座仓库。“看我乔克替天行道,消除贫富差距,为勘测局做一些千金散尽的工作。” “你是在说我们荆蛮人,还是灵矿?”海铃紧随着他,三人一起走近大殿,匆匆一眼望去,并未见到什么灵矿。“你手中的这根‘千曜石’也是由灵矿加工而成吧?” 乔克四处翻来翻去,一副手脚麻利的样子,像极了一名惯偷。他回答海铃道:“你看来对灵和念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毕竟我为此背井离乡。”海铃和黑站在原地,看着乔克四处查看,终于让他在一个角落发现一个机关。 他对墙角一块石头踢了一脚,石头陷入墙内,旁边多出一条向下的密道。乔克嘲讽:“小菜一碟,没个新意。” 他让黑和海铃跟上,三人屈身一起进入了密道。密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金属大门,门上仅有一个锁眼。乔克鬼使神差地取出好几串钥匙,对着锁眼逐一拨弄,没有两下子,金属大门居然应声打开了。 海铃大吃一惊:“你这钥匙是从何而来?” “刚刚从那些死尸身上摸来的,怎么?”乔克一脸无辜,一副替天行道c理所应当的样子。 门打开的同时,密道的入口自行关上,下面的密室不像海铃想象那般漆黑一片,相反,墙上每一个等距设置的灯台上,都放着一枚形状不同的千曜石。千曜石无言放射着光芒,庄重凝视着这三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和后殿一般大的空间里整齐放置着一排排宝箱。靠近大门的空地上,没有来得及分类的灵矿堆积如山,黑白灰三色矿石混杂在一起,等待着工匠将它们挑选分类,丢进四周几口未满的xiāng zi。 “好家伙。”长曦反手把门内的一个机关拨上,然后捧起一把晶石在鼻子前闻了闻,好像能闻出什么味道,然后他对海铃道:“这些就是所说的灵矿。刨掉上面的碎石与泥土,根据颜色不同,可以加工成功能各异的灵石,一些纯度极高的灵石又称为灵晶加以区别。” 他指着自己手中早就不亮的千曜石说道:“千曜石的原料也一样。” 海铃双手交叉,对着他忽然暧昧笑道:“千曜石售价不菲,你八成是偷来的吧。” “你也是一个共誓者,别把我说得一点收入都没有。一枚千曜石可以照明千日,可以说是计在长远。”乔克收起自己的千曜石,“在念者手里,通过灵念控制明暗,实际上使用期限不止千日,实乃居家旅行,倒斗航海必备良品。” 他看着满壁发光的千曜石,不禁啧啧称奇道:“唉,背靠大山的国家机关就是财大气粗,不但被授权开采,还能这么奢华浪费。” 说着他就想学壁虎爬墙,采摘几枚中饱私囊。海铃及时喝止了他:“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乔克如梦初醒,便暂且打消了念头,但他敲了敲厚实的墙壁,又对海铃道:“你看,这墙上有凿刻过的痕迹。” “那又如何?” “这是念技的一种。”乔克模仿雕刻的样子,“凿刻的过程中,将自己的灵念倾注进去,就能把念技留在世上一段时间。” “多半是用来隔绝密室充盈灵质外泄,免于引起念者注意的。”黑站在一边,久未发话的她替乔克进一步解释。然后她对乔克说道:“这里的数量绰绰有余。” 海铃听得津津有味,从未有人如此大方为她解释这么多关于念者种种。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你们一开始其实就打算找到这间密室,为什么?” 三人很有默契地围到等身高度的灵矿小丘旁,乔克道:“为了去回溯神术发生和灵极盛怒现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海铃将信将疑:“通过念技?” “通过念技。”乔克自信满满。 “你别欺负我一知半解,我从未听闻有这样的念技。”海铃嘴上说不信,心里却是充满好奇。 “你从什么地方听说这些事情。” “我的部族在两国交界,一字峰群脚下荆蛮地界是我生长之地,群峰之上则有衍国地界的火焰宫。火焰宫以念者闻名林涧,年少时族中老人说起火焰宫念者,其中各种神奇念技,就是没有你这什么回溯调查什么的。”海铃不服气道。“不然我怎会听说过神术和灵极盛怒的概念。”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那我问你,这灵念篆刻的技巧怎么一无所知?”乔克指了指墙壁。 海铃语塞。 乔克也不想继续这么无休止闲聊下去,似是认真打算开始办正事的样子。“好好瞧着吧,拜师的事,过后再说。” 他这话让海铃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看着他。“什么拜师?” 乔克看着她的俏脸,一脸不耐烦。“等你看过我施展念技的迷人气质,怎么能不为我所倾倒,拜师是意料之中。不过,我十分讲究原则,只要给我好处,我什么都做。” 海铃把脸瞥向黑那一边,尴尬的冷笑写了一脸,黑依旧气定神闲,看来是早就对乔克种种奇葩行为见怪不怪。 乔克两手象征性按到矿丘之上,嘴里轻描淡写的说:“人家仔细挑选过的咱们就不碰了,尊重劳动人民的汗水。” 但这轻描淡写之下,海铃的心头猛地一跳,如果说方才还有些怀疑,此时她却是信了十二分。 北之大陆,地定三界,其东夏契,有国荆蛮。 荆蛮血脉,灵感天赋,纵不修念,亦异于常。 海铃此时,肉眼虽看不见任何异动,但从乔克身上散发而出的强大灵动,为之生平仅见。 这份灵念上的冲击与震撼,难以用言语表述或证明,但此刻起,她更是坚定从今往后,要走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 久候之约 甜蜜河向北而行,经过三天马程,铺霞丘就在脚下。远方金乌西坠,血染林三魂牵梦绕的落冠城。 林三与骆修儒等人从西面靠近城墙,仰望着它伫立在铺霞丘上的夕景。血红的夕阳漆在厚重的城墙上,墙头上的守卫像被赋予生命的泥塑般面颊绯红。 落冠城看上去安静而有些拘谨,但偏偏却在铺霞丘的最高地展示着万分娇娆的容颜。在四面包围的城墙中,一尊奇异的巨大雕像在风中凝固了舞姿,吸引了林三全部的注意力。这是一尊双面四臂的女神像,高约近十丈,由于地势关系,越是接近城墙,越发显得巍峨高大。女神的前后两张脸一白一黑,各向东西,朝东面的白脸青春洋溢,甜蜜欢笑,而面西的黑脸柔和沉静,喜色内敛。黑白各半的四只手臂在空中凝结,林三从四肢的方向猜到或许分别指向“我星”南北大陆四界方位,每条手臂上隐约篆刻的四种文字似乎证实了她的想法。 起舞的少女雕像显然是某位她闻所未闻的神祇,她向石间溪提出这一点:“你们可没说过这儿有这么壮观的雕像。” 石间溪这才不以为意看了一眼雕像:“落冠城的黑白圣女像,见怪不怪了。你第一次来,感到惊讶也很正常。夏土境内能看到这东西的地方不多,是外来神祇来着。” “这么说来,城里的掌权者和这个神祇的来历有关系?”越发靠近城墙后,圣女像便被高耸的城墙淹没,终于消失在林三的视线中。石间溪从行李中拿出一个苹果,就着皮咬了一口。“好像是吧,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从未尝试了解。照道理说,云裹人信奉的神祇是那个狼头人身的东西,外来的黑白圣女如何能在这里生根发芽,得问他们了。”她朝骆檀基方向努了努嘴。 骆檀基不以为然笑了一声,看了林三的眉宇一眼,她似乎很期待。“这后边没有什么浪漫故事,说了保准你大跌眼镜。” “反正都到这里了,你应该让我多了解一点。”林三朝他眨两下眼睛。骆檀基心想“这对你没什么实际意义”,还是把dá àn告诉了她。“有钱能使鬼拖磨。” “噢!”林三没有说话,反而是石间溪皱起眉头惊叹道:“这是鬼惧他的座右铭。和他有关?” 骆檀基笑了:“还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就因为他是大富豪,这句话都已经打上他的烙印,变成他的专属了。” “呸!还神仙。你怎么不多说说他‘卖魂钱魔’这个外号的事迹由来。虽然我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就让人感觉特别的不光彩。”石间溪啃着苹果,咬字含糊不清。骆檀基不中她的激将法,轻描淡写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反正不管你怎么讨厌他这人,也不会讨厌他的钱,了解这么多人家的花边新闻干什么。” 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林三的心头,这两天路上,只要扯到钱,这两人的对话只有一个终点。果然,石间溪把手里的果核使劲往骆檀基身上丢去,嘴里喊:“钱钱钱,整天叫我嫁个有钱人家,你自己怎么不想想法子给我找个富婆嫂嫂!”林三的头大了起来,顿觉骆檀基说得有理,确实不应该多嘴问圣女像坐落在此的原因。 骆檀基潇洒地轻轻后仰,躲过致命的一击,嘴巴没有闲着:“嘿,修儒和虽凡给评评理,我可没说这事儿,这小妮子自己发神经。”两人表露出对夕阳美景的向往,入迷得连马儿也被歪离了队伍。石间溪喊着:“气死我啦!”飞快往城门口飞驰。 “骆先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林三希望他懂得自己的言下之意。 但骆檀基只是不以为意的回答:“平时我没少唠叨,你也看到了。”林三随便应了一声,又听他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硬要跟在我身边。你要是有个èi èi,你会怎么为她的将来打算?” 我没有èi èi。林三皱起了眉。“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不过,我说的是小溪的心情。” 骆檀基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城门就在眼前,林三此时心情复杂,只是想说些什么抒发一下心绪。“她想跟着你四处闯荡,你应该理解她的心情。” 骆檀基叹息。“我们过的不是安定的生活。”他将目光献给远方的夕阳,眼中似乎有很多不能告诉别人的苦衷。林三看着他,想起曾几何时,骆修儒曾郑重其事对她透露过的一件事——他们也有想要fu ch一u的目标。 设身处地一想,如果我有一个èi èi林三无言看着石间溪穿过了城门。对骆檀基道:“抱歉,我只是有感而发。因为看她正值筑梦的青春年华,不禁想到自己,我到了需要接受现实的时候了。” 骆檀基折回头来,看着她的两眸,也苦笑了一笑。 城门里头,是一座规整的大县城。在暮色的悉心照料下,它扬起一丝甜蜜又安详的微笑,让人仿佛愿意将一生的时光都凝固在此。作为此时已经没有什么闲情的人,林三还是贪婪记录着命运转折前的这幅美景。 “夕辞落冠绯霞追,丘风送别故人随。举酒三千离人醉,寐问相思回不回。” 黑白女神像下的石座上,刻着这么一首诗句,林三轻声念诵。石间溪到她身边,对她说道:“这是落冠别,已经无法考究究竟是谁所作。” 一行人很快在热闹的街区住下。骆修儒转眼便不见踪影,林三几人聚集在一个房间里,等待骆修儒带回来消息。 骆檀基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房中,带来了一些嘈杂。站在那儿的他,让风吹乱少年秃头上的寂寥发丝,神情好像老了几十岁。“终于要转生了,沉寂者,你有什么感言。” 面对忽然用专有名词交流的骆檀基,林三感到无语。她的双眸静如止水,看似已经没有任何迷惘。骆檀基认为单凭眼睛推论,林三原本的面目八成是个有修养的大家闺秀。 “我没有什么特别感言。”林三坦白。“快一点来,和祈祷一切顺利。” “没关系,人生总是迷糊经历,后知后觉,最后追溯回味。”骆檀基坐下到林三对面,好像卸下什么重担,忽然要和她握手。“今夜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这几天相处的很愉快,提前和你道个别,祝你今后好运。” 她隔着手套和他握手,即便没有手套,林三的皮肤也未必能感受到温度。但这时他却觉得骆檀基的手似乎应该冰冷。“你应该多穿点衣服,像我这样。” 她故作轻松的笑了,月牙般的眼睛闪着善意的光芒,骆檀基便道:“我这是外冷内热,肝火旺着呢。” 瞿虽凡这时在角落回过头来。“落汤鸡,你这是肾虚啊。” 骆檀基也回头瞪了他一眼,石间溪哈哈大笑。“难怪有诗云:孤单男儿肝火豪,烧光头上三重毛。” 骆檀基挠了挠右边的眼角,面无表情得略显深沉。“这是哪个不要命的作的诗?” 石间溪大仇得报似的朝他吐舌头:“就是我咯。” 骆檀基重重朝地上呸了一声,门应声而开,骆修儒带着一个陌生人走近房间。当林三见到他时,呼吸骤然急促,她立刻就断定这是一名制偶师,上天指名为她带来奇迹的人。 陌生人笑着坐到林三的左侧,带着温和的目光,像完成必要的仪式一样,真诚看着林三的双眼。 “你是林三林姑娘?我是你的制偶师,你可以叫我骆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 最后夜晚 骆著人近中年,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和蔼可亲,最特别的,是他左边的那只眼珠,竟呈现一种不太协调的红色。 “骆大师”三个字从林三的唇齿间滑了出来。骆著微微一笑:“大师不敢当,大家一般叫我骆先生。”他看着全身包裹起来的林三,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你的情况我都清楚。这一路来,没有少受路人的瞩目吧?” “无足挂齿。”林三压抑着激动。 骆著明白似的点着头。“闲话我就不多说了,想来你也迫不及待,让我们这就进入正题吧,你准备好把自己交给制偶师了吗?” 林三紧张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骆檀基看她似乎有些连呼吸都困难,就开口安慰她。“林姑娘,骆先生是制偶师的领导者。换句话说,修儒带来的是我们最好的制偶师,所以你不用担心害怕。” 林三如梦初醒,两眼冷不防潮红满溢,微微颤抖的双手焦急地伸到怀里,从中取出一个钱袋,又摸索出几根金条,两者一并放到骆檀基桌前。“袋子里全是金元,加上这些金条,足以支付我们契约所需的部分。”然后她带着梗咽,对骆著郑重说道:“林三林三就把自己就交给先生你了。” 看着桌上满满的钱袋和金条,众人哑然。骆檀基促声道:“林姑娘,你随身带的可是云裹都城二十套民宅,不怕被人抢劫的吗?这比契约的多太多了。”骆檀基虽然早料到她的大方,但看得出来仍然非常惊诧。尽管如此,他还是默默先把金条往怀里放。 只有骆先生镇定自若,他能明白林三现在的心情。从一开始见面到现在,林三都显得如此平静,既没有表现出身负血海深仇的狂热信念,也没有表现出面对转生的过分焦虑和暴躁的情绪。 与其说之善良,不如说甚至是怯懦得有些过分。就好像一潭平静的深水,每有人接近,池鱼惊惶四窜,逃亡深处。 骆著没法猜到林三究竟经历了什么,导致她是现在这副模样。这与他见过的,听说过的所有抱有fu ch一u的人都不太相同。 或许是天生性格使然,也或者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如惊弓之鸟,只想着先生存下来,从而隐藏自己。 但无论如何,钱对她而言,远没有转生的价值来得高。 骆著清楚,没有完全平静的潭水,静止的水面下,流动永远无穷,细微但却绵密。 所以他只是起身对林三交待:“请跟我来。” 骆檀基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古怪,起身暗暗对骆修儒说:“我还以为至少得等到明天。” “刚才听到的沉鱼之事,我向骆先生求证过了。结局令人沮丧,所有的沉鱼都消失了。”骆修儒解释。“你可还记得那天我们感觉到的微弱地震?” 骆檀基只是稍作了一些思考,便突然惊得目瞪口呆。“难道?” 骆修儒示意他不必在这里继续谈下去。几人目送紧随骆先生而去的林三,纷纷在后面跟随。 夕阳已经完全下沉,浅浅的夜幕笼罩落冠城。华灯初上,林三心情复杂地看着人世间她所熟知的一切。她看着那尊女神像沉默的微笑,想要寻求到一丝抚慰,湿润的微风好像还带着黄昏的味道,然而她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朝阳。 就这样穿过熙攘的人群,行走在城市四通八达的街道,对林三来说,这些都是稍纵即逝的幻梦。三个姓骆的前头带路,石间溪与瞿虽凡跟在林三左右,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一座规模令她吃惊的宅院前。大隐隐于市的说法她是知道的,她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可这也太高调了吧。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宅院,如果猜的不错,还是一个上级学府。他们从侧门方位绕过街道,来到正门前。门下有稀疏的学生从学府里走出,大多正值与林三或石间溪一般的青春年华。只听石间溪在耳畔说到:“真是来一次感概一次。” 瞿虽凡问她原因,她扁了扁嘴:“我的年龄越来越大,这里进进出出的却永远是这个年龄的学生。”瞿虽凡听完也不知道该评论点什么,只好傻乎乎的干笑。 林三看了看学府的牌匾,镶金匾额不带花巧,白底黑字写着“朝闻学堂”。骆先生带着他们走近学院的大门,一种独特的书香气息与宁静的氛围令林三灵台为之清明。石间溪为她介绍:“骆先生是学府里的历史学科的讲师,因为上课老是跑题大谈一些课本上没有的野史古事,特别受到学生们的喜欢。” 林三微微一笑,心想:会讲故事的老师果然在哪里都受爱戴。迎面走来几个将要回家的学生,见到骆著都尊敬朝他招呼,印证了石间溪和林三的看法。林三悄悄告诉石间溪:“等你到了这个岁数,靠沉寂者的事情,也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说书人。” 石间溪正要回答,冷不丁骆檀基忽然回头来说了一句:“我们不会让她做这种事的。”然而在骆著面前,石间溪也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只是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庭院深深,越走越是寂静,风轻抚着竹叶,在一旁暗中观察他们的脚步。走廊尽头拐弯之后,穿过一扇扇月洞门,学生禁止进入的深院终告抵达。这里的垂花门下站着两个负责安全的守卫,见到了骆著,便恭敬地点头致意,骆著一边回礼,一边穿过两个守卫。 门内是供人居住的四合院,两边是厢房,正对面是巍峨的殿堂。当骆著领着林三等人进入时,原本成群的闲人们都停下了闲聊,转而向他们行注目礼。远处的殿堂下传来少女的呼唤:“修儒哥哥,你来啦!” 林三望去,一个小女孩正朝他们跑来,石间溪低声道:“这是骆先生的女儿‘创’。” 骆著继续领着他们朝殿堂方向走去,小女孩儿跑到骆修儒身边时,他亲昵地伸手抚摸她的头,并揽到身边,牵手并行。小女孩偷偷看林三一眼,林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自己朝她笑。 走到殿前时,原本那些看上去像是闲人的群众都已经跟着聚集起来,在大殿之前众星环月地将他们围绕。 骆著简洁但有力地发号施令,领导者的身份现楼无遗。“众位,今晚有活儿,别让闲杂人等来打扰我们。要是有人要找我们,让他们明天再来。” 他侧过身子,带着微笑,伸手把林三迎进了殿堂的大门。林三看着这位站在命运拐点的领路人,坚定地迈开了步伐。 同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众多陌生人。他们是我的见证人,也是我的守护者。 她看向更远的地方。如果她终将归于沉寂,那这是她最后的夜晚。 再见。或再也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 更深之处 “为了准备你的转生仪式,我们得去一个更隐秘的地方。” 骆著和林三并肩而行,骆修儒等人跟在他们的身后。骆著带着他们先穿过会客的大厅,从边门来到了走廊,走上阶梯,来到了大殿的上层。 上层似乎是一个办公地点,广阔的空间被分割成三块。 居中的是整齐的桌案,几个看似讲师模样的人在案上埋头翻阅书籍,抑或整理文件。左侧尽头是另外的工作用地,杂而有序地放置着许多诸如地图c人体解剖图c木质雕塑c断臂c肢体,还有好些林三见所未见的奇怪仪器满目琳琅。而右侧尽头似乎是休息用地,竟然放置着各种乐器,械斗器具以及似是用以进行某种游戏的大型桌台。 骆著向所有人大声招呼,当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情,聚积到骆著与林三面前,并很有默契地一同在林三身上打量时,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慌张。 这二十几人之中,有七个人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林三。当骆著朝他们之中问起是否准备妥当时,这七位讲师模样的人便穿过其他讲师,来到林三的面前。 林三也把他们一一看了个遍。骆著介绍:“林姑娘,这几位是待会儿与我一道进行仪式的制偶师。诸位,这位就是林三林姑娘。” 一位看上去最为慈祥的女制偶师和林三握手。这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妇。骆著问她:“还有两个呢?” “他们已经先走一步,在那边等你。” “那还等什么呢?”骆著点点头,对林三有礼貌地说道:“我们走吧。” 林三除了点头,以及一遍又一遍确认骆修儒几人仍然跟随着她,其余什么也不会。 骆著带着壮大的队伍又回到走廊,继续往深处走去。尽头放置盆栽的地方,一个暗门被他轻轻开启。随后一名制偶师率先进入,并从怀中取出一颗千曜石,照亮了深深下沉的梯道。 众人先后进入,骆著与骆修儒几人似乎分外照顾林三,始终默默在她前后。 “我们得走上一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趁这会儿一并问我,借此打发时间与不安。”骆著低声说道。“你知道的,我可是他们的老大,那些修儒和檀基不能说c不敢说c说不清楚的问题,基本上我都能很好的答复你。” 林三摇摇头,眼睛盯着摇晃的千曜石,让人猜不透她是没有疑问,还是不想说。 骆著见她不说话,索性主动问道:“林姑娘不好奇自己所要转生的对象,是怎样的一具人偶吗?” 被骆著如此一说,林三确实是想知道的。“人偶有什么不同吗?我以为都是一样的?” “一样。也不一样。”骆著转过头来,林三惊觉他的左边瞳孔竟然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通红。“就像我和你一样。” “你和我?”林三绝望想着:一个红瞳老朽个将死丑女。“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它——我是说人偶——我的转生者,是什么样的?” “这得由你来决定。”骆著继续前头带路。 林三不太明白。“我来决定?” “让我和你说说吧,林姑娘。”走在最前头,也就是方才和林三握手的老妇道。“在转生之前,你还有很多选择的。比如性别c年龄c容貌c身高。” “我还能有这么多选择?”林三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悸动。 “是吧,就像挑新衣服一样。尽管款式还谈不上应有尽有。”老妇幽幽说道。在这迂回盘旋的密道里,她的话晃悠着一股神秘而诡迷的气息。 她的话令林三吃了一惊,一个念头忽然从她心里冒出来。“您是说,挑衣服?像挑衣服那样,随意挑选奇迹?” 林三想起很久以前,从父亲那里第一次听说世界上有制偶师这个神秘职业的时候。 如今,有制偶师在前头领路,还告诉她,这奇迹是和挑衣服一样轻松惬意,差不多的东西。 “你说奇迹,我倒不这么认为。不成规模的事物,顶多只能算是个别现象,离奇迹还差得很远。”老妇轻车熟路地走着,仿佛对她的说法很感兴趣。“外头任何救死扶伤的职业都是奇迹,但我们不算,我们只是蜗牛,缓慢行进在路上。” 就算在路上,林三心想,也已经走得很远了,你们将要给我的一切,纵使不是奇迹,也是距离很近很近的东西。 “现在你可以好好的打算一下,想要指定哪一种类型的人偶,让他成为你的转生者。”老妇轻声笑道:“我想你也不会想成为一个男子吧。” 也许那样也不坏。林三想到。只是那样,再会“他”时,就显得有些奇怪吧。 “怎么,林姑娘真有这样的想法?”老妇见林三不说话,不禁笑道:“也是,有几个很帅气的人偶哦,我要是转个生,选一副男子躯壳,用我大半辈子女儿家心思,想必勾搭起其他姑娘是事半功倍。” 众制偶师闻言皆笑,后面一名女性制偶师回答道:“大姐,别呀,这么发展下去,世界可就乱套儿了。” 几名制偶师仿佛轻松惬意地笑着,但笑声打在密道里,又回荡过来时,只让林三更觉不寒而栗。过了许久,密道的尽头赫然眼前,一堵冰冷的灰白色金属墙门倔强沉默着,里头的声音半点也无法传出。 老妇随意伸出一只手掌抵在密道侧墙上一个底座上时,门前像一层油水般覆上一层奇异的红光,原本平滑光洁的门身忽然化作经络般纠缠的蔓藤,迅速往周围墙体收缩,让出一个与密道同等尺寸的缺口。 耀眼的光芒冲破缺口,扑在骆先生身上。他穿过缺口,众人一一跟进。林三迟疑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前往拜会她最后的旅程。 眼前是一个大得离谱的巨型天然洞穴,老妇收起千曜石,走上较为宽阔的石道,继续前方领路。石道显然由人工沿岩穴峭壁开凿而成,如一柄沉默的长剑,带着幅度朝更深的拐角斜斜刺去。 道路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则是悬崖,更深的洞穴在对林三召唤着。成片的天然千曜石覆盖着身侧的峭壁,共同托起岩洞的穹顶,放射出常人难以直视的白昼之光,借着光芒,林三瞄向下方洞穴深处,只见在很深很深的洞穴底部,大小不一点缀着几个窟窿,深不见底,一如双眼被掏取了眼珠,从天而降的潺潺水流如珠帘寸断,落入深窟,使之看上去仿佛正对着林三无言流泪。 眼前景象此生未见,林三简直吓呆了。她脚下发软,迅速退回到石道背靠峭壁,不敢再贸然靠近边缘朝下看。 骆修儒牵着骆创靠近林三。“别往下看。” 林三惊魂未定看了他一眼。“这里实在是” “镇定一点。景象是奇特了一点,但没有实质性的危险。”骆修儒微微一笑。 骆著在后方合上了入口后,再一次接近林三身边。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林三肩上沾上了岩壁上流淌而下的水流,除了脚步声回荡,仿佛只有轻缓入梦的水声。“我一直以为千曜石是人工制成的。”她轻声说道,唯恐惊扰未知的沉睡。 “千曜石的确是人工制成,这些并不是千曜石。”骆著指着对面峭壁上特别亮的一片“天然千曜石”。“你看,越是靠近水源,就越是亮堂,这些只是苔藓,只是发出强光,让人看不清,误以为是千曜石一样的东西而已。” “苔藓?”林三啧啧称奇。 “对,叫作灯苔。这里的灯苔异于一般,生命周期很短,但是生长的也很快,光度也十分吓人。”骆著的手指向不远前方拐角处,那里有一处沿着水流繁衍的发光苔藓。“兴许岩洞深处暗藏灵矿,助长了它们这种奇异的特征。” 石间溪跑到前面灯苔附近,回头来对林三说:“一般的灯苔都长在古老的岩洞之中,光线相较这里微弱许多,如果长在岩洞的穹顶,就好像夜空中的银河一样。” “所以民间也叫它们夜河草。”骆著补充道。“但是你所在的衍国似乎很少见。” “对,从未听闻。”林三岁队伍走近石间溪的位置。“衍国的奇异物种非常缺乏。”我的家乡,那片红色双木林算是其中之一。林三在面罩里凄苦笑着,没有人看得到。“小溪èi èi,你看这水流,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林三伸手去摸灯苔,似乎十分柔软。如此柔软之物,却偏偏能在坚硬的峭壁之中破缝繁衍。她心想着,又继续往前随队伍走过拐角。 “林姑娘,前面就到了。”老妇对林三善意提醒。“做好心理准备,可不要吓着了。” 林三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应该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当然的视线因为走过拐角,而柳暗花明之时,她仅仅是再一次呆住,而没有更夸张的举动。 难以置信的景致。前方的岩洞宛如一个巨大的球体,从任何方向向着中点生长的树木枝干旁根错节,蔓藤节节穿插盘绕,最后突破了生长极限,填满了整个空间,蛛网般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立体迷宫。在这迷宫的外部,一条索桥从峭壁上的石道伸出,延伸进古老而深沉的密林之中,仿佛伸手探寻这世上所有的未知之事。 石间溪两手轻轻搭在林三肩上,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沉寂者林三姐姐,欢迎来到制偶师的大本营——来生谷。” 这是我的终点。片刻之后,队伍走到索桥边,林三望着错综复杂的交错之中,隐隐有一线光明的迷宫腹地,深深呼吸着。 老妇重新亮起她手中的千曜石,以迎接之姿站在索桥边。“林姑娘,时间不多了,想好选择什么人偶了吗?” 林三没有回答,命运的前方似乎有一股力量,吸扯着她,让她不由自主迈开了步伐。当她伸手扶着索桥的护栏,脚尖轻点着厚度可靠的木板时,一声晃悠悠c懒洋洋的响动顺着索桥摇荡,接着传入腹地,拉扯树木枝干,令呀咿耳语般的谜语绵延不休。 林三轻闭双眼,回头又看了众人一眼,紧接沉入黑暗。 没有踌躇。 妇人立刻跟上,无言高举千曜石,为林三保驾护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 小小巧合 如果没有发生在身上的一切,制偶师的这一切,林三纵使长命百岁也无缘窥见。索桥连接着错综复杂的枝干,力求稳固与承载上限的最大化。使得队伍在看似飘荡之间步履稳健,徐缓前行。枝干和蔓藤似有意识一般绕着索桥,刻意避让出一条两人高的圆形长廊,林三想不明白,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实现这样的生长规律。 索桥蜿蜒蛇形,在几个迂回之后,前方再一次豁然开阔,灯苔再一次爬在四壁,成片散发光芒,让林三看清了“迷宫”内部的面貌。 “迷宫”的中心是另一个中空的球体空间,此处虽然依旧是枝干交错,但相较长廊的密不透风,只能算是零星的点缀。从上方垂下的奇怪藤条既粗且密,一直往球体底部落去。林三生怕下方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景致,这一回便没好奇探看。 索桥在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枝干和蔓藤扎捆成索,沿着球壁盘旋而下的蔓藤道。林三目之所及,这条藤道越是往后,便越是宽阔,从一开始仅足够两人并行,到目力所及之处,已是似乎足够数人共进。 “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们已经走得习惯了。”老妇踩了踩脚下,粗糙的藤道回以踏实的回响。骆著先林三一步走上藤道,朝她伸手道:“林姑娘,来,我们到了。” 林三借着骆著的手发力跨出步伐,登上结实的藤道。沿着藤道前进之时,她看见藤道终点在球体下方,聚集成了一个平台。 平台上,藤条一圈又一圈盘旋成一张巨大的碟子,碟子里荤素搭配得当,既有两条人形肉串,也有数颗斗大的剥皮鸡蛋,另外还有绿色带叶以及褐色根茎类蔬菜。 人行肉串是余下两名早早等候在此的制偶师。 粗大的蔓藤从天垂悬的,碟子处也纠缠生长起一个个用以承接的底座,在两者之间靠j pg台的那一端,一颗颗巨大的荧白巨卵将它们连接到一起。 巨卵发出的白光绽放在等身高的地方,这时,两名制偶师正站在其中一个巨卵旁,静静发呆。 队伍踏上平台之时,平台细微地轻轻颤动,全部巨卵随着平台抖动,看上去好像活蹦乱跳的,在欢迎一个人。 可能这个人,将会让他们其中一个,获得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生活c去追逐c去存在的珍贵机会。 是的,这些巨卵,就是为林三准备的转生者们。——林三在骆著等所有人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讯息。同时,她猛然意识到,对于自己和转生者,这都是同样残酷的选择。 这些巨卵,亲眼见到之后,才发现它们仿佛全都拥有生命一样。有这么多的人偶,但却只有一个能够被选中成为往来沉寂者的转生。剩下的那些,也许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获得转生的权力。 林三望着巨卵。透过一层乳白色的薄膜,隐隐约约能看见卵中充斥着的液体里,像羊水包容胎儿那样浸泡着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蔓藤在接触巨卵之处,蜕变成了粗大的经络,与巨卵连接在一起,源源不断输送着养分。林三忽然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浑然一体,彼此连接,密不可分。 “和想象中不一样?”身边有一位制偶师悄声靠近,带着林三往前走。 林三点点头。毕竟我是凭空想象。 “靠近它们。”这位制偶师说道。林三于是照做。当她靠近巨卵仅有一尺距离的时候,巨卵忽然变得更加透明,像一盏渐渐亮起的灯火一样,使林三得以看清楚它们的容貌。 第一颗巨卵只看了一眼。林三刚刚后退一步,巨卵便黯淡下去,重新变得不太透明。这个现象使她觉得有些残忍,这分明像是失望的情绪。但她心里也很清楚,这其中一副躯壳,就是她转生之后所依附的“人偶”。 “小溪,你过来。”这名制偶师唤来石间溪,“你带着林姑娘挑一遍,直到满意为止。” 石间溪点点头,她牵起林三的手,带着她从左侧开始。“挑一个吧。” 在骆著等人期待的目光下,林三开始随着石间溪移动。一颗又一颗的白色巨卵重复着明亮——透明——黯淡——不透明的循环,那位老妇制偶师说得没有错,还真是有很多选择。林三跟着石间溪转了半天,大约已经过半。要不是有石间溪带着,她几乎都不记得哪一个是选过的,而哪一个是没有选过的。 骆著和剩下的九位制偶师站在平台正中间的位置,沉默等待着命运决定的时刻到来。 林三还在挑选着。选择太多也并不是好事,但兹事体大,转生一事,当然必须慎重。再说,选择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继承自己的一切,慎之又慎也是理所应当。 石间溪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并未表现出任何催促的意图,只是静静陪在林三身边,陪着她走完这一段最后的道路。 假如没有选到满意的怎么办?凑合吗?林三本想把这句话问出口,但转瞬她又想到:想什么傻事呢?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选择的我,现在还有这么多选择,应该感到很满足了才对。 这些人偶制作的太过精妙,除了毫无例外的光头以外,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容颜平凡美貌应有尽有,每一副似乎都从面容和体态中满溢着随时等待觉醒的灵魂,她难以想象,这些人偶是如何制作出来,制偶师们又为此倾注了多少心血。 这些心血汇聚成奇迹,展示在我的眼前。所以,选择任何一个人偶,都不是凑合。 林三止住了脚步。再也没有移动。 一个沉睡着的人偶深深吸引住了她。“她好美。”林三脱口而出。这副人偶对我来说是那么与众不同,好像在召唤着我。林三细细的端详着卵中的人偶,她看上去正值青春年华,两眼轻阖,睡容坚决而执着。 也许所有的人偶都是这样的神态,但偏偏这一具叩问着林三的灵魂。 “选我吗?” 林三屏息定眼,望着她不动。 那人偶几乎下一秒就要笑着睁开眼。“选我吧。” 石间溪跟着站在她身边良久,然后小心问:“看对眼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几乎能看到她将来代替我为家人fu ch一u的样子。林三坚定点了点头。石间溪笑着说:“真是有缘分呢。”她松开林三的手,后退一步朝骆著的方向:“骆先生,三十三号。” “三十三?”骆著闻言还带着一丝讶异,随即他对其他制偶师们看了一眼。“是在下主导的那一个作品。” 林三还在专注看着人偶,全然没有发现所有制偶师们都露出了一种兴奋的神情,犹如他们所有人都倍受肯定一般。 “来吧。”石间溪领着林三走向平台的中心。制偶师们围成圈,一个还未结成巨卵的藤台底座虚位以待。 见到林三,骆著不禁笑了。“林姑娘,你选择的三十三号人偶,由我主导制作,在某年的三月初三制作完成。这是缘分。” 当时林三的注意力全被人偶吸引,这时听说骆著称之为三十三号人偶,眼中便骤然闪过一道光芒。“缘分?” 三月初三也是我的生日。这是注定的事情。 “缘分。”骆著并不知道这个中巧合,侧身迎林三到制偶师中间的藤台。“万事皆已准备妥当,仪式就要开始了,林姑娘还想说些什么?” 林三心里千言万语,没有一句说得出口。她的生命之火在此时似乎开始逐渐熄灭,黯然的目光越过制偶师们,到达骆修儒那里。“若有不测,请替我交给他。” 骆修儒点点头让她放心:“没有如果,你放心吧。几天之后,我就会还给你的。” 林三没有回答,她远远朝自己选择的人偶看了一眼,耳边飘荡着水流的细语,平台蔓藤微微作响,灯苔和巨卵各自发出的光让人目眩。 “骆先生,我准备好了。” 她将自己的目光交付给骆著。骆著的红色瞳孔盯着她半晌,抿嘴嘱咐:“好。那么请站上去。” 林三照做。举手投足尤为缓慢。时光在我的一举一动中清晰的流逝,我甚至感受得到。林三的内心呼喊着。 她站在藤台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位制偶师,清除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面貌。“我会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形神俱灭,不留痕迹。”那名老妇淡淡道。与此同时,骆著那边对制偶师们说道:“开始。” 石间溪缓缓后退,脸上带着祝福和惋惜兼有的神情,望着林三。“林姐姐,祝你好运。”她在心里说。 看不见的灵质流动发生在制偶师之间,发生在平台和藤台之上。林三脚下的藤台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生长,小心翼翼包裹起林三的形体,林三感到说不上来的慌张和恐惧。她用最后的时光,飞快地看了骆修儒c骆檀基c瞿虽凡c石间溪,以及骆先生一眼,言语此时本该都如风消散,空寂的巨大球体内闪耀着圣洁的庄严,林三在面罩里笑着抬起头,那些难以忘却的往事涌上眼眶,两行滚烫热泪再也抑制不住,带着诀别和绝望,以及渴望fu ch一u的无声愤怒决堤而泄。 “谢谢你们。”林三轻轻的,从面罩里说道,声音依旧沙哑而低沉,仿佛来自天堂。 随着这声不知是否为人所闻的低语,蔓藤彻底包围了林三。上方,几十条蔓藤缓缓下落,二者连接缠绕在一起,像蜘蛛编织猎物一样,在林三的周围一圈圈无言裹覆。 乳白色的液体从蔓藤中分泌,以林三为中心,一层层凝结,最后把林三变成与其他人偶并无二致巨卵。透过还算透明的巨卵,众人看到里面的蔓藤渐渐消散溶解,在分泌出的液体完全填充已经封闭的巨卵时,林三身上的蔓藤也彻底分解崩散,和液体同化。 液体继续变得浓稠,发出的光芒遮蔽了透明,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之前,林三带着她尚未干涸的眼泪,彻底合上了双眼,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没有挣扎,平静入梦,林三归于沉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 盛情难却 石间溪缓缓绕过了制偶师们,来到站在一旁的骆修儒等人身边。“终于开始了。”她对骆修儒说道。 骆修儒原本一直牵着骆创,但到了这会儿,骆创已经摆脱,并且开始围着制偶师们团团转。骆修儒看着她,对石间溪说道:“是呀,终于开始了。感觉和近几年其他几次都有些不同呢。” “我才是第二次参与其中而已。”石间溪无奈摊手。“你们都是老江湖了。” “那你应该和骆创交流一下心得。她这回可是第一次。”骆修儒稍靠近制偶师们几步,望着沉寂的林三,一时间思绪纷乱,只希望时间能够再快一点过去。 骆檀基看出他的焦躁,便安慰他道:“别太着急,我感觉她一路来到我们这里,命运不会在最后关头和她开玩笑的。” 看起来骆檀基不是一个擅长开解别人的人,骆修儒苦笑。“命运开的玩笑还嫌少吗?” 骆檀基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装作对话从没发生过一样,等待着制偶师们大功告成。 除去没有什么灵感天赋的瞿虽凡,目前仍旧木讷懵懂,看不见制偶师在做什么之外,余下几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灵动的迹象。在这个巨大宏伟的球体树藤宫殿里,静寂成为时间最好的战友,使旁观者的耐性受到倍增的考验。 经络般的树藤静静脉动,在这无尽的静寂中悄然再次生长起来。两名制偶师侧身朝三十三号人偶的方向探出一只手,巨卵响应这召唤,形体骤然膨胀,从表面呼啸而出无数的藤条,追寻着沉寂者的所在。 两颗巨卵生出的树藤在半空中交缠连接,而卵中的液体也开始不安地激荡,随着一阵阵白光呼吸般起落,二者之间的频率逐渐完全同步。 “连接完成了,开始转生仪式吧。”骆著一丝不苟道。正当他和其他制偶师专心闭目,缓缓高举双手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上方的藤道传到了众人耳中。骆修儒眉头一皱,心知不妙,便对骆著主动请缨。“我去看看。” “不必了。”骆著喝住了他。“我早就交待过不要放人进来,这种情况下还能来去自如的,只有他们了。” 果然,当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视线之中时,骆修儒心中暗道。“纸终究包不住火,阙家人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说明并非巧合。骆修儒不禁看看还在仪式中的林三,不知阙家人对此会采取什么态度。 “骆先生,诸位老师,看来仪式进行的很顺利。”阙家人共有两个,衣式华贵,说话者是一名蓄有短须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相貌普通的青年。 两个阙家人的突然造访,使全神贯注的制偶师们脸色都有些尴尬。骆先生一边维持着运转灵动的姿势,一边朝越发靠近的阙家人招呼:“阙先生?您竟有此雅兴从衍国前来云裹,考察我们制偶师的工作,真叫来生谷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阙先生笑了一下,声音穿过空旷的空间,久久回荡。“这会儿诸位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们才对。” 骆著不回答,继续客套没有意义。 阙先生似有相同想法,只见他很快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好好说人话的好。” “阙先生不必讳言。”骆著也不跟他客气。“但仪式正在途中,骆著没有多余心思,还请长话短说。” 阙先生快步走到平台上,走近骆著,又看着他们中间的巨卵,感叹了一句:“先前听家兄描述,如今一见,果然是神奇非常。” 继而他看着骆著。“骆先生,我有一事想问。这蛋里面,可是姓林的女子?” 骆著思考片刻。“不错,我听说了她的惨状,也听说林家之时,是阙家下的手。” “在诸位面前,阙家不会否认这一点。”阙先生也不虚伪否认,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骆著的疑问。“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家兄雷厉风行,骆先生应该也很清楚。阙某此来,是想借诸位之手,帮阙家一个忙。” 骆著的面色一沉。“投靠阙家之时可是有言在先,制偶之事,全凭我等喜怒,不论是多年累积的人脉,还是核心技术部分,阙家都不能插手。” 阙先生也不退让。“骆先生,一声先生以示尊敬,但不代表这事儿有的商量。” 骆著笑了。“威胁对我没用,换一个手段。你要不要试试一把火把这里烧了,这样兴许也能达成你的目的。” “烧了?”阙先生面露窘色,“你在开我玩笑,那样什么也得不到,家兄知道了还不打死我。” “你不要她死?”骆著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方向。“你们用灵毒折磨她” “准确的说是灵蛊。”阙先生有些不耐烦。“我需要你们在她的记忆里寻找一样东西。” 这就是原因?骆著坚持道:“转生之后你想通过什么手段我管不着,制偶师有自己的规矩。” “妄动造物禁忌,试探永生秘境,手执此二逆乱天道伦常之举,居然和我谈起了规矩?”阙先生也不管他这句话后,制偶师们脸上神情有多不爽,他迫切需要制偶师的帮助。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这小妮子表面唯唯诺诺,骨头却硬得很,我告诉你,林家人与‘魂璧’有关联,这小妮子是我们最后的线索。” 他看着制偶师们一脸吃了屎一样难受的表情,对自己的shā sh一u锏非常满意,遂冷笑道:“大家同道中人,这事有多重要,已经不用我再多做说明了吧。” 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样子,骆著直想把他一锤子干翻在地。但终究他没有这么做,非但没有,还长叹一声,表现出了彻底的退让。“只有魂璧?” “只有魂璧。”阙先生也知道见好就收,以骆著和他兄长的交情,倘若真把他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骆著纵使很不情愿,但也知道魂璧的意义。事已至此,他只能默默看其他制偶师们一眼,以统一最后的意见。结果毫无意外,制偶师的坚持,本来就如这位阙家人所说,是一个悖论。 在制偶师之前,我们都是骆姓子弟。骆先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就请阙先生稍候些时辰。” 阙先生满意的点点头。“乐意之至。” 骆著走到巨卵旁,一只手轻轻覆在巨卵的表膜,巨卵响应着他的靠近,再一次变得透明。里头的林三似仍在安详沉睡,只是长袍之下,她的身体正在随着液体的流动而飘荡。骆著知道她正在被巨卵中的灵质分解软化,同化之时,她的形体就会消失。 “保持仪式顺利进行,我去去就来。”骆著对众人道。 巨大的灵质流动从他的身周飞腾而起,叫身边连同阙先生等人的灵念也都为之一滞。“这家伙与我同龄,这灵念却是如斯强悍!难怪连家兄也对他尊敬推崇有加。” 我竟要对自己的作品和信任我的沉寂者做苟且卑鄙之事。 巨卵之畔,骆著看着林三的双眼,想起此前种种大言不惭,要她信任自己,不由对自己心生轻蔑。 林姑娘,抱歉了。 骆著闭上双眼,全身贯注,进入出神状态。 一旁,是骆创恼怒紧盯着阙先生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 偶三十三 良久过后,骆著撤回自己的手。脸上一抹疑惑闪过以后,他沉声问阙先生:“你可有想过,她不是骨头很硬,而是根本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魂璧是什么?” “什么?”的确也有过这种假设,但阙先生向来否定这种他觉得荒谬的事情。阙家为此使林家覆巢,结果却是空手而回?“你仔细弄清楚了吗?可不要敷衍我。” 骆著嗤之以鼻。“骆某不屑为之!” 两人在尴尬的气氛中对峙片刻,除了众人的呼吸,也就只剩下水声而已。林三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虚无,手套和靴子沉到了底部。 “你们找错对象了。”骆著不愿再作停留,退守到其他制偶师的位置,两手举起,共同维持仪式所许的灵动持续运转。“魂璧是什么我很清楚,在她的记忆内投射良久,也牵引不到任何有关的片段聚拢过来。” “不可能的!”阙先生浑身震动,想是急怒攻心,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那名随他而来的青年见状大为紧张,几步前冲到他身边问候。阙先生稍作镇定,深吸几口气以作平复,还是不相信发生的一切。“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方向出了偏差。” “怎样都好。如今一无所获,你还要怎么样?”骆著的口气听起来像在下逐客令。 阙先生万般无奈,唯有叹气。“让我好好想想。” “你想可以,仪式即将迎来最为关键的时候,骆某恕不奉陪了。”他差人护送阙先生二人离开此地。“虽凡,小溪,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阙先生远道而来,身心想必特别憔悴,到前堂好生招待,喝两杯茶裨益身心健康,或许有助于疏通思路。” 瞿虽凡和石间溪巴不得送这二人出去,却见那名年轻人返身护在阙先生面前,口中问道:“舅舅?” “冬拾,我们是客,不得无礼。”阙先生让骆著白忙一趟,已是理亏,这会儿气焰已不如此前张狂。“既然骆先生已经查明一无所获,我们暂且前堂等候。” 阙家青年听话退下,阙先生灰头土脸,连语气都显露出疲态。“请带路吧。” 四人沿着藤道上行。这一边,巨卵悄然发出一阵颤抖,内里的液体兀自旋转,带动整个巨卵忽明忽暗,并隐隐带有血脉,随着血脉逐渐加粗,大有回返树藤形态的趋势。 经历多次转生仪式的制偶师们自然明白这征兆,随着彼此之间的一个眼神交汇,除却老妇之外,其余九人纷纷散开后撤。仪式的中心正式从林三转移到她与人偶三十三之间。 骆著站在三十三旁,与老妇占据仪式最重要的两个方位,余下八人分八个方向围成一圈。 至此,仪式行进到最为重要的阶段。汹涌的灵动几乎要穿破视界的壁垒,从不可见化为现实,在三名局外人脑海中掀起一阵灵质的风暴。 骆著与老妇彼此点头,同时入定,各自身后的巨卵内里液体旋转不休,形成了一个旋涡。喷薄的灵质弥漫在整个平台之上,以二者之间连接的曲行枝藤为界,分割成了两条无形的阴阳鱼,超越言语描述的浩瀚精神感应注入在场所有人的灵念之中。首先起于林三处,当她那一侧沉寂之后,人偶三十三的巨卵紧接着如心脏剧烈起搏,似在空寂之中一个响指,又如暗夜之中一簇火光,将灵质撕开了一点缺口。 而从灵质缺口出现开始,人偶三十三的精神亦宣告点燃。透明的巨卵中,赤身的三十三呼吸平稳,组成命脉的形体与精神皆宣告始动,生命的迹象已然完备。 就在这时,极度不合时宜的事物出现在了骆著眼中。 一股意料之外的强大灵念,从人偶三十三所处巨卵中迸发,一个白色的尖角,从她的额部生了出来。 原本稳定的灵动,霎时难以控制,令制偶师们惊惧交加。 “长老!”一名制偶师喊道:“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了!” 骆著虽惊不乱,他仔细凝视着白色的尖角,发现它并不是从人偶的身上生长而来,反而像是重叠在她额前一般。 他断定是未知的什么东西,从灵质的缺口处逃窜,奔赴到了这个世界。 骆著当机立断,不动声色地催生最强的灵念。“马上尝试将缺口闭合,否则我们都要收到牵连。” 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骆著心里的震惊难以名状,曾有一瞬,他怀疑这和魂璧是否存在着关系。 然而眼下,这并不重要。 灵念催生,制偶师们齐心协力,欲将缺口闭合。巨卵里的灵质受到感应一般兀自沸腾,一阵阵由内外彼此发生的相反作用力,在缺口处奋力搏杀,让整个球体都开始颤动。 “过于强大c阻止不了!”对抗不过片刻,就有一名制偶师感到头疼欲裂,难以稳定的灵动逆袭回冲,已经伤及他的精神。“再这么下去,我的精神会崩溃。” 骆著马上喝道:“修儒檀基,助他一把!” 两人早就察言观色,悄然靠近仪式范围边缘,此时得到指令,两人同时快速出手,一人搭着制偶师一边肩膀,同时闭上双眼,凝神屏息,将形体的体息与精神的灵念一起传递到制偶师的身上。 骆著深知这不是长久之际,如今无论是闭合缺口,或是放任自如,皆以难以预料做结尾。 正当他愁眉不展,苦思对策之时,一个想法好像从遥远的远方c也好像是从自己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 于是,他和自己的女儿骆创忽然异口同声道:“停止闭合,将她导入人偶体内,让他们融合成一体!” 制偶师们同时豁然醒悟,说时快,那时更快,骆创忽然冲进仪式的阵内,手中放出一枚通体发黑的晶石,两手轻拍,口中大喝一声。“我来助阵!” 以这声宣言为界,她周身的灵质似烈火燃烧,并急速扩散成一个看不见的球形护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黑色的晶石浮在她的额前不远的地方,自转如旋风,将骆创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所有制偶师只感觉灵念瞬间获得了更大的可能性,便全力施为,众人齐心协力,将原本用来封闭缺口的灵质流向,全部转换为牵引至人偶体内。那原本还在不断聚合冒尖,越变越大的白色尖角,迅速开始崩毁,分解成最原始的灵质,和缺口中决堤的浩瀚灵质一道,源源不断注入人偶,与之合而为一。 整个过程是一场只存在于精神和意志上的战争,所有人都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带着天人交战的严峻,既害怕时间流淌,又祈愿尽快结束。 末了,似乎有痛苦和绝望的叫声响彻整个球体之内。 但似乎那又只是来自茫茫念海之中的一声呐喊。 呐喊之中,两个巨卵脆弱地开裂,随后从内部彻底崩溃,内里的液体喷涌而出,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消散气化。而原本柔软质地的巨卵此时变得坚硬,并迅速枯萎还原,变成一个树藤编织的空壳,空壳溃散,从天垂悬的藤条彻底分裂崩毁,而底座宛如一朵展开的花苞,承托着人偶的跌落。 巨力排山倒海,将所有人推飞几步,跌倒在地。所幸除此以外,未见其他异象。 所有人第一时间往人偶看去,一个的貌美青年女子,静静的蜷卧在底座上,像一个累坏了的孩子一样,一脸无辜的沉睡着,呼吸平稳,容颜安详而满足。 他们再往林三的巨卵望去,只见衣物悄然落地,随之一起尚有一个银色头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 起因 当骆著抱着已经覆上衣物的三十三走出密道,从新回到上头时。才发现已日上三竿。 纵使通宵达旦,体力和灵念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回想起惊险连连的一夜,制偶师们反而有些回味无穷,显得精神振奋。 “妈的,差点就要交待在里头。修儒,檀基,精明老哥要谢谢你俩。”那一名受到两人支援的制偶师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你,小创,你这回救了连你爹在内我们所有人的命,可有你得意的。” 骆创理所当然的浮起一丝骄傲,但她眼下筋疲力尽,尽管振奋非常,还是显出了疲态。骆先生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闺女,父女之间心有灵犀,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老妇着骆修儒去接过转生后的人偶,对骆著说道:“我安排她去休息,阙王学那边你应该还要去应付一番吧?可别脑筋模糊,说了不该说的。” “可恶,竟看不起我。”骆著把人偶交到她手上,随后点了一名看上去年纪稍大的制偶师。“舅舅,还撑得住的话,就随我去会一会阙家人。看看他们想了一夜,究竟想出了什么名堂。” 他的舅舅点点头,几人便开始一起往前堂而去。 “今天应该没有人有课吧?”那自称精明老哥的制偶师随口在行进中问道。 有人回答道:“明知要开工,早就做好准备了,今天可以放心睡一觉。” 几人说笑着来到前堂,便看见阙家老小坐在椅上,面朝着众人,两眼熬出了黑眼圈。看上去竟也一夜未睡的样子,而瞿虽凡在一旁打着瞌睡,脚翘在茶几上,呼噜声震天响。石间溪未见踪影。 阙家二人看见骆著几人回来,一脸懵懂站起来的样子,令人有些莞尔。骆著也不嘲笑于他,觑眉好奇道:“阙先生竟在这里守了整夜?这是何苦?” 听到骆著的声音,瞿虽凡猛地从朦胧中醒来。阙王学苦笑了一把,说道:“老啦,几杯茶下肚,竟是一整夜都没有睡意。” 骆著听了不知是不是该笑出声来,心想:小溪这鬼灵精,肯定是拿了我们开工前用来提神的品种。其余几名制偶师隐约中也猜到原因,纷纷低头忍住笑意。骆檀基和骆修儒则是面面相觑,在脑海中描绘出石间溪一边强加剂量泡浓茶,一边咒骂“有胆来搞乱,看本姑娘不能死你们”的情景。 阙王学却是不想再寒暄,快步走到骆修儒身边,对着沉睡的人偶仔细端详,由衷感叹道:“这就是换了身体的林家小妮?当真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有言在先,在她和我们分道扬镳之前,阙先生可不许动她。”骆著把眉一皱,不容拒绝说道。 阙王学笑道:“我也是痴迷念道之人,如此造物,真要我动手,我还有几分不舍呢。” “鬼话连篇,迟早还是会‘忍痛’下手的。”骆著冷笑一声,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他将银色的头环也交到老妇手中,并垂首摸了摸爱女骆创的头,温柔叮嘱道:“好好休息。” 堂中仅余四人。两个舅舅,加上两个外甥。骆著目送众人离开之后,示意他们都坐下。“阙先生一夜未阖眼,想出了什么?是打算斩草除根,还是再种一枚灵蛊?” 阙王学黑起脸,和那对熊猫眼相得益彰。“骆先生不必挖苦,一切作为都是为了查出魂璧下落。” “只为魂璧,就将整个林家覆灭?”骆著嗤之以鼻。“阙先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骆著看不出这行为和邪魔外道有何分别?” “骆著!”阙王学尽量克制,朝他低喝一声,想是痛处被触及。“要说起历史底蕴,我阙家是不及你们,但除魔卫道之事未必就少。正邪对立,古来不绝,大道理你留着教训无名小卒吧。” 他说的是实话。骆著无言看着一脸坚决的阙王学。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朝舅舅看了一眼,老人家似乎也持相同意见。 “好吧,我先听听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下定论。”骆著正色道。 “早该如此。”阙王学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 “听你所言,双木林家身为衍国林涧十大家族之一,勉强与阙家跻身一个级别,竟和魂璧有关系?” “这事说来话长”阙王学似乎非常烦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原本我们怀疑林家窝藏魂璧,念及林涧同道之情,决定先礼后兵,shàng én和林家老爷子摊牌。岂料老爷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当我们拜访林家之时,竟然设下了埋伏,先动了手。” 骆著以为听错了。“什么?” “一来这在我们看来,无异自表立场之举。二来,即便假设其中有什么误会,就这阵势,也已无从谈判。”阙王学喝着发凉的冷茶,唾出口中的茶叶。“既是势不两立之境,家兄的手段你也知道,结果已天下皆知,只不过当时我们人少,行动隐秘,是以外人不知道是我们动的手。” “眼下阙家为了隐瞒这件事,也是焦头烂额吧。”骆著觉得事情十分蹊跷。“即使是一手创办了‘鸿鹄大学’,功在衍国千秋万代的阙家,如此师出无名,倘若曝光,也要成为众矢之的。” “隐瞒倒非重中之重,林老爷子这手极狠。我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势力,行此以小搏大之举,意图大挫我阙门正道之威。”阙王学抓着扶手,咬牙切齿。“眼下还未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但必定有人知晓一切,只等适当时机捅破此事。敌明我暗,瞒得越久,布局势必越深,后果也就越严重,可谓是家兄掌家以来最大考验。” 这必定是他老兄阙长望的判断。骆著深感事态的确严重。“如此,魂璧的下落又如何与林姑娘有关?我亦亲自确认,这事似乎与她无关。据我所知,你们对她不曾手软,这又是何苦。” 阙王学看着骆著沉默良久,之后才叹口气道。“这事说来我亦觉脸上无光,早在谈判之前,家兄也考虑到谈判破裂的情况。因此,林中叶便是家兄一早留下的后着,只是事出突然,提早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 王学自辩 几缕阳光透过前堂的大门,讲学归来的讲师看着堂中情境,识趣地返回各自住处,骆著与阙王学得以无人打扰,继续谈话。 外面鸟声高亢,曲调婉转,听上去竟有几分悲从中来。 阙王学决定起来hu一 d一ng筋骨。“素闻林家老爷子膝下无子,唯有其女林中叶,视为掌上明珠,且不许她参与林涧事,想是不欲其卷入林涧纷争。家兄以一己之力挫败林家满门之后,在处置林老爷子之前,曾想利用林中叶的性命,诱使林老爷子道出魂璧所在,岂料这老爷子不为所动,在家兄面前自我了断。满门死士也算义薄云天,竟无一偷生,纷纷自绝殉主。” 阙王学惨然一笑。“想来这也是遗传,林中叶那小妮子也是硬骨头。我们故意疏忽,想假借一个小鬼之手将她放走,再暗中跟踪,本来想顺藤摸瓜,但发现这小妮子漫无目的四处逃窜,让人搞不懂她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施的障眼法。一段时间之后,家兄觉得浪费时间,便让我捉她回来,慢慢拷问。” 骆著二人听得全神贯注,全然没在意阙王学脸上尴尬。阙王学顿了半晌,才徐徐又道:“一开始只是轻微拷问,以饥饿和疲劳之法试水,再以灵念加以试探。可是林中叶不但骨头硬,意志也非常坚定,我全无进展之后,思考再三,决定加重刑量,直到最后将其置身灵蛊虫池之内,才变成后来那样。” “荒谬!我想应该要有个人来告诉你,这已经越界了。”骆著怒而不发,只是对阙王学冷冷嘲讽。 阙王学早有心理准备,背对着骆著看着外头,耳中听着雀鸟的高歌,脸上静如止水,冷若冰霜。口中三言两语,继续着自我的叙述:“逼不得已之类的奉承话我倒是没少听。家兄常说,正邪之分是一群差不多的人,身在敌对的阵营。对敌心慈手软,等同手刃己方战友。” 阙王学的兄长阙长望是何等人物,骆著心里有数。他此时所说的这句话,骆著早就听过无数遍——只因这话是自己另一位故友的座右铭,连同阙长望也受到这位故友的影响。 阙王学见骆著不再多言,还道他深深认同了兄长的说法。“之后,我再一次假意疏忽,给了她逃生的希望。原本以为人心总是有着一事可一不可再的侥幸,能使她疏于心防,又让她逃生之后发现我的灵蛊如影随形,使之在希望中再次品尝绝望。我想,这总该让她去找幕后主谋,或是魂璧所在保命,却不料” 阙王学回头来耸了耸肩。“现在,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 “你仿佛在影射我就是幕后主谋。”骆著双手叉胸,意味深长地看了舅舅一眼。 “家兄常说骆先生为人豁达,也十分风趣幽默,果然如此。”阙王学苦笑。“不瞒您说,我昨夜还真认真地推理了一遍这种可能性。” “阙二爷也不遑多让啊。”骆著不置可否。 “我现在杯弓蛇影,林中叶见过的每一个人,我都认真思考过。”阙王学伸出手指数道。“太白苦口c上神一,这两个人目前嫌疑最大。” 骆著再也没法和他继续瞎扯。“事情没查出多少,你就已经变成神经质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几千年的家业,不能毁在我们手上。”阙王学并不否认骆著的看法。“所以这件事远还没有完,林中叶这条线索,无论如何渺茫,也是目前所掌握的唯一线索。” “你还在怀疑她。或是在怀疑骆著的本事。”骆著有些不悦。尽管他知道阙王学很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都不是,我怀疑我弄错了方向。”阙王学说到了重点,整个人豁然变得深沉稳重。“兴许林中叶自己并不知道魂璧在哪,但这不代表林老爷子没有用其他办法让她掌握着关键。回想起林老爷子当时种种,想必是料定我们会因她的利用价值,留她一命,而与此同时,假如他知道迟早要走到这一步,骆先生认为他会怎么做。” 骆著想了想。“把秘密交到女儿手中,又不让女儿知道,保她万全,愚弄对手。” “可惜啊。林老爷子有否想过,虽保她一命,也让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骆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特心情。 “这些事从林中叶出生之前就已注定。身在林涧,想要结束,就不能开始。”阙王学道。 “听起来你很尊敬林家老爷子。”骆著本身其实亦有同感。天下大家族无数,如果满门殉主的行为是自发的,也算不枉此生。 阙王学不想回答这事,只是继续方才的话题。“老爷子这一手一举两得。本来就算制偶师不插手,我也会在最后关头留她一命。但现在这样也许更好,我得以化明为暗,同时让对方自以为化明为暗。” “你有了新的计较。”骆著察言观色,“而且听起来,似乎还和我们有些关系。” “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由你们出面,与她结伴同行。在长时间的相处之中,寻求可突破的线索。”阙王学挑离骆著最近的椅子再次坐下。“也许我之前的手段过硬,所以收效甚微。” “所以你想利用我们走软路子?”骆著明白,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办法。“但林姑娘可未必同意。” “眼下只有你们的人最得林中叶信任,此等良机,错过可惜。至于同意与否,骆先生难道不能随便编个理由,让她非同意不可吗?”阙王学眼角瞟向骆著。 骆著即便心中有数,也不想在阙王学面前说出来。“阙先生才高八斗,锦囊妙计一波接着一波,不如也帮我们想想这一出好了?” 阙王学还以为他有意挑衅,不想合作,凑身低问:“此事除了关系阙家安危,也关系到魂璧的下落。如果骆先生还有更好的主意,那我们当然可以不联手。” 骆著见他真的发急,又见他全身心扑在家业,想为阙长望分担压力的模样,心下也觉得有几分不忍。遂对他道:“只是句玩笑话。这两件事,骆著义不容辞,请给点时间,在林姑娘醒来之前,骆著会打点好一切。” “骆先生这是应承了?”阙王学大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骆著站起了身,他确实觉得腰有些发酸。“你我皆一夜未睡,不如先事休息,晚些时候再继续商议。” “不必了。”阙王学马上领着阙冬拾站起身来。“我马上离开此处,小妮子认得我,这险冒不得。” 他这行为让骆著颇感意外,只听他一句话说完,立马又接着道。“阙王学信得过骆先生为人,往后林中叶之事,就暂时交由你们负责。我等必须佯装不知,甚至连阙家人也要隐瞒。” 即使听出阙王学正给自己下套儿,骆著也觉得无关紧要,谁人不是各怀鬼胎呢? 他点头承诺:“交给我们吧。” 阙王学满面春风,感到卸下了一个重担。末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有,骆先生,根据情报,似乎在衍国境内,有你们的遗族在hu一 d一ng。” “此话当真!”骆著两人异口同声喝问道。 “不敢胡言,以他们的处境,必定十分小心谨慎,所以只有这点信息。” 骆著和舅舅默默对视,眼里似有火花激荡。“多谢阙先生,这消息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想也是。”阙王学见再无话可说,便和阙冬拾果真抱拳告辞,片刻不留,干净利落如瓜熟蒂落。 骆著和舅舅两人站在原地,骆著问道“舅舅,你怎么看?” 他的舅舅想了不过半刻,就开始打呵欠:“我能怎么看,我现在两只眼睛睁不开,先睡一觉再看。” “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 大鹏展翅 太阳再一次往世界另一边的方向坠落,骆创伸出手,用指缝把它囚禁在自己的视线里。 当她转身之时,太阳已经落下学堂的院墙。厚厚的阴影遮蔽她瘦小的身体,她哼着歌儿,抬头看见父亲终于起了床。 “父亲!”奔向骆著的途中,骆创脸上扬起了笑容。 骆著等她到自己身边。“创儿,你已经不要紧了吗?” “我只是ti g一ng了灵念支援,又不涉及具体的灵流操纵。”骆创自信摆了摆手。“再说,当时似乎还有一股未知的助力,父亲有没有感觉到?” “嗯。势乱且险,我未多想,你要是不说起,我还以为是我太敏感。”骆著惊奇而又满意地拉起骆创的小手。“创儿年纪还这么小,灵念修为已经直逼我了,看来我退休的日子不远咯。” “创儿一天天长大,会慢慢帮助父亲多分担很多事情的。”骆创让他牵着自己,再一次走向大堂。 骆著又问道:“三十三她怎么样了?” “姐姐们轮流守着她,听她们的说话,她现在的状态和其他的转生者没什么两样。”骆创还带着兴奋。“父亲!她已经变成了我们制作的人偶中最特别的存在。” 骆著点点头:“也许这一天早就注定好的。现在爹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将修儒他们叫来,爹有一些事要交待给他们。” 骆创眼中一亮,仿佛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事。便从骆著手中挣脱道:“创儿马上就去。” 看着她奔跑过院子,骆著悄然走近了大殿的前堂。“也是时候了。”他自言自语。 “你来了?”他的舅舅早早已经等在前堂,“我已经支开了所有人,这件事情应该不宜张扬吧。” 骆著慢慢走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舅舅睡了一觉,想清楚些了没?这阙王学所言,可信几成。” “没想清楚。但没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舅舅喝着提神茶水,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等转生者醒来,取得信任之后,伺机找机会问起这事。” “你这是假设那个林姑娘绝对信得过为前提。”骆著摇着头。“不然和阙王学一样,我们还会绕回来,揣测二者谁才可信的死局。” “这么看来,你倾向独立调查?”舅舅看似漫不经心道。 骆著倒是笑了一下:“既然心里有数,还跟我客套?独自调查,自己查找真相,是最可靠的方法。” “派修儒他们以观察转生者状态为名,一同前往衍国如何?”舅舅马上建议。“这虽然是个假托的理由,但也是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情。” “三十三号人偶,如今远超最初设计,承载了巨量的灵质,成了最特别的人偶。对她的观察非常有必要,这是个很好的提议。”骆著叹了一口气,但看上去依旧很高兴。“既遂了阙家的愿,也给了我们暗中调查的资本。一举数得的决定。” “唯一担心的是转生者本人的意愿。如果她极端排斥我们的存在,那样就算勉强答应了我们,往后的摩擦亦会很多。”舅舅低声道。 “事情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骆著看着走进来的骆修儒,对舅舅道:“信任是一个长久的问题,让他们来解决。” 骆修儒几人对骆著行过礼后,分别坐在两边,骆创则坐到了舅公的怀里。骆著简单陈述着自己的决定,而骆修儒认真聆听。 过后,骆修儒不免充满疑惑。“长老的意思是,我们要破例跟在转生者身边?此后其他的客户找shàng én来,该怎么办?” “暂停。”骆著想了一会儿,“发生在角前镇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勘测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灵矿的采购造成的影响不容忽视。此外,作为一部分必须的人偶制作材料,集灵绝迹,也要想办法寻找其他的渠道补充。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昨天晚上,我带在身上的所有玄晶都消耗殆尽,仅存一枚纯度最高的玄晶,也因为创儿的支援耗尽了灵质。以我们现有的库存,顶多只能再进行一次转生仪式,所以暂停也许更好,否则一旦有突发情况,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突发情况是指角前镇的封印吧!”骆檀基忍不住问道。 “对。”抱着骆创的舅公点了点头。“我马上就要对此事展开调查。” 骆创附和道:“我也要参加。” 他抱着骆创,亲昵摸着骆创的脑袋,正想说话,却听骆著忽然插口。“事实上” 他略带歉意,甚至还有些不舍。“我想亲自主持角前镇一事。舅舅,我打算让你和创儿也加入修儒的队伍,和他们一起跟着三十三。” 此话一出,不单是他的舅舅c骆创c骆修儒,连骆檀基c瞿虽凡c石间溪都大感意外。 骆著一时间感觉难以面对骆创,他看着外头暮色将临,缓缓说道:“听说,阙家人在衍国发现了其他族民的踪迹。以阙家人对我族的了解,误判的几率很小。如果这不是引诱我们答应护送转生者的诱饵,不,即便是诱饵,只要这是真的,就值得尝试。” 骆创从表舅公的膝上跳下来,懂事却又不情愿地征求着意见。“我一定要去吗?” “在古时候,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要外出打猎历练,后来世道变迁,修炼的方式改为旅行。”骆著怜爱地摸着骆创的头。“将来你会成为超越父亲的大制偶师c大念者。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寻找童年小伙伴们的踪迹吗?” 骆著说的是实话。骆创一直有这些想法。她并不是不想去修行,只是希望父亲能够陪伴。 此时她表情上有些不舍,但骆著已经看出她眼里已经有火焰。于是他笑着抱起骆创到自己的膝上。 “咱们这雀鸟小窝,哪能容下一只巨鹏?”他对所有人说到,在他的自豪与期许之中,他怀中抱着的,是一只展翅雄鹰,在感受着巅峰的气流,静候腾飞,远征长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 林中来客 她感受到了明媚的阳光,清晨鸟儿在树丛里的欢唱,就好像自己小时候无数次醒来那样,在床上张开了双眼。 这一觉仿佛有说不出的久远,她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过。 她爬起身来,尽管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这副丑陋的身躯,但还是习惯性地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然而 镜中的人是谁! 她感到一阵恐惧,她只是看了一眼,虽然全身上下包裹着相同的衣服,但那双眼睛,眼睛周围露出的一点点完美肌肤,使她骤然发现,这个人不是林中叶,甚至不是林三。 飞快扯下头套之后,她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后她飞快的解下自己的手套,一双与常人无异的手。 除了是个光头,一切都不一样了。而就算是这光头,也已经长了一层淡淡的毛发。 不能慌。她告诉自己,要不是做梦,就是睡昏了头,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她坐回床沿,回忆起最近的记忆。昨天晚上她和骆修儒几人谈了一会儿,之后她戴上了银色的头环。那之后就没有了! 对,戴上头环之后,她的记忆就会消失,不会继承给—— 现在头环不在头上—— 转生者。 她使劲摔了自己一巴掌,面颊发了红,火辣辣的疼。我不该对自己下手这么重。 听到了声响,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石间溪。石间溪看着她的模样,脸上带有狡黠的笑意。“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我去把他们都叫来,过会儿你就会知道发生的一切了。你现在呀先自己好好震惊一会儿。” 门关上后,她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了沉寂转生的仪式?究竟是什么时候,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头环消失就是铁一般的证据了?不,如果记忆随着头环消失了,确实她不记得也很正常。 如奇迹一般。也许这就是制偶师所制造的奇迹?美妙而恐怖。 她只能呆呆坐在那里,无意义的浪费着光阴。等她越来越接受这个想法时,骆檀基第一个带着早餐进来了。他笑的是那样的贼眉鼠目。 而后是瞿虽凡,他傻乎乎的对自己招了招手。石间溪还是一脸坏笑。最后才是骆修儒,他还是那么淡定,一抹浅笑之中,他牵着一个小姑娘,以及和一个老者走了进来。小姑娘长得可爱,老者一脸严肃。 “先吃早餐?还是先吃早餐?”骆修儒很随意的将门关上。 “先吃早餐。”她愣愣的回答。而后起身要过去拿早餐的途中猛地回过神来。“什么先吃早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连声音都变了。 不止如此,我的功力似乎更胜从前。 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些以前感觉不到的东西,很多事物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难道这是林涧中人所说的灵感?我从前不曾拥有的东西?那这么说,我的体内竟拥有了灵念? 我真的转生了?而且还获得了更胜从前,梦寐以求用以fu ch一u的一切必须的力量? 她呆呆的看着骆修儒,眼里充满了渴望。“对不起,我可能太激动了,请快告诉我。” “如你所见,仪式已经完成了。不是在做梦。”骆修儒还是示意她先吃早餐。“你已经有四天没吃东西了,我劝你真的要先吃一点。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桌上的早餐真是丰盛,她意识到的时候,肚子长长的发出一声抗议的尖啸,脸瞬间发烧到耳根通红。最后只好不顾众目睽睽,坐到桌前尽可能矜持地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有几分滑稽,骆修儒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仪式已经完成,你已经完成了转生。再而,我们回到了甜蜜河,如我所说,你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在你的转生仪式完成之后,你一直在沉睡恢复。” 她将馒头啃下去两个,并且喝了几大口豆浆。啊,这豆浆的味道如此崭新而熟悉,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浆。对于这种奇妙的感觉,她没有深入细想。“四天了,我一点都没有察觉。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初八。对现在的你来说,其实应该是过了九天才对。”骆檀基稍作修正道。 “九月初八,上次到甜蜜河那天是八月二九。”落冠城她记得是需要三个白天的马程。“也就是说,我后来到了落冠城,就紧接着完成了仪式?” 骆修儒几人摇了摇头,“真正的地点,‘并不在落冠城,那只是我们自保的说法’。”他撒谎道,而后介绍那位老者给她。“具体的事情,由这位制偶师骆先生来解释。” 她忽然感觉自己见到了恩人,马上就打算站起来对她行礼。岂知小姑娘先一屁股坐到她侧面,伸手按住了她。“姐姐你先吃吧,别太拘谨。檀基哥没有介绍到我,但是我也是很关键的人物,如果姐姐你要行礼,得算上我一起,可是我又比你小这么多,受之有愧,所以还是算了吧。” 而后老者道:“这位是小制偶师骆创,她说的没有错,而且往后日子还长,你也不能老这么拘谨。” 他又自我介绍:“我叫骆彼岸,你爱怎么叫都行。但是不要叫我骆先生。” 这会让我想起某个人,他脑中浮现出骆著的样子。 往后?她心里想。为什么有往后? “修儒应该告诉过你,你戴上的头环,是制偶师保护自己的手段。”骆彼岸两臂在胸前交叉。“我身为制偶师,作为对客户的售后fu u,此刻才会出现在这里,告诉你转生仪式非常顺利,你已经彻底完成了沉寂与转生,今后是全新的人生。” 胡扯,那为什么还有往后。“就像梦一样,我只是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这一觉也算是惊心动魄。”骆彼岸尴尬咳嗽了两声。“本来只有修儒有资格见你,向你宣告仪式的完成的。但林姑娘你还认为你是林姑娘吧?你的转生仪式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变数,作为技师,我们现在打算长期跟随在你左右,观察你的情况。” 她先不管称呼的问题。“变数?” “你不用太紧张,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这也是你所希望的,所以根据你事先的期许’,我们在你的身体里融合了强大的力量,我想你也有所察觉。”骆彼岸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看她默默不语,知道自己可能蒙混过关了。“‘本来我们制偶师不建议这样做,但你坚持认为若不如此,转生便没有意义’。完成你的期许也是我们的本分,于是,你成为了迄今为止,最优秀的转生者,我们想对你进行后续的观察,就像研究报告一样。我们这群人,都被委托了这份任务。‘这也是你提出要求之时,我们达成的协议’。” 他们把我当成试验品了?但这力量,确实对我来说求之不得,我需要这股力量。她抬起头来。“我明白了,您是我的恩人,给予了我新生的奇迹,一切按照您的意愿。” 骆彼岸满意的笑了。啊,实在是太一帆风顺了,从前制作头环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种鬼话连篇也能做真的效用,早该好好利用才对。 他带着和蔼的笑意对所有人致意。石间溪这时又再让她趁热早餐,并问:“林姐姐,我们以后,要怎么称呼你。”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竟然一动不动的思考了良久。对啊,我现在是谁呢?林三已经沉寂,所用的只是林中叶的一个化名。我应该是我原来的身份林中叶?还是另一个人呢?如今我是转生者 更是归来的fu ch一u者! 潜意识有两个这样的声音同时响起,令她精神为之一振,感觉二次重生一样,某种鲜明的目标,在人生道路的前方铭刻。 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体,全新的人生。fu ch一u之路并不好走,林中叶这个名字不能c也不再合适。 林中叶经历了三番四次的磨难化身为林三,林三今已沉寂。 我是第三个阶段。我的生命虽然属于我自己,但一部分也来自林家。 她笑着对石间溪说。“就叫林中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 沉寂者遗言 在众人的惊奇之下,她继续发起对食物的清理hu一 d一ng。 我是归来的fu ch一u者,我是林中叶的转生者,我从林中来。 她对自己这个新的身份非常满意。 “那,就不打扰你休息和整理心情了。将来我们就要结伴而行,林姐姐你想好了目的地,就来通知我们动身。”石间溪感觉不用改口是件方便的事,林中来稍微想了一下,在自己的心里,回到衍国是其中一个目的地。 而另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附近有一个地方是她感觉非去不可。但眼下仅仅是有这种感觉,不提也罢。 等他们陆续离开以后,留在最后的骆修儒来到桌前留下一封信。“这是你在那三天没有记忆的时间里托付给我的东西当时你说,假如转生成功,就将这封信交给你,你看过之后,会知道要交给谁。” 林中来满面疑惑的接过这封信,她想不起任何相关的事情。 骆修儒表情复杂,似乎有诸多顾虑,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没有说什么而离开了。 忽然来临的清静让林中来感到享受,她似乎对于一个人独处感觉更加深刻。桌上的早餐差不多让她吃饱,她坐到了梳妆台前,这一次,她细细的端详起自己。 眉目清秀,五官细致,神色清冽而刚烈,轮廓如刀削般分明,乃至怒时七分清冷寡淡,笑时三分矜持内敛。 虽然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偶”,但是冥冥之中你将记忆托付于我,我在这原本无缘来到的世界转生,皆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林三,你所承受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你经历的一切不公,我定向阙家十倍讨回。而林中叶,这个在你化名为林三时就已经沉寂的过往,就让她随风而去,埋藏安息吧。 她这时想起赋予林三,而后又赋予林中来一切的原点——林中叶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她从林中来,也必将回到林中去。只是那个将她救下的发小,林三发誓转生也要回去的感情寄托林中来心念一动,顺手拆开了那封信读了起来。 “ 我想了想,还是不写你的名字了。前事历历在目,危机根本没有过去,没有署名也许对你我都好吧。 我现在身在云裹,简而言之,和你分开之后,我逃亡了一段时间,又一次落入他们之手,所幸我现在还活着。 这封信我也没有信心有朝一日能够交到你的手上。说来感觉非常奇怪,好像在写遗书似的。但很多事情接踵而来,心潮难以平复,我寄望这封的确有些遗言意味的家书,将来能代替我,转告给你此时此刻,我的一切近况。 这样的开场白一定让你觉得很奇怪,这是我为什么会给你写这样一封信的原因,我想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简而言之,他们坚信家族的秘密藏在我这里。为此我受尽折磨。在我脱逃之时,已是面目全非,体无完肤,变成了另外一副丑陋的模样。 真的是非常丑陋的模样。阙家人有多恶毒,我的面貌就有多么丑陋。 这个与我林家同为衍林十家,家史悠久更甚于我们的名门望族c正道之势c有功万民,一手创办嬴州鸿鹄大学的阙家。我是映照他们丑恶灵魂的明镜,我是他们不择手段的果实。 拖着现在这样的躯体,任谁都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我,我曾遍访名医,结果就是我坐在一家客栈,给你写信。 不知道你听说过制偶师吗? 我就在寻找他们的道路上,还有三天,我就能见到他们了。 在他们那里,我将忘记过去,抛弃已经不堪再用的身体,将我的记忆,注入他们所造的人偶之中。 我是死定了,但我能留下我的记忆给另外一个一片空白的人。他会拥有我的全部过去,但如何看待这份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我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我自愿让她继承和夺取我的存在,她不是我。他们管我叫“沉寂者”,而后的那个是“转生者”。从过去的案例来看,转生者的性格与看待这段往事的态度都是不能确定的概率性问题。 但有概率总比没有好。 现在我的头上戴着一个象征契约的头环,戴上这个头环之后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将由头环上的一枚灵晶保管,也就是说,回头我不会记得自己写过这一封信给你。 如果一切顺利,将来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呼唤着你的名字,在你的面前出现。这封信,就是她与你连接沟通的第一座桥梁。 而如果一切不顺利,这封信会由一个领路人个指引我c护送我走上重生之路的人,交到你的手上。 很抱歉我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我没有时间了,体内残留的术效在我来到云裹之后,仍在灼烧着我。我感到阙家人正在接近,我需要尽快摆脱这副躯壳,只有这样,fu ch一u才有希望。 你帮助我从家里逃出来是一个奇迹,我能再度逃离魔掌也是一个奇迹,得遇沉寂与转生的机会又是一个奇迹。如果上天愿意给我更多的眷顾,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更多的奇迹 如果那样c如果那样,我们还会再见。 但如果事与愿违,请原谅我不能当面辞别。与你一起长大的这些年,请让我永远带走,归于沉寂。 ” 这是林三写给他的信,信中‘陌生的女人’应该就是我了? 林中来眉头微微一皱,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如今想来,“我”已经死过翻生,这份感情究竟该如何处理是好? 她重新看了看镜中人。你是谁?他对着镜子发问。 衍国卫州双木林林家的林中叶。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镜中人的回答。“不是。” 几度死里逃生,今已归去永恒的沉寂者林三。 “是,也不是。”她继续摇着头。 转生者,归来的fu ch一u者。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残酷和刚烈的怒意。“我是林中来。” 林中来将信叠起重新封好,起身点燃梳妆台边的火盆,一阵温暖爬上她的手指。 她走到窗边,呼吸着从来没有呼吸过的清新空气。 新日如火,艳丽明媚。 过往沉寂,灰飞烟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 旅行伊始 沉默的黑夜,黑白女神像的上空飞过一只信鸽。 朝闻学堂的后院里,石凳被月光照的发凉,放出信鸽的骆修儒坐下时,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服,从臀部传到心脏,使他想起接下来将要开始的远行,百感交集,睡意黯然。 院外走进来一个人,经过拱门时,黑影像一阵风般扫过全身。 他是骆著的舅舅骆彼岸,族内的长老,与骆著一个地位。以骆修儒的辈分,见到他是要起身以示尊敬的。但骆彼岸似乎看出他的意图,老早就示意让他坐着别动。 “彼岸长老。”骆修儒招呼道。 “这么晚还在外头晃荡,年纪轻轻就跟我老头子一样玩失眠?”骆彼岸干脆坐到他隔座,骆修儒看着满头大汗的骆彼岸,谦虚笑道:“我给老张和柳姑捎信。彼岸长老这是夜跑?” “人老了,得做点事情hu一 d一ng筋骨,不然体能下降太快。”骆彼岸抹了把汗。“事情都交待完,就趁早准备准备,接下来是场远征。” 骆修儒心事重重:“长老认为我们得去多久。” “做好年的打算。也可能会更久。”骆彼岸这会儿剔起了牙缝。“你有想法?” “倒不是。好容易才安定下来,有些起色。”骆修儒苦笑。 “你是个念家的孩子。”骆彼岸指向院落的围墙外头。“但是我们的家不在这里,真正的家早就没有啦。” 骆修儒不免有些失意。“那长老认为,此行真的找得到失散的族民吗?” “他们一定也在找我们。”骆彼岸的坚定远远超出他的意料。“这才是家人。” “是啊。要是将来重逢,我却从未去找过他们,想想连自己都觉寒心。”骆修儒想了想,觉得已经没那么迷惘了。“还有一件事。” “说。” “认真说来,小溪和虽凡并不是我们族人。当真也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骆彼岸瞪了他一眼。“你尽快打消这个念头,小溪的母亲可是我们流星部落正儿巴经的牧民,虽凡这孩子不问缘由,跟随我们这么多年,你这想法很打击人。” 骆修儒幡然醒悟。“长老教训得是,我确实是见外了。” “除此之外,创儿毕竟是个孩子。小溪不但是个女儿家,还和林三相处过短暂时日,有正面作用。至于虽凡,你要记住,当我们凡事都以流星部落牧民身份思考的时候,他或许能带来局外人的不同看法。”骆彼岸望着骆修儒,眼里的沧桑深深地扎进对方的脑海。“这一点在远征中至关重要,碰到生死攸关的决定,可能会左右我们的命运。” “长老说得我心里有些发虚。”骆修儒聆听教诲,感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考虑周到。 骆彼岸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旅游,也会遇到危险,何况我们肩负重担。虽凡这孩子平时不爱发表意见,那是因为咱们是一个圈子,他插不上嘴。外头的世界,也许会让他如鱼得水,给他机会,你会发现他心里藏着很多想法。” 骆彼岸打算离开,骆修儒便起身恭送。临走时,骆彼岸问他:“给自己留点奋斗目标的话,此行你最想找到谁?” 骆修儒脱口而出:“芗试问。” “观星氏的泼辣女汉子?”骆彼岸住步回身,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样子。“为何是她?” 骆修儒脸上一红,支吾回答道:“六年前,她夺走了我的初吻。” 骆彼岸放声大笑,回到骆修儒身边用力拍打他的双肩。“你这样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年轻好啊!好理由!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卯足了劲找到她。” 骆修儒浑身发热,似乎找到了目标般双眸发亮。 “那之后又如何?”骆彼岸带着长辈的笑意,满怀期待看着他又问。 “不娶过门,誓不罢休!”骆彼岸鼓舞之下,骆修儒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想法,竟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骆彼岸对他连连点头,上下打量道:“好啊,好啊!这才是我流星族民,有这份豪气在,我们的部族永远也不会消散的。” 骆修儒抿嘴不语,骆彼岸又拍拍他的膀子。“去歇息吧。明日就要启程护送转生者了。” 推开马车的窗子,外面的野花节节后退。 石间溪回头看着躺在身边的人。 林中叶c林三c沉寂者c人偶三十三c转生者。这些都能用来形容现在深深沉睡在马车里的这位姐姐。 因为从未见过林三本来面目的缘故,她觉得身边的人偶与她给人的印象契合得天衣无缝。也许这就是林三选择了三十三号人偶的原因。颠簸的马车里,她的睡容平素雅致,倔强而又倨傲,像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睡美人,一朵永远含苞不放的花朵。 骆创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她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孩子,从小就喜欢到处跑。这会儿她已经坐到骆修儒的马上,石间溪甚至能一直听到她难掩兴奋的言语。 骆彼岸从左边掀起了马车的前帘,脑袋探进来看了她俩一眼。“要不要出来和你表哥换一换?” “不用。”石间溪笑着:“我呆在里头就好。” “这才只是第一天。”骆彼岸指着牵头的两匹马,“还有两天马程,总得出来透透气。” “我会的。”石间溪道:“长老,要是林姐姐在中途醒来怎么办?” “你是第一次护送转生者,不存在三天之内就能转醒的转生者。”骆彼岸将帘子卷起来固定,让外头的新鲜空气鱼贯而入。“人偶也是一个复杂的形体,从破茧而出到苏醒,目前最快的纪录是三天过后。” “那最慢的呢?”石间溪想也不想就问。 骆彼岸尴尬地看着她,骂道:“就你多嘴!超过半个月,住宿费都从你的工钱里面扣除。” “那怎么行!”石间溪惊叫,“虽凡的食量那么大,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这怎么也扯到我的食量上了。”赶着马车的瞿虽凡嘟囔道。 “你食量是大嘛。”骆彼岸对瞿虽凡道,他这会儿除了赶车,嘴里还在啃包子。“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你这嘴一刻也没停过。” “赶马车可是很消耗精力的!”瞿虽凡含糊其辞地抗议。 石间溪满脸灿烂的笑,又问骆彼岸。“长老,为什么连我和虽凡都能参与到这次任务里来。” “有点受宠若惊吗?”骆彼岸问她,她高兴地点点头。骆彼岸便道:“因为你们也是一份子啊。” 听到这话,石间溪和瞿虽凡心里都是一阵温暖。但这时候却听骆创喊话:“瞎说!肯定是因为工钱最便宜啊,老爹那么抠门,其他的制偶师工钱一定是好几倍呢!” “瞎说什么。”骆彼岸朝她吼去,同时看了骆修儒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头来又对石间溪道:“这孩子一出门就肆无忌惮了。” 石间溪和瞿虽凡各自笑而不语。深秋已至,风吹来凉意入骨,石间溪为转生者盖实摊子。耳边听骆彼岸又道:“机会难得,除了正事,就当作是一次长久的旅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 灵魂悸动 天气很糟,但风吹来还算舒服。 海风里夹带着某些东西。林中来难以描绘那种感觉,只觉得既悲伤又不甘,和过去林中叶亲历家族覆灭时类似。 因此,在角前镇整整看了一天海平面的她,仅仅只是站着,就找到了奇特的归属感。 来角前镇的决定,是骆创提出的,小姑娘想看一看传言中沉鱼消失的遗迹。 可是来到这里以后,林中来没看到什么遗迹,只有触目惊心的大地裂缝,随风咆哮的海风。看不见的灵质因为空间起了皱褶,宛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停滞的灵质堆积在辽阔的荒冢上,沉寂的生命竖立着无名的墓碑。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从醒来以后,总感觉对什么地方有种心心念念的情绪。来到角前镇,悬在心里的大石随着海浪一声声的拍打,竟感觉悄然落地。 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回头迎着喊自己去吃饭的石间溪走去,脸上堆起雨过天青的笑靥。“让你久等了。” “林姐姐喜欢大海来着?”石间溪和她往回走的路上,夕阳在身后下落,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伸展。“你除了吃饭,整天就对着它发呆。” “也不全是吧。”林中来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总想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好好看看。” “你在衍国的时候常看到海吗?”她又问。 林中来摇了摇头,每当他们对着她说到“你”的时候,心里总有恍惚的感觉。他们所说的“你”是我吗?仅仅从醒来到今天不足两天,这个问题她就反复思考了无数遍。 “衍国一共有十二个州省,林家在中部靠东北方向的地方,离海岸线还挺远的。”林中来不让她察觉心里的异样,别过头朝左前方的东北方向指去。“林家座落在一片叫作双木林的地方,这种树木通体红色,叶红似火,并且两两连体生长,绝不独活。一斧子劈下去的时候,会流出类似铁锈一样颜色的浓稠汁水,伐倒的树木经过十年风干,越发变重,直到质地更胜铁石。” “听上去很了不得。”石间溪流露出向往,尽管她知道比起来生谷,这些也许都不算什么。 “回到衍国后,想办法带你们去。”林中来心不在焉想着心事。以我现在的样貌,谁也不会把我往林家人方向去想吧。 她正这么想着,迎面就立刻出现了一个证实她想法的机会。在西南大客栈外头,扎堆的人群里,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那儿,和骆修儒极为熟络的聊着天。 夕阳光线穿过了楼宇之间的屋檐缝隙,轻拾起一段岁月,投射在鹿羚角的额头和肩膀上。林中来和他照面时,一阵本能的紧张油然而生。但霎那过后,她下意识告诉自己:镇定,早在当时见面他也没有认出我,这会儿更没有理由了! 于是,当她和石间溪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昂首靠近骆修儒和鹿羚角时,鹿羚角那双贼眼就顺着两人前行的轨迹,缓缓让他的项上人头发生转动。 “哟哟哟,兄弟,这两个ěi nu我看着都眼熟!其中更漂亮的这一位,啧啧,莫非是前两天见面时候的那个巫婆?”鹿羚角低声在骆修儒耳边念叨,等到林中来完全靠近的时候,他与骆修儒的悄悄话也已经说完。“不过好像又不是,至少高了好些。” 看着鹿羚角站在原地,对着他自己眼鼻之间的位置比划着高度。林中来有意的调整呼吸,以平和宁静的目光走到他的身前。鹿羚角就势问道:“两位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石间溪和林中来笑着往骆修儒看去,他心领神会,对鹿羚角介绍道:“鹿老兄,你搭讪的技巧实在是很过时了。” “这位是石姑娘,前几日你的确见过一面。”他将手划到林中来跟前。“这一位是林姑娘。” “你姓林!”许是鹿羚角近日来总是想着这方面的事情,这时候他听到林中来姓林,竟大声喊了出来。 林中来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问道:“是c是的,有何不妥?” 他总不至于如此敏锐,在我身上察觉出什么了吧?林中来胡思乱想着退路,教身边的石间溪和骆修儒心里也暗暗紧张。但总算他们见惯风雨,未见如林中来一般失态。 只见鹿羚角连忙对林中来赔礼道歉。“抱歉,没有不妥,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这位本来是民坊小有名气的猎户,不过几日不见,已经改行了。”骆修儒看了林中来一眼,暗松一口气,转而问鹿羚角:“鹿兄,为何对林姓如此敏感?” “给你取笑了。我这两天琐事缠身,对‘林’这个姓氏有点杯弓蛇影。”鹿羚角不好意思道,并再一次对林中来赔礼。林中来想到鹿家村和林家的渊源,正犹豫该不该问个究竟,从字里行间捕风捉影,窥探一番远房亲戚的行动,却见这时从西南大客栈里走出一群陌生人,声势浩大地在星盾会几个首脑的送别中准备告辞。 “终于谈完了。”鹿羚角小声嘀咕,拍着骆修儒的肩膀。“看见双方排头的人没有,我们星盾会的急骑者‘柏见末’和‘怀光’你见过了。另一边穿佣兵zhi fu的是‘守团’的小头目‘温酒’,而穿着勘灵师zhi fu的听说是京城勘测局派来的,叫作‘景要’的青年才俊。” “温酒?景要?”骆修儒重复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他们的一些风言风语。” “是吧?青年才俊就是不一样,连名字都透着一股‘我很重要’的意思。”他朝旁吐了一口口水。“景姓是浮沉山白云裂阙阙主的姓氏,桑海田也在那里长大。” “老鹿,你现在是星盾会的人了,说话小心点,别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骆修儒好心提醒。“据我所知,勘测局和你们星盾会是战略合作伙伴,而云裹的全部勘灵师,都是由守团来负责安全。你呀,不要心直口快,全给得罪了。” “这我知道。”鹿羚角把指关节碾得趴趴响。“所以我得屁颠屁颠跟随大部队指示去了。骆老弟,有件事情很抱歉。来年很难再兑现请你喝酒的承诺了。” 他有些抱憾终生的意味。“闲云野鹤的日子暂且一去不复返了。” “来日方长,你我可期他乡遇故知的一天。”骆修儒两手负在身后,看着鹿羚角朝他咧嘴又竖起大拇指。再没有对他挽留,而是回头来对林中来道:“世事难料,前几天还是一个猎户,今天见面,已经调转枪头,变成对面星盾会的一员了。” 尽管原因各异,石间溪和林中来听了还是感到错愕。 守团的成员实在是人数众多。当他们的头领和星盾会首脑辞别之后,围在西南大客栈门口的百人大团才像蚂蚁搬家一般,徐徐往街角挪去。路上行人纷纷驻步让道,从排头者景要的衣着上三言两语地推断着:“这阵仗真大!勘测局这是找星盾会大动干戈来了?” “动了勘测局的人,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吧!有好戏看咯!” “你怀疑星盾会是勘测局事件的幕后黑手?不能吧,早前他们还劝我们疏散来着。” 人多口杂,这些蜚短流长林中来仅仅来到角前镇一个昼夜已经听了个遍。她一边作势要进入客栈,一边朝守团离开的方向瞟去。 如果命运会敲门,那么这扇门此时应该是红色的。 在人群之中,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很难不引起林中来的注意。 在旁人看来,这个人至多是一个衣着鲜艳的林涧人,但对林中来而言,绝对不是这样。 究竟为什么,她又感觉说不清楚。 看得出来,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但却有所意图。他接近着守团的大部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们。 正当她不由自主想要跟着守团和这个红衣人去的时候,骆修儒拦在了她身前。低声告诫。“别轻举妄动。你现在跟着他们,容易被人怀疑。” 林中来不解看着骆修儒。他解释:“守团的任务是保护景要,一般来说,不引人注目,才会更安全。他才刚刚到角前镇,连勘测局都没回,就直接来西南大客栈,找星盾会了。” “声势浩大,为的是打草惊蛇,引敌出动?”林中来猜测道,骆修儒大致认同她的解读。 这时,怀光和柏见末去而复返,两人随便对下属叮嘱几句,叫上了逆人行一道离开了西南大客栈。仿佛一切都合着骆修儒的推断。 “三个最强战力一起离开,绝不会是巧合。”骆修儒点评道。林中来当然也知道这不简单,尤其是那个逆人行,在衍国可算大有名气。 于是她道:“这么大的热闹,你真的不想看一看?” 其实她对热闹毫无兴趣,她只想看看那个红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没有原因。 如果有原因,只能说是女人的直觉,或是灵魂的啸叫吧。 “这事儿得和骆先生商量一下”骆修儒也感到进退两难。 “那商量好后再来找我吧。”林中来无论如何也没法压抑自己的感觉。她心里有太多说不清楚的疑问了。 所以没有半刻停留,也没有给骆修儒和石间溪整理思绪的机会,她表现出了从和他们相遇以来,从未有过的异常举动。 我行我素,决然离队。 骆修儒眉头一皱,立刻对石间溪道:“你去和长老说一声,别带太多人来。我先跟着她一起去看看!” 石间溪迅速点头进入客栈,骆修儒则尾随林中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 追逐游戏 骆修儒迅速跟上林中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肘,瞪着她道:“等等!你这样跟着不行。” 林中来与之四目相对,一瞬间两个人都感到有些讶异。两个人的眼神都是那么陌生,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 “对不起,但你太冲动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骆修儒立刻便意识到。不,也许这才是林三本来的面目? 与转生者如此近距离接触,对骆修儒来说尚属首次,但并不至于没有任何经验。为了避免引起转生者对制偶师的抵触情绪,应该尽可能温和的相处。 “你有什么建议。”骆修儒的江湖经验的确比她丰富很多,也许他是对的。“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骆修儒不太明白。“此话何解?” “很难说清楚。你看到那个人了吗?”林中来示意他留意红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特别的感应。” 骆修儒望去,几乎能马上确认这的确是一个大有不同的人,但也仅止于此。“一个林涧异人,身手可能非常了得。林涧藏龙卧虎之辈多如过江之鲫,我不知道你如何,但你家位列衍林十家之一,就算江湖经验尚浅,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所以?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林中来甚至有些气愤。“这种感应为什么不是星盾会的任何一个人,又或者是路上其他林涧异人,而偏偏是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人?” 她的脾气比以前大多了。骆修儒只能再次看向那个红衣人。他一身似血红袍,对于一个男人的确招摇了一些。他又想了想,这身红衣的确有些特别。 就像就像 骆修儒不认为事情有这么多的巧合,所幸他还有时间去确认。“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打消你的顾虑也好,我便陪你走一遭。但要按我说的做,你这么直勾勾跟着他,不要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只要能查个清楚。”林中来妥协。“就听你的。” “跑不掉的。”骆修儒四下随便看了看。“这人跟着守团,终点多半就是勘测局。我本来不想插手他们的事情,你也有自己的事情,也应该避免节外生枝。” “他很可能是关键的一节。”林中来用带有特别暗示的眼神看着骆修儒。“说起来还是你们给我带来的。” 也罢!骆修儒彻底认输。想起在来生谷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确过于蹊跷,也有好好弄清楚的必要。“我们别再纠缠于口舌之争,我知道勘测局所在,咱们绕道过去。不然星盾会的那三个人不但要跟着这个红衣人,还要跟着我们了。” 林中来吃了一惊,骆修儒马上阻止他回头看。“别回头,他们三这会儿正在买糖葫芦呢,但是不要以为真的只是买糖葫芦。” 既然得到骆修儒的帮助,林中来便按他所说,装作无聊瞎逛的样子,转身走进街边的铁匠铺里。 “我们来铁匠铺做什么?”林中来低声问道。 “装装样子,顺便挑件兵器防身。”骆修儒这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以前的修为怎样?” 林中来面露窘色,声音越发变得小声。“非常之差。” 骆修儒顿在原地半晌,苦笑着继续拉她进了铺子中。“也许已经脱胎换骨,总之试试吧。” 在另一边,隔着两个街口默默盯梢的怀光三人,心不在焉的正对着卖糖葫芦串小贩讨价还价。 “你要不要啊。”那个小贩不耐烦的扛起糖葫芦就要走,柏见末一把拉住他:“要的要的,你别着急嘛。师妹你们两你要不要?” 怀光投降般闭上了双眼。“你知道我不爱吃甜食!” “那就算了,来俩儿。”柏见末先拔下一根递给逆人行,付钱之后又拔下一根。“那个戴着帽子的妹子和那个帅哥进了铁匠铺子,看来不是嫌疑人。” 怀光一脸杀气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人。“你确定我们这么跟着能有收获?” 柏见末斜眼对着怀光笑盈盈。“我接了师尊的指示,来这里支援你,你怎么对我这个师姐从没好脾气。” “你总是假公济私四处晃荡,多日以来我们毫无进展。”怀光道:“你可是我的师姐。” “师姐就是看你整天愁眉苦脸,才变着法子让你开心一点。”柏见末对着糖葫芦舔舔,继而对逆人行一脸委屈。“她还不领情。” “希望回去复命时,你还能这么开心面对师尊。”怀光没好气瞪了连连点头的逆人行一眼。“我从来不知你居然也爱吃甜食。” “人生苦短。”逆人行对糖葫芦爱不释口。“我什么都吃一点。” “师妹你别生气。我们多日以来一无所获,也许就是缺一个时机。”柏见末长着张让人无法生气责怪的清秀脸蛋,这时候正使出浑身解数对怀光挤眉弄眼。“你看,这景要前脚刚来,就出现了几个可疑人物。联系勘灵师的遭遇,不可能是巧合的。” 他们一起朝远处红衣人投去目光。柏见末又道:“沉鱼也好,消失无踪的三个共誓者也好,一切都维系在勘测局遭袭这件事情上。我有预感,今晚必定有所斩获。” “最好承你吉言。”怀光叹道。 “你忘了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柏见末笑道。“我的名字不是白起的,一眼看透结局的超强直觉,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 对此怀光无从否认。“人行,你先绕到前面探路。”她说:“我们在后面跟着。” “有什么事情别硬来,对方如果和沉鱼有关,实力不容小觑。”怀光还在轻声叮嘱,逆人行已经从嘴里吐出一颗果核,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嗖嗖如风地去了。 柏见末看着夜空,对怀光道:“不是师姐说你,你身边乐观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能从中吸取一点点?” 怀光叹了一口气,发足前行。“你们分走了乐观,烂摊子都是我来收拾。” 柏见末哈哈一笑,从后面搭住她的肩膀,笑嘻嘻道:“所以你才得师父赏识,你呀,和她老人家是一个类型的人,操心的命。” 待怀光走远,骆修儒和林中来才从铁匠铺里出来,迎面看到骆彼岸领着骆檀基姗姗来迟。他二人见到骆修儒,并未问起更多,只是盯着林中来腰后多出来的双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骆修儒空手而归。“我从未想过林家用的居然是双板斧,实在太招眼了,于是我建议林姑娘暂时改成双刀。” “小溪说有急事。”骆檀基确认道。 骆修儒示意先行离开。“林姑娘似乎对某个人产生了特别的感应。” “感应?”骆彼岸飞快整理了思绪,并切中了其中一个要点。“你们认为和转生仪式有关?” “也许吧。”骆修儒对此不置可否。“另外,对方是一个很特别的红衣人。” “红衣人?”骆彼岸再三和骆修儒目光相交,直到林中来也察觉到其中似有蹊跷之时,骆彼岸俨然换了一副神情,恍如豹子一般透出猎物在前的锐利气质。“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 红衣之众 在角前镇的西北角,更广阔的道路,衬托着全然消失的人流。 勘测局的墙院里种着青竹,大门口挂着吊丧的白绫,白色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线,指引着迷路的亡魂。 据说当官差为勘测局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将其看作整个沉鱼事件的缩影,除了每日为灯笼换上新烛,余下的时间便敬而远之,连守卫也懒得派遣。两道封条使大门紧闭,残落的死气堆积,散发出一股破落的气场。 景要对此感到非常不愉快,当温酒遣人去撕下封条时,他执意要亲自动手。 “是我来迟了。”他不知是否是自言自语。“勘测局这次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 “此中必定有诈。”温酒全身戒备,“如果你的判断不幸属实,有人切实针对勘测局展开有预谋的袭击,今晚就是引蛇出洞的最佳时机。” “哈哈,温酒,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倒是说两句怨言来听听。”景要撕下封条,揣在手中揉成纸团,又庄重地推开勘测局的大门,“诸位同僚,景要来迟了。” “你说这些他们也听不见了。”温酒便依他所言道:“最要紧的就是揪出凶手,我们百人之团,这份宣战的姿态,我就不信对方不为所动。” 他俩还未动身,两边的守团男儿们便分左右鱼贯入内,夜风吹起落叶,在勘测局外的街道上翻滚。景要长叹一声,对温酒道:“别大意了,我的小命可交由你手。” “你竟然还知道害怕?”温酒单手抓着腰间的刀柄,同他一同入内。 景要苦笑两声,等院中的灯笼重新被火折子点起后,才站在院中张望。“我真的怕的要命,如果可以选择,这任务我可不想接。方才听怀光她们所言,沉鱼之事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同一拨人,我几乎吓得要尿裤子。” “跋山涉水的勘灵师,可不要说这种掉身价的话。”温酒拨下二十人守在前院,继续和其他人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唉!”景要感慨万分。“我毕竟不是林涧异人,有你们这样的好本领。星盾会说得对,在大自然勘探地质和集灵,较和人争斗,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危险差不多。”前堂的灯光业已全都点亮,温酒四下看了两眼,未见异常。便又派去十人先往后院探路而去。 景要想了半天,才慢悠悠回答道:“身为勘灵师,至少死得其所。” 温酒觉得好笑。“身为林涧人,也是死得其所的。你们搞学问的人就是喜欢在一条路上钻牛角尖。” “也许你说的也是对的。”景要投降道。“各擅疆场吧。” 温酒满是得胜的表情,闲聊间已来到最深处的后院。景要曾经在此公干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想起恍如隔世。 院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除了两个素未谋面,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红衣人。 守团的男儿们很快便组织行动,一圈圈将景要与外界隔绝开。温酒先是对他笑道:“来得如此之快,对方看来等得也很辛苦。”随后便拔出鞘中的斩马刀,穿梭到保护圈的最外围,朝着对手一言不发掂量着。 两名红衣人终于等来了猎物,便从院子正中的石凳处起身。与此同时,温酒的后方兵刃交击,杀伐之声大致是在中庭,亦或是前院的位置骤响。 温酒的脸色顷刻之间变了几次。好家伙,我这是被前后包抄?还是怀光他们赶来救援了? 他不想分心想得太多,两个红衣人中有一个返身靠坐在石桌边缘,温酒察觉这是一个盲人。 另一个就没有什么残疾了,非但没有,身手似乎还异常地轻盈。只见他几步疾行紧逼保护圈,两手晃动之间,两把带有尖齿的灰冷铁扇铮铮作响。 温酒迎着他夺路而去,七名下属紧随不舍。 然而就在起落之间,当红衣执扇人闪避开温酒头一击后,转身如舞蹈般腾空而起,两手扇动,竟是瞬间割开了两名守团男儿的咽喉。落后的两名下属出手补刀,非但被他的扇击敲山震虎,打的长刀离手,轻描淡写之间,竟又拿走两个人头。 仅仅一合过招,红衣执扇人便使守团信心大跌,包围着景要的保护圈,从内到外,皆发出一阵颤抖。 执扇人冷笑一声,冲向包围圈。一边的温酒脸色骤变,大喝一声:“保护景公子!” 自己也已经身先士卒,执刀冲到两者之间,手里的斩马刀势大力沉,以一种不讲花巧,只求速度的气势朝执扇人的后颈咬去。 他听到后方战线的金属交击之声直至现在亦未见中断,由此可见是怀光等人前来助阵。那个红衣盲人似乎不便参战,那么当务之急,只要先击倒一个,事情就好办一半。 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执扇人急于对付景要,将后背空门留给了他,这个机会不可错过。 然而实际是当他快到得手的时候,一声极为尖锐的笛声越过夜空,比月光更加凌冽,直冲温酒的耳膜。 他只感觉全身激荡,气力亦难以为继,执扇人适时翻过身来,朝着他的咽喉递过来堪比剑锋的铁扇尖齿。 红衣盲人靠在石桌的桌沿,手中执拿着横笛,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温酒眼睁睁看着宛如fu u员送餐一般,递来稳定而又诗意的灰铁死神,脸色与之一样犹如死灰。 先前那名红衣人冲进了勘测局的大门。 林中来等人从另一条路抵达时,正巧看见这一幕。紧接着,逆人行的身影紧随而至。他听见前院里传来的惨叫声,已经来不及再等怀光与柏见末汇合。 所幸这两人已没有落下太多。院中的金属交击之声不过响动片刻,怀光和柏见末便也立刻赶到。 骆彼岸等人站在巷口,隐身于阴影之中。“里面虚实难辨,看清楚情形再决定。” 骆彼岸的话音刚落,后方转角处便有一个藏身似乎许久的人忽然回答:“那你们可要赶快决定了。”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又两个红衣人竟似一直在跟随着他们一般,两只手收在宽大的袖子中,但从语气判断,却绝不是要旁观的样子。 “该死!”骆檀基小声嘀咕。“究竟有多少个!” “这个你无需知道。”其中一名红衣人说话间,人已经朝他们冲来。当他亮出手中的兵器——两只套在手上的金属手套时,骆彼岸三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错不了!”骆彼岸率先迎战,那股不要命的战斗,教对方红衣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诧的神情。 四臂相击,绝无花招。骆彼岸尽管身于下位,向上承受着红衣人的双臂锤击,但在气势上却反而有股反扑的意思。 紧接着,骆修儒和骆檀基也迅速出击,三人一轮抢攻,将红衣人逼退。 “这个老头有点战斗力,我们联手,尽快解决这里。”另一名红衣人见状也释放藏在袖中的双手,他们两人连兵器也一模一样,两人一左一右,用究竟磨练的默契,同时从两路发起进攻,拳影猛虎出穴,只一个瞬间,便将左右两侧的骆修儒和骆檀基一拳败退。骆彼岸心知不妙,朝左虚晃一拳,右手却直击右路,截住了朝骆檀基追击的退路。 “带她离开!”骆彼岸截击得手,马上原地后退两步。留林中来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 “老人家,你自身难保,就别顾虑旁人了。”两个红衣人完成了最初的试探,彼此点了点头,再一次冲向他们。 这一次,其中一人全力朝骆彼岸抢攻,而另一个以卓绝的身法穿过骆彼岸,用快得不容回避的撞击将骆修儒远远弹开,然后身手用全金属制的手甲挡住骆檀基伸手放出的袖箭。另一只手很快抓住了手臂,啪嗒一声,连同骆檀基的手骨一并摧毁。 林中来看着这一切迅速发生,骆檀基在她面前忍着手骨折断的痛楚咬牙切齿,不禁心跳加速,没由来的念头催促着她拔腿就跑。 耳边似乎夹带着红衣人的冷笑,骆修儒的战喝,以及几记闷拳一并传来。 最后,只剩下风声。 红衣人已经追到她身后的风声。 林中来只觉背部传来撕心裂肺的重击,脚下悬空,人如断线的风筝,朝前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 一曲未完 这时的红衣人保持着单手下锤的姿势,全金属的手套在瞿虽凡的巨斧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瞿虽凡刚刚来得及撞开林中来,使她躲过致命的一击,重心尚未稳定,只能跪在地上,吃力地承受着他的全部冲击。 巨力从斧身传递,体内气血翻腾,瞿虽凡终归尚和红衣人有差距,一点鲜血从牙缝中咳出。 红衣人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抬起一只脚踏在瞿虽凡的腰腹,他承接脚力飞出一丈,人仰马翻,和林中来倒在一处。 林中来起身将他扶住,看着红衣人hu一 d一ng着肩膀,步步逼近,只恨自己能力卑微,出不上半点力。 便在这时,月下寒光闪动,破空之声朝着逼近的红衣人飞快靠近,红衣人挥舞双手,将两柄bi sh一u拍开,手肘和大腿处却没有防备,被另外两柄bi sh一u滑出两道血口。 林中来循声望去,骆创正向一只狂奔在野地的饿狼一般扑向红衣人,同时数把bi sh一u从她挥舞中倾巢而出。林中来从未想到过,仅仅以骆创的那娇小的身躯,竟能储藏难以评估的力量。 红衣人吃过了亏,夺路闪避,打算将林中来擒拿,似乎计划用作人质。 “休想!”骆创看出他的意图,单手在空中飞快比划,另一只手拍在地面,以那只手为支点,整个人倒立在月下。 就这么着,地面的石质骤然发生了改变,在林中来和瞿虽凡的面前结成一面巨大的石盾,将红衣人的步伐稍作停顿,同一时间,先前掷出的所有bi sh一u仿佛拥有了生命,主动朝着红衣人回卷而来。 “臭丫头!”红衣人嘴上怒骂,却不敢小觑这bi sh一u网,脚下一踏,腾空而起,躲开bi sh一u网中心的同时,朝骆创猛扑而去。瞿虽凡情急之中,朝她大声示警。“小心!” 这声示警,使一时间和另一名红衣人颤抖的骆彼岸有了一瞬的分神。 “老头子走神了。”红衣人把握破绽,两手拨开他的手臂,上下分掌,十指全都喂在骆彼岸的脸上。 骆彼岸心里喊痛,嘴上只是闷哼一声,单脚如闪电般送出,踹在红衣人的腹部,才勉强将他逼出十步之外。但他也不好过,脑子晕乎乎地带着双脚后退了几步,来到林中来周围才算站稳。骆修儒护着无法再战的骆檀基,心知强弱悬殊,贸然出手只会变成累赘,故带着骆檀基紧随骆彼岸左右,没有作出其他举动。 这时的骆创避开了进攻,几步跳到瞿虽凡和林中来身前,石盾似乎不能维持太久,已然还原为原本地貌,而发出的十几把bi sh一u,则全部回到她的身上,由双手分别捏着。 勘测局外的战斗忽然就此凝固,两个红衣人左右分开,双方都重新衡量着对手的虚实。 “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念武者。”那与骆创交手的红衣人道。 骆创没有回答。 “更是留不得!”两个红衣人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杀机。 就在这时,勘测局的前院传来一声爆喝,随后有一名红衣人一只手和怀光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同样方式掣肘着逆人行,就这么发足狂奔,硬生生将两人一路从前院推到了大街上。 两个人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当这名红衣人一路推着他们,又忽然将他们扣倒,并同时在二人后颈施下重击,让他们摔了个狗吃屎时,他才横眉怒目瞪了两名戴着金属手套的红衣人一眼。“叶帝c佐卿,你俩怎么也来了!” 较为靠近他的红衣人回头去看另一个,摊手道:“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这名刚从前院冲出来的红衣人看着在自己身前挣扎着爬起来的怀c逆两人,又看看同伴被骆创扎出的伤口,冷笑道:“叶帝,牛皮好像吹大了。” 叶帝一脸尴尬地对着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遮遮掩掩,那红衣人再看看骆创手上拿着的bi sh一u,脸上反而有了笑意。“一个老头,一个黄毛丫头,挺好的。你们慢慢玩,别来打扰我和磅礴就好。” 隐约的笛声这时从后院传了出来,他一只手放在耳边,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嗯?萧象和颜笛那边的正事已经开始了。” 看逆人行和怀光顽强站起,他似乎很满意。“我叫白铭,就你们的年纪来说,身手已经非常难得。” “可不是只有难得这么简单!”逆人行懒得跟他废话,挥刀就往白铭的脸上招呼过去,白铭托住逆人行的手肘,随手一捞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怀光!”逆人行大喝,怀光持剑刺向白铭的左腿,逆人行则负责伸出另一只手,去抓紧白铭托着手肘的那只手。 白铭眉心一紧,脚下勾动,趁势反手将逆人行扭倒,带着他整个人迎向怀光的剑势。 怀光急忙撤手,逆人行却在凌空状态下递出一条腿,勾向白铭的颈部,却没想到白铭大喝一声,两手同时发力,直击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在咫尺之间全部送进逆人行的胸腔,他闷哼一声,被白铭击飞,狠狠撞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叶帝和佐卿两人同时赞叹道:“哇哦!”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笛声却忽然中断,白铭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 “一曲未完,不是颜笛作风。”那与骆彼岸交手的红衣人佐卿说道。“出事了!” 三人同时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朝勘测局中赶去。怀光蹲在逆人行身边确认他的状况,他很快站起,朝怀光的忧虑摇头以示无碍。 前院的柏见末似乎摆脱对手,从前院跑了出来。“他们四个都朝后面去了,快去支援温酒他们!” 说着往骆彼岸几人方向看了一眼。“能帮忙吗?”她问道。 早在日前他们入住西南大客栈时,彼此之间已经有过一些关于失踪人口的交流,当时涉及到的三个失踪人口他们一个也没有见过。 怀光和逆人行跑到柏见末身旁。“别为难人家,我们快去吧。”说着,她匆匆对骆彼岸几人点头致意,便未再多话,隐入大门去了。 骆彼岸看着他们三人离开,回头问道:“小溪没来?” “她去报官了。”瞿虽凡道。 骆修儒已经为骆檀基接好手骨,骆彼岸认为他们不宜再战。“你们在这等着,我必须去看看。” “不成!”骆檀基一把抓住骆彼岸,骆彼岸瞪了他一眼,却见骆檀基态度坚决,竟是半分退让的意思都没有。“要么不去,要去必须一起,必要的时候,长老会需要我们一份力的。” 骆彼岸着重看了骆创一眼。她可是骆著的独苗,尽管从战力上算,她不比我差多少。 还在思想斗争的骆彼岸迟迟拿不定主意,倒是骆创看得明白,一句话点醒了他。“就算不敌,撑到小溪姐姐来也绰绰有余,没理由就此放手。” “臭丫头!”骆彼岸如梦初醒。这不是一场死斗。“你爹教导得真好!” “保护好自己。”骆彼岸看了林中来一眼,尽管她十分害怕,但似乎也不想就此离开。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人偶。 “修儒。”骆彼岸终于对骆创点了头。“你和檀基虽凡保护好林姑娘,找个容易撤退的地方支援我们。” “我认为这不是明智之举。”骆修儒不太同意。 骆彼岸笑了一下。“来都来了,你认为她肯空手而归?” 然后他便纵身一跃,和骆创先行进入勘测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 骨肉相残 笛声忽然中断。 回流的气力重新寻回,温酒两脚疯狂发力,接连退出好几步,勉强从生死边缘悬崖勒马,躲过执扇人萧象的致命一击。 萧象并不急于追赶温酒,放眼望去,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正站在他和颜笛之间,把玩着从颜笛手中抢来的横笛。 颜笛的表情僵硬,显然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不愉快的经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从牙口吐出一枚细长状的黑色灵石,一脸坏笑地说道。“太阳都落山了,吹什么笛子,你有没有公德心?街坊邻居不用睡觉啊?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呐!” 颜笛一动不动保持着姿势,双拳紧握,隐隐发抖。对他而言,这是天大的耻辱。 萧象很快就得到了他从何而来的线索。 就在后殿那一头,大门里出现了一长一幼两名女子。年长的女子穿着红色的布衣,雪白的颈部盘绕着烈火般的纹身;年幼的女孩儿亦是一身红妆,外头套着一件黑色短袄。 一男两女,那么连日来,星盾会在镇中四处寻找的三个失踪人口看来就是他们。看他们像是一早就埋伏在这里,莫非洞悉我们的计划?不,不必过多揣测,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功亏一篑的挫败使萧象心泛难以言喻的厌恶。 “你是星盾会失踪多日的三名共誓者!”温酒如同看见救星。有帮手了!“原来一直躲在这里!” 他没有忘记尚在危局,对着萧象重新摆好了架势。“敝会的人手尚在外头,相信很快就会前来汇合。” “拿着烂牌充气场,勇气可嘉!你说的那些人我领教过了,简直不堪一击。”白铭首先从天而降,身边同行的还有另外三名红衣人。他们径直往景要的方向落去,并对身边那个一早引林中来跟随的红衣人道:“磅礴,在你姐姐来之前,把事情办妥。” “晓得!”磅礴手执双剑,刚落地便往正护送着景要节节后退的人堆扎去。手起剑出,鲜血四溅,犹如飞花泼墨。 温酒心里叫苦连天,抢攻拦在去路的萧象,好上前解围。 守团的男儿们职责所在,大部分奋力抵抗磅礴,少数人配合温酒对萧象展开合攻。便在这时,耳边风声又起,逆人行一马当先杀到,随着他一声怒吼,怀光与柏见末也紧接着出现,直接向着白铭四人展开截击。 与此同时,骆彼岸与骆创从院门闪现,在最接近磅薄的地方为景要解围。 敌我双方,霎时间变成一场混战。乔克呆在当场,一时间忘记了该从何入手帮忙。只好朝混战双方挥了挥手,喊道:“骑长大人好久不见!” 怀光没空理他!与白铭三人交手,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乔克刚刚打完招呼,就看着逆人行三人分别被白铭三人揍得飞退,惨不忍睹。 所幸的是,磅礴在骆彼岸与骆创的合力之下,也是败得一塌糊涂,逼得白铭返身解围,景要与守团众纵有死伤,也得以喘息。 “妈的!先干掉勘灵师!”战事持久,佐卿心急如焚,几个大开大合的急攻之后,对着叶帝说道。叶帝表示同意,两人便一起调转枪头,决定先对付骆彼岸和骆创两人。 “想得倒美。”逆人行总是一退即上,刀风阵阵,与怀光柏见末两人拖住二人。由于对阵双方发生变换,先前与白铭磅礴二人对阵处于下风的三人,对叶帝佐卿反而平分秋色。 这边厢失去了颜笛助阵的萧象,在与温酒的对抗也处在胶着状态,尽管守团的下属难以插足二人。 乔克冷眼旁观这一切,正寻思该如何出手,才能最有效率地扭转战局之时,墙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充满怒意的斥责。 女子一个人站在院墙上面,以夜空为背景,任长风吹动她血红的长袍。 不满的情绪冲上她的眼眉,朝院中朗声一喝,教所有人都停下了交锋。“一群蝼蚁,几个小辈,竟让你们棘手至此!” 恰逢此时,林中来四人才姗姗来迟,站在院门外侧,目睹了战事骤停的这一幕。 几个红衣人似乎都慌了神,撤手退到一处,并靠近女子所在的位置。 “姐姐。”磅礴有如看见母老虎,“请再多给一些时间,我一定将这些人全部——” “啪!”磅礴话没说完,女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自下场,反手就在他脸上呼了一巴掌。“还嫌不够丢人吗!” 磅礴如耗子见猫,大气不敢出,心里想要喊冤,但终究是不敢。萧象趁机把颜笛接走,失去了吃饭家伙,似乎他就成了一个废人。 乔克打量了女子一眼,她青裳内衬,身披红袍,又看看磅礴脸颊赶得上这群红鬼衣色的掌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位ěi nu是个暴脾气。 事实如他所料,红衣女子显得非常不耐烦。但见她两手一抖,两袖中鬼使神差地滑出一对细柔的软剑,整个院落就如一潭秋水,完完全全被她的气势所笼罩。剑锋从指尖开始微微晃动,如潭中倒月颤栗。 守团挡在景要与温酒之间,温酒与一众战友站在一处。除此之外,大殿那边站着海铃与黑,院门处是林中来四人,乔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石桌上入定打坐。 一切尽收眼底,红衣女子冷哼一声。“速战速决,一个也不要放过!” 红衣女子立即动手,出乎意料,竟是直接朝离她最近,也最不顺眼的乔克迎去。 “我的妈呀!”入定的乔克立刻接收到了从她瞳孔发射而出的仇恨波长,从桌上跳起,撒腿就跑。但显然这位青裳红袍女子的身法更胜一筹,乔克没有跑出几步,就已经被她近身。 一对软剑就像银甲的毒蛇,吐着蛇信,带着由形体内迸发的气场,将他困在身前五步的距离。无论乔克逃向任何一个方向,都将被她的后招一口咬住。 避无可避,乔克急中生智,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一个潇洒非常的漂亮扭身回过头来,对着该名女子—— ——跪下来大声喊道:“事到如今,这件事不说出来我死不瞑目,其实我是你亲儿子,娘——!” 感人的一幕突然上演,那边厢的黑以手扶额,不知是眼里吹进了沙,还是潸然泪下。 必须都不是,就在乔克七情上面,用力冲锋纯熟演技人生至高点的刹那,原本捧在他额前的双手宛如睡莲初醒,绽开娇艳的花苞。花苞里圣光冲天而起,像莽汉怒指,直插红衣女子面门上那一双清澈的美眸。 “啊——!”红衣女子没有料到乔克有此一着,布置的种种杀招和气场顷刻灰飞烟灭,双目含泪,飞身急退。 乔克却还是跪在那里,两手可爱的放到下巴前,笑如一只智障儿童。 掌中的千曜石神光尽收,变成普通的模样,静静躺在他双掌之中。 全场鸦雀无声,就像屏息正坐的观众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般。这时,骆彼岸第一个跳出来,给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的独特喝彩。 “臭小子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 薪火怒燃 耳边响起了红衣人各种不绝于耳的谩骂。乔克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站出来为他喝彩,尽管这份喝彩有些不同。 “老爷爷你是哪一位?不会是我外公吧?”乔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身后被粉红布裹住的刀柄,从置刀的皮扣中请下他的兵器。 长刀在手,通体用粉红色的布条缠绕,乔克执拿在手,轻佻尽数敛去。骆彼岸毕竟也有些不敢确定,又朝他问道:“刚才那招莫不是‘’?” 说完他老脸一红,自顾地呸了一声。 “多么庸俗的名字,你这老不正经的家伙。我这招叫借花献佛。”乔克叹息一声,决定不去理这位神经病观众。 “不过我的千曜石已经耗尽了。”他对红衣女子叹息道。“拖不了多久啦。” 虽然心知可能徒劳无功,但乔克还是立马横刀向前,在红衣女子尚未恢复视力之前,尝试能偷袭抢攻得手。 一众红衣人站在原地,想,却不敢支援红衣女子。她此时泪眼朦胧,视力还未来得及恢复,但仅仅是站在原地等待恢复,也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粉红色的大刀砍向她的侧颈部位,红衣女子走位闪开,乔克一击落空。 “想靠这种小伎俩对付我?”红衣女子预判到乔克此时方位,两手挥舞抢进,准确地朝乔克削去。软剑的轨道飘忽不定,仿佛带有生命的两条毒蛇,朝他腰腹与手臂展开攻势。“你们也别愣着!” 她朝其余红衣人喊道。 偷袭落空之后,乔克已经无心再战,两步退离红衣女子身边,同时也对怀光几人问道:“你们呆着做什么?抓紧时间跑啊!” “岂容你轻易走掉!”红衣女子向着他的声音杀来。“留下你的狗命!” 剑出如笼,再一次将乔克所有的退路笼罩,乔克惹上这个烫山芋,只好配合地“汪”了一声,再一次游离退开,不跟她正面交锋。其他人似乎从未理解到乔克想要逃跑的战略思考,随着红衣人的前赴后继,双方再次大打出手。 混战中,乔克听见骆彼岸怒吼:“臭小子,究竟是不是你!” 又听到佐卿回答他:“老鬼自身难保,还想着寻人启事!” 乔克几次脱逃之后,终于在某次交锋中,被红衣女子猛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 “糟!”红衣女子完全捕捉到他逃跑的路线,一击砍中了乔克的手臂。乔克大叫一声,顾不得手上的伤势,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次逃亡。 红衣女子并不追击,好整以暇,嘴边浮起了轻蔑的必胜笑容。 软剑切开的伤口不深也不浅,乔克意识到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照顾好自己。”海铃看情况不太有利,对身旁的黑说道。“依我看撑不了多久,迟早要全军覆没的。” 黑抬起苍白的脸,认同她的判断道:“去吧,我没有事。” 海铃叹了一口气,几个小跑,朝人群跑去。黑独自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院子另一端的林中来身上。 而林中来似乎也正朝着她看。 黑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生出一个想法。 “怎么办?我们完全插不上手。”在仅余下半数的守团佣兵阵中,一个佣兵朝另一个问道。“我想那个举止怪异的家伙说得对,我们应该先护送景公子离开这里。” “逃得掉吗?”另一个佣兵表示了担忧。 “总比呆着干瞪眼来得强。”他转过头对景要说道:“景公子,我们掩护,你找机会离开这里。” 景要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他本来天赋就不怎么样,所以一早没有成为林涧中人,而是选择成为勘灵师。 呆着也是个累赘。他朝佣兵们点点头:“交给你们了。” “喂,不要搞出太大动静。”佣兵们开始慢慢移动步伐,每当见着无人关注他们,便朝林中来几人所在的院门那边挪动几分。 “虽凡,你来保护林姑娘和檀基。”骆修儒很清楚局势不容乐观:“我去帮忙。” “我跟你一起。”瞿虽凡道:“如果想赢,非要全力以赴不可。” 骆修儒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如果败在红衣人手上,凭那女子的本事,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两人回身给了骆檀基和林中来一个交代,便入场为骆创助拳,毕竟她年纪尚幼,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体力都不适合久战。 林中来与骆檀基站在一处,默默无言看着一切发生,却帮不上忙,不禁心焦如焚。 对红衣人磅礴发生了难以抑止的感应开始,一道无形的锁链便牵引着她,对于这些红衣人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她可以说是毫无头绪。只是某种忿恨,某种不甘,似在她的心中激荡。 当时在勘测局外,骆彼岸决定进退之际,四目交投,她惊奇地发现,骆彼岸的眼中似乎也有和她一样的情绪。 但骆彼岸的忿恨更加明确,自己却还只是一场无名燃烧的薪火。 莫非,作为人偶,制偶师的愤怒在我的身上继承了下来? 林中来再一次越过院落,看向那个现在独自站在大殿外的少女。 这股薪火在见到她时,再次猛烈燃烧了起来。 种种困惑,如牵肠挂肚的蛆虫,翻搅在体内,翻搅在心田,翻搅在灵识的念海。 她想要穿过这片无垠的迷失,她想看清楚等在云雾前方的究竟是什么! 石桌传出破碎的巨响,将她的思想牵回现实之中,乔克翻倒在地,压碎了石桌。红衣女站在他身旁,手中的毒蛇咬向他的咽喉。 而海铃犹在十步之外,鞭长莫及。 “死吧!”红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是最后的讣告。乔克举起满是血污的左手,看似在无声的求饶。 “啊——!”又是一道猛烈的强光从乔克手中喷涌,红衣女子再次首当其冲,被夺目的光芒逼得停下了攻势。尽管似曾相似,但这次她没有退开,而是站在原地怒吼:“混蛋!” 仅仅是这一刻的停滞已经足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 一见如故 海铃双掌齐出,豁尽全力朝红衣女子的背门推去,誓要逼她放弃乔克,争取生机。 但红衣女子非但无视她的攻势,反而一副即使硬扛,也要先宰了乔克的态度。 她闭着眼朝身下的乔克剑出如风,将他刺得浑身飙血。万幸的是,因为海铃的努力,让乔克在红衣女子一刻的停滞中得以喘息,争取到些许救命的时间。 红衣女子拿捏的几个必杀致命部位,到头来皆以毫厘之差而落空。 乔克拼了命滚出剑网,满地都是他留下的血迹。尽管状甚狼狈,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滚出剑网之后,他好像预料到什么似的,立刻支起身子一跃而起,朝大殿吼道:“我没事!别过来!” 原来黑竟拖着不知为何变得虚弱的身子,朝他的方向奔来。被他喝止之后,黑咬牙叹息,心有不甘地又撤出战场。 海铃的双掌在这时候,罩上了红衣女子的背门。红衣女子受力前冲,仅仅是往前几步,便猝然回身挥出一剑,剑气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她肩膀上迸射炸裂,瞬间肤如崩弦,弹射如注鲜血。 海铃咬着牙强忍着伤痛,扭身闪到一旁,左肩痛彻心扉,她也顾不上止血,和乔克抱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相同想法,再一次冲了回去。 “我要你们死无全尸!”红衣女子再次成了瞎子,进退皆不敢冒险,只得站在原地。先后两次着了乔克的道儿,并且是使用相同的手法,这件事情使她气得直发抖。周身气流顺应她的怒火升腾狂风,强大的体息盘旋在四肢百骸,杀招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在看似势均力敌的角逐之后,萧象铁扇打在温酒的手背,斩马刀脱手,紧接着是雷霆万钧的一拳轰上了他的脑袋。温酒飞了出去,萧象站在死去的几个守团佣兵之中。 柏见末被磅礴拦腰抱起,狠狠撞破一间厢房的大门,正在挣扎着再次起身。 白铭身后,怀光已经难再起身,而逆人行垂死抵抗,守在怀光身前连连出招,却几无成效。 骆修儒辗转至骆彼岸身边,与佐卿死斗不休,勉强略占上风。但骆修儒修为有所不及,成为软肋,势难持久。 唯一占尽上风的是与叶帝再次交锋的骆创与瞿虽凡,但从骆创的神情来看,想要战胜,还得两说。 趁着红衣女子再次目盲,在胶着的战况更进一步恶化之前,守团佣兵们抓紧稍纵即逝的机会,一鼓作气,带着景要狂奔院门。 却在这时,磅礴闪到了骆檀基与佣兵之间,已是杀红眼了的他不由分说,即开始了削人的工作。 他背对着骆檀基,使得背门完全暴露在袖箭的攻击范围。骆檀基没有半刻犹豫,伸出一只手,一枚袖箭噗一声响,向前挣脱飞舞。白铭适时闪身出现,一掌拍飞他发出的袖箭。 紧接着,他黑着脸靠近骆檀基,快到骆檀基还没能反应过来,便已被他一把捞过头颅,重重砸在院门的侧墙。 骆檀基连哼声亦没有发出半点,立马瘫软昏阙过去。 “为什么手下留情!”磅礴这时已经回过身来喝问。 “他不配。”白铭横了磅礴白铭一眼,便返身支援叶帝而去。“你喜欢就交给你了!” 磅礴的杀心顿生,走向骆檀基。 这时候的林中来站在不远处,看着昏阙过去的骆檀基命悬一线,她想帮忙,又恐怕无能为力。曾经家族覆灭,而自己因为天资平凡,却要窝囊逃走的记忆重演,血脉犹如长出尖刺般悔不当初。 要是我没有坚持要跟来,这些事就不会发生。林中来终于没有再忍住,当看见磅礴起手出剑,要给骆檀基最后一击时,她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迈出去。 他们全都是为我带来新生的人,抛下父母,窝囊逃离的事情我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再做一次! 林中来不知哪里来的无穷恨意,这股无穷恨意使她义无反顾,抢身拦在了骆檀基跟前。 我恨林中叶仓皇而逃c我恨林中叶弱小无能c我恨自己转生之后,却仍然不能改变这种现状! 既然如此!我可以再一次选择自己为何死亡! 她像一个因为卑微而显得悲壮的末路英雄,在磅礴和骆檀基中间,两臂张开,双拳紧握。 磅礴微微一顿,不得不说他没想到这个一无是处的娃儿,竟有如此可歌可泣又可笑的情操,做出这般可悲的壮举。 他失声冷笑。我便成全你吧。他饶有兴趣地朝林中来的喉咙刺出致命的爪牙。 霎那之间,无数心绪涌上心头。 我恐怕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转生者,林三为我而沉寂,制偶师为我而工作,无数的寄托,fu ch一u的妄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林中来心有不甘,却又义无反顾,带着难以释怀的矛盾心情,决然赴死。 然而,一个声音对她说:“别这么想,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绝望中林中来好像听到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她想这是自己的心声?遂没有思考的回应道:“帮帮我!” “把你的意识全部交给我。”那个可能并不是自己心声的声音说:“我来帮你。” “拿去吧!”林中来在心里呐喊。“带给我奇迹的力量!” 她的意识骤然退到了二线,一股灵念占据了她的身体。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似乎对这股灵念也有莫名的亲近。她感到自己的形体深处原本只能用来感受和臆想的力量,全部都被调动了出来。 你是谁? 林中来突然发现,她意识还很清醒,只是将身体控制权拱手交了出去。当自己退守到既是无穷小c又是无穷大的灵念中,旁观着身体的力量猛然窜起时,她产生了一种幻觉。 仿佛很漫长的岁月里,自己在虚空中恐惧c愤怒c哀嚎c不甘c挣扎。直到最终的最终,她看到了一线光明c看到了一个同在虚空中推动自己个在尘世间接受自己的两个人类女子。 她看到自己是一尾失去了整个家族的沉鱼。 那尾全身铁黑,大概终有一日将会变成灵极,平时隐没于天边长虹,月下晚风之中,脊骨长满了尖刺的沉鱼。 而那两个人类女子,一个长着林中来的脸,另一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的身体忽然迎向磅礴的剑锋。 非但如此,她甚至拍出一掌,要拍开磅礴的剑势。 “垂死挣扎!”磅礴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耐烦。但未就此停止剑势,甚至没有将她的举动放在眼里。 林中来那看似脆弱的手掌稳稳地抓住了磅礴的手腕,就像平时思考时托住自己的下颚。 脑海里,有姗姗来迟的回答。“我是黑,你见过我了。” 形体里,一股奔腾的力量喷涌而出,化作怒海狂涛,林中来听到自己在后院中爆发的怒吼。 而眼前,磅礴的脸色犹如死灰,当他听到林中来的怒吼时,手骨断裂的声音已经被吞没和掩盖。 林中来下盘稳如泰山,目色清洌如月,太多的怒火,此刻一并燃烧了起来。她踩碎了脚下的石板,众佣兵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她那纤柔细长的手掌松开了磅礴,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两手集聚成拳的力量,所向无前地轰在对方的脸上。 拳上染血,磅礴瞬间失去意识,飞了出去。 她的体息沸腾燃烧,滚向四肢百骸,无与伦比的痛快和宣泄也随之一并涌来。 新月初上,林中来再次爆发了一声怒吼,这声怒吼发自丹田,并用一种奇怪的音色冲出咽喉。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怒吼。 其声清亮,响如洪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 神奇兄妹 时间回到九天前。 那天天空阴沉如噩梦,角前镇镇民在噩梦中昏阙。 就在勘测局后殿仓库下方的密室里,灵动奔腾的矿丘之上,乔克正在试图通过念技,纠察发生在尖角湾的事情始末。 “我开始了。”他的两只手按在矿丘上,强大的灵动令初次近距离目睹念技施展的海铃瞠目结舌。 然而乔克仅仅是站在那里,引导着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灵动,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这就开始了?”海铃看着乔克陷入沉思,感觉这事情实在是很荒唐。“念技就是这样施展的?你确定不是欺负我对念技一知半解?” “别趁我不注意在我背后说我坏话。”乔克忽然回答道:“我没有正式介绍过我自己吗?我叫乔克,童话寓言‘乔克与黑’里的那个乔克。我可是很厉害的念者,非常卓越,你要对我抱有尊敬的心态,不要随便怀疑我是江湖骗子。” “你这话听着真是欲盖弥彰。”海铃皮笑肉不笑。“人说念技施展,伴随各种缤纷光彩,灵动汹涌,再或者天崩地裂” “停!”乔克闭着眼说道:“你是在哪个客栈听说书先生瞎扯的这一些?” 海铃脸上一红。“村c村里的长辈们从小这么告诉我的。” “你们那儿生活环境这么恶劣,难怪天生灵感超卓。原来是物竞天择,汰弱留强的自然规律所致。”乔克挖苦海铃道:“也难为长辈们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存活立国,简直是天惊地愕c鬼哭神泣的壮举!” “喂,你说我就算了,不要得寸进尺。”海铃对此有些反感。 乔克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他们说的是假,我说的也不是真。” “那些都是杜撰的,像尖角湾那样能对所有人产生巨大影响的情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黑为了让乔克专注在他的事情上,便出面认真解释,免得两人因为任何一个小事,都发展出长篇大论的争执。“所谓的念技,如同人的想法,由一念而生,透过形体的双眼,看不到是正常不过。” “你的我是看不到。”海铃扁了扁嘴。“但他肯定在骂我是白痴。” “那我们俩赶紧交往一段时间赶紧成亲吧。”乔克面无表情说道。“如你这样的大ěi nu,还能看穿我的心思,这样的红颜知己,不好好把握实在太可惜了。” 乔克纯属玩笑,谁知海铃听后竟眉梢轻挑,十分干脆地回答:“好哇,荆蛮许多部族维持古传统,三夫四侍如同等闲,你长得虽然猥琐了些,好在似乎有两把刷子,纳入我的后宫也不是不可以。” “嚯——?”黑的目光刷地岑亮,露出难得一见c满怀好奇和新鲜的天真神情:“荆蛮国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嗯哼,欢迎你来哦。”海铃朝她眨了一下眼。 “打住,吓得我差点中断。”乔克唯恐自己将来真的多出许多妹夫,便出言禁止海铃继续教坏本就难驯的èi èi。“闲话到此为止,别展开太多奇怪主题的闲聊。空间的沟壑太多,灵流阻塞,我需要更集中注意力。” 矿丘里蕴含的灵质开始再次流淌,聚拢到乔克的身上。灵动如在燃烧的火焰,纠缠着他。 “哦,那好吧。”海铃耸耸肩膀,对黑小声说:“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在干什么?说实话我不知道就这么光站着有什么用。” “我可不是光站着。”乔克小声嘟囔,海铃侧脸过去看他的时候,他却又停止。 “他既在这里,同时又在尖角湾。”黑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形体在此,灵识同时在两个地方的灵质里。” “你确定?”海铃将信将疑看着黑,心里在琢磨她究竟是不是和乔克一起行走江湖行骗,扮演团队中“诚实者”的角色。 “你很快就会相信的。”黑浅浅一笑,两只眼中似乎闪着深邃如星河的流光。“只要你亲眼看到的话。” 海铃确认她的话:“你是说,我也能看到?” “是的。”黑不停点着头。“只要你肯从后面抱住他,我就有办法让你看到。” 海铃缓缓低下头,同时向前盯住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朝乔克比划。 “你有什么疑问就直接说吧,他现在应该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一头,这边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说着黑忽然就去拧乔克的大腿,乔克果然一动不动,任她鱼肉。 “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抱住他。”海铃立刻问道。 黑耸耸肩膀。“因为你不懂得念技。” “于是就要借由身体接触,来搭建一个桥梁?”海铃猜测有这层因由在内。“原来如此。” “你在顾忌身体接触吗?”黑看她似乎犹豫再三。“哦,拜托,别在意他刚才说的话,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很可能是个。” 她又大力拍了拍乔克的屁股。乔克依旧如石雕沉默,任她为所欲为。 “?”这回轮到海铃大吃一惊,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总感觉他有点神经兮兮,阴阳怪气的。” 如此,海铃心防大放,异常爽快地走到乔克身后,拍拍肩膀确定他真的硬的像个石头后,两手从后前伸,抱住了他。“这样?” “做得很好。”黑单手托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 “闭上眼睛c集中注意力。”海铃照做之后,忽然问道:“一定要抱着吗?没有便捷和文明一点的方法?比如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或者脑袋上之类。” “当然。”黑一只手随意从矿丘上拿起一块很小的黑色灵矿,握在手上,漫不经心回答。“当然可以。” “什么?”海铃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你说他是,是为了骗我放下戒心吗?为什么这么做?” 黑巴眨了两下大大的眼睛,嘻嘻笑了起来。“可我是异性恋呀,我喜欢看大哥哥大姐姐抱在一起。” 海铃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由自主抽搐着,这一对变态兄妹!哥哥是个四处撒花窜跳的猴子,而èi èi是个工于心计的闷骚吗! “岂有此理,太荒唐了!”海铃忽然感到反感,同时又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愤怒。“你俩慢慢玩吧!” “来不及了!”黑闭上了眼,一个外来的念头猛地钻进海铃的脑子里,带着她去到另一个前所未见的地方。 海铃脑海一阵空白。——或是说,因为忽然见识到过度的陌生,而骤然变得意识苍白。 世界是缤纷纯粹的色彩,五彩斑斓,泼墨在广阔的空间,顺着看不见c摸不着的墙壁(如果有的话)自由淌动。繁杂的皱褶在眼前的泼墨中折叠,变成密度最大的一簇色彩森林。 正如乔克所说,是阻塞的。 而在视界的下方,一个明显由人工所勾勒的巨型抽象图画绵延至似乎很远的地方,然后忽然截断。 海铃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疾速下沉c下沉c下沉。一直穿过那幅人工图画,然后分不清是向哪个方向c分不清是上升还是下落很久很久。 在无形色彩都向一个深渊陷落,瀑布般流淌而去的时候,一个有形的生物朦朦胧胧地在色彩追逐的尽头,隐约现出了原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 乔克与黑 “这些就是乔克看到的东西。”在矿丘旁,黑对海铃说道。“这就是你感兴趣的灵质的空间,你可以认为它是世界的意识层,也可以叫它‘识界’。” 此时海铃早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一边,跟随着乔克游淌在光怪陆离之中无法自拔。“这个生物是什么?” “不知道,但不用等太久。”黑带着些许疑惑。“这东西很特别,在乔克随着灵流游弋时,能够从中解读很多东西。” 他们随着乔克,融化在色彩中,向着那个生物冲了过去。这个过程中,无数难以理解的片段一闪而过,乔克的灵念飞快穿梭,几乎要穿行到无法回头的地方去。 忽然,一个完全不同的画面传到脑海里。那是他们生活的世界,在角前镇的尖角湾。随燃烧而扭曲的画面,螺旋状消失的浮光掠影里,似乎看到了十个红色的人形。人形看不清脸孔,并同时发生作用力,让整个识界的色彩震荡不休,一团乱麻。 随着色彩的密度加大,流速加快,空白的部分越来越多,抵达某个极限的时候,把识界折断,从中掉落一条裂缝般的缺口,灵质纷纷往那里回流,回流之中,大团大团的沉鱼形状的灵质前赴后继,溃散浓缩,终于消失。 而那裂缝周围的灵质则由更加纯粹的液态,渐渐变为阻塞不同的类似固态,反复堆积,慢慢流淌,堆砌成刚才看到的那簇色彩的森林。 他们的疾行到此为止,看见的画面一闪而逝。当画面消失,呈现在他们脑海的,竟是一尾比首领沉鱼还要大得多,大到难以形容的巨型生物。 这尾巨型的生物,拥有水族生物的形体,头像一只没有壳的海龟,身体却有如一条大鳗鱼,长着三对巨象的耳朵c蜈蚣百足一般的无数鱼鳍。皮肤有如山壁c脊背上一列深渊般的气孔c点缀气孔和山壁之间多如夜空繁星的萤火。最奇特的,莫过于它的两只呈螺旋状海浪的瞳孔,并且在眼前架着一副大的夸张的黑框眼镜,嘴巴的两侧无数的肉须伸到眼前交汇,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在沉思的智者。 “难以置信。”海铃惊叹道。“这是什么?” “恐怕是灵极。”黑想起一位故人描述过它:“名字叫作海读。” 靠近海读的一瞬间,它背上的气孔里吞食的灵质逆流喷出,再一次把乔克的灵念往回推了回去,随着灵质逆流,乔克解读出了更多的画面。 他们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由人工绘制的图案,正在盘旋运作,位于一切的正下方,规模之大,远远超出目前所能感知的极限。那是覆盖了整个角前镇,并且在海上延伸出另一半,而远方伸出盘根错节灵网的术阵。 “这是个巨大的n pán术阵。”黑的口气听来有些恐惧。 画面再次消失,海读身上的气孔一直爆发,有如无尽的怒火正在喷射。识界发生了一瞬间的震颤,空间碎裂开来,碎裂之后,更多的色彩从碎片的背后涌现,像海啸一般冲击着乔克的灵念。 巨大的冲击使海铃一下子断开了与乔克的连接,彻底回到了现实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黑已经睁开眼睛,神色严峻,只是看着乔克不说话。海铃松开抱着乔克的手,她也知道不是继续计较这件事情的时候。 当她朝矿丘匆匆一眼,竟看见原本矿丘上的黑色灵矿已经失去色泽,变成与覆盖的泥土无异时,脑子里一片混乱。黑似乎也发现了灵矿的异常,伸出手刨去表面几层已经失色的灵矿,“谢天谢地。”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是正常的消耗量。” 海铃也跟着照做。失色的灵矿仅仅是表面的几层,但她同时也看见部分玄色的矿石也在缓缓失去色泽。海铃设想着五彩斑斓的识界,灵质从灵矿中如流彩汇集在乔克身上的画面。“他安全吗?” 黑眼中有星彩闪烁,并没有立刻回答。 一颗巨大的失色的灵矿,无声从顶端滚落而下。紧接着,两颗c三颗。整个小小矿丘如灰烬崩塌,所有的灵质全被牵引到乔克的身上,灵矿失色的情况越演越烈。 “我去看看。”黑恳求着。“请代为照看我们的形体。” 海铃给她无声的承诺。 黑合上双眼,遁入识界。几乎一瞬间,她就见到了乔克的灵念。 他在那簇色彩的森林里进退不得,像条被冲上岸的鱼儿挣扎着。 “你被困住了。”黑靠近森林外围。感觉所有的灵质都往他的方向流去。 “我想试着重整破损的空间。”乔克自嘲道。“好像有点难。” 黑就像一把锤子,所过之处,近乎结晶的灵质破碎,四散飞溅。“你总是铤而走险。” “家常便饭嘛。”乔克憔悴的样子映入她的眼帘。“你慢一点,别太着急。裂缝还没消失,我引动再多的灵质,也会被它掏空吸走。” 黑皱着眉头。“我看到了。海读无声的咆哮,n pán术阵正在借着它的力量对抗缺口不断吸走的灵质。” “什么?”乔克明白过来。“你刚才搭了我的便车?” “家常便饭嘛。”黑很快来到乔克身边,同时,缺口如同深渊一般的巨大吸引力差点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缺口不会封闭,它会不断吸走n pán术阵赖以运作的的灵质,迫使术阵转而向海读与整个角前镇补充灵质用以修补。” “你忘了这个缺口是神术造成的。”黑迅速敲碎乔克周围困住他的灵质。“但有我在,你很安全。” 她抵抗着缺口的撕扯,转到乔克面前。两个人在识界四目交投,黑笑得极为温柔:“你看,处理这种事,我从来比你在行。” 知道现在,乔克才意识到黑的意图。“你别胡闹,快跟我走。” 黑哈哈一笑。“哥哥你这个人,能力很小,口气却很大。要不是这些变质的灵质困住了你,你早就被缺口吞下去了。”她不再和乔克废话,静静转过去对着缺口,“等我回来以后,自作主张和不自量力这两笔帐,我会好好和你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1- 离开之后 乔克的脸色刷白,不过黑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难以衡量数量的灵质在沉默中冲出她的身体,包围了整个缺口四周的空间。与此同时,乔克感到一股倒流的灵动,他身不由己地开始随之后退。 他忘记了身在识界中,一边大喊着“不!”,一边条件反射地想去抱住黑的身体。然而他的双手穿过了黑,陷进自己并不存在的身体中,也没有将èi èi抱住。反而被逆流的灵质越推越远,眼睁睁看着一个密度巨大的球体灵壁形成,把黑和缺口都罩在里面。 灵壁击碎了所过之处,所有已经阻塞的灵质,然后她义无反顾,带着火速缩小的球体飞向缺口。 乔克只能看着她冲向缺口无穷的黑暗,在她的身后,阻塞的灵质都被击碎,重新在平整的空间流动,缺口像一个内陷的沼泽,自发向内拉扯,最后把自己填平。 吸扯力在片刻间就消失了,灵质的逆流也宣告休止。 乔克浮在缺口外,识界空间的折叠尚在,但已不像从前那样严重。相信假以时日,空间的皱褶会慢慢被修复。 他向下看去,n pán术阵重新趋于稳定,没有大量灵质流逝,它重新缓和而执拗地据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海读的形体渐渐消失下沉,隐没在从未被发掘的地方。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一个似乎关系天大危机的空间缺口,像在路边捡起一枚铜钱似的解决了。 代价是黑的消失。 对着补上的缺口,乔克大吼:“妈的,小歌你混蛋!” 但这无济于事,微观上看,他与黑已经身处两个空间。宏观上看,他只不过是天地之中的一点灵念。无论如何,他的咒骂都不会有人听见。 但身在勘测局的海铃就不同了,她本来正在东走走西看看,乔克的形体与灵念突然同步,破口大骂,把吓了她一大跳。 她嘀咕着“吓死老娘了”,就看到乔克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扶住同时瘫倒,昏迷不醒的黑。 看着乔克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怀里的黑掐死的表情,海铃一时间难以猜测缘由,只好呆着不动。 乔克抱着黑席地而坐,一只手轻抚在脸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还太小的手掌。想到她在识界中那般长幼不分c不识礼教,乔克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他的身体却与他的愤怒背道而驰,自顾自轻轻颤抖起来。气到心头,却怎么也没法爆发出来。 海铃看到他抬起了头,眼眶红通通一片,正在琢磨黑是不是已经就此牺牲。 “勘测局这幅摸样,报官的事就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一刻不离呆在这里,直到她醒过来。” 尽管乔克还保持情绪稳定,但在海铃看来,他无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会去的。”海铃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自己丢进缺口,装成英雄的模样自以为拯救了一切。”乔克闭上眼睛,一脸不甘心的说道。 “天哪!你是说,和沉鱼一样?”海铃想起当时沉鱼消失的情景。——那她再也回不来了?——这句话她挂在嘴边,强忍着,没有问出口。 乔克沉默不语。总算过了好一会儿,海铃才找到合适的语言。“那么接下来,需要多少时间?” 乔克执拗地换了一个姿势,背对着她。 “你打算一直呆在这里?”他一定是被打击傻了,海铃心想。“我们应该到外头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人能帮这个忙。” “不。”乔克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比你在这里傻坐着要强。”海铃俯身蹲到乔克身边,两个人的脸靠的很近。她看见乔克恨不得埋头陷进自己的胸膛,晶莹的珠子像蜡泪一般往下坠落,破碎在黑的面颊,绽放成片片透明的花瓣。 海铃怔住,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乔克察觉她的尴尬,只好若无其事抹掉眼泪。“有纸巾吗?” 看着乔克抬起头,脸上带着刚刚被雨水冲刷的石头般的表情,大把的清涕挂在嘴唇上,海铃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拿去。”她又觉得如今的情况下,忍不住笑实在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于是把头别开。 岂知脑子里乔克刚才的滑稽样子总是挥散不去,没多久她彻底站起来,走到旁边,听着乔克大把抹鼻涕,她拼命忍耐,直到全身发抖,甚至紧紧握拳敲击着自己的小腹。 “你干嘛朝我撅起屁股?”乔克深呼吸几声,仿佛悲伤已经烟消云散了。 正在使劲砸着肚子的海铃回过头,发现自己前倾着上半身,猛地挺直身子转过身来。“你别管我,你想通了?我说,你不能傻坐在这里。” “你要我带着她出去?我说了不行。”乔克不打算改变主意。“她要是回来,这些灵矿也许派得上用场,我没办法全部都带走,只能在这儿等着。” 他原来没有被吓傻。“联络星盾会,让他们想办法。” 乔克伸手随便指着一个宝箱。“你过去看看。” 海铃不情愿的照做。宝箱里哪还有什么挑选好的灵矿,只剩下一块块普通的石头。她拿起一块,回头看着乔克,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和这些一样,都变成普通的石头了吧?”乔克随便刨开身边的矿丘。“修补缺口消耗掉了。当时她的灵念远远超过自身极限,多出来的部分,显然是从这些xiāng zi里挑选好的灵矿汲取。” 海铃接连检查几口宝箱,直到找到未失色的灵矿。“这些还是正常的,这些也是。” “那些就是接下来我需要的。”乔克说道。“最坏的情况,所有的灵矿都会被消耗完。比起一整个地下仓库的灵矿,小歌的一条命对他们来说算什么?” “你的想法很危险。”海铃指出。“不过,好像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你听好,我绝对不会冒这个险。你出去以后,对任何人都不准说起这里的事情。”乔克紧盯海铃,刀锋般的目光使她感到极不舒服。 “你别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不受信任的感觉令人不快,海铃这时候只想一走了之。“我会按你说的做,信不信就随你高兴。” 乔克见她发了脾气,似乎也有些后悔,低头不再说话。海铃空站着许久,朝四周打量一番,对乔克伸出了手。 他正奇怪,海铃不耐烦道:“给我钥匙。” “出去不需要钥匙。”乔克显得很疲惫。 “我不带点东西回来,你们吃什么,穿什么,睡在哪里?你要一刻不离,谁替你打点这些?”她瞪了乔克一眼,看着乔克惊呆的样子,脸上红晕一阵:“我和你们呆一起,你也不用怀疑我找人来害你èi èi了。” “你要留下来?”乔克心中一动。“你尽管敲门,我会开的。” “别废话,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 长辈之言 海铃比想象中回来的要更快。 她回来时,乔克正抱着黑,靠到一口宝箱旁,眼中对她投来些许感激。 她放下手中的小木桶,并且还带来一吊由小瓶装着的酒。“上头仓库里就有些衣服和就寝的用品,我去去就来。” “还是让我来吧。”乔克松开黑,站起身来接过海铃手里的钥匙。 “你不守着你èi èi了?”海铃还没消气。 乔克悻然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埋怨。“你总得让我出去放放风,撒泡尿。” “快滚!”海铃于是接替他守在黑的身边。 当乔克来回几趟,将被褥铺好之后,两个rén iàn对面在黑身旁席地而坐。桶里有一些干粮c几块卤牛肉,以及一些西红柿c黄瓜c胡萝卜c苹果之类的蔬果。 “厨房里拿了现成,将就着吃一点。”海铃全然不在乔克面前矜持,大口喝酒吃肉,粗莽形象暴露无余。“街上转了一圈,没见着任何起色,我担心遇上怀光他们,还是尽快赶了回来。” “过于强大的灵念对于修为不足的人是种巨大的精神负担。一次神术的冲击次不完全的灵极盛怒,如果仅是形体修行的武者,能承受下来的就已经算是高手。”乔克回头看了黑一眼。她的呼吸安稳,没有异常。 “高手?你在说我吗?”海铃指着自己。 乔克低头不说话,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片刻后,海铃忍受不了进食声充斥沉默的无聊,小心翼翼问道:“小歌是你èi èi的名字?” “鸣歌。”乔克想了一会儿:“这才是名字。鸣叫的鸣,歌唱的歌。” “鸣歌。”海铃眼里有了笑意。“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也喜欢。”乔克望向她眼眶中一对海蓝色的宝石。“也许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我倒是没什么异议。”尽管你们是一对变态兄妹。“不过,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乔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海铃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却听他无奈的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脸上尽管挂着苦笑,但沮丧和气馁却是半点也找不到。海铃由衷欣赏他这一点。 “她去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从未去过的地方,对我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鸣歌盖着被褥,呼吸悠长而缓慢。“只要她的形体还没有消亡,我就要一直守着她,直到她回来为止。” “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念技都发现了什么?”海铃取出一条红丝带,挽起松软的长卷发,在脑后盘起来。 “哪还有什么介不介意。”乔克拍手打掉手上的食物残渣,托着酒罐来回旋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喜欢听,就当为师送你的入门礼了。” “贵派高姓大名,出手好阔绰呀。” “流浪伞。” “噢!当然,当然是流浪伞。”乔克与黑的童话故事,当然发生在流浪伞马戏团。 “你看,我说过的,你一定会拜我为师。”乔克喝下半盅酒,闭上眼任酒精发挥效用。 “那可未必。”海铃挪动双脚,换了一个姿势坐着。“等你说完,希望外头的人已经醒了。” “我进入了念者所谓的‘识界’。”乔克从最开始的部分说道。 “我知道,黑小歌带我见你所见。”想到曾经有过的身体接触,海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她把你也带上了?”乔克想不通事情怎么发生的。“那么海读你也见过?” “识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层?我还见到了十个红衣人的身影。” 两个人同时举盅喝酒。乔克道:“那些就是潜行在阴影中的猎灵者,星盾会看不见的敌人。” “等小歌醒来之后,得告诉怀光这件事。”海铃卷着发梢。 “他们使用了最上级的念技,也就是‘神术’,压缩灵质,划开了识界的裂痕,为的是引发灵极盛怒现象。”乔克提醒。“这只是表面,事实远不止这些。” “我们都看到了,灵极盛怒现象没有完全发生。”但这显然不是终点。“为什么?” “你看到了‘n pán术阵’,我越过它到达海读的周围。” “是的,一个在识界中格格不入的人工图形,和灵极一样,大得超乎想象。”海铃无需费劲回忆当时所见,那景象此生难忘。 “术阵是灵念篆刻技巧的一种高级应用,‘n pán术阵’被刻阵者赋予循环运行的规律,即使刻阵者死了,也能按照设定好的规则运作,无限接近永存。”乔克道:“只要术阵本身不被破坏,并且灵质的供给源源不断。” “源源不断的灵质供给?”那只有一个可能,关于猎灵者的猎灵动机,星盾会会重复千万次,告诉每一个加入的共誓者。“是上级的集灵,也就是灵极。” “对。”乔克低下头。“n pán术阵犹如巨木的年轮,重重叠加,层次繁杂。通常最初c也是最核心的部分,负责整个术阵的动力。术心或者阵眼,怎么叫随你高兴。而那些维持术阵永恒运作,ti g一ng源源不断动力的灵核——从古至今,都由被囚禁的集灵担任,从无例外。” “海读身上满布深渊,灵质从中喷涌的时候,我们就断开了和你的连接。” “他在发怒。在识界感受不到地震或是其他,只有灵质的喷涌与流动。”乔克继续说道:“本来长久的术心岁月,会使灵核消沉呆滞,继而沉睡。毫无疑问,沉鱼之死,让已经丧失野性的海读产生了激愤的情绪,使他像曾经成为灵核时那样奋力挣扎,意图冲破阵眼。只是他越用力,术阵汲取的越多,由此产生的术效反扑,殃及池鱼,在现实世界引发了地震。被囚禁在术心之内,没有自由,也无法对人类世界展开报复。因为愤怒而爆发的灵质,只会成为取之不竭的动力,被术心抽取,使术阵一如刻阵者希望的那样,以铁则流转,让灵流生生不息,为既定的目标作出坚决而永恒的等候。” “这就是为什么在尖角湾,灵极盛怒现象只发生了一个前奏。”乔克听上去很无奈。“也是为什么一定要阻止现象发生的原因。” 仅仅只是一个前奏,就带来那么大的影响。如果全部发生,那后果海铃不敢想象。 “那红衣人的目的”如果是为了释放灵极,应该从破坏术阵着手才对。 乔克摇摇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我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是为了破坏术阵。” “借此释放灵极?” “屠杀沉鱼,引发灵极盛怒现象,强行破阵的方式过于残暴,灵极的怒火大于所有沉鱼怒火以及死亡恐惧的总和,释放出的海读只会毁天灭地,大肆发泄。而且从结果看,这种方法失败了。”乔克否定海铃的猜想。“你想,神术造成了裂痕,裂痕不断吸取灵质,其中包括术阵。术阵为了平衡被抽走的灵质,从海读身上不断索取。术阵虽然永恒,却没有思想。只要时间许可,这条索取链终归会到达唯一的终点。阵破之刻,恐怕也是海读湮灭消散之时,而那个裂痕却不会闭合消失。” “所以”海铃吃惊的用手掩住嘴唇。“天呐!你说n pán术阵带着刻阵者赋予术阵的使命,那是什么?” 乔克这时回头确认鸣歌是不是有动静,结果是没有。他对着壁上的千曜石长长叹息。“n pán术阵通常只用在一个地方——封印某种必须用浩大的工程,才能将其克制的‘东西’。角前镇的术阵,是一个年代久远,岁数很大的术阵。只有这样的术阵,才会像拥有了生命的森林一般,将自己的根须伸展到更大范围,汲取更多灵质,尽量减轻灵核的负担,来平衡天长日久,数量巨大的灵质损耗。” “多久?” “我因为试图解读术阵的历史而迷失,几乎湮灭在识界,好不容易抽身而退的时候,又差点被吸进神术造成的裂缝。”乔克发出由衷的苦笑。“我从没想会阴沟里翻船,差点栽在自己最得意的念技之下,还让小歌为我,为这一切而选择填补缺口。” 但如果不这么做,终点的情景可想而知。海读干涸c术阵消散c封印解开,那封印对象就会伸个懒腰,从混沌中梦醒。 “你现在在想什么?”海铃轻声问道。 “后悔。”乔克呆呆坐着,看似非常平静。“我不该自作聪明,让这一切开始。” “别这么想,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是我唯一的èi èi,言出必行,从不食言。她让我等她回来,就一定能回来。”乔克异常坚定,远远超出了海铃的预期。 只是不知道这需要多少时间。乔克再次看着沉睡的鸣歌,她的呼吸更加缓慢,形体已经进入极深的自我保护阶段。 “我从未怀疑这一点。”他说。“但你为什么这么说?” “呵。”乔克再一次看见她璀璨的宝石,仿佛在闪烁着希望。“恰好,我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从长辈们那里。” “你的长辈听上去有些可怕。”乔克想起所谓念技一起,金光四射的故事。“世界没有因此而毁灭吗?” “不,在那个故事里没有。”海铃尽可能对乔克温柔说道。“我当时太小,几乎没有听懂。” “哦。”乔克有些失望。终究只是一个故事。 “我想我今晚应该到外头去。我不能等到所有人都醒来,才招摇过市。”海铃站起身子,舒展着自己曼妙的身段。 乔克忽然想起什么。“我已经说完了,你还不拜师吗?” “你这妄想做我师父,可我连你的真名都还不知道。”海铃弯下腰凑到他跟前。 “长曦。”乔克自负地举起小酒罐。“万里长空,天悬晨曦。好听极了的名字,你保证爱。” “不——行。”海铃笑着又站直身子,往出口走去。“我才刚刚知道你的名字,不太熟。” 她扳动机栝。“我还会回来的,信不信还是由你。” “我有个问题。”乔克提出。“那个故事怎么说的?” 海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长辈们描述,这叫超越表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3- 鸣歌之旅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游弋着的光点比夜里的星辰还要更多。它们就像会发光的蝌蚪那样,拖着几十倍长度的尾巴,漫无目的到处游窜。当许多的光点互相吸引,聚积到一起,彼此缠绕成螺旋前进的光河,途径的黑暗角落就会被照亮,巨大的环状物体就会惊鸿一瞥地露出冰山一角,让人猛地醒悟过来,这里并不是一无所有的黑暗。 不时有一些碎片般的亮片从某个地方突然扎进黑暗,然后分解碎化,又散落成密密麻麻的光点,然后光点开始漫无目的四处游窜。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只有随机发生的看似毫无规律的某种循环。 偶尔也有些时候,在似乎很远的地方,黑暗中会划开一道白色裂口,又或者蓦然发生某种引力。多半这种时候,光点会从裂口倾泻离开,或是加速成巨大的光漩涡,消失在无形的涡眼。 一些时候,不过转瞬之息,消失的裂痕和涡眼会在另一个方向出现。那时候,就有无数光点以相反的运作规律倾泻到这片黑暗。 在绵延的黑暗里,就像是为了排遣寂寞,通常也会有声音传来。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又是为什么往往比沉默时候来得多,也让人捉摸不透。 仔细算一算,大约最常出现两种声音。一种音色晶莹剔透,声响更逊蚊鸣,发声时接连不断,使人愉悦;一种浑浊汹涌,广阔深远,声响在亿万之遥,令人顿生肃穆之情。另外偶尔出现的有如打鼾c有似雨水c有鸣叫像飞禽c有碰撞若散架c有浩瀚比海涛c有嘈杂胜人间。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很遥远,又恍惚如不过咫尺身畔。 鸣歌和所有的光点一样,随意又自在,徜徉在孤独的海洋。 她和另一个光点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两者结伴而行,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许世上已经过去短暂的几千年,也可能不过漫长在弹指瞬间。她知道自己身在虚空,身在寂静,身在那个光明世界的里面。 只是要怎么离开里面,回到表面,她还没有头绪。念者称之为里面,前人势必曾经往返,既然来得,也就去得。 她偶然也兴致所致,试图摇晃一下自己的尾巴,但好像她并不具备这种能力。尾巴顺从她前进的方向自然地做出反应,但不曾根据她的想法活跃半分。表面世界的知识没有一个可以在这里用得到,除了还能观察和思考,别的一无是处。 她静静地看着没有办法交流的另一个光点,甚至不知道适不适合称它现在身在自己的“左”边。 凭什么和这个光点纠缠在一起?这是黑正在思考的事情。是纯粹随机发生的事情,还是在“里面”也存在法则呢?更隐晦c不同于“表面”的法则。 鸣歌没有想到dá àn,她觉得应该是已经想了很久。如果在表面,她可能已经困得要睡觉了。 游弋着,好奇观察着,等待着。 她曾想,假如她回去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千万年,肉身陨灭,长曦已死,好像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那些已经成为大师的念者说在人世之间,灵念孤存,终点只有湮灭。于是总有人钻研形体,梦想上探未知极限,超越造物禁锢,从而堪破生灭大道。形体c灵念c武技c念技c神术c鬼术,这些都是钻研大道的副产品。 我的身体能够支持多少岁月呢?鸣歌的思想泛起了涟漪,就像无声的哀叹。当她从思考中无法抽身时,轻飘飘的一个白点,就像海上浮起的那轮明月的一角,带着梦幻的色彩出现了。 她看到身边的那个光点,率先冲向了那个白点——虽然确切的说,是白点产生的引力让它产生了“冲”的错觉。但是因果的铁律在这里面的世界如此模糊,鸣歌自己也猛然产生的“冲”的念头。 它们双双卷进了白点。 白点的后面是另外一个空间,一个从来没有被概念描述过的空间,鸣歌刚刚察觉到这个空间的存在,它就已经因为羞涩而消失了。唯一在鸣歌心中留下的,像汹涌的洪流的,又像无际的深渊。 她像一片残叶,随波逐流,一瞬间又被抛离而出。 意识对准焦距时,她发现已经重新掌握了自己。那熟悉的一切似乎都回来了。 穿过那些一言难尽的东西,她确定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表面。只是,好像既不是在她进入里面的地方,也不是勘测局的地下室。 诡异的引力牢牢控制着她,灵念难以自控,鸣歌督促自己要尽快冷静下来,适应去而复返的不适。在这期间,她很想知道那另外一枚光点究竟身在何方? 然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和那光点也许都已经变成灵质的一部分,而在往完全恢复各自灵念的过程中蜕变。 但是,有外力在干涉阻挠蜕变的进程。另外的力量正在牵引灵质的流向,让灵质往某个特定的目的灌输c转换。 一股灵念先于鸣歌醒觉过来,那股灵念是如此强大,强大到鸣歌从未在人类身上感知到过。 她身在灵质的乱流之中,有一瞬间忽然重新和自己的形体建立了连接。熟悉的一切完完全全重新回来了。 她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巨茧里面,有一个女孩儿的形体正在沉睡。而那股从未在人类身上感知到的灵念,似乎还在蜕变的过程中。 一只雪白的尖角,正在茧中成型。 那是识界的缺口,连接表里的所在,鸣歌忽然想起了在“里面”经历的种种,思维飞快,急切寻找着dá àn。 我身在一个术阵之中。灵流乱涌,是因为术阵在茧中人的形体上打开了识界的缺口,试图用里面纯净的能量注入她的身体。 那个很久没有接触c陌生却又熟悉的事实摆在了眼前——这是在造物。 而那个白角的本体,就是被牵引来的,规模极为庞大的能量之源。 片刻,洪钟般,带着痛苦和绝望的的清亮叫声响彻识界。这叫声是如此熟悉,让鸣歌很快意识到,它就是那尾在海湾上匍匐的首领沉鱼。它被牵入虚空,但和自己一样,没有破碎和湮灭。 集灵本来就是介乎于人类实在形体和纯粹灵质之间的物种。它既可以化身为常识中认为的形体,也可以随时回归混沌无形的灵质。而架设术阵的人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 鸣歌听到有个女孩儿的声音说道:“停止闭合,将她导入人偶体内,让他们融合成一体!” 对。鸣歌赞赏这个女孩的果决。强制闭合,只会引来首领沉鱼极端剧烈的反抗。到那时,许多结果中,最有可能c也是最危险的一种,便是灵质平衡达到临界,进而奔溃。那么一来,包括未成型的沉鱼在内,所有在场的一切都要溃散。 包括鸣歌自己。 那个不知是谁的女孩儿又说道:“我来助阵!” 新的力量把她笼罩起来,术阵的灵动更为汹涌,夹杂着其余念者的灵念,携手引导,向着茧中姑娘的形体,共渡缺口处涌现的强大灵质,试图让二者结合为一。 是灵质极为纯净灵晶。鸣歌看到了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儿,她站在另外十几个人的中间,催动她的灵念,把黑色灵晶里的灵质不断导出,增幅术阵效力,同时减轻在座其他念者的负担。 玄晶!鸣歌的灵念为之一振。勘测局的地下室有数之不尽的灵石灵晶,小女孩手中的玄晶虽然极度纯粹,但还是不够。 鸣歌立刻行动,从灵念的另一头c形体的那一侧带来大量灵质,释放到了她的灵念之中。 “一定是长曦!”效率比想象中快的太多,鸣歌心里万分雀跃。尽管这份欢欣很快被现实困境压抑,但她猜想自己也许离开得还不算太久。 她催动了自己的灵念,从形体那端尽可能牵引更多的灵质,然后带着这份浩大的力量,冲向了在茧中少女的形体中开启的缺口。她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会有人正在造物?又怎会有人提出,将半成型的首领沉鱼以灵质的形态,牵引到少女的形体中;但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应该有机会将首领沉鱼整个灵念都从灵质中淬炼出来,使它的灵念完整的再现到表面。 如果不能做到,除了所有人死去,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这也是那段短暂又漫长旅途的最后c也是最好馈赠。 何况她还要趾高气昂地回去,跟长曦算账的! 祭动术阵的念者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眼中的巨大灵质,其实是由两股坚韧而不屈的强大意志组成。他们带着各自坚定的信念,折返了世界的表里,穿越了原质的洪流,得以再度重返人间。 在时空与灵流都变得更加寂静的深处,鸣歌仿佛超脱了灵念的束缚,将所有的力量注入挣扎中的沉鱼,恍惚入梦的光芒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首领沉鱼宏伟的身躯在这世上游弋。它的灵念迅速从虚无向实体蜕变,在达到成型的极限之前,迅速还原为灵质,和茧中少女融为一体。 好些时间过去,当沉鱼最后一丝灵念也和容器中的少女融合以后,少女的念动猛烈地跳动。念者把握时机,将一点虚空的缺口封闭。 末了,首领沉鱼灵质消散,但在无尽的念海之中,似乎回荡着一声道别。 白色的巨茧脆弱开裂,从内部彻底崩溃。缺口闭合的冲击排山倒海,将所有人推飞几步,跌倒在地。 鸣歌混在这股冲泄的灵动之中,保持着自我,从首领沉鱼的灵质内分离飞出。在最后的时刻,她仿佛看见首领沉鱼在未知的时空,朝她点头致谢。 和她终为一体的女孩静静的蜷坐,像一个累坏的孩子,安详而满足的沉睡着。 她已经没逗留的理由,感知着自己形体的存在,将灵念塌缩,瞬间回到了形体之中。 她睁开眼,看见长曦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四手相握,流转不息的体息和灵念从他的体内传到黑身上。 “哥。”黑忽然鼻子一酸,声音梗咽,急忙咳嗽两声。“长曦,我回来了。” 长曦睁开眼,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意。鸣歌等了好久,他才吃力说道:“欢迎回来。” 鸣歌只是淡淡一笑,便阖眼倒下,再一次昏睡过去。 长曦跳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乱了方寸:“喂!小歌!小歌!” 迷糊之中,鸣歌也忘了自己有没有勉强笑着,用温柔抚慰长曦。 “我既然遵守约定回来了让我睡一会儿这一点点奖励,总还是有的吧” 她再次沉沉睡去,这一回,是进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4- 海铃之赠 五天的时间里,鸣歌大部分时间重复着醒来又睡,睡了又醒。醒来的时间里,她总是异常虚弱。值得庆幸的是,每一天醒来的时间都在不断增加。在每日重复的修养期间,长曦断断续续向鸣歌了解事情梗概,海铃则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同两人的交流中,鸣歌也知道了自己在“里面”逗留的时间大约是三天。她总觉得应该更长久才对。 据悉在沉鱼消失的那个晚上,海铃在镇长老爷家里免费睡了一晚。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镇上的居民已渐渐开始转醒。她迅速报官,趁乱在老爷家厨房又拿了吃的。“离开官府的时候,我差点被叹山娇给撞见。”海铃描述这段历险的时候,心有余悸说道。 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官差派拨一小撮人手在勘测局展开调查,清理现场的工作整整持续了一整天。长曦偷偷放出一只用作窥探的灵念乌鸦,每当难以忍受膀胱剧增的压力,他便不顾一切,蹑手蹑脚跑到外头,场面可谓非常惊险刺激。 那天过后,地下仓库里便增加了一个马桶。xg 的是几乎未再用过。除了有天,怀光与另一个新出现的急骑者来到勘测局,她们俩在地上仓库转悠片刻,又在后院中交换起什么意见,迟迟不肯离去。长曦便顾不得与海铃同处一室,火急火燎地奔向自由,放飞自我。 谈及这件事情,鸣歌看到海铃满脸嫌弃的逗趣模样,惬意地认为:他们的关系似乎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这都多亏了我的精心策划。 每一天两人都交替出去一回,各凭本事地弄些吃的回来。其他的时间,两人不是言语上针锋相对,就是谈及彼此旅行生涯异趣,偶尔透漏一点陈年往事,或交流一下念技与武技。 某日趁空档的时候,海铃为鸣歌打点了新的行装。 “嗯?”鸣歌疑惑地看着海铃为她带回来的新衣服。“都是红色的?” “你这般年华,穿着一身沉默的黑色,未免太了无生气了。”海铃为她递来内衬,“穿在最外面的短袄是黑色的。” “其余全是红色的。”鸣歌笑得十分无奈。 “她和我在一起。”乔克拨开了机栝,朝外头走去。“永远不用害怕沉默。” 海铃催促他尽快出去,帮助鸣歌收起换下的衣服。“我和你哥聊过了,简单说来你们这几年两兄妹相依为命,他照顾你虽然不容易,但终归是个疯子一样的人。” “他照顾我?我保留意见。”鸣歌虚弱的脸庞泛起一丝嘲笑。“疯子是对的,总的来说是个糟糕的家长。” “是吧?我猜也是。”海铃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xiāng zi里。“你看他一身已经洗白的布衣,补丁也打了十几个。看上去对衣着不怎么讲究。” “那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从他把自己的裤管缝死了以后。”鸣歌伸出一个手指,对着地下仓库的穹顶若有所思,眼角有意无意朝海铃那里飘去。“也许我缺一个嫂嫂” 海铃知道她的意思,瞪了她一眼,朝她前额送来轻柔的拍打。“城府好深的小鬼,先前还说他不喜欢女人来着。” 鸣歌吐着舌头。“我看你们相聊甚欢,还以为关系有长进呢。” “能聊得来的已经很难得,别奢望太多。”海铃给鸣歌递过内衬一层薄绒的衬衣。“你们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即使在荆蛮,也很难遇到愿意纳他入后宫的女子。”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鸣歌耸耸肩,将衬衣穿好。“荆蛮真的一女多夫?” “当然。越是古老的族群越是如此。我父亲就是这样的情况。”海铃简单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他是母亲第九个丈夫,母亲生产不多,我只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 “已经不少了。”鸣歌穿上裤裙和红靴,最后披上短袄,系上右衽的系带,在海铃面前转了一圈。“合身吗?” “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火红的颜色充满了生命力,因此鸣歌泛白的脸似乎也有了一丝红润。“现在是个小美人,长大了是个大美人。” 海铃帮她稍作整理,一眼憋见她带着的黑色项链。“你这项链没有失色,是纯度非常高的玄晶吗?” “并不是。只是黑曜石和黑水晶罢了。”鸣歌摇摇头,从旧衣服里拿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随手丢进xiāng zi,让它和其他失色的灵石一道沉睡。“我的术祭虽然不是凡品,但对于闭合缺口来说,还是远远不够,所以那些红衣人为了开启缺口,牺牲了数百尾沉鱼。” “作为替代,这些值钱的灵石都被你消耗光了。我曾经看过,灰色和黑色的灵石几乎全成了凡品。”海铃从怀里拿出两块很小的黑色灵石。“长曦挑了十来块幸存下来的中饱私囊,为了堵我的嘴,也给了我两枚。” “那你可要收好,他可是铁公鸡,指不准后悔,要收回去的。”鸣歌说道:“话说回来,铃姐姐可以为我找了新衣服,这是打算离开了吗?”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服。 “是。但要天黑之后。”海铃退后了一些,仔细端详起鸣歌,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在此之前,新衣服另有它用。” “嗯?”鸣歌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好了。”海铃脸上浮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鸣歌大师,请你准许收我为徒。” “哦。”鸣歌开始不以为意,想坐下休息一会儿,然后猛地抬头盯着海铃。“你说什么?” “我决定了,让你做我的师父。”海铃说道:“长曦死缠烂打,说你们成立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小队,现在急需扩充成员。” 鸣歌不停地摆手。“他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太奇怪了。” “不,他说的正中我怀。”海铃抓住鸣歌的手。“不过他强迫我拜他为师,但我觉得拜你也是一样的” “你想学我教你就好,但拜师就不用了。”鸣歌很快搞清楚情况。“但你决定要加入流浪伞?” 鸣歌欠身而起,顺滑的黑发遮住了她半边脸,她伸手轻撩起发丝。“你还有父母,还有家。” “我知道。流浪伞马戏团里,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马戏团就是这群流浪汉的家。”海铃眼中的蓝宝石闪烁着。“我也一样。” 她的眼睛就像是湛蓝的深海。 而她的是深邃的夜空,闪烁着如繁星耀眼的光芒。 深海与夜空各据一方,彼此沉默。 “铃姐姐你,不是说唉!”鸣歌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刨根究底的好。“那就来吧。不过拜师的事情我坚决不肯。” “你要是不肯,还是我来吧。使唤ěi nu徒弟端水洗脚什么的,我早就想试试了。”长曦转动了门锁走进来,一脸疑神疑鬼的看了鸣歌一眼,对新衣服竖起大拇指。 “铃姐姐不要理他。”鸣歌白了长曦一眼。“小队里我说了算。” 如果听说过乔克与黑的童话故事,就知道乔克才是马戏团的当家小丑。而黑只是一只成天被乔克盘算要不要煮了吃掉的黑天鹅。海铃哑然失笑。“黑是马戏团的主人?这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吗?” “是风水轮流转。”鸣歌笃定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要我做铃姐姐的师父,实在还是太奇怪了。” 长曦反手拨上机栝,走到两人身边,接着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红衣人来了。” “红衣人?”海铃吃了一惊,数日来她和长曦时常提起关于勘测局事件的事情,这会儿她忽然有种预感,一切都要明了起来。“你不会又在开玩笑吧?” 长曦朝她无声“呸”了一口。 “如果我们先前的猜想正确,他们就是杀死勘灵师的凶手”长曦说:“时隔数天,他们又回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这里的灵矿来的?” 地下室里除了不能存放灵质的白色灵石,可谓空无一物。海铃觉得可以蒙混过去:“为了灵矿没什么好怕的,反正都已经是废品。” “你真是天才。”长曦夸赞。“要是宰了我们怎么办?” 海铃也忧虑于此,脸色微微泛白,不敢作声。 长曦看她吓坏了的表情,嘻嘻笑道:“放心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像是在找东西。” “你放出了一只灵鸦?”鸣歌问:“他们都是狠角色,小心别被发现了。” 长曦抹了抹鼻子。“我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找东西,那么来勘测局做什么?”海铃已经顾不得长曦故意的调侃。“他们来了多少人?” “后院里就两个。”长曦伸出两个指头。“看上去是在等人。” “等人?” “许多天了。”长曦心里算了算日子。“这里被官府封闭了许多天,除了怀光,没有人再进来过。如果说要等人,莫非勘测局今天将会派新的勘灵师来?” “他们难道真的有勾结,暗地里和勘灵师有什么交易?”海铃沉思,“那动手杀死勘灵师的又是什么人?” “别急着下结论。”长曦看着海铃和鸣歌:“说不定是埋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5- 最强援兵 磅礴飞出老远,摔在地面上。轻敌大意的后果十分严重,几名红衣人看着他口鼻淌血,昏阙在地,几乎不敢相信。 气流在林中来的身上翻动,她的衣服剧烈动荡,转身就向白铭冲了过去。 林中来来势太快,白铭不敢大意,只有将两手交叉在前胸,作最消极的防守。 拳头带着万钧的力道,瞬间与白铭双手接触。只听闷响骤起,白铭飞出,直撞在一堵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白铭颤生生下落站好,在原地调息回气,看上去短时间内很难再动。用来正面迎击的右手护甲已经凹陷,看样子是为他抵御了一部分直接的打击。 众人看着林中来,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守团众佣兵眼见局势似乎逆转,竟忘了继续逃离。 她站在原地,对红衣女子伸出一只手。“来!” 红衣女子双眉一皱,尽管好奇林中来为何忽然勇猛难当,也来不及仔细深究。 她挥舞着手中两条毒蛇前来应战。长曦与海铃被他抛在一旁,得以残喘。 林中来赤手空拳,面对红衣女子灵活多变的身法与锋锐诡异的兵器,一时之间难以施为。 红衣女子跃上半空,俯冲向林中来,剑出如笼,将之全方位笼罩在自己的剑网之内。林中来没有后退,反而忽然将手空置,然后约定好的一般,一枚短棍冲入她的虎口。 她紧紧握住短棍,顺手将它从中间向两侧展开,六十公分长的短棍立刻伸展成了接近一米二的长度。借着长度优势,她反手向上逆袭剑网,一举将红衣女子的剑势搅得乱七八糟。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短促,红衣女子赫然发现她手执之物由金属所制,棍身刚硬光滑,软剑并不能占到多少便宜。急寻变招不及之下,被林中来朝腹部捅了一记。 剧痛由腹部向脑神经传去,产生自己被贯穿的错觉。 棍劲透过末梢继续爆发,红衣女子强忍着涌上喉咙的甜味,扭身踢开棍身,自己落到一旁,一动不动僵在那里。众红衣人见她竟然失利,纷纷朝林中来冲来,从双方交战开始,局势第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中来棍扫如风,晃开叶帝c佐卿c萧象三人的合围,紧接着用飞快的速度连出三击,每一击都正中三人。三人不但没有合围成功,反而灰头土脸败下阵来。惊诧之际,却见除乔克与海铃之外,一干人等全都退到林中来身后,将景要守得严严实实。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任何事情也许都是同样的道理,当林中来的爆发渡过最高点也就是最初的时候,带给红衣人的影响只会趋于式微。鸣歌不敢妄自尊大,谁也不能保证林中来的形体能够维持突如其来的爆发多久。 所以她没有多任何一刻的停留,紧握着手中冰冷的金属,力求先击溃最难对付的对手。 “她很厉害。”萧象评价。 红衣女子简单料理好伤势,脸上的怒意收敛起几分。“但有破绽!” 她很明白林中来的意图,也不打算临阵退缩,只在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就再次纠缠在一起。 “这丫头虽然很厉害,但动作生硬,充满了不协调的怪异感觉,在每招每式之间,总有难尽全力的落差。”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红衣女子已经完全抓准了鸣歌与林中来合作的关键破绽。“这是明显的经验不足的迹象,也许她的力量只是瞬间爆发,那么肯定消耗甚巨,只要稍作拖延,就会油尽灯枯。” 她改变战术,避重就轻,针对林中来相对生硬的动作,施展身法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围绕着游击突袭。 如果先前因为措手不及而吃亏,如今红衣女子却可凭战斗经验与之消耗,直至林中来出现她猜测中油尽灯枯的迹象。 林中来沉默许久c继而突然出手,爆发必定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时间是一把双刃剑,剑锋的一面,也许林中来的形体终会下探极限,但与此同时,鸣歌与林中来形体的磨合只会更顺利。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临,温酒不愿意错过。他简单盘算局势,如今撤退,红衣众已经没有阻止的能力。 他向柏见末招呼一声,柏见末又示意怀光,怀光踌躇片刻,暗里拉动逆人行的衣角。 逆人行回过头来,看着三人对他挤眉弄眼,面不改色道:“我要留下。” “也好,尽力牵制他们。”柏见末拍拍怀光的肩膀,她当然会留下陪她的林涧知己。“我带他们先走。” “不用了。”瞿虽凡忽然回头介入他们的窃窃私语。“我们的友军相信快到了。” 瞿虽凡笑着倾听,静寂的夜空传来了喧嚣。时间这把双刃剑,剑锋的另一面从黑夜中发亮。 他们几人心里很清楚,林中来的力量和转生仪式中的变化脱离不开关系,但从早前的状态来看,这是突然爆发的力量,要么维持时效极不稳定,要么对林中来的形体负荷极大。 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有一个结果。 从骆彼岸与骆创全身心都关注着林中来的情况来看,林中来实难久战。 红衣女子采取完全游斗姿态,想必也是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小溪,你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想到这里,瞿虽凡差一些就要当场鼓起掌。 “凶婆娘,你不会以为我们跟你们一样,没有后招就赶来送死吧?”他对着还在与林中来游斗的红衣女子大声喊道。“官府马上就到,不信你听!” 喧嚣声来自前院的方向,一时听来好像是尖叫,一时听来好像在逮捕贼人。红衣女子脸色阴沉起来,身形稍微停滞了半刻。 半刻足够林中来给出一击。只要一击,在力量优势面前,每一击都足够红衣女子喝一壶。 一次机会,林中来很精准的把握住了机会。 棍身呼啸,如一道晨曦,穿破了软剑拂出的云团,像从天而降的陨石落地,撞在红衣女子的右肩。鸣歌拿出最大限度的努力,竭尽所能地控制着林中来的身体,务求这一击能出其不意,收到最大的成效。 红衣女子确实没有预料,林中来的这一击竟是势大力沉,精确稳定,脑子里传来右肩麻痹的讯息,知觉几乎丧失。人在扭身飞出之后,剩下的红衣人短促喊出她的名字。“青裳!” “我没事,叶帝佐卿,带上我弟弟和白铭。萧象,颜笛交给你。”红衣女子落地后退,难以站稳,便屈下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全靠意志,紧握着软剑不放。 听着人声越来越近,她明白今天既没有达成任务的可能,也没有办法实现全场格杀。“没必要为此惊动官府,我们撤退。” 叶帝满心不甘看着林中来。“好!没办法了。” 众红衣人跃上墙头,随即消失。 骆创看了看照料着骆檀基的骆修儒,对骆彼岸问道:“表舅公,你打算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骆彼岸示意稍后再谈。“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其实收获已经出乎意料。”他朝林中来方向看去,目光却是落在了长曦的身上。“更何况现在观察她的反应要紧。” 他好像预料到一切,迈步就往林中来的方向抢救。林中来五指松动,金属棍身掉落在地,弹地蹦起,乒乓作响。骆彼岸眼疾手快,在她倒地之前,牢牢把她扶在怀中。 她面目惨白,朱唇失色,全身软绵无力。“可怜的家伙,”骆彼岸一声叹息,心道:“虚耗过度,昏了过去。” 他转而朝长曦望去,此时他正和海铃支撑着鸣歌,鸣歌先前满脸疲倦,小小身躯摇摇欲坠,这会儿已经昏睡过去。骆彼岸眉心一皱,低头又看看林中来,心中隐然灵光一闪,却又拿捏不住。 他着瞿虽凡照顾林中来,自己大步流星,像只耕田的老牛走过院子。 “臭小子,你别不承认,老子知道是你!”他冲到长曦跟前,尽可能不声张。“别以为你离开七年,我就认不出你们两兄妹!你就算化成灰,‘趋炎氏’也能认得出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长曦满身血污,坐在地上长吁短叹,回气疗伤。又在海铃略显吃惊的表情中对骆彼岸道:“我认出你们了,只是不方便声张。” 骆彼岸用一只手粗暴抓住他的肩膀。“好,我有很多话要问你,我可以等。” 身后传来了石间溪的惨叫,骆彼岸心想她不是搬来了救兵?回头一看,简直吓到下巴脱臼。 石间溪跪在地上,两手高举投降,数把钢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为首的官兵看到场内横尸遍地,又眼见怀光几个尚有一面之缘的星盾会人员。连忙喝问:“你们怎么在这?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石间溪则回头冲他怒骂:“早和你们说了这事,你们却不相信!” 官兵仍然不敢确信真假,遂向柏见末投石问路。“这姑娘前来报官,说勘测局将有流血事件?” “我们恐怕遇上了勘测局事件的主谋。”柏见末曾和这位名叫“阿耀”的官差打过交道。“这位是新来的勘灵师景要,不知道你们晓不晓得?” 阿耀看了景要一眼,“听说有大人物要从京城来。”然后面上一阵难堪:“此贼人盗取老爷官印,我追捕她一路到此,莫非竟是勘测局谋杀案主谋的同伙?” 他指着石间溪的脸,石间溪却不理他。她看见由骆修儒照料着的骆檀基,忽然两眼怒睁,抽身立起,脱离那数把钢刀。“修儒,我表哥怎么了!” 柏见末见阿耀竟然想要截击她,连忙阻拦,对阿耀颇具深意地摇了摇头。 石间溪扑到骆檀基身边,骆修儒见她六神无主,眼里马上就要掉下眼泪的模样,赶紧安慰道:“已经止血,只是晕了过去。” “我来迟了。”她自责不已,“他们拖拖拉拉,久久不行动,我只好盗了老爷子的官印,引他们来。” 说着,她把手中的官印如草芥般丢弃。 阿耀则默默上前,将之拾起回收。“那这位便是勘灵师方要来的大人物吧?” 景要惊魂未定地从人群中走出,几番恶战,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和人道家常。“麻烦回禀大人,景要回头再登门拜访。” 阿耀点点头,“我得回去汇报这里发生的事,加派人手来清理现场,眼下就留两个人手带你们去城外的墓园吧?” “不必了,我晓得在哪里。”景要对角前镇的一切还算熟悉,他曾经也是这里勘测局的一名见习勘灵师。但温酒马上出言制止:“你不能单独和我们呆在一起,到星盾会的客栈那儿才比较安全。” “麻烦你,留两个人手带路。”温酒对阿耀表达谢意。并把景要交托给柏见末:“今晚就拜托你们了。” 柏见末没有异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6- 凡人之选 月光指引着前进的道路,衙门在城镇的另一角。 离开了勘测局,夜风褪去血腥之气,洪耀领着几名官差,迅速打道回府。 这是他当差以来最糟糕的一个秋天。沉鱼消失c镇民昏迷c凶杀命案c人口失踪,全都集中在短短十几天内发生。 “阿耀,你留大雷下来,会不会让事迹败露。”行色匆匆的赶路中,身边的一个同僚提出担忧。 “放心吧,大雷这人,万事皆守口如瓶,不会出事的。”为了尺子,他想,大雷也会守口如瓶。“我们尽快回去,不知道老爷和那些红衣人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故意拖延了行程,没有和红衣人照面,总算可以将这件事撇得干净。洪耀心想。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死了这么多人,勘测局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是不是要暗示老爷,赶紧请这些红衣人走?”同僚继续说。“纸终究包不住火,往后勘灵师和星盾会这帮人只会更加频繁到府上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洪耀看着他焦虑的眼神,心想。这件事要是被捅出去,镇上的人不知道要怎么想我们和老爷。 “你想得很对。”他安慰道,“但你太紧张了,深呼吸,以后当差生涯,这种死人的场面不会少。” “与这无关,阿耀。”官差道:“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罪恶的帮凶,这让我寝食难安。” “想想你收到的那些钱,茶子。”阿耀打断他。“足够你家人下半辈子过的比大部分人更安逸。我也一样。” “我怕我会做噩梦。”茶子叹息。“我以为做了官差,选择的就是正义。” “傻小子。”洪耀仿佛看见了过去。“我们不是林涧中人,他们的恩恩怨怨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选择了大多数人的选择而已。” “什么?钱吗?”茶子问道。 “家人更好的生活。”这才是实在的东西。“钱。” 衙门的正面有两只石狮子,威严栩栩如生。守门的官差对洪耀立正致意,洪耀领着五六个下属穿过大门,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大堂的空地上来回转圈。 “大人,属下回来了。”洪耀呈上官印。 “那小丫头呢?”大人问话。 洪耀四下张望了一下,靠近小声禀告:“她和星盾会的人汇合到了一起,属下到时,似乎诸位红衣客前脚刚走。” “果然。”大人啧了一声。“星盾会那伙儿人精没有发现异样吧?” “想来不曾怀疑。”要发现早就发现了。“大人,红衣客们似乎是对新来的大人物下手了。” 大人醒悟。“得手了吗?” “没有。正如属下所说,星盾会似乎预料到了危险,属下到时,大约有十来人。除此之外还有守团的佣兵近百人,死伤惨重。” “看来是有了防备。”大人拿着官印放到案上。“这个大人物到了镇上,没来找我,先去找了星盾会。不会是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吧。” 洪耀和茶子面面相觑。“大人多虑,恐怕是信不过我们民坊中人的身手。” “如此,不知他们还会有下一步什么部署。”大人踌躇片刻。“我这就回府上看看,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大人,有句话属下想说。”洪耀对茶子点了点头,决定和大人提议。“纸终究包不住火。” 大人心知肚明。“我会和他们说起这件事,既然他们行迹败露,星盾会定会加倍严格搜寻他们的踪迹。” “大人明察,如若没事,属下们便告退了。”洪耀临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勘灵师也许明日会来拜见,眼下他正和星盾会一行,聚集在西南大客栈。” 大人连连点头。“阿耀,辛苦弟兄们了。” “哪里,大人体恤下属,能跟随大人,是弟兄们的荣幸。” “林涧事,让他们林涧了。”大人拍拍洪耀的肩膀,不无自嘲道:“有空多去尺子家里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他媳妇儿刚刚过世,让他多点时间整理心情,晚点再回来当差。” “大人,您不必自责,这是红衣客造成” 大人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想推脱也推脱不掉。只能尽可能给他点补偿了,别看我淡定得很,我也有偶尔睡不着的时候。” 说最后这句话时,大人双眼正对着茶子。茶子感觉被洞悉心思,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件事过后,几个知情的弟兄要是想请辞,你就替我做决定。”大人走过一众官差,离开大门时,他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似乎很疲惫。”有个官差道。“以前从未见过大人说这些话。” 家里住着那些红衣客,信手决定你的生死,任谁也会心力交瘁。洪耀把话放在心里,以前做个小官差的时候,我只要听队长的话就可以了。 他看着跟随在身边的几个弟兄,不禁想到自己一路晋升到今天的位子。 而今我也成为一个小队长,轮到我的属下唯命是从。该做决定的时候,反而不知道何去何从。我尚且如此,大人肩上的重担必定更加沉重。稍有行差踏错,皆影响自己与下属安危前程,这也许也是大人一直独自生活的原因。 “今天到此为止,”洪耀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到了夜班换班时分。“你们在这儿等着换班的弟兄们来。” “我陪你同去吧。”茶子说道。 洪耀锤了他的胸膛一把。“我放心不下大雷那边,去看看而已。你小子新婚燕尔,不回去和娇妻温存,陪我去墓园凑什么热闹,晦气!” 洪耀听着弟兄们取笑茶子,满面笑意。我们都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不比那些高来高去,随便决定他人生死的林涧异人。每个知情的弟兄都拿到了一笔封口费,将来的生活也有更多保障。 作为一个坐拥几十下属,其中有十数心腹的小队长,能为他们争取到这些,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呢? 洪耀走出大门,门口的石狮子匍匐而立,星辰在东方闪耀,月光照亮石狮子的神圣,其威严不可直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7- 疗伤之夜 “可以了。”为鸣歌盖好被子后,海铃朝怀光与长曦说道:“你们也受了伤,各自回房歇息吧。今晚我和黑一屋,有个照应。” “有什么事情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长曦一声血腥味,问起来就像是坏掉的猪肉。“不!为什么我要答应你和她一间房。” 海铃白了他一眼。“瞧你一身臭,快去洗干净。就你这副模样,会吵着黑休息。” 她又对怀光说道:“骑长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等到明天较为妥当。” 怀光只能应允。“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好好休息疗伤,我就不打扰了。” 她悄然离开海铃的房间,长曦强忍着疲惫,“明天不要给她单独问话的机会。” “和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天,还是不信任我?”海铃随口问道,俯身卸下了红色的靴子,换上了拖鞋。小腿处传来难言的疼痛,“这里什么时候也受伤了?”她自言自语。 “我是担心你傻,和我的口供不一致。”长曦没给海铃好脸色。“你俩一样傻,我嘱咐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守在她身边。不,她更傻一点,三番五次自作主张,做出的傻事简直令我这个哥哥的智商蒙羞。” 长曦看着她睡得那么深沉,不甘心地伸手去捏住了鸣歌的鼻子。 “你做什么?”鸣歌静静躺着,如一朵等待被揉碎的清香百合那样,任长曦胡闹。海铃使劲拍开他的手。“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她这么带种,被我捏一下又会怎样。”长曦竟然有些生气。 海铃起身把他挤到旁边。“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这几天下来,我看在眼里。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对她只有佩服。” “你不如佩服我顺手牵羊来的千曜石。”他嗤之以鼻。“至少那救了我的命两次,而她竟然用念操控那个谁的身体,完全毫无价值。” “她和那个女孩救了所有人的命,包括你和我的,这就是价值。”海铃用气音和长曦争辩。“你既然知道她做了些什么,那你应该出手,而不是看着她不堪重负倒下,然后在这里埋怨你的救命恩人。” 长曦咬牙切齿地嘟囔两声:“这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帮忙。” “哦!那更简单了,当时除了这么做,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们都不是那些红衣人的对手。”海铃对长曦的态度感到惊诧。看得出他是在很认真的生自己的气,为他力所不能及之事。她心想。 “既然你èi èi比你优秀这么多,那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海铃继续说道,“因为你的无能,她不得不肩负这么多。我的朋友。” 长曦吃惊地看着她,海铃迎上他的目光,一点儿也不退让。然后长曦找到了她脱下的靴子,不甘心的对着轻轻呸了一声说:“岂有此理。” 我还以为你会更激烈的反唇相讥,看来我踩到狗尾巴了。海铃有些诧异的想。她立刻推开长曦,以停止他开始不断对自己靴子重复的举动。 “回去疗伤,你一身剑创。”小歌醒来,不希望看到她的努力毫无成果。“这是创伤药,你用得着。” 长曦如风般夺走她拿过来的一个小瓶子。“我会全部用光!你就自个儿跪在地上,用舌头舔你的剑创吧。” “我建议你擦伤口的时候用力点,盐多撒点,最好用上薄荷油,比较凉快。”海铃恶狠狠加强了吐气的强度。 长曦脑中认真地想像了一下自己满屋子乱跳的情景,咬牙切齿骂道:“贱人!” 看着他尽管骂骂咧咧,却很小心轻声地关上房门,海铃心中一软,噗哧一声笑出声。“什么人哪。” “真是辛苦的孩子。”她坐到鸣歌身边,看着她安稳的沉睡着,眉间一丝愁云。“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又再度虚耗。” 鸣歌的短袄放在一边,兜里大约有十枚失色灵石。海铃取出放在手心,本来要丢进垃圾桶,又想了想,“不成,保险起见。” 她把灵石收到自己的兜里,这些灵石是长曦从地下仓库顺手牵来的一大部分,在离开的时候还是纯净而神秘的黑色。可见鸣歌操纵那位陌生女子的身体又消耗了多少灵念。 海铃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店小二敲门递来一桶水。海铃重新关上房门上阀,将热水倒一半在脸盆里,脱下了外套。 火红的纹身像一团烈火,随着她的轻解红衣而现出真身。火云盘旋在左肩,正面一直延伸到右肩的锁骨处,的正上方,一支火红色的三叉戟从火云中下落。 红衣完全褪下,柔和而平滑的背部是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火云在天空中盘旋,陨石从天而降,落入海中,使大海也熊熊燃烧。剑创在手臂和后背侧部开出几道口子,血创与下落的陨石浑然一体。 海铃取一块方巾,仔细地擦拭她的伤口,然后拧干水渍,敷在伤口上,冰冷的毛巾触碰在肿胀的伤口,海铃周身如过电一般发起鸡皮,强忍着发出“嗯”的一声。 好厉害的红衣女子,剑创蜿蜒不平整,更加难以愈合。海铃觑眉埋怨起来。“混蛋,他不会真的把我的药全用光吧?” 正巧,此时传来古怪的敲门声。从诡异的节奏判断,一定是长曦无疑。 “谁?”海铃站到门后,轻声问道。 门外啧了一声,是长曦。“除了我还有鬼。” 海铃将毛巾换了一面。“干什么?” “我把药用完了,还你瓶子。” “滚,老娘没空!”这王八蛋,居然真的用完了。海铃心里怒骂不休。 “用的时候撒了点粉末在地上,我认真收集了起来,你将就用呗。”长曦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 海铃白眼一翻,好笑又好气的叹气。“地上的你也想给我,你想毒死我?” “烂不死你。”长曦催促,“快开门。” 海铃把方巾丢在桌上,随手穿好衬衣,将门打开。长曦着上身,十几道剑创非常鲜嫩。他让海铃接过药瓶,“她怎么样了?” “和刚才一样。”海铃反手就要关门,长曦却在她面前举起手来,变魔术般提着一吊小酒罐。 “你用得着。”长曦抠着鼻孔说道。 海铃笑着接过酒罐。“谢了。”说着她意识到长曦的目光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胸口,便合拢衣襟,将那红色的三叉戟掩盖。长曦收回目光,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看着她海蓝色的眼眸。 “走了。”他并未就此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主动合上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