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职业素养》 正文 第一章 恶罗 南临城,付府正堂。 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身着简单的黑袍,腹间趴着一只酣睡的小兽,坐在主位上。 他唯一的动作只是抚弄宠物的皮毛,但即使他的举止如此温柔无害,在场之人也绝不会忘记他之前的手段。毕竟象征层夜宫十殿尊主之一的狞恶iàn ju,此时还戴在他脸上。 付瑛江惨白着脸扑倒在地。她的兄长付瑛杰沉默地看着,像看一个死人,眼神冷漠且麻木。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想到的恶罗,其实就是商白,对不对?”她还算是冷静,颤抖着捏出平日里清美的嗓音,不知是对自己的姿色自信还是怎么的,仍是意图勾起对方的怜惜。 她的样子实在显得很可怜,也很无辜,想必就是这种楚楚动人的姿态,让曾经的他为之犯傻。 不过他现在并不好这口。 “不对。” 他很轻描淡写地,将手从宠物脖子上挪开,心里开始计划她的死相。 白莲绿茶的套路,多是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喜欢。他岁数不大,在这方面的见识却多,以前还能厌恶一下,现在只有止水似的漠然。 还是他好。 青年露出一个意味难言的笑容,然后又察觉到什么似的,赶紧掩去了,恢复到之前的温柔镇静。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恶罗是他,不是我,我就是商白。如果你们还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他说:“我叫商白,参商的商,羊白的白。” 听到这样的话,别说付瑛江,就是付瑛杰也露出惊讶的神情:“恶罗王莫不是在说笑?她脑子不好使,若是您想要,尽管拿去就是了,何必开这样的玩笑?不知是何方神圣买了我们的命,若是您不介意,我愿出双倍的价钱来赎。”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付瑛杰不置可否,他的笃定不无道理。毕竟商白是个何其普通的人,而恶罗,谁人不知他的俊美足以颠倒众生,以至于需要一个獠鬼iàn ju来遮住半脸,以获得用实力证明自己的机会。 更何况他不由暗笑,那商白天真得可以说是愚蠢,连他那èi èi都能将之玩弄于鼓掌,最是软弱可欺的了。恶罗却狡诈c肆意c强大,哪怕是在层夜宫这种地方,也硬生生打出来个尊主之位。此时顺着付瑛江的话,自认是商白,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大的笑话。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很好。”青年说罢,面上的神情变了一变,这一次仍是在笑,可感觉却完全不同,十分自然喜悦,甚至充满了自豪感,还带一点别的意味。 “我说的‘他’实在很好,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好,而且,还只对我好。我现在的模样,可以说都是他给我的。我穿着他的衣裳,戴着他的iàn ju,并不是以此来戏弄你们,而是每次给我出气,他都替我做好了一切,若我不这样,他的力气就白费了。” 付瑛杰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皱着眉头,以为这是什么隐秘,暗中记下这些话,想等以后琢磨。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了,我还应该感谢你们,不然,我怕是一辈子也遇不到那个人。” 将那早被被声音闹醒的小兽捧到怀中,他笑着继续道:“这小狐珍贵漂亮,较旁的多一条尾巴,而且灵慧非常,一点也不臭,寻常人捉到,必定占为己有,可‘他’不同。”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仿佛要让人更具体地感受到他心中的甜蜜,但除了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效果:“我说的那个‘他’,什么也没要,直接给了我。” “我只想着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的人,起先心里有些防备,还把他赶走。可到后来,我遇上野兽,他便出现杀之,取肉炙与我吃,我遭逢强人,他便出现杀之,护我慰我。就连我的仇家,也是他替我处理,若我实在生气,他还绑好人让我来出气。” “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怪我,不论我遇到什么烦心事,他都可以解决,不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离不弃,永远对我那样好所以我说,他是这世上最聪明,最强大,最可爱的人。” 付瑛杰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昏头昏脑。 可付瑛江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她脸上蓦然升起一种生气,这使得她的神情自然起来。 她从地上站起身,声线还算镇定:“我认同你的话,他实在很好,因为你说的那些,这世上除了他,谁也做不到。” 青年看向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对,对,这太对了,我万没想到,你竟能成了我的知己。” “我向旁人说起他时,那些个蠢猪烂泥竟齐道我是个疯子,还有的,竟将他看做女子,真叫我大为恼恨。”他动作轻柔,抚摸那只小狐,眼神多情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女子见这话奏效,暗道,可惜了这张脸,如此好颜色却是个神经病。 但她明面上却因以为自己把握到了整个事情的重点,继续道:“只是他们从未见过‘他’,所以才不信你,你能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吗?你不能,所以,‘他’一直因为你被别人误解。” 她的心跳现已平定,准备好接下来的言语,以防这疯子立刻发怒,不给她施展的机会。 可她没想到这人竟十分认同,而且十分惆怅忧郁地点了点头:“我现在确信你是那万中无一懂我的人了,怪不得,我之前会喜欢你。”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很愧疚。”他神色显得古怪而又脆弱。 “他总有一天会受够这样的状况的,他会离开我的。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办” 付瑛江听到他这样说,简直要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刻,她又有了一些底气,因为现在,十殿尊主恶罗王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人格分裂,爱上了自己的神经病。 “何必呢,只要你愿意给‘他’一具身体,不就都解决了吗?”她镇定地道,打算顺着对方说下去。 对方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个话的可靠性。 这给了她鼓励:“可是这世上哪一个人的身体配得上‘他’呢?只有你,只要你把自己的身体让出来” 听到这里,青年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最后干脆打断了她。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这样很好,永远不会有误会,永远心意相通”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在挑拨我们,叫我发现了。” 他用一种奇怪的声调,重复着这句话。 付瑛江感觉事情和她所想的又有不同,这个预感的确没错,因为接下来他的话,别说付瑛杰了,连她也听不懂了。 “那你可以去死了。” 这个青年说着说着,神情忽然变得极为冷漠,露出她前不久才见过的c锐意的眼神,和凉薄邪肆的笑容。 付瑛江只觉得对方露出来的尖锐虎牙,在那笑容的衬托下,比之前的任何时候还要阴森。 “你这不知所谓的东西,竟给他说这些蠢话。” 他冷笑着,脚步声极有节奏:“又想让他去跳崖么?” 在那连续的响动里,随着一声闷哼,突然出现了一个轻轻的撞击声。 然后一切声响都在此时戛然而止。 付瑛江承受不住这种心理施压,猛一回头,只发现付瑛杰已死得不能再死,而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出手的。 青年鬼魅一般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然后捏住她的下颔。 作为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人,她还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骨头仿佛已经碎裂一样,如果不是害怕倒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她真想现在就昏厥过去。 “啧。” 对方说罢,突然地沉默了一下,随后才继续道:“别试图搞这些小动作。放心,我先不杀你,他要耍着你玩玩,我怎么会不答应” 随后不久,付瑛江感到脸颊一松,不由一屁股跌坐在地,待她平复过来,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 她竟从这个疯子手底下活了? 付瑛江怔怔地想着,看到没流出一丝血液,就莫名其妙死掉的兄长的尸体时,心里突然为自己xg 而生出窃喜。可是这时,一道锐意到了极点的剑气不知从何处斩来,突然降临在她的脖子上。 她登时身首异处,死相极为可怖,比她兄长还不如。 却是之前那青年去而复返,停在她尸身前面,冷冷淡淡地说:“我会留着你?” 他低低笑着,温柔得近乎缱绻。 “我对他那么说,是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够‘善良’,傻瓜。” 青年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用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眼神,看了她好久,这才起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病态 藏阳州,临江城,九门。 商白就站在藏阳州的那处绝崖上,眺望远处的临江城,以及城中的九门,就这样什么也不干,一直到夜晚。 他的手里抓着付瑛江的头,鲜血的味道浸进了他的黑袍,现在已经发出一阵阵臭意。 小白狐疯玩回来,轻车熟路地跳到他肩上,像是唤回了他的神智一样,让他有了其他的动作。 只见他丢下那颗脑袋,喃喃道:“对,它还在我这里,他一定不会离开我的,至于她一个丑女人而已,哪里值得他记挂在心。” 可是随后,他又好像丢失了什么珍宝一般,将那头颅捡回来,贴在胸前,表情似哭似笑:“我在胡说什么?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得到了什么?只有你,我只得到了你!” 等到最后,等到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解下酒囊来痛饮。 远处,一男一女并肩站立着。 女子脸戴银狐iàn ju,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身旁人说话,道:“他可真是疯得不轻。” 男子眉目生得颇为俊俏,嘿嘿一笑,一副“见得多了”的模样:“毕竟当年没谁有那个闲心,去关照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小子,我们只与层夜宫主来往,而且最好的是,这个契约还有三百年就要到头了。” 那女子闻言睃了他一眼:“想来也是如此。可是有一点你说岔了,他并不普通。你且来告诉我,这天下间令敌人趋之若鹜的利器之最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男子不假思索,“尊主的绣花针,当是天上天下第一利器。” 他满以为这dá àn合她心思,谁知她听罢却抚掌笑道:“你果真是个傻子,我说的是天下,又不是天上,是趋之若鹜,又不是闻风丧胆,按你的道理,是这天下人都要去那针下走一道?莫非死了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那你说,它是个什么东西?”男子现下真有些好奇,“既要令人趋之若鹜,又要是利器之最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处,两方都占了个齐全?” “有的。” 她脸上笑容隐去,淡淡道:“这天下确实有这样的好处,而你我曾经都看走了眼,竟不知他还有如今这样的造化,倒把他身上的好处给炼废了,这实在有些可惜。” “你是说” 他有些不确定,觉得那个dá àn实在荒谬。 “对,这天下本应该令人闻风丧胆,但其实却令人趋之若鹜的利器之最,不是我父亲的绣花针,也不是你的六阳砂,而是绝世美人。” “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样的好皮囊,可却将它遮起,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最后弄出来偌大的名声,完全把他最厉害的东西给废了。” 女人显得十分惋惜:“他现已名震江湖,便是天下第一也挣得,可即使这样又如何?” 男人点了点头:“是啊,便是武功天下第一,貌美天下第一,狠毒也天下第一,他已经疯了,再多的第一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你要做什么?” 女子却摇了摇头。 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那男人支走。 待对方已经走得足够远,她才静静的,十分寂寥似的叹了口气,道:“你纵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足以颠倒众生又如何,你还是很弱小,需要幻想一个人出来,现在又因他而孤单,只有在醉后嚎啕大哭,何其可悲。” 说罢,她又低下头,自己笑了:“我这是在说什么?没有人懂你,可不也没有人懂我么?”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极好听,但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再说一遍?” 女子讶然回眸,果见那狞恶的半脸獠鬼iàn ju,正是之前她所惋惜之人。 看样子他早就发现了她,可是却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出声她的目光向下动了动,还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先看向他露出的半张脸。 事实上,哪怕是在“天上”,她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下巴,这样好看的嘴唇,以至于她又看了很久,才悠悠答话:“我说,我这是在说什么,没有人懂你” “不,上一句。” 商白立刻打断了她,这却并未引起她的不满,反而是从善如流:“即便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足以颠倒众生又如何,你还是很弱小,需要幻想一个人出来” “停!” 好像等待了许久,压抑了许久也渴望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似的,他一把捏住她的脖子,目光扭曲得像一场可以从极地吹到海岸线的龙卷: “需要幻想一个人出来?不是!不是!他是真实存在的,他不需要幻想!而且我一点也不孤单,在他离开的时候,他送我的小狐会一直陪着我!” 过了好久,他喘着气,渐渐冷静下来,眼中的疯狂沉淀下去,语气冻得像冰。 “你真该死呵。” 女子竟不避不闪,清淡得很,只道:“那在这之前,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事么?比如你们的初遇?” 一说到“那个人”,她发现,眼前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温柔,甚至松了捏住她脖子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微笑道:“当然。” “你看到那座崖了吗?我当时心死如灰,只求一走了之,可惜没死成,被九门的人发现,带走处理。他们一个个都有病,折磨人的手段又太多,而且每个都很高明,我根本没有办法” 他一下子又转过来看她的眼睛,十分轻缓,十分柔和地说:“但是,有一个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他跟我说,‘你永远不用再害怕了,我会将所有令你不快乐的东西毁掉,我会永远保护你,永远也不离开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他是如此的笃定,这种笃定带来的某种冷静的疯狂和森然的柔软,令女人的眼中亮起别样的光芒。 “我起初不信他,可的确是他,在我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候,替我杀掉了所有该死的人,他是那么好,而且,只对我一个人那么好” 他说到这里,声音又忽然变得欢快:“我的心意只有他知道,只有他愿意了解,在我悲伤的时候,只有他陪着我难受,而等到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他陪着我欢喜。这世上只有他能使我愉快,那些人所有的人都叫我恶心。世上没有人比得上他,永远没有人比得上” 女子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你爱那个人,对吗?” 她早已隐约地猜到那个人不会是别人,而且,听他的描述,那个人也的确不存在。 听到这话,商白的眼睛,仿佛在那一刻接住了夜晚的星子,忽然就盛满了柔情。 他本是令天下人畏惧的魔鬼,但在此时此刻,却像个天真的小孩儿,轻易地许下永远的誓言:“你说得对,我全心全意爱他,而且永远只会爱他一个,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 “那么,假如那个人有一天,有一天消失了,你会怎么做?” 女子好像还不死心,希望能知道他还有没有挽救一把的可能。 结果对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她这个绝不算知己至交的rén iàn前,将足以令所有仇家激动的信息全盘托出:“我早在身体里种了一枚‘消血’蛊,母虫随身携带,只要确认他离开了我,我就立刻用剑意杀死它,随着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听到这话,女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她知道,如果她再不做什么,不久之后,就一定会在这个地方看见他的尸体。 这蛊母虫死亡才会发作,而一经发作,就能瞬间竟把人化成骷髅。这样狠毒的东西,他竟也舍得对自己下。 可是何曾有人去到过九门的地狱,去救一个绝望的少年?又何曾有人关注过他,为他报那场深渊噩梦般的折磨欺辱之仇? 没有。 没有人对他不离不弃,没有人在意他所思所想,那个解救他保护他陪伴他安慰他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那是在极度的苦难和绝望下,出现的另一人格,而爱上这样强大的体贴的救赎,没有人会责怪他。 可是她不同。 自他令她眼中生出光彩来时,她就已经决定做那个最残忍的人。 对,她是要做些什么了。 “我正是要告诉你的。” “想必你已经察觉到,那个人的确离开了这里。但我能让你找着他,你只要在那个地方等他,在你们初遇的地方。” “我且问你,你愿意去么?” 商白看着她,有些解脱地说:“你真能让我找着他?”待看到她点头,他就丝毫犹豫也没有,斩钉截铁道:“我死也甘愿了。我需要做什么?” 女子轻轻地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要像我这样,闭上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九门 在意识的世界中,夜晚的山麓间有四个魔鬼,其中三个满载而归,最后一个心想:若还有祭品从崖上落下来,它就伸出手来将他撕碎。 一个女人忽然闯入了这里,但万幸的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她。 她在这一小方天地间找了好久,最后,目光终于捕捉到绝崖边的男孩儿,一个身形瘦弱c矮小得好像只有岁大,神情恍惚中带些痛苦的普通男孩儿。 “阿江,阿江” 听见他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她开始感到好奇。 可惜她不能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了,不然就能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当然,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令他杀死那个多余的人格,第二弄清楚他一个普通人,是如何换得一副无双无对的相貌。 在她学习过的搜魂手段中,只有这个方法最为稳妥最为可靠了。 因为在意识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说谎,哪怕是自我欺骗已经到了疯魔程度的商白,也不可以。他因这个女人的施为重新回到绝望的前夕,暂且还没有察觉到不同,仍以为自己进入了熟悉的噩梦中,还是那个十一岁情窦初开,为了喜欢的女孩儿的一句话,绝望得跳崖的少年。 随后他就像二十三年前一样,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地栽了下去。 女人追随着他,目光进到崖底,发现他在还没有彻底落下时,倒霉地被一名十分警觉的黑衣人捉住了。 她继续看下去。 “你抓的那是什么?”几个用锁链拉着xiāng zi往前赶路的红衣人往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指着他,语气有些讽刺:“天上掉下来的奖励?” 黑衣人不着痕迹地愣了一愣,随后面色冷淡地打量这不叫不喊c闭着眼睛的少年一眼,将之甩到地上:“谁知道呢?” “如果你实在想,那就丢进来。”那说话的见状撇了撇嘴,转过脸,道:“新人都是这样,曾经我也是。不过还好,我至少不像别的新人那么死要面子,所以我的编号值,很快就要能换到使者的身份,离这个鬼地方远远的了。” 几个人重新上路,带着那个xiāng zi。 令旁观的女人感到有些兴趣的是,也不知他们是怎么使的力气,只要他们手中的铁链子一拉动,就会让那xiāng zi狠狠一颠,然后从里面传出一阵阵虚弱的咒骂声。 没有谁为之放轻动作。 这时有一人似乎觉得这骂声扫兴,主动接起了之前的话头。 他叹了口气:“我在九门当了三年的暗子,只觉得任何身份都比现在好上一些,可惜我的编号值勉强够养活我,就只有算了。” “你还算可以了,至少没疯。”先前开口的红衣人朝他点了点头。 “好些新人被这编号值弄得神经衰弱,疯子一批比一批多,我前不久才见过一个,他看到我们吃剩的就想捡,失足落崖吓晕的小孩儿都怀疑,你说他疯不疯?”说罢,他自己都笑起来。 其余几个人随着他笑,就连旁观的女人也笑了笑,她暗想,看来这层夜宫底下也不是没有傻子,假若他晕了,她怎么可能看到这样多? 他们的笑声,那黑衣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什么出格的动作也没做,只是紧了紧双手,重新回去将那男孩儿拎起来。 于是这求死被打断的普通小子,便被锁进那个密闭的xiāng zi中,十分倒霉地与另几个“目标人物”叠在一起,随着锁链的拖动,渐渐向九门的地牢靠近。 随后,这方天地整个的暗了下去,待到重新亮起时,已是另一副画面。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断断续续地响着,令人陷入某种奇异的节奏。 女人重新适应了一下,她先是看向墙上九条巨大的勾锁,牢顶上狰狞的鬼爪,极粗极高的柱上缠绕着的c生锈的暗红色铁链,接着又看向结着冰花的水岸,打磨得如同兽齿的冰柱,最后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男孩儿从xiāng zi里滚出来,和其余几个同样虚弱到了极点的人一起,贪婪呼吸着四周寒冷的空气。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心中明白他已经永远不会想死了。 “这小子受得住水牢?”一个红衣rén iàn露犹豫之色,“半个勾锁都能要他的命。” 黑衣人心情明显的转好,冷冷一笑:“不用勾锁,扔进去就好,我听说楼王爷最是心善,想必见不得有小孩儿死在他面前。” 然后,他便不去管那男孩儿,直接将一个精壮的男人拎起来,两道勾锁瞬间贯穿了他的琵琶骨,另两道紧接着锁住他的肩胛。 惨叫声却只响了三下,这惹来黑衣人的不满。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 另三个红衣人却皆是多瞧了一眼,暗想:九门的新人在刑罚上,的确有些手段。要他们来,那多半就是一下既死,根本不可能听到第三声惨叫。 他们也没有继续站在原地旁观,而是走上了更高的刑台,那里是专门为了上面视察时,必要的观刑而准备的高筑。站在这里,哪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能够清晰c完整地将下头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两名老人被扒拉出来,双手反绞,高高吊在空中。剩下的三个少女也作相同的处理,且两脚上各负一只铁球,在她们的下方,是水岸边刻意磨尖的冰柱。 那黑衣人布置如此,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走向一个粗而高的大柱,抓起上面可以控制这几人的五根铁链,走近他们。 “说罢,你们家那只小畜生在哪里?”他像是猫抓老鼠一般,玩味地看过去。 没有人回话。 那精壮男人虽然短暂地痛晕过去,但也已被迅速地冻醒,现在他们都醒着,但没有人回话。 这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令施刑者不满,他看了看那锁在水中的男人,突然将那三个吊起来的少女中间的那个,吊得更高了些。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一变,他能想得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连续的寒冷和吊挂,令他们的手臂都已经麻木,尤其是几个女子,两只脚上的铁球,几乎让她们上肢脱臼。 黑衣人就在这时,嘿然一笑,松开了手中的一根铁链。 只“呲”的一声,中间那少女就狠狠掉了下去,尖锐的冰柱刺穿了她的大腿,血液很快又被冻结,先只是细微地麻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这时候,又因铁链停止下滑,被猛地停吊在空中,几个令人牙酸的“咯噔”声就相继出现,还没有反应得过来,她的双肩和双臂就同时脱臼。 她当然两秒钟也没有忍受得到,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里就疯狂尖叫了起来,放声大哭,丝毫管不上自己的脸有没有扭曲,是不是狰狞,头发黏在两边,不知是因为汗水,还因为是泪水。 男人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猛地捏了一把,他短暂地窒息。 囚牢中渐渐安静下来,女孩儿的啜泣,再也遮不住男人强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声一声,像无声的妥协。 黑衣人冷冷一笑,看向一边瞳孔紧缩,不住后退的男孩儿。 “现在到你了”他自言自语道,“我看看,是直接进去,还是赶进去?” 他往腰间一摸,便扯出一根细长的紫色鞭子,仔细一看,上面有蛇麟一样外凸的刺棱,抽在空气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声。 没有人愿意让这个东西接触到自己,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 但这并不是弱者可以改变的事情,他只能往后挪动,紧紧盯着那个人的手,和他手上的鞭子。 这一刻,他想不起来他喜欢的女孩儿付瑛江,他想不起来女孩儿那个冷漠的兄长付瑛杰,他的眼中c脑中和心中,只剩下这根可怕的鞭子了。 他想要逃跑。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无法克制住,随后一切的思考,都围绕着它。 可惜就像是被缚住了手脚似的,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可笑,而且绵软无力,随着他越来越着急c越来越快的心跳,他甚至绊倒了自己。 看来这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胡乱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疑惑 和想象中,不,比想象还要厉害一点的疼痛,从背心处蔓延开来,令他的脑壳突突地跳动。 但是他竟然可以忍受。甚至很快就觉得,这点痛苦,并不算什么。 惊讶,他感到惊讶。 但是这可能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另外一鞭子,很快就抽在了他的腿上。 一种绵密的刺痛,顺着爬上他的膝盖,但却比之前那一记更能接受,这种奇异的发展,令他几乎忘记了挪动。 他感到身体中似乎有了一点力量,神情没有那么紧绷,心跳也渐渐慢下来,之前的过度的紧张带来的迟缓,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困扰他了。 黑衣人感到有点意外,但这并不重要,他手腕一翻,狠狠抽在这古怪小子的脸上,登时叫他皮开肉绽,牙齿崩飞,整个身体旋转着扑翻在地,衣服和裤子都被擦烂了几处,但这都不算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他咬着牙,还想要站起来,他的手指几番摸索,却触到自己脸上外露的筋骨,一不小心,便带下几块摇摇欲坠的皮肉来。 直到这个时候。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出来到这里后的一声惨叫,一声像最宝贵最珍爱的东西死掉一样的惨叫。他终于撕心裂肺c而且不管不顾地号哭起来,眼中的血丝淹没了理智,癫狂得几乎令那几个自身难保的少女同刑者感到害怕。 不得不说,这一记的效果,令施刑者满意,令观赏者惊讶。 “他的鞭子更厉害了。”一个红衣人看着,眼中升起一股子战意,“刚才那一记,他瞬间使了四个不同的动作,这让鞭尖的力道加强了不止两倍。” “而且还很巧妙地避开了阻力,速度也不止提高了一倍。”另一人亦是双眼一亮,接着那人的话说下去。 最后一个人点了点头。 他补充道:“说不定不用一个月,他就可以穿上红衣了呢?” 说罢,他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黑衣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掩去,然后拿着鞭子,准备把那男孩儿打进冰水中。 他一步一步走近对方,他享受这种心理的施压,但是 令他觉得古怪的事情再次出现了,这个男孩儿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后退,反而是在原地,身体随着颤抖的呼吸起伏,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加快了脚步,扬起手。 短暂的寂静中,隐约传来梦呓一般的声音。这声音很快就越来越大c越来越疯狂,到了最后—— “你真该死啊!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真该死!你真该死!你们!啊!你们全都该死!”随着这一声尖哑破裂似的怒吼,这男孩儿突然爆发出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闪电一样将他的脑袋抓碎,又如某种吃人的恶鬼一样冲上那高台,瞬间带走了所有红衣人的咽喉。 他重复这这句话,像疯子一样在他们的头颅中搅动,像恶狗一样在他们的尸体上啃咬,即便是十指抓烂血肉模糊,即便是牙齿吞落血如泉涌,也不能够阻止他的动作。 等到他渐渐平息下来。 等到他眼中的疯狂褪去,他怔怔地松开了手上的几块烂肉。 他的目光与幸存下来的牢房众人接上,怔忡,怀疑,惧怕,何等复杂。 这。 这不对。 他终于全身一松,跪倒在地上。 一直冷静旁观的女人,那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女人,就这样愣愣地瞧着他,眼中的光芒因为他那种瞬间的癫狂和之后的退缩c迷茫,再次点亮了。 于是很快,这个小天地的一切也暗了下去,又像之前一样,再次亮起来时,又变成新的一幕。 巨大的牢笼,三个精赤的男人,一个瘦如骷髅的少年,他们被牵着铁车的锁链穿住了十六根肋骨,各自占据一个角落,麻木地侧坐着。 滚烫的铜汁从上方灌进铁车,热量顺着铁锁窜进每个人的血骨之中,带来难以想象的痛楚。 没有人试图反抗。事实上,他们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他们的尊严和意志都被消磨干净,全凭受刑前吃下的药虫活着。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铁车渐渐转动。 锁链缠缚上去,越来越紧,逼着所有人痛苦地挪动。 “快点!” 随着这惊雷一样的呼喝声一道而来的,是仿若天外降临的铁鞭。 这鞭子生有倒钩,只要挨上一下,就能生生撕扯开一大片皮肉,谁走得最慢,谁就挨得最多。四个人被这鞭子的声响一催,突然就有了一些精神,拼命以正常的速度走了起来。 这个时候,不是看谁最快,而是谁最先倒下,只要有人倒下,其他的人,就相当于获得了一次新生。在生死面前,使一些小手段,不会有任何人怪罪。 少年脚下的铁链一滞,几乎是同时,他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就倒了下去,正如其他的人所期望的那样,瞬间就挨上了十二鞭。 铁车暂时停止转动,他们趁着这个时间,获得喘息的机会,令药虫在他们的身体里,发挥自己的作用。 那可怜的少年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可能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只有在心里,在他被痛苦和绝望逼得紧缩到了极点的心里,他发出一声声毫无意义的惨叫。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不管之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只有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的心在颤抖,他的意志在告诉他,如果现在没有,那么以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死了,以后也就死了,永远的死了,再多的药虫也救不了他。 施刑者的目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兴奋,这个东西,这个阎王都不收的野杂种,竟然就要死在他的手下了。 多么绝望。 多么痛苦。 潜意识中最深的地方传来一阵不可遏制的颤抖,他再也没有办法抵抗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坚持了,他的心神为之一松 这里是哪里? 商白看着这一切,什么疑问也没有提出,因为在他看来,身体的痛苦还算可以忍受。他一用力扯出了自己身上的枷锁,骨肉碎裂,然后又迅速在修复。 所有人对他的变化感到古怪和震惊,但这不妨碍他们中有人打破这个气氛。 黑衣施刑者如临大敌:“你是人是鬼?” 他歪了歪头:“我?我只知道我叫商白,参商的商,羊白的白,但是他们都把我错认成恶罗,总喜欢叫我恶罗王。” 那施刑者先是愣了一下:“恶罗王?” 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神经病!层夜十殿尊主恶罗?你以为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算了,反正你也要死了,回光返照之前,我就再赏你一鞭!” 那鞭子电光火石一般劈下来,旁的人毫不怀疑,只要轻轻擦上一点,这个疯子就永远消失了。可是令他们都极为惊讶的是,他只轻轻一动,甚至他们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那不可战胜的施刑者就被拍碎了脑袋。 他们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个个都跪了下来,像惧怕鬼神一样,试图缩进墙角里。 但他们的命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被挖出了心脏,就是被扯断了肠子,或者与铜汁融为一体,或者与铁链彻底结合。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巨大的牢房,只剩下他自己。 他面对着这些可怖的尸体,脸上的冷意和邪肆褪去。 他缓缓蹲下来。 他抱紧了自己。 四周又重新归于黑暗,这一次隔了好久,久到旁观的女人怀疑他就要意识到什么,从这个世界中醒来。 但是之后,这方天地还是重新亮了起来。 女子已有准备接下来面对一个更加有意思的刑罚,但当她看到这里的一切时,心下却还是一颤。 已经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了。 死人随意抛在堆积如山的骨肉旁边,新鲜浓郁的血气甚至掩盖住了尸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想象,这样惨烈的画面中,竟然会出现一个少年。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从仇恨的扭曲,变成癫狂快意的狞笑,又从这种肆无忌惮的疯狂,变成茫然,变成懦弱。 他跪下来,扑倒在地。 这就好像一个魔鬼在哭泣一样,令人感到震悚。 一只小小的白狐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它与众多的小狐不同,它有两条尾巴。 没有人注意到它。所以它偷偷扒出尸山血海里一只稍稍完整的胳膊,大快朵颐,吃相本是极为可爱,可在这样的背景下,却更叫人感到害怕c诡异。 少年已经长得更大一些了,或许还不可以称为青年,但他的确不能算是个小孩了,即使他哭得比任何一个小孩子,还要像个孩子些。 白狐啃完了它的人手,好似被他的哭声吸引,渐渐朝他靠近。 女人特意去看了一下他长大后的脸,令她无比失望的是,他的五官十分普通,纵横交错的伤疤无处不在,几乎不用想,也能知道这样的东西在他的身上,可能比脸上还要多。 她听见他在说:“你是谁,你是谁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帮我杀了他们,要得到什么好处?可我什么也没有办法给你,你的算盘全打错了!你快滚吧,你快滚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只白狐,发出威胁的嘶叫声。 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它。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熟悉,但又很怀疑,他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说:“送给我?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可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到了那个时候你都会出现,为什么?” 白狐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 ——它被两只铁钳一样的手扼住了脖子,又被死死地按在胸口,它几乎不能呼吸,疯狂地挣扎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白狐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不,为什么它要逃跑? 他的脸上呈现一种迷茫。 趁着这个短暂的迷茫,那只无论如何也挣不过他c但却一直没有放弃的白狐,它尖俏的唇吻猛地张开,迅速而且狠辣地一回头,就从他的虎口处扯下一大块肉来。 但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对方也没有松手。 它不仅没能跑掉,而且这个动作显然地激怒了它的敌人。 他从迷茫中脱出,且立刻用了更大的力气,咬牙切齿地想要压住它,可惜作为一个少年来说,他比骷髅还瘦,比羔羊还轻,他根本没可能做到这一点。是以白狐虽幼,仍是成功地掀翻了他。 但是这时候,商白却醒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宠物,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心理,他的双手就像不知痛楚的铁钳,不管它怎样动作,都没有松开半点。 “这是他送给我的,我不能让它跑掉,它要是跑掉了,他他就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再也不会陪着我了” 白狐发出尖锐的嘶叫,像小孩的哭声。 两只最原始的动物,不知处于什么原因,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开始以命换命,不管不顾地想要征服对方。 但这个对持一定会结束,也一定会有结果的。 它一直延续到第三天的早晨,以白狐的力竭宣告结束,这只骄傲聪慧的畜生对他妥协,终于不再动弹了。 商白将它狠狠按进怀中,好像获得了什么珍宝,他激动得喘息起来。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所希望的兴奋的期待的那件事,没有发生。 他所珍重的迷恋的爱慕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就连他害怕的逃避的抗拒的东西,也没有降临。 他只得怔怔地蹲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清醒着,又或者沉入意识深处,变成那个无助的少年。直到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直到他再也挤不出一点力气,他终于平躺在地上,仿佛要拥抱自己的死亡。 白狐从他松开的臂膀中获得了自由,但它却主动地挨近了他,碧绿色的竖瞳阴郁而又平和,一道浅金色的光芒,在它的眼中绽开。 朦朦胧胧的,隐隐约约的,这道光芒同样出现在了他的眉心。 旁观的女子见状,心中已明白了这是什么。 双生契约。 这小狐只有两条尾巴,所以她暂时不能看出它是什么品种,但是妖兽的双生契约,是双方进行换血,一方出一半,以共同存活下去。 如果不是陷入了绝境别无选择,如果不是双方都马上就要死掉,没有妖会做这样的蠢事。她心中这样想着,眼中却有一丝同情,原来他与那小狐不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而是兄长与胞弟。 少年的身体以奇异的方式蠕动着,他化成一个不算多大的肉瘤,像心脏一样规律地勃动,白狐趴在一旁,虚弱地哀鸣。 女人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她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故事的一部分,真相与意识的区别的确会有,但她知道,等他醒来,她一定会知道的。 肉瘤在律动中伸缩变换,很快就有了人形,很快又有了五官。 他的身体在这种组合中不停地变化,直到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每一根骨骼都完美无缺,才堪堪停下。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身体,像在欣赏一个奇迹。 从头到脚都没有丝毫的瑕疵,每一处都精致漂亮到了极点,每一处都健康美丽,每一处都令人沉醉c引人痴迷。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他便可以魅惑众生,因为天下绝无谁可以逃过这样的利器,即便他是仙是神,要拒绝这样的美色,也绝对是难以忍受的酷刑。 可是这样的皮囊,她已经不羡慕了。 虽然她抱着窥探别人隐秘的心思,抱着获得绝世容颜的私欲,但现在,她知道了这个美丽的出处。 她知道它是生长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的黑土上,而且甚至是在这个少年更深一些c不愿去回想而选择忘记的地方开放。 她很轻易地明白,如果那样的地方,没有这一朵花,他会死的。 他一定会死的。 不单单是活在幻想中疯狂爱上自己,不单单是精神扭曲c灵魂孤独,而是彻底的崩溃,彻底的放弃。等到他报复了一切可以报复的人,出了最后可以出的气,那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就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正因为这种lg lèi的新生,他才终于有勇气去面对这个世界,但他同样需要幻想,幻想自己是被救赎的,他需要那个强大的自己,正如鱼需要水,人需要空气。 也正因为这种救赎,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因为有人救了他,而所有人都不可以摧毁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是如此的坚强,是如此的无所畏惧,他永远不会失败,因为他是永远的不可战胜的,那个人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生命的终点,他永远都是幸福的,再多的苦难也值得,因为他得到了他。 一旦触及到过去,他一定不会想那些痛苦,而是想他莫须有的救赎,就好像任何一个濒死的人,不会去想下一秒的死亡,而是幻想有人来救他。 那么在真实的世界中,意识所不能主宰的世界中,一切都受制于个人力量c身体素质的世界中,他到底是如何在痛苦和绝望中活下来? 只有这一点,她不能想象。 可是她迫切地想知道,所以她主动唤醒了商白。 他此时脸戴獠鬼iàn ju,身着黑袍,像是层夜宫十殿尊主恶罗。 他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还有些迷茫,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个世界,那个女子,还有那个睁开眼睛的少年。 那个女子什么也没有说,而那个少年却万分欣喜。 他甜蜜地笑着,他想要拥抱他。 商白一动不动,像是呆在了原地,被他抱了个正着。 “你救了我,你真好你对我太好了,现在的样子,我太高兴了。” 这清丽绝伦的少年面带霞色,他美得不可胜收。 但是商白,他好像死去了一样,他面上显出挣扎显出痛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被人捏住了心脏,下一刻就要窒息一样。 因为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言语来证明,也不需要慷慨的声音来推动,他就可以发现,那个人那个强大的勇敢的永不会失败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可现在他是多么希望,有言语有声音,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反驳它,可以对它发疯,对它怒吼,将它赶走。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女人体贴地走过来,从背后摘下了他的iàn ju。 少年发现了他的痛苦,于是也变得很痛苦。 “你为什么难过?”他喃喃着摸上他的脸,“不要为我难过,你是那么强大,那么好,你是永远不会难过的。” 商白看着他,他的眼睛,他的脸,最后握紧了双手。 没有人知道那美好的c倾尽全力捏造出的幻想被打碎的时候,创造者会经历怎样的痛苦,怎样的仿徨,又会是怎样的愤怒。 他的胸膛中腾起一股暴虐之气,他想要永远的杀了自己,但在这之前,他要先毁灭一切。 意识的世界中,他就是主宰。所以他的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剑,他没有去管那只白狐,他首先就狠狠地刺穿了这个少年。 然后他像疯子一样,癫狂地在他身上捅着,直到把这美丽的奇迹弄得血肉模糊,变成了一滩烂泥。 女人适时地唤醒了他。 这次是真正的唤醒。 凉风习习,拂面微寒,她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他还听话地闭着眼睛。 她知道这是他不愿意醒来,但是他必须得醒来了。 但她也知道,哪怕是这时候她杀了他,他也不会反抗,更不会睁开眼睛,所以趁着他还没有想到那枚消血蛊的时候,她在他身上连点六下,把他定住,找到了母虫。 然后她就把这虫子放在他露出的皮肤上,看着它灵巧地钻进去,只一会儿就将子虫吸引出来。 “母虫吃掉了子虫,你现在即便杀死它,也没有办法死了。”她瞧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凉凉地道。 青年没有答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不过她却看见那母虫被瞬间逼出,疯狂扭动着死掉了。她知道,看来他还是有反应的。 于是她继续说话了。 “我且问你,你真正的告诉我,你是谁?” 只要能回答这个问题,她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她所做的一切,才算是有意义了,不然,她就是毁掉了这珍贵的c天下最强的利器。 青年张了张嘴,他说:“我?我叫商白,参商的商,羊白的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新生 没有人知道,女人现在的心情。 她抱着最后的期望又问了一遍:“是吗?”青年点了点头,很确定地说:“对,我叫商白。” 他缓缓睁开眼睛,取下脸上的iàn ju,但同时,他的目光却静如渊海,这让女人又升起了希望,她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好在这个青年并没有辜负她的打算,他说:“但我也是恶罗。” 好像是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一样,他冷冷的,正如女人所期待的那样继续说:“不过那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的名字是商白,如果你实在想称我为恶罗,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女人终于抚掌大笑,发自内心的愉悦欢喜:“这很好,这真正好,恶罗,你以后的尊号,就叫恶罗。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既是我真正赐你死亡,又真正与你新生,你应该叫我什么?” 青年平静地看着她,道:“我已想明白,但这又能怎样,莫非我还要叫你一声母亲不成?” 她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合我心意,而且也确实最应该叫我母亲。我本是大化自在天的魔女,现为地仙界天妖宗的关藏元母,认我做母亲的何止千千万万,可论资格,你却是最符合的了。”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好受。”见他不说话,她突然停下来,目光称得上温柔。 “虽然在时空的角度看来,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了,但假若你仍不能面对过往,你就仍不能真正过去。” “好孩儿,且告诉母亲,你所受的全部苦楚。我自当千百倍地宠爱与你,我要了解你的心意,要对你好,就必须得知道你需要什么罢?”女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好像一个真正的慈母。 虽然她的目的只是窥探别人的,虽然她的行为只是出于某种玩味,但是,这对于商白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重视c前所未有的温暖。 因此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好像第一次面对这个世界一样,觉得它如此清新,如此美好,这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他看向她,看向这个原来比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强大c但却一直表现得普通无害的女子,他诉说道:“十一岁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女孩儿,她是贵人家的xiǎ一 jiě,姓付,中字排瑛,名江。” “但我是被父母抛弃的人,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是个乞儿。” “那时候,我吃不饱饭,我穿不暖衣,我流离失所,我在三教九流中打滚,被所有人踢来踢去,为了生存,好不容易学会了她所厌恶的一切。” “欺骗,威胁,偷盗,shā rén,下毒我凭着这些手段,再加一点xg ,渐渐过好,好到有了足够的钱,有了户籍,能够穿着好看的衣裳,住着舒适的房子,吃着美味的食物,就好像之前幻想的一样。” 女人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出声回应。 他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他叨叨絮絮地道:“直到我开始读书。领居家的小孩子都开始读书了,他们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一点都不怕我。而且因为我只认得几个字,他们下学回来都嘲笑我,所以我开始读书。” “那先生十分好打发,我给了他一袋银子,他就什么也没问,将我收下了。” “我觉得那些小孩子都十分的幼稚,只有一个人看起来聪明,所以我坐在他的旁边。” “他是贵人家的公子,他姓付,中字排瑛,名杰。我们奇异地成了朋友,而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我倾尽全力对他好,他但凡对一点东西表现出意动,我就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把这东西放到他手上。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很快原谅他,然后第二天就去找他和好,只要他开心,我就开心,只要他不开心,我就去陪他难受,所以我以为,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他显得有些痛苦和不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疏远我,他一见我就厌恶,一见我就躲避,我十分孤独,十分痛苦,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èi èi出现在我面前。” “对,她就是那个贵人家的xiǎ一 jiě,她就是付瑛江。” “她来和我说话,她总是轻声细语,她来了解我的心意,她总是温柔和气。” “我把她当成仙女,我把她奉若神明,她厌恶的事情我再不做了,于是我失去了一切的生活来源,在她的面前,我越来越自卑c敏感c懦弱,越来越像个傻子。” 女人轻轻叹息一声,将他抱进怀中,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他误会了你,误会你喜欢他,于是令她出面,而她却玩弄了你,让你为她寻死觅活。” 青年温顺地靠着她,目光直愣愣地,但他点头,他回应她说:“应该是这样,不,的确是这样。” “我以为我的心意她都知道,但当我问她是不是也喜欢我时,她却用最恶毒的话回答我,她咒骂我,让我明白自己之前以为存在的东西,都是虚假的。” 他的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女人说:“对,她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的孩子,她只是玩弄你,只是利用你,她当然不会喜欢你。” “而当你这样问她时,她却好像被侮辱一样,自要用最快速的方法把自己撇清出去,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你,是你自作多情,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排斥你c咒骂你,所有人都开始针对你c嘲笑你。没有人帮你,没有人在意你的感受,不管你怎样无助痛苦,不管你怎样为了本来不存在的事情道歉,他们都拿你寻开心c拿你背黑锅,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倒你身上,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可能是无辜的因为不论是付瑛杰,还是付瑛江,都不会体谅你。”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是这样么?所以,你被他们逼得寻死?” 他没有说话,但这就是他最直接的回答。 没有体会过这种千夫所指,没有独自面对所有非难,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是绝不能体会到这种悲伤c愤怒和委屈的。何况面对这样严酷境地的人,只是一个在艰难环境下长成,为了生活去讨好c去跪下,心灵脆弱c渴望被爱的小孩儿。 “我之后的确去寻死了,我以为我经历过了世上最深的噩梦,但当我真正跳下去以后,才知道我曾经面对的其实都无所谓,只要我不去理睬就可以了。” 他的眼中含着泪水,但仍然哽咽着继续下去:“可我知道得太晚了,没有人告诉我这些,直到我发现,有一种东西,是那样没有道理,你必须去理睬,不管是讨厌的还是喜欢的。” “我真正进入了地狱,可这时再没有人可以救我,他们都是畜生,将我全身任何一处可以折磨的地方都用上,我死了又死,生了又生,但永无办法从他们手中逃脱。” 女子突然不想知道还有哪些酷刑,她说:“你已经知道其实没有人来救你,那么,你真正是如何从那些人手中逃出来的呢?” 商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泪水已经蓄得足够,他面无表情地任它们流下,道:“我从死过之后,就再也不想死了,我拼命地想要活着,一天比一天疯狂,我的脑海中尽是折磨那些畜生的办法,我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于是我鼓动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我幻想出一个坚强的c勇敢的人,我终于说服了自己,在一次受刑后,我用我平生最谨慎,最克制的态度实施了这个计划。” “我要让他们以为我死了。那时,我的全身都被打烂,但我还在动,我以此骗来了大量的药虫,但我见好就收,我假装自己死了。” “我运用我平生所学,不论他们如何折磨我,就算咬烂了牙齿,也没有出声,我知道,只要今天过去,我就有机会,一个唯一的机会,一个死了才能换来的机会” 女人想到了一些东西,她能想到,那些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一定受到了极为惨烈的招待,而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是要有怎样的决心,怎样的意志,竟能一声不出,以死换生。 “我被三个新来的‘黑衣’带进一个山谷,那里全是死人,全是腐烂的尸骨,堆积成山,还有新鲜的血肉,那里是我活过来的地方。”他咬着牙,仿佛直到今天还是那样痛苦。 “药虫使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是我身上仍没有太多的好地方,我要是不想死,就得立刻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们都是新人,生面孔,第一天干这种事,但身上却有我需要的兵器c毒药,甚至酒水。我必须杀死他们所有人,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但我还会什么呢?下毒已没有可能,我根本连毒药也没有办法准备,所以最后,我还是只能骗人。” “我就趁着他们各自去抛尸时,在那个准备来拖我的rén iàn前猛坐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恶鬼扑到他身上,咬碎了他的喉咙。而幸好这几人都是新来的,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我又趁机咬死了一个,接下来,我只需要对付最后一个。” 女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并不是他制造的,而这其实才是他精神分裂的开始。 他的泪水已干成一道道白痕:“他像是被吓傻了,剑都忘了拔,但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咬他,只能拔出死掉的这个新人的剑。” “见我拔剑,他终于反应过来,可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双手用力一削,本想砍他脑袋,却只断了他一边手臂。不过最后,我还是成功了,我弄死了他。” “我极为欢喜,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叫我害怕,我想起我所遭遇的一切,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成功了” 她想起他的哭泣,她明白了一切。 “之后那只白狐,它救了你,对吗?”她轻轻地问他,语气真正轻柔怜悯了起来。 “是的,”他回答道,“它本想吃掉我,可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怎么可能便宜了它?不管它如何动作,我都不放手最后,我再也没有力气了,我躺下来,听天由命,可是我却没有死,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守在我身边,温顺地看着我,来蹭我的脸。” 他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像是卸下了最重的包裹,彻底平静了下来。 “我发现我变了一个模样,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我去扒了死人的衣服,穿上黑衣,带上剑,还有酒我又活了过来,为了继续活着,为了让那些畜生也体验一下我的痛苦,我使用了九门新人的身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在另外一个时间,加入了层夜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镜面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做噩梦。” “我已经被它折磨得精神恍惚,几乎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我为了说服自己,真正摆脱那些东西,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说,‘有一个人,他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他杀死了一切你所厌恶的人,给你新生他会永远保护你,有他在,什么东西都伤害不了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但我很快就发现,即便我成功了,我开始变得强大了,那些人却总还觉得我是弱者,他们一看到我,就像看女人一样,充满了令人恶心的颜色。” 商白挣开她的怀抱,他的心中已轻松了许多,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拥抱令人极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令他渐渐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对一个和他完全没有切实关系c不知道深浅c且应是神仙之流的女人倾诉,提及那些本应该拒绝令任何人知道的东西,这让他的心中自然地生出一种尴尬烦闷c抗拒抵触的情绪。 但他隔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道:“我拼命学习我所能学到的东西,剑法c武功c手段我不怕疼,因为我早已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了,只要我感到害怕,只要我感到孤独,我就会告诉自己,没有关系,那个强大的人,‘他‘会永远陪着我,永远关心我,永远爱护我。因此,别人的目光别人的心思,我全不用管,只要我感到快乐,‘他’就满足,到了后来,我真的再也离不开‘他’了。” “我便在这样的状态下,战胜了一切困难,哪怕是再不可能完成的事,我也可以做到,最后,我就成为了恶罗。” 说到这里,青年停了下来。 他已经彻底不想再继续诉说下去了,虽然他现在还算是平静,没有特别被心中的情绪影响到。 女人没有更多的要求,她知道,可能自己的小手段已经被察觉到了。 不过她的手段是一部分,他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的真正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太需要被倾听,也太需要去诉说。那个对象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棵树,可以是一朵花,而她只不过是引导了一下,令他对她说出来了而已。 现在,他心里长久积郁的眼泪终于被逼出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有理由选择沉默。 不过沉默也无妨,因为最喜窥探人心隐秘的天魔女已经得到了满足,她最想知道的那部分,已经可以想明白了。 她知道了为什么在意识世界中被抽中了脸,他会那么痛苦,然后强横地虐杀了施刑c观刑的人。 她知道了为什么他会爱上一个虚幻的人格,为什么会从一个普通人变得俊美绝伦,也知道了他凭什么能从层夜宫的地狱里爬出来,并坐到尊主之位。甚至他没有说的,为什么那些施刑人要往死里折磨他,她也一并想清楚了。 可能一开始只是附带,只是小小的发泄一下,但是当他们发现,这个人无论如何凄惨都能活下来,无论谁也不能真正折磨死他的时候—— 没有谁不兴奋,没有谁不想从他身上实验,因为若是谁能凭施刑来弄死他,谁就会迅速在九门的低层中站稳跟脚。 有一个只需要药虫就能不断玩弄下去的玩具,他们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她想。 那么接下来,她要不要将这个有趣的c可爱的c总是令人意外的玩具带回家中呢?他是如此称她的心如她的意,以至于就是手中有契约的层夜宫主,现在也不能比得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了。 想到这里,她意有所指地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过来而且你自己也说,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令人无趣,那么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呢?” 青年并没有立刻回话。 可是就在对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又说话了。 只见他先是十足惆怅,但又有些解脱地抬了抬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声,道:“我已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去做c必须要做的事情,也的确再没有哪些值得牵挂的人物,而且更可悲的是,我现在已经清醒过来,并且再也不会想死了” 女人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不知道的是,你现在无拘无束,最让人羡慕。譬如我罢,若是不用听命于你们那位宫主,我现在就飞回关藏山去享乐,再不理人间琐事。” 听到这话,这青年好像忽然有了些兴趣,虽然语气仍然和之前一样哀淡,但他主动问她道:“那是什么地方,竟可以与‘人间’划分界限?”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问一般,她颇为自得地笑了笑:“关藏山是我的洞府,坐落在地仙界,同时连通人间界,可以算是一方小秘境,隶属于天妖宗。山上共数有七七四十九坐峰头,每坐峰头上都有三百多只山兽,其中生了灵智的小妖都由它们各自的峰主管辖,其中品种珍贵的c外相漂亮的c境界高深的,都是我的孩儿,共尊我为关藏元母。” 由于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隐秘,青年心中一分的兴趣,已经转变为八分的好奇,于是他又问了她一句:“地仙界是什么界?” 这时他便听见对方轻轻地道:“陆地神仙所在的世界。” 他不由更加的好奇:“世界还有几个吗?” 女人被取悦一样地弯了弯眼睛:“当然不,世界只有一个,所以地仙界还可以被称为,地下世界,背面世界,或者镜像世界。” “你想必已经能够明白了。” 她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觉得这很有意思,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神仙传说确有其事,艳狐花鬼与书生的逸闻也并非杜撰,总有一些xg 儿,或者有缘人会遇到他们。” “有的人把遇到的东西记录下来,我印象中记录在列且流传较广的,就比如桃花源,玄天宗为了挑选有资质的人,专门设的村落。还有琅嬛洞天,那个叫张岱的凡人记得还算仔细,把好些秘籍的名字都写了上去,譬如《九丘》c《归藏》c《连山》不过他出去之后并不能记得书中内容就是了。” 商白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有趣的说法,他意识到那个世界与他所认知的一定完全不同,而且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普通人看不见而已。 “所以鬼怪也是存在的?”他原本平静的眼中,忽然浮出了极淡的笑意,“人在走路的时候,会不会穿过它们?” 对方也笑,点头道:“不过这是很难出现的事,除非那个地方是正反世界的过渡带。” “所以如果去深山老林,会遇到‘仙人指路’?而且如果真正迷了路,就极有可能走入那个‘背面’?”他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低落,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新玩具,被这个新鲜的世界所吸引,声音不再死水一般平淡,而是渐渐有了一些起伏。 她确定地“嗯”了一声,表示他猜得完全没错。 于是他的眼睛终于摆脱了那种深邃漆黑的阴郁,稍微地亮了一亮。 “我已知道我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我要四处行走,去看看那些连接背面世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慢慢地说完,但却现在就站起身,好像立刻就要出发一般,显得有些急迫。 女子见状,心知他是为有一个可以完全脱离这个世界的地方而高兴,也明白他是想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c可以真正让他以全新的身份进入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那个世界是怎样的危险,也没有告诉他,那个世界是怎样的强大。 就算是之前她所了解的,他所经历的痛苦,其实在地仙界,还有好多更加闻所未闻,令凡人无法想象的c折磨仙神的刑罚,那纯粹是两个境界。 他的意志证明他拥有万里挑一c难得一见的修行的心性,可是就算他现在是有“天下第一”的实力,一旦进去了,也会很容易就死掉的。 事实上,哪怕是人间界中,一个“破碎虚空”的境界的人去了地仙界,那也是垫底的存在,因为这仅仅只是拥有了打破两个世界之间“镜面”的能力而已。就连她自己,也不过堪堪站稳跟脚,甚至这其中还有水分,大部分的原因其实是,她有一个十足强大c心狠手辣的父亲。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想。 她首先就会引他进入她的洞府,关藏山上有太多的仙果c灵泉,不论哪一个都能洗掉他身上另一半凡血,然后不出意外地,他会经历她儿子们的洗礼,于是等到三百年后她回到那里,他一定会变得更加有趣。 届时,一个天上天下第一俊美,天上天下第一强大的纯血妖尊——而且是作为她的孩子存在,这不是很令一个“母亲”激动么? “那你就到九华州,去寻华山罢。”她仿若毫不经意地说,“那里算是最近的了,若是连夜赶路,就算是以凡马的脚力,半月之内也就能到达。” “而且,就我所知,那里连接的背面世界,是危险性最低,以你的实力去了不会立刻死掉的地方。” 她微微笑着,继续给他下套:“那里的果子和泉水都是好东西,味道也很不错,有的吃下之后会让你有些反应,但这全没有坏处。唯一要记住的是,但凡从中选择了一种,那么其余颜色不同的水或者果子,就会对你有害,万不能再吃了。” 商白的心中接受了这个建议,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跃入远处的黑暗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老丈 在他离开之后,一直被忽略的小白狐细细地叫了两声,就想要追上去。 女人看了它一眼,一双手似轻实重c似慢实快地伸出,牢牢将之制住,然后动作优雅地将它放进自己的怀里。 “你着急什么?”她凉凉道,“智力才不过初通人性,变化都不能的畜生,想占便宜进我关藏洞天?你就跟在我身边罢,待你能够化形,我便看在你是他兄长的份上,让你去到奉天府” 她知道等这白狐生出了第三条尾巴来,那么届时,它的智力就令它足以理解很多事情,譬如之前的契约,还有险死还生的经历。而这就一定会使得他们二者反目,生出许多变化和麻烦来。 虽说是为了给剩下的三百年找些乐子,但如果太过了,力度太大了,那只会把她仅有的新玩具给玩废c玩死。毕竟接下来他要承受的是与凡人力度c强度完全不同的镜面规则。 所以她把它扣下来,给他一点时间成长。 至于这小狐虽然不知道这小东西是怎么进入的凡间,但既然是走“天狐炼尾”的路数,那它就极有可能出自奉天府那个狐狸窝。届时只需要取它的毛发和血液占测一下,就能推知全部,她并不着急。 这么略略一思考,她便也站起来,兴味地一笑,带着满意和期待,化成一道灰黑色的烟气,遁入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商白凭着高妙的轻功,已经来到临江城近郊的区域。 高高的城墙上,两排精神抖擞的黑甲守卫,从正反两面视察着整个郊野,城门两边,各站着一个,看起来警觉而且专注。 那是九门的暗子。 守城的任务,两个时辰能拿三十编号值。他曾经也去尝试过,不难,只有盘问和视察会比较劳累。不过只要他戴着这个iàn ju走过去,谁又敢问话?他们只会手脚麻利地打开城门。 荒草和林木遮掩着的野道渐渐铺展在眼前,远处起伏的山峦在月光下隐隐绰绰,依稀可辩有一处奇险的怪崖,支出一长段距离,像鳄鱼张开的上颚。 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待再收回时,已深沉如夜海。 然后他走出城门。 只有商白自己知道,这段过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或者这处奇崖对他来说象征了什么,但谁又愿意一直触碰最真实的自己呢? 将凉薄无情的一面展现出来,把该沉下去的东西都掩住,他看起来就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正常。 唯一令他不愉快的是,那个听去了他大部分不堪回忆的女人,是目前他根本对付不了的存在。是以虽然被抓住把柄的感觉难以忽略,他也想要让这个女人永远消失,但最终也只能避之远之,暗中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然后,他还是得去华山。 他确定这个女人至今没有对他表现出恶意,也能想到对方一定另有目的,但那又怎么样?至少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还可以从中获利,毕竟知道玩火的道理还不够,首先,他得成为“火”才行。 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剩余的“自由”时间,他的心中充满了紧迫感,他恨不能一眨眼的时间就飞到九华州,但这是不可能的。 华山坐落在九华以西的地方,是天下闻名的险关,而九华距离藏阳,中间还隔了一个大州,这样再加上三州之间的那些荒郊野岭,便是日夜兼程,骑上千里快马,也才堪堪能在半月以后进入九华城区。 所以赶在天亮前,他刚好穿过藏阳州的野区,进入了慈云岭脚下。 令他感到稍稍松下一口气的是,一道道蒸腾的白气,自远处林叶的翠浪间袅袅升起,像是村落的清晨,有人升锅煮食。 这说明前方有人烟。 商白取下自己的iàn ju,毫无留恋地将之丢进一边的野林之中,然后运气轻身,轻盈地跃上枝头,往那个方向起转腾挪,不过是一会儿就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但这里并没有什么村落。 一个破烂不堪的凉棚,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后面有个茅屋,一口煮沸的大锅立在旁边,使劲往外冒白气。 没有一处不透出怪异的气氛,没有一处不令人生疑,他谨慎地远离了这口锅,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从凉棚背后绕出来,手上端了一个破了口的大碗,看到他后,热情而且寻常地吆喝道:“嘿!这位小哥吃水么?看你一个人,老丈也不多留你,前面二百里有一个土匪窝,名唤‘流杀门’。穿过那处山头才能进县城去,你要是不快些走,等天黑了,怕就不妙喽!” 他见这青年没有说话,又看他生得细皮嫩肉的,矜贵,面相又极俊美,便笑道:“小哥是第一次远游罢?你们年轻人有所不知,慈云岭这地段的土匪实是厉害,我也不诓你,真走晚了,你多半就会被那些家伙掳上山去,女的留下生养,男的要不加入,要不就砍头哎,多惨呐。” 商白趁他说话的时候,已经严严实实地打量了他许多遍,指甲缝间的细节都没有放过,可是不论他如何看,这个老丈都是毫无破绽的。 于是他转念一想,既然有强人c土匪,而且夜间还危险,那这么一个普通的老人,他又是如何躲过一劫,在这地方卖水维持生活? 这么想着,他便还是没有说话,唯一的回应,只是点了点头,不至于把现在的气氛彻底撕开。 老人见他点头,便以为他要喝水,将那碗放到他桌上,仿佛又来了兴致一般,跟他说起自己的家事。 “我之所以能这般,还是多亏了我那三个好小子,老大十六岁出门,江湖闯荡,三年后便不时有几个义气朋友来照顾我生计。老二老三帮衬着家里田地,种树劈柴样样能干,也有力气,那一帮子悍匪不是没来过,但几次之后也意识到这里啃不动,所以只要我平日低调过活,他们暂时不会来找我麻烦。” 说罢,他又转去凉棚后面,端了一碗水出来坐下,抿了一口,道:“可惜我那小儿子。有一次上山砍柴,一连十天都没回来,其他人都告诉我说,他定是被野兽咬死了去,后来隔了大半月,他自个儿回来了,性情却是大变。” “水也不能挑了,柴也不会劈了,吃饭说话都像个少爷架势,老丈我只一次说了他一下,嘿,这小子当时没说什么,可暗地里却有动作,三天后就带上好些家伙什,走喽!” 他十分不忿的样子,嘴唇有趣地颤着,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这才知道他前几天是做什么去了,他把家里好些东西卖了,换成干粮和吊钱,走的时候又拿走了锄头c肉干c衣服,把我搬了个‘倾家荡产’,真真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这老人说得十分有趣,也十分坦诚真挚,足可以吸引任何一个那些好管闲事的“江湖行者”,只可惜,坐在他面前的是商白。 这个青年一直十分谨慎,一点不去碰那水。任那老人说完了c喝完了,他面前的水还是一点没少,原封不动。 他还在观察这个老人。 倘若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那么现在就应该离开,因为作为弱者,识趣和忍让是最重要的标签。而假若他真的有问题,那接下来,他就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只见这老人十分自然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像是才发现那年轻人并没有喝水一样,愣了一下,面色有些不好看。 但他什么也没说,冷淡下来,将自己的碗收起来,拐进了凉棚后面的茅屋中。 商白的目光沉了沉。 这若是演技,那真是十成十的厉害,以退为进不说,而且完全没有超出本身弱势的范围,哪怕是再警惕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然后歉疚地喝光这碗里的水。 但是他不会。 他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因为那老丈的只言片语解开,他甚至在想,为什么他刚有了不解的地方,对方就提到了与之有关的话题? 虽然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巧合,但只要是巧合,他就一定有所警惕。虽然好像这个地方只有一个老人是很有理由c也很有可能的,但只要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些江湖朋友,只要他没有亲眼见到那可能“劈柴未归”的老二,他就绝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这几乎是他用生命换来的觉悟,哪里可能一朝一夕就更改,他已经习惯的用最坏的方式来揣测人c事,这也是他能够在层夜宫中活着的重要原因之一。 谨慎,勇敢,敏锐,凶悍,四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他只是将那水随意泼到旁边的树林中,然后将碗放下,运起轻功飞跃在层层枝桠间,似乎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他围绕着这个林子,表面是在赶路,其实弯弯折折,并没有离开多远,甚至就在他泼水的地方附近,然后这时他就停下轻功,像是迷路了一般在林中乱走。 透过枝枝叶叶间的缝隙,他的目光游离在那凉棚四周。 然后他就发现,几乎是他前脚刚走,那老人就出来了,收走那个碗,沉默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 接着,接着商白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起因 假若之前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绝不能用正常两个字来解释了。因为就一眨眼的时间里,那破烂的凉棚c简陋的茅屋,煮着沸水的大锅,连同那个老丈,竟一同消失不见了 诡异! 阴冷! 只一看到这里,而且也来不及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商白意识深处的本能就催促他立即逃离,好像只要再晚一秒,就会葬身于此一般。 于是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和反应运起轻功,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远离了这一片林野。 幸得他根本没有打算喝下那碗水重新回到大道上的商白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重新捋了一遍整件事所有的疑点。 破烂凉棚间茅屋c独自留家卖水。 若那老人说的是真话c毫无夸大,山上有土匪,且土匪真是因为他的大儿子有出息c二儿子勤劳能干力气大,才没有找上麻烦来,那么以上的三个特征就都值得怀疑。 而他心中一有想法,那老头就能自然地把话头扯到他怀疑的点上,做出相应的解释,看似不着痕迹,但一次可能是真,两次可能是真,三次就显得假。 当他怀疑为什么土匪那么猖獗,一个老人还能安然卖水过活的时候,对方看似自然地从“同情别人的惨”,过渡到“自己为何能如此”。当他注意到这里过于空荡c显得过于贫穷了些,对方扯出了“性情大变”的白眼狼小儿子。当他揣测那些“江湖朋友”为什么一个都不在的时候,对方注意到他动都没动的碗,态度转变,以退为进堵住自己更多的l一u d一ng。 简直是越想越觉得可疑,有太多的迹象暗示对方可能在说谎了。 至于之后的变化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的念头:这里僻静c多草木,会不会连接着镜面世界? 然而他自己就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因为他不可能好运到随意就能走进背面世界,要不然从前怎么没有这种经历? 经此一事之后,他倒也不再捡近往山林野道里去了,而是选择去官道,宁愿绕远一些,求个安稳,毕竟这条道是被人们踩实了的。只是这样一来,在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之前,他就别想摸到任何一点城镇的影子了。 还是应该有一个代步工具的,商白皱着眉头,在官道上施展轻功,效果根本比不上在林子里。 不过官道上总会有些行人,这意味着他很容易就能遇到车队或者行者,然后“借个路”。这么一想,再加之内力深厚,他便脚下不停,仍然快如鬼魅一般向前起落。 官道出奇的寂静,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就在他越来越感觉奇怪的时候,忽然,耳朵里传来隐约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渐渐能听清楚哒哒的马蹄声。 他放下心来,继续前行,运目前眺,一个清瘦的背影就出现在他视野正中,骑一匹杂色马,马背上系着个很大的包裹。 商白看着他,打算shā rén越货。 这是很常用的做法,方便,快捷,有效。 于是没有来得及发出丝毫的声音,这个倒霉蛋只惊讶地回头,眼中的怨毒之色都没有彻底形成,就掉了脑袋,从马上摔下来。那杂色马受了惊,嘶叫着跑得更急更快。 它哪里跑得过商白?只是一顿,背上就稳稳当当坐了一个人。 这畜生一生中还没受过这样的惊吓,整个马生都遭到了怀疑,撒开蹄子往死里加速,居然有几分千里马的架势,勉强令商白满意。他控住缰绳,顺着官道一路飞奔。 在他之前的记忆中,官道的尽头就是天水城了,穿过天水城,就算是进入到了嵋州。 一人一马速度前行,将之前发生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没有谁注意到,那倒下的无头尸体忽然遍体发出红色微光,滚到一边的头颅没有瞑目,一道金气自开始翻白的眼睛中一闪飞出。 那边,又经过一整夜的奔行,商白停在了天水城的守卫面前。 他总感觉刚才的路程好像比记忆里长了不少,不过也可能是主观因素,他暂时没有深究。 刚得来没多久的马已经跑死在半路,接下来的路程都是他自己过来,此时内力也已有些不济,既需要时间休息,也需要时间恢复。 那包裹里头装着肉干c磨饼,许多的银钱,还有一些衣服,他嫌累赘,只装走了银钱,现在正好用来应付守卫。 天水城的入城费不贵,只要三个铜子,他进去后,先就找到一个客栈,要了一个房间休息。 客栈自然不算大,但来吃饭的还算多,二楼几个房间齐排着,没有那些酒楼所谓的“天地人三字九号”的规格。 商白也不打算久住,只待他简单休整一下,就可以退房离开。 小二热情地端来一个白碗,上来问他:“老板娘看客官一个人风尘仆仆,赶巧她又刚命人做了点肉粥,遣我来问问客官用不用来点?” “不用。” 被他这么冷淡地一呛,那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赶紧讪讪赔了个笑,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笑着说:“客官慢慢休息,要有啥事儿尽管拉铃儿,随叫随到。” 这便轻手轻脚下去了。 商白没有理会,直接盘腿坐到了床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本就谨慎警惕的人,他现在对别人给的吃食的排斥已经超越了以往,达到一个新的峰值。小二离开之后,他就立刻开始恢复内力,一呼一吸间,很快进入了深层次的休眠调整之中。 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他。 中午,老板娘亲自接待了下来退房的青年,眼神放肆c表情惋惜,且目光十分灼热地黏在他身上每一处,直到对方转出彻底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那小伙儿生得真俊,”她感叹道,“镐京的皇子王孙也长不成那样儿,哪个贵公子能有他一半儿感觉?小十六,你要能长得像老娘多一点,那就谢天谢地了。” 小二从后面的伙房出来,站在她旁边,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就静静地呆在那。 那老板娘哼了一声,把他拉过来:“小十六,你是不是后悔了?” 小伙子答:“没有。” 老板娘睃了他一眼,低头一笑:“量你也不敢。回去?不是被打死,就是一辈子囚禁,没点儿新意,万没这里逍遥快活” “是,是。”他附和着,目光却移到更远的地方,他越发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耐烦和她待在一处了。 “客人在招手,我先去了。” “嗯,把甜皮乳鸭推出去卖了。”女人点了点头。她还在回忆那个青年的样子,想着只可惜不知道姓名,不然还能念着久一些。 商白完全不知道他走后发生了什么,这个小二和老板娘也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印象,此时此刻,他正往天水城的北城门赶去。 从城南到城北,还是有段距离,要是单走过去,怕是到了晚上,才能摸到城门。 这城中人不算少也不算多,为了不耽搁时间,他放弃了买马的打算,一出客栈便以高妙的轻功穿越屋舍和高楼。轻如流云c快若疾风,一时竟没有谁注意到他。 饶是如此,他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北城门的影子。 “多久来的?”那守卫的没等他靠近就横过长矛,将他拦下。 “上午。”商白看了他一眼,半点杀气也没露。 “下午就要出城?往哪里去?”对方例行公事,丝毫也不觉得这个年轻人危险,反而因为对方细皮嫩肉的,起了些底层人特有的不满心思。 这回商白没有回话了,他拿出银子。 守卫的眼前一亮,手上一动,嘴却不停:“早说嘛,省的我问,出去吧。” 青年从善如流,跟在前面几个出城的行人身后,重新走上官道,不时打量一下四周。 对,他在看,有没有人骑马,有没有车队,可以给他“借个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交手 不过这次没那么xg ,前面的要不就是牛车,要不就是步行,并没有他所期待的东西。 如此,他也只能安分地走着,只是他看似走得缓慢,但实则比旁人快上许多,不一会儿就甩下了大部分出城的人,使人产生出一种“缩地成寸”的错觉。 不到多久,他身旁的行人已经减少到只剩两三个的地步。 这还算正常,只是又过了一会儿,这官道上就又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 商白本来没有在意,但他越看越觉得觉得眼前的路有些熟悉,越走越觉得自己分明曾经走过一遍这里。 这时候要是再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那他就是没脑子了。 镜面世界。 只有这一个解释。 前天他独自走野道,误入了那个世界,而就好像那些奇遇里写的那样,他一旦离开,那世界就关闭,于是才会那么诡异地消失但其实,他只是重新回到了凡间而已。 兴许那老丈并没有说谎,解答他的疑惑点也只是巧合,可能那只是两个世界的不同,才显得那么令人感觉不妙c危险,他想。 而在昨天的官道上,长久无人和古怪的寂静,包括他遇到的那个少年,莫名变长的道路,包裹里异常之多的银钱,还有肉干等等,会不会有可能,他杀死的是那老丈的“三儿子”呢?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很难被掐灭。 只是多次进入“地仙界”也就算了,还两次进入的都是同一个世界线?那也太巧合c太不能解释了一些。 当然,因为现在并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那么容易进入背面世界,所以他心中还是很存疑惑,放慢速度,在这个道上行走。 现在,他一个人也不想遇上。 两边的丛林看起来十分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带出来的沙沙声,有了之前的经历,他面色不动,精神则保持十二分的警惕,确保只要一有异动,就能招架。 果然,等又他走了差不多几十里路以后,四面八方忽然跳出许多个蟊贼,头戴圆笠,衣装整齐,只一眨眼就将他四面包围。 商白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的声音冷冷淡淡,显得十分镇静沉稳:“流杀门?” 一个高大汉子走出人群,抚掌笑道:“答对了,但没奖励,有钱交钱,没钱换命,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一闪:“你年纪不算太大,已是练气十层的修为,而且若我没看错,你还兼炼体魄,亦是练体三转,算是个人物。若你有意向加入我们流杀门,我许你当一个总旗,如何?” 练气十层,练体三转从没有听说过的词汇,令商白的眼前微微一亮。 不过听起来并不算太厉害,而且就他的感知中,出现的这伙人,就有好几个令他感到威胁,还有几个摸不出深浅,这是在另一个世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有钱。”他过了一会儿说,“多少。” 那汉子却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眼睛一眯,更感兴趣了:“这钱是赎身赎命两用钱,要是刚才,我估你值三百银,现在嘛你值二十金。” 二十金。 商白心里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现在别说二十金,就是三百银也拿不出来。 恶罗王的尊殿里倒是很多值钱的东西,可惜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带,于是他冷淡道:“没带那么多,只有五十银。不赎身,不赎命,开路够不够。” 汉子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认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笑道:“哎,兄弟,你这性子合老子的脾气,我又改主意了,你要不加入,三百金才能救得了你。” 听到这话,商白也没兴趣再和他废话了:“我们打?” “嘿!够味了!”汉子眼睛大亮,“老子就看得起你这脾气,直爽!兄弟们,都让开!”他一挥手,令那些个匪徒退散开,自己上前:“大兄弟,你可想清楚了,我虎三恕练体九转,马上就要筑基入元,这样吧,要是你能接我两百下不死,我就让你过路?” 商白丝毫不和他讲那么多,未等他说完,已全神贯注,身法如鬼,快得仿佛带起残影,右手并指如剑,直入那汉子头上大穴。 却是“呲”的一声—— 响起金铁交鸣般令人牙酸的磨划声。 竟被挡住。 一击不中,他却更没有停下,剑气透体而出,森悍如渊狱,锐意至极,将那汉子困在一方。随后身形一转,毫无迟滞地抽出腰间软剑,在内力激荡下,使之锋利无加,无声无息地抹向对方的脖颈。 这柔与刚的转换已是完美无缺,若只稍有一些瑕疵,就会被捕捉到声音和轨迹,万难如此变化莫测,似天外而来。 汉子双眼亮若星火:“剑修?!” 他双掌一出,翻若飞龙:“我听说剑修都能越级作战,最难考量,我原先不信,如今却对说这话的人服气得很了。” 只他说这话的一瞬间,商白的剑尖就被一股绝强的力量推开,这是绝对的差距,无法用精妙的招数来弥补的差距。 商白并不与之硬撼,他的作战经验绝不允许他犯这样的错误,只在那么一毫秒的c大脑反应必须要有的极限时间里,他已经顺着这一股推力行云流水一般改变了剑招,柔! 软剑里内力一退,薄如蝉翼韧如龙筋,自那力道里抽身而出,转瞬间回到上方,又转为极致的锐意,又转而为刚! 那大汉嘿嘿一笑,对丝毫没有陷入劣势,反而一直进行强悍攻击,并且就要降临到他胸前心脉的软剑报以一掌:“兄弟剑使得这么好,某也要拿出我的看家本事来试试了” 这强烈c简洁c无法抵挡的一招令商白的心脏急紧地跳动起来,这种生死直白的魅力,比一切都令人沉迷。此时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双大掌,只待一合,就要令一切都停止一般。 他听见对方说,“擒鹤”。 于是就好像真的被捉住了双翼一样,他一动不能动,剑不能动,手不能动,好像化成了呆鹅,任人抓捕 这一瞬间的错觉在战斗中格外令人震悚。 商白当然没有坐以待毙,几乎是同时,他反射一般往后一拉剑,就趁着这股作用力,侧身猛地靠近对方,左手五指成爪,往那肩颈c臂头两处深深抓入,给人一种他并未落入下风,两人势均力敌的错觉。 可惜汉子的横炼功夫太强,他只能刺进一些,就迅速折返,同时如风拂桃花一样换转指掌,在对方肩上各大穴上狠狠一戳点。 汉子吃痛不已,只得松了他的剑,去追他的手,可惜他仿佛有预判一样,就在那最后一刻收手,一秒不多,一下不晚,同时回身转剑,一道横如连江汹如汛潮的剑气,弯若弧月般荡开,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后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商白深吸一口气,霎时—— 断命!回风落叶!云台三叠!袖刺! 瞬息之间,四个连招已行云流水一般使过一遍,不待招式用老,他抽身回剑,每次都在对方想要以力逼来之时退而借力,最后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左手如钢铁一般抓控住他的头颅,扭转的同时右手横剑,退身其后,狠狠一抹。 死! 可是,没有,他的剑只是穿透了一个手掌。 鲜血淋漓,骨肉相交,他看过去,那汉子的另一只手护住脖颈,被他划出一道皮肉翻绽c狰狞可怖的伤口。 但他没死,商白的目光微微闪动。 这个战局还有太多的不确定,还有太多的可能,他们都能继续,然后生死相搏。 但默契一样的,他们都没有再立时出手。 “你比我想象中强得多。”那汉子目光中的兴奋几乎要燃烧起来,就差没有说一句教练我也要学剑了。 商白的呼吸并没有任何紊乱的迹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震惊。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强,这样令人惊讶,这样令人向往。 仅仅是一个劫匪,都有如此实力,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些更厉害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你是哪个山门的高徒?”汉子的态度也仿佛有了些改变,“兄弟,打个商量,我放你过去,以后也不劫你,包括你的朋友c亲人c女人我们认识一下,怎么样?” 青年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好像初见到时一般,那么认真:“没有山门,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女人。” 汉子觉得他简直在搞笑。 “你这是看不起我?”他指了指自己,“因为我是土匪?” 商白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继续道:“不怎么样,没有,不是哎,你问题太多了。” 他皱着脸,但即使是这样,也显得极为俊美,简直像个妖孽。 对方却完全被他搞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挨个回答自己的问题。 然后,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十分真情实意地道:“兄弟!我叫虎三恕!你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嵋州 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他完全没有想过要回答。 前一秒还喊打喊杀,下一秒就握手言和,在商白的印象中,在人间界,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这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里是地仙界。短短不到一个半天的时间里,他便亲身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风格。 强者为尊。 很可能,兄弟是打出来的,女人是打出来的,机会是打出来的,竞争已经激烈到这样的地步,它的残酷和冷漠远远不是人间界可以比拟,凡人的小打小闹,放在这个世界,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 那么之前那个老人呢?他会是强者,还是弱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半真半假?商白的心脏因这一股脑的疑惑跳动得更急更快,但同时,他感到很过瘾。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世界。 如果说凡间的一切都令人无聊,仅可以作为弱者的天堂存在,那么这里,就是真正的未知c真正的令人愉悦。 来吧,他想着,体内的血液也为之加速流动,他感到自己暖和了起来。 虎三恕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也不强求,嘿嘿一笑,眼中的光彩却变了一变,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兄弟,慢走不送” 商白看了他一眼,觉得把背影落在别人那里是极为危险的,尤其是在这人的实力,他并不能很有把握的情况下。 为了防止对方是诈和,他全力运起轻身功法,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汉子目力惊人,看到他的轨迹,暗中叫好:这身法甚妙!同时也更加确定,这是某个有背景的了。 但是,不做兄弟不加入,那就是肥羊。 他这么想着,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把那些跟着他出来的兄弟们招出来,道:“今天钓了个大的,你们哪个先去看看大哥回来了没有,那人不愿加入咱们,往西北那边去了。等我回去再跟他说道说道那人使剑路数,看他决定要不要带人去劫那个地儿。” 话音未落,一个瘦高个就离队跃起,径直往山上去。 见状,虎三恕满意地点头,从怀里取出一颗青黑色的丹丸,扔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双掌,见上面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才继续道:“很好,爽快,像我兄弟的样子!” 他嘟嘟囔囔地呸了一下:“哪里像山底下那个老头儿,那人也忒不道义了,说好的互利共生他倒好,连个汤都灌不动,叫我遇上这样糟心的事。” 说罢,又指指点点道:“你们几个,去给我找一下他的麻烦,不用动手,把他家的肉干给拿了就是那味道是挺不错。”最后他振臂一呼:“剩下的兄弟我们继续埋伏着,至少干一票大的再回山!” 于是一众劫匪都四下散了去,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道上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到凡间道路上的商白,继续向前赶路,为了防止一会儿可能出现的危机,他没有把内力一直消耗在轻功上,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xg 的是,天色渐暗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方村落。 很简单c普通的村子,不过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以前这条官道上是没有村子的。 见有外乡人进来,自有人去告诉村长。对方闻讯赶来,一见他,身子就一僵,上上下下把他打量几遍,这才试探一般问道:“小哥是哪里人?” 商白随意道:“南临阳郡人。” 村长咳了几下,捋了捋胡子,目光躲闪,明显不信:“不知这么晚了,您是哦,我们我们村,一般是不,不留外人的。”他的话语中颇多小心翼翼的试探。 听到他这样说,商白也不多话,转头就走,浑不知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村长略略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没有等他走远,就有一人按捺不住开口了:“白爷爷,你看他不像个普通的出身,咱们赶了他走,会不会惹上麻烦啊?” 那村长还有些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闻言惊得忙按住他手,抬头四下一看,发现那人确已走了,这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柱一啊,明天仙师就要下来测灵了。” 见那小孩儿一头雾水,他又道:“所以没赶他走才是麻烦,你何曾见过凡人能长得出那副模样?先才那人与我所见过的仙师不,他们都能给我一样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杀过人。” 对于长在村中的淳朴少年来说,shā rén,还是一个很可怕很遥远的词汇,但又有着那么一点向往和崇拜。 于是柱一点了点头,十分好奇c又十分天真地问:“他杀了多少人?就像铁叔杀的猪一样多嘛?” “自我开灵之后,我就能有所感应,这个人杀的绝不止是一个两个,应当是成千上万他身上的血气说是魔头都不为过。”村长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而我所见过的仙师,一身清灵之气,半点不沾红尘。若是收留他,明天仙师见了,恐怕不妙,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两个打起来,我们整个村的人遭殃。”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还是白爷爷厉害,想到这么多” 这两个的动静,商白耳聪目明,加之并没有用轻功赶路,走得没有那么远,隐约能知道到一些。 他心下了然,自己还在镜面世界。 不过他对那村长所说的“开灵”,“血气”,更有兴趣,一时半会儿真不想着离开这里了,甚至特意停下,回去听了一听那村长的分析。 他也知道,自己怕是不能借这个村子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对方并没有说错,他杀的人何止千千万万,若单以shā rén这一项来说,也确实算人们心中的“魔头”,恐怕并不是这方世界的不,那个“仙师”能接受的。 可是,不shā rén?这与他接触到的这个世界的风格全不相合。 背面世界究竟有多大?有多复杂?他突然想起那个自称“关藏元母”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水准,在这个世界,她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她不是什么好人。 华山之行,他已经越发的迫不及待了。 兜兜转转许久,次日的深夜,商白终于摸到了他第二个目的地。 嵋安城。 这意味着他彻底进入了嵋州的地界,并且再不会轻易受背面世界的干扰,不时误入,耽搁时间。 由于他此前在林中猎了一只蛇来果腹,短暂休整,此时并不算太过疲累,所以此次便不打算去客栈小住,只待买了马匹,就继续上路。 而嵋安城的关禁不算太严,只要交二十枚铜钱,守卫便问也不问,登记了名字之后,就放他入城。 跟着人流,商白回忆着城中市集的方向,往城西过去。他虽然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过,但对于嵋安城的印象却不多,至少不如天水城那么熟悉,是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着有卖马的地方。倒是洗过了澡,衣服换了一套,整个人焕然一新,彻底没了路途奔波的感觉。 不得已,商白准备去问路。 只是这效果太差了,虽然他不戴iàn ju,丁点杀气也不露,没有人认出他是那凶残变态的恶罗王,不至于怕得要死要活,可这些人不是说自己不清楚,就是晕乎乎地盯着他看,实在令人无语。 这时,好在一个看起来机灵得很的乞丐从路边爬起来了,他打着包票说自己对这城中那个地方有老鼠都一清二楚,而且价钱公道良心,只要五个铜子就能带他逛遍全城。 没人觉得商白会理他,但事实上,那乞丐直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铜子,亲了好几口,手舞足蹈地问:“嘿嘿嘿,多谢,多谢,您真和那大慈大悲天上圣人观世音菩萨一样的好爷,您想去哪里乐呵乐呵嘞?” “马肆。” “诶嘿得嘞!”乞丐赶紧开道指路,同时不忘向一边的包子店喊一嗓子:“王大娘!给我来三个不,五个!香喷喷的大肉灌包子!” 可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这有钱的大爷是要去马肆,并不在他所说的“哪里”那几个选择的范围内。乞丐登时没忍住想笑,马肆里乐呵乐呵,也是神了。 可他也不敢怠慢,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一大串熟遛的好话就一股脑甩出来,也不提合不合适,简直逗得一路上几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发笑。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商白现今穿着一身锦缎白衣,行止优雅淡静,顾盼之间端得是翰逸神飞。难以想象,如此隽朗都丽c萧疏轩举的人物,旁边围着一个邋遢褴褛c不停大拍马屁的乞丐,这究竟是怎样滑稽的一幕。 “爷,前边就是‘马铭轩’的位置了,那里头的马大多膘肥体壮,据说啊,还有好些能日行千里的骏马,价钱公道。” 商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种大型的马场水分重,暂不考虑。 “你去看那种年轻人单卖的,都记下位置c价钱,我在前面茶馆等你,回来说得好”他又拿出五个铜子,晃得那乞丐眼睛都转不动了。 “这些就是你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玉佩 茶馆众客多作楚人打扮,但其中高鼻深目的秦人亦不算少数。需知秦朝不似周朝与楚互为比邻,秦位处瀛洲,其人出海不易,在楚地见到他们,要比见到周朝的人难得多。 不过商白并未过多关注秦人,嵋安虽然不是楚国大都,但胜为商贸繁华之地,秦人尚商,汇聚于此也并不算太反常。 商白把堆在桌上的五个铜子排开,准备趁这个时间梳理一下背面世界的几个乱线,因为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在他与天魔女分开的时候,对方一定还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摸不清虚实的老丈,土匪窝子,村庄,这三个看似没有没有联系在一起的点,他将三个铜子推上去一些。 与此同时,他的思绪也分散开来,先是想起那个被自己“借道”的少年,之后又想起虎三恕,开灵,练气练体。甚至他还转到正面世界,想起天水城的客栈,嵋安城的成衣店,守卫。 但即使是这样,这些事件也是散乱的,于是他又将这些铜子堆到一处。 正好,先前给他引路的乞丐回来了。 “爷,都办好了,不过这个铜子嘿嘿嘿。”乞丐搓着手,一双眼睛骨溜溜转。 “带路。”他点了点桌子。 乞丐立刻咧开嘴,把桌上的钱币扫进手掌里,捏着捂着,乐得不行:“爷爷诶,”他亲了两口自己的拳头,“您放一万个心!我癞二相中的马,那妥妥的是玉照狮子骢九天真龙骏秦宛汗血驹那个层次的单买的太多了,就几个货好价好的,其中还有一个不要钱,说让武者带一段路就行,听说听说他要翻过华山去,嘿,也就是年轻人不怕事儿,华山过去可就是关州边境了啊!” 两人前后出了茶馆。 商白只见他嘴皮子动得利索,本没甚在意他说话内容,不过听到华山还是有了些兴趣。 “去看看。” 乞丐所言非虚,单卖的年轻人的确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上一些。听到他的话,对方有些惊讶:“爷还是武者?啊不是,去看那不要钱的?” 见他点头,乞丐癞二的步子转了个弯,穿过好几个小铺子,停在一个少年面前。 癞二笑着与这少年搭话:“小公子,这马?”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脑后发髻略有些松散,整体看起来还算整洁,脸上挂着笑,看起来阳光开朗,十分的好相处。他正要回话,却突然看到了商白。 也不知是何原因,这少年的眼前登时就是一亮,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惊喜来:“您!” 莫名其妙。商白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人有旧,而且看对方这副样子他忽然不想知道这人去华山做什么了。 乞丐以为他俩认识,退到一边,暗地里松了一下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可他也不敢离开,若这大爷是武者的话,他可是百十条命也付不起。 “这匹秦宛汗血马食饱一石后可日行千余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另一边,少年脸上笑容越发的热切,语速稍急了些,“可惜没有两匹,不然小子白送您也甘愿。” “若是您有意去华山一游,那客人”忽然,他顿一顿,接着才继续:“大人,这匹马就白送您了,只求您能捎带小子一程。” 听到这里,商白越发觉得这语气和声线熟悉了,思绪一转,终于想到了天水城那边。 是那小二? 天水城的人跑那么远到嵋安城,还要去华山? 虽然正面世界的众多事情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既然关系到与背面世界相连的华山 于是他问:“去华山做什么?” 有戏!少年喜上眉梢,正要开口,不过他的余光瞥到一边的乞丐身上,又顿住了。 商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示意那乞丐可以走了,之后,这少年才叹了一下道:“实不相瞒,小子本不是楚人,在周为显王第十六子,名珩,生母许氏,正是宫里贵妃,明珠娘娘。只是中有变故,才流落楚地,明珠娘娘觉得做老板娘开客栈很好,不愿回去,我我偷瞒着人,这才趁夜跑出来,运道好,没让人找着,第二天开城门时,我跟上了车队,一天一夜后就到了嵋安,如今正是想” 是的,他记得对方。 只住了半天就退房的客人,许明珠说,那人是贯通了十二正经的绝世高手。 而自那天晚上彻底行动要逃回去开始,他就想清楚了,从楚到周必须穿过嵋州与关州,以及两朝的边疆那一大段野路,要做到这一点,光凭他自己是绝没有可能的,必须搭上一个强者。而能遇到这位这已经是极大的xg 了。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中尽是遗憾之意。 若他仍在周朝王庭,没有贪乐所谓的“自由”跟着贵妃出来,现在,想必至少也打通了手太阴c少阴c厥阴c阳明c太阳c少阳五经了罢。 眼前的青年看着不比他大多少,却已身处强者的顶峰,这样的刺激,与几年来做小二的受过的委屈,和错失机缘虚度年华的悔恨一起,磨得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偷走银子孤身上路 然而商白并不信他的话。 “证据。” 闻言,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相信他似的,少年表情一僵,愣了许久,才将手探进衣襟里,取出垂挂在胸前的玉佩:“上面有我的名字。” “一块普通的玉,一个普通的字这样的玉佩,随意一个工匠都能仿制。” 不料这少年听他这样说,iàn pi登时一绷,竟十分激动地吼道:“普通?!你” 他平息了一下,但难免还是有几分不忿:“这玉是母她的祖传之玉,许家先祖曾与蛇仙娘娘有缘,这玉这玉天下仅此一枚!而且只有我们直系血脉的后人才能触碰,普通人触到,如坠寒冰地狱,不到三息即会冻死!” 听到这里,商白心思一动。 蛇仙? 如非杜撰,那祖上则应是遇到了背面世界之人,那这玉,不也应是背面世界之物? “可以捎你一程,”这么想着,他点头道,“但我想先试试这玉,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少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颇有些不情愿地道:“武者可以多抵挡其中的寒气几息,这里人多眼杂,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我就给你试一下玉。” 对这个要求,商白当然不会不同意,他要shā rén越货,研究背面世界的东西,怎么也不会乐意让旁人看了去的。 两人达成一致,从马肆出来,往城门处去。 嵋安城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从南面进的人若要尽快出城,还是应走北面才对。只是商白不熟悉这城中道路,先前他使轻功尚不觉得什么,如今有了马才真正吃了这个亏,再加之少年对此地也是陌生的,他们来回兜转几次才走到一处城门前。 少年去问过后,才知道这里是西面。 西面出去,就是野区。 而实际上入了嵋州境内,几乎就没有野区了,不管是北面还是东面,都与城镇相通。他们的运气真不太好,算是赶上了嵋州与并州c九华州相通的岭地,从这里出去,远比从北城门出去费时费力。 商白却不太在意这些,他走野区最多也就是入背面世界耽搁时间而已,如今与这少年同路,为的就是玉佩,野区反而利于他施展。 那少年要去周朝全仰仗他一人,哪里可能提多余要求,所以,出于各自的原因,他们还是从这处出去了。 虽然只有两人共乘一匹马,但他们的速度不慢,很快身边就没剩几个行人,待到官道上彻底只有他们二人以后,商白停了下来。他暂时没有shā rén,除了因为这玉佩颇多玄机之外,还因为这少年心性又稚弱,完全可以再让他利用一把。 事实也确实如此,对方主动拿出了玉佩:“大人,这玉佩入手奇寒,寒气会随手浸入筋脉,冻住内力c骨骼,万不能久持。” “嗯。”商白应了一声,接过玉佩,果然入手如握玄冰,只是还没有等他有所反应,这一股“寒气”就一股脑顺过他的手臂,流进他的头部只一瞬间,他就被这奇寒刺得浑身一僵,只觉眉心处忽然大热,眼前一片皓银,脑袋晕沉难言。 但他想要放手已是不能,好在那少年一会儿将这玉佩收回,他的压力骤减,平息一会儿,便能恢复。 只是当他能睁眼后,却被眼前之景给惊了一下。 凉棚,茅屋,大锅,老丈,还有众多的匪徒 背面世界?! 商白侧目,身旁的少年呆呆看着这一切,显然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么神奇的操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因果 商白也没办法在时候顾及其他人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进入背面世界,就必须面对这些人齐扫过来的目光。 这些匪徒中,虎三恕赫然在列。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的身后又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那书生气息阴冷无比,比虎三恕更要令人忌惮。但最令商白感到震悚和无力的,还是那个中年人,对方的气息凶暴而且滚烫,炎炎如日轮横空,他深深意识到,对方哪怕只用一掌,都能轻松把他灭得渣都不剩。 那老丈跪在地上,呆呆看着旁边一具尸体,此时此刻,这些强人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显然已经对“活着”没有了任何念想。 一片寂静。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还是由虎三恕来打破:“哟,大兄弟。”他玩味地朝那边笑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居然在这个地方。” 时隔多年,商白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以势压人。 不过那中年人并未针对于他,而是将目光轻飘飘移开,给了他喘息的机会,随后也是轻描淡写地道:“说不是流杀门做的,就不是,我们流杀门多使拳脚功夫,暂没有这样使剑的好手。” 老丈仍然呆呆木木的,表情似哭似笑,过了好久,他说:“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这么多年,我只为一己之私,祸及他人,都是报应报应。” 那中年人不再说话,书生上前一步,冷着脸,拂了拂袖子,也不知是怎么作为,那老丈佝偻的身躯就碰地一声砸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机。 商白瞳孔一缩,明白继这老丈之后,就该轮着他了。可惜他连逃跑也没有机会,因为他清楚,一但有异动,那就是彻底的死了。 这种绝境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只是在成为恶罗之后,这种绝境已经很少再有。他明白自己必须拿出在九门中的那种疯狂和镇静,用那种最专注也最谨慎的态度,去死里求生。 虎三恕嘿嘿怪笑两声:“当初见我时,兄弟尚有几分血性,怎么今儿见了我大哥,就焉气儿了?可惜如今你再要归入我流杀门,别说总旗了,先吃半年牢饭再谈!” 书生嗤笑一声,显然看不起虎三恕的作为,但他什么也不多说,只站在中年人的阴影中,看着本分得很。 商白不答话,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中年人身上,一刻不敢松懈。 “牢饭倒可以免。”那人突然道。 他目光迅疾如电,锁住商白身后的少年,声音却温柔和缓,语速不紧不慢:“中品冰灵石,赎身钱。” 少年浑身颤抖,完全不能说话,他强忍愤怒和震恐,勉力维持站立的姿势,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我是这流杀门的老刀把子,刀身已有,尚缺锋刃,所以,”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段,他突地长身暴起,一股沉郁霸道至极的恐怖灵压就全数降临在商白的背上,把他狠狠砸进地里去,动弹不得。 “锋刃,赎命钱。” 中年人的声音中带上愉悦。 商白只觉骨碎筋断,气血逆涌,两耳嗡嗡作响,眼前血红一片,这种痛苦,堪比九门地牢中的“填海”和“流沙”极刑,那种仿佛梦魇一样的绝望,又重新笼罩到他的头上,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如此阵仗之下,那少年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倒地昏死过去。商白不至于和这少年一样,他仍然保持着清醒,而且深切明白,要活着,就必须尽可能展现自己的能量。只有把握好欣赏和忌惮之间的那个度,才能争取更大的机会,所以他勉力仰起头,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十息之后,他松开了意志,任自己昏迷过去。 满意之色恰在老刀把子的眼中成形。 边上的虎三恕目瞪口呆:“大哥,这就是一力降十会?那小子剑法极高超,在大哥手下却毫无还手之力,大哥!这一掌叫什么?我也要学!” 那人笑了一下,声音平和,带点喜悦:“就是之前教你的断山脊。” “秋痕,你来说说,这小子怎么样?”不待虎三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身后,突然转了话题。 书生冷冷道:“仇某未见其手段,只说他的意志,算是平生罕见。不过观其修为,中规中矩,这种人最适合拿来用,也最适合拿来养。” 说罢,他退后半步,双手虚抱一下:“恭喜门主再添半臂。” 老刀把子又笑了笑:“半臂?” “不尽然,”他指了指商白,笑容隐去,“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知道他使剑,我却是听说过的。” “三儿说这人力量比他不过半成,却招式精妙,拿一把凡铁跟他斗了个旗鼓相当。我再细问他,却发现那招式也不算多精妙,皆是基础的刺c云c挑c抹c起c收,而他每一出招c变招c收招的时间都恰到好处,皆已臻至完美。” 他摇了摇头:“他们斗了多久?差不多六十息,在这样长的时间里,稍有一点差错,他就会死,可他没有。流畅,优美,仿佛游刃有余。正因为他一直持续的高度精准c毫无瑕疵的状态,所以才能有最后差点杀了三儿的结果。” “这一切天资不能解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的战斗次数多到难以想象,把招数练成了本能,他才能如机器一样保持完美的水平。” “所以我对于他展现出来的一切都留了一个心。你有没有发现,从被我镇压到昏迷,十二息,他计算得刚刚好,即使我有心理准备,也还是会为他的意志侧目,所以之后他放心倒下,因为他确定了我不会杀他。” “秋痕,就连你也入了他的套,因为展现最适合拿来用,最适合拿来养的形象,就是他这样做的目的。”老刀把子又点了点头,“无差别的狠毒,对时机c利益c人心精准的把握,天资,勤奋,沉着,冷静我想象不到。” “我想象不到哪个门派可以有这样的实力,培养出这样的弟子。” “我也想象不到,一个年轻人,要如何修行才能拥有这样的心智c经验c实力。”他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虎口,那里有一道长疤,蜈蚣一样盘过他大半个掌心:“只有妖。” “他的血液里有灵狐的味道。” “三儿,你这次带回来的可不是什么肥羊,这是一只不错的狐妖,秋痕,收服他,我添的不是半臂,而是半翼。” 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的沉稳而且富有节奏感。 但此时,气氛却有些奇怪,因为另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书生自来傲气,除了这位谁也看不起,如今听了这一席话,只觉细思恐极,半晌没有言语。不过他心中更多的希望是,这都是假象,对方真实并不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老刀把子过去,扯下商白旁边少年握在手上的玉佩。 剩下的匪众迅速把两人抬起来,运去流杀门总坛的牢房中。 “秋痕,四日之后,你将他们两人带到我的场子上。三儿,那老头没有死,刚才我看见,他身上附着红色和金色的两道气运神芒,此人背后牵扯有两个大能,我们招惹上了。” “你立刻把他送到云乡村,那里下午还有一场开灵测试,算是补救一部分气运,说不定能解救我们手下几个无辜的兄弟。”他说罢,身化灰色烟气,远遁而去。 书生站着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虎三恕,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执行,抄起老丈,飞速前往三百里开外的云乡村。 云乡村直通云光城,云光城的城主肖谨与他们流杀门素有来往,所以对于云乡村,他熟悉得很,是以不一会儿,村落篱笆和茅门就出现在他视野中。 “白老头儿!”虎三恕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孩儿探头探脑地跑出来,见是他,咧嘴一笑,欢喜道:“虎哥哥来了!白爷爷在仙师那里,暂时还没出来呢你找他有事?” 虎三恕嘿嘿一笑,蒲扇似的大掌按在那小孩儿的“瓦片”头上,使劲儿揉了一下,道:“柱一,去把你家二子喊过来,这老头儿被我们伤了,昏迷不醒,还得麻烦白老头儿收留他一下。你们把他弄到白老头儿房里,嘿嘿” 小孩儿欢喜地哎了一声,回头扯开嗓子喊:“柱二!柱二!快来帮忙!” 于是没过一会儿,一名稍小一些的男孩儿跑过来,看了他两个一眼,没多说什么,沉默地便去够那老丈的腰。 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天生怪力,一点不吃重,轻松便抗起老丈,一个人往村长的青砖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月光 虎三恕在天晚前回来了。 他并没有去自己屋里头歇息,也没有去讨教功夫,而是径直走到关着商白的草房边上,故意使劲拍了几下门。 这个家伙实在有点意思,他印象深刻,本就存了几分戏耍的心思,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不过他并不能想到,流杀门所谓的牢房在对方看来其实十分的简陋,甚至算不上什么“牢房”,他不知道比起九门那些花样来说,它单调得可怜,并不能加重商白的伤势一分一毫。 由于没有钥匙,他就靠着门说话:“大兄弟呀,大兄弟早先我就觉得我俩有缘,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你说吧,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他顿了一下,刻意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安静得就好像没人似的,不过他不以为意,还是继续说下去:“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放着好好的总旗不做,非要当囚犯。我可告诉你,我大哥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人家只说了要关你四天,可我知道,那是要等你出来之后,再拿你做个做个剑侍,嘿!剑侍你知道么?就是奴!” 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虎三恕却更有兴致了,他今天非要逼得那家伙服个软才行。于是这一长串话说罢,他也不停下,自道:“你就甘心做奴?” “我看你修为不错,性子么,也应该是个有几分骨气的只要你愿意认我一句‘二当家的’,我就在大哥面前替你说说话,让你不做剑侍,还做总旗,怎么样?” 说完这句,他自觉快意,可惜隔了好一会儿,仍是半点回应也没得到。 他只得暂且搁下这个难啃的骨头,走到另外一边,那边有个破了洞的窗子,他整个头都探过去,以此恐吓另一个人:“嘿!那小子,你过了修行的年纪不说,又没有修为,虽然大哥没说怎么办,不过我看你唉,怕是得拿去煨汤” 令他高兴的是,房门内很快传出少年颤抖的声音:“贵人,贵人饶命,小子无意来此,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突然就冲撞了您小子全无恶意,只想回家回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放了小子必,必有重谢。” 他说到这里,竟哽咽起来,叫那虎三恕听得满意,嘿嘿嘿地直笑:“哦?你是哪个?能怎么重谢?” 少年泣道:“我是大周显王的儿子,只要您能放了我回去,我” 正说着,他忽然想到之前自家玉佩被那更不好惹的人看上,又转而道:“像之前那种玉佩,我虽没有更多了,但实不相瞒,我家祖上与蛇仙娘娘有过一段姻缘,正是她赐下一大块奇寒无比的神玉,且仅有她嫡系血脉之人触之无事。那一大块玉石,被雕作寒玉床,行功有奇效,边角料被做成玉配” 虎三恕听到这里,心思转了一转,笑着打断了他:“行了行了,你的家事我知道了也没用,不过我看你也有几分趣味,这样,你求求你隔壁那个家伙,让他叫我一声‘二当家的’,只要他叫一声,我明天就放了你,怎么样?” 可惜出乎他的意料,这少年的抽噎声一停,竟没有再回话了。 他顿觉奇怪,却不知这小子自打宫里出来,跟着许明珠在市井之间经营过活,人情冷暖见得最多,并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不愿,那就是死路一条?”又隔了一会儿,他再次试探了一句,那少年却仍没有给他回应,白让他一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最后还发现那房内连啜泣声也渐渐小下去了。 如此,虎三恕终于也没了兴致,只是刚才那少年所说还有些价值,灵石对于一般人来说可遇不可求,别说是中品冰灵石了,他家居然还有一大块用这样好东西做成的寒玉床? 什么时候给大哥和书生说一下罢,抢来用用,至于什么蛇仙娘娘他是一点不在意的。 这样想着,他很快离开了这里。 周珩等了好久,发现外头彻底安静了下来,心里知道对方已走,可是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商白根本不会管他的生死,那强人的条件说了也是没说,需知他若是答应了,很可能是现在被商白弄死,若是不答应,那也就是晚几天再死罢了。两头都无生路,他的心里不由越发的想念起那间客栈,和客栈里必定焦急万分的许明珠来。 他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故,在他年少的心中,这个陌生的地方阴暗c潮湿,随处可见虫蚁,破烂的窗纸和表面龟裂的白墙,比午夜时分的客栈老房要可怕得多而他遇到的人都极强大,也极冷漠,断比不上许明珠待他真心。 “若我不逃”他自言自语一般,对着脚下烘臭的茅草垛喃喃着,半晌,又好像有了新的念想,抬起头来,扑倒在对面墙上,贴首叫喊道:“大人!大人!” 但是不管他怎么叫,商白也没有理会他。 因为对于商白来说,此时更需要思考的是怎么在这个情况下活下来。 由于那虎三恕说他只会在这里待四天,所以他必须抓紧调整伤势,以应对之后可能进到这里来施刑或者问话的人。而剑侍为奴为仆哪有什么好说,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怎样? 至于为什么突然进来背面世界,或者说,为什么变得那么容易进入背面世界,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从那少年刚刚的话语中可以发现,那块玉佩内里一定有些古怪,这种古怪具体体现在他回忆起握住玉佩时眉心的灼热感c筋脉中游走的寒气c脑中的刺痛。 最后商白只能无奈地承认,这一切并不是他现在就能想清楚的。 于是他放下全部的疑惑,投入到伤势的恢复中。 夜晚就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将牢房最后的光亮收走,彻底转变成一片漆黑。 又过了好久,门缝处终于有月光艰难地挤进来,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隔壁,周珩已经不再说话。 商白不觉得他会有什么不对,这里比起九门来说,温柔得就像是天堂,除了一点点的沉默c黑暗c脏乱之外,再找不出一点负面的东西了。 他闭着眼睛,默默行功,梳理紊乱的气血,修复错位的筋骨。 这个过程称不上愉快。 九门的那些东西多为外道,诸多类似制毒制药c酿酒炼器,或者偷盗cěi zhuāngc使用暗器的手法这样的教程,武学功法只有在层夜宫内部才有,他修习的正是十殿尊主们才能碰的那几本中,最为惹眼的一部。 《归元真解》。 又称《归藏剑经》,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那已经不能算是人间的武学,而且后面必定还有更多的境界。哪怕就是现在的层次,他练到后来时,剑气外放如臂指使,且剑随意动,意在剑先,虽远隔十墙,仍有取人首级之力。 就是剑气太过锋锐,融入内力之中后,导致行功疼痛非常。他后来知道这样能够潜移默化提升筋骨韧度,排出杂质,于是练得更勤,也习惯承受这中刺痛,但他还从没有想过,原来筋脉受挫之后再用这部功法,会这么痛苦。 好在过了一会儿,他渐渐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有了停歇的倾向,也终于在这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指尖传来丝丝缕缕的的凉意。 等等,凉?商白睁开眼,盯向自己的手。 只见一股极淡的月光c那从门缝间挤进来的月光,竟汇成一丝亮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这光线除了冰冰透透的有些舒服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只不过他略一探出内力,就发现自己本来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内伤还没有什么,表iàn pi肉都修复完好,这速度比他自行修养快了不少。 月光竟还有这等功效?商白顿感惊奇。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看来这方世界的月亮,也与凡间不同?是否和人间传说的一样,这个世界的明月上有仙人洞府,有玉兔捣药,吴刚伐桂? 不过不管他如何想,这月光都稳定地缠绕上来,缓慢而实在地修复他的身体。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阳光从门缝透过来,带给这牢房一点亮色。 商白注意到这阳光,他指尖的光线早已消失了,而且似乎在这时修炼,并不会有类似夜晚修炼一样的效果。 在夜里,他的内伤好了四成,已不能再算是重伤,一部分筋脉已经续好,气闷感也消失,若是第二夜还有这样的效果,想必他日夜兼修,不过两天就能好全。 他全然不知,隔壁的少年与他相比又是另一种境地—— 一个像是由千万根,先前缠绕在他手上的光线组成的c银白色的光茧,代替了周珩原本所在的位置。 相比他所得到的那点可怜的光线,对方就像是沉浸在光海中,这种奇景无人有缘得见,只能叹一句造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血脉 之后三天的时间里,商白一直都在试探这月光的作用。 至于隔壁的少年一夜茧生化蛇的事,他并不知情,也无人来问他。 他只是猜测那少年被带离牢房,因为在当天中午,老刀把子带着几个人进到隔壁,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拖着什么重东西离开了。 而那天夜里,虽然月光在他开始行功后如期而至,但却更加的少,若有若无的,艰难地连在他指尖上。 他的伤也比想象中恢复得慢些,堪堪在第三天夜里好了八成,就那之后,他若再继续运功,那月光则不偏不倚地全部往他的心口去,根本不听使唤。好在这一切对他身体的影响降到了极微小的地步,如今看来,只有醒神的效果了。 今日正是第五天的清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就该出去了,虽然由于筋脉并未大好,目前比起老刀把子,他更愿意面对这个封闭的屋子一些。 开门的是之前见过的青年,瘦长的身形,宽大的袖袍,和人间文士的打扮差不多。 “跟上。”对方极生硬地说罢,眼皮上下一翻,飞快睃了他一眼,又补上一句,“狐狸崽子。” 商白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所以他很不确定,这个称呼是给他的。 狐狸崽子?他心中极疑惑,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冷淡,适应了一下突然变强的光线,便很快就从暗处站起来,跟上对方的脚步。 那书生走在前面,丝毫不回头,自顾自把玩着手上的铁牌子。等到快要走进流沙门在山顶上的大门时,他才极不情愿一样地开口道:“某姓仇,道号秋痕。” “这里是流杀门的总坛,虎大在正堂,你进门左边直走就是。我在外面等你,巳初一刻之后若你还未出来,我想,那就不必告诉你其他的东西了。”他冷冷地说罢,将牌子翻过来敲在手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铁牌上面仅有两个字,。 老刀把子原来叫虎大,商白接住对方扔来的铁牌子,随后看向那扇敞开的红门。 只见门内摆着一个日刻,竖起的长针受阳光的变化,将影子投在圆盘上。 此时针影尚淡,指着的地方大约是卯时三刻。 仇秋痕目送着他穿过红门,过了一会儿,在原地转身负手,小声自语道:“看来这狐狸崽子还真是个崽子,与那些会笑的老狐狸比起来,并不算什么虎大的评价,或许还是有些高了。” 他说罢,摇了摇头,带着些自得,又颇有些不屑地摸了摸宽袍之下的携带的符纸:“仇某需要谁来护?” 需不需要暂且不提,红门之后,不过再行数十步,商白就找到了正堂。 这里倒很有气势,四面支柱上各攀异禽异兽。两禽中,一只貌似凡间孔雀,但头颈以上羽如鱼鳞,另一只勾喙直爪,扁头立目颇像是鹰隼。两兽中,一只通体雪白,左右竖瞳一金一碧,似是长蛇,另一只头生两对弯角,羊面鱼身,不知是什么怪物。 不过扫视一周之后,他发现正堂之内并没有人,只有两柄大小不一的长剑端端正正横在案上,较细的剑下铺展着一张写了字的纸,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无人,但他也没有贸然就上去动那两柄剑,以他的目力,靠不靠近都可以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剑一 商白握住铁牌子的手紧了紧,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所谓的寸步不离,换言之,就是只要书生不松口,他会一直处于半监视状态。不过他从未存了打入流沙门内部的念头,他只是想活着,甚至还要活得好,形势比人强,他必须完成对方的要求。 这么想着,他走上前去,拿起两柄剑。 这有些费力。 重的太重,轻的又太轻,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落在他两边手臂上,实在有些怪异。然后他便按着纸上的要求,将重剑背在身上,轻剑拿在手上。 果然他的行动相比之前一下迟滞了一些,待适应了一下之后,他才迈开一步,转身往外面走去。 他才将转身不过一会儿,桌上的纸张仿佛有灵性一般,恰在下一刻凌空飞起,火光自下而生,化成碎末消散。与此同时,盘在四柱上的两只异兽中,那雪白的大蛇急切地仰起蛇首,朝商白离开的方向探过去。 它的头部渐渐脱离那根大柱,口中发出嘶嘶声。 也就是从这时起,商白每走一步,便觉背上重上十斤,一开始还好,只是待他走出堂外二十六步以后,就已经不得不用轻剑支撑一二。 书生在外面,数着时辰,现在看过去,应是卯正了。 门内,商白持轻剑,堪堪又往前行了二十一步。 白蛇大半个身子脱离柱子,腹部贴了一半在地面上,一旁,羊面鱼身的怪物也转了转头部,甚至灵活地动了一下尾巴。 这会儿他所承受的重力已是先前的二十多倍,但他又偏偏不好轻易用内力支持,于是只能坚持前行,不过虽说步履维艰,但仍可以承受。 只是不知为何,在第二十三步迈出之后,他竟猛地感到背上重量增加了一倍,这恐怖的压力,几令他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怪响。 他等待了一会儿,适应之后却仍不打算用内力,可惜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又过十八步之后,无论他怎样咬牙切齿,也终于是寸步难行了。 商白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虽说他始终觉得这莫名奇妙的重力绝不是剑能有的,但鉴于背面世界的神奇,还是没有多想。 门外,书生又往那日刻上一瞥,此时大概是卯正三刻了,天色渐亮,辰起练功的门人应该已经从西面房中往这边过来。 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商白还是只得行功卸力,锐意的剑气随着内力一同搬运,使刚恢复了大概的筋脉再次迎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好在这种程度的疼痛他早已习惯,此时以此来抵住一定的压力,终于勉力再往前走了十几步。 只是到第十三步,他背上的重力又莫名加重许多倍,骨头要被磨碎一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而到了第十四步时,他的五脏六腑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尤其心肺两处,被挤压得如同要爆炸一般。 十五步,天地都在摇晃,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灰色的小点,短暂地不能视物。 十六步十七步! 耳内嗡鸣,鼻腔潮热,好在这会儿,他终于转过了拐角处,自己看到了时间。 约是辰初二刻了。 书生的背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但好在并不是十分的遥不可及,只要再过十四步左右,就能到达。 但这十几步却仿佛登天一样困难,他越是要往前,便越觉得筋骨欲断,两分的伤势几乎是要再次变回九分。 可是,他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他的心中只有两个选择,停下,死,继续,可能活着! 为了再多走几步,商白只得继续搬运内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气血持续剧烈的翻涌,他感到自己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股力量,这力量维系着他身体的形态,不至于就此崩溃。 趁着这股力量,他往前挪动了八步远。 只剩七步了,旁边的日刻上,针影大概落在辰正一刻。 第九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五感尽去,七窍涌血! 这时,外面站着的书生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冷冷淡淡,也不知是在看着谁说话,只听他没头没尾地道:“函古上的载重多了一位,要仇某将你揪出来么?” 虽然好像没有任何回应,可商白却猛然感到自己身上一轻。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座最重的大山卸下一般,身体却浑然一软,倒在地上。 仇秋痕点了点头:“辰初三刻。” “龙雀偷下柱来加了不少难度,你的血脉可以算上等。”他说罢,挥了挥袖子,继续道:“这是虎大让测的,毕竟妖与人修行路子不同。” 说也奇怪,他这一挥,商白只觉体内沉疴尽去一般,浑身轻松至极,背上重剑的那点重量比起刚才,简直轻若无物。 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梦一样离他远去了,就好像从未受过伤一样,筋骨c气血都极为舒顺。 他清楚地听见那书生说:“我们门众不算太多,普通匪徒拢共只有六百二十三位。”这书生说罢,指了指门后几个已经就位的高大汉子,“他们修为最高的已经种灵,最低的也已经练气六层,这也是流杀门能在道天宗领域存活下来的基本依仗。” “跟上,”对方的语气还是十分的生硬,“我先带你了解一下,流杀门与外面几个据点的基本关系。” 商白稍微缓了一下,然后跟上。 对方御风而行,他便搬运内力施展轻功。层夜宫供给尊主修习的轻功身法都十分高妙,尽管在他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残篇,但它的好处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他选择的是兼重攻伐和逃跑的《悲回风》,在全力施展时,速度并不太过逊色于纯用做跑路的《十方无影》或者是其另解《六道绝踪》,所以即使是相比仇秋痕的程度来说,他也没有落下太多。 “前面就是云乡村,道天宗培养来挑选弟子的地方,因为它的底下有灵脉,所以山清水秀,十分养人。”仇秋痕脚下不停,“云乡村直通云光城,你记住,云光城主肖谨与我们素有来往,许多事都是与我们合作的。” “每当他有暗杀c劫镖c盗窃的要求,我们就会派人去,一般都是外围门徒处理这种事,赃物五五分成。” 掠过云乡村上空时,商白眼尖地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小孩儿,一个老人。 原来之前他进过一次的村落,就是云乡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渐起 这个时候,商白立刻想到了那村长所说的“开灵”,“测灵”,但他并不觉得仇秋痕会回答他,所以只是自言自语道:“道天宗此中人开灵之后,都会对气血敏感?” 仇秋痕果然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道天宗每两年有一次宗门历练,名叫‘剿匪清乱’,从里面出来的都是种灵期弟子,由云光城接待他们落脚,然后再引他们到流杀门中完成历练。” “所以这既是他们的历练,也是我们的历练。道天宗的人与我们新吸收的门徒过手,胜的活,输的死,云乡村的人知道一些内情,shā rén不会有负担,一般来说,村中的小孩儿与我们高层关系很亲密。”他说罢,回头看了看那个小村落,最后,目光落到商白身上。 毫无预兆的,仇秋痕忽然冲他冷冷一笑,嗤道:“半点常识没有,怪不得修为平常,也不知从哪个狐狸窝里放养出来的,白有一身化形妖兵的实力。” 这是商白第二次在清醒时听到“狐狸”二字,这一次,他排除了这是背面世界一种讽刺用词。 化形?妖兵? 但是他并没有显露出自己的疑惑,只是紧了紧手上的乘光轻剑。 因为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又和那关藏元母有些联系。当然,也可能是他误会了对方。可是人间界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普通人,若说接触了几次背面世界,就变成了妖怪,那他是绝对不信的。 仇秋痕也不再多说,毕竟老刀把子安排对方做他的剑侍,那么很可能以后就是共事的同伙,他转而回答之前的问题:“开灵之后,各人不同。比如有些人对灵宝敏感,那么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偏就能强烈吸引这些人的灵种,他们只是放大了对特定东西的感觉罢了。” “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等我先到云光城,带你见了城主,然后再去一趟道天宗就是。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去找那‘玄河子’那派的人问询,免得以后出去平白坏了流杀门的名声。”说罢,他解了御风,在一处城门前停下。 “不过若是要去道天宗”他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今天赶巧,出来没带清尘的符隶。得在肖谨那里让你清洗一下才是。”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城门上的“云光”二字上,仿佛有点点金芒欲要亮起,仇秋痕见状又是一皱眉:“好麻烦。”随后轻轻一挥长袖。 于是这时再看,那字迹就又暗淡下去,变成寻常的黑褐色。 没有问为什么,商白只是跟上去。 守卫瞧见了他们俩,识相地什么也没有问,赶快放行。 仇秋痕带着他走进城主府中。 恰缝两男一女迎门出来,其中那小女见了仇秋痕,甜笑着上前半步,娇声道:“仇先生来了,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出来见您。” 这仇秋痕却摇了摇头:“思思xiǎ一 jiě不必麻烦,今次出山另有琐事,”他回身看了下商白,一直冷着的脸忽然端起温润的笑容:“这是仇某的剑侍,烦请xiǎ一 jiě让人带他去换洗理整一番。” “这样”女孩儿水盈盈的目光顺着看过来,“呀!”仿佛才注意到他似的,她小小地掩嘴一呼:“好多血。你,你不疼么?” 她双眼聚起水汽,急道:“阿大阿二,你们快带这位客人去内屋。” 将这个女孩儿的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商白跟着那两个男人走进内堂去,仇秋痕在一旁吩咐他说:“一会儿出来,去后院等着。” 商白点头,在经过这女孩儿时,他有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剑。 他因着这个女孩儿,蓦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记忆中,在私塾的时候,付瑛江也是如此的作为,那朵伪白莲只有在脑袋被他割下来的时候,表情才是真实的。 不待他回忆多久,两个男仆便抬来了澡盆。 他们只用了一会儿时间就倒好热水,接着,其中一个去为他准备来干净衣裳,另一个拿来香胰子,应商白的要求,这两人放下东西就迅速出去了。 外边,仇秋痕和那女孩儿说了一会儿话,相比对待商白,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温柔,接着,便随着她进了内府。 城主肖谨不知从哪里跟着得了消息,很快带着独子肖业出来接见,这一回也不知是要求些什么,竟然摆出了好些品相不错的灵石,分装着陈列在地上。 “城主客气。”仇秋痕收了笑,睨了一眼这些东西,也没说收不收,只是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大阵仗?” “这,嘿,”肖谨面貌正派,鼻直口方,可他一张嘴却是一副谄媚模样,“还不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小子您看看”他话未说完,却被对方冷硬地打断了:“城主慢言,若有灵种,自是大选是就中了,还需用看?若是实在没有还要进道天宗,那就得作为杂役,院部弟子,绝无可能。” 肖谨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试探道:“是个理,确实是这个理,嗯,不过仇先生,您之前不是说,道天宗今次收徒名额未满,只有两个乡下小子中了?” 仇秋痕还没说话,那厢肖业却颇看不起他老子这副样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偏过头去,大咧咧地张嘴就是一句:“爹,你这像什么样子,不去就不去,那道天宗又不是紫霄c碧游,值得你这样求人?” 闻言,肖谨登时急圆了眼睛,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压着声音训道:“你知道什么!紫霄宫?碧游宫?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实的别说话!” 仇秋痕并未阻止,说起来,他早听说这城主说肖业顽劣,今天得见,还算是有趣。 “诶嘿嘿,仇先生,您别介意,这孩子性子直,说话不经脑袋,他要说错了什么,您千万别跟他计较”说也滑稽,这城主虽然坐着主位,却连连朝对方哈腰赔笑,之前那女孩儿站在他旁边看着,也是憋了好几下,才维持住脸上不失礼貌的微笑。 另一边,肖业虽然看他不惯得很,但头上挨了一巴掌,也没再说什么,闷闷地弹了弹腰间长剑,往窗外边看过去。 谁知这一看却不得了,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竟猛地双目圆睁,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大吼一声:“是你!” “谁?”肖谨被他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继续卖好了,起身往那边看过去。“仇人!”肖业嚯地站起身,斩钉截铁道。 闻言,肖谨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什么?” 肖业咬牙切齿,握住腰侧剑柄,恨道:“不共戴天!” 从未见过兄长如此模样的肖思思,终于也维持不住形象,好奇地望过去。她的旁边,仇秋痕也兴味地转过头去,他竟不知这片城里,还有能把肖谨儿子得罪成这样,也没让对方下暗杀令给他们流杀门的人。 可惜他们谁也没能见着那人,倒是肖业,也没管还能不能追上,直接冲出门去,双目冒火,吼得险些破了音:“你有种的给小爷站住!”肖谨赶忙追着他过去,肖思思见状,自是赶紧跟上,仇秋痕自然也没那个兴致一个人留着,慢慢走出去。 却说那肖业体质虚弱,本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物,如今这样飞奔,才过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因着那人只是往离这里较近的内院去了,绕是体力不支c面色苍白如纸,他还是追上了对方。 还有不过十米远了,肖业双眸大亮,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但才不过又走了半步,就叫那人发现。 他的眼中只映出一道乘着令人惊艳的皓银光影c简洁而又迅雅的剑光,那剑光仿若漫不经心一般朝他斩来,如此之远,又如此之近! 又将丧命?!肖业亡魂大冒,恨道:“你敢!”也正在这时,几个人先后从一边小道拐出来,其中一个长袖一动,那在他看来几近完美的剑光,就被收入其中,半点动静也没有翻出。 却见仇秋痕冷着脸:“剑一。” 肖谨仿佛这时才被惊醒一样,连忙将独子拉到身旁,上下检视没有问题之后,就是一阵后怕,可那先生似乎与这人有些关系,他只得忍住怒气:“此事怎说?” 商白没有别的表情,也没有看向仇秋痕,他盯着这柄剑:“他想杀我。” 肖业也低着头,表情狰狞,却没有做声,双拳攥紧,侧放两边。 仇秋痕眉头大皱,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等事情,但此时并不能与城主府闹僵,更不能舍弃了虎大重视的狐狸崽子,而今天若想要善了,就得答应那肖谨所求 又是一桩麻烦事。 思及此,他斟酌着开口道:“此事确是我流杀门得罪了,仇某新得的剑侍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这样,道天宗那边,还请城主放心,虽院部弟子不成,但记名弟子尚可。十日之内,仇某必有答复。” 此事肖谨本来求之不得,这会儿虽不能喜,但好歹也平了怒气,只勉强露了一丝笑容,道:“劳烦先生。小城待客不周,新近有家酒楼客好,不如先生移步客室,我命人备来?” 仇秋痕自然顺着对方的话外之意拒绝:“城主客气,仇某这就带他去道天宗办事,只有改日再去尝尝味道了” 肖谨命人送客,场面做好,才有空问他儿子,先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业强笑着抬起头来,半晌,好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表情一换:“没有啊,我就是故意的。那仇先生不是不同意么,我看之前那rén iàn生,身上又背着咱们送给流杀门的函古剑,才演了这么一出” 这话肖谨当然不信,可他暂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解释,抬手就是一巴掌:“胡闹!你不怕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你真要气死我才甘心?”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他们城主府的不是了,不消多久就得被发现,届时别说进道天宗的事了,别的合作怕也得搅黄!这可如何是好他没有看到,肖业的拳头攥得更紧,牙齿咬得更深。 是的,肖业,云光城少城主。 他怎么可能告诉肖谨,自己并非此间之人,而是来自一个没有仙神的科技世界? 他怎么可能告诉肖谨,在成为肖业之前,他还当过卖水农夫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说出来,自己在那个时候被那个人,对,那个“剑一”!一剑枭首!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肖业目眦欲裂。 此仇,不共戴天! 道天宗,对,他必会进去,而且不只是记名,待他日后学有所成此人!必!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柱二 离开城主府之后,看天色还是正日时。 巷中,仇秋痕的脸色比之前更冷,也不再收敛,周身散发出一股绝强的阴冷气息,就如同商白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几乎令人窒息。 虽然商白对流杀门从来没有什么正面的感情,但这个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解释些什么了,否则瞧这书生的样子,若不是老刀把子看得起他,他绝对难逃一死。 “我不认识他。”他握紧手中的剑。 闻言,仇秋痕反是笑了,周身寒气如巨大的游蛇一般将商白卷起来,等到他被冻得脸色青紫c呼吸困难,对方才停下来嗤了一声,慢声道:“不认识他” “那初次见面就生死相逼,你们是宿敌不成?”他冷冷睨来一眼,“别跟我说他可能是演的,若那肖业有这样智慧,早在十年前他就进道天宗了,可事实证明他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向道天宗开这个口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的眉头又是狠狠皱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舒展一些:“那很可能意味着我们要多牺牲五百开外的门众,要多交至少两倍的符隶或者丹药你知道流杀门要培养一个好手得花多长时间?一张符隶有多难画?一炉丹得多烧钱?” 说罢,他略一停顿,双眼细微地眯起,神色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不过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袖袍一动,这回却是将寒气略收,只是冷声道:“倒是我忘了提醒你不管你之前是谁,又或者惹了什么事,只要进了流杀门,你就是剑一,你的事就变成流杀门的事,若你胆敢给虎大招来麻烦威胁,死的时候,可别觉得是我们的不对。” 商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制符炼丹之事,他也是今天才切实听说,但他这时绝不能沉默,若是沉默,就意味着他的处境将变得更糟。 背面世界的神秘和凶险远大于他的预想,就仿佛九门之于当年的他一样,每一步都是杀机,每一步都那么无力,他若能在华山进入背面,想必一切又将不同 但一切都没有什么假设。 他心中飞快地想着,自己唯一杀过的背面世界之人,就只有那个疑似卖水老丈儿子的家伙,今次与城主的儿子,也的确是第一次见。此事说清楚,不但能把自己摘出去,想来也能略微改变一下这书生对他的态度,不至于之后在流杀门中更加被动。 于是他十分不解似的道:“我在此地只杀过一个人,若说得罪,也只有他一个死人。” 商白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我之前遇见一个卖水的老丈,他说他有三个儿子,小儿子离家出走带去了他全部家当。但我并未喝他的水,之后路上遇见一个年轻人,便杀他取财,夺了马继续赶路。” 这事仇秋痕是知道的。 当时虎三恕说那老头办事不利,要人寻对方的麻烦,却在山道上发现他儿子死了,包裹里的肉干衣物撒了一地。当时他得知消息去看过,可惜从剑痕上根本看不出是谁干的,只能回去跟虎大说了此事。他和虎三恕在两天之内排查了门众,然后跟着虎大去找那老头,毕竟之前有合作,流杀门要吸收新人,都赖那老头帮忙。 对方说的确实有可能,于是他问:“可是在山道上杀的?” 商白不清楚慈云岭在背面世界是不是山道,但他也不冒着对方试探他这个险点头,而是避重就轻,转而道:“我初来此地尚不清楚,看那人包裹,疑心他是那老丈的儿子,但还不敢确定,直到我遇着你们之后,才知道他确实就是。” “但我是第一次来云光城,之前从未见过他们,更不要说有仇。”说罢,他皱眉显出不悦的神情,表露出正常的不满,以示自己的无辜。 好在虽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但演技不错,显得更加可信,让仇秋痕略一思索,更觉得这事还有隐情,这才收了一身的阴冷气息道:“先回流杀门去。” 这倒不是纯粹为了此事了,而是仇秋痕本来就不可能像之前承诺肖谨的那样,直接去道天宗,因为处理大事的时候,必须请示老刀把子,这是流杀门的规矩。更何况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他早没了带这小崽子去的意思。 他运灵御风,忽然又想起之前,明明他催发一道“消灵符”打杀了那老头,老刀把子却说对方没死的事情,还有什么牵扯上两个大能的因果,今次再看,似乎又有了新的线索,不知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商白心知此事算是揭过了,当然不会有异议。虽然他很想知道什么是“开灵”,什么是“练气十层练体三转”,什么是“化形妖兵”,但他不会愚蠢到表现出来,而是赶紧搬运轻功跟上去。 仇秋痕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更快,他一边往前飞掠一边道:“回去后你到正堂去取材,我要那四柱上白蛇的十三片银鳞c二十八滴蛇血,羊面鲤的三根羊毛,龙雀的十二根尾翎。” 说罢,也不管商白能不能接得住,仇秋痕便甩给他一个瓷瓶,然后猛地提速:“蛇血装这里,子时给我送来。多一滴,禁食八天,少一滴,我就让你尝尝绝对零度的滋味” 后面,商白的视野中很快失去了对方的身影,纵然他已经使出全力,可除了筋脉更痛之外,并没有别的效果。 他只能按着记忆前行,好在前面不远处已然能看见云乡村,如此一来,他距离流杀门总坛也就不算远了。 出于确认路线和另外某种心情,他悄然停落在一树上高处,俯瞰脚下的村落。 原来他没有打算久留,但这时,一个穿着小褂,裤脚和衣兜都打着补丁的小男孩儿出现在他视野中。 以他的目力,可以看清他们所有人的神情,这男孩反常的样子便犹为显眼。 在那男孩儿的身旁,另外五六个男孩儿女孩儿一起游戏,快活地欢笑,唯独他显得很沉默,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而且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目光显得宁静又深远,断然不是一个小孩儿能有的眼神。 远处传来一个小孩儿带着哭腔c略微沙哑的声音:“柱二!柱二你在哪啊爷爷,白爷爷他!他走了哇!” 商白目光一转,往那边看去,发现对方竟是他见过的小孩儿,心中了然,该是那村长死了。 只见先前那男孩儿身子一僵,但却仍然沉默老成得不像是个孩子一般。他在对方往这边寻过来之前,轻轻地离开了。 男孩儿朝着树林这边走过去,中途他没有回头,眼里却蓄起泪水,他把自己藏在一块大石后面。那边大哭的小孩儿问了其他人,很快也往这边走过来,商白由此知道,这男孩儿就是“柱二”。 他因此又记起那个哭着的,应该是叫“柱一”。 只听得那柱一抹了泪,恨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家?白爷爷可是你亲爹爹,莫非铁叔说得对,你就是个白眼狼?柱二,柱二!你快出来啊!” 商白看过去,见那柱二在石后沉默地淌泪,过了好久,才用平常的语气说:“是他自己要吃那大元丹,怨不得谁。”说罢,他转到另一处树下。 柱一立刻往那大石处过去,却没见到人,一肚子气没处撒:“你好没良心!我虽是爷爷捡来的我,我都知道伤心难过,可你是他老来唯一得的亲子,你!你却说出这样没心肝的话!” 柱二却再不答话了,商白看过去,只见他原本泪涌如泉,现在却眼神发直,显出另一种酸楚悲哀来,竟是止住了泪来。 他的声音也更加平复冷淡:“对,你说得都对,反正没有人会信我,一切都是你好。” “你也不必来劝我,反正我可有可无,就当他从没得我这个儿子。我吃饭洗衣都是凭自己的力气,昨天夜里,分他半命,我早已还清了他的情。”男孩儿一边说一边往林中更深处走去,他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冷静,到了最后,竟有了斩钉截铁的意味。 “我是绝不会再把这最后半命给他的,我的命没这么贱,只拿给他换七天阳寿他既然拿你当亲儿子看,你也愿意拿他当亲爹看,那你就去好了,去给他守孝罢!” 柱一无法,跟着对方的声音,却怎么也没能找到他,再加上被他如此看待,委屈登时上头,气道:“你以为我是你不成么?你不尽孝,我却要为爷爷守孝三年!你忘恩负义,就算去了道天宗,也是里面的败类,是坏人!” 在村中淳朴的小孩心中,最可恶刻毒的骂语就是如此了,可不知为何,那柱二却丝毫不以为意:“既然你认为是这样,那我就是败类,就是坏人,那又如何?” 柱一气恼地跺跺脚,前面是深林,狼豺虎豹c蛇鼠蚁虫,他不敢过去,只能趁着现在天还大亮着,赶紧出了这片林地,想着让铁叔帮忙去找。 那边,商白觉得那柱二有趣,又想知道他说的“大元丹”究竟是什么,自然不会让他死在那里,于是轻捷一跃,落到他面前。 出乎他的意料,男孩儿竟不惊不疑,面上毫无波澜,语气十分肯定地道:“是你。” 这更让他觉得奇怪,因为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男孩儿,可对方却和那城主儿子一样,都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不待他说话,那男孩儿又道:“你又迷路了?” 闻言,商白只觉得这小孩儿无比的可疑,但又更加的有趣,因为他本就打算用迷路做说辞,好接近这小子的。 他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说:“看来你认得去流杀门的路。” 男孩儿也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却很复杂,那里面有感慨c有钦佩c有熟悉c有亲近这样等等不应该出现的情感,却丝毫没有初次见面最该有的陌生c警惕和害怕。 这太不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白蛇 所以在商白的眼中,也相继出现了怀疑c警惕和杀意,他握紧手中的剑,以防万一。 男孩儿没有错过这种目光,但他竟只是一哂:“确实是这样” 此时他面上的泪痕未干,却真切地笑着,颇显得滑稽,但因着其中还有种释然的味道,所以又带着些伤情。他也不管商白是否听得明白c会怎么想,只是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死过一次,即使再生,也不是真正回到曾经,我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呢喃一般,闭上眼睛:“我虽重生,却还是会为了亲人的偏心c死亡而痛苦,若我丝毫不改,那么今生即使抢占了先机又如何?得之是我缘,失之为我业,只有顺其自然。人复行止,天复轮回,世间之事总如此,我又执着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自眉心处闪出一道金芒。 在这金芒刚刚出现不过刹那的反应时间里,商白已将手中的轻剑一扬,一道皓银剑气便如江潮推岸般斩向对方,随后他借着这股推力迅速深入林中,远遁而去。 对此,那男孩儿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只是摇了摇头道:“前世我没能入道门,流杀门中,是你教我。而肖业和柱一趁着历练之机来寻仇,又是因为有你和仇先生的布局,我才能活着逃出去,可惜我死时才不过十四岁,不然” 他说到这里,却是自己笑了:“好在机缘巧合,这纯阳金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今生又是你让我明道心,师兄啊师兄,看来我们此世缘分仍是不浅,只盼今生彼时,仍是我来助你过那大劫。”说罢,他闭上眼睛,眉心处的金芒大亮,在枝叶的阴影间,如同灵石一般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已然进入某座山头的商白忽有感应,本来因为搬运内力而刺痛胀热的筋脉,竟莫名舒畅许多。 虽然心中已然猜到这会是谁的作为,但他并没有打消一丝一毫的怀疑,反而是更加的戒备,这种戒备让他不得不放弃问路,暂且继续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在这不知是不是对的山上奔行。 但接着,他才往一个方向去了不过一会儿,左方便忽地闪现一抹金芒。 又是那小孩儿?! 商白见此立刻转向,不过才转一处,那前方又是一道金芒,他心中作警,向之横挥一剑,倒退数米后再转一处,那东西才消了下去。 接着他又疑心那古怪男孩儿跟在他身后,更不停顿,继续提速朝着这个方向前行,以防万一。 但是过程并不是那么如意,这金芒时不时地就出现,逼令他左右转向,前后换行。 商白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心里想着仇秋痕的要求,只觉得那金芒实在麻烦,若不是毫无把握,真应该要回去斩了那男孩儿再走的。 不过好在最后,他还是寻到了流杀门总坛坐落的山头,再次找到了那扇敞开的红门。 也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于是商白一来就往那日刻上看,却见它上面显示此时大概是申正三刻。 竟然还没有到酉初。 他心中一奇,再一细想,才恍然察觉出那金芒的目的来对方,对方竟然是在给他指路? 可他们不过才是相见,那男孩儿怎么能如此熟悉他的心性,怎么能看出他还是心中存疑,怎么能断定他会避转而不是跟随这样的反常让他不得不再想一些。 只是这样一想,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那男孩儿的行为,与其说辞并没有什么不符合,而且这样一来,对方引人注目的沉默安静c不同寻常的目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可是——莫非人死之后,还真能重生不成! 这背面世界若还有如此神奇的存在,那他们不就通晓先机占尽好处?这对旁人来说,也实在太不公了些。 他忍不住又去想,如果真是如此,那是否宿命一说也是真的?命数早已注定他会来到这个地方,也注定了他今后,能走到哪个高度不成?如果得到的c失去的,都有定数,那活着还需追求什么,难道就真有那么可悲,成功不是自己达成,而是命定如此,失败也不是自己之过,只是命数不足而已? 这样想着想着,商白忽然心生一种天地如牢笼,山河如棋盘的无力感和茫然感,这种情况在人间从未有过。 或许曾经是因为他从未清醒地站在这样的角度去看世界,又或许是他从来不相信天命,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的心全都陷入进去,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又如何自处。 但假若九门的那些苦难都是他必须经受的劫难,而舍死求生又是他注定会成功的一环,他存在的意义该是什么呢?戏子?疯子?傻子?可他演给谁看? 商白的目光从日刻上抬起,此时此刻,他心中忽然有了更可怕的想法。 如果真有深隐幕后的存在可以使人重生—— 是否那些更加绝望的扭曲的过去,其实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才知,如果那些令人唾弃的肮脏的行为,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有 不!商白痛苦地拧起眉,要接受这个假设,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残酷了,这种残酷比刑罚和死亡来得更猛烈c更直接,所以旋即,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对方说谎的可能性并不算小,还是暂时放下那男孩儿的事,静观其变的好。可是事情总是这样,越不愿去相信的,反而越是深信,他只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细想。 或许有些事情本就是不能深思的。 他闭了闭眼睛,平息了好一会儿,随后才走进门内。 那里面仍有好几个汉子在熬炼拳脚,不过就算偶有人抬头看见他往正堂去,也不管不问,至多也就是再多看几眼,因为流杀门中除了仇秋痕颇为清隽之外,倒很难见到商白这样出众的相貌。 直到虎三恕也瞧见了他。 “嘿,这几天得了那消息正没处找他,谁见今天就给送shàng én来?”他怪笑两声,扒开挡着他视线的几个汉子,往正堂方向走来,并先一步挡住对方进去的路。 商白正要去取仇秋痕要求的东西,本来不愿意和他对上,可现在避开明显不行,所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握剑的姿势:“做甚?” 虎三恕闻言便露出他招牌一样的嘿笑,搓了搓手道:“从牢里出来,舍得搭理人啦?” 然后也不待商白回答,自笑说:“我问了大哥,原来你真是狐妖,而且似乎血脉还很高,应是在天狐那个层次的?嘿!我们流杀门没得好看妹子,你说你既然是只狐狸,怎么不变个绝色美人儿出来,偏当个白面瓜?还有那小白蛇也是,他要是个女郎,那是怎么也轮不到去盘柱子的。” 说罢,他十分自然地就想将手往对方的肩上搭过去。商白当然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横剑挡住了他。 但虎三恕竟没有发怒,反而是收了手,嘿嘿地冲他笑。 示好。 他的心里微微一定,毕竟若真以力量对上虎三恕,他是弱势的一方。 也许虎三恕之所以如此,纯粹只是因为老刀把子的命令罢了,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是在示好。 他就这个话头继续道:“他是你玩伴吧?这么多天没见,怎么不问?” 那边商白闻言,却是心里暗惊,除了因为对方所说“狐妖”二字之外,还因为“小白蛇”。按着对方的意思看来今早所见的会儿将要被他剥麟取血的白蛇,就该是那周珩了。 这也不是全无可能,他知道周珩也算是和“蛇”有些关系。不过这也就是说,对方在之前被带走之时,就已经变了模样。 于是他不禁想起了这个世界里,与人间十分不同的奇异月光,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去想是否是这月光捣的鬼,让他变成了“狐妖”,让周珩变成了白蛇? 可惜他所知的信息还是太少,根本不能推知更多,而且仇秋痕要的东西他一个也没备好,于是他也不引起对方的好奇,只平平淡淡地回答道:“该问的不需我问,不该问的,问了也没用。” 虎三恕似乎果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等到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商白已经走进正堂。他想了想,摇头笑了两下,憨头憨脑的样子,又转去练功去了。 商白进了正堂,首先就看向那白蛇。 对方盘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样子仿佛比雕塑还难受些,它见了他,只能嘶嘶地冲他吐信,可即使只是这般,它也表现得十分勉强,令他感到奇怪。 而更令他奇怪的是,虽然听不懂那嘶嘶的蛇声,他的心里却能隐约地明白,它说的似乎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虎伥 这种直觉来得莫名其妙,商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确认它。不过很快的,他眉心处忽然感到一阵寒麻如针刺般的疼痛,之后就再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但是,仿佛是被他的神情鼓舞了一般,那白蛇的信子吐得更快。它说—— 那白蛇像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般,一双竖瞳渐渐泛起莹蓝色的微光。 可惜它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商白却只能感受到它那种极深的恐惧和愤怒了,这种感情像激烈的汛潮一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令他十分惊讶。但还没等他细想,一股极致的阴冷的气息,从他左袖里一闪而过,冻得他整条胳膊都随之一麻。 于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去管别的了,为何他能隐约明白它的意思,虎c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不能再想。 监视。 和他猜想的一样,只除了一点他没能想到,那就是即使仇秋痕不在他身旁,也能知道他的一言一行。 这不是人间的手段,也显然不可以用人间手段破解,既然对方有如此能力,那么之前那古怪男孩儿的事,对方就也该是知道的。 他不由又想,如果仇秋痕与那男孩儿之间有联系,那么,那男孩儿的言行就又有了新的c可以说通解释想到这里,他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仿佛只要重生一事并不存在,就一切安好似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商白的神色霎时变得轻松许多,他忍着寒气把那瓷瓶从袖中取出来,以剑气削落那白蛇的鳞片,割离它的血肉。 很快,那股极寒消退下去,恢复成正常的温度。 白蛇立时吃痛,大张其口,两枚弯而长的獠牙暴露出来,吐信不止—— 商白此时什么也听不出来,只以为它是吃痛而已,但他岂会因此心软,十三片蛇鳞二十八滴蛇血,分毫不会少了它的。 取罢蛇血和鳞片之后,也不管对方是否能撑得住一身伤,他转向那羊面鱼身的怪物。 从外形上可以看出,那就是‘羊面鲤’。 与周珩所化的白蛇不同,这羊面鲤看上去死气沉沉,若不是双目仍有光泽,简直和雕塑没有分别。而一旁仿若孔雀c为四柱之上唯一有华美尾翎的禽鸟,则更是不堪,羽色黯淡,已是垂死之相。 当然,商白只是暗暗把这些记下,并不深思,然后该拔毛的拔毛,该折尾的折尾,以便赶在子时之前,把东西都交到仇秋痕的手上。 但他不过刚收集好它们,身后,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仇秋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脸色冷如冻土。 他不言不语,袖子一晃,就收走了瓷瓶鳞片和羽毛。尔后,他的步伐仍然轻而缓慢,方向也不变,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商白而去。 一层幽蓝色的霜花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那寒霜像有生命一样,随着他的意志游走c流动,刚一寻到商白的位置,便自下而上汇成一股洪流将其裹挟起来,几乎只是一瞬间,就使之失去了意识。 这时,仇秋痕才停下来,目光阴冷地扫向白蛇,见此,白蛇不敢动弹,死死附在柱上。 “看来你也知道害怕。”他的语气冷漠而且轻淡。 “寒蛇的后代,还从没有这么没脑子的,幸得我发现得及时,若你敢坏了虎大的布局,这山河阵内的尸体,再加一具也不会怎样的” 说罢,他又挥动袖子,令商白身上的冰霜融化:“好了,真是狐性多疑,比前面几个更麻烦些。” 接着,他又一指点向那白蛇,令它眼中的生机和神采一下黯淡不少,随后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商白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环视四周,感到有些迷茫。 他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事情似的,但又因为实在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虽然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对这片路线很熟悉的样子,可是背面世界的那些道路之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全然陌生的而且,既然走过一遍,他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可为何现在他再回忆那些岔道,却只觉得自己从未去到过那里呢? 实在想不明白,他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那边,白蛇恹恹地盘着柱子,哪怕是转一下眼睛也勉强,但它努力地调整着视线,试图看清楚他的背影。 但它失败了。 一层灰暗的阴翳爬上它的双瞳,把最后一丝光芒也遮住,现在再看,它与其他几个柱子上的东西再没有什么区别,一动不动,如同死物。 这时,一道奇异的混沌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莫名地就出现了。 与这奇异画面同时出现的,是书生冷漠的声音:“长虫,我取你一半寿元,那另只小蛇传承的‘血脉遗卷’就作为交换,届时若那寒蛇寻来问起,莫说我占你因果” 于是它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虽然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怎么样。 或许是受传承记忆的影响,它的心境早已与曾经不大相同了,以至于在被抽走了一半寿元之后,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清醒地去面对这个后果。 他明白对方也忌惮关藏山的寒蛇先祖,不然别说是传承,另一半寿元他也别想留下。 这鬼地方实在太可怕了,他想。 也就是这个时候,忽然地,他脑海中的画面一换,突然显露出一个庞大的c遮天蔽日的影像。 他顿时呼吸为之一敛,因为他此时已无比清楚地明白,那是一道强者的虚影。 仇秋痕从不做多余的事。 在距离流杀门总坛不过十米远的一个小山洞中,他将今天的事情细细说与老刀把子听。 这其中包括了他用六耳符听到的东西,和给白蛇的传承,果然,对方听罢,点头笑道:“秋痕,你做得很好。” “云光城与那两个大能绝对有关了,而且这样看来,现在的肖业,就是那老丈已死的儿子也不知是那两个中哪一位帮他夺舍,不过狐狸杀了他,这因果结得太大,得想办法解了,不然用起来麻烦。” 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无奈:“那两位的局设得太大,发一动而牵全身,实比我先前想的还要麻烦。云乡村的那小子我明天亲自去一趟,看看便知。” “至于那小蛇,它得了传承,性子再变一变,想必就不会轻易帮着狐狸了,这样等道天宗的人过来,三儿心心念念的新伥就能到手一举两得,秋痕,如今你比起六年前,行事又周到不少。” 仇秋痕还没有答话,虎三恕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却似乎是嫌弃他两个说话不痛快一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然后他伸出厚舌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嘿笑的神情。 “大哥,要不你把那狐狸让给我吧”他凑过去,“你看,你本就比我厉害,后来添了书生就更了不得。狐狸剑使得好,聪明,也有趣得很,倒不如我来?” 老刀把子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虎三恕也笑,嘿嘿地,又像是憨傻敦厚,又像是思巧善诈。 仇秋痕见怪不怪,他也不打扰,只是退到阴影中,想自己伪造的记忆有没有问题,那狐狸崽子会不会怀疑。 毕竟他并不算多了解对方,而且,狐狸没有虎三恕那样明显的性格弱点,像落井下石c口头占利这样的低级趣味更是没有,除了还不如别的老狐狸会ěi zhuāng之外,在心智上的确要胜过其他人。 不过,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他想。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处理好狐狸崽子的心态,尽快使对方融入这里,为虎大所用。 就像处理小蛇一样。 正堂。 山河四柱大阵上,白蛇的竖瞳中,阴翳尽数褪去,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来。 血脉遗卷使他明白了很多东西。 寒蛇先祖记忆中的那些大能们,那些几十万丈妖身顶天立地的存在,在血脉中凝留下撼动心神的影像。 正如话本中描写的那样,摘星拿月轻随手,平山摄海是无心,这种已不是言语可以实说出来的强大,动辄令河川改道c山岳崩摧。 那是真正的一言既出,而万法相随。 即使身处那画面之外,即使并不能切实靠近那些伟大的存在,即使那些锐意的眼神连余光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周珩依然可以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稚弱。 他甚至不如一只蝼蚁,因为蝼蚁之小,尚可以令其在掌击c拳击之下存活,除非捏住,死活犹是未知。而他空有丈长之躯,面对如此伟力却断没有存活的余地于是紧接着的c无法遏制的那种震撼和神往淹没了他,催逼他做出选择,做出改变。 或许他早已不是市井小二,亦不是人间殿下,他甚至可以不是周珩。 ——寒蛇后代,血脉显贵,哪里是人间帝王子孙可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结盟 且先不提那白蛇如何。 商白离开正堂之后,便往流杀门更内里去了,他得熟悉一下这里,毕竟今天他才从“牢”里出来,对流杀门内部并没有任何具体的认知。 与外围不同,这里这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只有从山边吹来的风声。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仇秋痕说过,流杀门有六百多个门众。不过趁着无人打扰,他得以将四周景物记下,同时整理思路。 他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从早上被带出“牢房”,重剑c轻剑测“血脉”,然后到云光城,到云乡村,再到正堂。 前面都没有差错,只有从云乡村到正堂这一段,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记忆”里他经过云乡村,遇见那古怪的男孩儿后,居然轻车熟路地就回到了这里,可是实际上他应该是不清楚路的。除此之外,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男孩儿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可为什么刚才再回想时,他潜意识地就认为对方说的是真的呢? 这是不可能的。 任何从层夜宫中出来的人,都不会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就相信什么,怀疑,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的态度,何况是他。 他眉头一蹙,再次回想,可即使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仍然没有找到一个足够令他确信那男孩儿是重生之人的证据,所以他越想越奇怪,越想越疑惑,最后,他转身又回到正堂。 正堂空无一人,白蛇c羊面鲤c龙雀,还有鹰风等等!他为什么知道那只鸟是鹰风?仇秋痕并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他的眼神阴沉下来,将这些雕塑一般的东西仔细看过。 这一看之下,他将目光锁定在那白蛇,“记忆”中,对方正是周珩。 周珩的神态似乎与他印象中的不同,与他早上见过的也不同,甚至也不是在他“记忆”中被他剥鳞取血后的样子,这让他心中生出某种猜测。 为了印证这种猜测,他走近它,手中轻剑一转,深深刺入它的皮肉之中。 白蛇吃痛,却根本没有别的动作,既没有像他记忆中那样狂躁c痛苦地张开嘴巴露出獠牙,也没有像他预测的那样愤怒地扭动。从它一金一碧的异色竖瞳之中,他甚至能够看出忍耐的意味。 忍耐 商白看着它,终于完全确认了。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能够做到这一切c而且最可能去做的还有谁呢? 仇秋痕。 然后再想一想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已经有那样莫测的c可以篡改记忆的能力,为什么偏偏只更改这段?如果自己也拥有这种能力,会在什么情况下用?而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在回答为什么放火之后,要杀掉看见他动手的人一样简单。 灭口。 是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仇秋痕万万不会想到,他耗费一张入梦符c设置得没有什么问题的“新记忆”,竟然会败在一个路线个名字个变化心态上。 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多疑到这个地步,也不会想到其实对方其实根本就是另一世界的人,从来不是他认为的“山精野怪”,不然,他绝不会在这样明显的地方出错的。 不过,世上之事,本来就没有如果。 周珩盘在柱子上,任伤口继续流血,他知道寒蛇恢复能力极为出众,不过再一会儿就能结痂。 这一次,他没有因商白进来而生出找到依附的喜悦,只是疑惑,对方为什么会折返回来给他一剑,然后又莫名其妙离开? 但他没有贸然出声。 经过又一次传承的洗礼,他知道的东西更多,学会的也更多,所以他明白要做什么事情最应该依靠的自己,也明白做某些事的时候,要看准时机,隔绝其他人的窥视。 不然结果就会像之前一样,一半寿元,就是教训。 这个地方内部结构稳定,对外似乎也有些门道,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处境来说,绝没有独自逃脱的可能。 必须结盟。 那个人,不,那只狐妖,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也懂得了一点,想要结盟,恳求是不行的,利害关系c利益得失,必须摆在明面上来,否则绝对打动不了那狐妖。由于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血脉传承,他也不敢胡乱编造,只得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套完整的说辞。 害在哪里?对方的血脉,尊贵程度绝对在他之上,他不相信那两只虎精没有打过这里头的主意。 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潜意识里的渴望,一种本能的吞噬渴望,仿佛只要能够吸食对方的血液,就能够得来一次生命本质的升华。 这里的六百多只伥鬼,那个灵根后期实力的书生,甚至连那两只妖将以上实力的虎精,都不能带给他那样的感觉。虽然他们的修为都远胜于他,但他的精神却不为实力上的压制,而出现这样不能自已的激烈动荡,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血脉的力量。 不过在摆事实之前,他得确认对方的血脉。那么,与寒蛇之血相对的c互补的,最令寒蛇渴望的狐血是什么呢? 在他的传承记忆中,只有三种。 道生c龙应c涂尽。 其中,道生天狐以智胜,性疑且谨慎,龙应天狐以魅胜,性淫且喜刑于人,涂尽天狐以力胜,性邪且好战。上古时期,此三类狐种只以龙应为宫史所载,魅惑帝尊,为祸苍生,仿若人间的妲己之类。 他可以肯定对方不是龙应,那么,dá àn就在道生和涂尽之间了。 周珩猜测一番,最后确定在道生天狐上,因为假若是涂尽血脉,那便是好战好胜至极,若是战败被关进牢里,断不会这样态度地出来。 那么利又在哪里? 这太明显了,在自由的基础上去合作反咬走一些好处,就已经是最大的y一u hu一。 至于怎么说寒蛇一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叫做“凝冰”。 在他的传承记忆里,饲养寒蛇,是修士除了天材地宝之外,唯一以外力摄取帝流浆的方法。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能制出什么帝流浆,但使月华凝露,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只待月出之后,引之成字,效与其前就是。 只不过他不会想到,堂外还有一个想要结盟的,已经等在了路上,所以商白走出正堂没有多久,就遇上了虎三恕。 对方朝他咧嘴嘿笑一声:“正找你呢,怎么,去看那小白蛇了?它被锁在那山河柱上,受阵法限制,怕是不能回应你了。”说罢,他又笑道:“走,带你去看看我们后山,挑个好地方修炼,那儿的月华到的比别处多些。” 山河柱?又是一个新词。 想起“测灵”c“练气”c“血脉”商白心中不由对这些“常识”,生出一种更加迫切的需求欲,因为他隐约地认识到,有了这些知识,他也就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可是,问虎三恕么?贸然暴露自己的底细? 这又显得太不明智了。 虎三恕见他没动,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有所猜想,便凑过头来,挤眉弄眼c神神秘秘地半掩着嘴:“想放它出来?” 闻言,商白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虎三恕便像是证实了什么似的,正了正身子,继续道:“虽然那山河阵按说只有大哥以血为引,方可启用,不过我与他血质完全相同,要是想放个谁出来,那也很简单。” 他说到这里,睃了一眼对方的表情,但因为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不过,唯一的不好就是这么一来,你就只能跟着我啦,不然他一生气,你就得倒霉了。” “我这么做,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和大哥的事情说来复杂,并不是你这样血脉显贵的狐妖能理解的。总之跟着我,也不是没有好处,这流杀门内部的一切构架,对外的一切信息,我都不会瞒着你。” 说罢,他嘿嘿地笑了笑,只不过这时再瞧来,却颇有些阴翳的味道。 “怎么样?你是狐妖,狐狸都聪明,你老实说,你不想知道么?而且还能救出你的同伴,一举多得,你确定不想试试么?” 商白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然后道:“不。” “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他将自己在九门所悟又轻c又淡地说出来,“既然想要合作,就必须拿出诚意来,比如——” “你真正的目的。” 虎三恕目光一沉,盯了他好久,然后竟是一笑:“这可不行,说这一件事,就得扯出好多其他的东西,那我可太亏了。” “作为交换,”商白垂下眼睑,双目更显得狭长,“你可以提三个要求。” “成交。”对方想了一想,咧嘴笑开,“走吧,去后山。书生肯定在用他那些破纸偷听我们说话,嘿嘿,还真是不能不理他。”说罢,他一跃而起,跳入远处的山道中。 商白紧随其后。 远方,天正黄昏,少云霞。这暗示着今夜的月华可能会更多一些,同样,也意味着今夜不眠者的行列中,又多加了两个名字。 后山更深处,粼粼渡月湖。虎三恕布下一个简单的幻像结界,和商白相对而坐。 “就从我小时候开始说起罢。”他看向一旁的湖水,脸上笑容一收,便与之前看起来大不相同。 “我爹娘都是虎妖,娘没名字,老爹叫她虎娘,以后也就叫虎娘。” 商白没有出言打扰。 那边,虎三恕回想了一下,道:“她怀胎二十八月生了我,给我取名阿虎,可没想到才过去三年半,我就给一只鹰妖抓走当储备粮去了。” “不久之前,我爹到这附近,对,就是云乡村里,抓了个男孩儿准备带回去吃。都是我说缺个玩伴,人类好玩,才没有杀他,又过了不久,就养着他,当个消遣。” “可就在我被抓走那天晚上,一切都改变得彻底”虎三恕说到这里,又嘿笑了一下。 “爹娘赶来救我,却是从那鹰妖嘴里,哦,忘了说,”他抹了把脸,“那家伙名叫鹰风,早被挂在山河柱上,现已被折磨死了。” “当时,我差点被咬死。” “爹去杀他,娘赶紧救我。可是,我伤得太重,被咬去好大一块肉,以她的修为,帮我止血还行,可生肉却是妄想。” “这时,她想起了那个人类男孩儿。” 虎三恕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然后才闷声道:“你知道双生契约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契约 商白自是不清楚的,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对方便当他是知道的了,笑了一下,摇头道:“对,这个时候,只有双生契约,才能救我的命。” “双方各出一半血脉,从此命运相连,寿命相合,气数相缠。想必你是不会明白,像我这样普通虎妖的血脉,再掺进一半人血会怎样。”说到这里,他握紧了侧放在两边的双手。 “半妖,这之后,我变成了一只半妖。” “人得妖血,是天大的造化,而妖得人血,却是噩梦c是灾劫!他得了我一半血脉,形貌变化后,不论是气力c天赋都有极大的增长,宛如再造而我则失去了化形的机会,如无意外,永远都是虎形。” 他低下头道:“爹开始器重他,娘也更加关注他,至于对我,除了最开始的愧疚之外,渐渐的,就越来越冷漠。” “到了后来,他们不仅认他是儿子不说,甚至,要我认他当大哥” 虎三恕越说下去,双拳就越握得紧,他的语气也随之加快,道:“我那时还幼稚,怒就是怒,笑就是笑,什么都表现得明明白白,自然大发脾气,可是他只是轻轻说了几句维护我的话,又做了几个表情,爹娘就偏向他那边去了。” “我最厌恶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扑上去,想咬断他的脖子,没想到这正合他意,让他有机会露出为难c愧疚的表情。” “他一掌将我打得半死,接着,又假装自责,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叫爹娘更加不待见我之前的作为,最后,爹竟对我说:‘不当虎二那就做虎三去!半点不知事!倒不如再加个恕字,好叫你天天记着,能像虎大一样,心胸宽广些!’或许现在看来,那并没有什么,可我那时年幼,听了这话,简直不可置信” “那一刻,我心里尽是屈辱和憎恨,对他更是厌恶到了极点,甚至做梦都在想着,该怎样报复他,怎么才能撕烂他那副嘴脸,让爹娘都看到他的真面目。”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手段太多,根本不是我可以应付的,我意识到,假若继续这样与他做对,事情只会被越弄越糟。”他抬起头,“所以我学会了开始收敛性子,并开始学着ěi zhuāng” 听到这里,商白暗道自己果然猜想的没错。 这种在人间可以说是被看烂了的故事,放在这个世界,也是同样的狗血。 ——兄弟阋墙。 虽然因为在这个故事里,还有许多背面世界所特有的东西,就譬如“双生契约”c“半妖”之类,他迫切想要理解的语句,所以与他所猜测的又有细微的不同,但总的来说,是换汤不换药的。 不过他仍然没有出言打扰,因为现在,这个故事关系到他能否从目前的处境中脱身,至少单凭他个人,是绝无可能应对仇秋痕那些手段的。 他继续听下去。 只见虎三恕痴痴地笑了一阵,松开拳头,抱住脑袋,道:“可惜即使我学会了也没用,爹娘还是偏向他,而当他再次突破一个境界c终于能够在八十招之内胜过他们之后——” 他声音发飘,略带一些颤抖:“我爹c我娘,包括我自己,就都被他杀了。” “对,就是这样,包括我。” “可惜他不知道,双生契约意味着什么。”他一双圆目中瞳孔缩紧如针,仿佛想起了极为可怕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众所周知,每一只妖都有与人契约的能力。普通的契约不限次数,唯有双生之契,一生仅有一次,且只出有垂死之时才会出现,因为这相当于捆绑寿命c气数以及血脉,只要一方不死,另一方就绝不会死,除非其中一方用了洗血换脉的手段,否则这种契约就永远存在” “于是,我就在规则的维护下,保住了性命。” “我那时心如死灰,根本不想睁开眼睛,直到我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说——‘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你们万想不到有今天吧!居然会死在当初的食物c小玩具手上!你,你,还有你,你们一家子畜生,杀我父母,屠我村人,还令我变成这样人不人c虎不虎的怪物,哈哈哈哈!早该有今天!早该有今天!’” 虎三恕的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悲伤,语气也一会儿愤恨一会儿平淡,这种似疯似傻的模样,令人悚然。 “我听到这样的话我几乎按捺不住要跳起来把他撕个粉碎,挫骨扬灰!可我知道,若我这样做了,便与作死无异。” “他城府极深,若是知道这样杀不了我,就一定会另寻办法,而在他找到办法之前,我必将承受无比痛苦的折磨我不懂,他们虽不生他,却养他,哪一点东西也没少了他而且他本来是要被吃掉的!为什么他不感念这死里得生的情分,为什么他不感念这一半妖血的机缘!” “我一遍c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要想杀他,就必须忍耐!” 商白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故事吸引,这句“忍耐”里饱含的痛苦和绝望,终于令他感同身受,仿佛再次回到九门那个死里求生的夜晚,经受那种地狱一般的折磨。 月光就在这时悄然而至,清清皎皎,落在他们身上。 虎三恕继续道:“为此,我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了达到目的,我假装自己失去了一切记忆c心智残缺,并且极为依赖他,为此,我又死了三次。” 死亡。 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想到这,商白不由又想起了那些刑罚,它们似乎每一个都比死亡更恐怖一些,但又应该不如真正的死亡那么绝望。 死上四次该是什么样的经历?他不能得知,也无法切实想象。 “他终于确定他杀不死我,只得放弃。”虎三恕渐渐平静下来,声音放慢,道:“但我紧跟着他,不管他做什么也绝不离开他半步,永远听话,并且压制住修为,表示自己对他半点威胁也构不成,甚至当他的坐骑如此半年之后,他总算相信我是真傻,且真的失忆了。” “他回到云乡村,这个村子没有空着,而是住进了一些外来的人。我本以为他会住在那里,但他没有。他显得很痛苦,很意外,最后,又跑回了山上。” “回去之后,他就不停地修炼,甚至还拉着我一起,我为了保持自己目前的状况,表现得极为笨拙,为此招来他的毒打,我由此知道,他是要使用神通幻术来变出正常的人类样貌,而且也要我能够变幻了。” “妖本就与人不同,而半妖,则更加特殊。”虎三恕顿了顿,站起来,看向夜幕下的明月。 “虽然一开始,除开佛修,大家都是先开启紫府神门,得到其中灵种,然后练气养灵。但练气大圆满后,人是种灵于紫府中的息壤,待灵根渐发,最后得收道果,妖是化灵种为内丹,刻万般道行于其上,而半妖,却是自丹田升起一道灵台这灵台既不能结道果,也不能刻道其上,唯一的用处,就是储蓄灵气,化为灵力滋养身体。” “纯血要变换人形,只要有妖兵修为后化形即可,但半血却没有化形一说,任何血脉混杂的妖,都没有真正的人形,受人类和纯血共同的歧视,身份最低贱,被猎杀,被剥皮剔骨更糟糕的是,他们只有在成为妖将之后,才能幻化外形。所以双生契约也是最残酷的选择,对于没有任何势力的山野小妖来说,这意味着从今以后将活在人与妖的对立面。” 月华化成丝线,缠绕在虎三恕左右,他继续道:“但凡事都有相对,出身好的纯血,即使选择了双生契约,也有选择的余地。那些天材地宝,或者某些上古大术,可以助他们洗去一半血脉。很显然,我并不在此列。” “由于我身形是虎,练气本就不如他人身的快,何况是故意压制,半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增长。所以他令我转去修体,于是,在我练体九转后,终于也能够幻化人形。这时,他便令我幻作人样下山,混入集市c村庄,大肆吞食人类,将他们转化为伥鬼” “人类中亦有强者,哪怕只是小城。” “我每次最多能转化三只伥鬼,但这些鬼都是普通人,转化后大多连神智都不完整,这让他极为不满,最后,他开始自己转化,由于怕被大能发现惹来杀身之祸,便建立了最开始的流杀门,ěi zhuāng成山匪。”虎三恕说罢,嘲讽地一笑,“他明明已经放下自己作为人的底线,开始亲自转化伥鬼,却仍然憎恨妖类,若我不时刻ěi zhuāng着”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我那几只伥,早就被他供给了道天宗,身边的所有手下,都是他的眼线” 商白听得入神。 这些故事间接地告诉了他许多信息,他不由联想起来。 首先是双生契约。 其神奇之处毋庸置疑,而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人得妖血,资质大幅提升c形貌改变,如同再造”这句。 这让他想起自己从九门逃出来的那一天,所有的损伤都愈合,面貌和身体都改变,而之后习武练剑,更是进境神速。 这背面世界的人都说他是狐妖。 可明明他一直都是人类,唯一能与狐狸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曾经养过的那只双尾的白狐。 这么一想,好像一切的改变,还真都是从遇到那白狐开始的,难道是因为这契约不,不对,因为那白狐除了尾巴处略有不同之外,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是来自背面世界。 也是可惜,他离开的时候把一切都抛到脑后,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只想着既然它没有跟来,那便不用去管,此时,早就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那边,虎三恕转过身来:“九转大圆满,是我压制了六年的修为,若是突破,我便是妖王实力,可惜比起虎大来说,还是差了一个大境界。” “我根本没有办法达到我的目的,尤其是,在他手上多出来一个仇秋痕以后”他嗤笑一声,“那也是个杀父弑母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合作 “他刚来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异常。”虎三恕看向另外一边,顺着他的目光过去,依稀可见一个被林木遮掩着的山穴。 “只不过由于他是唯一的c意愿前来投奔的人类,而且恰好与道天宗的修士有些关系,虎大才没有吃他,而是威胁一番,让他三天之内与云光城城主搭上关系,以此来证明自己有价值。” 虎三恕收回目光,道:“那城主的祖先曾是道天宗的修士,城门上的牌匾正是其所传,但凡有妖类进去,就会发出金芒,警示城内之人。所以,对于流杀门来说,仇秋痕的存在不可或缺,他不仅联通了我们与云光城的关系,也借机让流杀门也搭上道天宗,处理好各处的利益关系,让流杀门彻底在这里站稳跟脚。” “我们从肖谨那里得到新的伥鬼。早些时候他仇家很多,为我们ti g一ng了不少好货,那些人一般都会被虎大的伥鬼围起来c撵进山里,而仇秋痕会负责把他们处理了,有时候,甚至会做成那云光城中新兴吃食的花样,再给虎大送去” “一开始,流杀门收入的残品伥鬼很多,倒是可以满足与道天宗的交易要求,但是后来,肖谨那边的g一ng yg少了,我们不得不支出一些灵智完全,除了没有肉身,完全和活人无异的伥鬼。” “仇秋痕为了补好这个l一u d一ng,一边给道天宗ti g一ng新的好处,比如人脉c符隶c丹药,一边与别人取得合作,以便能有新的伥鬼。所以那之后,云乡村也与道天宗c流杀门有了联系,那卖水的老头,也是其他合作的一环就这样,流杀门渐渐稳定下来,终于将门众发展到六百二十三位。” “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是真正重要的,仇秋痕带来的最大的改变,是转元阵!他就像是一个道天宗内部弟子,不仅会制符炼丹,还懂得各种阵法而这换元阵,正是转换血脉的方法之一。”他说罢,目光抬起,盯住商白,“只要这换元阵布好,只要他成功” 他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在此阵复杂,需要山河四柱阵为引,轻易不得使用,且其上之物血脉越高c生机越小才有可能成功,虎大试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洗去血脉?哈哈哈!我由此明白,对我,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杀意!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破开双生契约的规则,一定要除掉我!这样他才安心快意!” “以前山河阵不完善,虽有龙雀和羊面鲤这样的天地异种,但失败的可能很大,而现在,当寒蛇后代也被挂上去后,我明白自己绝不能再等待了” 虎三恕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深深呼出一口气,等待对方的回应。 商白没有立刻回答合作还是不合作。 虽然对方的话他已经相信了一半,终于彻底明悟这流杀门真正的内部构架,也终于想通为什么早间去到云光城时,那牌匾会有异动c为什么仇秋痕要说那一句“麻烦”,以及为什么答应让那城主儿子进道天宗后,仇秋痕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但他仍然保留一贯的怀疑态度,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说句句属实?” “证明?除了与我结盟,你还能有其他选择不成?他们已经用山河阵确认了你的血脉层次,等到仇秋痕推测出你到底是哪个狐种,背后有没有势力,接下来,就该是你上不上山河柱的问题了。”对方嗤笑着,但还是解除了幻形。 一只白额斑皮大虎霎时间出现在他眼前。 直到这时,商白才彻底确认下来,随后他问道:“所以目前虎大只是先稳住我,让仇秋痕观察我c监视我,等到确定之后,再按个名头,让我去那柱子上?那不是已经满了么?” 听他这么说,虎三恕就知道他是同意合作了,于是他重新幻形坐下:“不,已经确定了。” 商白一怔,随后立刻猜到了可能的原因。 经过云乡村的时候,仇秋痕回答他那句无意中问出来的话时,曾讽他半点常识没有。 是否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底细?若真是这样 虎三恕继续道:“不止是确定,而且后续也敲定好了。至于那山河柱,相比寒蛇c龙雀c羊面鲤来说,鹰风血脉一般,肯定是要换的等等,那是什么?”他凝目看向商白身后。 商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才注意到,深色的土地上,一排透亮的c淡银色的小字。 合在一起就是—— “是那蛇。”他看向虎三恕。 对方扯开嘴嘿然地一笑,配上他这时幽深的眼神看来,显得尤其阴邪:“小蛇也想要结盟?难为他想出这样的办法,只是若没有我这阵法,他再如何隐秘行事,也得被仇秋痕看到。” 说罢,虎三恕走近一些:“先看看他怎么说。” ——想必那周珩万万不会料到,他本来费了好长时间c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才辨出对方的大概位置,然后又花了好大力气才凝出月露小字,自以为十分隐秘的手段,其实在仇秋痕面前,仍然是无效的。 但不论如何,现在他达到了目的,瞒过仇秋痕,让商白看到了他的话。 虎三恕看罢冷笑一声:“他倒真会猜,我现在没有一只自己的伥鬼,只能等着再过半月后,道天宗的人下来届时你会被派出去应对,他们已经选好了你的对手,一个整整越你三个大境界的女人你必死无疑,之后,他们就直接拿你的身体启阵,灵魂转化成伥鬼,真正成为他的剑侍。” “至于许诺我的伥鬼呵,等到他成功以后就是我的死期,若不是他真以为我毫无心机,又全心信任他,怕我打乱他布局,恐怕还懒得在我面前说什么‘新伥’之类的话” “所以我得知消息之后,就假装不耐他们筹谋,过来这边练拳,实际却是等你回来。但同时因为我不得不一直ěi zhuāng着,所以只能引你去正堂看那白蛇,等你弄完仇秋痕要的东西后,再以安置你住处的名头,与你说道”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 随后他道:“而且,既然虎大说以后你会是‘兄弟’,我此时转换态度些与你示好,也说得过去,至少等那些眼线汇报过去时,他不会起疑。我之所以能够有机会对你讲这些,说起来,也全是多亏了仇秋痕此阵名为‘半尺隔’,是道天宗的修士都会用的术,意为若非是在半尺内进行探查,那么修为相差在两个大境界之内的人,就绝不会发现不对。我只偷学来一些门道,按这个说法,只能叫做‘一丈开’。” “不过,这也足够了。”他说罢,又看向那些字,它们渐渐维持不住形态,最后又化为月光,消失不见。 商白没有别的动作,他只是再次意识到这里与人间的巨大不同。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流杀门,这其中隐藏着的的门道就如此之深,一个简简单单的行为,竟都要考虑到如此周全。而人间却完全不用随时随地如此如此计较,因为算得上有脑子的高手,并没有那么多。 虎三恕低低叹了一声:“结盟罢,多一个反抗的,也就多一点胜算,至少寒蛇的天赋能力,能够助你修练得快些。” “我教你画这阵法,你寻个时间去告诉他这些明天,我寻个由头和你对招,你是走剑修的路子,可以借此磨练剑法。” 他思索一阵,斟酌道:“我不知你修炼的什么功法,但从你练气十层c刚可以化形的境界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前期就能看出好处的东西。不过既然你还没有练出内丹来,就可以先修仇秋痕那部《寒冰地狱真解》的前面几篇,并不影响这功法在种灵之前,于门内是公开的,趁着今夜月好,现在我就将口诀告诉你。” 商白的天赋当然没有话说,只用一次便全部记下,但令他惊讶的是,这口诀与他目前所修的《归元真解》有几处完全一样,最终目的都是将某种属性融入身体中。 这背面世界充斥着灵气,所修来的力量,就称为灵力,同样也是以精神意志截取到体内,让他做来,应该并不困难。 月华凝成光线,轻巧覆盖在他身上,涓涓细流一般,随着着他的呼吸散入他体内,虽然没有指引,也全部汇集到他心口处。 与虎三恕估测的不同,他根本没有“开灵”,而且也不是什么化形狐妖,很大可能上只是个得了妖血的人而已。这个世界所指的“紫府”究竟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不过在人间,这就是道士所说的眉心祖窍。 这时,他想起关藏元母曾说过,人间的神仙传说,的确就是背面世界的真事,又想起那块冰灵石内的寒气,全都往他眉心处涌去 于是试探的,他按照那口诀所说的方法观想,试图将这股月华引到眉心。 才过了一会儿。 那股无论他如何搬运内力也操控不了的光流,就乖顺地离开他的心口,往头上去了。 然后就和握住玉佩那时一样,只一瞬间,他就觉得眉心处被一股凉意一刺,一阵针砭一样的疼痛反馈回来,眼前又是一片皓银。 他忍住不动,待那银色渐渐褪去,一枚苍白的c上有墨绿色纹路的光团,出现在他“眼前”。 灵种? 没等他再仔细探查,筋脉登时大痛,原来却是他丹田处的内力异动,源源不断地c汛潮一般涌入眉心,锋锐的剑气倾相绞割,令他的脑中也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种疼痛,几乎可以比拟任何从身体上出现的痛苦的总和,虽然他意志远非常人所比,此时亦不能承受,拼尽全力,才没有昏厥过去。 他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万不能喊出来,否则那股心气出尽,昏迷之后,很可能就再也不能醒来了。 那虎三恕见他如此表现,也是大惊,这《寒冰地狱真解》按说与不与其他功法冲突,这狐妖,到底修的是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覆辙 好在这种程度的疼痛没有持续多久,再过片刻,就渐渐消失,随后,一股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微凉的气旋,缓缓游过他的筋脉,修复他体内的暗伤c隐患。 商白只觉得身上仿佛抛掉了什么重物,变得轻松起来,等到这种愉悦的感觉消失,他睁开眼睛。 却见虎三恕皱着眉,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所修功法与这《寒冰地狱真解》似有冲突,可为何现在看来,又好像没有什么问题罢了,你现在应是练气十二层。” “好生奇怪,这每一层划分的标准都不同,每突破一次所需增长的灵气都是之前所有层数的总和,到练气七层之后就再难一举突破多层了,何况是练气十层?” 这却是因为商白之前所修的《归元真解》了,虽然这功法与背面世界有些关联,可他却是在人间使来,所以截取的还是内力。内力虽在数量上大大超过练气时期所需的灵气总和,甚至能与灵根期大圆满之人相比,但在质量上却远不如灵气。 可以这么说,现在他每一丝灵力,都相当于由他之前一千内力精炼浓缩所得,如今再感应起来,自然是要胜过之前不少。 不过商白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虎三恕不再耽搁,在教会他这小阵的摆法之后,就准备离开,虽说这阵法可以幻出预想好的景象,但难保不会被别人察觉出破绽,毕竟出来太久,还是会惹来怀疑的。 只见他站起来,把嘴一咧,忽地就换了个表情,眼神c站姿稍改,通身气质登时一变,接着,他往前面再走了几步,将其中某一块石头踢开。 商白现在已经能够看出来,这石头的位置一变,阵也就破了。他再一看虎三恕,只见对方已经十分自然地嘿笑着回头:“你要喜欢这地方,那咱就定了,以后都是好兄弟,那从前的事儿嘛,嘿嘿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哈?” 端是一副市侩嘴脸。 若不是知道真相,商白完全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不对,放在从前他只会无视这种“跳梁小丑”,不过现在明白这都是ěi zhuāng之后,他对这种手段又有了新的认知。 于是他也和之前的态度一样,什么表示也没有,闭目继续研究那《寒冰地狱真解》的练气篇口诀,同时将虎三恕话中的信息梳理一遍,以此来加深对镜面规则的理解。 一夜很快过去。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又似乎都没有变化。 也就是次日午时的样子,虎大从云乡村带回来一个小男孩儿。 这男孩儿怔怔的,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感。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铁牌子,上面似乎写了两个字。 但男孩儿并没有去看它写了什么,他只是抬起头,环视这里一圈,而且不知想到了哪些东西,他闭上双眼,神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这时,一道粲然金芒在他眉心处显现出来,烁然不定。 虎大看着他,脸带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身子,向着一旁的仇秋痕,指了指那男孩儿,笑道:“秋痕,你看看剑一在哪里,吩咐下去,让剑二和他一起修行。” 接着,他又看向另一边的男孩儿,笑容加深,语气仿佛哄婴儿一样亲和:“道天宗那些人满口仁义,全是假话,你这样好的资质他们都不收,以后有的亏吃。” 男孩儿不答话,再睁眼后,目光平静而深远。 虎大却竟是全不在意,继续道:“你是庚金灵种,天生的纯阳之体,当为剑修。习剑初期只要打好基础,未来不可限量,我们门内刚好有一个能教你的,你跟着他,便是做最坏的预测,也不会比去道天宗弱” 对方仍是沉默,但好歹有所回应,点了一下头。 那边,仇秋痕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自在,他紧紧抿着嘴唇,使了一枚“通眼符”,随后,便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画面中显示商白在修炼,这并不意外,他也并没有怎么在意。不过等他真正到了那边,发现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变化之后,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寒冰地狱真解》? 这功法在练气篇并没有什么优点,在他看来,这对于一个血脉甚高修为也不低的狐妖来说,没有转修的理由。 仇秋痕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疑惑,他的声音和面容都十分冷淡:“你我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场面话,我问你,能否教人习剑?” 商白自无不可。九门的剑术,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想学就能教,至于他自己悟出的东西么他还没那么慷慨,当然是考都不会考虑一下的。 得了回应,于是那边仇秋痕又道:“好,把函古重剑给他。然后”他扫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除了教剑外,你以后得时刻跟着我。” 对这个要求,商白自然也不能拒绝,除了因为实力问题之外,还因为按当时那纸上所写的话,他的确需要这么做。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周珩那边,就更难接触了,也不知他是要教谁不过想来对方的地位应该不低,如果可以加以利用的话,那就不成问题他的心思活络起来。 仇秋痕虽然有好些手段,但此时也不能得知他心中所想,吩咐完之后,就御风离开。 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那些时间来关注其他的细枝末节。 且只说虎大从云乡村中带回来的那男孩儿罢,也就是之前被选入道天宗的两个小娃娃中,小名叫柱二的那个。 对方身上的金芒虽然淡弱,却与之前两个大能中的一位同出一源,只这一点,就由不得他们不仔细了。流杀门现在已经被那因果线连上,如何在这其中保全自己的布局,同时保全虎大的计划,正是他目前必须要解决的两大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云光城的肖业那边是不可能再有所缓和的了,至少目前是这样,所以他们必须与这边一方建立因果关系。只有依附于两方大能中任意一个,才能保证不那么快就被炮灰,甚至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得到些好处。 ——希望他们没有站错队。 仇秋痕回到虎大身边,暗中打量那男孩儿。 从经验上来看,肖业明显是废柴一枚,心性也远不如这位,如无意外,应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 就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这种不安给了他极大的焦虑感,让他不由生出其他的打算,意图为自己留些后路。 “秋痕,”虎大见他来了,笑道,“让三儿领剑二去四处瞧瞧罢,三儿和云乡村的人最熟。” 仇秋痕没有异议,又探查虎三恕的位置,发现对方还在那山洞里没有出来,他心下不屑,道:“还在睡。不如就让剑一先和他多接触一下,等会儿再让虎三来?” 虎大并不意外,在他看来,虎三恕就是那个样子,于是他点了点头:“也好。” 他们都没有看见,那男孩儿将手中的铁牌翻过来,目光紧紧钉在那“剑二”两个字上,脸上的神情变化无定,一会儿是惆怅,一会儿是愤怒,但这些表情无一例外,都显得很痛苦。 他的确是应该感到痛苦的。 上辈子,他因为守孝错失时机,没有去到道天宗,是柱一去了,他机缘巧合之下进到流杀门中,成为一名剑侍,同样得入修行之道。但是两年后,天赋c心智c修为都不如他的柱一,却作为乾部震门弟子玄成到流杀门历练,而他只是一名剑侍不,说得实在一点,就是剑奴。 他是作为剑奴,拿来与对方历练的啊! 亲父的偏心,村人的误解明明这一世他发誓绝不重蹈覆辙,明明他已经先行一步,可为什么,仍然是进入流杀门中,再一次成为剑侍?! 剑二,剑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即使他没有因失意误入深林而迷路,即使他已经连夜走到了云光城,遇到了仙师,却还是被带回云乡村,还是被带入流杀门中?他重生以后到底改变了什么?除了更多一些不孝的指责,更多一些不理解之外,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他握紧铁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交集 这时,之前那本来在他眉心处闪烁着的金芒,不知何故变得越来越黯淡,最后竟渐渐隐去,不再显出了。 接着,男孩儿仿佛终于收敛好了情绪一般睁开眼睛,看着流杀门内那些熟悉的景物,渐渐松开了自己握得过紧的手。 此时此刻,他尚未察觉到“此世”细微的差异,譬如这次进入流杀门时,虎大的态度显得格外的温和,又譬如在云光城中,他所遇见的那位仙师的说辞异常刻薄,与他印象中道天宗长老的风格完全不同但是不论如何,他还是如同前世一样,成为了“剑二”,还是要向“剑一”学剑,一切似乎都还在“正轨”上,不受任何外力地朝着既定的那个结局前行。 或许命运本身就是极难以偏移的,他想。 可是,可是他该就此服输么? 不,不能。已经走到这一步,对不起别人就算了,难道他还要再辜负自己?要回答这个问题实在也很简单,不用再多想什么,他心中早已有了确定的dá àn。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眉心的金芒也重新出现,并渐渐耀眼夺目起来。 且不说纯阳金章的存在,让他实力大胜于前世这时,单只说重生本身,那就是一种造化了。至少他知道的秘密与旁人相比已经很多,他对修行的境界的体悟,甚至是在起步之初,就远非其他人可比。 虽然开局已定,可他又何必太过纠结此处,只要在接下来做得更好,想必一定还会有其它的出路,他就不信这样还不能改变未来的结局。 这一次,玄业,玄成,玄桐!杀他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虽然此世还是在流杀门中,可也没有人说他一定会输,他不信,上一世不行,这一世占尽先机还不行! 这么想着,他的心神也彻底安定下来,随后,在虎大安排下,跟着仇秋痕往后山去了。 不过现在再看到仇秋痕么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子恶意来。 ——此人看似是个不错的,实则两面三刀,可谓是忘恩负义c寡廉鲜耻之尤。前世就是这仇秋痕,在两方摇摆不定,虽身在流杀门中,暗地里却与道天宗有私。 恰好那次历练,道天宗弟子玄业,因在玄成,对,也就是柱一那里,得知了这个历练背后牵连甚广之事。他意图“伸张正义”,撺掇着玄成c玄桐甚至那个女人听他行事,要来个“将计就计”,而且不知为何竟然得到了道天宗内部长老的认同是以当日流杀门几乎毫无防备,就遭此大劫。 门内死伤无数,除了剑一是被人带走之外,只有仇秋痕一人,安然无恙地站到对面去 届时他才知道,原来对方与外部另有一层关系,正是如此里应外合,才有那样好的成效! 此人该怎么除?男孩儿的目光不禁一沉,随后又是一阵可惜,因为流杀门中,最不能动的又是仇秋痕。对方之于流杀门来说有多重要,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对此他深有体会,不论是云光城还是道天宗,若没有仇秋痕,这两处势力根本不可能与流杀门建立什么关系的,更别说现在这样,相互牵制c促进了。 所以当前要事还是提升实力。 若是他能将纯阳金章的前几三篇修成,届时,便是那女人出手,他也有自保之力但那有多难呢? 他心里十分清楚,两年内达到第三篇根本是痴人说梦,哪怕是重生一次,对于纯阳金章的解剑第一篇,他也还是似懂非懂。不过正好,剑一在此道上胜他不少此番也算是个好机会。 若能与之打好关系,想必再不济,也至少能助他将第一篇攻克 仇秋痕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将他带至商白面前后,也就准备离开。 在他离开之前,商白将重剑取下,交给男孩儿,随后就切入正题,这令仇秋痕有些意外,不过这不是坏事,他就没有多管,自去找虎三恕了。 除了因为今天的安排之外,还因为虎大的计划中,虎三恕是重要的一环虽然在他看来,这头惫懒又愚蠢的畜生,杀与不杀都无所谓,但既然虎大喜欢这种游戏,那他自是不能有异议的。 谁让对方手里正好有那两个人不,两只鬼呢? 那是他道心的瑕疵c永远的心魔,可惜若不是主动解除联系,伥鬼绝无可能脱离虎的掌控,哪怕是虎死了也一样。 这正是他放弃杀死虎大,而自愿听从调遣的根本原因。 且不提仇秋痕。 对于眼前这个男孩,商白是很有印象的,不仅是因为在云乡村中的那一番接触,更是因为之后在正堂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这个男孩儿的“重生”到底是真是假,尤其令他在意。 是天命还是人谋?虽然因为仇秋痕的暗示c自身心理方面的回避态度,现在他的揣测更偏向于“人谋”那边,但从对方熟练的握剑方式来看,似乎又不太像。 “剑有十二式。”但为了防着仇秋痕暗中监视,接下来他也不耽搁,将轻剑横过来,就要为对方依次演示一遍。 只见他一边抬手,一边解说道:“其中劈式化为刀势,刺式化为枪势,至于点c撩c崩c截c穿c挑c提c绞c扫,都与枪势殊途同归。最后一项是抹式,为匕c为刀皆可,三者同出一源。” 那边,剑二看着他起手快如霹雳,稳捷异常,行招时又另有优雅之处,宛若涌月游云,不由暗道一声“好”,举起重剑函古,意欲挥出此式。 他力气本就大,这剑对他来说,就如轻铁一般,是以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差只差在他身量不足,除了看起来颇为滑稽之外,还有动作与身体之间不协调的尴尬,这让他舞了一会儿,就只得停下了。 但反观商白此刻—— 动时如疾风,回时如簌雪,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可由他不为shā rénc而为演武地使来,只更显得他翰逸神飞,日月同弘,胜有仙君垂云展袖的风流之态。这种几近遗世独立的美采,令男孩儿不由看得痴怔了。 剑一的相貌是他两世所见中俊美之最,剑术c修为也是异出同辈青年,这样的人物说是心甘情愿做流杀门中人的剑侍,他绝不相信。 每个人都有故事,他知道。 剑一的那个故事很可能与他无缘,他也知道。 前世今生,他最好奇的就是剑一,可是一直无缘深交,反倒是对于仇秋痕c虎大的事情了解的更多一些。 而他对于剑一的性格也算比较清楚,对方太过于冷淡,对任何人是这样,对任何事也是这样。喜欢什么东西c厌恶什么东西,旁人根本看不出来,虽然那种淡静的心态,正是他所下意识模仿c学习的,但这也意味着他很难用其他手段与对方套上交情,只能如同前世一样,显露出极高的天赋,再慢慢接近了。 他心里打着盘算,举剑细观,意图记下全部的动作。 同样的,商白也有些打算,他在教剑的时候,就已想好了后续发展。只见他剑随身动,周围布落下银色剑影,一挑刺扫,都在十足的赏心悦目之外,更生出某种悍然森野之感。这种奇异的c世所罕有的剑术,令对方为之心神迷醉,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石头随着他的动作分落四处,渐渐地,已经能看出阵法的雏形。到了最后,他收手一扫,脚下的那块圆石向正东滚了三转,恰落在某个既定的位置。 “半尺隔”,阵成! 商白就势回身,挽剑于背,面向对方。 他有意重新还原当日从云乡村回到流杀门的真相,因而故意重新提起之前的事情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见面。” 剑二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在商白面前全不在意说破自己重生之事,此时听到这话,不知是感慨还是喜悦,竟道:“是的。”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而且如今我已确定,这是此世迄今为止发生的全部坏事中,最好的一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察觉 这娃娃生得稚嫩,用这样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话,看起来就颇有几分滑稽的意味,但商白却不能轻视之,他暗自掂了掂负在背后的乘光剑:“什么意思?” 剑二摇了摇头:“你不可能看不出来我是什么意思,想必那天回去时,就已经有所明悟了罢?这的确不是我第一次与你学剑,也不是我第一次见识你的剑,但你信与不信都没什么所谓,因为日后一切自有分晓。” 商白对这话不置可否,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会儿,将剑从背后横到胸前,道:“假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么” 话音未落,只见他将剑挥出,就势腾身,朝前袭跃而去,皓银剑芒画出一个浑然的半圆,剑气涌潮般将地上草木石块推碾开来,带起一道锋锐c冰冷的风影,倏然绞割开飞起的残叶碎草。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凌空滞上,仿佛凭御着这风与刃的交遇一般,旋摇不定,优雅得像是风中一片薄雪—— “这一剑叫什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这一招仍然让男孩儿感到无比的惊艳,就好像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舞剑,却仍然生出痴迷感一般。 虽然受限于实力,对方的剑,以他现在的眼光看来,的确不能像那女人一样令他感到绝望,但却仍能令他沉醉在其这种惊撼绝伦的凶雅之中,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道:“回风落叶!” 回风落叶!商白瞳孔微微一缩,他不是这背面世界中人,没有人可以推测出层夜宫的存在,也没有人可以猜出九门的剑招叫什么,到这时,他就应该明白一切了。 但心理上的抗拒,却让他还试图再挣扎一次。 于是他也不收势,就顺着力道,身子微倾,自空中侧旋而下。三道剑光交映连出,第一道斜向近地,清辉如洒,第二道轨迹稍改,裹挟着前一道平斩过去,第三道追住前面,剑气源源不绝,海浪一般铺伸c推横,带着一往无前之势,狠狠劈斩在近周合的林木上。只见那近有合抱粗的树身竟被这一剑斩半,岌岌欲倒,至于周围野木则更是不堪,皆是枝散叶洒之状。 在男孩儿的眼中,这如此惊谲独特的一剑,是何等的熟悉!这世间少有的c令他深深铭记着日夜练习着,却始终不能做到这样境界的一剑,令他心潮涌动,以至于不用商白问,他就自然扬声道:“云台三叠!” 那边,商白闻言,终于挽剑收立。 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不知道该是怎样的表情,他首先压下那种蠢蠢欲动的暴躁感,勉强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出剑的威效上。 他努力让自己去想,这才转修了《寒冰地狱真解》的练气前篇,如今他就能有如许之力,若让他这时再对上虎三恕的话,百招之内可杀他努力让自己去注意,这背面世界的功法比起人间武学,到底是怎样的厉害,这个世界的战力水平该是如何的高,有多少未知的存在,又有多危险但是,重生者! 不论怎样去转换,这三个大字好像山岳一样沉重c显眼!他无法回避,也无法抗拒! 想到这里,一道与这精进的喜悦相来的c被暂且压住的迷茫和惶然,就再也收控不住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纠杂在一起,不受控制地涌进他的脑中,令他压抑不住的胸口一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竟令他气血大乱,几乎不能遏制地让他口中尝到一股子腥甜气。 商白努力平息这种异常。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彻底证实,这男孩儿没有说谎,以至于全部的侥幸都被推翻c所有的抗拒也都失去了力量,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能将四处冲突涌动的气血抚平。 重生 他再次想起那个令人绝望的推测,九门的记忆如烟花一样大片大片炸开,将他的心神照出一个巨大的空白。 于是他深深皱起脸孔,目色渐深,仿佛沉淀出一团又一团痛苦的墨块,唇角边再也不能兜好口中含住的逆血,溢出一丝丝殷红。 剑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只是见他久久没有出声,有些疑惑,道:“师兄,看来你终于真正开始信我了,但既然是这样,难道你还没有任何想要问的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思改变命运,不在意为什么我会重生甚至也不要摆脱限制么?” 他说着说着,的情绪渐渐也变得奇怪起来:“你还是和前世一样,你们都和前世一样,一点改变都没有只有我,只有我再世之后,常痛恨自己不能抗争命数。我明明已经知道未来走向,却还是不得不在云乡村蹉跎时光,等待测灵。我明明已经知道那些人偏心c自私c愚昧,却还是只能承受,退避。我明明已经知道进入道天宗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被拉扯回原来的路线” “不论我如何改变,”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不论我如何做,好像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变你,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平淡,这样漠然,难道就连重生,也不能让你动容么!” 商白本没有心思回答他的。 但当他听见对方说“难道你不在意为什么我会重生”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求知欲就盖过了一切仿徨,让他得以喘息,得以清醒c平静下来。 他把握这一线清明,从那异常猛烈c前所未有的怪现象中找回了理智,这时,才注意到那简单的阵法早被他的剑招破去。 “我当然不想知道。”他心中升起一阵后惊,同时回过身,将剑转至旁侧,语调乍听起来,仿佛仍然没有过多的起伏。 “因为我更知道,有很多事现在都不能明白,而且也最好也都不要明白,等以后该知道的时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勉力压住自己最真实的意愿,这才能够说出接下来的下一句“自然就会知道”。 一面是强烈的渴求,一面是仇秋痕可能无处不在的监视,再加上心理的抗拒他的矛盾可想而知,但这一切,对方都不能从他的“平淡”中看出来。 男孩儿眉心的金芒闪耀起来,自言自语一般道:“不,不!我一定要改变什么,我一定要改变什么不然我不能再死一次,我不能” 他紧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就决然地睁开:“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不会害你,我只是必须这样做” 这男孩儿手腕一翻,函古的剑身转映出其黑沉沉的双眼,和眉心处大亮的金色光芒。 只见他握紧剑柄,稚嫩的脸上终于褪去了不同寻常的成熟,露出孩子的慌乱来。他吼道:“小心仇秋痕!至于其他的谁,你都不需要在意,未来他们都会死,没有谁真正对你产生什么威胁,除了仇秋痕!” “仇秋痕,只有仇秋痕!”他仿佛极为憎恶似的,声音再次拔高,“此人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极为出众。现在整个流杀门中的人物,或直接或间接,真说起来,哪个没有被他把握在手上?就是实力最高的老刀把子,也只是落得个养患伤己的下场” 商白大惊,但他顾忌着仇秋痕可能看着他一举一动,此时又没有机会再次布阵,只能紧紧握住剑柄——他的心脏一阵阵收缩,跳得越来越缓慢,同时他脑中不断冒出两个字 遭了。 实际上,他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虎大身侧,仇秋痕的脸色冷得带上了一丝扭曲的青灰。 很好,很好 若非他使了“六耳符”,他还不知道这因果一方竟是重生者,更不要说听到这样的话幸好那虎大并不知道,不然他多年的计划就要毁于一旦,对方再不可能与他履行承诺,将那两只老鬼给他熬炼灯油了! 该死的!这家伙几乎打乱了他全部的部署!若狐妖听到那些不,还好,狐狸比较聪明,知道有时候知道得多最要命可惜,他还得借那小鬼活命。 看来与肖业那边搭线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虎大在决定攀上这边因果线的时候,就收回了让他帮肖业进入道天宗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就得找个机会去道天宗,卖这个人情,至于怎么卖呵,那狐妖,之前不是正想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求变 他心下筹谋,计有所定,接着收了六耳符,便转而向虎大,道:“那边没什么动静了。” 对方轻缓地“嗯”了一声。 仇秋痕思量着要告知他哪些信息,最后,选择隐瞒了对方重生之事,继续道:“但这函古重剑相对小孩儿的身量来说还是太不平衡了,目前来说,我们门内最好的剑,并不适合他。” 虎大可没有他的本事,自然不知具体情况,只是眯着眼睛看过来,脸上温hé pg静,声调不紧不慢:“函古不行,那符剑呢?” “可以倒是可以,但制符剑的材料不够。”仇秋痕摇了摇头。 因为有意要创造一个去道天宗的机会,他又拿云光城城主说事,道:“肖谨那边,倒是得了点消息,说是道天宗与我们有往来的玄河子一派,弄来了玉髓花。这玉髓花若让寒蛇吃下,就能促其玉化,这样,从其身上剥取下来的鳞片,便能相当于精纯寒玉,最适合拿来制符剑。” “那小蛇实力太低,而且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一夜返祖,但血脉中终归掺了点人气,又没有经过专门的净灵手段,对更高等的妖血会有无法抵抗的本能渴求。如今有了玉髓花,他自己就能蜕皮进变,届时,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意有所指,虎大如何不明白?只心照不宣,示意对方继续。 “正好,因为之前出了肖业的事,剑一也没去成道天宗,不如这一次就带他去一趟,免得以后不清楚情况坏了我们的事”仇秋痕面色已然恢复成正常的冷淡。 接着,他嘴上假道:“刚才我令那狐狸授剑时,发现他对我生出了戒备之心,我猜想,这该是他本性多疑c不清楚我安排的缘故。虽说之后要杀他,但此时却更要稳住他。依我看来,在转化伥鬼之前,还需许他一些好处才是,否则之后他怕是会超出你我的掌控” 此话半真半假,显得十足可信,虎大不疑有他,在他看来,仇秋痕还没有欺骗他的动机:“依你看如何稳住?” “狐狸的血脉高,背后没有势力,连修行的常识都不清楚,想来应是山野之中化生的异种。他定然是十分需要这些常识的,而对我们来说,那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他这时才引出自己真实目的,“这买卖很划算,我亲自操作,确保没有变数,如何?” 对于这种事情,虎大没有异议:“就按你说的去。这样,看看三儿出来没有,先把因果的事安排了。” 闻言,仇秋痕微微弯腰,双手虚抱一下,做了个文士的半礼,唇边扯开的弧度,很好地隐藏在两侧垂置的发丝的阴影中。 “好。” 不说他如何操作带了商白离开,只说与此同时,正堂内,周珩的蛇瞳散发出莹蓝的光芒,正如仇秋痕所说一样,几乎被由身体的本能带来的某种激烈的情绪,胁迫得有些窒息。 血脉! 因为仇秋痕没有使用通眼符,而是用的六耳符,所以他不知道商白更多的状况,也不知道那“更高等”的狐血,此时此刻,正散发出幽幽的甜香,不受控制地缕缕地送进小蛇的鼻腔里。 渴望!灵魂的渴望几乎逼得周珩发疯,山河柱因他的挣扎而生出一阵紧绞的巨力,可是这一切都不如那种血脉间的强大吸引,更使他痛苦。 不得已的,他只能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东西。譬如前夜里,他引动月华凝露,顺着血脉的吸引力,寻到对方的位置,寻求结盟之事。 但即使是这样分散注意力,他的心神也为那股甜意所扰,甚至更加混乱起来,好在渐渐的,那股吸引力淡弱下去,令他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 正在这时,一个庞然的阴影笼罩住他。 周珩打起精神看过去。 逆光的黑影渐渐走近了些,那是一只,白额斑皮大虎,再一看,这虎的身上坐着一个阴阴沉沉的男孩儿。 虎精理智再次从本能中脱离出来些许,他嘶嘶吐信,勉力露出凶相。 但山河柱对他的束缚力太大,从对方深棕色的虎目中,他只看见自己的蛇身动也没动一下,连蛇信都吐得那么迟疑。 此时此刻出现在正堂的猛兽与男孩儿,正是虎三恕和剑二。 对于虎三恕来说,更重要的问题是,剑一到哪里去了?后山找不到他,而且现在看来,这里也没有。 仇秋痕走的时候,让他带剑二,对,就是那云乡村的柱二四处走走,多熟悉一下,他便想趁机叫上剑一,反正在他看来,柱二不过是个沉默孤僻的小孩,正好够他们去去正堂说事。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柱二见了他,还没有等他言语引导,就说要去正堂,更加奇怪的是,要求他化成虎形,载他过去想来是小孩儿的心性罢,而且反正对他没什么坏处,那只是个孩子,心中还想不到chéng rén要求半妖当坐骑的那种恶意。 虎三恕这么想着,忽然背上一轻。 却是那男孩儿下来,走近柱上寒蛇,语带凉薄:“周珩。” 他直直叫出对方的姓名,不在意虎三恕的疑惑,也不在意寒蛇的疑惑,又或者准确的说,他不在意此时在场的任何一位的疑惑,只继续道:“放心,距离这一度的历练只剩半个月,等道天宗的人一下来,你就会被利用干净,渣也不剩的。” 此言一出,正堂的安静中,仿佛又减少了一点呼吸的分量。 “你也不必有任何惊恐,因为两年后”不管他们如何想,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向虎三恕,目中的情绪沉沉浮浮。 “流杀门内,除了仇秋痕,面对的都是彻底的死亡。对,这个结局,想必你你比我还要清楚。” 男孩儿清楚地看见他们眼中的惊讶c犹疑,竟不由一笑,淡声道:“对,如诸位所见,我是重生者。” 穷则思变,对于剑一那边的同盟者,他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特殊之处。相比虎大和仇秋痕来说,这虎精和寒蛇,以及他扫了一眼另外两个柱子上装死的龙雀和羊面鲤,还是觉得与这一边站在一道更好些。 因为这些“同盟者”,几乎都是在走投无路的劣势下,别无选择地连在一起的,相比仇秋痕和虎大,要单纯得多。 而且,“别无选择”,他喜欢这个词。 这意味着他所求的改变,在这些妖的身上,会得到迅速的响应和体现。 虎三恕目中除了惊疑之外,渐起几丝杀意。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再单纯认为对方只是个性子孤僻的小孩儿了,对之要求自己化成虎形的事,也起了别的想法。不论如何不论如何,他决定再度幻形为人,聚力于身。 同时,为了杜绝仇秋痕办事之时仍用符术监视这边,他一边紧盯这男孩儿,一边咬指落血,画地成阵。 男孩儿当然体会得出这种剑拔弩张,但他只是十分自然地又转向寒蛇,继续说下去:“半月后,剑一就会与你同在这山河柱上,唯一不同的是,你是魂飞魄散,他是转为伥鬼再无自由。虎大一个念头就能定他的生死,而假若虎大死之前不放过他,那么,他就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永远困在流杀门这方寸之地。” “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何我主动来这儿,说这样的话。” 周珩竖瞳一缩,蛇信吞吐不止,心里虽然抗拒,实则却已经信了一半。 或许男孩儿听不懂他嘶嘶地是在说什么,但虎三恕懂,那是怀疑,恐惧,好奇,正如他此时一样。他双手成拳,筋骨如刃,杀念缠绕上去,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热意。 剑二退后几步,将这正堂中全部的存在都收进眼底,眉心处的金芒若隐若现。未来的全部同盟者都汇聚在一处,此时剑一的不在场,也算是种遗憾罢。 停止感慨,他切入正题:“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因为我亦有所求。” “两年后,我与你同死。”他看向虎三恕,平静地说着,“死法既不是柱上几位半月后的魂飞魄散,也不是结了双生契约这位两年后的‘返本归源’,我本能转世,但因为机缘所致,却是转而重生。”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既然重生,就不能继续再走老路,各位走到现在,都是因为虎大和仇秋痕不,准确的来说,或直接或间接,都是因为仇秋痕。我不想苟活此生,再等两年后屈死,所以——改变,必须改变。” “剑一,不应该沦为伥鬼c奴侍;寒蛇,不应该困为此阵;你,虎精,更不应该为了那虎大的气运做嫁衣!而柱子上的两位——我知道你们听得见,明知将死,却不求变么?!” 说到这里,这张稚嫩的脸孔上,多出来万不能作伪的决绝c激烈的情感,以至于显得有些狰狞:“此生开局未竟功计,再入此门,我只求能多制造些改变变则有新,新则有生我有心为谋,求生,fu ch一u!而我亦知,诸位所需同样如此,结盟,是最好的c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咬重唯一二字,目光无比黑沉,叫在场众位不得不去想,或许这小孩儿说的是真的。 但出于更深的原因,在他话音落下后,这里仍然一片缄默。 不愿相信,不得不相信但因为无法确切地证明,也因为最后那一线排斥,他们都沉默着。 迟疑。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好迟疑的!男孩儿死死咬住牙齿,若非单他一人绝无法达到反抗的目的,他又怎么会这样,不断将底牌示人!纯阳金章,是他最后的底线,莫非连这,也要全盘托出?! 他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表情变化莫定,但最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仿佛是重新收敛住了情绪,他又恢复到那种深沉的安静中。 “好罢,”他说,“那就等,等半月之后,一切自有定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道天 此时的正堂,就仿佛被沉重的铅云覆裹着,肃压得令人几乎透不过一丝气来。 剑二嘴边噙着笑,那笑不知是什么意味,又或者什么意味都有,随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也许是他刚才的那番话没有经过任何的铺垫,太过突兀,所以没有说动这些家伙,但他仔细想想,觉得结盟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别无选择,最后,只能赌了。 虎三恕望着男孩儿的背影沉吟一会儿,但不论是出于本心,还是顾忌可能的监视,在擦去阵法之后,他都选择了追上去,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根本容不得他半点含糊。 周珩盘在柱子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最后,他看向另两边柱上的羊面鲤和龙雀。 倒真沉得住气,他想。 就算那男孩儿说的都是假话,就算这背后有着可能的陷阱但那又怎么样呢?好好活着,就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到了现在,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情与他所想有些不同,譬如两只虎精并不是同气连枝的,譬如书生也许并不是顾忌他与寒蛇的关系,才没有杀他。如此一来,那书生给他传承时的说辞,倒像是哄骗他对自己的错误猜测,深信不疑一样。 这很可怕。 他绝无可能反抗这样力度的掌控,除了结盟。这种精微到了思想的拿捏,已再次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那边柱上,龙雀仍是一副垂死之相,他已经连最后一根尾翎都被折去,自尊和都被折辱到极限,心中早已无所谓生死。 麻木。 天狐视断尾为奇耻大辱,必将百倍报还,而龙雀比之天狐更加珍爱尾翎,这让他又如何再有脸面活着,何况从他的方向,正好能看见羊面鲤的正脸,对方目中的光泽不动,也仿若雕塑一般。 在他被挂上山河柱之前,这羊面鲤就已经存在了,若是真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也早就试过。结盟,不过是徒劳,反而还会招来更多镇压的手段,何其不智。 且作壁上观。 也就是在正堂诸妖心思各异的时候,那边,仇秋痕已经带着商白御风前行,来到距流杀门近千里的扶摇山,最后停在山巅一方巨石前面。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头顶的浅青色天空异样的低近,仿佛触手可及,而他们脚下的云气,则一半厚结成团块,一半吹卷缭绕成雾影。这些或清晰或朦胧c或静态或动态,等等截然不同的元素,都和谐而巧妙地交融在一处,让这里的每一寸景致,都拥有了令任何看到它的凡人屏住呼吸的能力。 然而商白并不在此例,这绮艳的c壮美的绝丽风光,在他眼中,甚至远远比不上他前方的巨石。 它高长近有百丈,突兀地立在那里,仿佛守卫着什么秘密。其上生长的青苔和野草,使它看上去像一个孤立的峰头,而最特别的是其稍微光滑一些的侧面,上有银钩铁划的字体。这些字须得商白退远一些,才能在侧面将其看完整,那是两句诗。 道天。 他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于是一切的平凡,都被这锋锐如刀剑的字眼变成了不平凡。 人间的盛景常有亦能常遇,可神仙洞府的传说却不能有亦不能遇,很难描述这种心情,尤其当他要进入时。那么,这无数凡人夙夜向往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让他等待多久,只见仇秋痕熟练地伸出手来,往巨石上一按,随后,仿佛拨云见月一样的,那石峰之下山土的两面,豁然页开,显出一条冗长的阶梯来。 这阶梯布着幽绿的青苔,只显出来一段,另外的,就隐在浓深的阴影中。 商白的目光久久不能从那阴影处移开,正有些出神时,却发现仇秋痕已经先一步往那阶梯处走去,背对着他道:“你还不下来?” 好像被惊醒一样,他抬眼四下看了一看,随后走上阶梯。但这一望之间,却又使他发现了什么,仿佛在远空之中,有一道龙蛇般的c在云气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的梯影似的,那是错觉么?他跟在仇秋痕后面,把疑惑放在心底。 但很快的,他就不疑惑了,因为走过浓黑的一长段阴影后,前方出现了光亮。这光亮越来越大,等他再转过一面,就发现那赫然是一个洞开的拱形,玉一般的白阶连在它下方,曲折延至远处不可见的云端。 直到这个时候,商白才体会到那两句诗的意思,他看着那凌空的c没有扶栏的阶梯,心中涌起一股向往。 仇秋痕没有说话,暗中掐使“一心符”,然后神情严肃地走上去。 道天宗的天梯既是区分弟子心性的工具,也是鉴别异常的警铃,这里不允许御剑c飞行,只有通过这天梯,才能安然过去,否则就是触动阵法,落得个葬身崖底的下场。 这意味着回宗的弟子c长老,往来的仙客c妖兽,一举一动都落在宗主虚衍君的眼底。 但凡有心魔者,回宗都会经由这天梯解决掉道心的破绽,若是天梯走完,还执迷不悟的,届时就会被及时“清理门户”。这个规矩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天梯上常常滞留某些为心魔所困的人。 他的心魔不可能轻易消除,为了过这天梯,他早有准备。虽然符隶难制,但该用就要用,而且过些时日要上交道天宗一些,他可以该趁机备些存货。说起来,若不是要制出“入梦符”只能靠运气,而且使用起来时间长c容易挣脱的话,他早就可以改了虎大的记忆,让对方将那两只老鬼交出来届时,又哪来的那么多心魔?不过这最后一张已经消耗在狐狸崽子的头上,而且虎大有所防备,得手的几率太低,稳妥起见,他还是继续走计划的好。 仇秋痕使了一心符,在旁人看来自是心思纯一,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商白由于转修了灵气,也受背面规则的影响后,道心的破绽恰好被重生者放大,此时心魔执念一点不比他浅。 事实上,商白从踏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了,在他的眼中,这万顷碧落离他越来越远,他周边的景致不断上升,天空c云海c山峦c树木c屋舍最后,他重重落在地上。 他犹疑不定,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停留在原地,四面打量。 在外人看来,他就停在那天梯的底层,表情冷漠,除了闲适地打量四周,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虚衍君的身侧站着两个妙龄女郎,其中一个好奇地看向鉴镜中映出的景象,讶然道:“爹爹,这人好生奇怪,那前一个人都走了,他却在看风景么?” 另外一个女郎含着笑,也看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掉了掉那鉴镜上的人影,将其放大。 于是这掺和了一半天狐血脉的青年就瞬间占满整个了这鉴镜,那张俊美绝伦的侧脸,立时就变成了特写,这种骤然的惊艳令那女郎脸色一白,低呼出声:“大公子?!” “什么大公子?”饶是再低声,先前那女郎也听得清楚,不由好奇起来,同时嬉笑道,“阿娘,九重天所有的公子里头,可没有一个长得和他一样好看的” 就是本来没有任何动作的虚衍君,也朝她看过来:“嗯?” 这女郎压下震惊,道:“虚衍,你也看看,他,他是不是楼影是不是是不是他?” 虚衍君这才仔细看去,这一看,才发现对方竟是陷入了心魔之中,他定了定神,口中念诀。 鉴镜里头燃起一道苍白的虚焰,幽沉的墨绿色仿若纹饰一般,随着这白焰诡谲地变换着形态,并且由着他念诀的时间越来越长,使得那鉴镜散发出一阵阵绝冷的寒气,一层霜花以可见的速度,无声地蔓延开来。 看到这里,两个女郎同时想起了什么。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虚衍更是大皱其眉:“云湘”听到自己的称号,云湘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朝他看过去:“虚衍,我说过,我已经断了它一尾” 她的情绪越发不稳起来,另一名女郎见状,往虚衍君方向挪了挪。 “他被吸进去了我亲眼看见的!连妖身都维持不住,只有两条尾巴他绝无可能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心魔 “而且,而且算了奉天府那边呢?”她双手攥得愈紧,指节发白,显然是心神已乱,“他们知道他还活着么?” 虚衍君一时没说话,不过,等他又看了一会儿后,眉头却舒展开来。只见他手腕一翻,这鉴镜的异象就褪去,露出本来的 “不怪你。”他神色微霁,“没有天狐虚相,应该是成了半血,现在恰能幻化出人形而已。按那时凶险的情况来看,他是否是因为xg 些遇到了别的活物,结了双生契约也说不一定。别多想了,这说明奉天府那边应是没有找到他的,不然怎么可能不让他洗去另外一半血脉。” 说到这里,他看向已经挪到他身后的女郎,语气有些冷,道:“玄桐,此事如今应是你的恶果了。” 女郎煞白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平日里爹对她虽不说千宠万宠,但也是没有一句重话的,现在却如此直接地叫出她的称号,这意味着什么? 她颤着声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爹爹,都说天狐断尾,不死不休,我,我该怎么化过此次大劫?” 由于生怕听到对方一句冷漠的“你自己解决”,她不敢抬眼看他,但好在虚衍君并没有这么做。他倒不是个怕事的,只是冷道:“无妨,你知道错了就好。至于其他的事么寻仇?出手杀了就是,反正奉天府不知道。” 不知道,奉天府不知道,幸好,情况没有那样糟糕。 听到这里,云湘君松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多说自家女儿一句。毕竟这世道男子不论,女子修行必斩赤龙,能得后代,那就一定是重天之上的大能投下来的因果,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当然,虚衍君不会不知道这一层,不然刚才,他也许就不会那样说了。 这时,他重新看向鉴镜,肃容道:“这天梯可以放大道心的破绽,且看他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心魔,这样才好应对着,正好,还能得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二女皆应是。 只可惜,那镜中的青年仍然一派冷淡,叫旁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更看不出他的经遇。虚衍君皱了皱眉,单手一拂,那鉴镜上画面一转,竟渐渐显出一个城镇来。 三人便聚精会神,盯住这画面里十分平凡的小城,但不论他们怎么找,也没能找到那青年的身影。见此,云湘君不禁奇道:“还能有这样的心魔?” 没有谁回话,虚衍君将她的手按了按,示意她再仔细看看。这个时候,必须先弄清楚这画面是随着谁的视角变化的,又或者总是有哪些人,不然,这种完全主观的心魔幻像,谁也别想破出其中的玄机。 这时,那称号“玄桐”的女郎心绪已渐渐稳定,她看着看着,目光忽然被那画面角落里的小乞丐吸引。 不为别的,只为这小乞丐面不改色地,就已经袭杀了一个成年男人。 时令正交夏秋,顺着南临的护城河出去,便是一大片花湖,采菱的歌声从湖面上吹过去,让空气里都仿佛带上了一抹菱角的清香。 木盆上的女郎伸手拨开荷叶,摇竿轻过,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透绿的水痕,随后,才传出迟来的水声,哗啦啦地堆叠出一片粼粼的波纹。 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儿将身上染血的褐衣脱下来,丢进湖里,他洗去手脸上的血污,换上死去的男人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顺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狗洞钻进城去。 这衣裳于他来说太大了些,不得已的,他扯下些碎布,露出两只瘦如枯柴的胳膊,和两只满是脏污的脚丫子来。 城内不同外面,显得十分繁华。来往行人多如织丝,这一副小叫花子打扮的男孩儿,就趁机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随着他们一起移动。 此时日光正大,显然是正午。他已经很饿,但却强忍着腹中饥饿,耐下性子来,跟着人群行走。 又过了一会,他拐进一个小巷中,左转右出,最后停在一处构架三层的酒楼前。 这酒楼食客往来不绝,生意十分红火。四根楠木柱当街而立,步阶三段延进正堂,门窗皆大敞,四角鹤首飞檐精巧得宜,横梁木上挂着一幅牌匾,匾上刻三个大红隶字“怡客楼”,端得气派。 此时他虽然手脸干净,但头发却蓬乱肮脏,与这里格格不入。但见他刚一露脸,门口的守卫就冲他瞪眼,若不是忙着待客,一顿捶打想来是免不了的。 可这男孩儿却没识趣地走开,反而是四下看看,揪住个时机,猫着身子就往门里钻。 谁知立刻就叫里头的小二发现,惹来一通臭骂:“嘿!臭要饭的,这儿是你能来的地方嘛?还不快滚!” 那小二说罢,就要过来赏他一个大耳刮子,却见他理也不理,只是跑得更快,几乎是横冲直撞地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厢,一推门便进了去。他登时大皱其眉,骂骂咧咧地上了楼,要来拿人,需知那包厢是地字三号的,坐着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人是“大商霸”袁世昌的儿子,专指这地字三号间吃饭,旁的间不来的。 对方正在喝酒,旁边陪着两个清秀女郎。 许是见了他觉得有些扫兴,那人皱眉道:“好倒霉的狗东西,你来做什么?” “人我杀了,”小叫花子双目幽深,语气生硬,摊手道,“钱。” 闻言,这人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表情一松,嗤地一声就笑开了,道:“好好,真是好,你就这么个样子,做事却麻利得很。对,你叫什么?我记着你了,多给你些银子怎么样?” 仿佛是见得多这样的话了,对于其中的言外之意也十分明白了,男孩儿显得十分平静,道:“我没骗你,我叫商白,我” 也正是这时候,那小二追了上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还在骂着,一开门见里头客人并未发火,心里一懵,脸上却登时笑开,赔身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叫花子跑得贼快,搅了您的兴致,小的这就处理?” 男人眨了眨眼镜,露出个玩味的笑容,似乎本就不甚在意此事,他挥挥手就要打发他们出去。 男孩儿没有拿到钱,也没有抵抗那小二的力气,只能抱着头任对方扭打出去。但在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情绪也没有,眼里仿佛只有习惯后的麻木,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亮色。 他被踢到大街上,不小心冲撞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那妇女不满地咧咧了几声,踩了他的手一脚,这才作罢。 有人漠然地扫来一眼,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动作,男孩儿默默爬起来,猫着腰往巷子里去。 直到进入黑暗中,他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查看自己的淤青和伤口。 他看上去很痛苦,也很疲惫,但他却强打起精神来,不敢入睡。这一天中属于乞丐的竞争还没有开始,更不要说结束,甚至也许就在下一刻,就会降临到他身上 画面由此一暗。 随后再亮起时,竟是出现了一个漂亮女孩儿,背景设在学堂的后院。那小叫花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c专注地看着她的男孩儿,他的面容虽然普通,但也干净。 “对啦,刚才在塾里,你是要说什么呀?”那女孩儿停下来,清澈的眼睛望过去,随后又是一笑,显得极为的清秀c可人。 男孩儿沉默着,眼神有些闪躲,但脸上却有掩藏不住的愉悦c紧张,最后,在女孩儿的再次催促下,他终于支吾着c含糊地说:“我,我心悦你。” 这个“你”字几乎细不可闻,可女孩儿却完完全全听到了,她的脸色登时一变。 前后几乎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这画面中就多出了好多小孩儿,他们全都围住这里,嘴巴张张合合,叫人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恁得让人心慌意乱。 男孩儿被这些声音逼迫得站立不稳,最后抱住脑袋,挣扎着c跌跌撞撞地逃掉了。 他跑着,跑着,身侧的画面迅速地扭曲变形,有笑脸c有哭脸c有怒容c有怨颜无数复杂的感情都集中在这短短的奔跑中,随后定格在一个无人的c寂静的山头处。 那是一个悬崖。 月光惨白得像纸,照到这男孩儿的身上。 虚衍君动了动手,鉴镜上画面又一换。 青年的眉头深深蹙起,仍是好看得像一副无法工笔描绘的画卷。 但他的脸上淡漠褪去,渐渐显出痛苦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利用 渐渐的,也不止是痛苦了,青年的眉宇间显露得更多的,是疑惑和迷茫。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又仿佛有些顾忌,最终,又重新紧抿成一条薄缝。 他站在最底部的台阶上,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迈不动一步。 而在他的脑海中,那些尖刻的恶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不能散去。无论他逃到哪里去也躲不开,无论他怎么做也于事无补后悔c疑惑c不忿c仇恨!内外激烈的情绪冲突,终于将他逼得无处容身。 那些声音中,有学堂孩童的: “好一只癞蛤蟆!滚吧!你看他那个样子,嘿,付xiǎ一 jiě是什么身份,他?他就是当个仆人怕都不够格!” “听说之前有人偷了先生的东西?看来是他?” “不然呢?他一个没爹没娘的,哪里有钱买宅子买衣服还读书?不偷不抢?呵!有一就有二,这毛病可改不了我听说他之前还追求过付公子?这也太可怜了,哥哥不成,换成èi èi?哈哈哈哈!” “好恶心!要是我可没脸活着!他怎么不死了去,偏活着做些事让人听了倒胃口?” “行了行了,付xiǎ一 jiě还没说话呢,要说最该安慰的是她被这么个东西暗自喜欢,太可怜了。” “我没事儿我竟不知他,他是这样想的,都是我自己不好” 那些声音中,也有三教九流c市井小民的: “好狗崽子!你咬人也看是谁么!向袁公子要钱?嘿?不知死活。” “使教你偷玉的那个露了行迹,官府要人,你识相的招了案c画押,不然被打死也是拖你去;不死也是拖你去。你嘿这臭要饭的!你敢跑?!”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敢弄脏你大爷的新衣服?!诶?我的钱袋” “程老板客气,这小子拿了我们龙门客栈的藏酒,没给钱,您看怎么样?” “没给钱?我们堂里没这号人,程老板,要怎么处置随您去,这小子不干咱们管。哈哈哈,酒是好酒,以后再来,一定多多买它几封!” “好说,好说” 当然,那些声音中,也不乏有些愉悦c快活的部分,但无一例外,都很快地淹没在这些嘈杂的骂声c人情往来中。 可这世事的炎凉,人心的冷暖,终究却只换来这青年的沉默。 是的,商白没有一句争辩,哪怕是其中有不少曲折c许多虚伪,哪怕是在那些话语中,他被肆意拿捏c羞辱,他也说没有一句话。 他本人就只是站在原地,甚至对这样几乎不胜枚举的c甚至很多只是诬赖的话,也就只是深深c深深地蹙起长眉。 实际上,在他那颗早已布满了厚痂c经受了太多折磨c而显得苍白的心脏里,早已没有那些各怀机巧私欲的人的位置了。仅仅是这样的一点点非议,根本不足以使他再有所动容。他的痛苦,只是为了之后跳下悬崖将要面对的苦难。 九门。 层夜宫之下c专司刑尤之部,九门。 “奇怪,好奇怪”虚衍君看罢这一段,低声自语,“哪有这样的情况?”他轻轻往鉴镜上一拂,令对方的心魔再次显于镜上,随后沉声念诀。 一道灰色的阴影从他的头顶飞出,没入镜中。 云湘君怪道:“他进去做什么?”她只手掐印,随后看向一旁的玄桐,示意她也跟进去看看。于是那女郎把头点了,念动口诀,头顶立时飞出一道浅褐色的光影,也很快投入镜中。 剩下云湘君一人重新看向鉴镜,那上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c阴暗的c空旷的洞穴,只有当鞭影咻然划开空气时,才能看见些白色的轨迹,那是这地方唯一的亮彩。 她仔细看着鉴镜,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他是那么普通c那么痛苦c那么卑微c那么无助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公子楼影会有的心魔。 她压下疑惑,再观察了一会儿,也开始念诀,旋即,一道深蓝色影子从她头顶飞出,进入鉴镜中。 “还不死?还不死!你这杂种怎么还不死啊!” 黑衣人站在暗处,一张脸上满是癫狂。他双目大睁,一边怒吼着,一边狠狠地挥鞭。他的鞭子是那么急c那么准确,每一次都能在少年身上撕下一大块皮肉来。 仿佛是没有了一丝力气,又仿佛是早已喊破了嗓子,那少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就连本来应该粗重浮杂的喘息,都那么轻c那么缓,游丝一样就要欲断未断。 不论是从实际观察上来看,还是从理论推测上来说,他就快要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每次,又仿佛还差了那么一点儿,所以他还活着,他奇迹般地活着。 滚热的浓盐水从底下涌上来,淹没他的脚c小腿c膝盖剧痛折磨着他,一边使他昏迷,一边又让他清醒。 之前的黑衣人早已退出去,这一刑名叫“绝望的漂流”,从盐水进来c冷却,再到退去,一共半盏茶的时间,哪怕是再硬气的人c再强大的人,经此一刑,也只有抛尸的份了。 那么,如此一来,这阎王爷都不收的c性命比野草还要顽强的杂种,能在他手底下死去吗? 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他,仅仅是这样,也许不能。 所以他等水退去之后,又进到那牢房,一鞭接一鞭地抽打那已经濒死的少年。 云湘君屏住呼吸,观察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极刑。她看见,那少年的身体都被打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按道理,按道理他早就该死了。 可他没有。 每隔五个呼吸的时间,他都要艰难地动一动,仿佛要证明他还活着一般,然后继续迎接那可怕的长鞭。 直到那黑衣人累了。 直到对方也承认,好罢,这家伙一时半会儿还真打不死,他得等待下次的机会了,毕竟排在他后面的“挑战者”还有好多。 于是那救命的乳白色虫子,终于被大量地送进来了,倾倒在那少年身上。 “生白骨?好多的生白骨他们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生白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云湘君不由讶然出声,但她没有动念显形,所以没有谁可以听见她这句话。 她走近些,想要仔细看看那些虫子,可是旋即,这方天地变得不稳定起来。 鞭子c烙铁c钝刀cbi sh一u,交错着往那少年身上施展,整个世界由此迎来一阵激烈的动荡c变形,最后,定格在尸山血海中。 于是,她在这血色之间,从堆叠着的断手c头颅,腐烂的尸身,肮脏的血迹之间,看见那仿佛死掉了一样的少年。 他死了吗?她想。 应该没有,“生白骨”还在他身上作用,虽然此时他仍然浑身都没有几片好肉,但他没有死,应该没有。 忽然,一只双尾的白狐进入她的视线,只见它从尸体中扒拉出一截手臂,尖俏的嘴巴一耸一动,显然吃得很香。 云湘君的瞳孔一缩,她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同时又更加疑惑,因为在这小白狐出现的瞬间,她就知道那是楼影。 那么,那少年呢? 正在这时,先进入鉴镜的虚衍君带着玄桐从暗处走过来。 虚衍君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神色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见到她后,还笑了一下,道:“你现在不必担心了。我们已经知道他不是楼影,他是商白,一个无足轻重的傻瓜。” 玄桐嘻嘻地也笑:“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我看到了,他本来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眼光也不怎么好,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再关注的地方。” 不论他们如何说,画面仍然在进行着,于是那番角力,那道契约,也就没有任何遮掩,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们眼前。 云湘君叹道:“好个楼影,那样的境地也没有将双生契约给出去,如今却给了这么个小角色都说造化无常,现在看来,真是好生个无常。” 这时,虚衍君忽地一抬眉:“不过这小子也不是全无可取,他的意志不俗,倒是个角色。需知双生契约之下,若不能同时杀死他们两个,那就不算真的杀死,终有一日所以这楼影尚有归还的可能,要不我们” “你是说利用一下他?”云湘君自是了解对方的,“怎么个用法?” 虚衍君轻轻勾起嘴角,道:“兄弟阋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懦夫 云湘君注视着那边的画面,口中随意道:“怎说?” 她收回目光,肃容道:“难道你是想也对,桐儿生得可比那女娃好看多了,她能让楼影动心,自然也就能让这商白动心,你——” 然而虚衍君却打断了她,他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可从没这么想过,情情爱爱不会绊住楼影,也不会绊住那商白。我刚才趁着他精神混乱,探知了一下他的记忆,发现他似乎心理扭曲,而且因此而深深爱上了自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画面来,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接着,他略略蹙起眉头,道:“你不知道之前那女子的头颅被他砍下来,只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不知道这‘层夜宫’与天妖宗有些关系,至于他本身,与关藏山那位‘奶奶’,也总之,你这一招全然无用不说,风险还很大。我们不过是‘借刀’而已,何苦把桐儿也搭进去?再者,你想那楼影本身遭此一劫,之后定是深恨桐儿,哪里会再心悦于她?” 见云湘君默然,于是他将话头一转:“人得妖血是好事,一般来说不会对此心生怨恨,而妖得人血虽是坏事,可对于楼影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奉天府底蕴深厚,不至于吝惜宝贝,不给他洗脉。” 他轻声一哂,继续道:“所以双生契约没什么,唯一会让楼影不满的,只是这保命的东西不是在‘最值得’的时候用出去罢了。而恰好,造成这种遗憾的人正是那商白” 玄桐觉得他们说得有些远了,而且,“最值得”?那是什么? 她听不太懂,于是便把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少年身上。 四周的景物在流逝,那少年一身黑衣,不分昼夜不论时节地遍又一遍地拔剑出剑收剑的情形,飞快地在她眼前闪过。 在这些画面中,在旁人都已经受不得手腕的酸痛c弃剑休整时,他从来没有停下过努力。因此她看着这一幕幕流动的场景,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合眼睡觉 站桩,他永远要捱到最后一刻叫停,甚至如果还能坚持,他就不会挪动一步;练拳,他永远要打到双手血肉模糊,直到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身法,他永远要练到再也挪动不了一步,仿佛要把全部的潜力都榨干,他才会感到满意一般。 为什么?她不禁要问。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到底在争取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刻苦地逼迫自己?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复谁么? 玄桐想不明白。 而事实上,像她这样算得上顺风顺水的修士,也的确不应该明白的。 这时,云湘君注意到这边,她看了看那画面中,已然变得俊美绝伦的少年,心中微动:“你是说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 虚衍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楼影不会因这种事和谁不死不休,他应该会找麻烦,可是他一定不会把自己性命搭进去,所以——” 他冷然地笑了笑,又再次看向她道:“世人皆知楼影有一个不能碰的禁忌,那相当于他的一条‘尾巴’,而想让楼影失去分寸不仅得碰到,还得把它们拔下来才行。我问你,在楼影心中,最最重要c旁人连碰一下都会被大加责罚的人,是谁?” 是谁? 云湘君皱眉沉思,这禁忌按说她是知道的,但是在这么一时之间,却又没什么印象,竟是想不起来了。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玄桐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小声问:“叶十三娘是不是那个十三娘?” 叶十三娘? 对对,云湘君恍然大悟一般点头,正是那个叶十三娘。 只是这女人不是因为成了楼影道心的破绽,早被奉天府监视幽禁了么?如此一来,他们又如何有可能接触到她? 虚衍君并没有在意她的困惑,只是点了点头,道:“对,就是她,不能修行,却凭美貌进了奉天府的丫头。自听说楼影断尾消失后,她就疯了,流泪成盲。若不是她年华仍未老去,再加上楼影是她所出,而且生死尚未有所定论,否则她现在的处境,恐怕还会更凄惨些。” 说到这里,他才终于将自己的打算缓缓道来—— “她不是想要儿子么?我这就给她个‘儿子’,那商白是个乞丐,无父无母,难道不渴望能有个母亲么?叶十三,嗤,那女人疯疯傻傻,现只能凭着血脉的吸引力,来辨别对方是不是她儿子。所以只要时机足够合适,她是分不开真假的——而若届时楼影能回来,知道她竟然将另一个人当做他,得知这世上竟还有另一个人得到了她的照顾c疼爱” “对他定然会道心失守,勃然大怒,要先将那人狠狠折磨一番,再杀之而后快。” “而到那个时候,只要这商白有和他相斗的实力,只要他们能斗起来,那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你,”虚衍君看向玄桐,“你不必怕他寻仇,只要不去招惹,他没空管你。” “再有你,”他又看向云湘君,“你更不必担心奉天府的追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里面就得开始洗牌,那些别有用心的老狐狸只会趁机干他们想干的事,哪里还会来找些麻烦?” 二女眼前忽地一亮,显然被他说动。 “且再看看罢,”他露出一个颇有些玩味意味的笑容,“这商白的故事。我们得出手推他一把,解决他的心魔,否则他怕是斗不过那楼影” 于是三人一齐往那少年面前走去。 这时画面已经变换到一个宽敞的宫殿内里,百十来个黑衣人齐齐跪着,纹丝不动。由于他们的打扮完全一样,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他们的目标。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只见这百十来个黑衣人—— 不知是由谁先开始,又或许是同时,bi sh一uc长鞭c袖箭,甚至毒药,就炸花般在近地施展开来。 殿内立刻响起了兵器相撞的声音,这声音混合着众人的喊杀声,几乎令人短暂地耳鸣。腥甜的铁锈味很快就充斥整个大殿,浓郁到能熏得人昏厥过去。而随着倒下的尸体渐渐变多,留下的人也渐渐显眼起来,于是那些平庸面貌中,一张可堪称完美的少年的脸,就格外的醒目了。 商白,他在这里。 三人往那边看过去—— 只见他的脸上带着锐意邪气的笑容,两侧虎牙尖如磨砺。 他的手上握着剑,袖袍下藏着森冷暗针,此时正被三个壮汉围杀。可即使是这样凶险了,他也丝毫不露怯,全不在乎脸上c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每逼死一个人之后,都会更加兴奋。 仿佛不知疲惫,也不知疼痛一般,他的剑不停,他的手不抖,他的动作永远精准c永远迅捷,他疯狂到后来,竟如野兽一般咬在还未死透者的脖子上他制造出无数不同的c凄厉的嘶哑的痛苦的叫声,他带来最未知的恐惧,他杀死所有c所有的人。 于是在尸体和血肉面前,即使他有那样隽秀绝伦的容貌,也被扭曲成了十分阴森狰狞c使人感到惊怖不已的魔鬼。 但这一切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这一切的疯癫和扭曲,都不如最后,当他收敛凶意和杀气终于平静下来之时。 ——哐当。 满是鲜血的长剑,落在地上,满是碎肉的双手,开始颤抖。 只见他的眼中蓄起泪水,他的表情变得温柔又脆弱,他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他喃喃着:“你救了我,你又救了我,你对我这么好c这么好” “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里了,现在也不可能还通过这场试炼你给了我新生,你会陪着我,永远会陪着我,对吗?哈哈哈,我就知道对,真的,你真好,我真正爱你,也只有你真正爱我”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抱住脑袋,好似十分痛苦,他的表情扭曲起来,显得十分恐惧:“啊!好多血!好疼好疼!救我,救我求求你!” 疯子! 两个女郎看到这里皆是双目紧缩,虚衍君见状,又摇了摇头,道:“就是这样,他被逼到绝路,但因为本身还在逃避,所以他从未真正强大起来,或者说,根本上还是个弱者。” “不论他的修为多高,不论他的剑有多快,他的内心——” “懦夫,他是个懦夫。哈哈,懦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玄河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这句话一般,此时此刻,在天梯的最底层,青年抱头痛哭。 他的面容时而狰狞,时而温柔,但不论是哪一种表情,都令人感到他心中的悲伤和痛苦。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尤其当他想到重生之事真实存在,也许有谁以他的苦难为乐,肆意品评嘲笑时,他就更加的悲伤c更加的痛苦。 正如虚衍君所说的那样,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的确是个懦夫。是的,自始至终他都在回避,自始至终他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只要一想到九门的地狱,就不能控制地想要逃离。 可是,可是假如仅仅因为这一点就要判定他懦弱的话,却又有失公允了。 因为这只是身体本能的保护,这只是为了防止他因为精神崩溃,变成一个傻子c疯子,而产生的某种最可怜的应激措施。而且即便是有这样的本能防护了,他也还是成了一个神经病,以此来度过那最黑暗c最艰难的岁月。 ——他扭曲分裂出另一个人格。 于是那个最强大c最无情的人格,那个最虚幻又最真实的人格,它就好像是坚强的壁垒,响应他绝望的召唤,终于如他所愿地将他保护了。 那么,该是怎样的苦难,才会造就这可悲的救赎,该是怎样的无助,才会催生他意识的回避,又该是怎样的惨烈c绝望c艰难,才会逼迫出,一个恶罗? 没有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这个问题大概是无解的。 鉴镜上的画面仍在演绎着,痛苦依旧是主旋律,虽然其中掺杂着杀戮c权利和人心的野望,但仍然显得重复c单调,而且看得越久,就越令人体会到那种绝望。 ——心魔几乎浓缩c剪辑了这个青年的生命中全部的欢乐与辛酸,以及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黑暗与光明,这种沉重绝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也绝不是大多数人想要了解的。 一般人不会有那个耐心,也不会有那个承受力。 但虚衍君不是一般人,云湘君也不是,所以他们越看就越明白那种绝望,越看,就越沉默c严肃。 哪怕是玄桐,一个涉世未深的女郎,在她被动接受了这个故事之后,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深度,她的眼中,也不觉蓄起了泪水。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心头酸涩,喉中发堵,难受得很。 那边,画面变换得越来越快,最后在一个男孩儿身上定格了好久,那男孩儿有着稚嫩的小脸,但同时他深邃的眼神和复杂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又显得有些奇怪。 他自称是重生者。 他说,你信与不信都没什么所谓,因为日后一切都自有分晓。 他说,不,不!我一定要改变什么,我一定要改变什么,我不能再死一次。 随后紧接着,这方天地就仿佛受到了致命的重创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大片大片绝望的黑色一点一点覆盖了这里,伴随着嘈杂的嘲笑声c轻佻的品评声,让这鉴镜所展现的精神世界,彻底无法再维持成像了。 也就是这时候,灰c褐c深蓝色的三道光影从中飞出。 “好了,精神极度不稳,”虚衍君站定,拂了拂衣袖,“是时候了。” 云湘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同去。” 而玄桐则选择留下来,她的眼中还含着水汽,但她却用一种很平静淡然的语气,仿佛心头没有任何的感触一般,说:“我看镜子。” 然后,这偌大的洞府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抹过镜面,使天梯上青年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不一会儿,虚衍君和云湘君的身影相继出现,他们面对着那青年,神情显得有些感慨。 商白没有发现他们,直到他听见一个女声。 “醒来。”云湘君手上掐诀,施展出一种类似佛宗“当头棒喝”的法门。 这两个字如同雷霆一般在商白的耳边炸响,一时间盖住了他全部的思绪,脑中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空白。 随后他心神回笼,稳了稳情绪,定睛看过去。 虚衍君蓝白相间的长袍在风中翻飞。 仇秋痕已经走完了整个阶梯。 好长啊,三百三十三个台阶,不用任何手段,单纯走完,那也是极为累人的。 这时他回过头,发现商白并不在他的身后。 没什么奇怪的,天梯很长,没有一心符,一般修士也走不了他这样快,而且这也间接让他知道了,对方的道心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坚定不二。 那就不用去管了,他想。趁着对方还在天梯上,赶紧把肖业那边的因果线搭上,那才是正事。 于是他御风而起,向玄河子所在的明心峰飞去。 明心峰的人主修阵符,那玄河子是长老之一,独立一个峰头,独住一个洞府,平日里深居简出,倒是好找得很。而仇秋痕本身在道天宗也并不是什么生面孔,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所以很快,他就找到了对方。 “怎么有空过来?这次是喝酒,还是学我的‘三变九不动洞玄剑阵’?”那玄河子面相颇为俊朗,着一袭猎猎红袍,长发泼墨一样披散在脑后,从树上落下来。笑吟吟地看向对方。 由于他下巴上有一圈青色的胡渣,所以即使是披头散发,也不显至于得阴柔,反而有种上古时期,所崇尚的那种风流落拓,与仇秋痕的清隽相比,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只见他说罢这句话后,一手率性地将额发撩到顶上,随后单边嘴角一翘,毫无半点诚意地道:“不好意思,过时不候,今天只教你画‘二十八星相观气符’。” 说也反常,在他面前,仇秋痕就仿佛变作了另一个人。他面色一点也不冷淡,神色一点也不阴沉,甚至还带着点笑意,道:“那也不巧,今天我不能喝酒,也不学你的阵法符法,我要跟你讲一个事。” 玄河子单边挑眉,带点孩子似的顽气:“哦?没趣怎说?” “给你最后一根龙雀的尾翎”仇秋痕拖长了声音,果然引得对方坐正身子:“当真?!” “当真。你为了那一面扇子,倒也真操碎了心——”他摇了摇头,“我这消息可比一整只龙雀贵得多了”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便听见对方呸了一声,笑骂道:“你整个人也比不得我的‘天禽扇’!什么消息,快说快说!唉,你就会搞这样弯弯道道,半点不坦率,若不是你悟性好,又合机缘,我教你阵符之道?哼!” 仇秋痕半点不恼,低头一笑。这玄河子性子简单率直,这么说并没有其他意义,只是发几句牢骚说他不直接把那尾翎给出来罢了,只要他不当真,那这话也就是个玩笑而且这人也是奇葩,一把中庸的扇子,要来就是鸡肋,不过是单为了其中的风流气,就非要那龙雀之尾,说是白羽红纹,最符合上古时期的审美。 不过他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这玄河子,正是因为他拿捏住对方的性格特点,适时地ěi zhuāng出一副颇为符合此人欣赏的性格,搭上线,才能有现在的身家底牌。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多耽搁,稍作铺垫,便展开自己的主题:“有两个大能博弈,我身处流杀门中,已是沾了因果。谁知正苦于不知如何弥补时,好巧那云光城的来了消息,说想要进你们这儿来修行。” “而就我所知,这其中一个大能,将主要因果聚集在那城主儿子身上,令他得了什么好处,性情大变我想,能搭上其中任何一条线,应该也能捞到好处。所以,我们流杀门趁机收留了另一个因果的聚集体,他眉心处有一道金芒,里头的剑意不可小觑,看样子,那有可能是剑修的手笔而且由于算到那些大人们的布局,”他顿了顿,假道,“这未来么,有一个因果聚集体是要进你们这边的,你看这” 那边,玄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听罢重重吐出一口气,摊手:“不就是想要个弟子位么这多简单?非说得那么绕,没趣没趣,令牌拿去,东西拿来。” 仇秋痕笑了笑,把尾翎从袖里取出来拿在手上,这时他才发现那令牌是黑底蓝字的,于是他又笑一笑:“等一下,你可想好了再给我。” 玄河子不解,从他手里头抢过东西,鼻腔里头发音:“嗯?” “没什么,就是,那城主的儿子,他天生没有灵种——废物一个。”他玩味道,“要想够得着真传的位置,那就只有你收他了怎么,你收废物?” “有何不可!”那玄河子也着实古怪,当即表示绝对不因天资看不起人。可随着仇秋痕下一句“长得不怎么样”刚刚说出,他立时就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长得不好看,我不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秋痕 仇秋痕见他这样子,忍俊不禁道:“说是这么说,但他也不丑,就够你一个记名弟子。” 说罢,他把令牌往地上一放,作势要拿回尾翎。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不过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只需要c而且也只能要一个记名的身份牌,不然过了度,只会两头难做。再有,那玄河子心性叛逆洒脱,不喜人拘礼,他这样举动,也能表示一下亲近。 但那边,玄河子哪里肯把到手的尾翎给出去?只见他虚晃一招,就将尾翎往袖里送。 他今次正好穿的是祭炼过的赤云袍,那红绮广袖内画有“乾坤自在元罗阵”,空间之大可比一方福地,仅一片小小尾翎进去了那要不是他自己意动探取,谁也别想轻易找到。 “瞧你那小家子样,”确保东西“安全”之后,他故意皱眉,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又带着些得意的顽气,“一个令牌,拿去就拿去了,交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的道理自合欢君去后我已想开了很多,也终于收了几个真传,所以他么,我倒可以看在那龙雀翎的份上给他一个位置。” 说罢,他想到了什么,又拧着眉摇了一下摇头,补了一句上去道:“不过,若他实在五官不正,那就两说了。我看着厌烦,也就懒得与他说道,拿他去做个仆役,也心气不爽,那时候,你就得拿其他好东西给我,譬如什么‘正上玄司流云衣’c‘四象冠’总之,令牌我是不收的” 也就是在他说话的空当里,仇秋痕已另有思量,只见他浅笑着打断了对方,慢声道:“如此,倒有个两全的好办法。” 玄河子侧目,半抬下颔,露出个疑惑的神情:“嗯?说来听听?” “我认得一个年轻的小子,因些缘分,他现为我剑侍,”仇秋痕见他有兴趣,继续道,“他生得极俊,意志也极佳,思聪性敏,实在难得。让他来做你真传弟子怎样?你以往不是总说什么,白叫我学了你们道天宗符阵真法,却不拜你为师,你亏大了么?如今正好赔你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你看如何?” 说到这里,似是又想起了一些因果牵扯,他顿住话头。 表面看来,是在等玄河子回应,但实际上,他心里算计着,那狐狸的确皮相极好,但本身与多方计划相连,轻易动不得,他这样做,实在有些冒险。 但这样做好了,收益也是最大,只要能说动对方,与他站在同一边,那风险就小上很多,麻烦也少上一些。在计划之内,虎大想用其凑好大阵洗脉,再转化其为伥鬼,而就他所知,那头的因果线自“重生”一番后,还想搅风搅雨改变未来。 那不就正好了么?虎大忌惮那因果背后两位大能,无法管制对方的行为,只要他把此事推到那娃娃身上 想到这里,仇秋痕自觉其余变数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这才又说下去:“你可别觉得吃亏,我说的那人实由天成,钟灵毓秀,就换个记名令牌,亏的是我。如果你不信天下竟还有这样好事,那我也不白赔你一个好弟子,就拿他来勾销旧帐,好叫你往后再不能以之压我。” 玄河子果然越发心动,他眉头一挑,坐正身子:“果真还有这样的人?怎么,他能比合欢还生得好?” 那边仇秋痕自是极尽赞美之能事:“合欢君之俊美尚有可物俦,但我要说的那位,却能当得起一句世无其二。” 于是对方闻言更奇,惊身立起,讶道:“你莫不是在诳我?我与合欢的事,你?” “句句属实,单以相貌而言,合欢君不如他。”对此,仇秋痕确定地把头点了三下。 关于道天宗玄河君与合欢君的往事,他早前就听说过了,那并不是什么秘密。玄河子此人对皮相的要求更甚于天赋,这天下够得着对方“真传标准”的简直屈指可数,就譬如那合欢君罢—— 当年仇之者谓其为“合欢老魔”,并非其形容苍垂丑陋,而是他苏离庭欲以此间世界为铜炉,苍生为炭,炼尽阴阳,期合他混元道果。 此人如此大逆不道,自然为天下正邪两道不容,情势可算得上是人人得而诛之。唯有玄河子见他面貌阴魅,俊美更甚于女子,萍水相逢,竟不惜与天下为敌,举当时尚为天下一流圣地的宗门之全力,以命相护,出生入死,只求他一个情共手足这也是没谁了。 可那苏离庭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触怒上天,身死道消。玄河子更因此事犯了众怒,天下一敌,失了宗主之位不说,还又被压着服了七百年刑狱。整个道天宗摇摇将倾,从九重天被打落,沦为小派,道统十不存一,只剩这一点符阵之术还算完整。如今现任宗主虚衍君,已是后来重建的道天宗第一批弟子中,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但他并没有修习玄河子的正统符阵,严格说起来,站在的道天宗早已只是空挂名头。 至于那玄河子,他本身就不喜收拾烂摊子,乐得无事,只是后来静极思动,冒出了将道统播散出去,等待有缘人将此道复兴的想法,才又开始占峰为府,传道收徒。 一想到这儿,仇秋痕就忍不住暗自慨叹,自己出现的时间点卡得太巧,因为再早一年,或者再晚一年,他都不可能再在对方身上得到这样多的好东西,更别说习得真传之术了。 “姑且信你一回,”玄河子大笑道,“若不是,没有流云衣,你就别再提什么新的符法了!” 仇秋痕笑应道:“自应如此,我且去与他说,然后再与你换。”说罢,他复又拿起地上的真传令牌,转身使了个符,欲看那狐妖所在。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却使他心头暗惊,对方仍在天梯上便罢了,只是虚衍和云湘,这,怎么还斗起法来了? 他心下一紧,御风飞掠而去。 相比道天宗,流杀门内,却已是一派风雨如晦。 虎三恕靠在洞穴最深暗处,神色显得有些痴怔。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男孩儿,那男孩儿笑着,既从容,又愉悦。 “就这样?”他哑着声音问,“事情就这样简单,没有别的原因?” “是的。”男孩儿点头。 他轻轻道:“不论如何,信我或是不信我,可能结局一样,但信我总还有点机会。既然你和剑一师兄已经站成一线,那再算上那蛇,我们至少有四方的变数和力量。未来龙雀和羊面鲤势必会加入,这样,我们同心合力一搏,总有” “不,不是”虎三恕抱住脑袋,双目眦尽,打断了他,“知道的再多又怎样?只会徒增绝望,我看不到转机,仇秋痕,仇秋痕啊!这该死的人,他怎么那么那么” 对方接上:“那么狠?”他嗤了一声,“不是,前世我对你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倒是对虎大和仇秋痕颇有了解。你应该知道仇秋痕怎么会甘愿为虎大所用罢。你就不想想,既然他杀父弑母畏罪潜逃,怎么他不去其他地方,偏偏来云光城这边?” “他家乡离此处少说也有些脚程罢,途中亦有凶寨,他怎么不去投奔,偏偏来流杀门?这一切的原因,不就是他爹娘的尸体为虎大所吃,转化成了伥鬼么?他道心的破绽正在此处,心魔缠得他甚至修为倒退,不然他为什么与道天宗那样熟络了,也没有趁机脱离这里?他千方百计与虎大周旋,不就是为了那两只鬼,不就是为了解除心魔么?” 他越说越是激动,却没有注意到,虎三恕浑身一颤,双手慢慢垂下来,嘴唇啜动了好几下,然后才平静下来。 当然,相比平静,他的表情更像是极度震惊时的木然,因为,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当初实力不济,每天杀死的人有限,他越过云光城去到更偏远的地方。 那天,他捡到了两个人。 不劳而获。 ps:最近三天kǎ一 shi,我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国庆双更补上,很不好意思,谢谢不抛弃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笑容 虎三恕想到这里,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知怎么的,竟是笑了起来。 只是他虽然在笑,喉咙里却带着一点微弱的哭音,他不知在喃喃着什么,一开始只是轻声慢语,但随着语速变快,他的情绪也变得激烈,最后,竟疯癫一般大笑起来。 “一饮一啄,种因得果这竟是我的业果了,我的,是我的错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只见他站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 “难道真是我咎由自取么?若不捡便宜,就没有仇秋痕,没有仇秋痕,就不会有转元阵,或者,或者这,这一切竟都是我应得的么”他紧紧捏着衣角,声线渐渐颤抖得不成音节,最后,竟哽咽起来。 他想到当初自己留了虎大一命,于是得以在鹰风嘴下留得性命,也想到当初正是因为他与虎大结了双生契约,所以才能在对方手下过活。日夜不忘的杀身之仇c父母之死,在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他与之敌对c他的父母欲将之掳来为食,而且吃掉了村人 也许是因为他想到了许多的善因c善果,也想到了许多的恶因和恶果,渐渐的,他的悲喜都变得不再强烈,目光如死潭一样木然。 等到他终于收敛了情绪,缓缓直起身来之后,他发现男孩儿正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对方见他平复,这时才说话道,“什么因果?什么自取什么应得?你” 只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你是重生者,此事不假,但你知道什么叫‘死局’么?” 男孩儿的表情一凝,心有所应,但却没有说话。他看向虎三恕的脸,那上面没有他所想象的复杂情感,有的只是单纯的怆然。 不由地,一个猜测就冒了出来。 他心下一紧,然后便听见对方说:“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因果,什么叫‘命数’。假若说因果是局,有办法可以破去,那不过是处于低层的蝼蚁在局中的猜测。就算是那些布局者,同样也处于由更上一层的大能所布下的局中,环环相扣,几乎不可能有任何遗漏。若我说自己正处于那十死无生的局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果然。 柱二后退了两步,他怎么能不明白。 可是怎么,这虎三恕忽然有了认命的想法?本来刚才他们还达成一致,要结盟争命的呢!是他说错了什么话么?他自问没有,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了又想,嘴上道:“可是总该试一试。” 虎三恕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垂着头。 “而且还有太多的不定因素,你又如何想‘死局’的呢?未来参与进来的人很多,除却流杀门的匪众,以及道天宗那边的弟子之外,据我所知,还有别的人物,就比如” 见状,男孩儿心下越紧,也顾不得更多了,只得将自己印象中,尚未证实的猜测也说出,意图使对方从目前莫名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那天,除了仇秋痕没事之外,剑一师兄也没有魂飞魄散,他被一个女人带走了。那女人极美,道天宗的人似乎也惹不起她,任她自去,根本没有出手阻拦。”他加快了语速,“转机当然存在,因为我们目前根本不知道那背后到底有多少牵扯,而只要多创造一些时间,再抓紧,就有机会” “半个月,说短也不短,那我们合众之力竟不能再多加些时间么?我再问你,有我重生一次的经验,有剑一的背景,有众位的配合,我们竟不能制造一点意外么?” 柱二停下话头,他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因为虎三恕听到这里,深暗的棕瞳忽然生出一丝亮光:“他” 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接上去道:“剑一的确是我们中最神秘的,他的后台很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硬,但是上了山河柱,被虎大转为伥鬼之事,却又做不得假对他的事,我知道得少之又少,总之,此时还远没有到认命放弃的时候。” 虎三恕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回道:“也许是这样。” 然后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回到最深暗处的穴壁边上,合上眼:“正堂那边,必须快些达成一致,不能等到剑一回来了。虽然此时仇秋痕不在虎大身边,但你我更加不能掉以轻心,得先谋划一番再去。” 柱二放下心来:“正是。” 此时此刻,他们却不能想到,有大“后台”的青年正半跪在天梯上,独自面对虚衍君的道音和剑诀。 云湘君退往半丈远处的高空中,俯瞰全场,云雾遮住她的眉眼,使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还不承认自己是弱者?不敢面对过去,而且现在也仅仅只是痛苦,不思改变不往前走,只是逃避?怎么,那个人格被杀死之后,你就连回忆都不敢了么”虚衍君手上掐诀,以道音说出此句。 这“道音”不同于寻常语句,不仅仅是刺耳那么简单,因为它还能无比准确地刺入修行者的道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只要不是纯然一心之人,必为之方寸大乱。 而且更何况,更何况此时,面对这道音的是心有破绽的商白。 他最害怕c最抗拒的事情,被这人毫不留情地戳破之后,道音对他的压迫力,可以说是成倍的。 因为在他自己看来,对方或许已经探取了他全部的记忆,或许已经知道了他所有不堪的过往。而那些脆弱的狰狞的丑态,那些裸呈的敏感的伤口,那些最本质的没有矫饰的挣扎c痛苦c祈求,或许也就完整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没有任何遮掩的可能。 是的,他只要一想到,一想到自己那些开裂的伤口c无望的挣扎和哭泣,在对方的眼中是怎样的滑稽和可笑,只要一想到,自己扭曲的人格c疯癫的话语,是如何被对方当成消遣来取乐,来嘲讽他就感到无比的绝望,无比的痛苦,就好像又回到当初那会儿,无边苦楚加身之时。举世皆敌而孤身一往,苦海倒灌而只刑相受。 但很显然的,虚衍君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要点醒这只半妖,以便之后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他的目的十分简单,只要能破除这最大的心瘴,又哪管对方痛苦不痛苦,绝望不绝望呢? 不过因为他也知道,长时间c持续地刺激,只会起到反效果,所以还是得给这青年一丝喘息的机会,于是现在,他又换了种说辞和语气:“可是你以为那仅仅是痛苦吗?” 他五指交c拈c按c结,分毫不乱,引得百道剑影飞梭不停,但声音却沉厚稳定,道:“如果是,那痛苦带来的又仅仅是绝望吗?” 商白被剑影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无可避免地负伤,或者说,无可避免地不断被扭按住,正视九门内的曾经。 但全身的伤口再痛,也比不得他心里的痛,他早已没有力气挥剑,只能被动地从承受四面八方斩来,密如细雨的剑气。冰冷,锋锐,就好像身处刑室里,熟悉的c久违的那种无力和疼痛。 他睁不开眼睛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收缩得越来越紧,跳动得越来越缓慢,耳边甚至一阵幻鸣。 可是这不妨碍道音的渗入,他还是得听那个声音。 “痛苦是磨石啊,”虚衍君放轻手上的力度,“只要你不畏惧。” “让你能在垂危的时候保持冷静,让你认清自己c控制自己,让你拥有庸人不及的强大的内心,让你的意志更加坚韧,让你学会永不言弃” “但我说的是强者,真正的强者,你逃避痛苦,你幻想有别人来救你可是!你为什么不依靠自己?难道你已经认命,觉得你无法做到自救?呵,荒谬!谁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毫无原因地关注你了解你为你付出,没有!” 商白仿佛被这道音鞭笞一般,心脏抽搐似的疼痛,他的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唤。但是,他没有办法反驳,也没有力气反驳,他被迫听进去这些话,最后,竟渐渐地不再动弹了。 漫天的剑影随着他的安静而停滞,远处,是仇秋痕悬停在云中的,瘦长的身形。 云湘君这时飘然过来,她的神色间带着一丝怜悯,只见她伸出手搭在这青年的脸上,轻声道:“你可以做到的,你得相信,这是事实。” 商白没有动。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长久的沉默,令远处的仇秋痕感觉不妙。 但在很长c很长的寂静之后,在商白漠然的脸上,竟渐渐浮现了一个极淡c极淡的笑。 这笑容的意味太过于复杂,但不论如何看,都显得很悲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变化 然而这惨淡的笑容却令虚衍君和云湘君感到满意,在他们看来,这青年已经放弃回避,而且即将有所转变。 这很好,但是为了再加一点力,虚衍君没有停下道音:“你得明白,你的过去绝不是什么耻辱,正相反,那本该是力量的源头c心境的基础,那本该是你最大的财富你明知道买椟还珠,是愚蠢,回避踯躅,是怯懦,那为何还要将这两件事继续下去呢?”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那青年的表情,可是对方似乎没有其余的情绪,仅仅只是像刚才一样地笑着。 这很奇怪,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你本来已经自由了,何必仍然拿过去的事情来束缚自己?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现在知道的人可不止一个” 这时,他又看了看那青年,却只见对方仍然安静地倒在原地,没有任何别的举动。可是正待他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在自己的余光中,发现了仇秋痕的身影。 于是他停下话头,转目看过去。 仇秋痕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宽大的袖袍猎猎扬扬,周遭的云雾缭绕缠绵,显得他整个人颇有几分缥缈的意味。 “问二君安。”和往常在道天宗的表现一样,仇秋痕两手虚抬,行了一礼,同时他的表情c语气c问候的方式,都没有丝毫的异常,就仿佛刚才,他根本没有看到天梯上发生了什么似的。 虚衍君的下颔微微一低,还算是回应了他,但那边,云湘君却不理会这句问候,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商白的脸上。这时她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除了笑,一直没有其他反应的商白,慢慢垂下了脑袋。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小,最后抿成了一道平直细线,神色显得阴郁又痛苦。 那边,她的冷淡对仇秋痕没有任何影响,只见他自然地侧目看向商白,面上笑容加深,意有所指道:“他是我们流杀门的剑侍,怎么,天梯上为心魔所困这样的小事,竟能让二位大君亲自过来处理?” 不待虚衍君说话,云湘君就冷笑一声:“怎的,你不许?” 她本就对这仇秋痕心有不满,当初这小子上天梯的时候虚衍不在,她把他看得一清二楚。杀父弑母c为虎作伥,若不是那时他挣扎得实在可怜可叹,她是断不会放他过去的。 万没有想到,后来,这仇秋痕以符术威胁她保守天梯上的秘密,而且差一点就把她的记忆颠倒过来,把她变成疯子!此人手段不俗,布置周密,竟能令这一点小事牵扯甚大,使她不得声张,何等憋闷需知虚衍答应与他合作时,她虽然心觉不妥,但也没有多过问此事啊! 如此心肠,如此手段,叫她哪里还能给他半点好脸色,语气虽然不是冷若冰霜,但也差不离了:“我若说是因为看他好看才多此一举,你还能管着了不成?” 那仇秋痕也不怒,淡声道:“不敢。” 随后也不理她是什么表现,他突然转了个话头,问道:“刚才走明心峰去了一趟,玄河君说不日要再收一名真传弟子。二位大君道术有成,不知是否算得那弟子是谁?” 相比云湘君,虚衍君态度就要好得多了,他摇了摇头道:“不敢卜算长老的事。而且,想来那个xg 儿定有过人之处,我与云湘自是不会出手阻拦,全凭长老一念。” 这话说得很有些其他的意味,仇秋痕只当不知。他与这虚衍君的关系说来十分复杂,明面上只是简单的依附c交易,但实际上,却远不止这些,不然,他又怎么可能有底气这样说话? “原来如此。”他轻轻揭过这话,转而看向地上倒着的青年,语气显得意味深长,“可是不算算,又怎么会知道,也许这‘xg 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哦?”虚衍君心下一跳。 聪明人总是有种习惯,就是将把线索放大,虚衍君也不例外,他很自然地就将对方这句话里的“也许”去掉,觉得那不过是仇秋痕委婉的提点。 于是他不由重新考量了一下他自己的计划,在他看来,若有玄河子插手,那事情就复杂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东西来,只是回头注视那青年变得阴郁的脸,眉峰渐渐蹙起。 应该不是错觉他感到自己的作为似乎起了什么反作用。 而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当商白听到仇秋痕的声音时,他的心就狠狠收缩了好几下,并且不可避免地又进入了之前的那种状态中。 都知道了,他对自己说。 看吧,他们都知道了,而且是越来越多的人不止一个c两个。 那些人会怎么看呢?是觉得冗长无聊,还是疯狂可笑? 是压抑是丑陋是可怜还是戏谑?是怯懦是扭曲是病态还是愚蠢? 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呢?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呢?他想着想着,嘴角咧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只要他还没有死,只要他还有力气,他又何必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疯子傻子和仙神佛鬼,又有什么区别? 他缓缓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他们齐齐盯过来,一个个神色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种逼视下,商白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带上浅淡的笑容。这笑容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是何等的温柔缱绻,任是再冷硬的心肠遇上这样的笑脸,都得先软上三分,就仿若红铜百炼成钢铁,俱化春风绕指柔。 他的笑意似乎深达眼底,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绝对与温和无害没有关系的人格。 那该是一个怎样扭曲的冷漠灵魂?虚衍君满意地拂了拂袖袍,不论过程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仇秋痕却是身子微微一僵,大袖下双手虚握,笑容就像一张iàn ju,戴上这张iàn ju,就意味着他以后再想要算计拿捏对方,可没有那么容易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得慎之又慎,所以现在,他得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让玄河子见到对方,或者重新考虑,以什么方式换到记名令牌。 蓦地,他想起了玉髓花。 之前与虎大说的那番话并不全是编造,玉髓花是实打实的,而且也的确是城主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玄河子最爱上古时期的风流蕴藉,而那玉髓花不仅难得,而且通体白璧无瑕,体形如桂穗,曼曼楚楚,极修长,极动人,是嗜美如命者无可抵抗的小挂饰。 想来若他以玉髓花相换,那玄河子也舍不得拒绝,届时,他完全可以找一个还过得去的人来充“世无其二”,再大不了也就是被对方嘲笑审美罢了想到这里,仇秋痕面上又是一笑:“仇某可什么也没说,虚衍君可别误会,不过” 他已打好主意待会儿就走,此时自然不会再抛出任何的新话题,如此说,只是为了误导对方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虚衍君来说,仇秋痕这样说,就一定是在肯定他的想法了。这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说破,彼此目光交接,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场争锋。以至于一时间,竟是无一人说话,气氛古怪地静下来。 这个时候,商白倒成了打破这寂静的了,只听他轻缓地“呵”了一声,道:“不过什么?” ps:家里昨天晚上就开始停电,才来没多久,昨天晚上sh一u ji就没充上,第二天写一会儿就没点了,才充上,国庆努力双更。当然,作业很多,假也少,四天就回去上课了,累,眼睛都睁不开这章之后就变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人心 此言一出,不论是虚衍君还是云湘君,都为之一怔。 最为讶然的当是仇秋痕,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商白。在他看来,对方一直都很冷淡,识时务,不多问也不多说,性格可以算是很单调c很好把握的。突然这样变化,倒显得很不自然了。 但不论如何想,他面上不露其余的情绪,只是很快地反应过来,用平常的态度道:“不过?不过我现在得走城主府一趟,你要实在想,跟上也可以,若不,就在这边待着等几日。”说罢,他看向虚衍君。 对方的目光烁然不定。 仇秋痕心里明白,经由他的引导,虚衍一定会想办法打消玄河子收徒的想法的,虽然这很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但也足够他从中转寰。 毕竟作为一宗之主却不是玄河子的真传,这说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对方一直不收真传那倒没什么,可人家现在已经开始收了。二来,玄河子最近收的那几个真传,给虚衍带来的压力已经足够大,自然是能减少一个算一个,哪怕可能只是个怀疑对象,也不例外想到这里,他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御风而起,跃行离开。 至于商白,他当然不会跟着仇秋痕一起走,他对这方世界的疑惑还有太多没有得到解决,今天有机会,自是要弄清楚的。 只见青年面上笑容加深,眉眼舒展,朝向虚衍君道:“多谢。” 虚衍君看着仇秋痕的背影,承了这句不知是真心,还是有别样意味的道谢,回过身来正要说话,却听得一旁的云湘君已经柔声道:“心魔本就是道途大忌,何况这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是道天宗的客人,互帮互助,这是应该的。” 他不由侧目看向她,只见她面上虽犹带几分冷清,但目光却柔和,语调也越加轻缓:“你应是第一回进我们道天宗罢?正好,我们这儿前几天下到各地去测灵,今日有批新人到了,还没游山,你跟他们一起么?” 虽然心里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反常,但听到这里,他也没心思多管,暂且把这个疑惑放在一边,不待她继续说完,便出言打断道:“跟着他们有什么意思?你我无事在身,倒可以带他一程。这样,道天宗近来常与外间相往来,带回来许多野史杂记,我看其中不乏有趣的,堪与人解闷,你可愿去那书阁一观?而且,那边正有浴房,也好整理一番。” 跟随新人那可不成,走明心峰一趟?他心里想着,那不很可能就被收为弟子了么,还是书阁里面最保险。而且那些野史杂记也没什么重要的,真正有价值的全部存寄在玉简中,通通被打上六层及以上禁制,唯有凭他放在新人识海里的精神烙印才能打开,他完全没有什么要担心的。 而对于商白来说,这简直再好不过了,他自然不会拒绝,脸上淡下去的笑弧再次加深,道:“那便麻烦了。” 城主府上,气氛正好。 肖谨乐呵呵地令自家养女肖思思过来:“思思,去,把放在库里的金丝楠木盒拿过来。”然后他指了指肖业,道:“仇先生,我这孽子可得好好谢谢您嘞!” 仇秋痕面上却冷淡着,只嗯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表示。 “仇先生,可是觉得冷清了些?这样,”肖谨察觉到这一点,转头向一旁的家仆吩咐道:“你们马上到聚福楼去带一桌好酒菜,其中菜一定要有‘八珍八彩十六味’,‘烧龙爪’和‘玉狐捧心’,酒只要‘君子佳人’,或者‘瑶台月下’,快去!” 接着,他又侧向另一边两个女婢:“你们去把后院的人叫过来,记得,这次阿蛮和玥儿两个都来,让她们别耽搁久了” “肖——”仇秋痕兀然打断道,“城主。” “没什么,别紧张。”他单手支起头,“比起这些,我更感兴趣的是上回来的时候,嗯?”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一时凝固。 不过肖谨很快就镇定下来,对那两个没敢动作的婢女使了个眼刀,低声道:“还不快去?”然后仿佛变脸一般地,他转过来,脸上堆笑,“仇先生,您指的是什么事儿?我这儿,唉,有点儿乱,一时没想起来?” 他的脊椎一阵发僵,心思百转,暗道上回那都是什么事儿啊,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儿子那里根本问不出半个字来,而且,不都说揭过了么,怎么现在又提起来? 当然,那仇秋痕自是明白这事的前因后果的,而且他能肯定,这种事肖业不会说给肖谨听,所以如今才会把这旧事重新提起,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要玉髓花而已。 他可不管这肖谨后背僵不僵,自道:“哦,就是关于我的剑侍,到底是怎么和少城主结怨,又怎么发展成生死之仇的事。” 那边,肖业身子一颤,显然情绪比肖谨还要激动些,就差没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吼一句“老子被他抹脖子了这事换你能原谅不”但是他忍住了,在进道天宗之前,他得忍好了忍过劲了,不然别说什么报仇,估计现在就被得捏死。 而肖谨自是什么也答不出来,总不能就按儿子的解释说是演的吧,所以他只能赔着笑,连声道“误会误会”,试图可以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但这简直就是妄想,仇秋痕哪里会放过他,嘴角一勾,便似笑非笑道:“看来城主是不走‘大路’想走‘小路’咯?可以,”他说着,点了点头,“听说前不久,你们得了玉髓花在哪里?” 闻言,肖谨一怔,看向自家儿子,道:“是有这事儿,但此物于我们无用,今早我已令业儿拿去拍卖行放着了,就看有没有饲养寒蛇的修者需要,好卖个好价钱。怎么,仇先生您也?” 仇秋痕嗯了一声,道:“你拿得出来,我也就不追究,至于拿不出来么你我认识也久了,想来你心里也算清楚,不用我多说。” “好说,好说。”肖谨面上一苦,这玉髓花同时还受女修喜欢,他可不敢再耽搁,免得叫人给买走。同时,他也趁机把自家儿子支走:“业儿,快,再去那珍玩阁一趟,把那玉髓花带过来。” 肖业看得出来此时事态紧张,心下不由有些感动,暗道这老爹还真是把他当宝对待,可惜他并非那个“肖业”,如此一来,倒真对他不起。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应了一声,便往门外边走去。 不料,他刚走了不到一会儿,那肖思思便拿了xiāng zi进来,甜笑道:“阿爹,我来了。” 肖谨捏了捏袖子,这个xiāng zi里装的东西,全是从九节蝎身上取下来的好材料,他本想拿来与对方套近乎,现如今看来,倒只能作赔罪用了。 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快步上前去把xiāng zi接过来,转头便对仇秋痕笑道:“仇先生,这里头是我一点心意,都是好东西,还望您收下试手。上回的事儿真是误会一场,那个剑,剑一,啊,对就是叫剑一的,下回他要还来,我一定给他赔不是。我已经教训过业儿了,孩子正是不懂事儿的时候,想来您大人有大量,必不会与他计较” 他一边说,一边将xiāng zi打开,露出里面摆得整齐的瓶瓶罐罐。 然而仇秋痕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便道:“先放着罢。” 闻言,肖谨心下又是一紧,毕竟在他看来,上回的确是自己理亏。为了不失去与流杀门的合作关系,也不影响与道天宗的友好关系,他连连点头,道:“是是,不知仇先生还有什么缺的,若是有任何需要,这府里的东西,但凡看上哪一个,尽管开口就是。” 仇秋痕没说话,忽然,他侧首往门外瞧去。 在那边,有一阵裙裾曳地的声音,若有若无且窸窸窣窣地,伴着女儿家轻曼的碎叶步子,传进房里来。不过一会儿功夫,这声音就越来越清晰,然后又过了几息,十多个年少女郎窈窕的身形便出现在门外了。 肖谨转过脸来,他的目光在这群人里,只一下就落到了一身蓝白渐色褶裳的少女身上,这水月交融一样的清透之意,除了玥儿,不作他人想。 这下就好了,有歌舞缓和,气氛也不至于这么僵硬。只是那阿蛮怎么还没到?莫不是还记挂之前,仍是说有玥儿在就不来?他想到这里,轻轻咳了一下,道:“先生,府上艺伎中,属这个最出挑。她曾自编一舞,由此出名,此舞叫做‘声色’,应能入眼。” “玥儿,近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世界 少女乖顺地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肖谨下首,跪伏下去:“城主。” 肖谨点了一下头,压低声音:“开始罢。” 仇秋痕打量了一下这少女,见她面容寻常,唯有一身气质还算出众,心里也没什么期待感,甚至他还将思绪慢慢转回到商白的身上,因为目前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改变的原因。 由于没有专门的手段,他不清楚天梯上,对方被引出的心魔究竟是什么,仅仅只是旁观了一下而已。但就从他见到的场景,以及虚衍君的只言片语来看,他觉得那应该会很有趣,而且也对他之后的一些计划有些帮助。 不论他如何想,这个时候,外间的十多个女郎已顺次进来,踩着碎步排成圈,随后旋身或坐或立,作了一个开场。 她们都身着红裳,衬得那玥儿如同月中桂树一样清透。若仅仅如此便罢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当她们一同起袖时,竟仿若红莲开绽般,有种火树银花的惊艳。 在这种美丽面前,舞姬的面容都不再有什么差别,能分胜负的只有姿态传达出来的优雅c灵气,而论优雅和灵气,那长相平庸的玥儿,竟能遗世独立。掷拂,抛扬,掸叠,一搭一绕一撩一折,这一刻,她便是倾国倾城c绝代美人。 仇秋痕眼前一亮,但这不是为了舞姬,而是他心生一计——“世无其二”之人,或许有新的找法了。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那边众女郎或俯或仰,长袖摇扬,整个看来,自呈一派烟斜雾横的美采。而且忽地,随着中间那玥儿极用力地一个抛袖,周近纷柔红锦便猛然一住,尽收于怀,静如一展画卷。 这停顿突如其来,而且有些久,仇秋痕以为结束,正欲说话时,门那边,却响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阿”字。 从朦胧渐至清晰,从婉转至空灵,调子忽而高起,忽而低迷,红衣金饰的女郎由远及近,赤足缠着银铃,左腕缀着流苏,下颔抬起,眼睫微垂。 近了才得见,她肤色奇白,五官精致浓烈,高起的眉弓和挺直的鼻梁,使她每一处丽色都透出一份骄矜。而除了这样鲜刻的美艳之外,她还有一头浓密的深黛色长发,即使只是随意地披散着,也能使妩媚从发尖延展出去,于是即使她表情冷冷清清,还是无法使这样的艳色减低半分。 但是当她一笑—— 当她一笑,这种单纯的艳丽,霎时就变了一种味道。那笑容是如此的灵动,而且带着种毫不矫饰的可爱,这种神采,使得她在艳光四射的同时,又显得那么清纯,那么干净。 仇秋痕被她完完全全的吸引了。 不是因为美貌,而且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只妖。 一只血脉绝对不低的妖。 她脸上属于妖物的特征太重,这让他不由心中生出更多的想法,或许他的布局可以改善一些,更方便施展只是没想到,来一趟城主府,收获竟能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些也罢,那就给这肖谨一点好处,好暗示对方继续。 他的心思转回这歌舞本身上,却见前方又是不同的美态。众女自她一声停歇之时,复又齐起而拂袖,自她第二声再出之时,又齐停收含不动,如此反复三次,才合拍而舞。而这三次静动交转,端得是柔腰曼曼,摇姿曳楚,几令人转不过眼来。 而肖谨,自那冶艳的红衣现身,他的眼前就是一亮,暗道这阿蛮与玥儿果真是聪明。同时,见仇秋痕脸色回转,他高提的心也放下来一些,想着如此别致的出场,如此绝丽的歌舞,果然足够将气氛缓转个七分以上,这可是个方法。 与此同时,道天宗内,商白已随虚衍君进了书阁。 与人间的藏室不同,这里看起来十分空落,后开一扇小门,门后汩汩有声,不知到底是什么光景。 “这里头有几套衣冠,正是为来客备的,正好可以休整一番。”虚衍君见他往那边看,便解释道,“外间另有百十来卷书简,其中不乏奇闻佚事,有的因为颇受弟子喜欢,所以字里行间多了一些注释,想来是不错的。” 说罢,他走到那门边,将之推开,露出里面的陈设。但见里头空乏寥落,一张玉案,案上一砚一笔一白宣,案后隔一屏风,帐幔放下,后方的温池水雾迷横,漫到外间来。 商白挺喜欢这种简单,谢过对方之后,便拿起旁近的一卷,将之展开,谁知等过了一会儿他再抬起头时,四周却都寻不到虚衍的身影了。想来对方已经在刚才那个空当里离开,但是这对他来说更好一些,于是他根本没有多管,继续把这书简展开,直到已经够到了玉案的边缘。 饶是如此,大部分都还卷着,其内容之多,可想而知。 他看向前三排小字,这字有些奇怪,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知晓其意,他看得有些慢,同时口中低声念道:“山野凶妖出世,九重天一流圣地碧游宫再临巅峰,冠盖众教” 读到这里,再看下边写的“散人尤鹰记公羊大人传”,他就皱起了眉,将这卷书放到一边。 现在还不是看野记的时候,得先把更重要的,描绘世界大概的找出来,不然,要以此来了解他想知道的东西,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商白站起来,他看也没看屏风后面的浴池,也根本不在意衣服上已经干涸成块的血迹,直接将里面能找到的书简都展开,看了一遍开头。 结果没让他失望,有四卷书记着他想要的内容,他将这几样统抱在臂中,放到案上,这时,他感到身上传来一些痒意。 结痂了,他想,出于过往的经验,这样程度的伤势,至多一天就会恢复原样,而且从未留下过疤痕。 他压下这点不适,重新沉下心来阅读这些文字,然而越读,他的心就越沉,越读,他的表情就越严肃,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 相比正面世界,这里被划为九重,统称九重天,而事实上,其中上五重还有各自的名字,记为“琳琅”c“厚玄”c“元清”c“明阳”c“九虞”。 第一重天里最低的修为是地仙,他还不知道这个修为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身处的这个地方连第一重天都不是,这就足够让他心头一紧了。 第二重天则没这个界限,不过,第三重天,第四重天乃至以上,渐渐开始出现了很多在正面世界都有流传的称号。 正法明大日如来。 五方神君——东方安宝华林青灵始老君,南方梵宝昌阳丹灵真老君,中央玉宝元灵元老君,西方七宝金门皓灵皇老君,以及北方洞阴朔单郁绝五灵玄老君。 三御——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神佛。 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意味着,这里的战力高得可怕,这意味着,他在这个地方比尘埃还要渺小,这意味着,他很可能根本不会有所谓的自由。 天地如牢笼。 巨人林立。能经其手的棋子,对于再下一层,也是巨人,棋子的棋子,对于再下一层,同样也是巨人层层累下,九重天后,那些关系的错综复杂,可想而知。 那么仅仅是在正面世界,在人间,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相比这样不可深思的东西,又算是什么呢? 商白无法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知道,继续看下去,他会找到dá àn的—— 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他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修行 关于这方世界的一系列认知,在他通读完一卷之后,终于形成了一个框架。原来从初始开始,这里的人就与正面世界的不同,或许长相上看不出什么分别,但内部结构上,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镜面规则。 这规则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那就是胎中育灵。就那书上所写,可知每一只新魂转世后,都会在胎中感昭天地意志而生灵种,这灵种会被锁藏于紫府,待肉身温养三年后缩固,貌类丹丸。 从后面的记载来看,很少有人天生不怀灵种的,要么是被人为取走,要么是本身就没有经历过胎中过程,身体由天地灵物炼成。而胎中不成灵的情况,古往今来也就只有一种——身体太废太薄弱,根本没办法沟通天地,废柴得极有个性。 而五岁以后,紫府便能够彻底稳固成型,这时可以开灵,意为开启紫府,照见灵种,然后便可以修行。实际上,地仙以下被众大能分划出了数个境界,各处说法都不一致,最广为流传的一种,就是九重天上碧游宫所用的“六十二三”。 这六指的是大境界。 对人修来说,从开灵以后算起,分别是种灵,灵根,长生,道果,斩尘,地仙。 十二则分别对应各大境界之间的层级,这个分化对应的灵气量很有规律。开灵之后的练气第一层,只对应一缕灵气,第二层对应二缕,第三层对应七缕,第四层为五十九缕 以此类推,后一层所需灵气的数量,都为上一层的平方再加上前面所有层数的总和。 而每个大境界的第十二层,又称为大圆满。于是根据四c四c三这样的规律,将十二小层级分为前中后三期,以及单独成列的大圆满时期。 不过就后面所记,九重天上没有什么灵气之说,在修成地仙之后,体内由灵气转化来的灵力会被缩聚成仙力,二者之间的转化关系,恰好是十的三次方。 至于那些尊座们,他们的仙力中融有有自己所修持的道,法则的意志与之混为一体,则称“法力”,除了作用效果不同,本质上与仙力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由于影响力远远大于其它的东西,拥有法力之后,他们所承受的规则又有不同。所以高天之上的大神们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借刀c借势,讲究的是一个“局”字,轻易不出手,免得被法则意志盯上。 这种“传统”发展到后来,因果线纠缠得解都解不开,从不轻易出手,到没办法出手,据书上记载,过了还不到九千年。 由此,商白已能够想明白,为什么关藏会插手他的私事了。那很可能只是一个精妙的布局,对方算计到了毫巅,性格c心态c时间任何一处都不放过,而这布局,也许只是小小的一环,为了背后深不可测的核心大势而运作。 原来层夜宫,不过是九层之台下奠基的累土。原来恶罗,与合抱之木相比,还不如它初起时的毫末。原来他所承受的一切,除了他自己,根本不会被任何人上心。原来,他只是众多影响因子里最边缘的那一个。 这个认知本该令人痛苦,但对于商白来说,却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他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总不会一直这样。” 是的,总不会一直这样。 这个世界的精彩程度远远大于正面世界,哪怕是用最客观的语言,描写出来的史实,都比人间任何一个朝代的更替有波澜得多。就比如神庭与地府,它们和传说中相同,都掌管着灵魂的去向,并且自上古时期就存在着,彼此对立,下辖的势力分庭抗礼。 在这样复杂的棋局中,不知有多少位惊绝的天才彼此谋算争锋。他们有的破局而出,成为下棋者,有的身在局中,却仍逍遥洒脱,有的虽败尤荣,一生过得酣畅淋漓,也不算遗憾。这些天才,不知制造了多少个璀璨的时代,永被后世铭记,在某种方面来说,他们都做到了——自由。 既然有人做到过,那就意味着此事并不是绝对。 还有希望。 有希望探出更多的真相,有希望从各种布局中保全自己,有希望自己引导大势,真正无忧无畏。 那不是幻想出一个人格来承担全部忧虑c危险c痛苦,从而得到的安然自足,也不是回避一切,短暂取得的平静理智,那是真正存在,且永恒存在的境界。 这个道理他已经完全明白。 至于还有其它规则,譬如契约,这书简上提到的不下百种,双生契约正在其列。 生命气运血脉一切共享,也许这正是他转修背面世界的功法时,能够找到灵种的缘故。而丹田中内力突然失控的原因,他也已经明白,那正是内力转化为灵力的现象,其实对身体有些好处。 看罢一卷后,再看剩下的三卷时,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些。不过也由于无人打扰,而且壁上没有凿开窗户,等到他将四卷书简都通读一遍之后,他根本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为了避免一些多余的麻烦,商白起身去了屏风后,清理自己身上的血污。 这时候再看,他的伤口好了大半。脸上的c还有一些身上的血痂甚至已经脱落,这意味着他阅读的时间并不短了。 那么此时,仇秋痕是不是回来了呢? 明心峰上,玄河子神情愉悦,收下了这朵玉髓花。 仇秋痕得到了记名令牌,并且,他假说已经将真传的事情告诉了那个小子,对方需要考虑几天,以此多获得了些转寰的时间。然后,他又立刻去了城主府,将令牌交到肖谨手上,免得以后没有那个时机。 但是接下来,他却没有再回道天宗,而是直接往流杀门去了。两条因果线,搭好一头,还有这头,他得拿出东西来,才能使这次的外出真的“光明正大”。 他的材料其实本就齐全,这次回去,也没有惊动谁,暗中就将符剑制好。毕竟他的手段很多,他想不让谁察觉,那还不简单么? 直到最后,他才去找虎大,符术观察下,他发现对方在正堂,而且虎三恕和那小子也在。 气氛有些古怪,他想着,暂且没有过去,而是选择先看一会儿。为了更好的了解情况,他又使了一枚六耳符。 那边一片深意的沉默。 这时,只见那虎三恕忽然嘿嘿地一笑,打破这种凝固,对虎大道:“二子早上来了一趟,说这柱子上就那蛇看着漂亮,这不,这会儿又来看了嘿?大哥,你怎么也来这儿啦?” 虎大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会儿,才对着那柱二道:“要是喜欢,让秋痕再找一条来养着不就成了,这里煞重,不是好玩的地方。” 然后他面上笑了笑,走过来,俯身,以一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说:“而且,还有一个好事儿,等你仇叔回来,你就能用更好的剑啦,你高兴不高兴?” 柱二眨了眨眼睛,虽然神色仍有些不符合年龄的平静,但他歪了歪脑袋,也颇有些小孩儿的样子了:“那仇叔多久回来呀?” 他说这话时,心里自然是毫无波动的,但与虎三恕一番长谈后,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太急切,只能起到反效果。尤其目前,他得在虎大和仇秋痕面前隐藏好自己的独特处,于是,就必须得注意这些小细节了。这种ěi zhuāng,也有利于在剑一回来之后,由他在对方和虎三恕之间交接信息。 不过他并不知道,仇秋痕其实已经知晓他是“重生者”,且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带着符剑出场。而他心心念念的“剑一师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道天宗回来。 这全部取决于仇秋痕个人的计划,和,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