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帝国历史》 潜龙在渊 第一章 难决 宋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十二月底的七里洋(海南东南方向海面)上,乌云密布,风高浪急。际此恶劣天气,在这个本应片帆难觅的地方,此时却聚集着一支庞大的船队。 这支船队多少给人有点残破的感觉,因为其中不少的船只颇为受损,亟待修理。大约正是考虑到这点,为了更好地抗击风浪,免遭倾覆,许多船只就用铁环或皮索连接了在一起。 在船队层层环绕的中央,是几艘高大的楼船。其中一艘楼船宽大的舱室内,眼下有一群人正为船队的去向在激烈地争论着,他们已经争论很长时间了。 其中的一部分人认为:现在应该马上去占城,因为朝廷的左丞相陈宜中已经前往哪里安排,更何况占城原本就是大宋的藩属,去哪里暂避一时,不仅可以让人员、船只得到修整,恢复元气,若还能借点兵马粮草,然后再杀回广南,大事定然可为。如今不止陆上,就是沿海的各州县也多已被占,回去实无立锥之地,难有作为。 另一部分人却反驳说:占城路途遥远,现海况又极差,陛下已经蒙难落水,龙体至今尚未康复,再遇风暴将会怎样?途中的风险太大。退一步讲,就算能平安抵达占城,可朝廷、太后和陛下去藩属国哪里又算什么?是避难?还是投靠?别人愿不愿意都还两可,否则陈宜中不会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消息传来。相反,广南沿海百姓不仅仍多心向大宋,潮州还有马发在坚守,如果能在哪里找到一个落脚点,物质、粮食、兵员都可以立即得到补充,复国并非没有可能。所以,现在更应该回广南东路。 持这两种观点的人始终争执不下。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议去琼州,因为那里距船队并不远,而且还没有被北兵占领。但这个建议很快被其他人所否决。 众所周知,有宋一朝,琼州就是个专门流放罪人的地方。堂堂朝廷、更别说还有太后和天子,驻跸于此,颜面何在?何况它属于孤悬海外的蛮荒之地,元丰年间住民仅万户;历年上呈朝廷的贡物,也尽是些槟榔、姜等土产;这种既无百姓又无什么物产的地方,如何能成为朝廷落脚的地方? …… 当众人争论时,站在舱室前部的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他们中年纪大点的,身板宽厚,神态威猛,显然是个武官。年纪稍微轻点的,也已步入中年,手持笏板,一身书卷之气,俨然而立。 这两人就是张世杰和陆秀夫。 张世杰眼下是大宋的枢密副使、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在丞相陈宜中赴占城后,这个流落海上的行朝实际已是他们在共同主持。 当下,陆秀夫和张世杰聆听着众人的争论,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里其实也像外面的大海一样在翻腾。 七里洋一战之后,不仅连遭重挫的宋军士气极其低落,就是行朝的众人也多已对前途有渺茫之感,整个行朝陷入空前的低谷。陆秀夫和张世杰私下里商议时均认为: 行朝在海上这么漂泊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下一步的去向如不马上确定,人心就有散了的可能。 但这个“确定”由他们来做,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点,因为这不仅是决定行朝、包括所有人的未来,而且还是前途茫然莫测、风险极大的未来。所以他们才决定今天召集众人共同商议。 可如今听了众人的议论,他们却更加难以决断。 主张去占城的,主要是些文臣。应当承认,他们持有这个主张并非是怕死,而是多半受了陈宜中的影响。因为陈宜中在离开前就曾悲观地认为:行朝在军事上连连失利,目前已难有起色,只能去占城暂避一时。 而认为应该回广南东路的,则是以殿前指挥使苏刘义为首的一些武官。苏刘义本是“三苏”的后人,但却不像他大名鼎鼎的祖先以文弛名。面对异族的入侵,社稷的危难,家传忠君报国的思想使他弃文修武,走上了一条与他祖先不同的道路。年轻时候的慷慨任侠、祖先雄文豪迈之气的熏陶和心中的热血,使其难以言输,他是坚决主张杀回去的。 但是,武官中的招抚使翟国秀,团练使刘浚、王道夫、周文英、陈宝等人也主张回广南,却又和苏刘义有些不同。这些人虽然也拥有朝廷的官职,但他们实际上原本是“义勇”,也就是他们和部属是响应朝廷“勤王”号召而来的地方军队。这些“义勇”主要来自于浙、闽、粤,家乡的情结注定了他们中没有多少人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这种军中的情绪迫使这几个人同样主张返回沿海,更何况他们自身也是当地的豪强,不希望舍弃自己的家族。 提出去琼州的是苏景瞻,这个同为“三苏”的后人,显然是受他先祖曾被发配到海南经历的启发,才联想到哪个蛮荒之地的。 听了众人见解的陆秀夫已经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从内心里讲,陆秀夫并非认为不可以去占城。问题是,以行朝时下面临的困局,虽然前往占城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可别人会接受吗?尽管连遭重创,行朝仍有二十多万人在追随,那么多人到别人那里,别人会怎么想?陈宜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多半就像有些人的见解,已经说明了其中的一些事。 如果跟随行朝的众人不愿意远离故土又怎办?会不会人心当即散了? 此外,海况如此恶劣,官家已落水一次,身心遭受重创至今没有恢复,如果途中再遇到什么不测呢?风险的确也太大了点。 但要说回广南东路,陆秀夫同样清楚,自鲁港兵败后,宋军的精锐已丧失殆尽。现在的宋军虽然看起来数量仍很庞大,战力相去又岂止十倍?在这剩下的十几万军队中,也就是张世杰麾下的万余江淮军还有些战斗力,其余的说是乌合之众亦不过分,开战一触即溃是早已证明的,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在那里站住脚? 陆秀夫当然还清楚翟国秀、陈宝等人主张回大陆的原因。不说这些人和所属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又打着勤王的旗号,使得行朝有时也不得不迁就他们,就是从复国的大业上看,离开了大陆的行朝既无兵源、也无粮草,又如何能发展?时间久了,怕是百姓都不再认你这个朝廷。如果这样,还奢谈什么复国?苏刘义的主张固然激进,但同样何尝不是张世杰的想法? 陆秀夫真的觉得头痛,他禁不住想到哪个敢作敢为、令他又敬又佩的同年进士状元:“宋瑞,假如是你,你会如何决断?你一定不会像我这么优柔寡断吧?” 那一瞬间,这位帝师的眼神中全是迷茫。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张世杰时,他看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同样是犹豫和迟疑。 张世杰暗自叹了口气,陆秀夫的困惑他是知道的,本来他们二人私下商议时就难以决断,所以才召集众人一起商议,但现在商议的结果…… 罢了,或许该去征询一下最后那个人的看法了。 大厅里争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都移到了这两位眼下行朝实际的主持者身上。 陆秀夫和张世杰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微微点了下头,由陆秀夫开口说道: “诸公的意见我和张枢密都已明了,但滋事体大,还须太后来决断。现在我和张枢密前去觐见太后,还请诸位稍候。” 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和张世杰离开大厅。 这是另一艘楼船中后部的一个卧舱,舱房很大,但被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立着几个待命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里间有着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垂手站在一边的是个约三十多岁的太监;另有一个年纪相仿的道士正给躺在床上的孩子把脉;还有一个是显然已无须用其它来衬托其高贵气质的妇人安静地坐在床边。 妇人的神色虽然有点不安,但每当望向孩子的时候,她的眼中总是充满着母性的慈爱。 孩子的头上和四肢上依然横七竖八地裹着很多布条。在房间里平静的空气中,可以闻到一股草药的味道。 良久,那道人轻轻放下了孩子的手,转身对那妇人说道:“官家应无大碍,但还需多加静养。” 妇人不安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颔首回道:“王……,道长费心了。” 转头再看向孩子时,她的眼中却禁不住有些波光在闪动。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和站着的那个太监耳语了几句,随即太监走到妇人的身后低声说道:“娘娘,陆学士和张枢密求见。” 这个妇人就是南宋度宗皇帝的淑妃、现端宗皇帝赵昰的母亲杨太后。当年她刚进宫时为美人,咸淳三年被封为淑妃。在帝王后宫勾心斗角的争斗中,也许是天性,她是个弱者,否则“恭帝”原本应该是她的孩子、度宗的长子赵昰。然而福祸相依,恭帝即位的第二年就被掠往北方。 临安陷落前,在文天祥等人和皇室宗族的一再请求下,谢太后总算颁下诏令让她领着度宗的另外两个孩子前往帝国的南方。这一路上危机四伏,前有驸马都尉杨镇舍身阻挡追兵,后有弟弟杨亮节等人背着孩子们跑进山中躲避追兵。也许是上天垂怜,总算有陆秀夫和苏刘义赶来辅佐,他们又召来了张世杰等人。可天意似乎就是要让她忍受折磨,这一年多来,她和孩子们始终在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中度过。 行朝被迫下海时,弟弟杨亮节还在福州等地筹粮款,也没能跟来,现在生死不知,她不知道为此担了多少心。当赵昰在井澳因飓风落水后,她更死的心都有了,可她还是必须要咬牙坚持,她知道朝廷、赵氏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也许这个担子放在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身上太残酷了点,但谁让她是太后、皇帝的母亲呢?幸好赵昰活过来了,但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哪个道士的话中有多少是安慰,她不是听不出来。 而在国事上,她也看出来了,陆秀夫、张世杰等人,还有那个文天祥都是忠臣,她让他们决定一切事情,她知道自己是不懂这些的。 (史称:“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些大臣似乎很多时候仍总不一条心。现在他们流落到这茫茫海上,前面的希望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章 疑问 听了太监吉安的禀报,杨淑妃暗暗抹了一下忍不住要落下的泪水,低声说道:“请他们稍候,哀家马上就过去。” 她轻轻地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在要转身离开时,却发现赵昰的眼睛睁开了。 “昰儿,你醒了。” 一个母亲,即使在困苦中展现在孩子面前的,多半也是温暖的笑容,但这后面往往隐藏着太多的辛酸。 “母后,你要出去吗?” 十岁的赵昰,哦,已经即将十一岁的小皇帝神情显然有着一种不安,他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浑浊。 孩子的依恋,至少帝国的太后是这样认为,总会激发女性伟大母爱的。她拉着孩子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掌心中,轻轻地拍了拍,柔声说道: “陆学士和张枢密来了,娘要去见他们。” 帝国小皇帝的神色依然还是有点不定。 “哦,老师来了。我可以也见见他们吗?” 没有多少母亲能拒绝自己孩子在病中的要求,哪怕是一些过分的要求,何况是这样一个无论怎样都很平常的理由。 “想老师了?”太后慈爱地又拍了拍孩子的手,“娘请他们进来。” 吉安领着陆秀夫和张世杰走了进来,然后和道士一起退到了外面。里间传来了两位大臣向皇帝和太后行礼的声音。 “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老师,张枢密,你们……好像瘦了许多。”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陛下关爱,臣等愧不敢受。陛下蒙难,实为臣等之罪过。还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陆秀夫的声音有些颤抖,也许他和张世杰一样,内心还有点不安和自责。 “老师、张枢密,这怎么能怪你们呢,这都是天意啊。只是朕,暂时不能听老师讲课了。” “陛下还是养病要紧。娘娘,臣……臣刚才又和张枢密、诸位大臣商量了一下,觉得……觉得目前还是前往占城较为稳妥。” 陆秀夫终于还是转向了主题,只不过接话之人他绝没有在事先想到。 “哦,老师,为什么呢?” 陆秀夫和张世杰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好像是小皇帝第一次关心国事,或许是孩子在病床上闷得无聊而产生的好奇心吧。 大臣们的商议陆陆续续飘到了外间。道士闭目坐在那里,仿佛充耳不闻。 “是啊,为什么…不去琼州呢?那里毕竟是我…大宋之地啊。”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这声音传到道士的耳朵里时,他的心中忽然一动。 里间,陆秀夫和张世杰均微微一怔,他们有些困惑地一起望向太后。帝国太后则慈爱地看着小皇帝,也许这时候她的内心里,母亲和娇宠孩子之间的情绪占据了大部份,她难得地、清晰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尽管她的语调仍然是那么轻柔。 “如果不是不太好的话,二位卿家和大臣们商量一下,就先去琼州吧。” …… 当陆秀夫和张世杰步出船舱时,就见道士正站在甲板上。一见到他们,那老道立即悄然迎上前来,作揖言道:“陛下蒙难,本应静养。海上漂泊,不利康复。占城海路遥远,风雨难测,先赴琼州,实未为不可。” 随即他以一种更为恭谨的语气接着说道:“国家大事,贫道本不该多言,还请二位大人多多见谅。” 陆秀夫和张世杰对望一眼,躬身回礼:“陛下龙体,还劳道长多加费心。” 说罢,俩人转身一起离开。 望着离去二人的背影,道士的眼中却有一种复杂难明之色。 宋景炎二年的十二月末,行朝海上的船队向琼州进发了。后世史书对此的记载是:“宋主欲往占城,不果。”但是,做这决定的过程,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事,表面上在帝国浩瀚的史册里都能看到,甚至还能找到一些似乎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然而,一些更深的原因,却永远成为当事人和帝国深埋的秘密。 而这些史册同样没有记载下来的是:当帝国那个躺在床上的小皇帝听了太监吉安传言,船队已向琼州进发后,他暗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随着慢慢变得平稳、变缓的呼吸,进入了沉沉的深睡中。 也就在小皇帝入睡、帝国太后离开舱房之后,于近乎诡异的静寂之中,有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帝国皇帝的脉搏。 …… 东从沉睡中醒来,他看了看四周,房间里没有人,很安静。他依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他第一次从黑暗中醒来时,意识还有点模糊,印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泪水盈盈妇人的脸庞,周围还有很多陌生的人在忙碌着,哪个妇人和哪些人的衣着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款式。当“陛下醒了”的惊喜声传入到他耳朵里时,吃惊之余的他,本能的反应是试图直起身来,但来自身体的痛楚使他再次进入黑暗中。 当他第二次醒来时,神智已经清醒了一些,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另一双柔软温暖的手中,身体的痛楚由于这双温暖的手仿佛减轻了不少。可是,当他看到在别人手中的“自己的手”是如此之小时,他的思感高速延伸到他的身体,感觉告诉他的结果,只能用惊骇欲绝来形容。在妇人梨花带雨的“孩子,你可醒了”的话语声中,他僵硬地、努力地想露出一个笑容,结果却又一次回到黑暗中。 东的意识终于再一次从黑暗中慢慢浮了出来,虽然他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但他五官的感觉显然要比以前灵敏了些,他感觉到屋里有人,有轻轻的脚步声。当以前的记忆片段闪电般掠过脑海时,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穿越”,第二个是“破碎虚空”。 东并不是一个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如果说“陛下,孩子”之类的词语,给予他的是惊奇,那么真正使他震惊的,是他身体的变化。他无法想象他现在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是的,就是一个孩子。可他真的是个孩子吗?茶铺中的狂想还残留在记忆里,如果把两者联系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到底他是他自己?还是他附在别人的身上?是什么力量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一旦有了这样的疑问萦绕在脑海,人的情绪必然要出现波动,反映在气息上,就是呼吸出现了变化。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脉搏,他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道人,温和的笑容使他的心神微微平静了点。 “陛下醒了?”哪个道人轻声问道。 东没有答话。在情况不明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沉默。 屋子里面骚动起来,一个秀丽的妇人出现在眼前,在她喜悦的笑容里依然有泪水闪烁。 东记得这是第一次醒来时见到的那个女人。在迟疑中,他轻轻地、尝试着叫了声:“母后。” 女人迫不及待地捧住了东的手。 “官家,你可醒了,你要是有什么的话,让,让哀家可怎么好啊。” 伴随着她话语的,是晶莹的珠泪如泉水般涌出。 在道人的眼中,此时东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惊惧。这是正常的,任何一个人,更不要说是个孩子,在经历了那样的劫难后,心神难免不稳,如果一派祥和,那反而不可理解。 他转身对妇人说道:“陛下受惊,最好静养,太后还是不要过于激动,以免影响了陛下休息。” 女人依依不舍地放开东的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孩子,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东勉强露了一个笑容,慢慢地闭上眼睛。 “我是皇帝?哪个皇帝?这是什么朝代?这又是在哪里?怎么好像是在船上?哪个女人是谁?还有哪个道士是谁?我的身体怎么还是那么痛?” 带着一连串的问题,他渐渐又进入了睡梦中。 看着小皇帝再度入睡,道士的面容依然平和,但在他并不为他人所查觉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惧。 飓风过后,当他被召到帝舟为端宗看病时,他发现小皇帝的状况极为糟糕。外伤尚不可虑,问题在于皇帝的经脉虚如游丝,稍有不慎,就有经断脉绝的可能。在他看来,此种情况,也许只有那几个传说中的前辈人物或有办法,但眼下,这就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 然而,令他更为惊惧的是,在端宗的脉象中,他又分明感到皇帝的体内似乎另有生机。 他苦思冥想,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也不敢下手。带着听天由命的心思,以及赌博的心态,他最后只是象征性地在伤口用了一些伤药,私下里他却暗暗的颂祝:希望真武大帝显灵,保佑一切平安。 总算苍天有眼,在经历了几次醒转又昏迷之后,皇帝的状况好转了,大臣们也开始相继过船前来看望,但陛下很少开口说话。 (后世史书曰:“帝至井澳,飓风坏舟,几溺死,遂成疾,十数日不能言。”) 只是当陆秀夫和张世杰前来看望陛下后,陛下的状况似乎又变得不稳定,这使所有人的心又都提了起来。 东很少说话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开始了解一个陌生环境时,最好的方法是多听少说。但当他第一次看到陆秀夫和张世杰时,惊异几乎使他忘掉了身体的痛楚,他终于明白他在哪里了。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天水一朝。”这句话,他还是听说过的。一切其它的疑问都有答案了,除了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暗自长长地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章 答案 舱外的甲板上,孤零零地站着两人。 道士静静的望着大海深处,在他的边上,是同样沉默的吉安。 好一会,道士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告诉边上的人,低沉地说道: “官家的脉象平稳了许多,但仍很微弱。” 顿了顿,他的眼睛斜向了这个太监。 “奇怪的是,他的体内似乎另有生机。” 吉安没有说话,从他略有点弯的背后看去,仿佛一动也没动过。 这是两个未来帝国史书罕有提到之人,由于他们自己、包括每一个当事人的刻意忽略,他们都成为帝国深埋的历史,即使偶有提到,也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后人面前。 吉安,宋度宗淑妃身边的寺人,赵昰即位后,被太后安排到小皇帝身边照顾起居。由于宋代的传统是压制太监在政治上的行为,除非极其重大的事件所涉及,帝国的历史很少提到他们,因此后人在史书上是看不到这个人的。他未来的另一个身份也很少有人知道,可在某一类特殊的人眼中却很有名,也很神秘。 此时吉安内心里的某种忐忑不安并不难被道士所揣测。作为侍奉陛下的首席太监,皇帝遭受如此大难,一旦有什么不测,即便有过去太后的信任,其面临的结局也并不难想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无论是吉安还是道士,给予时下行朝众人的外表都是平静的,至少暂时。但在这俩人平静的表面下,除了躺在船舱里的哪个人外,他们的内心里还想着什么,就不是当时的人们所知道了。 …… 东仍躺在床上转动着他的心思。 作为这个星球上独一无二、保持了五千年完整记录的文明,中国的史书太庞大了,庞大到了要想看完这些记录,将是一个颇为耗时的过程。但如果想大致了解中国的历史,有两部煌煌巨作是不能不看的,那就是《史记》和《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原本只讲到五代末,但是后人毕沅又为它作了一个续集,讲述了宋和元的历史。至此,看完这两本大作,中国历史的绝大部分脉络也就基本清楚了。 喜好历史的东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了。 宋德佑二年(1276年)三月,当南宋的谢太后、六岁的恭帝赵显在临安投降北元后,这实际上已经标志着曾经作为一个朝代的宋王朝成为了历史。只不过由于一些忠于大宋的大臣和将领对此并不甘心,才造成了宋室之后的某种“延续”。 正是在这些忠于宋帝国的人不断地请求下,宋帝国前度宗皇帝的另外两个孩子、益王赵昰和广王赵昺,才能于临安陷落前,在赵昰之母杨淑妃、宗室秀王赵与择、国戚杨亮节、俞如珪、驸马都尉杨镇等人的护卫下南逃。 而当赵昰和赵昺南逃之后,首先前去追随的人,除了将领苏刘义之外,另一个就是陆秀夫。 他们这批人先是跑到了婺州,然后又到了温州。在那里他们又招来了前丞相陈宜中,和因不满朝廷不战而降、率军跑到定海的张世杰。 不久,文天祥也从被元军押往大都的途中逃回。回来后的文天祥立即就上表请益王即位,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天子还在,就仍能号令天下。 当年五月,陈宜中等人在福州拥立九岁的赵昰为帝,即宋端宗,改元景炎。尊杨淑妃为太后,临朝听政,封赵昺为卫王,以陈宜中为左丞相兼都督,都督诸路军马;陈文龙、刘黼参知政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直学士院,苏刘义为殿前指挥使。 至此,宋帝国开启了此后短暂的“延续”。 客观地讲,这个“延续”本就非常艰难,因为此时的宋帝国疆域已大都丧失,且残存的各地各自为战,彼此无法呼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新朝廷已难有稳妥的立足之地。反映在它的移动轨迹上,就是随着北元军队的南侵,它只能不断地向南退却。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十一月,由于已无法在福州立足,陈宜中、张世杰护卫太后、端宗皇帝及卫王登舟下海,南下到了泉州港。 泉州招抚使兼“提举泉州市舶司”蒲寿庚前来港口觐见,并请太后、陛下“驻跸”泉州。 蒲寿庚本是阿拉伯商人(史称其“擅蕃舶利者三十年”),这个时候出于一个外来商人的本性,他实际上正在宋、元之间观望。 张世杰还算留了点心,没有同意蒲寿庚的请求。随后,因跟随朝廷的人很多,(“时军人十七万,民兵三十万,淮兵万人”)海船不足,张世杰就强征了泉州港里蒲氏的船只,籍没了其部分财产。蒲寿庚一怒之下,纠集地方势力,以武力将行朝船队逐出泉州港,并诛杀在泉州城里的宗室人员、士大夫与淮兵,次月就与泉州知州田子真投降了北元。 只能继续南下的小朝廷先赴潮州,后到了惠州,从此沦为游荡于沿海的海上行朝。 这个时候,北元忽必烈因前蒙哥可汗的儿子昔里吉为争夺汗位造反,招南伐之师北还,以应付北方危机,行朝面临的压力才暂时缓解。 第二年的三月,单独开府南剑的文天祥复梅州。四月,他亲自引兵从梅州进江西,江西各地豪杰皆起兵响应,一时声势浩大。 张世杰也得到福建汀、漳诸路剧盗首领陈吊眼,以及陈文龙的女儿、许汉青的妻子许夫人所率畲军前来助阵,亲率江淮军围攻泉州的蒲寿庚。 不幸的是,北元很快就平定了昔里吉的叛乱。八月,遭到元将李恒率军奔袭的文天祥兵败空坑。幸亏部将巩信舍身断后,监军赵时赏又故意引走追兵,他本人才得以与杜浒、邹洬等人脱身。 同时张世杰对泉州的围攻也无进展。蒲寿庚私下里贿赂畲军,使之没有全力攻城,他又暗中派人求救于元将唆都,于是唆都来援,张世杰只得解围而去。 陈宜中显然对这种局面失去了信心,在提议行朝移到占城(今越南中南部)后,他借口欲作准备先期前往,就此离开了行朝。 十一月,停驻在广南东路浅湾(香港荃湾)的行朝船队,遇到元将刘深所率的水师来袭。幸亏当日大雾弥漫,才使得他们死战得以逃脱。 十二月,当这只船队移到井澳(又名仙女澳,珠海市横琴岛深井湾)时,又突然遇到飓风。那飓风席卷了整个船队,造成人员、物资损失惨重不说,还导致端宗皇帝也落了海。 飓风过后,正当行朝的众人整理船只,拯救落水士卒,试图恢复元气时,刘深所率的北元水师再度追杀过来。无奈之下,行朝的船队只好边战边走,向深海遁去。刘深却不依不饶,一直穷追猛打,直至七里洋,双方再度恶战一场。那刘深眼看气候恶劣,深海难测,至此终究也不敢再追。 …… 历史的画卷已经向东揭示了此前的许多事,他更清楚地记得,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他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在这世上,而这个游荡的行朝也将只剩下一年零两个月的寿命。他被“扔”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再续四个月阳寿的吧?这玩笑开的可就太大了。 东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哪个原先历史上倒霉的端宗皇帝去世,一定与这样的海上流浪生活有关。一个生病的小孩子始终在万倾波涛中颠簸,身体得不到充分的修养,每日里还担惊受怕,即使在后世,结果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只是他们为什么不到海南呢?这个疑问东在看史书时就一直挥之不去。虽然当时是冬季,但海南的气候可是很宜人的。在他原先所处的时代,冬天的海南正是旅游的黄金季节,飞那里的机票航空公司都不愿打折。这么一个绝佳的疗养地,他们为什么视而不见呢?而且据史书上记载,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实际上也还是在那附近活动。 东决定不管怎样,也要尽量先把他们引到那里去,否则,如果按着历史的轨迹,由着这些人行事,估计他的小命最后还是被玩完,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在焦虑中等待,深怕这帮现在算是他大臣的家伙直接就决定了下一步如何行动,那样,他的归宿基本上就是这大海了。在似乎漫长、难熬的等待中,他终于还是等到了机会。只是别人是如何看的呢? 东当时一点都不知道他的“等待”给道士的内心带来了怎样的大起大落。因为端宗皇帝身体的好转开始时足以使道士相信奇迹,但随后的不稳又使他陷入了无比的担心。他觉察到了小皇帝的心神不宁,虽然陛下似乎有点在隐瞒。这种状况对于一个经脉极其虚弱的人极为不妥。他原以为这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故此尽量让杨淑妃陪伴安慰小皇帝。 可是今天,他忽然有了一个明悟:不同于其他人,陛下真正想要去的地方,是琼州。 而且这个明悟还给他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最近发生的事。 这个发现使他的道心出现了一丝缝隙,导致他抛开了低调,与陆秀夫、张世杰说了那几句话。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当他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悄悄查看陛下的状况时,他发现陛下呼吸所用的,竟然是正宗的玄门方法。 这么多天来,他居然没有发觉这个船上还藏着一位高人,这个人是谁?是哪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章 听息 舱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东望了过去。就见道士和吉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看见东睁着眼,道士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陛下醒了,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说完,他走到床旁坐下给东把起了脉。 东看了看这个道士,他知道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一般人,但他不想问。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问的好,尤其是这个时候。 道士很快把完了脉,说道:“陛下气色好了很多,嗯,就是气息也比以前平稳多了,不容易啊。” 说完他瞥了一眼吉安。 这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啊,东笑了笑。 东的确在练一种功法,这也是一种他很早以前就练过的功法。只是前几天心绪不宁,完全进入不了状态。 “庄子听息法”是一种道家静功,原本记载在《庄子》中,后世道门中人视之为“性命双修”的基础。而它的绝妙就在于:坐卧皆可,男女老少皆宜,且不会发生偏差。 所谓“听息”,就是听自己呼吸之气。但请注意,这不是让你听自己的鼻中有什么声音,而是要你觉得一呼一吸的下落,不要让它漏过。换句话说,就是一心一意地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可以了,至于呼吸的快慢、粗细、深浅等,皆任其自然变化,不要用意识去支配它。这样听息听到后来,神气合一,杂念全无,连呼吸也忘了,渐渐进入睡乡,这样就做到了前人所说的“心息相依”,就对了。 简单吧?对此时的东来说,简单才易行啊。 (顺便说一下,实际上就是苏东坡这个大才子也有相似的说法,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看看东坡《志林》卷一。) --------- 纵观中国古代的文化和哲学,它们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喜欢讲“平衡”或者称之为“对称”。比如我们经常能看到的词:阴阳、动静、虚实、矛盾、进退等等,即使是从字面上看,它们也是平衡和对称的。另外还有八卦、太极、五行、七星、九宫等图形也都含有潜在的平衡含义。儒家的“中庸”思想其实也是如此。这种两极或多极的平衡理念在后世的社会活动中反映的更多,如经营中的产与销、生产中的投入与产出、军事中的攻与防,等等。 但是,后世的人们很有可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人本身。我们要问,人一生最大的两极是什么?是活动与休息,这两个方面实际贯穿了人一生。活动的内容就不说了,它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我们通常所说的运动、锻炼,它们的结果大约只是使人的活动能力有很大提高。 可是,随着科学的进步、社会的发展,人们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健康越来越差,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里面更多的是休息越来越差了,更确切点说,应该是休息的质量越来越差了。当白领们陷入亚健康,他们不是营养不好,锻炼有可能是少了点,但更多的原因是在休息上。 我们知道,人体是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的,可这种身体的自我修复更多的是在休息中进行。一个得不到良好休息、甚至睡眠都不足的人会怎样,基本上每个人都很清楚,要不兄弟们怎么会有“睡觉睡到自然醒”这个奢望? 看来后世的人们提倡或流行的锻炼方法是有缺陷的,或者说是不全面的。也许我们的古人早就认识到这点,只是限于知识和朴素的认知方法,用了一种不同于现今的文化,或者隐晦的方式表达和记录下来。 平衡的理念,是不是要求我们现代人在“休息”上,也应该认真地学习学习、研究研究? 严格来讲,用气功这个词来描述古人的修真行为根本不恰当。但如果一定要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解释:人既然有活动,就一定有休息。气功的起始阶段、或者说修真的起始(筑基)阶段就是休息的锻炼,即人体自我修复能力的一种锻炼。也许这样说,这种古老神秘的文化,对后世绝大多数的人来讲,才不会显得那样的玄奥。 当然,气功或修真如果真的进入高级阶段它会出现什么奇迹,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人类在运动上可是创造了很多在前人看来是不可思议奇迹的。 --------- 当下,道士看着东的笑容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也不能算是意外,因为他本来就和这个小皇帝并不熟悉。何况还有人和他打了岔。 “道长,朕可以起来吗?”东弱弱地问了一句。 “朕”冒出来了,有人开始尝试进入角色了。 道士和吉安均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道士开口说道:“如果陛下觉得无碍,也可,但不可外出见风。” “俺也不敢出去,只想在舱房里溜达溜达啊。”听了他的吩咐,某人禁不住在内心里作此一想。 吉安则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东穿上衣服。 “陛下”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的头上可还是裹着布的哦。 对东来说,身上的创口也许还不算什么,他只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到底是谁的,所以他暂时也不想扯下那些裹着伤口的布。他起身一方面是真的无聊,另一方面是“庄子听息法”的要求也讲到:睡醒之后,如果不想再睡,不妨起来到外面稍微活动活动,只要适可而止,勿使身体过劳即可。 古人养生说过:久卧可是伤气滴。 东在吉安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步,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脚步发虚,没有力气。在另一个时空,他对自己的身体是很有信心的。上学的时候,每天清晨他都会在操场跑上七、八圈,然后用冷水擦身,长期锻炼的结果是他很少有毛病,直到他“不幸”前,他还没有尝过吊瓶的滋味。但是现在,他不敢狂妄的自以为是了。他缓缓地在舱内走了几圈,身上就已见汗了。 “得,还是虚,看来急不得。”东暗自嘀咕了一句。 吉安扶着东坐下来休息,道士闭目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真养神、还是在想什么。就在此时,几个宫女陪伴着杨淑妃走了进来。 杨太后是听了太监的传话:“官家起身了。”出于放心不下,所以就赶过来看看。而已经闷得不耐烦的卫王赵昺,也紧跟着她跑了过来。 “皇帝哥哥,你好了吗?你怎么头上绑那么多东西啊?可以解下来让我看看吗?”东从海上钻出来的“弟弟”关心地问道。 好么,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咱本就心里有点虚。 “好多了,好多了。”东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里面有点生活的颤音。 还是太后给解了围。 “好了,昺儿,皇帝哥哥还没有完全好,昺儿你就不要闹了。” 转过身来她又嘱咐道:“官家,身子没有大好,还是不要太劳累,要多修养。” “是,朕让母后担心了,朕也只是稍稍动一动。” 陛下身体见好,毕竟让太后心情也大好,她的笑容也多了点。 “昺儿太闹,会妨碍官家休息,我先带他走了。等到了琼州,官家再好好将养。” 东起身应了声“是。” 看着杨淑妃带着满脸不乐意的赵昺离开,他轻舒一口气,抬头看向舱外。此时他想到了陆秀夫和张世杰,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陆秀夫和张世杰在离开帝舟的过程中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回到议事的船上时,张世杰才冒出了一句:“君实,你看这到琼州是否真的是太后的意思?” 宋代的传统是“以文制武”,文官的地位高于武官,所以刚才在觐见陛下和太后时,说话的主要是陆秀夫。张世杰基本上没怎么开口。 听了他所问,陆秀夫停下脚步。 是的,今天似乎那里有点不对。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也许就是太后第一次有了一个“建议”,只是这建议怎么像是官家要求的? 张世杰已经凑近身来,压低声音说道:“要不,就是那道士的意思?” 小孩子相对来说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张世杰更关注的是哪个道士。 陆秀夫犹豫了一下。哪个道士是行朝要下海时赶来的,当时他拿着秀王赵与择的荐信,求见太后,说自己精通医术,想为朝廷效力。 陆秀夫本不太喜欢道士,在他看来,那帮家伙中的许多人只会装神弄鬼,实际上什么本事没有,更不用说本朝的徽宗、钦宗皇帝还曾倒霉在他们手中。但秀王忠于国事,慷慨赴义,让他极为敬佩,因此看在秀王的面子上,他就领道士见了太后。不成想和太后见面后,太后就真的留下了他。好在哪个道士的医术还不错,好几个大臣漂泊海上生了病都是他妙手回春,他本人又低调,并不过问国事,所以之后也就没有多留意。 至于现在,他又想了想,答道:“不像,他说那几句话,似乎更多是为陛下的龙体考虑。” 停了停,他接着说道:“张枢密,我们决定到占城,肯定有很多人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要到占城,必经琼州,到哪里暂停也好,一则可以让陛下修养一下身体;二则我们可以再等陈相的消息,看看他那边商议的结果如何;第三,如果不行,我们仍可以回广南。” “此外,”他犹豫了一下,“我们也正好可以告诉朝中的阁僚,琼州暂住,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为了陛下的病体,这样你我的压力也小点。枢密以为如何?” 陆秀夫对张世杰的某种敬重,甚至是耐心地说明自己的看法,除了张世杰忠于朝廷,还因为他手下的万余江淮军已是朝廷仅存的完整军力。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的行朝已无法不对张世杰加以倚重,否则,张世杰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拔到枢密副使高位的。他当然还知道,张世杰实际所持的,是苏刘义的观点,也就是行朝应该杀回沿海。 而张世杰同样不是不清楚,尽管自己已是枢密副使的高位,但在这个大宋,武官并没有多少话语权。且如今的行朝之中,也就这个陆秀夫可以商量点事,其他人难以指望。 故此,在听了陆秀夫的细致分析后,他稍微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陆秀夫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难,真的很难。可是不咬牙撑着又怎么办呢? 他又想到了那个身在江西之人。 他也一定在咬牙苦撑吧?希望他也能坚持住。也许到了琼州会想到更好的办法,朝廷的情况会好些。 船队在向琼州驶去,但谁也不知道,帝国的命运已经开始被改变。 --------- 关于《庄子听息法》,有兴趣的兄弟可以看看前道教协会会长陈撄宁先生所著的《静功医疗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章 刘师勇 宋景炎三年的正月,帝国的船队在经过近十天的航行后,终于抵达琼州。 此时的琼州隶属于广南西路,设有一州和三个军,其中琼州领五县,南宁军领三县,万安军领二县,吉阳军领二县。 琼州安抚使赵与珞得知陛下驾临,大喜过望,立即率属下冉安国、黄之杰以及义勇头领谢明、谢富等人前来迎驾。在帝舟上,太后和陛下对前来觐见的赵与珞大加抚慰。 其实这个老赵原本就是皇室的宗亲。 赵与珞得知陛下于井澳蒙难,现正“龙体不适”,当即恳请太后和陛下驻跸琼州,但此议仍遭到群臣大都反对。还是陆秀夫注意到小皇帝似乎极为不安,遂以陛下病体需要修养为名,说服了群臣同意太后和陛下暂时上岸。于是,赵与珞与几位大臣伴驾护送太后和陛下至州治所在琼山县,并让出自己的府邸和府衙分别给太后和陛下居住。 其后,由于琼山县太小,船队上的人太多,陆秀夫、张世杰和众人商议后决定,让一部分在海上生病的人上岸,其他人仍居住在船上。 此时,琼州的总人口因为沿海逃避战乱的人跑来有所增加,由元丰年间一万户升至一万五千户左右。琼山县里因此有点繁荣的景象,但岛上大片的区域仍属于蛮荒之地。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陆秀夫、张世杰他们一边整理船队、补充物质,一边派人到占城和陈宜中联系,同时又几次召开朝会商议将来的去处。但在朝会上,赴占城和回广南的两派争吵不休,始终无法达成一致,使得朝议一时难以决断。 还是暂且不提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先来看看我们的“小皇帝”在做什么。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东已经逐步恢复了,他感到自己的脚下有了点力气,身体也不那么容易疲劳了,不过他却没有把头上裹着的布一下全给拿下来。 金庸的小说《鹿鼎记》里可是写过了啊,韦公公开始混宫里时,也是蒙着面,然后再逐日减少,让别人慢慢习以为常。好的经验是要学习的。 只是他是不是该做点事了?在这个悲剧的年代,他要想活下去,除了每天见见太后问问安,陪陪哪个有点“多嘴多舌”的赵昺,混个脸熟,总要做点什么。但无论做什么,他都要小心翼翼,因为现在还远不是他发号施令的时候,他更要找到某种契机。 东其实也很头痛,因为陆秀夫已经开始给他讲课了。这个陆夫子实在是个“可爱的人”,他看到东的身体已经好转,就尽量每天抽空来督促东学习,学习的《大学章句》还是他手书的。 可东对此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这个《大学》他“过去”曾看过,不过看了几页就被他扔到了一边。从小学到大学,要是加上学前班,近二十年的学习过程下来,是个人都有点学习疲劳症。现在还要他学,而且还是枯燥的古文,“老师,您饶了我吧。”东暗地里就没少过腹诽。 但这个世界上任何时候都有这样的人,他们无论做什么,不管是对还是错,就两字:“认真”。你对这样的人还就没有什么好办法。某伟人同样曾经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再加上太后殷切的目光,得,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学。 不过此时的东并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引起别人的兴趣。 作为殿前指挥使,苏刘义负有护卫太后、陛下的职责,因此他就留在了琼山城内。要说以前兵荒马乱一路逃难,尽管苏刘义和陛下“近”,可陛下毕竟是小孩子,他见比较多的仍是太后,陛下的事情多是哪个太监吉安在操持,他实际谈不上和陛下有多熟悉。可现在不同了,琼山县小,州衙更小,他和陛下的见面就多了起来。 在苏刘义的眼里,除了每天去向太后问安,说会话,小皇帝就是吃了睡,睡醒了散步,散完步再睡。而最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有时候还“老气横秋”地问外面的情况,比如: “苏将军,外面怎么样了?” “老师和张枢密好吗?” “陈丞相有消息了吗?” 今天陛下睡醒后就又问了:“刘义将军,船上的人都安顿好了吧?” 他老老实实地告诉了陛下:大伙儿基本上都住在船上,只有一些生病的人住进了琼山城。 陛下眨了眨眼,却突然冒出一句:“哦,那朕去看看他们。” 苏刘义吓了一跳:“陛下,万万不可,那不安全。” 陛下笑了:“有什么不安全的,大家跟着朕受罪了,你觉得朕不应该去看看他们吗?” 苏刘义一时汗都有点出来了。 “这,是不是先请示太后?”他有点迟疑地问道。 “不用,有他们陪着朕就行了。”陛下指了一下边上的道士和太监。 吉安不吱声,那道士张了张嘴,却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病人养病,是不是也不能全在屋里窝着,要适当地到外面散散心,这样才能痊愈的更快呢? 看见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都不说话了,苏刘义就找了一顶轿子,又带上十几个宿卫,陪着陛下出了门。 出门前他问陛下先去看哪些人?陛下想了想说道:“生病的大臣不太好去打扰,我们还是去看看将士们吧。” 应当说,帝国陛下看望军士,肯定极大地安慰和鼓舞了仍士气低落的将士们。至少使他们感到,朝廷和皇帝并没有忘了他们,不是要不管他们了。 某人期间更毫不吝啬地“下旨”:“务必要多加照顾弟兄们。”从而为他赢得了相当多的感激。 但东今天真正的目的是想见一个人,因为根据他的判断,在行朝船队海上没有漂流那么久的情况下,这个人理应现在还活着。 按照历史的记载,宋末仅存的、真正行伍出身的军事将领实际上有两人,一个是张世杰,另一个是刘师勇。张世杰是步军将领,而刘师勇才是水军将领。但令人非常可惜的是,由于种种原因,刘师勇的才干根本没有得到发挥。 在转了几个地方之后,他果然听到这样的回话:“这里将养的是刘师勇将军。” 东急忙和苏刘义说道:“快,进去看看。” 屋子里有些凌乱,显然刚刚简单收拾过,一个手脚粗大、削瘦宽膀的汉子和几个人跪在哪里。 东赶紧说道:“刘将军不必拘礼,还是快快躺下。” 那汉子和众人叩了一个首,在边上人的搀扶下回到了铺位上。 东端详了一下这个大宋最后的水师将领,就见他面上胡子邋遢、瘦骨伶仃、一副憔悴的样子。 下面的人则赶紧给东取来座椅。 东觉得气氛有点拘谨,于是笑笑说道:“我,啊,朕也就是顺便来看看。前一阵子朕也是天天躺在床上,也就这几日才能行走。” 刘师勇在亲兵的扶持下,半靠在床上。闻言欠了欠身:“陛下关爱,末将感激不已,望陛下保重龙体为要。” “不要紧,不要紧的,朕已经好多了,倒是刘将军和众位将士要好好将养啊。” 刘师勇和众人又赶紧欠身:“陛下天恩,我等铭记在心。” 那刘师勇还添了一句:“陛下受难,实为我等之罪过,陛下不加责怪,反来看望,末将实在难以心安。” “那不应该怪将军,将军千万不要自责。刘将军,我们打不过鞑子兵,他们很厉害吗?”东开始引话了。 刘师勇略有些尴尬:“末将等无能,让陛下蒙耻,实为有罪。” 稍微停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末将以为,在陆上,鞑子兵还是很厉害的,水上则不一定。” “哦,将军可以和朕说说吗?”东再问道。 刘师勇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步战,张枢密要比臣清楚,陛下可以向他了解,臣不敢献丑。但水战,我们实际上并不输给他们。” 他看了一眼陛下,就见陛下非常关注的听着,于是接着说道:“好叫陛下得知,有句俗语,‘南船北马’,说的就是北人善骑马,南人长操舟。我大宋水军从来就是无敌于天下,无论金人还是元人,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为什么我们后来不行了呢?” 当刘师勇讲到“无敌于天下”时,他的脸上显出了光彩,那是一种豪气,也许就是这个屋里所有人都已久违的军人豪气。 东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自从刘整这个叛贼跑到北方后,他带走了一批大宋的水军精锐。更重要的是,他给北兵带去了我们水军的战具和训练方法。以此为例,北兵建立了自己的水军。” “鲁港之战,贾似道误国,导致我大宋精锐尽失,水军损失更极为惨重。待末将和张枢密在焦山和北兵大战时,水军实已不复从前。况且张枢密的江淮军本为步军,不习水战。无奈之下,他以连船之法以抗北军,终为北军火攻所破。” (史书上称:“焦山战后,宋军不复能军。”) “现我禁军,人数虽众,但能战之军只有张枢密的一万江淮军,其余多为未历阵之兵,战力,实大不如前了。”说完之后,刘师勇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的萧索。 屋子里静了下来,所有人均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东的眼睛也空洞地看着前方,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神采。只有道士和吉安紧张地看着他。 然而,光彩很快回到东的眼眸里,他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还有,而今海上风高浪急,我大宋水师极为不适,否则,蒲寿庚哪奸人又岂能奈我何?” 不是吗?堂堂帝国的水师竟然打不过一个商人的军队,被一个奸商给撵走,这不是笑话吗。 在众人呆呆的目光中,他站了起来,走到刘师勇的床边,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将军有没有想过,也许北兵比我们更不适应海战呢?”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那一瞬间,刘师勇和道士的眼中均有精芒闪过。 回去的路上,东一直在默默的沉思。他理解刘师勇的状况,他的部下在常州之战中损失殆尽,那一战他和部下坚守数月,拒绝投降,城陷之时和他冲出来的只有八个人,连他的弟弟也在突围战中战死,因为马没跳过堑壕。 (史载:“其弟马堕堑,跃不能出,师勇举手与诀而去。淮军数千人皆斗死。”) 当他赶到行朝,行朝却已无法再为他提供一支军队。当一个人身负国恨家仇,想报国却无门,而形势又变的越来越没有希望,他的苦闷可想而知。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他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历史上这位忠勇的汉子,“见时不可为,忧愤纵酒卒。” 东相信刘师勇会理解他的话,在这个时代,海战还是一个全新的课题。至少在东亚,还没有什么人敢说了解海战,要不然忽必烈也不会两次兵败日本。 历史真的没有给予生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章 采石之战 陆秀夫今天给陛下讲课,觉得陛下很有点心不在焉。他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下。东发觉了,腆着脸笑了笑:“老师。” “官家,圣人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东欲哭无泪,要不是为了多认几个繁体字,以后好办事,咱受这罪?老师,咱认输行不? “老师啊,朕今天见了刘师勇将军。” “哦”陆秀夫奇怪地看了看东。 “朕今天去看了看养病的将士们,因此见到了刘将军,顺便就问了他,为什么我们打不过鞑子兵。”东的谎话舌头上打个滚就冒了出来。 “刘师勇怎么说?” “刘将军说……” 陆秀夫听了没有说话,他知道刘师勇说的是实情,这也是他目前最头痛的问题之一。眼下行朝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宋军又哪有时间来训练?何况现在的宋军组成就是个大杂烩,各支队伍所涉及到的人和利益极其复杂,你又能训练谁?那些民团连指挥都无法保证,打仗时说跑就跑了,他和张世杰面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张枢密以前是北地之人,后来跑到我们这里,所以他对北兵比较了解。刘将军当年是靠战功升为朝廷的环卫官,也就是禁卫武官,因此他对北兵也很清楚。” 曾经在朝廷两淮安抚制置使李庭芝幕府中担任过幕僚的陆秀夫当然还知道,行朝现在面临的另一个难题就是:军中已没有几个真正的宿将,这又从另一方面导致军士的素质难以提高。 想想当年在李庭芝幕府中所看到的大宋军士,那才能称得上是精锐,而哪个姜才也确能称得上是个悍将。可现在呢? 回过神来,他看见他的“好学生”正殷切地看着他,于是温和地笑了笑:“官家现在不要操心这些,先学好圣人治国的道理,以后一定能做个千古名君。” 我倒,老师哎,等学好圣人的道理,咱们怕是要一起到大海这个澡堂子里泡澡了,别人不敢说,您老的勇气,咱可是知道滴。 东弱弱地说道:“老师,朕是想……是想……” 陆夫子诲人不倦的精神就是令人钦佩,他和蔼地说道:“官家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臣一定试以解答。” 东的脑袋上肯定有不少黑线。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老师,朕是想,是想,赵与珞大人募集的那些义勇,是不是可以让刘将军先训练训练,这样朝廷不也能多一支可用之兵吗?” 陆秀夫心中一动:“官家的意思是?” “朕觉得刘将军好像还是有点本事的,说不定他能给朝廷再弄个水军出来。”东一见有门,立马鼓动道。 听了官家的话,陆秀夫的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 眼下朝廷真正自己掌握的兵力的确不足,官家的想法如果可行的话,还真的是可以增强朝廷的实力。再说,像刘师勇这样硕果仅存的朝廷旧将,弃之不用也实在可惜了。 于是他说道:“嗯,臣以为可行。” 东打蛇随棍上:“那朕回头让他去见您”。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吉安通禀:“刘师勇将军前来觐见陛下。” 东立刻让他把刘师勇请了进来。 刘师勇昨天听了东的最后两句话,真的是愣住了。这并不是说陛下的见解就有多高明,因为作为一个水军将领,在见识了大海的波涛汹涌后,作为一种习惯,他不是没有转过海上作战和江河作战区别的念头。 我们要知道,古今中外的很多名将,其实都是武痴。名将粟峪在进城的时候,就非常注意房屋建筑,他并不是关心它的建筑式样,而是作为一种习惯,观察它的地形位置,由此想到的是,在这个地方应该如何进行火力配置。说是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反之,爱一行的才会干一行,您说是不是? 真正使刘师勇吃惊的,是陛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这样看来朝廷并不是没有希望,这就让他的心热了起来。人都是这样,一旦思想有了寄托,立马状态就不一样。这个颓废的大哥奇迹般的精神好了起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府衙,哦,现在的皇帝行宫所在,等待觐见陛下。 君臣见礼过后,东也不废话,直接就将昨日和陆秀夫商议的结果告诉了他。刘师勇顿时大喜过望,当场保证要为朝廷好好整军。 随后,东又以向他讨教军队训练的名义和他聊了一会,但真正的目的,是暗示他兵不要多要精。 一群羊和一头狮子该选谁,这在后世有点军事常识的都知道。 其实东过虑了,作为一个军中宿将,这种精兵思想刘师勇根本就不缺。反而作为一个官场上的老手,刘师勇替他想的比他自己还多。凭着对行朝境况的了解,他知道目前行朝根本无法养活庞大的军队,就是它本身的给养也时不时需要地方大户和豪强的捐助。同时,行朝有这么多民团,一旦大张旗鼓,很容易引起一场大的风波。因此他的理解就多了一条:不要招摇。 但就在要结束这个闲聊的时候,东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问起了采石矶之战。 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十月初,金帝完颜亮亲率十七万大军南征,试图一举灭亡南宋。由于南宋担任淮西防务的王权闻风而逃,致使金军轻易渡过淮河直逼长江北岸,宋军败退采石(安徽马鞍山市西南)。而此时接替王权负责江防的诸军统制李显忠尚未到任,宋军因此无人指挥,士气低落,一片混乱,长江天堑危在旦夕。 十一月初六,朝廷前来犒师的中书舍人、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虞允文见军无主帅,情况危急,便挺身而出,主动担任指挥。他召集宋军统制张振、王琪、时俊、戴皋、盛新等人聚议,动员他们组织各部共同抵御金军进攻。当时,宋军仅有集结后的王权余部一万八千人,只及金军的十分之一。 十一月初八,双方在采石进行了一场大战。虞允文以水军为主力,凭借水战的优势,水陆结合,力克金军,取得采石大捷,保卫了长江防线,使得宋室转危为安。 就在此次大战中,宋军使用了装备在水师舰船上的“新式”武器“霹雳炮”。史载:“舟中忽放一霹雳炮,盖以纸为之,……自空而下,……其声如雷,纸裂而石灰散为烟雾,眯其人马之目,人物不相见。……逐大败之。” 随着叙述,刘师勇忽然发现陛下的眼中露出了狂热色彩,他有点奇怪。 望见他询问的眼神,东尴尬地掩饰了一下:“朕……朕是为我大宋的军威所激动。” 停了停,他又说道:“刘将军,回头你派两个人到朕这里来,也好为我经常讲讲这些事情,可以吗?” 东没有在意刘师勇临走时有点疑惑的神色,他努力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应当说,那个所谓“霹雳炮”并不是东真正关心的东西,他所看重的,其实是在宋《武经总要》前集卷十二中记载的一种爆炸性火器。这种火器是用粗约一寸半的竹管,外面以火药和碎瓷片、铁片等包裹起来,制成球形。在球的两头各留出约一寸长的管头,一头作柄,另一头装引火的药捻。施放时它的爆炸声如霹雳,又像火球在翻滚,所以称作“霹雳火球”。而爆炸时,它射出的碎片可以杀伤敌人,这与后世预制破片手雷的作用完全相同,因此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手雷。 手榴弹啊,步兵的利器,多好的东东,怎么能不弄呢? 东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急速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转过身来,他对边上有点奇怪的苏刘义又说道:“苏将军,你能不能选一些人来陪朕玩玩呢?” 陆秀夫做事就是认真,昨天和陛下谈过后,他回去立刻就找来赵与珞一起商议了一下,决定将谢明、谢富兄弟俩的义勇交给刘师勇编练,成为朝廷的正式军队。谢明、谢富当然也求之不得。 可当陆秀夫总算在百忙之中再次抽空给小皇帝上课时,他的课又上了个不七不八,因为他的“好学生”兴致勃勃地和他谈起采石之战来。陆秀夫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肯定是刘师勇告诉陛下的。 孩子总是好奇而又容易兴奋的,陛下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也许在思想上开始有些成熟,还有点迫不及待,这可要不得。 “官家将来是要统御万方的,所以应该多了解些圣人治国的道理,而不应该沉迷在这些细末微节当中。”他温言说道。 东头上的黑线肯定又多了不少,他诺诺地说道:“老师,朕是想啊,按刘将军所说,哪个,哪个霹雳炮要是我们能好好做出来,对付鞑子兵应该是不错的啊。” 陆秀夫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但他的身上有着古代中国知识分子的通病,那就是对科技的忽视。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当中,即使是在后人高度称颂,科技、文明发达的宋代,科技著作的数量说它可怜也绝不为过。 但不管怎样,面对眼前这种困难的局势,任何一种新的东西出来,只要它能对付北兵,这对士气和信心的鼓舞作用,陆秀夫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反问陛下: “官家想弄这个东西?” “朕觉得是不是找几个工匠给刘将军去试一试?反正朝廷也没有什么损失。”东笑眯眯地撺掇道。 陆秀夫笑了,他觉得这很可能是刘师勇的要求,也就是通过以往的战例,想找出对付北兵的方法。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呢?这个刘师勇啊! 想了想后,他说道:“那我明天给他调派几个工匠,官家看好吗?” 东大喜过望,咧着嘴称:“谢谢老师,您让他们直接到朕这里来就行了。” 他可是知道的,历史上陆夫子是行朝后期真正的中坚,史称其“外筹军旅,内调工役。”你办这些事,还就要通过他。 只是陆秀夫后面的那句话让他的脸苦了下来,因为陆夫子“和蔼”地又说道:“那我们现在开始学习吧。” 老师,咱们改天行不?东痛不欲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章 陛下爱玩 刘师勇给东派去了两个他的亲兵,这俩人都是他的族人,一个叫刘尚文,另一个叫刘尚武。但去了才一天,刘尚武就跑了回来,说是陛下召见他。 等他一头雾水赶到了陛下哪里,君臣刚见完礼,就见太监吉安又来禀报:“陆学士遣来的人已到。” 陛下大喜,连说:“快请,快请。” 刘师勇一看,进来的却是几个工匠。 哪几个工匠也不知所措,进来之后连连给陛下叩首。对他们来说,这见到官家可能也是一辈子第一次。 但东却很在意,开玩笑,什么是工匠?在古代那就是高级技工,话带了颤音:“许师傅,您现在,还能造这东西吗?” 激动啊。 “小老儿不敢。官家,这不是很难。”许老汉诺诺地说道。他觉得陛下的眼睛突然很亮,有点刺眼。 东定了定神,让老人画了一个略图。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那图说道:“老人家您看,要是我们把竹筒改为铁筒,筒身再造大点,长点,多装点药,它是不是就更结实了,打的也就更远了呢?” 许老汉的眼神一亮:“官家圣明。” 东兴奋啊。菜来了,上吧。 就在东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时,行朝上下再度就未来的去向进行了商议。 在朝会上,仍然还是分成了两派。以文官为主的大臣们坚持赴占城,他们的理由不能说不充分: 在琼州的这段日子大家也看到了,整个岛上只有一万多户,不足十万人口,除了琼山县城稍微有点样子,其他地方基本上荒芜人烟。岛上的出产,即使是粮食也无法满足行朝所需,待在这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只有到占城或许尚有转机。 可是反对的人也说了:陈宜中去占城那么久都没有回信,就是派去联络他的人也没有消息,你们怎么知道别人就会愿意? 而武官们,主要是招抚翟国秀、团练使刘浚、王道夫、周文英、陈宝等人则坚决主张回沿海,他们可不愿意留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他们除了端出一些过去的理由,还说道:现在给养已经不足,再不回去,怕是不久兄弟们就要饿肚子,人心就真的要散了。 陆秀夫、张世杰真的对这种局面很为难,可实际情况也是粮食已难以维持行朝庞大的消耗,如果不能得到补充,那眼下这十几万人的朝廷最后武力肯定还是要散了。 在经过了双方退让之后,朝议决定:先回广南沿海,如能立住脚则立足,不行再考虑去占城。 不管陆秀夫和张世杰为此如何进行准备,他们的皇帝陛下却在做“好玩”的事情。 苏刘义由于负责陛下的宿卫,所以并没有参加此次在船上召开的朝会,但他最近很忙,因为陛下很给他找了点事。 按照陛下的要求,他从殿前侍卫当中挑选了十六个忠心可靠的人,再加上刘尚文和刘尚武两人组成了一个小队,并且告诉他们陪陛下“玩玩”。 看得出来陛下对他挑的人很满意,只是怎么玩,却让他大跌眼睛。 开始的第一天,陛下说了,日子过的有点闷,早上要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让这些人陪他跑步。他们这些人就跟在陛下的身后,围着庭院开始跑了起来。跑了三圈后,陛下就不跑了,说累了,但却不允许这些人停下来。结果直到这些人跑了二十圈后才让他们休息,可把那帮小子累的够戗。 第二天陛下多跑了一圈,那些人多了两圈;第三天陛下再加了一圈,而那些人也又加了两圈。这些人开始向苏刘义叫苦了,这哪是玩,这不是折磨人吗? 但陛下不管,坚持要他们一天天加下去。不仅如此,两天后陛下又变出了个什么“俯卧撑”的花样,先是要求那些人每次做三十个,以后每天加十个,并告诉他们直至做到一百个。 苏刘义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出来这是在锻炼这些人的体力。作为一个习过武的人,他当然知道体能对一个武士的重要性。只是陛下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是哪个整天闭着眼,好像总睡不醒的道士在背后弄的?他又是谁? 然而,让他更想不到是,陛下又问他以前在哪学的武艺,以及是什么武艺,说是要跟他学武,这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东可不知道苏刘义心中的想法,他的动机其实很明确:虽然静功效果不错,可适当的活动也是必须的,养生讲究的是“动静结合”。按照历史,他本来再过四个月不到就要翘翘了,虽说现在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自己身体搞好总是不错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到外面去跑步,因此他目测了一下,估计绕这个园子跑一圈约是二百米,只是他要锻炼,为什么不顺带也练练手下呢? 在后世的某支军队中,五公里越野跑是“早间开胃餐”,俯卧撑一百个更是小儿科。没有平时艰苦、严格的训练,哪有强大的武力?任何人的忍耐力和坚韧性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因为考虑到循序渐进,还没有让他们负重二十公斤,但以后肯定是要加上去的。自己的护卫,武力强大点不好吗?安全可是第一位的。 至于他弄了十八个人,完全是受金庸《天龙八部》的影响。哪里面的萧峰进中原可是带了十八铁骑的,将来咱也率十八铁卫杀回去,怎样,够威风吧? 可当他找苏刘义学武艺时,却遇到了难题。先是苏刘义哼哼唧唧死活不答应,后又推脱说自己功夫不到家,实在是拿不出手。 东就郁闷了:嘿,我这当皇帝的找你,你都不给面子,这叫什么事?不行。 苏刘义熬不过陛下的“威逼利诱”,终于还是耍了一套拳法。果然是动如风,击如电,迅猛非常,看的东直叫好。边叫好,他还边在心里腹诽:这可比后世那些花拳绣腿的武术套路要强多了,后面的人怎么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呢? 他不经意地向边上瞟了一眼,却见那道士和吉安,一个半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另一个却是一本正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东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看来朕是无法练了。” 那是,就咱现在的身体,还累不起啊。不过他还是“下旨”,让苏刘义给他的“十八铁卫”每人教几招,名义当然是教那帮家伙,好为他自己“防身”。 可到了晚上,他却把吉安叫到院子里,让吉安也耍耍武艺。吉安可比苏刘义坚决多了,只说“小人不曾会”。 东没了办法,他觉得就冲这太监的沉稳劲,恐怕也是高手,你不见武侠小说中好多太监都是高人吗?说不定在他身边就有一个会《葵花宝典》的人。一想到这,他眼中全是星星。 就在他和吉安纠缠不清的时候,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陛下要学拳脚,贫道却是可以指点一二。” 只见那道士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道士看了一眼吉安,撩起道袍也打了一趟拳。东看出来了,他打的是和苏刘义一样的拳。可在道士手里,这拳打得既沉稳而又气势磅礴。 那道士打完后,望着吉安,吉安却一言不发。道士开口说道:“太祖一代英豪,马上打下赵氏江山,其武功之强,又岂是吾等末技可比拟。” 东恍然大悟。在宋朝,你如果问哪家拳法是天下第一拳,那么答案肯定是太祖长拳。这套传说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的拳法,明代戚继光在其著作《纪效新书》中就有提到:“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势,又有六步拳、猴拳,各势各异,而实大同小异……”。可见它在后代是如何的赫赫有名。 道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东,哪册子上写着四个字《太祖长拳》。 东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兄弟,可算是见到古代的武功秘籍了,还是宋版的,这要是放到后世,光这书也值个百八十万的吧?发了,这回真的发了。 拿着书,他一溜烟跑进屋里翻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章 健身术 东看着哪本昨天还视为宝贝的小册子直摇头。这个拳谱里面画了几十张图,解说文字也不少。可古代的拳谱不像后世的武术书籍,里面的每一个动作不仅给你详细的描述,还给你画出行拳的线路标示,让你一目了然。再加上文字是繁体字还没有标点符号,让东看的是头晕脑涨。如果没有图的话,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下去。 要说这本小册子还是看得出有点来历的。书叶已有些泛黄,一见就是有年头的了;其次就是它是手抄本,而且整个册子也显得颇为精致,给人的感觉,弄这个册子的人很是花费了一番工夫。 这样一本册子怎么会在哪个道士手里?这个牛鼻子老道肯定不是一般人。 只是从昨天他和苏刘义的两度演示中可以看出,这个拳法要求很高,自己现在还真不合适练。他放下小册子:“算了,武林高手不是那么好当的,咱还是老老实实地先跑跑步健身吧。真要想学,也要等身体大好了之后,再找这个牛鼻子老道。” 可说到健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后人如果讲中国的拳术,有一个人是不能不提的,那就是戚继光。这位明代的抗倭名将,在总结和整理了当时民间十六家著名拳法精华后,编成了《拳经捷要》收入到《纪效新书》中,作为士兵习武的教材。这部拳经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一本武功秘籍,它对后世中国武术的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后世国术有三大内家流派:行意、八卦和太极,而有人就认为,太极拳的创始人陈王庭,在他的拳法中吸收了戚继光的三十二式拳经中的二十九式。作为一种集养生和技击为一体的优秀拳术,由于它老少皆宜,在东原来的那个时代,太极拳可是非常流行的。东当年为了健身,还学过一点,咱为什么不练练这呢? 东转身把小册子又拿了起来,仔细查看里面的图谱,把它们和自己印象当中的太极拳相比较。太极拳里面有戚继光拳经三十二势中的二十九式,戚继光整理《拳经》时,又从太祖长拳里也吸收了部分精华,这怎么说太极拳里面也该有太祖长拳的几招吧?戚大侠不是说了吗:“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势,又有六步拳、猴拳,各势各异,而实大同小异……”。 他细细地翻看之下,还真是很有几招的。戚大侠哎,您老人家说得没错,大同小异,大同小异啊。 东开始琢磨了,如何才能整个“宋版太极拳”出来。这事你还真不能乱来,要不你玩了个新拳法出来,叫别人怎么想?他身边的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傻瓜,很可能都是高手,尤其是那老道,说不定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嗯,就不知道这俩人谁的功夫更深点,下次找个机会让他们切磋一下,让“朕”也一饱古代真正高手比武的眼福。咱怎么都觉得后世哪些搏击与散打和书里写的完全是两码事,一点都不刺激。 至于这个宋版的太极拳,当年自己也就学了一套简易二十四式,哪是不能直接照葫芦画瓢整出来的。要弄,也只能从太祖长拳的图谱中选些出来编一下,这才好糊弄过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道士和吉安很奇怪,陛下也不问怎么练拳脚,要么对着图谱发愣,要么就是拿着图谱比比划划。但不管怎么说,陛下这几日安稳了不少。 有人要问:东哪来那么大的工夫在这上面费劲?其实是无聊。 东就说了,在这个时代,每到夜晚,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电脑,发个手机短信那真是丫丫。看书吧,都是繁体字的古书,还没有那么多的书,你让兄弟我怎么打发时间? 东到了这里就相信古代的武林高手肯定要比后世的人功夫高,因为他们花在武功上的时间和精力多得去了,他们可没有后世的人们那么多像泡吧啊、喝酒、聚餐等等之类的夜生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东终于得意洋洋地向他的两个“跟班”演示了“宋版太极拳”。为了方便他自己,他把图谱中自己觉得复杂的招式全部给喀嚓掉,导致这个宋版太极拳也是二十四式。只不过就冲着他那生硬、斧凿之迹十分明显的拙劣拳法,要在后世,估计眼睛片碎了一地不说,还要被人扁得满地找笑掉的大牙。 可当他气喘吁吁、“神清气爽”地结束了自己的首映式,望向那两个“跟班”时,却发现他们的神情很是不对头。那两人眼中均露出了极其慎重的神色。 后世的兄弟们其实大多都知道,凡真能够创个新拳法出来的人,那在武林中是凤毛羚角,说是宗师级的人物都不为过。许多习武之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弄点新意出来。 而某人就看了别人打两遍拳,拿着一本过去的图谱,几天就整出这么个新拳法。不说别的,单凭那生硬、七扭八歪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他原来就会的。这智力,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实在是高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当下,道士和吉安均小心翼翼地向陛下讨教这拳法,东这才觉得麻烦了:“坏了,过了,这怎么解释?” 这完全是东思维的误区造成的,他光想到拳法的招式是不是不同,却没有考虑到这其实并不是招式的问题。不同拳法中招式相同的并不少,但拳理就不同了。不同的拳种即使招式一样,但行家一看就知道是那派,为什么?内在的东西也许不知道,但方式方法的不同、风格的不同是没有办法掩盖的。 教训啊,做人是要低调滴。东的头上已经不是黑线了,估计黑了一大块了。 可是你不解释也是不行的,没办法,忽悠吧。功夫还没有练,这忽悠大法却已经快练到第二层了。 东尴尬地笑了笑:“道长啊,朕看你和刘义将军演武,拳脚如风,势如闪电,真的是好啊。但这太累人了,朕可消受不起。因此朕就想,这拳脚是不是也可以慢点来练呢?” 道士和吉安都困惑地看着他们的小皇帝没有说话。以前教他们习武之人,一直都是要求他们快,再快,而从来没有要求他们慢的,怎么现在陛下颠倒过来了呢? 我们常常可以见到这样的例子,人的思维一旦定式,他在某个时候就会形成思维的误区。 东哼哼唧唧地接着说道:“道长啊,拳脚慢点打不可以吗?快总是由慢开始的,对不对?先慢后快不是很好吗?再说,现在慢,以后也可以打快点啊。其实只要打人的时候快,不就行了。” 闻言道士和吉安均陷入沉思。 太极拳的创始者的确是不世出的天才,不同于通常人们所从事的运动,一上来就追求更快,他通过逆向思维,使太极拳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从慢的方面着手,来达到相同的目的。 在后世奥林匹克运动追求更快、更高、更远的时候,我们的古人早已准确地把握了事物运动的一个普遍规律,那就是运动总是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正是基于这点,在这样一个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他们不断地提高自己,从而使他们的技艺达到惊人的地步。真正练太极的人是快慢结合的,而且太极拳不要看慢,练起来实际也相当累人。 道士和吉安抬起头来,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向东问道:“陛下,那这拳法应当怎样练呢?” 东挠了挠脑袋。 自己不过是一个废才,根本不知道多少太极拳理论,可到了这时候,不多说两句似乎也蒙不过去。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松,啊,放松。还有,还有啊,柔,越柔越好。”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好像本来是我要向他们学武艺,怎么现在变成我教他们了?兄弟,藏拙,藏拙。 趁着那两人还在琢磨,他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朕乏了,要去睡觉。”转身就回“宫”去了。 第二天晚上,等东到太后那里说过话,回到自己的“寝宫”时,他发现不仅是吉安、就是道士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眼巴巴地站在那里。 他奇怪地看着他们:“何事?” 这回是道士扭扭捏捏地说道:“陛下没事了?” “没事了啊,朕看会书就休息。” “不练拳脚了?”得,原来菜在这里。 “不练了,朕今天有点累了,想休息。”东没好气地说道。 “陛下还是坚持锻炼的好,否则就前功尽弃了。”道士“关心”地劝说道。 “是啊,陛下为了龙体康健也应该坚持。”吉安也在边上“忠心耿耿”地撺掇。 兄弟,这都什么人哦。东哪个来气啊。他看着这两个貌似忠厚、实则滑头的家伙,恨不得给他们几下。 看到小皇帝似乎有些恼了,那道士笑眯眯地又加了一句:“再说,贫道也想和陛下学学这个新拳法。” 拉倒吧,两位大哥,就算是过去的我,十个八个一起上,也不见得是你们的菜,更别说是现在了。你们还需要向我学习? 东瞪了吉安一眼:“你不是说不曾学过武艺吗,怎么现在这么有兴趣?” …… 在好说歹说中,某人就被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伙给“绑架”到院子中去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东这个本来学习的变成了“教习”,在受不了两人时不时问这问哪、烦了之后,他干脆在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行云流水,连绵不断”八个字,交给了那两人,让他们自己想去。 那二人如获至宝,立马到一边琢磨去了。东相信就凭这俩人的本事,只要他们琢磨出拳理,肯定能整出比他所弄强得多的拳法。 您瞧瞧,这什么世道,咱应该收学费的没收,兄弟我亏大发了。 可是,让他更烦闷的事情还在后面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章 第一个玩具 陆秀夫又来了。看见他,东才是真的有点头痛。因为他现在已经把这个夫子和枯燥的繁体字“课本”联系起来了。 但这次陆秀夫不是来给他上课的,而是向太后和他禀报:“经朝议商定,先进军广南西路,看看能否在沿海打下个落脚点。” 东听了后有种无力的感觉。他把行朝拉到海南,就是为了有个根据地,以便好好休整。在他看来,现在根本不是和对方硬拼的时候,而刘师勇的分析更坚定了他的看法。也许低调点,积蓄点力量后再行事会更好些,也更能避免以后的悲剧。 没有粮食,开荒啊,屯田啊,这不都是办法吗?可是太后却同意了陆秀夫他们的建议。 杨太后见小皇帝有点情绪低落,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官家,朝廷大事,我们是不懂的,还是让大臣们来决定吧。” 东回去后揪然不乐,道士和吉安都看着他不吱声。东忍不住把朝议的结果告诉了他们,最后加了一句:“刘将军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朕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与其跑上岸给别人打,还不如暂时留在这里。” 道士叹了一口气,这还是东第一次听到他叹气,他开口问道:“陛下知道这么多的船和钱粮是哪里来的吗?” 东一愣。 在陈宜中等人拥立端宗为帝后,行朝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安定下来过,这就导致了各方面的准备严重不足。 以船为例,开始是张世杰率领江淮军从定海带了一部分船过来。但当局势变得恶劣,行朝下海时,跟随它的军民有近五十万人。以宋代大的海船可以装载五、六百人来计算,也需要约千艘海船,何况不可能全是这种大的船只。 此外,这么大的船队在海上漂泊,他们需要淡水、食物、盐、军械等等物资,仅装载这些东西的船只,所需数量也是比较吓人的。张世杰征用蒲寿庚船只的原因主要就在这里。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庞大的船队,它的补给是谁供给的呢?仅从粮食来看,在当时行朝所能控制的、一个不大的区域内,靠过去的府库积蓄和短时间内从百姓手里征集,那肯定是不够的。 答案是,这些船只和物资有不少是沿途忠于宋室的士绅大户们的捐献。这些大户捐钱、捐粮,有些还以勤王的名义招募义勇出兵,那么他们就有了相应的话语权,甚至是可以要挟。这就是陆秀夫、张世杰他们有时也不得不听听这些人意见的原因所在。 此外,无论是陆秀夫、张世杰,还是行朝的其他人,他们对海上行船都不熟悉,只能依赖沿海当地的人。海路你都摸不清,您又能往哪跑?这同样也是历史上“宋主欲往占城,不果,”和行朝船队大多在沿海游荡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可以想见是如何的难以权衡。人心散了,行朝完了,但粮食和物质如果不能得到补充,那眼下这近二十万人的、朝廷最后的力量肯定也要散了,行朝同样完了。 道士最后用一种忧虑的语气说道:“两位大人也真的是很难啊。” 东不说话了。史书上记载的永远只是史实,但历史的细节和它背后的真相,是不可能兼顾到的。难道只能沿着历史的轨迹走入死地? 就当三人仍在屋子里沉默时,苏刘义进来禀报:刘师勇已派人传话,有一个玩具做好了。 东精神一振,立刻带着几个人悄悄地出了门。 在城外的一个僻静之处,东见到刘师勇带着几个人正焦急地等他。众人会合之后,他们一起向野外的一个小山坡走去。 在山坡上,他看见了那几个匠人。几个工匠一见东,急忙叩首,东赶紧让他们免礼。 哪个许工匠请东看了一下几个放在一张台子上的,圆乎乎带把手的东西。这应该就是早期的手榴弹了,虽然用铁皮做成,个头也似乎大了点。 东问哪个许工匠:“好用吗?” 许工匠肯定地点了点头:“小老儿保证好使。” 东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就赶紧试试。” 随后,他和其他人退后,工匠中的一人拿了一个手榴弹跑出了十几米开外,用一个火折子引燃了导火索后,将它扔了出去。在“轰”的一声巨响中,方圆几米的灌木丛倒了下来。 众人的人面上都带了点惊异、兴奋的表情。 东激动地走上前去,摸着剩下的哪几个古代的手榴弹。 在后世某支军队中,手榴弹的投掷标准是30米距离投3枚,全部命中或2枚命中内环为优秀,没有1枚命中环形靶则是不及格。那么现在的宋人就做不到吗? 东开始丫丫如雨点般的手榴弹落到元兵头上的动人场面了。甚至他还构想了在阵地战中,30米之内用弓弩进行打击,30米至50米内,是投弹手的攻击区域,50米之外的区域,以投石机将手榴弹铺天盖地的投出,再加上神臂弩、床子弩的联合攻击。什么他妈的回回炮,嗯,你玩你的回回炮,我扔我的手榴弹,就看谁能玩得转。至于更远的范围,等兄弟我将火炮弄出来后再收拾你们。 东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陛下。”边上的刘师勇突然发话,东转过身看着他。 不同于陛下这个完全没有经历过战场,只知道凭想像的废才,久经战阵的刘师勇可就实际多了。他看出此物威力不小,但他很快也评估出这种武器的局限性,因为以人来投掷,此物的攻击范围和距离颇有不足,在平原地区北元骑兵高速机动性和骑射能力面前,威慑力是有的,实际杀伤效果恐怕有限。 “臣以为此物是守城之利器。”他说道。 刘师勇坚守的常州最后就败在城池被回回炮打破,他同样想到,如果有这东西,和投石机一起使用,那样,北兵的回回炮能否立起来就不好说了。如此,城池就不一定能被击破。此外,作为一个水军将领,他很自然地考虑到如何将这样的武器运用到水战当中。 “如果它能做细长点,绑到床子弩上,也可用于攻击对方的船只,这样对对方船只的打击效果要比投石机强。” 他的眼中同样有星星冒出。 哪是,海战中使用投石机的打击精度,肯定不如神臂弩和床子弩。 东愣了愣,他的确没有想到这点,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炮才是海上最好的武器,但现在还没有造出来,无法说,他相信刘师勇见到后,必然会明白。同时他也认为,细长一点的手榴弹更符合单兵的要求,不仅便于携带,更便于投掷。 他点了点头:“刘将军说的对,此物仍须改进。就是威力上也可以再增强。” 黑火药的手榴弹肯定威力不如后世,但也不是说不能改进,方法就是提高黑火药的性能。 于是刘师勇和几个工匠又商量了一下,工匠们认为这都并不是很难。但有个问题,他们的人手不够,还要弄突火枪,有点应付不过来。另外就是铁器不足。 战争打得就是钢铁啊。东有点无奈了。 苏刘义迫不及待地建议把琼州的铁器收集起来。东摇了摇头。 海南现在是蛮荒之地,铁器并不多,咱总不能把岛上所有铁器全用于造兵器吧? 他记得海南昌江县境内有一个比较大的富铁矿。可是要开发,人手呢?在这个主要依靠人力的时代,就岛上现在的人口,要开荒,将来还要造船,造军械,还要开矿,这实在是不够做什么事情。他开始理解陆秀夫和张世杰他们了,这里怎么看也不是能够得到发展的地方。而二十一世纪初的海南,常住人口可都有八百多万哪。 他想了一下,问道:“刘将军,苏将军,我们能否到沿海的地方招收流民来开矿?” 刘师勇和苏刘义都愣住了。 停了一下,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陛下不离开这里了?” 东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们的想法,他感到应该让这些人知道一点他的打算了。 “朕觉得我们现在还不是鞑子兵的对手,而且我们总在海上跑来跑去也不行。你们看,有多少人在海上生病了?这里虽然蛮荒,而且名声上也不好听,可它毕竟是我大宋之地啊,况且还有大海在保护我们。” “刘将军你也说了,水上作战我们还不一定差,那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地方做我们的基地呢?”他说道。 “和万世的名声不好听相比,现在暂时的不好听又有什么关系。朕宁愿一时受辱,也不愿成为万世的笑柄。” 道士的眼睛又亮了,而刘师勇和苏刘义互相看了一眼,两人一起肃然躬身施礼:“臣愿和陛下共进退。” 东赶紧扶了一下两人:“两位将军不必多礼。记住,我们还没有输,胜负还未可知。” 刘师勇和苏刘义直起身来,神情上均一松。 当一个人看破一切,没有什么可在意时,他要么逍遥了,要么就是做事放开了。 东接着说道:“关于招收流民的事,我再和老师、张枢密商议商议。这里先由刘将军负责,苏将军协助,在我们不能大量制造出来这些东西之前,还不能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不能让北兵得到任何消息,以免他们造出这些反过来对付我们。” 刘师勇和苏刘义齐声回道:“那是自然,请陛下放心。” 东转身又对工匠们说道:“各位师傅,朕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将东西做好,虽然现在朕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赐给你们,但将来,朕一定要让你们名载史册,光宗耀祖。” 几位工匠趴在地上连连叩首。 东摇了摇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高级技工、我们古代最高生产力代表的地位。 他扶起他们,下了他到这个时代的第一道真正旨意:“以后你们见朕,不必跪拜。” 说完他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那个炮,哦,突火枪,先造一个出来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章 “卖官鬻爵” 东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琢磨如何同陆秀夫和张世杰商议。 你一个小屁孩突然提出这要求那要求,要人要物,而且还这想法哪想法,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说不过去啊。嗯,要找借口。 还有火药的改进,也必须找专人负责,这是个大事,至于人选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忽然发现路的两边有很多人在歇脚,并且他们的边上都有一付担子。这些担夫神情索然。东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一时又想不出不好在什么地方。 直到回到府衙,东始终有点心神不宁,他觉得他忽略了什么。当吉安按惯常的做法给他拿来一些点心时,他终于想到了,那是赵与珞。 历史上的赵与珞,为了支撑行朝庞大的粮食、物资需求,对琼州当地收刮太重,导致当地居民造反,结果在年底元将阿里海涯想攻下琼州而不能时,他与冉安国、黄之杰等人反被当地人出卖。 陆秀夫进了陛下现在的行宫所在、琼州府衙,他忽然发现门口的宿卫给他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精神了点。 当他和陛下见面后,他觉得陛下又有点心不在焉,他看着他的“好学生”一言不发。东尴尬地露了个笑脸:“老师。” 陆秀夫还是没有说话。 东只好无奈地说道:“老师,今天朕看见有很多担夫在路上,他们在做什么,您知道吗?” 陆秀夫这才缓缓地说道:“他们这是在运军粮。” 停了一下,他接着又讲:“官家今天又出去了?还是多学习圣人治国的道理,不可过于分心它物。” 东转了转眼珠子:“这些粮食从哪里来的呢?” 陆秀夫也有些无奈了,他只好解释说:“这都是赵与珞大人征集的。” 坏了,咱就知道有麻烦了。 东故作思索状:“老师,这是不是有点不妥?” “哦?”陆夫子真有点头痛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像所有这般年纪的孩子一样,越来越不安分的小皇帝又冒出什么希奇古怪的想法。 “老师,您想啊,琼州,琼州,就是很‘穷’的州,对不对?朝廷在这里征很多的粮食,哪百姓将来吃什么呢?” 陆夫子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官家天性仁厚,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圣君。” 过去士大夫的荣耀之一,无疑是成为帝师;如果自己的学生又能成为一代明君,那么作为帝王之师,将来青史上不仅留名,更将成为天下文人景仰的楷模。反之,如果学生成了昏君,青史留名的老师就会成为被耻笑的对象,甚至是笑柄。所以,即使身为帝师,他们同样非常注重自己学生的潜资。陆秀夫的“欣慰”真不是没有原因。 定了定神,他接着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眼下朝廷粮草实在不足,所以我们还是要在陆上找个落脚点。官家认为是不是如此?” 唉,咱就知道你们是这样想的,可这后果却是你们不知道的。东鼓起如簧之舌,开始忽悠了。 “老师,朕是这样想的,百姓家里粮食很少,不能也不该征,但富裕人家有啊,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借呢?” “借?”陆夫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这怎么说?官家。” “咱们可以向大户借粮食啊,就以朝廷的名义,嗯,以朕的名义,给他们立下字据,说好以后加倍奉还。凡是借粮的,再给他们封个爵位什么的,这样不好吗?”东一脸“天真”的说道。 陆夫子有点惊异。是啊,这虽然并不能解决多少问题,但总比现在这样饮鸠止渴要强。他和张世杰不是不知道这样征集有点过,但实在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是借粮就给爵位,这怎么有点像汉末的味道?此时陆秀夫的脑海中已经冒出来了四个字,“卖官鬻爵”。 “赐爵不妥,官家,这可是汉末弊政。”他严肃地说道。 老师哎,这都啥时候了,您还在乎一个委任状,兄弟我都不在乎,您还那么认真干吗?要是一个委任状就能整到十吨八吨粮食,咱立马“委”它百儿千个的。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肯借粮给你就不错了,说是雪中送炭都不为过,就一个爵位而已,您都不舍得? 东小声地嘀咕道:“不给他们官位也不行吗?” “不可。”我们的陆夫子毫不妥协,“不过借粮可以商榷。” 以行朝目前的窘境,陆秀夫高低还是让了步,虽然他真的不想,因为这实在有损朝廷的脸面。 “官家还有别的建议吗?”他问道。 恐怕此时的陆秀夫也没有意识到,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也开始听取他“好学生”的意见了。 但东显然兴致被败坏了,他低声嘟哝道:“岛上好多荒地,那么多人在海上飘来飘去,还不如让不能打仗的人开荒,以后也就不用担心粮食了。” 陆秀夫震惊,他“好学生”的言下之意他非常清楚,那就是屯田。只是在这个岛上吗?在这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地方? 我们一定要理解当时古人的视野,中国古代文明的重心,是从黄河地区逐渐向长江流域扩展的,中原的经济文化一直高于长江以南地区。在经历了楚、三国的吴、东晋、南北朝、隋唐五代,直至宋朝,因为历次战乱所导致的人口大量南迁,江南的经济才逐渐超越北方。即使是这样,在当时很多人眼里,广东和广西其实仍算是蛮荒之地,边陲地带。有一个词比较形象的说明了这点,那就是“南蛮”或“蛮夷”。 又由于中国人的海洋意识一直比较差,岛屿在我们古人的眼里,因为它孤悬于外,那就是一块死地。如果用一个字来说明他们心中的这个观点,那就是“囚”字。琼州在宋代成为流放犯人的地方,怕多少也是有点这个意思的。 当满腹心思的陆秀夫回到自己处理朝务的船上,见到张世杰后,他把小皇帝的建议告诉了张世杰。 张世杰同样很震惊,但他的想法就和陆秀夫有区别了。 张世杰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更算不上一个愚忠的人,这只要看看他在临安陷落前的表现就知道了。当时朝廷不战而降,他立马走人,率部跑到定海。作为一个来自北方地区、目睹了太多杀戮的人,他更相信的是武力,也更注重现实。他一直避免决战,是因为他知道己方的实力不足。 在他看来,小皇帝的想法显然幼稚,在岛上种粮食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这对他来说却也不是一个坏建议,因为按这个建议来做,至少可以使他没有大量非战斗人员的跟随,他所指挥的宋军,负担也就减轻了许多。再说船队中那些官员,包括很多跟随行朝的文人,只知道之乎者也,还喜欢指手画脚,也令他头痛。假如放在岛上,他在前面也落个耳根清净。可问题是,这是一个孩子想出来的? 张世杰婉转地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陆秀夫,他对眼前这个文人还是非常敬重的。陆秀夫主持朝政并不揽权,并不过分插手打仗的事情,而且他现在做的事,实际上应该是丞相的职责。事实上,陈宜中是搞不好了,才又把陆秀夫给弄回来,自己却撂挑子去了占城。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苦苦支撑大局的人,张世杰并不愿多抱怨什么。 但在最后,他还是极为慎重、低声地说道:“君实,陛下提出如此建议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指点?我总觉得哪个道士不像是一般人。” 陆秀夫也面露慎重:“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他是秀王引荐的,而且太后也认可了,应该没有问题。只是……” 张世杰紧紧地盯着他。 “我们现在无法进行查证。何况这些建议就算是他在背后弄的,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恶意。”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如此想来,前几天陛下想弄的什么霹雳炮,恐怕也与他有关。” 接着他把那天东的要求也讲了一下。 张世杰听了默默不语,好一会才开口道:“看来陛下的身边另外有人啊。” 陆秀夫也沉默了。 这种陛下背后有人在指点的想法,使他们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历史上的行朝后期,是张世杰秉政、陆秀夫辅之。这里面除了张世杰本人始终忠于宋室、行朝不得不对他加以倚重外,大约也有陆秀夫和张世杰之间关系的因素。 行朝成立的初期是陈宜中主政,开始时他对才华出众的陆秀夫还很借重,可很快就因政见不合,指使言官弹劾陆秀夫,罢其职使其谪居潮州。后来还是张世杰看不下去,说了陈宜中:“此何如时,动以台谏论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乱指责人) 这时候张世杰已经是行朝不可或缺的重臣,陈宜中听了他的话就有些惶恐,再加上行朝所面临的局势越来越恶劣,这才于第二年十月召陆秀夫还朝,随后他自己就去了占城。 所以,陆秀夫和张世杰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 此时,过了好一会后,陆秀夫才打破沉默:“枢密以为这些建议可行吗?” 张世杰的心里有点乱,他随口说道:“能弄出利器当然好,让陛下弄一下也没什么。” 说完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他苦笑一下:“哪些建议也不是不可以,总比不做强。只是粮草的征集看来也不能太急,太重了确实不好。” 然后他又发泄似地拍了一下桌子:“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在岸上找个落脚点。” …… 第二天,陆秀夫找来了赵与珞、冉安国、黄之杰等人,把陛下的意思告诉了他们,并征询他们的意见。 赵与珞、冉安国和黄之杰闻言均长出一口气。说实话,他们也知道这样收刮不是长久之道,琼州如此贫困,你收的赋税如此之重,搞不好真要出什么乱子。可朝廷缺粮、缺钱、缺物资,你不这样做又能有什么法子?现在总算有了陛下的发话,他们也能好办点。 赵与珞当即拱了拱手:“陛下圣明,我等惭愧。在下以为陛下的主张可以一用。琼州也有大户,家中屯有粮食,和他们相借还是可以的,给一些名义上的爵位也并非不妥,事急则应从权。”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至于屯田,下官认为也可行,虽然解不了一时燃眉之急,但也是长久之道,只是岛上人手太少。” 陆秀夫听了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做出让步:“也罢,借粮一事就这么办。至于屯田开荒,我再和朝中诸公计议计议。” 赵与珞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陆大人,陛下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跟随朝廷的人有很多,他们整天待在那里也不是个事,你看让他们也开荒如何?” 陆秀夫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跟随行朝的人里面有很多是士子文人,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下,你让他们去种地,实在是要了他们的命。他知道,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考虑到人手严重不足,赵与珞断不会说这几句话。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征求征求他们的意见吧,如果他们愿意,让他们做也不是不可以。” 放下赵与珞随后大肆“卖官鬻爵”暂且不提,我们的陛下也忙的很,他又要忽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一章 第二个玩具 道士和吉安现在迷上了陛下“自创”的拳法,不同于纯粹没事找事的某伪劣高手,他们一边认真地练还一边不断地修改,早已把某人原来弄的拳法改得面目全非。 道士越练越觉得此拳有深意,越练越是心惊,因为这拳法颇暗含道家舍己从人、以柔克刚的道理。可他不知道小皇帝的花样还没完。 晚上,陛下又练拳脚了。不过现在回到了本就应该的样子,是他跟在别人的后面学。 相对于别人的认真,某人可就马虎多了,因为他在琢磨怎么忽悠。 拳法练完了,东抓了抓脑袋,两个影子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道长,这武艺光这样练,好像不行啊。” 道士和吉安一起问道:“如何不妥?” “咱们光这样练,而不拿来用用,可能练不出什么本领。” 道士和吉安互相看了一眼。那是,拳谚说了:光练不打,武功有假。可是这怎么能和陛下动手呢?万一伤到了陛下,自己的脑袋也就基本上要被喀嚓了。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这不太好办啊。” 中国武术的传承始终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实战能力。师傅教了你拳法,这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这些拳法的运用。而这运用的训练,是通过喂手来进行的,即师傅或同门师兄弟反复以一种方法攻击你,你则按一定的招势进行应付或还击,直到你练熟为止。所以又有俗话说:要想散手会,还得二人喂。 教你拳法不难,教你用,这就有问题了。你想,有几个师傅有那么多的工夫给每一个弟子喂招呢?就算是师兄弟之间喂招,效果恐怕还是不如师傅吧? 还有一个问题,喂招其实就是实战,双方动手时一不留神,就会错手伤人,这也让师傅或师兄弟心存顾忌。再加上中国人喜欢留一手,这就经常造成了武功一代不如一代。 而太极拳的创制者非常聪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把整个太极拳分成推手和拳法套路(老话叫盘架子)两个部分。套路为拳之体,推手为拳之用。在学会套路之后,还要学会推手,这才算是体用兼备。 推手过去又叫“打手”,它的原理也不复杂。套路是从练姿势中锻炼身体的平衡,就是不论怎样运动,要始终保持住身体的重心。推手则是在对方的推动逼迫下,仍要不失掉自己的重心,相反还要设法引动对方失掉重心,这就比套路要难了许多。所以,过去太极名家曾有总结:“盘架子以求懂自己之劲,推手以求懂他人之劲”,讲得就是这个意思。 不要看两个人在公园里推来推去,好像没什么,实际上真正的玩家是在通过推手的锻炼,来练习太极拳的“听劲、问劲、化劲、发劲”。简单点就是锻炼了解对手的能力、以及反击对手的方法。但推手不仅很好地体现了太极拳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避实就虚、借力打力的特点,它还有个非常大的好处:安全系数相对较高。 当下,东一脸“天真”地说道:“其实也不难啊,朕想了想,咱们同样也可以慢点来吗。” 道士和吉安精神一振,齐道:“陛下请说。” 东转了转眼珠子,开始讲条件了。 “道长,吉安,朕本来是想让你们教朕本事的,可现在却变成了朕陪你们玩了,朕很吃亏的哦。” 瞧瞧,某人开始和集市上的商贩一样讨价还价了,这哪是个皇帝所为。 道士和吉安一脸的苦笑:“您说。” “你们每人总也要为朕做些事情才行啊。” 没办法啊没办法,谁让咱们碰上这么一个皇帝,怎么陛下现在变得越来越希奇古怪了? “您说,您说,臣等在听呢。” “答应了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哪个难追。” 东在两人的纠结当中,开始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推手了。 我们说,任何一个人长期练习一种拳术,他总会或多或少地产生锻炼疲劳,因为没有新鲜感和激情了,所以老师有时候是会用拳脚或棍棒来逼迫你。不过你不能怪他,他这样真的是为你好。但是,如果能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比较、互相切磋,在切磋中发现自己和对方的弱点,甚至还能体会到对方和自己的进步,到最后把找弱点变成了一种像捉迷藏一样的游戏,那么趣味性和动力就远比一个人练要大多了。 这个推手一做起来,道士和吉安马上就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他们转眼就沉迷在这个捉迷藏的游戏中。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乐此不疲”。 可第二天道士就被东打发去改进火药。历史上的火药就是这些牛鼻子老道整出来的,东觉得放过了这样的“专业人士”,实在是不应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根据斥候近期探查的情况,陆秀夫和张世杰均认为目前进军雷州比较合适。首先北兵在雷州的力量不强,其次拿下雷州可以屏卫海峡对面琼州的安全。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分两路进军,一路派张应科、王用两人,率领部分军马尝试夺取雷州。另一路,从海上进军,看看能不能在广南沿海夺取一个立脚点,毕竟潮州还有马发在哪里坚守。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潮州的马发已经遭到了唆都的围攻,危在旦夕。 但不管陆秀夫和张世杰是怎样在为行朝的出路绞尽脑汁,东是暂时考虑不到这些的,他现在正处于亢奋中。因为他最在意的炮,哦,就是“突火枪”造了出来。 当刘师勇通知他:第二个“玩具”已经造好。他立即迫不及待地悄悄赶到城外的实验场。在哪里,摸着那门火炮,他心中真的很激动。历史就要改变了。 许工匠等人这次没有下跪,但他的身子依然佝偻着。看到陛下抚摸着“突火枪”就像抚摸心爱的宝贝,就是他的心里也充满着自豪。当陛下以探询的眼光望着他时,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东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试一试。” 弹丸被装进了炮口,当导火索引燃了火药后,在一声真正如霹雳般的巨响中,弹丸飞了出去,落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东看了看刘师勇和苏刘义,就见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称之为震惊,而更应该是震撼二字了。 东拉了拉刘师勇,使他从震撼中醒来。刘师勇结结巴巴地问道:“陛下,这,这是突火枪?” 东摇了摇头:“这才是真正的霹雳炮。” 他伸手摸了摸那炮,炮身有着发射后微微的余热。 “刘将军,要是我们把它用到战船上,你看行吗?” 刘师勇的眼中暴出了寒芒:“陛下,此械若装上战船,给对方来一下,只要打中,定可击破其船体,投石机和它相比差远了。” 东又摇了摇头:“刘将军,胆子要大点,步子要迈快点。朕的意思是,不能只装一个这家伙,要装,就要装十几个、几十个。” 刘师勇的眼珠子瞪得真和鸡蛋差不多了,可他还没有消化完这个新想法,他的陛下就又给了他新的打击。 东拉着他和苏刘义蹲了下来,在地上画了个船图,船的两边各开了十几个窗口。 “刘将军你看,朕听你说了水战的打法,双方你撞我,我撞你,扔石头,射火箭,还要靠上去搏斗,朕觉得太费事了。要是我们将霹雳炮这样放到船上,发射出像上次那样能在落地后爆炸的东西,而且是一起发射,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听了陛下的话,刘师勇的脑子里已经简单地出现了一种新的水战模式,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这已足以让他不能自制。 “陛下,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围在周围的几个人也哑了,如果说手榴弹的出现还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那么火炮的出现,就完全是一种新的概念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些过去的东西要出现变化。 苏刘义的眼中也尽是狂热:“我们也可以用它炸他娘的鞑子兵。” 东看着他二人问道:“现在我们应当怎么办?” 刘师勇和苏刘义均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到地上:“陛下,造炮,造船,干。” 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将军,苏将军,从现在开始,严格封锁这里。苏将军负责保护安全,刘将军负责造炮。谢将军。” 谢明、谢富兄弟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忙躬身施礼:“陛下请讲。” “你们是当地人,情况熟悉,朕想让你们去拉点人。” 谢氏兄弟愣了愣,东摆了摆手:“朕想让你们悄悄到沿海各地去招收流民和工匠,特别是造船和制铁的工匠,有多少拉多少。咱们人手不够,需要有流民开田拓土,工匠们造船制械,明白吗?” “要是他们不愿来呢?”谢明问道。 东咬了咬牙:“绑来,但不能伤了他们。” 哼哼,难道把这些高级技工留给北元?这样的傻事咱可不干。 他看了看这几人,又补充道:“老师那里还不能抽调人手,大军作战的器械还需要他筹措,我们要多靠自己。朕看先成立个火器监,专门造霹雳炮和手……哦,哪个东西改叫震天雷吧。这个火器监,” 他转头看了看几个工匠,“就由许师傅负责,几位师傅全部赏官。” 唉,兄弟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权,我的也没有,也只能是空口给个官了。 许老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上官了,他和几个工匠颤抖地跪下叩谢陛下。东将他们扶起,说道:“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只是还望各位师傅和刘将军一起商议商议,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 几个工匠哆嗦着:“那是,那是。” 事实上,古代的炮弹就是分两种,一种是现在他们用的实心铁球,另一种是在晚些时候出现的,球形的铁壳里面装了火药、能够爆炸的炮弹。这种爆炸性弹丸因其炸开时弹片四射,犹如花朵绽放,因而得名开花弹。 东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弄开花弹,但只要把两种东西弄出来,稍加引导,别人自然会考虑将两者结合起来。只不过这家伙还明白,开花弹是有点技术含量的,要想快,就真的只能靠他暗中来做手脚了。 “既然要玩,兄弟我就玩大点。”东暗自咬牙在内心里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二章 陆秀夫的惊异 东又看见了道士,这个牛鼻子老道现在脸被熏黑了,手也脏兮兮的了。东嬉皮笑脸地问候他:“道长辛苦了。” 老道翻了翻眼:“陛下,贫道不会画符捉鬼,也不会弄哪个什么神丹,你还是放过贫道吧。” 东心中一乐,咱知道你不是啊,但谁让咱现在缺乏专业人士呢。他笑眯眯地问道:“道长,你也看到了,一点土一样的东西放在一起,竟然可以产生如许威力,你可想过其中的道理吗?” 道士一愣,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嘿嘿,迷茫了吧?就冲你刚才所说的,咱就知道你是玄门内丹学派的。东凑到道士的耳边小声说道:“这说明万物之中,均隐含天机,一旦人能了解,定可夺天地之造化,悟千古自然之秘。” 道士巨震。 忽悠,这纯粹是忽悠。 东接着又道:“火药之方您看看十之七五为硝、十分之一硫磺、余者为木炭如何。” 嘿嘿,这个后世黑火药的配方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咱猜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秀夫紧张地准备粮草、军械和其他各种物质,张世杰则督促手下整理队伍,做好出发的准备。由于琼州实在是贫瘠,物产本就不足,虽多方收集,但相对大军的需求还是不足。好在行朝的一部分人员不再像历史上那样跟着船队行动,物资差距还算不大。但这种窘迫的状况更坚定了张世杰等人尽快在岸上拿下一个落脚点的想法。 二月初,张世杰悄悄率领船队出发了。 东觉得必须让陆秀夫了解他们在做什么了,因为要想更快速的发展,就必须建立在更大规模的生产上,而这,是不能绕过陆秀夫这个行朝资源实际调配者的。如果不是为了保密,他根本不想瞒着他现在的老师。一个团队的主要领导者都互相猜心思,那能做成什么事?他让苏刘义私下里把陆秀夫请到城外,在陆夫子的极度震惊中向他展示了自己最近的“杰作”。 道士在得到东的暗示后,很快就弄出了性能得到很大改进的火药;工匠们也根据震天雷的原理,主要是有经常跑来凑热闹的某人暗中在做手脚,很快将开花弹弄了出来。这就使得在陆夫子面前展示的火器性能要比刚开始的更好、威力更强,而陆夫子因此受到的震撼也就更大。 陆秀夫简直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原先陛下和他说的哪个霹雳炮,他过去在军中见过,可它和现在这个什么“震天雷”虽然在外型上还有点类似,但大小、所用材料和实际作用已完全不同。而另一个已经被陛下定名为“霹雳炮”的家伙与“突火枪”相比,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也有点语无伦次地问他“诚实的”好学生:“官家,这,这就是你所说的霹雳炮?” 东毫不犹豫地开始“出卖”有关人等:“这些火药和器具,都是道长和几个工匠师傅弄出来的。嗯,刘将军、苏将军和谢将军也出了大力。” 陆秀夫看了看道士和其他几个人,道士则对东翻了翻眼,转身走了。 “陛下,这些可都是军中利器啊。”在实验场旁边的窝棚里,陆秀夫仍然处于兴奋当中,他的语调都有点颤抖。“有了这些利器,我们,复国有望啊。” “老师啊,刘将军还弄了新的战船呢,您看。”东又加了一把火。 陆秀夫看着新船的草图也是眼中一亮,可他的好学生立刻就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但现在有难题啊,老师。” 东开始挑唆了。 “是地,是地。”其他几个人也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立马窜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把问题说出: 造新的战船,要人; 火药不足,要人; 铁器不足,要人。 其实归根结底是人手不够,尤其是工匠不够。 陆秀夫沉默了,他缓缓地又加了一句:“现在粮食也不足。” 众人都不说话了。 东急了。我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不行。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一激动,他把后世的一句口号给喷了出来。 仿佛当头棒喝,所有人均神情一凛。 刘师勇忍不住以掌击桌喝了一声:“陛下说的对,干。” 苏刘义更是摩拳擦掌:“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做再说。” 见他们如此,陆秀夫暗道一声惭愧,稍微琢磨了一下,和刘师勇等人共同商议出一个初步方案:除了为张世杰准备军械的必须人手,其他工匠,全部用来造新船和火器,再安排一部分人跟着道士搞火药。 计议已定,陆秀夫看了看陛下,却发觉他的好学生期间一句话也没说。他很奇怪,这个最近变得好动的小皇帝怎么不说话了。他可不知道,此时东的心里在念经:做人要低调,做人要低调。 陆夫子“慈祥”地看着他的“好学生”:“陛下,看来我们的确还要多招人手。” 得,您老决定不就行了,还问我?您就不能让咱低调点? “哦,老师您说。” “陛下前几天说招收流民,臣和赵与珞大人商量了,均认为可行。赵大人也认为可以让跟着行朝的士子们开土,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东很是无奈。跟随行朝的人很多,历史上厓山战败,跳海的人超过十万,这些人中间士子文人不少,他们的气节是好的,唉,可你要让他们去种地,难度不低于猪上树。 刘师勇和苏刘义也面面相觑。在大宋,文人去种地,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面子问题。 东用手又抓了抓头:“老师,您看是不是这样,告诉所有跟随朝廷的人,现在琼州的百姓把余粮都捐出来了,但粮食还是不足。朝廷决定在这里拓土,凡是愿意的人,每人分二十亩土地,免赋税二十年。您看这样可以吗?” 陆秀夫一愣,怎么变成免赋了呢? “是不是太过了点?陛下。” 东晃了晃脑袋:“朕觉得第一步是先让他们自己能养活自己。” 心里面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二十亩海南的土地啊,这要是在后世,人命都要抢出来了,不要,拉倒。 想了想,他又说道:“鱼也能填肚子,海里还不少,闲着的人钓钓鱼也可以啊。” 学姜太公钓鱼,够有情调了吧,得到的还是正宗无污染水产,放在后世,一桌可是要好几千块滴,还不愿意?咱就没有办法了。 他看了看陆秀夫:“老师,陈相到现在还没消息吧?那个占城怕是也靠不住。朕想啊,不如我们到那里买点粮食来的实在。” 东猜测陈宜中前往占城,肯定带了不少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在他看来,这些钱财与其用于贿赂,还不如换点实在的东西比较好。 宋朝的文物哦,你们就这样送人了,兄弟我要是能弄几件、十几件穿回去,咱还在这忙乎个啥。 在小屋里,几个人又商议了一番,不过东后面就很少说话了。最后陆夫子异常认真地告诉苏刘义:要严密封锁这个地方,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当晚,正率船队向沿海靠拢的张世杰收到了陆秀夫的密信,信中要求他注意招收流民,特别是工匠。 第二天,陆秀夫又请太后和官家颁旨任命王德同知枢密院事,负责军械的制造,以供应张世杰大军所需。 同日,赵与珞以行朝的名义晓谕全岛:凡岛上现有人等,无论过去是否有罪,一律赦免,无产成年男子分荒地二十亩,女子十亩,分到的土地免赋税二十年。 三天后,朝廷又以刘黼、夏士林为正副使,出访占城。但这次陆秀夫交代他们,陛下驻跸占城不必再提,但务必要为朝廷搞到粮食。若是可能,铁器也收集点。此外,顺便看看能不能联络上陈宜中。 在和赵与珞及冉安国商议后,他又派冉安国秘密前往爪哇。 另外,以给大军制作军械的名义,陆秀夫命黄之杰带人在琼州查找铁矿。私下里他又安排兵部侍郎茅湘和刘师勇协同负责新战船的制造。 陆秀夫连续的行动震动了所有人,让行朝其他的人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陆秀夫紧锣密鼓地开始在琼州运作的时候,谢明、谢富也没有辜负陛下的希望,在过了十几日后,果然悄悄带了一批人上岛,其中就有造船的工匠和铁匠。 其实琼州这时候和大陆的联系还是很多的,岛上居民主要就是从沿海迁来。但故土之情也使很多人不到万不得以,根本不愿意前来,尤其是工匠,他们并不缺少生计。因为陛下曾有言:“就是绑也要绑来。”这两兄弟也顾不了许多,还真就绑了几个,弄得陆秀夫哭笑不得。 可东却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这些工匠是决不能留给对手的,让他们造出来东西对付自己?笑话。这个时代的士子文人没有这个认识,他却不能没有。蒙古人从东杀到西,喜欢屠城,但只有工匠他们是不杀的,为什么?他们没有生产制造能力。对手的弱点之一就在这里,他怎么能忽视? 他亲自去看望了那些工匠,空口白牙地又许诺了一番。好在工匠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在惶恐之中,又觉得这个小皇帝好像还是比较和气的,于是也就心定了下来。而且陛下还下了旨意:“以后见朕不必跪拜。”这也让他们多少有了点安慰。 而东私下里给周围的人解释是:“工匠们见到朕就要下拜,那不耽误事吗?东西做坏了怎么办,那不是咱们亏了?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从这些人那里回来后,他的心情却很恶劣,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潮州被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三章 夕阳斜下 东找来了刘师勇,把潮州的情况告诉了他,问他能否进行营救。 刘师勇稍加思索,随即就慎重地告诉他:“陛下,潮州海路较远,现在赶去很可能已经迟了;其次,潮州是被围困,即使赶到,以目前行朝的军力也难以解围。末将手中的义勇训练还很不足,根本不堪一战。” 东急了:“那我们就见死不救?” “恕末将直言,现在赶去,已与事无补,况且海上还有蒲家的船队在游荡。陛下请想,如此贸然前去,后果会如何?” 刘师勇的心的确变“硬”了,在经历了亲眼看着自己弟弟落难而不能施救的残酷后,他就是想不硬也不能。或许这不叫“硬”,而应称之为冷静。但这个冷静让东很无奈,他有种无力的感觉,历史并不是你说改变就改变的。在这个整个汉民族挣扎求存的悲剧年代,任何一个人在时代的洪流当中,稍不小心都会有灭顶之灾,包括他自己。可他真的不甘心,因为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民族刚烈的先辈们也始终没有放弃,他们真的做到了战至最后一刻。当一个民族的血管中刚勇的血丧失的越多,她的刚烈之气就会越少。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无动于衷,虽然他内心里知道刘师勇是对的。 他以一种恳求的语气对刘师勇说道:“那,我们就悄悄派船过去,看看能不能救一些好吗?” 刘师勇暗中握了握拳:“末将这就安排谢明前往。陛下不要难过,总有一天,我们会讨回来。” 东低声应道:“朕知道,谢谢刘将军。” …… 潮州城,斜阳西下。 安抚使马发站在城头上望着北兵的营垒。北兵的营寨已经逐渐逼近城池,在那里他看到了北元福建道宣慰使、征南元帅唆都的旗号。但是,更令他愤怒的是,那里还有臭名昭著的陈家五虎兄弟中陈懿的旗帜。帝国如果没有这些败类,北兵怎么能够那么猖狂? 前几天北兵看出潮州城坚持的关键,是城外和潮州城互为犄角、互为应援的营垒。他们分兵攻破了这些义兵的营寨,迫使各个营垒中来自周边地区的义兵散去。现在潮州城已经孤立无援,经过几天的鏖战,马发知道城池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在马发的周围,是已剩下不多的摧锋军将士,他们的脸上都有着疲惫、绝望的神情,但目光中却有着决绝。是的,城外就是北元的征南元帅唆都,这个杀人魔王屠了兴化(现福建莆田),举兵报父仇的前帝国大臣陈文龙的儿子陈瓒,被他五马分尸,裂体示众。没有多少人幻想在他的手下能够活下来。在经历了太多的杀戮后,死亡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城里的马府,马发的夫人汪氏静静地坐在那里。这位出身大户的千金小姐早就知道她夫君所选择的结局:一旦破城,那就是一家死节之时。她没有抱怨什么,夫尽忠死国,妻自死节,出嫁随夫,这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中,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担惊受怕,那么这些天来,她的心早已经硬了,也淡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夜晚,疲惫的马发悄悄地回到了府第,汪氏轻柔地为夫君卸下染满鲜血的征衣,马发拉着夫人手,却没有什么话语。也许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无须多说什么了。 有些死寂的城内出现了一些声音,很快这些声音变成了各种凄厉地喊叫。 下人踉踉跄跄地跑进来禀报:巡检黄虎子献了南门,北兵已经进城。 马发的脸上很平静,他没有动。 当你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真的到来时,其实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一壶清酒,两盏玉杯。汪氏用她的纤纤酥手,斟了两杯酒。 让妾今生最后一次举案齐眉吧,妾身随君,但愿君心知我心。 嘴角溢出黑血的汪氏躺在了马发的怀里,从她颤抖的嘴唇里传出来的,是越来越低、断断续续的话语:“孩子们……已经……让……人……送走,妾……先……走了。” 马发的眼中涌出热泪。 宋景炎三年二月底,马发率军民死守月余的潮州城陷落,马发死难。这是宋溃亡后落入元兵手中的最后一座州城。城陷之后,为报久攻不下之恨,唆都下令屠城,“焚民室庐,城中居民无噍类”,即使是那个献门的黄虎子,他的脑袋也没有留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整个潮州城仅有三人逃入一小巷幸存,后人名其巷为三家巷。 …… 广州。府衙。 吕师夔神情阴晴不定地坐在那里,这位前宋京湖安抚制置使、襄阳守将吕文德之子,自从随其叔吕文焕投降北元以来,凭着对南宋最后抵抗力量的绞杀,现已坐到了北元参知政事的位子。他在等人,他也没等多久。 一个文士在两个人的陪伴下,哦,也许是“押解下”更确切,进了屋里。哪个文士无论是眼神,还是脸上的神情,都显得那么萧索和憔悴。 看见他进来,吕师夔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让两个手下出去,然后客气地说道:“鼎卿兄,请坐。” 文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傲气,哼了一声。 耳闻此声,吕师夔的眼中露出了恼怒的神色,但旋即又恢复如初。 “吾知道鼎卿兄瞧不起在下,但鼎卿兄是否想过,在下当初那么做其实也是情非得已,就像鼎卿兄是为了广州的百姓哪样,我也是为了江州的百姓才出此下策。” 闻言,文士的脸上一黯,但很快又回道:“镇孙无兵,广州的城墙也被你们拆了大半。吕大帅其时要兵有兵,又有坚城,怕是不能和在下比吧?” 吕师夔尴尬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们都是为了百姓,你当初……当初所为究竟为何,咱们大家,包括朝廷都是心知肚明,你我在这上面又何必再争执。”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文士,换了一种恳切的语调接着说道:“陛下一代圣主,求贤若渴,久闻鼎卿兄大名,特命在下恭请兄台赴大都。鼎卿兄大才,一直受到贾似道的压制,在南朝不能一展才华,眼下却是绝好的机会,也许将来师夔还要靠兄台多多照拂,望鼎卿兄能体察陛下的美意。” 这个文士就是宋度宗咸淳七年(1271)的状元张镇孙。 景炎元年十二月,元军南下广州,赵溍弃城逃跑,广州城第一次陷落。第二年的四月,由于忽必烈招南伐之师北返,北兵暂时撤离,张镇孙就以广州制置使的身份又光复了广州。但在塔出的指挥下,广州很快就又被唆都与吕师夔的两路兵马合围。这个时候张镇孙手上没有兵,而且广州的城墙已被元兵拆了一部分。为了保全全城老幼,他最终以不屠城为条件,和侍郎谭应斗一起举城投降。 在其后的日子里,张镇孙过的并不好,每每在睡梦中仿佛看到天下人鄙视的目光,时不时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塔出也不是不明白张镇孙当初投降真正的原因,因此为了防止万一,在奏报忽必烈之后,他下令吕师夔仿临安的做法,彻底拆毁了广州的城墙。 当下,听了吕师夔所言,张镇孙冷冷地哼了一声:“那是你的陛下,而非镇孙的陛下。镇孙不会离开岭南,镇孙已没有面目见天下人了。” 说完,他的神情再度黯然。 “鼎卿兄又何必固执,留梦炎留相不也去了北边?”吕师夔温言劝道,同时在他的眼里也有着鄙夷的神色在闪动。 文人,文人又怎样?该换皇帝拜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忠于皇上,哪个皇上不可以忠?哪来这么多讲究?也就你们几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死脑子。还有哪个原来和自己交好,在自己眼里最是奇人的谢枋得,也是这么一个怪物,找他到现在了也没找到,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了。 “吕帅不必多言,镇孙心意已决。”张镇孙冷冷地说道。 吕师夔的脸也拉了下来:“镇孙兄,这恐怕就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事了。来人,送客。” 张镇孙闻言转身离去。是的,我的目的已达到,一切该有个了解了。 宋景炎三年二月,元参知政事吕师夔以宋制置使张镇孙及其妻、子赴燕,途中张镇孙“自经”而死。 在这个悲剧的年代,风雨飘摇的帝国土地上,各种各样的戏目不断地上演,但于此同时,帝国血管里的刚烈之气也在流失。 北元破泸州,帝国安抚使王世昌自杀,守将王明、韩文广、张遇春等人皆不屈赴死。 重庆,都统赵安开城投降,元军冲进城池。帝国的制置使张珏闻讯率亲兵奋力巷战,终因寡不敌众,退至江边,在登船前往夔州(今四川奉节县)途中,被贪图重赏的手下出卖后遇害。 帝国臣民的鲜血浸透了天府之国,整个四川在蒙古帝国屠杀前,最保守的估计也超过了一千三百万人口,而在北元的征服和屠杀后竟然不满八十万。 半岛,仍然是夕阳斜下,但残阳如血。 雷州城下,惊慌失措的帝国士兵潮水般退了回来,云梯在燃烧,帝国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城墙脚下。在这些尸体的身上和周边插满了箭枝,鲜血染红了城墙和大地。王用的手在抖动,他看了看主将张应科,嘴唇哆嗦着却没敢说话。张应科狠狠地咬了咬牙,却无奈地下令收兵。 寒夜已经爬出了它的躲藏地,爬满林间,爬满小屋,爬满原野大地。此时世间的万物生灵,无不感到它瑟瑟的寒意。这时候它会不会很得意?但无论它布下多厚的暗幕,当黎明到来时,阳光终会撒满大地。 大自然每天都在讲述它的道理,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四章 地精 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房间,东静静地坐在哪里,默默无语的吉安站在他的不远处。 灯光亮了起来,赵昺从屋外跑了进来:“皇帝哥哥,你还没吃饭吗?” 东苦涩地笑了笑:“昺弟吃过了?母后好吗?” “我还没有,母后让我来看看你。”赵昺歪着头看了看东。“皇帝哥哥好像不高兴?” 东勉强又笑了一下:“没有,没有,我们一起去看母后吧。”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修养,杨淑妃的精神上也比以前要好了许多。当她每每想起海上提心吊胆的日子时,她是真的希望就这样下去,不要再四下里流荡。 这些天她听宫女和太监们说了,官家经常和道士、吉安一起出去,但她却没有责怪官家。孩子大了,又受了不少苦,想玩就让他玩玩吧,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反正有道士和吉安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倒是赵昺,整天不是闹着要出去,就是要找皇帝哥哥玩,让她放心不下。当年她和赵昺的母亲俞修容同时入宫,情同姐妹。俞修容身子弱,死的早,临终前请她多照看赵昺,她也就把赵昺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起抚养。在皇家的深宫里,这两个孩子成了她生活的乐趣所在。可不幸的是,在七里洋恶斗中,俞修容的弟弟俞如珪却被刘深俘走,眼见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见了,这让她的心里对赵昺多了一丝歉疚,深怕他再出什么意外,那就真的对不起俞家姐妹了。 今天赵昺又闹着要找皇帝哥哥玩,她让人过来一看,先是说官家出去了,回头又被告知刘师勇将军来了,正和官家商议事情。 官家和大臣们见面很多,杨淑妃其实很高兴。不管怎样,在宫里待了这些年,毕竟她还是知道,以后这个天下,终究是要官家来治理的,现在和大臣们走动很多,将来官家做事就更能得心应手。 好容易等到晚饭的时间,她才让人带着赵昺过去见官家。看到两个孩子拉着手走进来,她心里充满了欣慰。 东和太后见过礼,在宫女和太监地伺候下三个人开始进膳。 杨淑妃慈爱地看着两个显得乖巧的孩子坐在那里吃东西。哦,官家长大了,开始有点沉稳的气度,赵昺就淘气了点,不时偷偷地做鬼脸。虽然现在日子过的没有过去宫里好,但她却更喜欢这样温暖的味道,和原先宫里死气沉沉的氛围相比,这更像家。当然,要是没有哪些砍砍杀杀的日子就更好了。 她注意到陛下今天吃的不多,关心地问了一句:“这饭菜官家不喜欢?” “哦,不,母后。” 东其实有点怕杨太后。那种冒名吧。”道士叹了口气。 “朕想明日让你陪朕到山里去转一转,你看可以吗?” “那不行,没有太后的旨意,贫道不敢。” 哼哼,咱就知道你是来盯着咱的。直接去吧,这不像到城外,估计还没走路,太后就知道了,大计也就泡汤了。 东转了转眼珠子:“道长,朕听说这山里有很多大坑,周围都是地下喷出来的地精。” 没办法,还是要忽悠。 道士一激灵:“真的吗?陛下是从那里听来的呢?” “这个,这个,朕也是听外面街市上的人偶然讲起。” 道士苦笑一下:“陛下是不是想让贫道弄一点来呢?” 东拍手笑道:“还是道长好。” 紧接着他就又说道:“不过,道长,你还是要多带几个人,听说那里的地精有好几种颜色,每一种颜色的粉末你都要弄点来。嗯,最好多弄点。” 第二天道士就带着人出发了,三天后,这几个人每人均担了个担子蓬头垢面地回来。你不要说,其他人都累得够戗,还就是牛鼻子老道精神好。 东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几个担子里的东西,分辨了一下颜色,选出他认为可能的一种,在道士的注视下又开始捣腾了。 东想整的东西是水泥。水泥是古罗马人搞出来的,并最先使用于建筑上。他们在建筑中使用的是石灰与火山灰的混合物,这种混合物与后世的石灰水泥很相似。用它胶结碎石制成的混凝土,硬化后不但强度较高,而且还能抵抗淡水或含盐水的侵蚀。 琼州是一个多雨多台风的地区,这时代一般木质结构的房屋是无法承受风暴袭击的,已经经历过一次“飓风劫难”的东肯定不想再来第二次。 但东迫不及待地弄水泥同样是为了军械的生产,在更安全的房屋内,既有利于制造、也便于管理,而火药也可以更好的防潮。 水泥还可以更多地使用在道路上,它对交通的改善绝对不可以忽视。 再就是,有了水泥可以建筑更坚固的城池。随着蒙古人南下的脚步,他们的攻城技能有了很大提高,这就要求在城池防御能力上也要相应地提高。野战不行,守城战也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中国本土火山的分布面积很小,最近的地质学上在中国境内喷发的火山,大致分布在三个地区:一是内蒙古高原,包括山西、新疆以及内蒙高原的边缘地区;二是西藏高原,包括云南;第三个地区就是太平洋地区,包括东南、华中,还有就是海南岛。 其实水泥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只要将石灰石和粘土按三比一混合后,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在类似于烧石灰的立窑内煅烧成熟料,再磨细就制成了水泥。但咱得先让这些人看到效果啊。 东让人弄来些石灰、沙子、石块后,就把其他人赶了出去。然后把一些石灰和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火山灰拌在一起,学着后世建筑工人的样,把这些东西围了一个圈,放进一些沙子,倒进去一些水搅拌搅拌,最后把几块石头也放了进去。再然后呢,他让道士和吉安每人在这团湿乎乎的东西上,用手指戳了一个洞,就坐在那里不动了。 道士和吉安都奇怪地看着他,他却只盯着那团东西。过了一会,他走上去按了按,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又过了一会,他再次上去按了按,还是回来了。道士和吉安都看到,每次小皇帝按一下,上面都有几个指印,但凭着他们的目力,他们还是看出,陛下按过的指印,越来越淡。如此几次,终于小皇帝按过后,转过身来,向他们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道士和吉安忍不住过去也按了一下,结果却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团东西已经变得非常坚硬。 道士目光锐利地看着东:“陛下怎么知道这东西会这样?” 如果说火药在皇家编撰的《武经总要》、包括《道藏》中,甚至是其它书籍中有记载,成分多少各家说法不一,但眼前这个东西就不是随便可以解释的了。 “道长啊,朕听街市上的人说起地下喷出来东西的事情时,就觉得很奇妙。想必你也看到了,那山上大坑周围都是一团一团很硬很硬的东西,对吧?” 那是火山岩,这个是不能和你说的,也没必要。 “你想啊,既然喷出来的东西在那里会变的很硬,那它的灰,会不会也能变硬呢?” 道士傻了,这样也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又说不出什么道理。他看了一眼吉安,哪个太监却低眉善眼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某人“小大人”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天地每天都在讲述它的道理,怕是我们自己可能没有在意啊。” 瞧瞧,您瞧瞧,忽悠大法已经快练到第三层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混沌初分,玄黄定位,天地之状,其型像卵。”道士的嘴里缓缓地蹦出一段经文。 好么,地球的构造千年前就知道了,这是哪个高人那么牛屁? “天得乾道,以一为体,轻清而在上,所用者,阳也。地得坤道,以二为体,重浊而在下,所用者,阴也。阳升阴降,互相交合。” 东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又像转到《易经》上去了,哪个,咱是不太懂地。 “道长啊,这东西你看可用吗?” 道士翻了翻白眼;“陛下说可用就可用,只是,是不是又要让贫道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五章 商议 在琼州南面的海面上,有两条船在航行,其中一艘是时下常见的海船,另一艘则有些特别,因为它的船舷两边开了十几个窗口。这艘船是刘师勇亲自监制的。 东那天画的船图其实非常简陋,也就一个外型而已,(咱不可能什么都懂啊),但他认为已经足够了。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人从来不缺乏创新精神,创造力也就是后世被压抑的太久,还没有恢复过来。在造船上,什么船模、水密隔舱、纵帆、在螺旋桨出来前的舵等等,早在宋代、甚至之前我们的古人就有了,欧洲人还是学我们的。他相信我们的古人整出他画的这个东西,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但刘师勇可不像他那么想得开,他视若珍宝,整天看在船场。在新武器、新战船和新战法的三重刺激下,他整个人陷入亢奋,不断地催促造船进度。 宋代的琼州白沙港也是南部地区一个比较大的港口,这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从南洋前往广州、福州等南宋大港船只的避风港。南宋著名的地理学家王象之在其所著《舆地纪胜》里就曾记载过:“琼州白沙津,蕃船所聚之地”。 作为一个中转港口,有些在途中因遇到风暴等原因而损坏的船只自然会到港口内进行修理。因此,在白沙港内并不缺造船的工匠。同时,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后世,海南也不缺乏造船的木材。只是在船场的规模上,它比南宋大的造船场要小。 你比如说洪洲(江西南昌)、吉州(江西吉安)和赣州(江西赣州)三个造船场,在哪个时代每天都能造船一艘。伟大灿烂的宋朝文明啊。 在刘师勇几乎变态的压迫下,新的实验性战船很快造好。一待船造好,他就迫不及待地想验证一下他所想到的水战新战法。可问题是,由于铁器的缺乏,并没有那么多霹雳炮,这么多天下来也只造了四门。但刘师勇实在是忍不住,他就去找了陆秀夫。陆秀夫同样心情迫切,想看看效果如何,结果他们决定到海上试试。今天就是他们两人,加上苏刘义和谢复一起,悄悄带上战船跑到海上实验来了。 当水手们将一切准备好之后,刘师勇看了看陆秀夫,陆秀夫示意他开始。 战船横了过来,面向靶船的几个窗口打开,露出了几具床子弩,待射的弩箭上捆绑着震天雷。结果在齐射的情况下,五具弩发射的弩箭有四枚击中靶船,另一枝击中船舷被弹落到海里。在连续的爆炸声中,靶船甲板上的建筑被炸的断木乱飞,有一个桅杆还倒了下来,他们顿时精神一振。 战船掉过头来用另一边的船舷对着靶船,舷窗里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在刘师勇的指挥下,四门火炮一燃了导火索。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炮弹砸向靶船。遗憾的是,只有两枚弹丸打到了靶船上,但在剧烈的爆炸声里,被击中的靶船严重受损,它的船舷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在他们狂热的兴奋中,霹雳炮再度发射了几次,直至靶船最后沉入大海。 陆秀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眼角溢出了泪水。 刘师勇和苏刘义哈哈狂笑。 谢复猛拍护栏。 在这一刻,复国的梦想也许从来没有显得如此真切。 东坐在他的“皇宫”里有点百无聊赖,他本想也去看看实验,可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开玩笑,陛下再次遇到意外这个责任谁担得起?结果,现在他只能看着外面的院子。 他想和道士探讨一下他的经文吧,老道却又被他“连哄带骗”地弄去搞水泥了。因为他又神神秘秘地告诉道士:他给那个他剽窃的拳法起了个绝妙的名字,等道士回来就告诉他。于是道士只好无可奈何地怏怏前去。 他看了看旁边的吉安,笑着问了一句:“吉安,你以前应该会功夫吧?” “小人不会功夫。”吉安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的拳法怎么练的那么好?”东根本不信,一个刚练武的人怎么可能把动作、姿势摆的那么正。 “拳脚小人练过一点点,功夫是不会的。”吉安依然平静的说道。 得,咱怎么忘了,功夫这个词是后世才出现的,这不是整出个这时代的新词了吗。 “哦,那你练的是什么拳法?” “就是太祖拳。” “真的?”东惊讶地问道。 “大宋很多人都会太祖拳,宫里也有。” 东怀疑地看了看他:“那你看道长的拳脚怎么样?” “道长的武功很高,小人不如他。” 东笑了:“就是,我瞧道长的武功也不低。” “道长认为陛下的拳法很玄奥,比太祖的拳法要高明。” 东真的乐了:“那不是朕的拳法,那其实是你们俩弄出来的。” “小人不敢。道长还说,陛下练的武功很高,哦,功夫是不是就是指武功?”吉安还是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 “咦,不会吧?我可没有什么武功啊。” “他说,陛下在练一种高深的武功。” 东愣住了,咱在练高深的武功,咱怎么不知道呢? “道长说,陛下的气脉悠长,似是一种高明的道门内功。”吉安补充道。 东哈哈笑了,心道:我说呢。 他转过头来对吉安不怀好意地笑道:“下次道长再问,你就告诉他,说是朕说的,他读书不认真。” 吉安躬了一下身,口里仍言道:“小人不敢。” 东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不敢的,其实一点都没什么,书上就有啊,而且这书还很多。” 这次吉安真的怔住了:“书上就有?” 东得意洋洋大言不惭地说道:“去,拿一本《庄子》来,让朕告诉你。” 陆秀夫等人回来后,立刻就前来见东,他们知道他急于了解效果如何。听了这几人兴奋的描述,东也激动地拍手叫好。可说完之后,那几个人都变得有点沉默,现在问题已经摆在面前了。 刘师勇就用低沉的语气说道:“陆学士和末将等在回来的路上就商议过,虽然霹雳炮和震天雷威力巨大,但需要大量的铁器和火药。仅以陛下所说的、每艘战船最少十六门炮来讲,要不了几艘,怕就要把岛上的铁器用尽,这还不算练兵所需。现在铁器严重不足,还有就是人手不足,我们大量制作很难。” 东点了点头。战争打的就是钢铁,也可以说打的就是经济。无论在战争中,还是在平时的经济建设中,都存在一个资源调配问题,这个问题在经济学中就是著名的大炮和黄油命题。由于资源是有限的,当一个国家的资源主要用于一个方面,那么必然会导致用在其它方面相应的要减少。但在所有的资源中,什么资源是最重要的?是人。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人来做。但人还有另一面,那就是他同样还要消耗资源。因此,合理的分配资源就非常重要,资源分配的合理,就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潜力,反之,发展必然缓慢甚至停滞。以人来讲,人力过少就无法发挥地区的潜力,但人口过多,又会成为负担。作为一个后世学过经济学的人,他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 琼州有铁矿他是知道的,他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但人力就不足了。在这个主要依靠人力的时代,所有的人都去开矿显然是不行的。他看了看陆秀夫:“老师,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陆秀夫其实也已经盘算过了,他答道:“陛下,刚才臣等也计议过,看来我们只能多招流民来屯田、开矿,多招募工匠。”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怎么这些好像都是陛下早已想到过的。 东想了想,“老师说得很对,朕觉得我们自己也应该要努力。” 这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后世的一句名言,“精兵简政”。 他说道:“朕觉得现在我们在岛上的人也不少,很多人无事可做,这样对复国大业于事无补,还是要动员他们也开垦田土。老师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将来还是要回去的,眼下为了大业,必须如此。” 唉,希望这些满脑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家伙能开窍点。 “另外,我大宋的军队也要改改了,是不是也应该选取精锐,淘汰老弱,给那些不能打仗的人以土地,让他们开垦呢?” 如果说苏刘义还是个半吊子的将军,那刘师勇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就对此深有体会。宋军长期以来施行“军无常帅、帅无常兵”的政策,弄的将不熟悉兵,兵也不熟悉将,到后期再加上军中老弱充斥、训练又经常不足,这就大大降低了宋军的素质,使得宋军的战力无法提高。但宋代的祖制是“以文制武”,文官的地位要高于武将,因此关于这个事情就不是他能说话的了。 “陛下,这个事情要和大臣们商议一下。”陆秀夫本能的立刻感觉到,这是一个大事,一旦在朝廷中提出,肯定会引起争议。 “老师,圣人亦云:穷则变,变则通。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变是不行的。”东恳切地看着他的“老师”。 陆秀夫很犹豫,虽然他承认陛下说的有道理,但朝中的非议同样不可忽视。这并不仅仅是“改”或“不改”那么简单,因为这里面还有重要的“人心”。当一个风雨飘摇的小朝廷连人心都动荡、散了的话,那还有什么希望? 只是这“人心”到底是什么人的“人心”? 东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思考,事实上他的打算就是:无论说什么还是这么干。但他不能让陆夫子这样的人为难,他交代道:“老师,告诉众位爱卿,这是朕的意思。” 他转过身来又对刘师勇和苏刘义说道:“其它的我们不要管,但岛上所有的军士都要进行筛选,告诉淘汰下来的将士,每人授予土地四十亩,免赋税二十年。” 现在还剩下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是否要将朝廷已造出新武器的消息告知张世杰,甚至给他送一些过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六章 定议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决定、也令人难以启口的事。 可以想见,这些火器肯定会对张世杰在外面的军事行动有莫大的帮助。朝廷不提供给他也就算了,还不告知他,一旦张世杰知道了,他会怎么想?须知,此时张世杰的江淮军已是朝廷唯一的中间力量,如果他将来抱怨指责,又由谁来承担责任?可若要提供,现在行朝自己都没有多少,而且在制造上还有那么多的困难。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东和陆秀夫,一个是帝国君主,一个是朝廷现在的首席大臣,其他人还真的不好说话,也的确没有决定的权利。 沉默,令人压抑的沉默。 陆秀夫在短暂地犹豫后,脸上出现了决绝的神色,但他刚张开了嘴,有人已抢在他前面说了话。 东认为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应该让其他人来决定的。无论陆秀夫说什么,那都会给他将来带来问题。试问即使是给张世杰提供新军械,你现在能够保证他的需求吗?这些东西还能暂时被保密? 作为对历史有点了解的人,东当然知道,任何新式武器的确都会对战争的结果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战争绝对不是由一、两件新式武器决定的。就是从纯军事上来讲,新武器要想发挥巨大的作用,也必须在数量上和使用上能充分发挥它的效能才行。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坦克的出现为什么没有成为决定战争的关键因素?是数量上的不足造成的,是在使用的方法上没有充分发挥它的威力所形成的。德军的虎式装甲又为什么不能扭转二战东线战场的颓势?数量上的差距限制了它的作战效果。除非是哪个眼下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终极武器。 他以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说道:“老师,各位将军,在我们不能大量制造之前,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外泄,否则,这会变成我们的灾难,给我们带来灭道:“老师,虽然筑城很重要,可现在也没到非常紧迫的时候。朕觉得琼山府可以分开来,一点一点的建。” 展露着一贯的坏笑,他还告诉陆夫子:“其实这个建筑队也可以为城里的大户们建房子,当然不能白干,要收费,不愿给钱不要紧,给粮就行。至于没钱的百姓,有要求的也给他们建,也可以给粮食来支付费用,现在没有也不要紧,以后慢慢还。” 不地道啊不地道,一方面免赋税,一方面变着法就收钱。 弟兄们哎,兄弟我实在是没钱啊,咱们古代的建筑工人同志也要吃饭,咱总得要做到收支平衡吧? 陆秀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这个总管内外的大臣现在的日子也很不好过,行朝已经要破产了,没有钱,没有粮,全靠大臣们带的一些家当,以及当初各地大户的捐献。就这样,在派人去占城买粮后,行朝就基本没钱了,这个家太难当了。陛下的法子有点哪个与民争利的嫌疑,但总算能让这部分人不会成为行朝的负担,陆夫子的脑子里也开始丫丫是不是要利用这个水泥生点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七章 杜浒 听了陛下的见解,陆秀夫立刻就挑选了一部分木匠和流民组成了一个建筑队,但他考虑的就是比某个“无知小儿”要全面。 宫室不仅要建,而且还应该给陛下和太后先建,要不谁敢建、谁还能建啊?太后和陛下都没有自己住的地方,其他人倒有自己的房子了,别的不说,仅仅是来自世人的口水也会淹死人。只不过在目前的情形下,这个所谓宫室建小一点、简单点罢了。 真正使他忙的四脚朝天的,是安排开荒、制作军械。他挑选了一批铁匠,把他们交给许老汉,哦,现在是火器监的许总管,专门从事造震天雷和霹雳炮。还有安顿张世杰送来的流民和工匠,等等。 而最让他头痛的仍然是粮食。他急切地等待刘黼、夏士林赴占城的结果,另一方面又祈祷肩负同样使命前往爪哇的冉安国也能搞到粮食。他有时候真的就想按陛下所说,立刻安排人给大户们建房,好多收一点粮食。 东还不知道他的老师已经快要被他给带坏了,他正忙着和刘师勇、苏刘义两人商量建军营的事。 苏刘义已被任命为岛上步军指挥使,统管留在岛上的所有步军,他的殿前指挥使仍保留着,只是根据大臣们的意见,又新任命了张德为殿前将军负责陛下的安全。 东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在白沙港建城堡、或者修筑港口炮台。 刘师勇和苏刘义都谨慎地想了想。这俩人最近发现了,陛下喜欢“异想天开”,他问的话你可不能没想好就答,否则很容易就和陛下的想法岔了。 在简单地交换一下意见后,刘师勇告诉陛下,修筑城堡可行也很必要,这样可以保护港口,但更关键的是水军。他指出:要想更好地保护港口,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把对手消灭在海上,而只要有足够的新战船和火炮,这点不难做到。 东提出修筑港口炮台,其实是他对未来北元跨海攻击的一种担心。忽必烈这个人是有股疯劲的,你只要看看他如何对付日本就应该知道。 他想了想刘师勇的见解,觉得也有道理,在目前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再弄港口建筑实在是有点浪费,因此他决定暂时先放一放。 至于军营,现在刘师勇的水师有船可以让军士们居住,但苏刘义的步军还住在简陋的木屋里,这样肯定不行。东要求他们马上建立军营,在军营里进行集中正规的训练,这点那俩人毫无异议。宋军现在军俸都拖欠了很多,虽然军士们也知道目前行朝很难,因此没有太大的意见,可生活待遇上再不提高,队伍就难带了。 东犹豫了一下,高低还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嗯,军营里要再建个操场,让将士们每天早上都起来跑步,至少要跑个十几圈。” 苏刘义一见偷偷乐了,殿前那十几个宿卫已经被陛下整的差不多了。现在是每七天里面六天早上要跑,而且还是负重跑,每天还要做一百个俯卧撑,只有一天可以休息。平时没事,陛下就让他们站立成一排,喊什么“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左转”等等,还说自己跟前的宿卫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嘿嘿,那帮小子这下有得受了啊。 当他们辞别陛下一起出来后,刘师勇问他刚才的笑容为什么那么古怪?苏刘义就把陛下锻炼的那些事告诉了他。 刘师勇听后一怔,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不对啊刘义,我怎么听着哪不像是锻炼身体之法,倒像是一种练兵之术。” 听了刘师勇的话,苏刘义倒也没觉得太难堪。他这个人其实本来是慕吕文德抗元的声名,前往他府上做了宾客。没想到吕文德死后,吕文唤投降了北元,而且吕氏的人随后一个接一个的都投降了。他一怒之下,这才跑到临安,因此他实际上不是真正的行伍出身。同时,从严格意义上讲,现在的宋军也只有张世杰和刘师勇才算得上是宿将,而他在资历上是不能和这两人相比的。 当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觉得陛下弄的这些和军营里有点相似,只是以为陛下闲着没事闹着玩而已,没想到陛下如此年纪就会这些。哎,刘将军,你说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刘师勇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难明,好半天他才说道:“看来陛下身边有能人啊。我这也是疏忽了,以前尚武和我讲过陪陛下跑步锻炼身体的事,我当时也以为是小孩子闹着玩。这阵子忙着造炮造船,也没多想。你赶紧把尚文和尚武给我叫来。” 等刘尚文和刘尚武兄弟俩来了后,刘师勇仔细地询问了他们“陪”陛下锻炼身体的过程。 据刘尚文说,最近陛下在没什么人的时候,不让他们跪拜,而要他们行礼。他说他不喜欢这种军中动不动就跪下去的礼仪,首先弄得自己人的气势就矮了一截,再说这么麻烦,就像工匠哪里一样,容易耽误事。陛下还笑眯眯地有言:心里不敬,就是跪拜也没什么用,武人就应该有顶天立地的气魄。 说完,刘尚文给刘师勇和苏刘义俩人,行了一个据说是陛下要他们行的举手礼,倒也像模像样。 刘师勇愣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对同样愣在那里的苏刘义说道:“刘义,从明天开始,按陛下的法子练兵。” 东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独自一人时,他总是尽量地放松自己。说实话,在听了潮州的消息后,他也感到了压力。 在这个杀戮的年代,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投降吗?亡国君主的结局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这个大宋朝的赵家老大算是不错的了。除非你想改变规则,那你只有先成为强者。 历史清楚地记录着,规则从来就是强者制定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在后世的全球化时代。 要是光想活着,简单的很,直接把船队带到海外,世界地图好歹还有印象。在这个时代,能落脚的地方多的去了。只是不玩一把好像说不过去,谁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是不是仅为一个游戏? 他把炮、手榴弹、新战船弄出来对付北元,水泥搞出来对付对方日益强大的攻城能力。他也在招募流民来充实自己的实力,他相信以北元对汉人的政策,他在以后肯定能够吸引更多的人。当然,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流求、后世的台湾,那将是他的另一个基地。 他还有没有其它需要的东西应该弄出来?该清理一下思路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他,思绪却飞到了远方,那个灿烂的、宋代文明的最后祥瑞那里。 …… 南岭,月夜下的山林中,有几人在参差的树木中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他们已经到了山林的边缘,只要再越过前面一片稀疏的林地,就可以到达谷口,走出大山。 他们停了下来,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在等了一会后,一个高一些的人挥了挥手,他们开始向谷口进发。 就在他们刚刚全部走进稀疏的林地时,异变突起,弓弦声急,林中有十几支羽箭飞向了他们。转眼之间,站立在那里的,只剩下高个子一人。 高个子没有动,从他的后面可以看到,在他对面的一棵树后,转出来一个略矮一些的黑衣人。 高个子的瞳孔瞬间收缩:“杜浒。”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有他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闪闪发亮。 这个高个子是文天祥麾下的部将黎贵达。空坑兵败之后,他和为数不多的剩余部下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跟着文天祥悄悄来到南岭驻扎下来。随后邹洬、刘子俊也带着收拢的溃兵赶来,这样他们就又有了四、五千人,但他们的处境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军械得不到补充不提,粮饷也全无着落,仅靠当地义民的一些捐助。黎贵达渐渐失去了信心,这何时是个头啊? 他利用下山收集粮食的机会,悄悄派人联系了循州的刘兴。刘兴回话:只要他过来,他可以向江西宣慰使塔出举荐,保证他性命无忧,但希望他能够在大军进剿时里应外合。如果他能够取文天祥的首级,那不用说有丰厚的奖赏。若是他能够将文天祥活捉过来,给他一个州治也毫无问题。 但黎贵达没有胆量对文天祥动手,不说他的亲信手下实际上只有几人,就是下手杀死文天祥,他知道他也难过杜浒这一关。只要这个人在,他感觉就像有一头狼始终在盯着文天祥的周围。 他盘算了一下,觉得待在山上还是风险太大,于是决定悄悄的离开。毕竟只有先把命保住,然后才能谈其它。 借着再次下山收集粮草的机会,他在回来的路上以断后的名义支走了其他人,只带着几个亲信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远离。但就在要离开山区的时候,他遇到了杜浒。杜浒显然是在等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他也没时间想这些了。 “贵卿兄,让你我好聚好散,各走一边总行了吧?”他哀求道。 杜浒依然安静地站在那里,黎贵达咬了咬牙,缓缓地拔出了刀。 他的刀全力挥了出去,没有任何花俏,他知道这些在杜浒面前是多余的。 星夜的月光下,这凝聚着他全部力量的一刀,刀光仿佛匹练一般,但他对面的杜浒依然没有动,直到刀光近身之时,他才觉得眼前花了一下,然后他的生气就从咽喉处飞快的离去,如此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八章 宋瑞(一) 宋景炎三年三月的下旬,广南东路惠州东北的山林中,有一队人马在前行。他们的神情很疲惫,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在一个山凹处,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休息。 一个文秀的年轻人从队伍的前面快步行来,向散坐着的队伍中间的两人走去。这两人之中,右边的那位身材中等,文士打扮,可是他的眼神会告诉你,他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然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哪里,但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无法轻易忽略他的存在。 而左边的那位却又很是不同。这个人的肩,也许并不比他旁边之人宽,但个子要高,他的眉毛斜飞入鬓,肤色如果不是久处艳阳之下,一定会很白皙;虽然磨难使他的神色有些憔悴,但他的眼睛依然那样奕奕生辉,那样的令人温暖,使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禁不住会有亲近感。代表文人的文衫仿佛就是为他这种人而出现在世上,穿着在他的身上,文人的飘逸就不再是书中的描画。只有他抿着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梁会告诉你,他骨子里还有一样你可能会忽视的东西。 “萧资,前面情况如何?”他问道。 “相公,吴将军来报,此处离惠州已不远。同时他还带来了杜将军的消息,现在惠州城里没有什么动静。”那个叫萧资的年轻人恭敬地答道。 “好。”这人兴奋地说道。 转过头来他问边上的人:“凤叔,你看呢?” 边上的哪人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一切照旧。” 这个被称为“相公”的人,就是目前仍处于挣扎状态下的帝国前右丞相文天祥,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同乡老友邹洬。 文天祥原名云孙,字天祥,江西吉水人。宋宝祐四年(1256年)他在殿试中被理宗亲定为第一,中状元后改字宋瑞,而以天祥为名。 吉水是一个文风鼎盛之地,宋代的大文豪欧阳修就出生在这里,其后又出了著名诗人杨万里。但吉水同样也出了宋代几个著名的忠臣,比如杨邦乂和胡铨。 杨邦乂知道的人不多,他是政和五年(1115年)的进士,在建炎三年(1129年)任建康通判时,由于留守杜充等人投降,不幸为金兵所俘。金军元帅、也就是那个著名的金兀术劝其投降,但他严词拒绝,并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了“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之语。兀术大怒,把他处死,并剖取其心。 胡铨则更有名,他和杨邦乂是同时代的人,但比杨邦乂要小。在建炎二年的殿试中,赵构也曾想点他为状元,只因有考官认为胡铨的言词过于直率,而把他排在了第五名。 这个考官还是很有眼力的,他以后会见识到胡铨真正的直言。 同样是在建炎三年,隆裕太后为躲避金兵追击,逃至吉州(吉安市)。正在家中守孝的胡铨闻讯后,立即招募义勇入城固守,抵御金兵。由于胡铨抗敌有功,他于绍兴五年(1135年)升任枢密院编修官。 绍兴八年,时为丞相的秦桧派王伦、孙近前往金国议和。金国除在议和书中提出南宋每年要进贡给大金国二十五万两白银、二十五万匹丝绸等条款外,还以主人的口气称南宋为江南,并要求高宗赵构脱下龙袍,改穿臣服。更过分的是,他们竟然还要赵构跪接金国的国书。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诏谕江南”事件。 此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哗然。胡铨在得知后,立即写了《戊午上高宗封事》上呈赵构。在这篇后来名闻天下的上书中,帝国当年的愤青胡老大直截了当地告诉赵构,他与奸臣秦桧不共戴天,要求赵构砍下秦桧、王伦、孙近的头以谢天下,并告诫赵构:“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 这篇奏疏一出,不仅“当日奸谀皆胆落”,而且使“勇者服,怯者奋”,胡老大的忠义之名更是一时间轰动天下。金人闻讯急忙以千金购得此文,读后“君臣失色”,连连惊呼“南朝有人”,“中国不可轻”。直至二十五年后,当金国使者再次来到临安时,仍忐忑不安地打听胡铨的情况。 胡铨的这份奏疏后来也被称为“斩桧书”,它不但震惊朝野,也使得秦桧惊恐万状。他万万没有料到,在他一手把持的朝廷中还有不怕他的人,而且这个人竟然还向皇帝死谏要杀他。 此后,尽管秦桧极想尽早除掉胡铨,但又怕这样做会造成群臣不服,于是以“狂妄凶悖,鼓众劫持”的罪名加于胡铨,将他管制(其实就是软禁),并一贬再贬,最终将他谪贬到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地方,琼州的吉阳军(海南省三亚市)。 胡铨被流放了整整二十三年,直至宋孝宗即位才被起用,后以资政殿大学士致仕。 这位南宋的愤青在千禧年的元月,江西省选评本省千年之中最杰出的十位历史名人时,被评为“脖子最硬的人”。但他当年一定没有想到,他和杨邦乂的事迹在百年后是如何激励他的一个同乡后辈的。 文天祥高中状元后,也遇到了父丧而回家守孝。当他三年后再度出仕时,北元也开始了灭宋的过程。但这时的帝国已无当年岳飞之类的栋梁将才,而且帝国本身也已病入膏肓。 宋瑞为官的过程很不顺利,多次因他的率直而被弹劾免职,他就像他的同乡前辈一样,不惧权臣,最终得罪了当时的权臣贾似道,并在贾似道指示的言官弹劾下,被迫致仕回家。 然而,又过了三年后,当元军大举进攻,朝廷下诏让各地组织兵马勤王时,这位“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的风流文士,却散尽家财,招募壮士组织了一支万余人的义军,开赴临安勤王。而更为令人叹息的是,堂堂帝国数以千计的官员,前来勤王的只有他和张世杰两人。从此帝国存亡断续的责任就放在了他的肩上。 在临安,陈宜中等人一方面向元军求和,一方面自己纷纷跑路,结果当帝国需要有人前往元军谈判时,竟然无人可派,宋瑞毅然临危受命。但这位胆气过人的状元,此时谋划的却是:在“战、守、迁皆不及施”之际,希望借此机会观察一下敌营的虚实,以谋“救国之策”。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为当时更老谋深算的伯颜所看破,以至于被扣押不能返回宋营。而在这同时,他散尽家财所招募的义兵也被朝廷下令解散。 当宋瑞在杜浒等人的护卫下,九死一生的逃回来想力挽帝国的狂澜,却又受到陈宜中的排挤,但他还是毅然离开行朝在外为帝国拼杀。 --------- 行朝成立后,之所以面临的局势越来越坏,除了外临强敌,另一个原因就是内争不断,这里面就有陈宜中和文天祥之间的矛盾。 陈宜中在行朝成立后主政,文天祥和他随即就在行朝的发展方向上产生分歧。文天祥本打算回温州发展,寻机收复浙东、浙西地区,因此使部将吕武招豪杰于江、淮,杜浒募兵于温州。但陈宜中不同意,因为当初弃温入闽是他的主张,他想倚靠张世杰所部来收复浙东、浙西以洗刷自己的错误,所以借朝会商议如何进取的时机,建议使文天祥开府南剑。于是文天祥辞去了此前右丞相兼枢密使之职而改任枢密使、同都督,离开行朝,单独开府南剑州,以图经略江西。 --------- 自前一年兵败空坑,他收拢残部,辗转至循州,驻军南岭。为了躲避元军的追杀,所部一直在崇山峻岭中活动。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虽然军中将士并没有多少怨言,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可他又无法联系上行朝,派人出去打探也只听说朝廷已下海远遁。 前几天探子来报,有消息说宋军已回师沿海,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召集邹洬、陈龙复、赵孟溁、刘子俊、杜浒、林琦、萧资、张唐、熊桂、吴希奭、陈子全等人商量。众人在商议中多认为应该向沿海靠拢,最好能和行朝联系上,背靠朝廷也好有个依靠。只是也有人担心行朝是不是欢迎他们。 听着他们的议论,宋瑞心中十分苦涩。他们就像没人管的孩子,被抛弃在外,其实每个人的心中还是想和朝廷在一起的。但朝廷呢?就在一年多以前,根本就容不下他们,逼着他们另谋出路。 杜浒在转战中和自己失散,迫不得已找回行朝,结果还被怀疑是脱逃,差点被杀,最后总算还是把他送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个行朝啊! 说实话,他也并不喜欢待在朝廷中。在他看来,国事一坏再坏,和朝廷中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元军压境,不思积极备战,整天想着议和,白白浪费许多大好时光。遇事光空口议论而不作为,动不动还以台谏来弹劾人;别人做事吧,没有帮助只有掣肘,像他们哪样如何能完成复国的大业? 但眼前的困境又不能不解决,上个月潮州失守,黎贵达秘谋投降,虽被杜浒发觉并诛杀,可是他和部下的形迹已暴露。潮州唆都指派陈懿开始搜寻自己,西边的吕师夔,边上循州的刘兴,梅州的钱之荣也都蠢蠢欲动,北边塔出亲自坐镇江西就等自己自投罗网,而往南其实就是大海,说是陷入绝地并不为过。跟随自己的可都是忠义之士,自己说什么也要尽量把他们带出困境。 众人议论了一番就把目光一起转到文天祥的身上,宋瑞和邹洬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和凤叔先前也商议了一下,说实话,刘兴和钱之荣我们还真的没有看在眼里,但我们的困难是军械和粮食严重不足。”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向南,因此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小儿文避派人找到了这里,他和家母正悄悄地躲在惠州避难,据来人所说,哪里有钱监、锡场和盐场,而且只有一些不多的靼子官员守在哪里,我们正好可以一举将它们夺下,补充补充我们自己,同时从哪里再派人和朝廷联系,路途也近些,你们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十九章 宋瑞(二) 惠州城。 宋军占领广州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好几天了,兀马儿的心里有点烦躁。他是走胆马国师弟子、畏兀儿人桑哥的路子,才得到这个他也搞不清名字的转运使位子。但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能弄到钱财就行了。在他的印象中,只要蒙古人到的地方,蒙古人就会给他们这些臣服的西域人一个位子,让他们帮助弄钱,因为蒙古人自己是搞不清楚怎么理财的。 作为一个过去丝绸之路上的居民,中原地区的富庶他早有耳闻。家乡的老人们有时还会小心翼翼地拿出哪些精美的瓷器供他们观赏,至于富贵人家女主人身上穿的亮丽丝绸更是要用黄金来衡量。老人们常常感叹: 如果不是战乱隔绝了道路,只要能把中原的东西运到其它地方,也许只要做一次,一辈子就无忧了。 而现在他们有这样的好机会,跟着蒙古人进入中原去“获得”这些东西,他们为什么不去呢?他不知道像他这样的有多少人,他只知道进了中原以后,他内心越发地鄙视那些马上屠夫。他们只知道杀啊、烧啊、抢女人,要不就是抢些黄金、珠宝之类的东西,中原还有很多更值钱的东西却被他们给毁掉了。他们每砸掉一个瓷瓶他心里都会抖一下,而看到他们的马蹄践踏那些光滑的丝绸时,他的眼中仿佛都要滴血。 等他到了江南,他几乎要走不动路了,那里的繁华、那里的美娇娘,使他相信和他讲过中原富庶的老人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和这里相比,他过去居住的地方太……哦,寒碜了点。 他更不明白的是,中原那么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打不过哪些屠夫呢?也许他们真的像屠夫们所说的那样,是软弱的南人。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多捞点东西?在他看来,既然那些软弱的南人保不住这些财物,那么他们拿走它们也就心安理得了。 他和所有跟随蒙古人的人一样,急于找一个合适的位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错过如此天赐良机。他花了三十两黄金买通了桑哥,最终得到了这么个小地方转运使的位子,虽然并不理想,但他也知道,其它地方很多人都抢破了头,可是只要能得到财富这又有什么? 在这里,人人都要听他的,盐场的盐引在他手里。“你需要?可以,拿钱来。对不起,不要给我宝钞,咱要真金白银”。 赋税你要交吧?“对不起,拿钱来,还是真金白银。” 你想偷偷铸钱,咱也看铜钱要比那些纸钞强,只不过上头知道了不太好办啊。什么?你是弄到海外去,那不就得了,把真金白银拿来。 上面怎么交差?从其它地方弄点宝钞给他们就行了,反正这里面的事情他们也不太弄得清楚。 只是现在有点麻烦,宋人竟然杀回来了,虽然离这还有点远,但谁敢断言他们就不会也到这里? 城里的这些南蛮也有些蠢蠢欲动,好像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有点不一样。现在还有新附军能弹压他们,但万一呢?还是先带着财物走吧,等这一阵子过去,再回来也不迟,只要把命保住,财物终究还是能弄到的。 …… 杜浒的身子紧贴着城墙,在暗影中悄无声息地向城门移动着,此种情景使他仿佛又回到当年浪迹江湖的岁月。当文天祥和众人一起拟订夜袭惠州城的方案后,潜藏在心底里的江湖情愫令他请命亲自操刀。而在城门另一端的是张唐,这个前帝国重臣张浚的后人,年轻时也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家伙,和杜浒一样喜欢风尘江湖。此刻,他们两人的任务就是夺取城门。 已经四更天了,守在城门的几个兵丁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全都低下了头。这里有很长时间没有经历战火,虽然有消息说宋兵回到广州,但那里离这地方还很远,再说他们也不太像是要回来的样子,至少今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事。但天意注定他们今晚是不幸的。 杜浒和张唐像幽灵一样飘落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声息,只有杀戮和流血,几个兵丁在睡梦中就离开了人世。 靠近城门的黑暗中又出现了十几个人影,他们快速移动到城门口。在这过程中,杜浒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城楼上,哪里同样处于半睡眠状态的两个兵丁也很快成为了这个狠角的牺牲品。 他拣起守夜的灯笼,左右晃了两晃,城外的野地里立刻出现了一队人影,直奔城门而来。这时候城门已经打开,虽然城门开合的声音在静夜中是如此的刺耳,也惊动了一些人,但这已经无碍大局了。 兀马儿刚刚睡下,就听到了城里传来的喧哗。怒气使他高嚷着让下人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下人就跑回来告诉他:宋军已经进城。 听着府邸周围越来越大的声音,再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兀马儿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 赣州。 江西宣慰司内,北元江西宣慰使塔出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边上的探马赤军元帅李恒正在看一份密报。在这份密报中,循州刘兴通报江西行省,文天祥在循州附近的山区里出现。 当李恒看完了通报之后,塔出问道:“德卿,你怎样看?” 李恒稍微想了一下:“大帅,文天祥所部其实已是惊弓之鸟,并不如何,属下担心的是他仍然窜入山中。” “是啊,文天祥并不笨,他知道和我们在平原中无法相抗,但山区就不一样了,问题就在这啊。”塔出挠了挠头。 “这个文天祥不过就一书生,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李恒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年以前整个江西在那个书生鼓动下到处举兵的情形。 “书生也不可小觑啊,留他在江西,将来必为帝国之患。而且我看大汗之意,好像对这个南朝的状元很有好感。” 曾经身为忽必烈近臣的塔出当然知道,大汗命他坐镇赣州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对付文天祥,这个南朝的状元在江西的影响力着实令北元朝廷大吃一惊。 李恒吓了一跳:“大帅,大汗若圣意如此,我们就难办了,作战可不能缩手缩脚。” “我知道。”塔出苦笑了一下。 大汗现在越来越汉化,草原上的王公贵族对此意见很大,他们指责大汗背叛了蒙古人的传统。不是这样的话,草原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或明或暗的反叛。 可是帝国的疆域这么大,在经历了这么多年中原的征战、生活后,就是塔出也觉得还用过去那种杀杀砍砍的方法来管理这片被占领的土地,的确不合适。仅仅这几年,他治下的地区所收的赋税就远远超过了草原上的捐献。从这上面就能看出,汉人能够立国这么久,他们能够那么富裕,所用的方法的确是有道理的。但很多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不想去做什么决定,作为大汗的鹰犬,他只认为大汗是对的。 塔出自然还明白,大汗命他坐镇赣州固然是为了文天祥,同样也是为了剿灭流窜在沿海的宋室小朝廷。这个流亡的宋室更是北元帝国心腹大患,一旦让他们在沿海站稳脚跟,宋室复国江南不是没有可能。 他转身又从一个匣子里拿出另一封文书递给了李恒,李恒快速地浏览完书信,吃惊地看着他:“赵昰去了琼州?” 塔出点点头:“广南西路宣慰使史格的部下和宋军在雷州交战,他们俘获了一些宋军,据他们所言,一月初赵昰就到了琼州,并在那里养病。” 他望着屋外:“我问了一些汉人官员,他们却不太相信。按他们所说,琼州是一个蛮荒之地,哪里一直是宋廷流放犯人的地方,没有什么物产,也少有人家,不可能支持大军所需。他们反倒认为宋帝前往占城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转过身来,眼睛里露出锐利的目光。 “据此,我判断,赵昰原本是想赶赴占城的,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缘故,而没有前去。” 李恒也接口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不又返回来,以获取物资、粮草的补充。” “不错。”塔出说道。“前些日子吕师夔也遣人来报,张世杰的舟师已经回到沿海。” 李恒忽然笑了:“怪不得大帅命吕师夔撤离广州,你是想吸引赵昰回广州。” 塔出也笑了,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狼看到猎物才有的神色。 “刘深这个废物,在浅湾他有蒲寿庚的协助,却不能收拾掉张世杰;在井澳,张世杰刚刚经受了飓风的袭击,毫无还手之力,他又没拦住;追到七里洋却又半途而废,还是让赵昰跑掉了,陛下闻讯十分震怒。” 李恒冷冷地、轻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们不习水战,又何必用他。” 李恒的探马赤军本就地位高于汉军,而那个刘深又喜欢卖弄,他内心里实际上一直瞧不起刘深。 “我已命蒙古特领兵赴雷州增援,守住雷州,逼迫张世杰移师广东南路。”塔出停了一下,拿出一张羊皮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而这里,文天祥实际上现在已被圈在了循州、梅州、潮阳所形成的这个套里,东面有潮州唆都坐镇,我们在江西,他也无法往北,南边是大海,因此当下在陆上,他只能往西奔广州。所以,我们可以让循州的刘兴和梅州的钱之荣共同出动,逼迫文天祥离开南岭。” 李恒笑道:“就算他跑到海上,没有物资补充,他最后还是必须回来,如此落脚地只能是广州。只要他们到了陆地上,正好将他们……”他用手掌做了一个往下砍的姿势。 塔出阴沉地说道:“猎狗将猎物赶出来的时候,就该猎手出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章 宋瑞(三) 梅州。 收到塔出的来信,命他和刘兴立即出兵南岭搜寻文天祥的钱之荣很郁闷。他是真不愿意面对哪个宋瑞。这并非仅是心理上的原因,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下面的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老钱是在上一年、也就是景炎二年的一月,和循州的刘兴一起投降北元的,但四月他就遭到宋瑞的攻击,当时他的手下见到宋瑞的旗帜就一溜烟跑了个精光,搞得他也只好跑路。可以想见现在,即使到了南岭,有几个人能上去卖命都难说。 他把师爷请来商议,那个绍兴的宋师爷在看了塔出的信后望着他:“东翁,你真的想去找宋瑞?” 钱之荣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还问?” 宋师爷油滑地笑了笑:“在下当然知道,只是怕您脑子不清。” “放屁。”钱之荣差点跳了起来。 宋师爷赶紧给钱之荣做了揖:“东翁,塔出在北,唆都在东,宋瑞就那么点人马,而且还是残兵败将,他们为什么不来打?” “嗯,你说他们有意为之?”钱之荣平静下来。 “其实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有另外两个原因。”宋师爷小心地看了老钱一眼。 钱之荣的杯子就要扔到宋师爷的脸上了。“你有屁就快放。” 宋师爷放弃了饶舌:“东翁,闽、赣、广南,这些个地方山多,逼急了,哪个宋瑞往山里一走,您到哪找去?说他驻南岭,南岭有多大?到底在南岭的哪块?咱们自己好多地方都搞不清,何况哪些鞑子。再说,山里还有瘴气,这些北地的人到了里面,一旦遇上,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宋瑞可不见得不知道这些,他可是吉水人,要不他怎么老是在山里转?” 钱之荣点了点头:“有道理,说下去。” 南宋末年,经历战乱的整个江南也不过四千万人口左右,而后世福建一个省的人口就基本达到了这个数,我们可以想见在整个南方,当时会有多少人迹罕至的地方。 “靠那些北兵,到这里也找不到宋瑞,他们不行。”宋师爷一脸鄙夷地下了结论。“再说,他们要我们出兵无非是想让我们打头阵,把宋瑞给逼出来,或者让我们两败俱伤。这个恶人,东翁,不做也罢。” 钱之荣瘫到了椅子上。 “我也知道那帮家伙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这将令来了,违抗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宋师爷瞪大了眼睛:“谁说要违抗军令了?” 老钱一下子从椅子上直起身:“怎么说?” 宋师爷“诚恳地”对钱之荣说道:“兵是要派的,怎么找宋瑞就有讲究了,可以仔细找,也可以慢慢找啊。” 钱之荣顿时心领神会,但他的眼珠子又骨碌碌转了两圈:“你说刘兴会不会认真地找宋瑞?他可是比较贪财的。” 宋师爷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要是找死,哪也没办法。” “刘兴打不过宋瑞?” 宋师爷真觉得有点无奈了:“东翁,您看呢?” 老钱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他也不行,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不管他怎么做。” 刘兴的确想立功,自从以为有黎贵达做内应,他的胆气足了许多。他认为文天祥现在已是众叛亲离,再加上塔出许诺的厚赏,所以大举出动。 可他想不到的是,黎贵达和他说了谎,因为黎贵达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所以说自己有一千多人。他更没有想到是,黎贵达已被杜浒除去。也正因为这件事,使文天祥警觉到自己的行踪已暴露。当他带着人还在山区搜寻时,宋瑞已南下占领了惠州。又由于东的缘故,他将在很长时间里不会面对文天祥了。而这,他是不知道,对他的性命来说是多么的幸运。 文天祥一进惠州,就按事先的安排,除派人封了府库,分兵抢占惠州治下的归善县阜民钱监,酉平、流坑二个银场,以及三丰铁场,淡水盐场等地,同时安抚百姓。为了补充军资,他还把目标盯上了海丰县的锡场、盐场。 占领海丰的是邹洬,他的部下实际上在空坑兵败后剩下的也不多,为了防止意外,文天祥让吴希奭率部和他一起前往,同去的还有刘子俊。 刘子俊这个人在文天祥开府南剑时,“诣府计事,补宣教郎、带行军器监簿兼督府机宜。”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后勤干部。 而吴希奭这个胖大的家伙就不一样了,他身家富裕,当南宋末年朝廷危难之时,他倾家荡产在家乡招募勇士数千人,组成勤王之师。正因为这样,他的人都比较服他,所以他的部下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吴希奭和刘子俊随邹洬到了海丰,立刻按计划抢占了海丰西南部的丽江浦,一来是为了当地的盐场,另一个是为了夺取船只以备和行朝联系,好从海路转进到广州。正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陆秀夫派来的谢复。 实际上,占领了惠州,文天祥的心中并不像部下那样喜气洋洋。虽然现在北兵还不知道,但对手总会得到消息,而且很可能将来处境会更恶劣,因为从形势上讲,他们更没有周旋的余地。他不是不知道,东边是潮州的唆都,东北边是刘兴、钱之荣,正北就是塔出。 如果让他选择,他更愿意回到江西,那里是他的家乡,只要他振臂一呼,再拉起一支大军也不是不可能。但塔出亲自坐镇在那里,而且轻易不离开,显然就是为了对付他。因此他只有两个方向可去,向西往广州,向行朝靠拢。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由于某人的缘故,行朝现在实际上是在琼州,广州附近仅仅是张世杰的部下。而另一个,他叹了一口气,望向大海。 文天祥的心神不宁,还因为有个疑问始终压在他心底,那就是行朝愿意让他们回来吗? 虽然当初陈宜中等人也可以讲是将他排挤出朝廷。但另一方面,在朝廷的大局面上,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外,多少还是能牵制一些北元的力量。这也是他当初义无返顾答应的原因之一。 在这段驻军山区、相对平静的时间里,他不是没有认真地想过朝廷现在面临的困境和解决之道。他和邹洬两人私下里多次商议,得出的结论是: 朝廷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一个是在陆地上丧失了所有的根基,另一个是没有一个真正能够主持大局的人。现在的行朝谁能听谁的呢? 陈宜中是行朝中资格最老、官职最高的人,临安陷落前,他是丞相,实际就是朝政的掌控者。但朝廷的局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还在和留梦炎等人勾心斗角,不积极备战而仅考虑求和。 陈宜中在临安陷落前的表现,实际上已经导致他在行朝成立后每个人都不太信任他。如果更确切点讲,那就是每个人都不信任他的能力。 也许秀王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是宗室,在帝国权力的传统架构上,属于被打压和被防范的,这就决定了他不会、也不可能成为行朝的权力中枢。 再加上朝廷另一个重臣陈文龙死难,那么帝国的臣子中间还有谁能够主持大局? 邹洬私下里对他直言:张世杰严格意义上是外来人,不属于朝廷本土系统,而且他是个武人,按大宋以文制武的国制,是不能够号令众人的,因此真正能够出来主持大局的只有陆秀夫和他两人。陆秀夫虽然也很优秀,但他更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因为他是大宋的状元,而且更有号召力。 宋瑞不是没有想过由他来主持大局,“舍我其谁”的勇气他还是有的。但他也知道,无论是他,还是陆秀夫,都属于朝廷用人之际,临时快速提拔的官员,资历太浅,难以服众。 难啊。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离开行朝时,陆秀夫那殷切的目光,也许哪个时候,他们两人的心里就已明白,今后所走的路将会是如何的艰难。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站在窗前沉思的宋瑞被惊醒。刘子俊一脸惊喜地闯了进来:“相公,朝廷派来了信使。” 跟随刘子俊前来的是谢复和两个他的手下,他们化装成渔民就在丽江浦附近游荡,这也是临行之前东告诉他们的。 当谢复发现有宋军进占丽江浦时,他真的有点怀疑陛下身边的哪个神秘老道能未卜先知。他立刻悄悄地赶到府衙,求见宋军将领, 看了谢复随身所带陆秀夫的信,宋瑞又喜又悲。他喜的是陛下和朝廷安然无恙,悲的是天子在海上遭了大难,竟然迫不得已和大臣们跑到了琼州这个流放犯人的地方。帝国皇帝到了这个地步,作为臣子,问心有愧啊。 他赶紧招集部属,告知这个消息,同时向他们传达了陛下的旨意:立刻转赴琼州。 众人在得知朝廷来人后,既感动于朝廷并没有忘了他们,也疑惑竟然要去哪个流放犯人的地方。有人已经质疑谢复:朝廷是否真的就在琼州?陛下真的是要他们去哪里吗? 而更有人看不惯这个“信使”的姿态,因为谢复始终身体笔直地站在哪里,连躬都没有躬一下。这让一些文士很是不舒服,什么时候武夫变得那么倨傲了? 其实他们错怪了谢复这个“南蛮”。 刘师勇和苏刘义有点过,这两人现在患上了“陛下追随症”,不仅陛下的“练身术”被他二人全盘照搬,岛上的军士更严格训练,包括武官。 为了确保按照陛下的方式方法练军,在征得陛下的同意后,他俩还从陛下的“十八铁卫”中抽调了半数担任水师和步军的教头。什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更简直成了他们的口头禅。虽然谢复和他的手下受训很短就出来了,但谢南蛮和陛下侍卫们的早前相处,早已经使他自许为帝国君主的亲军。 当下,谢复这个南蛮在众人的质疑中,竟然学着他的老大刘师勇训话时的语调侃侃而言:“陛下曾教诲吾等,‘和万世的名声不好听比,现在暂时的不好听又有什么关系。朕宁愿一时受辱,也不愿成为万世的笑柄。’将来我们一定会杀回来。” 此言一出,四周哑然,众人再无异议。文天祥立即决定,马上准备撤离。但在如何的走的问题上,他和谢复却出现了小小的冲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一章 密议 当文天祥安排撤离惠州时,谢复要求将所有的工匠、矿工全部带到琼州,所有的器械、工具也全部带走,百姓愿意去的也可,物资就更不用说了。总之,他的要求就等于是,只要船能装的下,可以弄走的通通带走,而丽江浦并不缺乏船只。 但文天祥却认为这是在扰民,他不反对带走愿意跟随的百姓,但反对不管百姓愿不愿意全部带走的做法。他严肃地指出:“如此行事,朝廷将得不到百姓的人心。” 宋瑞显然没有想到谢复竟然十分强硬,这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武夫的家伙,坚决不同意他的主张。 虽然在目的上谢复含含糊糊地仅仅说琼州需要,但他毫不迟疑地告诉文天祥:“这么做不仅是陆学士认可的,而且更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还有言,‘对于工匠,就是绑也要绑来,只是不要伤了他们。’” 他还暗示文天祥,只要到了琼州,他会明白这么做的道理。 宋瑞手下的陈龙复、赵孟溁等人很有点恼怒:一个小小的贼配军竟然如此跋扈。 而谢复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已经在悬崖边上走了一回。仅仅是因为对士大夫的不恭,宋瑞手下忠心耿耿的武官吕武,就死于横逆。 总算这些人看在帝国君主和陆秀夫的面子上,捏着鼻子吃下了谢复这个苍蝇。但这样一来,准备的过程就延长了许多。 后世有历史学家认为,文天祥在景炎三年四月赴琼州,是帝国在那个困难时期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因为这大大强化了帝国对琼州的控制力,并最终使琼州成为帝国海外最重要的基地。 不过也有人在研究这段帝国最晦涩难明的景炎年间历史时注意到,文天祥当时并没有和距离更近的张世杰联系,而是一到惠州就直接和琼州的行朝联络上了。这在双方长期失去联系的状况下,不符合常理。据此他们认为,这里面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但不管后世是如何认为的,我们的帝国陛下当时正处于兴奋中,因为他终于见到了早已想见的文天祥。 岁月已使宋瑞有了华发,在他那张可以说是动人的脸上,也留有他所在这个时代的沧桑。不是有人说男人的魅力就在这沧桑上吗?放到后世,这位民族的英雄一定是个真正的迷人帅哥。 在这个悲剧的年代,帝国的最后三杰,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他们每一个人都尽了他们的努力。尽管他们也许做的并不好,但他们不仅做了,而且是粉身碎骨地去做了,就这一点,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们呢? 东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迎向快步行来的宋瑞和陆秀夫。 宋瑞和陆秀夫的心情也很激动。他们看到了陛下热切的神情,也许陛下的步态还显得有点做作,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人臣的极位,帝王的信任,士大夫一生何求?他们所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已经变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宋瑞已准备施大礼以参见陛下,但帝国君主突然踏前一步到了他的面前,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让文帅哥向咱这个废才叩拜,咱怕自己会折寿啊。 东左手拉着陆秀夫,右手拉着文天祥,这一瞬间,历史的魅力使他的眼中也不知不觉涌出了泪水。在他的心底里只有一句话:“为了我们这个民族,他们应该活着,不该死去。” …… 炮声轰鸣,硝烟激荡,远处的战船在海水中挣扎着,慢慢沉了下去。而另一条靶船,已经在海上变成了碎片。炮船上所有的人均陷入震撼,又在震撼中惊醒,在惊醒中狂喜。帝国君主今天带着文天祥和他的部下,在海面上观看了刘师勇水师的试炮过程。 杜浒的眼中露出了精芒,他急不可待地来到陛下面前拜倒:“臣愿以区区之身为陛下扫平胡虏,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苏刘义在边上轻轻地“哼”了一声。 东微笑着搀起杜浒,这个冒充的帝国君主今天颇有点得意洋洋的劲头。他知道历史上这位忠贞的汉子,虽然由于奉命护海船至厓山而没有和文天祥一起被俘,但“厓山兵溃被执”后,眼见复国的希望破灭,他憔悴的不成人形,最后在狱中与文天祥仅相见数日即离开人世。 只是在他的心目中,杜浒还合适做另一件事。 …… 在东哪个小小的“皇宫”里,眼下坐着四个人,陆秀夫、文天祥、杜浒,还有帝国君主本人。 杜浒有点忐忑不安,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和这三人在一起,会商议的是什么事呢? 东看了看陆夫子和文帅哥,只见两人异常严肃,他的头又痛了。这个无耻的家伙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首先想到的是:“啊,先有陆夫子,现在又来了个文帅哥,这个,这个,以后会不会咱就被管的更严了呢?” 看到陛下又开始有点心不在焉,陆夫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东尴尬地笑了笑:“杜将军,朕听说你是过去朝廷重臣杜范的侄子,而且年轻时喜欢游侠江湖,是吗?” 杜浒站起来躬身行礼:“臣那时年少无知,让陛下见笑了。” 东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你能够笑傲江湖,想必武功也是很高的,朕以后想向你学学拳脚。你可不要像苏将军那样推三阻四的。其实朕也很想走走江湖,啊,那一定是很刺激、也很好玩吧?” 帝国天子的眼里冒出了憧憬和向往的神色。 纵横江湖,快意恩仇,那多刺激。放到后世,到那去找啊。 陆秀夫和文天祥都愣了一下。陛下说有事商议,怎么扯到江湖和玩上去了?唉,陛下还是小孩子的性情,太贪玩啊。 陆夫子更是脸都绿了,官家哎,你要是讲玩,也别在宋瑞面前说啊,你这让我的老脸往那搁,宋瑞还不把我给笑死:君实,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帝国君主注意到他老师的脸色,已经快和后世的无污染食品差不多了,他赶紧接着说道:“朕有个想法,不知道杜将军能不能为朕去做?” 杜浒再次站起身来:“陛下但有所命,臣必竭尽所能。” “这件事有点危险,而且可能更刺激,一般人还真不行。”瞧瞧,还用上激将法了。 走过江湖的人怕刺激?没有激情了、厌倦了还差不多。杜浒精神大振,两眼放光:“请陛下下旨。” “嗯,这个,这个,朕想让你重回江湖。” 那三人顿时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东脸上的嬉皮笑脸总算少了点:“老师,文相,朕前几天看孙子兵法,觉得上面有句话很有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觉得我们总是打败仗,可能真的是不知彼,也不知己。你们认为如何?” 文天祥立时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陛下圣明,臣也认为我们需要加强对北朝的了解。” 东心里暗自佩服:不愧是文帅哥,反应就是快,历史上所有的大臣里也就他有这个心思,所以出使元军,想一睹对方虚实。可惜的是,他碰到了更精明的伯颜。 陆秀夫很快也明白过来:“陛下的意思,是让贵卿去了解北朝的情况?” 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他去了解,但不是他一个人。我们要了解北朝,光靠一个人恐怕是不行的,朕觉得……,觉得……” 文天祥和陆秀夫已经有点明白了:“陛下是说弄一批人专门做这件事?” 东抓了抓脑袋:“是啊,朕觉得我们应该组织一批人专门探察北兵的情况,那样,他们无论做什么,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文天祥和陆秀夫互相看了一眼,这件事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他们一起回道:“臣附议。” 东看着杜浒说道:“这件事情有危险,而且做法上好像有不少和江湖上的差不多,人又要可靠、信得过,所以,朕觉得杜将军你是最合适的。” 杜浒的眼中露出了慎重,他再次躬身行礼:“陛下如此信任,臣感激不已,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东立刻摆了摆手:“杜将军,不必多礼。” 转过头来他和陆秀夫、文天祥又说道:“老师,文相,朕有一些浅见请您们斟酌,这一是我们要了解对方在沿海的情况,现在这对我们来说最重要,其它的,我们以后都可以慢慢来。二是要把沿海的工匠尽可能的都弄到琼州来,以扩大我们的制作能力,这可以让谢明帮助杜将军,他是当地人,熟悉情况。三呢,……” 他看了看文天祥和陆秀夫,又望向杜浒:“杜将军你探察到的情况,只能让陆相和文相知道,即使是军情,也仅限于刘师勇将军和苏刘义将军两人,你明白了吗?” 沉重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起,帝国陛下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无不清楚。 杜浒的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可以想象将来他的责任有多大;喜的是,陛下对他如此信任,这实在让他感动不已。 可他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沉声问道:“陛下,张枢密那里?” 东停顿了一下,看向院外。这一瞬间,他的眼中是不是有一些难以表达的东西,而不想让别人看到呢? 他说道:“需要告知张枢密的,自然会由朕和两位丞相来转告。张枢密朕是绝对信任的,但他身边的人……” 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极其慎重,却没有人说话。帝国已经出现了太多的叛徒,而他们不仅给帝国、就是给这里的每一个人所带来的伤害,都已经无法估计。你知道下一个将要出卖你的是谁吗? 东回过头来,看了看陆秀夫和文天祥:“老师,文相,朕觉得可以设立一个军情司,由杜将军来担任指挥使,您们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二章 历史的脚步 宋景炎三年四月底,出使占城的刘黼、夏士林返回了琼州。他们费了不少唇舌总算为行朝弄到了部分急需的粮食,这大大缓解了岛上的粮食危机,也让为此一直焦虑不安的陆秀夫松了一口气。 刘黼、夏士林在占城见到了陈宜中,并且陈宜中在粮食的问题上还帮他们和占城国主进行了交涉。但陈宜中没有跟他们回来,只是说还要为朝廷住占城进行商议。 行朝的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但东没有理会这些,他在此期间和文天祥进行了一次非常重要的交谈。 后世研究宋帝国历史的学者一致公认,帝国历史中最难以明了的是景炎年间的历史,而景炎年间的历史中,最迷雾重重的又是行朝在海上和琼州的经历。 由于帝国当时正处于最困难的时期,一切都是从简,所以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记录,都很简略。比如像帝国君主和文天祥的这次谈话,在史书上只有寥寥的“帝问对于宋瑞”这六个字。 但令人不解的是,当时帝国核心的几个重臣对于这段迷雾重重的历史,以后竟然也少有留下只言片语,因此很多学者认为他们是在刻意地隐瞒着什么。 就帝国君主和文天祥的这次会面,许多后世的学者根据文天祥的为人、其后的仕途轨迹、后来帝国政治的进程、以及一些其他大臣回忆中的蛛丝马迹猜测,正是在这次君臣会晤中,宋瑞对帝国君主所说的话,对帝国未来的走向产生了重大影响。 历史免不了猜测,但猜测永远不等于历史。 对当时的东来说,他所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安排宋瑞在行朝的位置。 如果让东评价宋末三杰的能力,那么在大局观上,宋瑞绝对会被他排在第一,因为史书上宋瑞的几件事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宋德祐元年(1275年)八月,宋军于焦山再次大败后,文天祥勤王至临安,针对日益严重的帝国局势,上疏朝廷: “本朝惩五季之乱,削籓镇,建都邑,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浸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境内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地大力众,乃足以抗敌。约日齐奋,有进而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 他的意思如下:“帝国鉴于五代之乱,削藩镇,建州县,虽然足以纠正五代以来尾大不掉的弊病,但国家也因此而渐渐衰弱。所以敌人攻一州,一州陷落,到一县,一县被破。中原沦丧,令人悔恨不已。现应该在帝国境内分四镇,立都督在那里统领。以广西加湖南,设都督府于长沙,广东加江西立府于隆兴(南昌),福建加江东立府于番阳,淮西加淮东立府于扬州。令长沙攻取鄂州,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如此,帝国控制的地方将扩大,国力大大增强,足以抗敌。再约定时间共同向前,有进无退,不断地进攻,对方必定会迫于防守,疲于奔命,百姓中的豪杰再趁势而起,那么敌人是不难击退的。” 在这篇上疏中,宋瑞不仅指出了帝国自建朝以来在军政上的缺憾,同时对时局提出了一个宏大的解决方案。我们不论其方案是否能够奏效,但这是当时整个帝国朝廷里唯一的关于时局的对策,而且它是富有进取心的对策。它充分显示了宋瑞的全局性眼光、以及敢于变革的勇气。 可帝国的大臣们是如何认为的呢?“时议以为迂阔,不报。” 当三个月后,也就是德祐元年十一月,元兵破独松关(位于浙江省安吉县南独松岭上),临安直接处于元军的威胁之下,帝国朝廷上下大惧。而这个时候,各地前来勤王的军队仅三四万人。宋瑞因此与张世杰私下商议,并再度针对局势提出一个方案:“淮东坚壁,闽、广全城,若与敌血战,万一得捷,则命淮师以截其后,国事犹可为也。” 宋瑞认为,尽管目前形势危机,可淮东地区仍在坚守,福建、广东又都完整,如果能与敌死战,只要取得点胜利,两淮之兵再截敌后路,国事仍不是不可以挽救。 不仅张世杰闻言大喜,宋瑞这个建议还得到了朝廷秘书监陈著的上疏支持。 但当时的丞相陈宜中“白太后降诏,以王师务宜持重,议遂止。”随后将支持宋瑞的陈著赶出朝廷去了台州。 再往后,当元军至临安北关,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由他二人帅众背城一战。陈宜中又不许,“白太皇太后,遣人以传国玉玺至元军营洽降。” 文天祥在帝国最危机时刻的几次谋划,说明他的总体能力是高于陆秀夫和张世杰的。 不过宋瑞也不是没有缺陷,至少在实际的军事作战上,他存在很大的不足,说他无知并不算过分。比如他在江西,在没有进行细致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进军,显然有些过于急切。这一点甚至是哪个在空坑牺牲自己,替他引开追兵的帝国宗室监军赵时赏,也曾说过。 (“时赏在军中时,见同列盛辎重,饰姬侍,叹曰:‘军行如春游,其能济乎?’”) 这说明文天祥当时根本不懂具体的军事行动应如何进行。 宋瑞同样还有其它的弱点。当他从被押往北方的途中逃回来后,他一见到陈宜中即指责其“当奉两宫与二王同奔,奈何弃其所重,宜中惭嘿,又数诮其怯懦,纪纲不立,权戚用事,且曰:檀公上策不意公能得之。” 檀公策就是三十六计。宋瑞不仅指责陈宜中做事不知轻重、懦弱、只知道弄权,并且损他:没想到老陈你还将“三十六计走为上”领悟的真好啊。结果“宜中不乐。” 而见到张世杰后,宋瑞又问他带了多少兵出来,“世杰以所部对,天祥叹曰:公军在此矣,朝廷大军何在。世杰亦不乐。” 文天祥的正直的确令人敬佩,但在帝国如此危机的时刻,团结应该更重要,因此他被排挤出行朝也不是没有自身性格上的问题。 当他毅然离开行朝,单独开府南剑州时,怕是他自己也认识到,他已很难和朝中众人再相处下去了。 同时东也不认为陆秀夫做的不好。当端宗去世,“群臣多欲散去,陆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为国郡?’乃与众共立卫王昺。” 也就是如果不是陆秀夫,在端宗去世后,行朝就已经散了,根本不可能再立赵昺。 而在立了赵昺之后,由于陈宜中始终从占城不回,“张世杰秉政,而秀夫裨助之。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凡有述作,尽出其手,……” 陆秀夫无疑是历史上行朝后期的中坚。 在帝国朝政的主持上,东的确应该做个选择。 虽然后世没有关于这次君臣对话内容的记载,但当时的东,在谈话的最后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文相,您愿意为朕去扫平胡虏吗?” 自宋瑞到琼州以来,岛上所见已经令他和部下十分震惊。新军械不说了,在建的市镇、房屋、道路完全颠覆了他们过去的观念,而刘师勇和苏刘义的练军法更是闻所未闻。 他注意到陆秀夫提到过的哪个陛下身边神秘道士,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帝国君主。不像陆秀夫等人和陛下经常在一起,很多东西被忽视,宋瑞虽然见陛下的次数也不多,但帝国君主的变化,以他的聪明绝对能够感觉到。他有时候真的疑惑这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小皇帝。 可陛下看他的眼神,哪里面充满的信任无论如何是假不了的,这令他非常感动。甚至还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官家的年岁毕竟比以前大了。 宋瑞很明白,陛下和他的这次面对,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朝廷权力架构的安排。现在的行朝,陆秀夫实际主理朝政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他是帝师。自己刚回朝廷,就立刻担任朝廷最高职位,这很容易在朝堂上引起争议。因此在朝廷职位的安排上,出现陆秀夫排到他前面的可能性非常大。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帝国君主最终问话时,还是让他不得不认真地想了一下,因为这个问话不是没有其它含意。帝国的传统可是以文制武。 空气中很平静,宋瑞终于答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了他的回话,帝国君主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很复杂。最后他叹息着说道:“委屈您了。” 宋瑞心里一热,他认为这是陛下对他的安慰,但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两天后,太后和陛下颁布诏书,正式任命陆秀夫为行朝丞相,文天祥仍为枢密使。但奇怪的是,这份诏书没有按以前帝国的惯例,任命左右丞相,而且陆秀夫也没有像他的前任陈宜中那样,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 几天后,前往爪哇的冉安国也返回了琼州,他同样不负使命为行朝弄到了急需的粮食,就此,帝国的粮食危机得到了暂时的解决。 时间进入到五月,杜浒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但他传递给行朝的第一份军情就是坏消息:北元新任的雷州总管蒙古特主动出击,张应科、王用帅军和他交战三次均不利,王用投降,张应科退守雷州海峡。 皇宫内,陆秀夫、文天祥、杜浒、刘师勇、苏刘义五人在和陛下商议军情。 刘师勇认为水军已堪一战,他有点迫不及待了,而苏刘义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和北兵一较高下。但东否决了他俩的主张:“我们的实力仍不足,还要忍。老师,文相,朕看应该将张应科军全部撤回琼州。北兵要是敢渡海,刘将军,在海上灭了他们更容易。你们看如何?” 听了陛下的话,宋瑞和陆秀夫也认为,岛上火器制造的数量还远远不够,同时宋瑞所部刚刚上岛,还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整,而且对新军械不熟悉,主动出击的确不是时候。 但当他们议论的时候,帝国君主的眼睛一直在看向屋外,看向远方,他看的是什么地方呢? 广南东路的海边,几艘宋军的战船正沿着海岸探察。在领军的都统张达眼前出现了一个离海岸不远的岛屿,他问领路的当地渔民:“这是什么地方?” 渔民回道:“军爷,这里叫厓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三章 大都(上) 大都。 六月的天气已经颇有点热力,皇宫里的一个老人躺在塌上正闭目小憩,在他布满沧桑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倦意。 他身边的茶几上,放着几份奏疏;就是他的手中,也拿着一份。那是北元参知政事蒙古岱的上书,在这份奏疏里,他请朝廷颁诏招降宋益王、广王及张世杰。 这个蒙古岱懂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招降不招降的事情,而是对方是否真正屈服于帝国强大武力的问题。在这里,凡是不屈服于帝国武力的所有反抗,都必须予以毁灭,你只要稍加软弱,周围的人就会像狼一样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西边诸王的牧场虽然很大,可他们没有一个有自己脚下的这块帝国土地富裕,这里才是庞大帝国的核心。 但帝国也有个很大的缺陷,虽然帝国的财富正是这些汉人弄出来的,但他们也太多了点,令人很不放心。还是来自草原上的人太少了,力量也显得太单薄了,即使是加上哪些色目人也一样。 儒生们总是大讲特讲“仁义”,有时候甚至有些固执,乃至迂腐,但统治天下的说法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是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生存,弱者消失。仁义并不能代表一切,当你周围都是狼的时候,武力是决不能放弃的。 无论谁有了朕的地位,他都将拥有这些财富,仅仅想想这条,就令人放心不下。 更令人头痛的是黄金家族的哪些子弟,他们又懂什么?他们只会给朕找麻烦,只知道杀啊、抢啊。可杀了、抢了多少年了,草原上的人口不增反减,而在这里,汉人的子孙却可以繁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宫外,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在向屋里张望。 大汗最近心情不好,一旦惹他发怒,有可能会被他让人扔到草原上去喂狼。 然而,屋内的老人却更像拥有狼王一样灵觉,他在塌上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太监,鼻孔中发出了“哼”的一声。 太监的身体在颤抖中瘫软下来,他趴在地上禀报:“董文炳大人前来觐见陛下。” 这也是一个耳顺之年的老人了,多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使他的步态显得有点迟暮,但他的目光依然敏锐。 帝国大汗牵着他的手边走边念叨:“大兄,你的脸色不好,要注意身体啊。” 帝国大汗和他的亲密足以让旁人见了羡慕,但这个老人却没有失去一点恭敬。 “多谢大汗关爱,臣不比陛下,还是那么龙精虎猛。” “来,来,坐,坐下。你我之间还那么多讲究干吗?”帝国大汗忽必烈的眼中充满了回忆的色彩。 “你这身子是在我们征讨大理时留下了病根,当年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陛下圣眷,臣无时不铭记在心。虽然现在已残弱,但依然还能够为大汗分忧。”董文炳的眼中同样有着深深地感激。 “大兄,竖子盗兵,朕自抚定,又何用劳繁你。”忽必烈的眼中出现痛惜之色。 “但天下还远没有完全安宁,北边的诸王,南边宋室的益王,都是隐患。如果当年臣能留下宋室残余,陛下又何至于多了这些麻烦。” “大兄又何必自责,这都是朕的过错,不应该那么早将南伐之师招回,这才让他们死灰复燃,有了喘息之机。”忽必烈眼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放眼帝国朝廷,像这样忠心耿耿、头脑清楚的人才,何其少也。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董文炳的手:“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今天让大兄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让你为朕解惑。” 董文炳看完了忽必烈递过来的几个奏疏,陷入沉思中。良久,他抬起头来正准备说话,忽必烈却阻止了他。 就见忽必烈拍了一下手,让一个进来的太监为董文炳沏了一杯茶,然后他亲手接过来递给了董文炳。 董文炳眼中感佩之色一闪而过,他喝了一口茶水,开口说道:“依塔出所报,赵昰跑到了琼州,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们终于知道他在哪了,坏事是他有了个落脚点。” “嗯,大兄尽可直言,不必顾忌。”忽必烈期待地看着他。 “大汗眷顾,臣敢不效命。臣赞同塔出所断,赵昰原是要赴占城的,这从所俘宋军交代的陈宜中已经前往哪里就可推断。按理说,琼州是一个蛮荒之地,不适合落脚,又是宋室流放犯人的地方,赵昰无论如何也不会到哪里。就是去了,也只会是路过,而决不会上岛。虽说有养病的理由,以臣对故宋文人士子禀性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们最终留在了哪里,这里面似有可疑之处。” “大兄说的没错,朕问过留梦炎、叶李等人,他们也不相信。他们都认为赵昰应该去的是占城,那是宋室的属国,而且当年宋室在哪里还采购过稻种给南人耕种。”忽必烈说道。 但他的眼中却有点嘲弄的意味在里面。这些儒生啊,什么时候了,还要讲这种面子,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大汗,宋军的精锐早已被伯颜将军所灭,所以从实力上讲,他们并不足虑。他们攻打只有数千人守御的雷州,一月有余而无进展,就是证明。而张世杰空有十万大军,却不敢在岸上落脚,说明他已丧胆。臣真正担心的是……”说到这里,董文炳停了一下。 忽必烈盯着他:“大兄大胆地讲,朕决不怪罪。” “西北,帝国真正的危险在西北之地。” 忽必烈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大兄目光如炬,北边的乃颜,西边的海都,他们都在蠢蠢欲动。还是不死心啊。” 停了停,他接着说道:“朕想尽快解决宋室残余,大兄以为如何?” 董文炳也站了起来,躬身说道:“江南为朝廷的粮赋重地,为了将来可能的西北危机,臣也以为应尽快解决宋室残余。此外,文天祥在循州附近出现,紧接着就跑到惠州,其后突然失踪,很可能已和张世杰汇合,又或已前往琼州。这个人还是很有胆气的,绝不可小视,如果他和赵昰在一起,则可能会生出许多变故。” “是啊,伯颜也向朕提到过他。听说他是南朝状元,虽为文人,却颇有肝胆。可惜啊,不能为朕所用。”忽必烈看着屋外。南朝还是有很多人才的,只是宋室用不好。 人才,他的眼中有着更深的东西在里面。 但他没有停顿很久:“那么大兄以为应该如何对付他们?” “臣以为,以如今之宋军,只要击破张世杰一军,赵昰即使在琼州,也只能是坐以待毙。以臣的估计,占城未必会同意让赵昰前往。假道伐虢,反客为主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这可能也是赵昰被迫停留在琼州的原因,因为他已进退失据。但为防万一,还是要让广南西路的史格和云南行省做出兵压占城的姿态,逼迫它不敢接受赵昰,如此赵昰只能留在琼州,或回到陆上。” “另外,可再令一军攻略海外,威逼琼州,迫使其离开海岛,回到陆地。如此,可在陆上一鼓歼之。” “若是他不离开琼州呢?”忽必烈笑问。 董文炳也笑了:“哪也可迫其自守。琼州岛是一块死地,只要击破张世杰部,琼州的赵昰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反之,张世杰所部在,其根本仍在。” 帝国大汗的眼中露出狼一样的目光:“如果我们先攻琼州会如何?” 董文炳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言道:“张世杰会救援其离去。臣在南方见到大海,与岸上不同,海域辽阔,目所难及。张世杰极易接应赵昰远赴海外,而我军还不习海战。刘深所失,就在于不熟悉海情啊。” 帝国的大汗笑了一下:“看来为了将他们吸引回沿海,广州城还是要留给他们的,幸好广州的城墙已被拆去。” 忽必烈心里明白,董文炳这是在婉转地规劝他对海战要慎重,因为这触及到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日本。那是所向披靡的帝国,到目前为止唯一的耻辱。也好,就把这次作战作为以后对日本用兵的一次练兵吧。 而同时,董文炳在心底里也叹了一口气。从内心里讲,他是不赞同塔出拆掉广州城墙做法的。在他看来,如此一来,放弃广州吸引宋室返回陆地的计谋等于白用,因为这无疑等于绝了张世杰上岸的可能,迫使他游荡于沿岸,这大大增加了元军歼灭其所部的难度。无论从哪方面讲,在岸上的宋军都要更容易对付,可这是大汗的旨意。 他躬身再度言道:“大汗圣明。广州虽可谓鸡肋,但宋军也必不愿放弃,如此也便于我们各个击破。” 忽必烈坐了下来,摊开一张羊皮地图看了一下,然后说道:“朕观张世杰拥兵海上的做法,其主力必还是集中在沿岸海上,因此,此次进兵,很可能还是以水战为主。在大军到达之前,塔出、唆都不宜轻出,以免惊动了他们,况且闽、赣均为新附之地,还需要他们坐镇以防民变。朕决定从扬州抽调水军精锐,再加上蒲寿庚以协助,共同破敌。同时令阿里海涯进军雷州策应,就按大兄所说,兵压琼州,伺机攻略,务必一战解决宋室残余。大军到后,塔出就留在后面供应军资。至于刘深,” 他的眼中露出冷冷的目光,“哼,应当还略知水战,就让他去教练鄂州汉阳新附水军吧。” “只是对于这领军人选,大兄有什么建议吗?” 董文炳明白,为了将来进军日本,刘深算是逃过一劫。 “岭南作战,领军大将既要知道步战,还需了解水军,如此,这个人……”他看向忽必烈。 忽必烈的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四章 大都(下) 出了皇宫的董文炳,内心其实并不像他在忽必烈面前所表现的那样信心满满。因为他的心里有着与他大汗同样的一根刺,日本。 在这块已经有着几千年历史记录的土地上,同样留下来的是几千年的征战史。但在这些汗牛充栋的战例中,虽有不少水战描述,却鲜有海战的记录,在历代的典籍中可能也就大唐征战高丽的过程还沾点边。 四年前,帝国攻打日本的失败,使这个宿将第一次感到海战可能远不是他以前所认为的水战。当帝国平定南方的战役即将结束时,他曾亲自到海边见识了大海。大海的辽阔深远,海上的风云变幻,给他的是无以复加的震撼。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古人有高山仰止,那么面对大海,你只会感到个人的渺小。他过去在江河湖泊中的作战,在这里只能算是区区小池塘里的战斗。 面对海洋的深邃,董文炳感到了自己的无知,也许他的心里还有点畏惧,那是对未知世界的畏惧。他忽然理解了《后汉书》中记载的,汉和帝永元九年(公元97年),西域都护班超遣甘英西使大秦时,为什么甘英遇海而归了。 然而,今天帝国在南方的征伐已经没有多少陆上的战事,剩下的更多是海上的搏斗,可这是一个历代名将从未涉足的世界,先人并不能给他多少教益。 当刘深几次三番放跑了张世杰,最终导致忽必烈十分震怒,并将他召回大都时,作为一个留心者,他曾仔细向刘深询问了和张世杰交战的全过程。 不像其他人,见过大海的他还是相信刘深对海战的描述。只是面对帝国两次海上作战,一次失利、一次也可以说是失败的他,还真的能保持他过往十足的信心吗? 他反对直接进攻琼州,并不仅仅是从消灭对方主力的角度出发。在那次帝国攻打日本的战争中,帝国实际上损失了九百艘战船和两万五千名士兵,这是帝国建立以来从所未有的事情。以他对帝国的了解,即使从更远一些的草原上崛起算起,帝国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败。而失败的原因真的找到了吗?并不是每一个帝国的将领都会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他们之中更多得是沉禁在以往的荣光中。但作为一个通览典籍、久经沙场的宿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不对此有所慎重。 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隐忧,哪就是赵昰跑到琼州的行为,这完全不符合过往他对南方儒林士人的认识。在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后面,他很怀疑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他很想找人商议一下,但放眼帝国,又有谁能够给他解惑呢?也许还是有一个人的,虽然这个人并不能从军事上给予他多少建议,但凭着这个人的知识和眼光,他相信这个人肯定能给他其他方面的教益。但这个人并不和自己亲近,相反还有些疏远,而且如果他这样做还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疑,因为哪个人同样是汉人,虽然他们是分属于两个系统。可最近大汗的行为也表明,他已经在有意识地削弱哪个人一方的权力。 不合适啊,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 与大都其它帝国重臣的豪宅相比,北元帝国书枢密院事、中书左丞董文炳的府邸并不起眼,甚至还显得有些过于简朴,但这个宅院即使是蒙古的亲贵重臣亦不敢小觑,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不起眼的院落后面所代表的是什么。 北元江东宣慰使张弘范恭敬地坐在客厅里,他从宫里觐见陛下出来还没多久,就被人请到了这里。他知道,即使是他的父亲张柔,北元帝国最早的汉军元帅之一,到了这府里,也不能过于摆老资格。 董文炳走进了客堂,张弘范立即起身行礼:“弘范拜见中丞大人。” “弘范不必多礼,坐吧。见过陛下了?”董文炳微笑着问道。 张弘范拱了拱手言道:“蒙大汗信任,弘范被授予蒙古、汉军都元帅之职,赐锦衣、玉带,同时命我从扬州抽调精锐,帅水步两军进兵岭南,剿灭宋室残余。陛下为使弘范能统一指挥蒙古军和汉军,还特赐我上方宝剑一柄,圣谕:‘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 “陛下不愧为一代圣主,国制,无汉人典蒙古军者。他对你是恩宠有加啊。”董文炳叹息着说了一句。 “弘范也要感谢大人的关爱和提携。”张弘范又对董文炳深施一礼。 闻言,董文炳却摆了摆手。 张弘范接着说道:“大汗虽对弘范信任有加,否决了派遣亲信蒙古大臣与我一同前往的建议,但弘范还是举荐了李恒为南下大军的副帅,与我共同进军包抄围歼张世杰所部。” 董文炳先赞赏地看了张弘范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推荐李恒为副帅,除了其作战有独到之处、可为助力外,亦可更好地打消陛下心里可能存在的、对汉人领军的顾虑。此事张弘范处理的的确非常恰当。 但他很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而改以严肃的神情说道:“弘范,此次岭南作战,非比寻常。你精通韬略,久经战阵,熟悉水军,是个难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你为人稳重,而又善出奇谋,这一点即使是陛下也深知。虽然是我推荐了你,但陛下他心里其实早就定下了由你来进行此次作战。” 停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闻听张世杰曾在你父亲的手下,想必你对他是有一些了解的。孙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可以告诉我你对此战的看法吗?” 张弘范再度起身,躬身言道:“多谢大人的抬爱。张世杰是我张氏的族人,他年轻的时候曾跟随父亲在杞县(现河南杞县)戍守,后因违反军纪,南逃至宋,其颇知军旅,但为人比较固执。” 董文炳点了点头,他没有追问张世杰犯的是什么罪。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深究、也不能深究的。 “弘范以为,现赵昰手下能战之兵,唯有张世杰一军,其余均为乌合之众。而张世杰所部精锐,早已在焦山之战中大都丧失,所余人马不过万余,因此弘范只需数万精锐,此战即可大胜。” “我知道,我并不担心宋军的战力,如果仅仅是在岸上交战,我相信弘范你有九成的把握取胜,但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 “请大人教诲。”张弘范恭敬的言道。 “海战。在瑞安我去见过大海,那里完全不同于江河湖泊,风向、潮水、气候、对海情是否熟悉等等因素均能够影响海上作战效果。我曾问过刘深和张世杰的三次交战过程,他的失利表明,海上区域太大了,在现有条件下是无法进行包围战的,对手即使打不过,也很容易逃逸。因此,击败宋军不难,全歼宋军则很难。可如果仅仅击败宋军,而不能全歼,就等于又走了刘深的老路,而这是违背陛下南方作战宗旨的。”董文炳说话时的神情很严肃。 “刘深还告诉我,他率领的水军完全不适应海上的情况,许多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稳。所幸似乎张世杰的人也不适应海战,当时真正上去和他们打的是蒲寿庚的人。试想,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又如何能与张世杰交战?” “此外,陛下曾提出先攻琼州,但我认为,我们对哪里的情况完全不熟悉,根本无法做到包围那样一个大岛,相反,赵昰却很容易逃逸。而张世杰领军在外,一旦回援,变数太大,即使是有蒲寿庚的协助,你也很难达成目的。但先对付张世杰,万一你无法全歼,被他脱逃,赵昰仍然还会逃往海外。” 张弘范脸上露出极其慎重的表情,他明白董文炳这是在提醒他。在这里,董文炳和他之间无需拐弯抹角。 忽必烈所建的帝国中,汉臣三大军功世家,真定的董氏、永清的史氏、定兴的张氏本就是相互扶持,否则他们是很难抗衡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将领对他们打压的。 “大人的提醒,弘范牢记在心。弘范也认为不应该先攻琼州,那样的话,张世杰在外,就像芒刺在背,弘范不得不分心应付。立足于沿海先对付张世杰,一则可以尽量避免对海况的不适应,另一个,背靠沿海,我军至少可随时撤至岸上,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如果赵昰来援,那正好可以将其在沿海一网打尽。” 董文炳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心里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这次岭南作战,史家的史格实际上也在协助张弘范。汉军的两大世家联手出战,一旦失利,对他们这些汉军世家在朝廷中的地位打击可想而知。 他叹了一口气:“弘范,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赵昰跑到琼州,大出所有人预料,这里面的隐情还有待查明,我很担心会有什么变故。临行之前,你最好还是向刘深多请教,多了解点情况。” 当张弘范走出董府时,他的脑海里总在晃动着一个人的影子,哪是一个倔强、还有些孩子气的脸。也许到了该和他见一面,也进行最后了断的时刻了吧? 北元至元十五年(宋景炎三年)六月底,张弘范辞别忽必烈前往扬州,在那里,他精选水陆将校二万余人,以他的弟弟张弘正为先锋,分水陆两道开始南下。 同时,他又分别传信给泉州的蒲寿庚以及江西的李恒,命前者集结船队准备和他在广南沿海会合,令后者在他的水军到了沿海以后,再按期出兵广州,在广南沿海合围张世杰,务必一战解决。 当张弘范开始南下进行岭南作战的时候,他肯定没有想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也在想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五章 忙碌 整个六月,琼州上下都很忙碌。 自景炎二年以来,沿海的战乱导致大量的百姓逃离家园成为流民,这其中福建路的百姓最多,因为烽火从他们那里先燃起。为了逃避战乱,他们一路向南,进入广南地区。在唆都屠了兴化和潮州两城之后,更加剧了这种趋势。 军情司成立后,由于责任重大,杜浒曾就军情司的运作方略请示陛下。可陛下给他的旨意却是:“杜将军,这个军情司朕交给你,当然由你来干,怎么做,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咱这个废才,那知道江湖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是宋代的江湖。咱总不能唾沫星子乱飞地把金庸《射雕》三部曲中描写的江湖情节给搬出来吧?真正的浪子游侠就在面前,得了,还是别充什么砖家叫兽了。 有了陛下的放手支持,杜浒立即雷厉风行地动了起来。 不同于谢明原先就在琼州岛上,没有东奔西窜、颠沛流离的经历,杜浒对根基的重要性认识远比他要深刻,何况新军械的威力他已亲眼目睹。为了扩大岛上的制作能力,他首先要求谢明加大招收流民的力度,对于工匠,按他的话说就是:只要是有手艺的人,宁可弄错一百,也不能漏掉一个。 这让后来听到这句话的某人是泪流满面哈。 其次,这个当年闯荡江湖的高手,以他独有的眼光亲自挑选了一批可靠之人,经过他的秘密培训后,开始安插到沿海。 由于杜浒职责的重要性,再加上这是陛下亲自提出的建议,为了支持他,陆秀夫和文天祥甚至还专门划给他一批船只。因为琼州周围的海面已被严密封锁,行朝在此实行的是“许进不许出”政策,进来你很容易,出去,任何一条船,都会被在海上不间断巡逻的刘师勇水师核查,没有陆秀夫、文天祥二人的签字,你想都不要想。 当然,帝国皇帝的御批也是可以的,只是陛下那使陆夫子羞于见人的毛笔字,他自己都根本懒得写。 因此,在整个五、六月份里,琼州岛上最神出鬼没的人,那肯定就是杜浒和谢明等人了。在安排人逐步向沿海渗透的同时,结合沿海的难民潮,他们为琼州带来了大批的流民。 见到有如此众多的人上岛,琼州一反过去的荒凉,大见兴旺,陆夫子极其兴奋,但同时,他也就可想而知的忙碌了。工匠和流民的安置,琼山府和昌江府的建造,道路的修筑等等都要他来安排。 鉴于张应科已撤回岛上,海峡随时有可能面临对面元军渡海的威胁,在和宋瑞、刘师勇、苏刘义商量后,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安排在白沙港建立了两个堡垒,并在里面安置了霹雳炮。 人口的增加同样再度产生了粮食的压力,幸亏琼州新的粮食已经开始收获,有老赵这个已经是“卖官鬻爵”的行家在此,再加上文天祥从惠州撤离时携带了部分,粮食的问题暂时也还算不大。但就是这样,陆夫子、姚良臣、王德、赵与珞等人也都忙的团团转。 张应科的心里既有感激又有疑惑,他和部下在刘师勇水师的接应下,于五月底的一个夜间悄悄撤回了琼州。这个历史上本会在六月初决死一战中阵亡的将领,并没有受到他想象中的处罚,相反陛下还安慰了他。但同时陛下也严肃地告诉他,他的部下必须筛选,并和前面上岛的文天祥所部一齐进行严格的训练。 但是,再次踏上琼州岛的他已经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琼州还是他几个月前离开时荒凉的琼州吗? 他疑惑陛下为什么不发兵支援他,如果有援军,他相信他能够击败蒙古特,甚至攻下雷州,但他不敢问。因为帝国的状元、前右丞相、现在的枢密使文天祥同样在学习。 文帅哥一直没闲着,作为行朝主掌军事的枢密使,在知道了刘师勇和苏刘义所用的、闻所未闻的练军法,竟然来自于陛下的“练身术”后,他更有了不可思议的感觉,同时也免不了产生其它的猜测。 邹洬私下里曾认为,他们在江西的失败,很可能是导致他没有恢复为右丞相的原因,但陛下又不任命其他的人,那么这个空缺的职位,就还是为他留的。 他也曾上表自劾兵败江西之罪,可陛下却认为那是情有可原。只是在那天他和陛下单独面对结束时,陛下请他先和苏刘义一起训练士卒。 一个文人终日要和武夫打交道,宋瑞心里不仅怪怪的,而且还有些不舒服,但现实的教训就摆在哪里。 他和邹洬在南岭山区时,同样还有一个军事上的检讨,那就是他们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纸上谈兵”。 只有在空坑面对溃不成军的部下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他给哪个舍身断后、为他牺牲的部将巩信一千多人的义军时,巩信不仅当面拒绝,宁愿带自己的数千部下,而且还说:“此辈徒累人尔”。 他更明白了为什么巩信常常叹息:“有将无兵,其如彼何!”只是这时候斯人已去,徒呼奈何。 现在陛下的“练身术”得到宿将刘师勇的极力推崇,而且所训军士,就是在他这个门外汉眼里,也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宋军。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学习学习呢? 这个毁家为国的宋末之杰,在起兵勤王入卫之时,曾有友人劝阻他说:“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而他的回答是:“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在他在起兵之后,更“每与宾客、僚佐语及时事,辄抚几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一个已经做出上面那些事的人,说明他不缺乏足够的勇气,剩下的,就是他能不能打破所谓世俗的习俗、想通有些道理。也许就差一步。 东去看望了宋瑞的部下,他一直对他们很感好奇。杜浒和张唐就不说了,哪个邹洬,“少慷慨有大志,以豪侠鸣”,怎么看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而林琦、熊桂、吴希奭、陈子全这些世家子弟,哪一个身上都带有几分英气,可他们又有几个不是知识分子?怎么后世的儒生就变的手无缚鸡之力、个个酸味十足的呢? 某人一脸兴奋、满嘴冒泡的和这些人大谈武艺和江湖,也不管周围的眼睛片和下巴掉了一地,虽然雷人,却也没使现场的气氛过于拘谨。只是临走的时候,为了给自己的“不务正业”找理由,他又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文相,老师常和我说,圣人也学六艺的哦。” 宋瑞能够在这个文风鼎盛的时代想通吗?东相信他能够想得通,因为自己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提示。 不过,某人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他已先把宋瑞逼到了墙角。您不是说过,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吗? 没有人是愚蠢的,帝国君主的意思其实已是昭然若揭。圣人的六艺是什么呢?那么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苏刘义近来既得意又有些郁闷。 得意是因为所有人中间,他是最先接触陛下“练身术”的人,也是最了解其过程的人,所有后来上岛的武官,陛下都要求他们跟着他学习,他现在就等于是禁军的总教头。 郁闷的是,他又被陛下“纠缠不清”了一次,因为哪天在船上他“哼”了一声被陛下听到了,结果事后陛下就“威逼利诱”地要他讲和杜浒之间的事。 他和杜浒之间的确有些不愉快,哪是在福安(福州)之战后,杜浒因与文天祥失散,只好找回行朝。但自己认为他是逃跑,准备按军法杀了他,只是陈宜中和张世杰认为不妥,才改为监禁,后来又让他回到文天祥身边。 可陛下偏偏两眼放光、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是不是和杜将军切磋过?你们俩谁的武功更高?”这实在是令人苦笑不得。 好在陛下最后还是肯定地安慰了他:“嗯,这件事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 道士和吉安在边上听的一脸纠结:有这样问别人的吗?也就是在这里,真要是在江湖上,早就鸡飞狗跳地打起来了,也太不知道江湖的规矩了。看陛下这样子,那是巴不得别人打起来,好让他看个过瘾。遇到这样的官家,真是无语啊,无语。 可一转眼,他们的心里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因为陛下的眼睛又看向了他们。坏了,这个喜欢来事的小皇帝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 东挠了挠脑袋,看了看道士和吉安:“道长啊,哪个太极,朕觉得……” 原来是武功上的事,道士顿时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看着小皇帝:“陛下又有什么心得?” 连那个总是不急不慢的吉安,也不知不觉地向前走了一步,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您瞧瞧,什么是武迷?这才是真的武迷。 “朕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这一阵子练拳脚,朕觉得练这个拳法的时候,嗯,在姿势上应该……” 得,没这么吊人胃口的,太不地道了。 道士和吉安已经眼里放了光:“陛下认为应怎样?” 东慢悠悠地说道:“朕觉得练这个拳法,似乎,似乎应该做到四个字,中正安舒。” 别怪咱啊,咱也就记得李连杰在电影中说的哪几句。这么寥寥的几句可不能轻易地就说出去,要不谁来给咱办事呢? 道士和吉安均目光炯炯:“陛下可以解说吗?” 东的脑袋上开始有黑线了。忽悠人也是不容易的,因为你还是要讲出道理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六章 等待 “这个‘中’,就是中央、中间,不是边上。” 这不是废话吗。 “‘正’呢,这个,这个,身子要正,啊,气势上要正。” 一般般啦。 “‘安’,就是安静,安详,安全,安……” 丢人啊,知道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舒’,当然就是自己要舒服了,你们想啊,你舒服了,对手会怎么样呢?肯定就不舒服了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啊。东的汗都冒出来了。 也就是他装小屁孩,人家不计较,当然他也只能装小屁孩。您再看看人家高手是怎么领悟的。 “陛下说的有道理,这个‘中’,也可以解释为,占据中央,拳打四方。” “嗯,交手时,要抢占中门。” “心正则拳正。” “可能还有孟子的养浩然之正气的意思在里面,这拳法叫太极。” “‘中正’是不是也可以放在一起解释?意为姿势要端正,身法上要不偏不倚。” “‘安’应该是安定,陛下说的安静、安详也没错,交手时神不安、心不定,武功必打折扣,肯定不行。” “‘舒’应该是舒展,动作不僵硬,这样才能做到以前陛下说的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没错,也只有舒展了,才能放长击远,同时还可达到陛下刚开始时说的松、柔要求。” 东听得是泪流满面,你在专业人士面前论专业,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得,咱不玩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是要忽悠出事情来的。 “道长啊,这个练拳脚的地方应该也是有讲究的吧?”东弱弱地问了一句。 “是的,行拳应选空气清新、洁净之地,忌污秽所在,否则浊气入体,伤人腑脏。”道士还在思索着陛下的“四字秘诀”,随口说道。 “道长不愧为名医。”东拍手笑道。 可是第二天,他就把他“封”的名医给卖了。 他跑到了陆秀夫那里,以道士这个“名医”有言为证,要求全岛的人员以后只许喝开水,不许喝生水;所有的荤腥蔬菜类食物必须烧熟了再吃,不许生食,不许乱扔垃圾,所有的垃圾也必须集中掩埋处理,还有什么不许随地大小便,等等,等等。 陆秀夫听的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的宝贝学生又哪根筋搭错了,跑来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他的好学生却神神秘秘地指了指那边的道士,说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词:瘟疫。 在这个时代,一场瘟疫有时候比一场战争对人类的伤害还大。瘟疫发作时白骨千里,历史上早有记载。当时的人们谈瘟色变,决不是夸张。 东拐了那么大个弯,其实就为了做一件事,卫生。这是那天他看到文帅哥的长子文道生时突然想起的。 在他原来哪个时空,宋瑞和他的部下在八月份经历了一场瘟疫,史载“会军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母亦病没,诏起复之。天祥长子复亡,家属皆尽。”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疾病导致这个结果。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点,当时又是夏季,因此基本上能够断定就是疟疾、霍乱等肠胃传染性疾病,而且疟疾和霍乱的可能性最大。 海南地处热带,是细菌、蚊蝇理想的滋生场所,夏季传染性疾病发作的概率就是在后世,也比很多地方要大。试想在如此急需人力的情况下,如果来一场瘟疫,那他在此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打了水漂。不行,绝对不行啊。 霍乱等肠胃传染性疾病其实并不难预防,只要食物、环境等清洁卫生就可以了。至于疟疾,后世大名鼎鼎的青篙素他还听说过,而且当年他看报道时还知道,所谓的青篙素,其实存在于黄花篙中,它又名臭篙。只是黄花篙到底是什么样,他就不知道了,这个还是要找专业人士的。他自己身边有牛鼻子老道这么个专业人士,但他已经不敢找老道了。 好在军中有随军的郎中,宫廷里也有其他的御医,他们多少也应该知道点药材知识,因此他偷偷写了黄花篙三个字,交给陆秀夫,让他派人采集。(这东西听说很多地方都有,不知道海南到底有没有,在这里先假设海南是有的。) 然后东又找来杜浒和谢明,要他们设法将沿海的郎中也尽量“请来”,并顺便收集药材。 杜浒一听原委,这个狠角立刻又将陛下的旨意扩大化,不仅沿海地区很多郎中经常玩全家一夜失踪,而且连街市上卖大力丸的家伙都一时消失不少。 陆秀夫也没耽搁,立刻将陛下的“卫生工作指示”晓谕全岛。不同于其它,在这点上,行朝的大臣们难得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一致。他们不仅将卫生工作“狠抓落实”到了实处,更发展到了细节上,而且还指派为人比较方正的夏士林专门负责带人到处巡查,一但发现违反,当场处罚。罚啥?罚粮食。 听到这消息,东偷偷地直乐:嘿嘿,看来陆夫子他们已经被俺这个好学生给带坏了啊。 当时的人们对瘟疫的恐惧,使得东并不怕哪些夫子不做这些事,他之所以弄了那么多条条框框,并不是幻想一下就把中国的社会旧习全改变,而是想对它们进行稍微的整顿。中国人的有些卫生习惯,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就是已经二十一世纪了,也真的是不怎么样。 可他还觉得不够,他不仅让苏刘义带着军士们挖坑埋垃圾,还让他们在琼山府和军营里面和周围到处撒石灰。 其他人的性命很重要,当然咱的小命也很重要哦。 东颇有点得意洋洋地看着整个琼州岛被他忽悠的鸡飞狗跳,这场景使他想起了后世大规模的卫生运动。只是他的心情真的是那样轻松吗? 琼州吉阳军,东在后世三亚市哪个著名景点的沙滩上漫步,他围着那两块十多米高的巨石走了一圈,边走还边时不时地抚摸一下。这个时候的两块巨石上,还没有写上同样著名的哪四个字。 帝国陛下今天跑到了这里,说是巡视,其实也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散心的目的。在他的不远处,少不了道士和吉安两人,陪伴陛下的还有帝国的水师将领刘师勇和充当向导的冉安国。 东站在沙滩上,望向大海,这里已经面对南海。也许只要他一声令下,帝国的船队就可以升帆出海,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星球上寻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在那里再建立一个新的汉人为主的汉字文明,似乎也并不难。 他是不是还有些犹豫?虽然他没有说话,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东这个人也很固执。 在这场帝国争霸的游戏中,也许他可以在开始时就和漳州的陈吊眼、许夫人联系,一举占据漳州地区。 又或许他可以利用水泥重筑广州城墙,逐步建立广东根据地,通过努力重现后世的某个北伐。 他至少还有很大把握一举攻克雷州,水陆结合控制雷州半岛。 但是,他的心里也有根刺,那也是后世很多中国人心里的一根刺,他知道这根刺的名字叫厓山。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阴影,每个人的心中也都或多或少的有刺,但能拔了它的,为什么不拔呢? 人啊,很多时候其实最难战胜的就是自我。 东转过头来望向大陆。厓山是不是就在那里?哪个人应该已经从北方动身了吧? “陛下在看什么?”东的身后响起了道士的声音。 “道长啊,朕刚才在想,这大海的那边会有什么呢?会不会真的有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东微笑着问道。 道士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皇帝的心境最近有些不宁,他和吉安两人不是没有感觉到,这也是他们这几天陪着陛下跑出来的原因。但他们不会轻易地去问,因为他们早就发现,陛下如果真的想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会说、也是会做的。 但他旁边的冉安国却接口道:“好叫陛下得知,其实琼州的东面,福建路沿海的对面,有一大岛叫流求,岛上没有多少人烟。” 东笑了:“哦,是吗?” 冉安国接着回道:“是的,陛下,琼州有人曾行船到过哪里,据他们所说,那个岛要比琼州大的多,也更荒凉。” 东看了刘师勇一眼:“刘将军,回头我们可以派人前去探察,将它作为我们的另一个基地。” 刘师勇回道:“陛下放心,末将明白。” 东的身子又转回南方:“冉爱卿,这里是琼州的最南边了吧?以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冉安国走近陛下的身边:“是的,陛下,这里是岛上的最南端,也是最荒凉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后,他接着说道:“以前胡铨大人曾经到过这里。” 东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哦?” 受到陛下的鼓励,冉安国放松了不少:“胡大人还曾在这里留下了‘区区万里天涯路,野草若烟正断魂’的诗句”。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刘师勇忍不住瞪了冉安国一眼。 东默默地念了几遍这两句诗,叹了一口气:“朕知道,胡爱卿是个忠臣,你们也都是。朕没有你们,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兄弟我的肺腑之言,假如咱没遇到你们,而是到了其它地方,在这个乱世中,那结果就真的是天知道了啊。 刘师勇急忙抢在其他人开口之前先回道:“陛下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杀回去。” 东摆了摆手,笑了笑:“刘将军不用担心,朕没事。” 转头他对冉安国又说道:“冉爱卿,朕想在这两块大石上写几个字,可以吗?” 冉安国正暗自懊恼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闻言赶紧回道:“陛下题字,圣恩浩荡,此乃琼州上下之大幸。” 东笑着说道:“字,朕就不写了,太难看,还是由别人来写比较好。朕看这两块大石,一个上面可以写‘天涯’两字,另一个,就写‘海角’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七章 苦恼 宋景炎三年七月,张世杰派人传信到琼州告知朝廷:他已在广南东路新会县的厓山,为行朝寻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落脚点。故此他率军移师到那里,并开始建立基地,希望朝廷在他准备好了以后,也能够驻跸到此,如此就可以更好地号召沿海的百姓。 而几乎在同时,杜浒也传递来最新的军情:北元平章政事阿里海涯率军进驻雷州。 在获知这两个消息后,东让陆秀夫和宋瑞他们先商议,他自己却带着人跑去了昌江府。 昌江府建在琼州第二大河流昌江的边上,这个时候不同于过去帝国的其他城镇,它的城墙还没有完全筑成,但很多房屋却按区划早已建起。从外面看,整个城镇的基调有点灰色。因为许多房屋,包括在建城墙的外面都涂了一层灰色的东西,即使是城镇内延伸到江边是道路也是如此。 如果你到了城镇的里面,你能感觉到的只有两个:一是热闹,二是嘈杂,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作坊。 但这座新城镇的守卫异常森严,外人根本无法进入,通常能见到的、进出的人基本上都是帝国的军士。可即使是他们,也要经过三道关卡来验身。帝国目前最大的军械制造场所就设在这里,这里制作的每一个军械,都会有专门的帝国士兵将他们拉到昌江边上,然后再运走。 在昌江边的一条船上,东正和黄之杰、以及几个请来的工匠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某人查看完市镇回到船上之后,就一直在和这几人商议。他拿着一张纸,一边在那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还时不时地问一下几个工匠。 待黄之杰和几个工匠离开后,载着帝国君主的船只顺江而下,直到临海的昌江港,在哪里他和刘师勇汇合。 这个时候的昌江港还不像后世有一段时间里那样兴旺,港口内除了几艘运货用的船只,主要停驻着一支三十余艘船只组成的船队,这就是帝国最新的水师炮船舰队。前来迎接陛下的刘师勇,陪着小皇帝巡视了这些新式的战船。 这些战船其实已经和最早由刘师勇监造的哪艘实验性的船只有了很大区别,因为它们更适合帝国水师的实际需要。 帝国君主曾经下旨给造船的工匠,只要有人提出对战船改进的建议,而且最终被水师采用的,赐官一级。因此,在工匠们的“热心”下,帝国最新的炮船,无论在海上的适航性上、还是在速度上,均有了很大的改进。另外,还有个重要的改进是,它装载的火炮数量由十六门增加到了二十四门。 以目前琼州的造船能力,其实完全可以造出更多这样的战船,但东让刘师勇先停了下来。原因有两个:一是霹雳炮的生产还远远跟不上,即使是经过了三个多月的生产,也只勉强装备了六艘战船。因为支持张世杰的军械、以及日常水师和岛上步军的训练同样耗费了不少的铁料。 另一个是东认为,火炮和战船都还有改进的余地,现在造那么多,实在是浪费。虽然他不是航海爱好者,但也知道,在大航海时代,像这样的木制战船上,装一百门炮很正常。还是为以后不断地提高改进留点资源吧。 无论是道士和吉安,还是陪在陛下身边的刘师勇,此时心里都很疑惑,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小皇帝在想什么。 刘师勇很想趁北兵渡海的时候和他们交一下手,这首先是因为他现在很有信心,虽然目前装配好的炮船还不多,但他认为已足够收拾对手。其次他想报一箭之仇,焦山那通红的江面和他弟弟身陷堑壕的场景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但陛下否决了他出动炮船的建议:“刘将军,炮船的弟兄们还要操练,暂时不要暴露。白沙港外的海面,就让一些过去的战船去巡逻。” 道士和吉安的心情却很复杂,小皇帝最近闹腾的少了,这有些不对头。这个“人小鬼大”的皇帝如此这般,肯定是有什么事,但他们又不好问。 没办法啊,并不是人人天生都是演员,遇事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 其实东也很苦恼,因为他无法和别人交流。 一个穿越者所要遭受的最大折磨,就是心灵的孤独,因为没有人可以述说。你敢和别人说吗? 他知道,阿里海涯进入雷州半岛,实际上就预示着厓山之战即将开始了。但他不会过于重视阿里海涯,因为阿里海涯不是后世的某支军队,能以木船横渡琼州海峡进行跨海攻击。 史载:“七月,阿里海涯略地海外,唯琼州安抚赵与珞及冉安国、黄之杰等率兵拒于白沙口,相约固守,以死自誓。” 而直到当年的十一月,“……阿里海涯遣人招安抚使赵与珞及冉安国、黄之杰等于琼州,不从,率兵御之。癸巳,琼州民作乱,执与珞等降,与珞及安国、之杰皆死之。” 从七月开始一直到十一月底,近五个月的时间,阿里海涯都没攻下琼州,也许根本就没有攻。而当时的赵与珞并没有什么兵,也就谢明、谢复兄弟俩那么点义勇,要不是老赵为了供应行朝搜刮太重,惹的当地民众愤怒,自己人叛了,阿里海涯根本就拿不下琼州。他就是一“假牙”! 但东也不是没有准备,因为历史毕竟不同了,万一忽必烈来个擒贼先擒王、又或阿里海涯的实力远大于原来历史上他所具备的呢?他撤回文天祥和张应科,就是为了应付可能的变化。 有了这两只队伍,无论谁来攻,至少他能守,能守才方能战啊。这样他就始终能保持刘师勇的水师作为一只机动打击力量。 但是,厓山之战的真正主角张弘范和李恒就不同了。历史的记录是:“十一月,张弘范以舟师由海道袭漳、潮、惠三州,李恒以步骑由梅岭袭广州。……李恒兵至清远,宋王道夫迎战,大败。恒遂击凌震,震又败。道夫、震并弃广州遁,恒入广州,以待张弘范。” 关键就是“恒入广州,以待张弘范。”这说明,李恒和张弘范是有计划、有步骤地协同作战,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包围、歼灭宋军于沿海。自己真正的对手其实是他们两人。 忽必烈不愧为雄才大略的马上君主,他故伎重演,再度玩了一个大包围。历史上的蒙古人利用其快速的机动性,经常进行大规模的包抄战。而这中间最经典的,是对宋帝国的超大规模的迂回。也就是通过对云南、四川的攻击,他们从西南部对南宋进行了大规模的迂回包抄,迫使四川的宋军无法对长江中下游地区增援,并最终在中路的襄阳取得了突破,割裂了南宋帝国的长江防线。 东站在船上,望着大海,心里很是有点烦闷。因为对他来说,厓山之战此时对他已没有多少悬念。 我们只要想一下,如果在张世杰和张弘范进行最后的决战时,海上有一支宋军的援军出现,这场大战还会是原来那样的结果吗? 实际上从他让刘师勇建立新的水师起,厓山之战的结局就已经变了。即使没有火炮和手榴弹,也没有新战船,只要刘师勇能率水师及时赶到,内外夹攻,最差的结果,接应张世杰和他属下大部逃离,理应没有多大问题。 他真正应该要做的,也许是如何使厓山之战的效果最大化。 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上面所讲的他无法说。他总不能告诉所有人: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按我说的办。 另一个更重要,那就是历史现在已经改变了。原先张世杰进行的是无机动兵力、无后方退路的大战,但现在不同了,在帝国的这盘棋上,已经多了琼州这个退路。而在机动打击力量上,再有六个月时间的准备,新水师到时实际的力量将更为强大,虽然无论是张世杰、还是张弘范,都并不知道自己这方拥有如此力量。 条件不同,指挥者的决策就会不同,战争进行的过程同样会有所不同。有了退路的张世杰又会怎样打这场大战?琼州这里如何进行双方的协调?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张世杰领悟他的目的?还有,即使张世杰能领悟,他那里众多的“派系”能不能保证完整地执行部署?头痛啊。 在东哪个小小的皇宫里,陆秀夫、文天祥、刘师勇、苏刘义和他们的陛下一起听了杜浒的最新通报:阿里海涯已经开始向海峡边移动,但雷州的船只并不多,而且没有大的海船。 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人人都意识到阿里海涯并无攻下琼州的能力。但每个人也都感到了危机。今天阿里海涯出现在对面,以后呢? 陆秀夫和宋瑞禀告陛下,他们已经商议了两个方案:一是去和张世杰汇合,二是让张世杰撤回海岛。因为只有合在一起,朝廷的力量才会更强大。 从他们自己来说,现在倾向撤军回琼州是显然的。即使是很有信心的刘师勇和苏刘义也认为,虽然阿里海涯对琼州的威胁并不大,但为了预防以后对手增兵,将张世杰的大军撤回海岛,应当更合适。 只有杜浒没有发表见解,因为他的职责就是提供军情。 听了他们的意见,东没有说话。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阿里海涯没有能力攻下琼州,他磨磨蹭蹭了五个月,只能说明岸上的旱鸭子到了海上,就是软脚蟹。只要在座的这些人知道了张弘范和李恒出现在沿海,他们就会明白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但要想把厓山之战的战果最大化,就必须和张世杰见一面,预先沟通,否则自己这方无法做到协调。可他非常尴尬地发现,历史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因为所有人中间只有他自己是明白人。他这个远没有建立起这个时代所谓帝王权威的君主,在这个重要的决策过程中,所能依靠的方法与其说是“诱导”,还不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忽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八章 抉择 “刘将军,朕听你说过水军的事,阿里海涯不是水军吧?咱们的人刚到海上都不行,他的人就行?他要是敢渡海,哼,就送他下海去喂鱼。”东恶狠狠地说道。 刘师勇、苏刘义和杜浒眼睛里的精光在闪闪发亮。 “不过,你们说的也对,我们必须预防北兵的增援。”东边字斟句酌地说,边在想如何把话题引到他想要的上面去。 苏刘义以拳击掌:“陛下圣明。臣看与其将张枢密撤回琼州,还不如让他在外面,到时来个半渡而击之,内外夹击。” 东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完了,想忽悠厓山大战的,却忽悠出琼州海峡大战来了。不能玩了,绝对不能玩了。 刘师勇显然要专业多了,考虑的远比苏刘义周密,他说道:“臣以为此计可行,但应尽快派人到张枢密哪里,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告知他,以便协同作战。” 这点倒真的没人反对,内外夹击的确需要双方协同。但朝廷在外的大军,说实话只有张世杰能镇得住,因此让张世杰回来协商肯定不行,只能派人前去。 但派谁前去?能得到张世杰信任的人应该是陆秀夫、文天祥、刘师勇、苏刘义这四个人。 文帅哥的麻烦倒不在于他和张世杰之间曾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主要是他和张世杰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甚至是联系,现在突然前往,说的又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很难不让张世杰产生疑虑,因此他不是最好的人选。 刘师勇则水师离不开他,也不行。 无论从哪方面讲,其实陆秀夫都是最佳人选,但行朝现在真的不能让他走开。 所有人的心思都转了一圈,眼睛看向了苏刘义。 可他们的小皇帝却说出了一句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话:“朕觉得应该亲自去看望一下张枢密和众将士。” 屋子里突然变得像死一样的寂静,那五人张大了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然后才是宋瑞的声音:“此举不妥,陛下,万万不可。” 陆夫子更是脸红脖子粗地说道:“陛下若觉得应该去看望一下张枢密,臣可以代表朝廷前往,陛下万不可身陷险地。” 刘师勇、苏刘义和杜浒更是坚决反对。 刘师勇拜倒在地,声泪俱下:“陛下已在海上遇险,万不可再如此。” 东扶起刘师勇,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很难说服你们,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但这次无论如何我要自己做主,因为你们没有一个人了解“那段历史”。只有我自己,也许还能让张老大明白他即将面对的是谁。更何况在这场实际上将决定未来的大战前,我还需要知道一些事,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但那不够,因为这些事,在以后非常非常重要。 算了,咱不绕圈子了,也不忽悠了,这实在是太累人了。虽然还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但该挑明的还是挑明了吧。 “老师,文相,朕谢谢你们,但朕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已明白。你们不能去,琼州还需要你们坐镇。”东看了看陆秀夫和文天祥。 “刘将军,水师是琼州的保障,你更不能离开。” 他转向苏刘义:“苏将军,朕决定让你陪朕前往。” 反对,还是反对,更激烈的反对,这种情况未来东还将遇到很多次。但他这次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朕觉得很对不起张枢密,我们弄了这么多新军械,没有给他,还一直不告诉他,这不好。只有朕,才能解除张枢密将来的这个心结。” 说实话,兄弟我都有点觉得不地道啊。 压抑,沉重的压抑。每个人都明白陛下说的意思,这样的事放到任何人身上,他心里会乐意吗?甚至这里的每一个人还都知道,这在将来会给帝国朝堂带来怎样的不利影响。 陆秀夫和文天祥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陛下,琼州有陆相(文相)坐镇,臣愿随陛下前往。” 东摆了摆手:“那不妥,有你们在,就有琼州这个根基在,我们复国大业的希望就在,这更重要。” 他再度加码,问了一句:“你们认为张枢密是忠臣吗?” 没有人说话了。了解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看他如何地做。张世杰在帝国风雨飘摇的时刻所做的一切,没有人能否认。 “张枢密那边很重要,为了我们的复国大业,朕必须这么做。朕意已决。”东不给这些人以喘息,一锤定音。 屋内的每个人都很震惊,在这一刻,帝国的君主根本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他的决绝远超他的实际年龄。 东转过头来,看着杜浒:“杜将军,你愿意陪朕前往吗?” 那一瞬间杜浒的神情极其肃穆:“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琼山府,有心人都感觉到了最近气氛的变化,海面上的巡逻明显增加了,士兵的盘查也更严了。 在帝国哪个小小的皇宫里,杨淑妃、赵昺和官家三人又在一起用膳了。但今天,即使是淘气的赵昺也感觉到了沉重,他们都默默地吃饭,没有说话。 御膳很快就用完了,东站了起来:“母后放心,朕快去快回,不会有危险。” 杨淑妃的眼中是不是又有些东西在滚动? “官家。”她没有说下去。 “母后,为了复国大业,为了让您和昺弟以后不再在海上游荡,也为了朕自己,朕应该前往。张枢密是忠臣,朕不会有事。” 杨淑妃眼中的雾色更重了,但她没有再说话。 帝王是不能、也不许逃避他的职责的,因为那样的后果,是整个帝王之家都生不如死。本朝的徽宗、钦宗结局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后宫嫔妃又落到了什么样的田地? 宋景炎三年八月,帝国的太后和陛下再度颁布诏书:授予帝国大臣陆秀夫为少师,文天祥为少保,张世杰为少傅。 而在此后不久,行朝的一个小船队悄悄地离开了琼州,这个五、六艘船只组成的船队,原先主要是为张世杰的大军运送朝廷提供的粮食和军械,现在,它又多带了几个人。 在哪次商议中,帝国陛下这个狡猾的穿越者,与他的朝臣一起,为他的此次出行共同定下了“秘密”这个基调。为此,刘师勇悄悄地撤换了其中一条船上的所有水手,而改以他亲自挑选的帝国水师军士,并让他的族人、陛下的“铁卫”刘尚文带队。同时,为了应付海上可能出现的意外,他还让谢复这个熟悉海情的“地头蛇”一同前往。 对东来说,他其实并不如何害怕。张世杰怎么说也是拥立端宗的功臣,而且他也相信张老大至少还能压的住那帮“杂牌军”,他哪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说现在张弘范还远没有到达沿海,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威胁,顶多就是海上有可能出现的风暴。有谢复这个常住海南的南蛮在,提前观察到预兆,并做一些必要的躲避还是应该能做到的。风险该冒的还是要冒。 为此他就带了道士、吉安、苏刘义和杜浒四人随行。有四大高手在侧,哼哼,一般的情况也就能应付了,人多了太招摇,反而不好。 东穿着便装站在甲板上,看着太阳在海上缓缓升起。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曾带他坐过一次海轮,但当时他兴奋过度,一夜睡不着觉,结果真到了看海上日出的时候,他却睡过了,这让他一直为他的首次航海而感到遗憾。 道士和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打扰他,直到太阳全部的身躯露出海面,霞光普照之时。他们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小皇帝也很恭敬呢? 无论东如何地盘算,他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实际上并不像他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在他周围的人中没有什么威信。因为他蒙也好,骗也好,忽悠也罢,从他将行朝拉到琼州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带来希望,也使每个人多了些信心。 而信心是何等的重要。 古龙在他的武侠小说《七种武器》里的第二种武器,《孔雀翎》中就写到:“真正的胜利,并不是你能用武器争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无论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类的信心。” 是的,信心和希望。 一个没有信心和希望的军队,即使是有好的武器,它也打不了胜仗。 而一个有信心和希望的队伍,就是没有好的武器,他们也会去学、去造、去夺、去抢。 一个有信心和希望的队伍,即使暂时遇到挫折,它仍然能东山再起。 古往今来多少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中,支撑着“少”和“弱”一方的,其实就是信心和希望,这甚至改变了双方的强弱。 在武侠小说这个成人的童话领域里,古龙这个怪才的确在某些方面超过了金大侠,因为他更多地揭示、描述了人类的本性。 一切的一切,还是人。 一个领导者能够给予他的手下以信心和希望,他的权威也就建立起来了。反之,你再玩权术,又有什么用呢。 可要讲信心和希望,这个时代又有谁比东多?这个无耻的穿越者在这场帝国争霸的游戏中,不仅大玩作弊,而且满脑子的:老子玩不下去了就走人,带着弟兄们到这个星球上别的地方玩。有了这个最大的退路,他又岂能不给愁云密布的行朝其他人,以信心满满的感觉? 信心和希望,才是东能说服那些人的真正原因。 不就是一次小小的海上旅行吗?望着日出,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到小皇帝脸上的神情,道士忍不住在后面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有此行?” 东回过头来。 说实话,他喜欢与道士和吉安在一起,和他们俩待着,就两字:轻松。甚至有时候他觉得“捉弄”这两高手是一种乐趣。 无耻,太无耻了啊。 当下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其实应该感谢你们给朕的提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十九章 猜测(一) 听了小皇帝的话,就连刚走出舱门的苏刘义和杜浒也都目瞪口呆,道士更是摇头苦笑。 “道长啊,朕看你和吉安练拳脚,好多时候是一个手在前,一个手在后,为什么呢?” 某人习惯性地又挠了挠脑袋,他的这个近期招牌性动作立刻引起另外四个人的注意:陛下又有新想法了啊。 “陛下,那个在前的一般是虚招,又叫引手,主要用于引诱对方招架还击,这样可以探其虚实,察其弱点,这个留在后面的才是真正杀招。” 道士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他的心中有了一种明悟,已经变得锐利的眼神同时望向其他人,而所有人的目光同样变得锐利起来。只有他们的陛下,一脸“天真”、若无其事地站在哪里。 我们要知道,“引手”这个术语在很多拳法中都有。在太极拳的术语中,则是指与人推手时,在对方未发动之前用于引诱对方、试其虚实的招法。这和其它拳种中的解释基本上差不多,都是指试探性手法,出手的目的在于引诱对方招架还击,以明其虚实,继而使出自己后面的招法。 在这里的四个人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军人,但只要他们是武者就够了。军事不就是从人类的格斗中发展出来的吗?战争其实就是两大势力间的搏击。天底下很多事情,它们的道理本就没有多少区别。 阿里海涯兵进雷州,会不会就是“引手”?如果他是引手,北兵的后手又是什么? 船舱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围坐着这五个人。帝国的小皇帝在一张纸上,用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个沿海的简易地图。 这不是故意的啊,咱用不好毛笔,所以沿海地形想不画成锯齿形都难。其实这个所谓的地图,也就是个意思罢了。 东让杜浒这个帝国的“情报局长”标出了福建路、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和广西东路,以及琼州、雷州、广州、还有厓山、潮州、循州、梅州等地名。在这个已形成的沿海半月形包围圈中,厓山和广州显得是如此的扎眼,而琼州则孤零零的地处海外。 看着这个图,所有人都露出了严肃的神态。他们不可能不思考。 良久,还是道士开口,用东认为最妙的语言作了总结:“张将军就像是我们的引手,琼州则是我们的后手。阿里海涯要是引手的话,更危险的将是他们的后手,他们的后手会是什么呢?” 一向很少说话的吉安也缓缓地开了口:“小人以为,张将军那里,怕是更危险啊。” 苏刘义和杜浒的眼中都露出了凶狠的目光,同时也有深深地忧虑。 得,没咱啥事了。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朕乏了,想睡一会。” 千金难买回头觉,啥时候能睡觉睡到自然醒哦。他边走还边腹诽他的老师和宋瑞:整天之乎者也的,累不累啊,还是和武人容易打交道。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士和吉安的眼中均露出了一种恍惚的神色。 …… 厓山。 帝国的军士们和征来的民夫正在伐木造屋,指挥他们的是帝国前礼部侍郎邓光荐和广西宣谕使曾渊子。 邓光荐是江西吉安人,在端宗即位后被任命为宗长寺主薄,他的家眷也逃到广州避难。端宗下海前他在广州,不幸的是,他的家眷遇到土匪,全家遇难,只有他因为在外而幸存下来。 曾渊子则是江西南丰人,他任广西宣谕使时,曾占据雷州,但很快雷州就被史格的部下所攻破,他被迫逃了出来。 在元军占据广南期间,这两人都过得是东躲西藏、四处游荡的日子。好容易等到张世杰率军回到沿海,他们这才悄悄地找了过来。 张世杰因为要调集民夫建立基地,所以就把他二人留了下来,请他们帮助。无论如何,在民政上,作为一个武人,张世杰毕竟还是不太了解的。 当下,张世杰四下到处查看着,时不时还督促下面的军士几句,只是他的脸上一点也不轻松。跟在他后面的弟弟张世虎等他们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时,开口问道:“兄长有何忧虑?” 张世杰看了他一眼:“大军孤悬于外,太险。” 张世虎默默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又道:“信使来言,文天祥、张应科均已撤军回琼州,朝廷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张世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更多的是为了守卫琼州。看来朝廷是铁了心要留在哪里了。” 张世虎抱怨道:“哪个卵子大的荒岛有什么好待的?这帮穷酸懂个屁。” 张世杰瞪了他一眼:“那毕竟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眼中也有着迷离。“只是我曾建议集中大军全力攻击雷州,以屏卫琼州,但朝廷却否决了,而且还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们在想什么呢?” 他为什么不说陛下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他又想到了陛下身边哪个神秘的道士? 客观地说,张世杰不太愿意去占城,也持回沿海的观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下的江淮军同样不愿意远离故土,而江淮军已是朝廷仅存的可靠中坚力量。此外,当时的条件也使他、包括张世虎,如同其他人一样,并不看好琼州这个蛮荒岛屿。 听了他兄长的话,张世虎的粗话已经忍不住冒了出来:“俺看由着那帮穷酸行事,总有一天要完,他们只会他妈的误事。” 张世杰回头冷冷地问了一句:“怎么,想到那边去了?” 张世虎的汗都吓出来:“狗娘养的才愿意去那里,妈的,他们就根本不把弟兄们当人。老子就是死,也不愿意当畜生。” 张世杰的声音更冷了:“记住就好,当年老帅拼死拼活的,不也就那样。” 闻言,张世虎不再说话,他们两人都沉默下来。这是一个定兴张家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是他二人,也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一点,并不十分清楚。 在蒙古兵入侵、北中国大乱的哪个年月,定兴张家的家主张柔聚众自保。蒙古人南下时,张柔在和他们的交战中因马失前蹄被俘,最终选择了投降,并成为了蒙古最早的四个汉军元帅之一,从此为蒙古帝国在中原的征伐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是蒙古人真的完全信任他了吗?历史的记录是: 蒙古帅孱赤台数凌柔,柔不为下,乃谮柔于行省曰:“柔骁勇无敌,向被执而降,非其本意。今委以兵柄,威震河朔,失今不图,后必难制。”行省召柔至,囚之土室,孱赤台立帐寝其上,环以甲骑,明日将杀之。孱赤台一夕暴死,柔始获免。 “一夕暴死”,多么简洁的四个字,但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毒杀、行刺,都不可能吧?那样一定会有痕迹,张柔第二天不会没事。会不会张柔在这个土室中用了什么高明的武功,比如传说中的劈空掌、隔山打牛拳之类,一举将孱赤台击毙?遗憾的是,历史不可能记下所有的细节。张柔更不会将这些讲给别人听,甚至很有可能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不会说。这只能是一个掩埋在历史中的秘密。 当张世杰兄弟俩默默无语地想着陈年往事时,远方的海面上,东也在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但他更关心的是张世杰和张弘范之间的关系。 史书记载:“张世杰,范阳(今北京)人。少从张柔戍杞(河南杞县),有罪,遂奔宋。隶淮兵中,无所知名。” 而厓山大战的记录中,还有如下的记载:“时世杰有韩氏甥,在弘范军中,弘范署为万户府经历,三遣谕祸福。世杰不从,曰:‘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也!’因历数古忠臣以答之。” 张世杰的外甥就在张弘范军中,这也太巧了吧?而张弘范的做法,至少也应该是很留有余地的。 从后代的资料中看,不是不能够推测张世杰和张柔有很深的关系,因为他们都是现河北省定兴县河内村人。更有人认为他是张柔之侄。 那么张世杰究竟犯了什么罪跑到南方来了呢? 老张杀人了?哪个时代在北方,杀了个把人根本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何况他是军人,整天砍砍杀杀的。 抢女人了?这更不是什么大事,老张要是好色之徒,直接在帝国崩溃的时候,抢几个、几十个,甚至更多的江南美女还不是小菜一碟。 为了钱财?帝国摇摇欲坠的时候他若纵兵大掠,又有几人能管住他? 为了权?他刚到南方来的时候,顶多也就一小校,此后因战功屡次升迁才有后来的地位。他这么玩命干吗?命都没了,还要权有鸟用?更何况宋的国策是以文制武,武将的地位本就低于文人,受这鸟气? 更重要的是,当帝国在临安已经投降,他帅军跑到定海时,“世杰次于定海,元石国英使都统卞彪说世杰降。世杰以彪来从己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彪从容为言,世杰大怒,断彪舌,磔之于巾子山。” 也就是说,张世杰到了定海之后,卞彪前来说降,张老大原以为他来是要跟自己共同扶持宋室,因此杀牛摆酒款待他,但酒席过半,一听是来劝降,他立刻断了卞彪的舌,还剐了他。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坚决?他是北方人,他生活的地方处于别人的统治下已经三百多年了,他并没有生活在宋帝国的疆域内,也没有所谓宋人的感情。 猜测,历史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猜测,但我们还是能够猜测到一点的。也许有一个原因能够给予最好的解释,哪就是“仇恨”。 当忽必烈建立元朝时,整个中原地区的人口从七百六十八万户降至八十七万户,减少了近百分之九十,这个过程里面有多少杀戮?又会有多少仇恨? 东希望很快能知道自己的疑问,但他能不能知道?张世杰要是不愿意说又如何? 宋景炎三年九月初,帝国给孤悬于外的张世杰大军提供补给的船队,在夜间悄悄地到达了厓山。听到这个消息,张世杰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军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可当他看到所谓的信使和朝廷来人时,他大吃一惊。无论怎样,他都绝没有想到这三个人会来到这里。但是,在那三人的身后,还探出来一个更让他想不到的笑脸:“张枢密,您又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章 猜测(二) 清晨的厓山,张世杰正陪着陛下在看大海的日出。 东的脸上有着沉思之色,他在想什么呢? 已经升起的朝阳开始有点刺眼,东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周围的海域,笑着对张世杰说道:“少傅,书上说的形胜之地,怕就是这样的吧?” “陛下,此地是潮汐出入之处,出海之门,厓门内为天然良港,可藏大舟,进可攻,退可守。正因为如此,臣才选此处为基地。” 陛下到了这里后,连续几天接见了邓光荐和曾渊子、以及各位军中将领,然后就是到处观看,还不时地去看看军士们。不说张世杰有点不明所以,就是苏刘义、道士和吉安也内心里极为不安:这样下去,哪是秘密出行,简直就是大张旗鼓,陛下越来越独断专行了。 可东自己认为,秘密只是开始时的一种需要,到了这里,你想不让别人知道也不可能。既然这样,该收买人心的还是要收买。咱就是不和下面的将士们称兄道弟,也应该混个脸熟,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再说,现在没有陆夫子等人在边上时时敲打,他更随心所欲。 但二十天后,张世杰终于明白陛下在做什么了,他是在等人。这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是杜浒。 杜浒是在船队快到厓山时和谢复一起离开的,他们由水路赶往广州,并按陛下的指示,从哪里直接秘密前往南粤和中原联系的重要关隘—梅岭关隘。 深夜,帝国少傅张世杰所居的楼船外面全是他的亲兵,楼船的客舱内只有六个人。在帝国君主的示意下,苏刘义拿出了那张陛下在海上画的图,并把它递给了张世杰。 看着那张图,随着苏刘义低声将他们在海上的推断讲了一遍,张世杰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接着,帝国君主又让杜浒讲了他在梅岭关隘所见:梅关已经戒严。 张世杰的眼中露出了厉色:“北兵要动手了。” 这已经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了,但问题就在于,江西的元军南下,他们只能攻击广州,而无论要对付张世杰,还是琼州,没有水军是不可能的。他们是不是并不止这一个后手?蒙古人进军从来都是几路出动,迂回包抄,不给你喘息机会,肯定还有另一个方向的打击,那应该就是来自海上。 东没有说话,但他显然在想着什么。道士和吉安也没有多言,他们和苏刘义、杜浒一样,都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陛下。 帝国小皇帝突然露出了笑容,他看了看众人:“让我们来猜个迷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的大眼瞪小眼,他让吉安取来了一张纸。 “少傅,刘义将军,杜将军,现在请你们,将这几年每个曾与你们交战过的北兵将领名字都写出来。” 这是一个比较长的名单,他们是:阿术、伯颜、董文炳、塔出、李恒、唆都、阿里海涯、史格、刘整、页特密实、蒙古岱、张弘范、吕师夔、刘深等等。 看着这份名单,东挠了挠头:“北兵要对付少傅这里,或是琼州,没有水师怕是不行吧?少傅,您看这些人中间,谁最有可能来呢?” 说完,他将名单递给张世杰。 张老大,你可不要让咱失望哦,咱可是想了老半天,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提醒你的,咱总不能直接说谁要来吧? 张世杰看着名单,很快就用手点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那人就是张弘范。 东暗自长长出了一口气:真他妈的不容易。 所有人都看着张世杰,等着他的解释。 “以臣对北兵的了解,这些人中真正懂得水战的,只有董文炳、刘整、张弘范、刘深、吕师夔这五人。”张世杰说道。 “刘整已于四年前死去;吕师夔才降,北兵不可能用他为主将。那么剩下的只有董文炳、张弘范和刘深三人,臣和这三人都交过手。其实他们在水战上都有一个老师,那就是叛将刘整。臣与刘师勇在焦山之战中和董文炳、张弘范交过锋,那一战虽然阿术是北兵主将,但真正在江面上指挥他们水军冲杀的还是董文炳和张弘范。” 张世杰的眼睛里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他和刘师勇一样,始终无法将通红的江面从记忆中抹去。 “董文炳很厉害,但年纪已大,不太可能深入岭南。至于刘深,臣在浅湾和七里洋和他交过手,其实他并不占上风。所以,如果来的是水军,虽有可能是蒙古人为帅,但真正的主将只能是张弘范。”说到这里,张世杰的眼睛里精光闪闪。 “臣相信假如刘师勇在此,他一定也会这么认为。”他加重语气最后说到,并看了道士一眼。 舱房中所有的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了之情。 现在主要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如何进行这场大战了。 “如果北兵的目标是琼州呢?”苏刘义问道。 “我认为不可能。张弘范不会那么莽撞,他不可能视身后的威胁而不见,他若真的如此,只要你等能保陛下守住琼州,臣将率军攻其后,水陆夹击,其必败。” “要是他先攻厓门呢?”杜浒接着问道。 “若其先攻厓门,臣要马上改变部署。说实话,陛下,眼下我等在陆上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臣将令全军收缩海上,在水上与其决战。趁其初到,立足未稳,一举击垮他的水军。”张世杰信心十足地说道。 东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张老大变得这么敢战了?历史上不是他收缩全军在海上,结船阵水寨,建起一个海上城堡,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吗?这变化的也太大了点吧? 看到陛下疑惑不解的神情,张世杰解说道:“陛下,现在我们有琼州为后盾,军中又无牵挂,臣已无后顾之忧,正可放手而为之。” 东恍然大悟。 张世杰根本不像后世的某些人说得那样不知兵,如果是这样,他不可能会得到不断地升迁。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行伍之人,他早年跟着北方名将张柔,后来到了南方,又经历了宋蒙交战的几十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军事素养? 原先历史上的厓山大战,他的战法被很多人诟病,但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这个“包袱”,就是东在海上拣到的“弟弟”赵昺。 张世杰虽然说的隐晦,但东已经猜到,在原来的历史上,厓山大战与现在最大的区别,除了没有退路,另外就是张世杰还有行朝这个巨大的负担。 我们只要想一下二战中德国的破交舰队给大英帝国造成的麻烦,就能知道原因。德国的破交舰队是专门用来袭击英国海上运输线的,它对大英帝国运输船队的威胁,即使是后来英国建立了护航舰队也难以消除。一旦运输船队受到攻击,以当时世界老牌海上强国的英国海军,也是手忙脚乱,你又何况是现在这个基本上是海上乱战的时代? 跟随行朝的不是几百人、几千人,而是近十万人,他们都在船上,哪得需要多少船只?这么一只毫无战斗力的庞大船队在那里,一旦遭到攻击,你让张老大怎么办?况且皇帝、太后就在其中?而厓山海面可是能够从南、北两面进行夹击的。他只有一万多可以信赖、有战斗力的江淮军,放到哪?其他人还不一定靠的住,事实证明就是有靠不住的人在。 历史真的给我们留下很多的猜测。 可东的震惊还没有完全过去,他的张少傅就又给了他一击。 张世杰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接着解释道:“陛下,刘师勇在臣离开琼州前,曾私下里和臣见过一面,他把陛下的话告诉了臣。陛下圣明,北兵的确比我们更不适应海战。臣离岛以后,即使到了这里,也一直督促将士训练,以熟悉海情。而张弘范虽为名将,但他的人还远未适应海上风浪,臣有信心一战败之。何况即使失利,张弘范也拦不住臣,臣率大军远遁大海,再到琼州汇合也不是很难,请陛下放心。” 这回东听得真的是汗流满面。好么,咱这改变历史改的也太大了吧。 “少傅,如果我们还有一支水军能够前来呢?”东弱弱地问道。 张世杰楞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望着他,他忽然明白了。慢慢地,他的眼中露出了精光。 黎明的厓山,东又到那里看日出了。他喜欢看日出,当红日在海上慢慢升起,特别是红日在离开海面哪一瞬间的跃动,总使他有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他身后的道士在太阳升起后说道:“陛下似乎非常喜欢大海和太阳。” 东闻言笑了,他忽然想起黄易书里的话,于是回过头来用一种油腔滑调的语气说道:“那当然,道长。日月星辰,天地万象,无不暗含玄奥道理,大自然的鸟飞鱼落,无不可为我之师。我们可不能死读书哦。” 道士听了摇了摇头,只有吉安微微一笑,一声不吭。 张世杰和苏刘义走了上来。 “陛下,前去琼州的快船已经出发。”苏刘义说道。 东点了点头。杜浒已经连夜走了,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咱的事了? 他拉着张世杰的手,边走边问道:“少傅,张弘范是不是很厉害?你可以和朕说说他的事吗?” 那一瞬间,东觉得张世杰的手紧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一章 猜测(三) 听了陛下的问话,张世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变得很慢。 “陛下,张弘范是北兵汉军元帅张柔的第九子。张柔本身武艺高强,精通兵法,喜好读书。受他的影响,张弘范从小就习文练武,读兵书战策。而且张柔为了培养他的子孙,还曾请了北方大儒郝经来教导他的孩子,因此,张弘范实是一个精通文武的将才。” 张世杰的语调很沉。某人的询问是不是勾起了他很多痛苦的回忆? 东笑了笑:“哦,少傅您和他比如何呢?” 张世杰叹了口气:“臣实不如他。” 东没有犹豫:“少傅不必过谦,老师曾教导过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朕并不以为少傅会输给这个张弘范。” 张世杰躬了一下身:“臣谢陛下的信任。” 沉默了一会,他接着说道:“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臣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臣在北地时,就曾在张柔手下为兵。” 说完他看了看帝国的小皇帝,但他的陛下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一点点惊奇的神色,这让他心中有点疑惑不解。 帝国陛下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哦,老师曾和我讲过,说少傅您来自北边。这也没有什么啊,朕就是听其他人也说过,北方当时很乱,跑到我大宋来的人不少。少傅,哪您怎么会到南边来呢?” “陛下,臣的父亲曾在蔡州之战中被孟珙将军所救。” 张世杰的声音响起。东心中一震,他终于明白了。 让我们先回头简略地看一下四十多年前那段有些诡异的历史。 公元1231年九月,蒙古窝阔台大汗决心灭金。为此,蒙古军兵分三路,窝阔台亲率中路军,攻金国河中府、洛阳一线;另一路蒙古军攻济南;他的弟弟、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率右路军由宝鸡南下,借道宋境,沿汉水出唐州、邓州迂回包抄;三路大军准备会师汴京。 第二年的正月,窝阔台的大军占领郑州,进逼汴京开封。史载: 蒙古游骑至汴京,金完颜哈达、伊喇布哈自邓州率步骑十五万赴援。……进至钧州沙河,蒙古兵不战而退。金军方盘营,蒙古兵复来袭。金军不得休息、食饮,且行且战,至黄榆店,距钧州三十五里。丁酉,大雪三立,金尺僵立,刀槊冻不能举。拖雷以其众冲出,蒙古兵自北渡者毕集,前后以大树塞道。杨沃衍夺路而前,金军遂次三峰山,军士有不食至三日者。蒙古兵与河北兵合,四面围之,炽薪燔肉,更迭休息,乘金困惫,开钧州路纵之走,而以生兵夹击之。金军溃,声如崩山,……金之健将锐卒俱尽,自是不可复振矣。 这就是蒙古灭金过程中著名的三峰山之战,它彻底改变了天下形势。经此一战,金军不仅精锐尽失,还损失了完颜哈达、伊喇布哈两位主帅和完颜陈和尚等主要的将领。至此,大金朝已经是摇摇欲坠,离覆灭不远了。 三月,蒙古军克洛阳,金哀宗弃汴京,经归德逃往蔡州。 八月,宋、蒙达成共同灭金的协议。 有人责怪南宋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但历史的记录是,就在金已经不行的情况下,它竟然还在向宋开战,幻想通过夺得宋的土地以苟延残喘。反过来我们更应该问的是:为什么别人总是以为宋人懦弱呢? 九月,蒙古军进围蔡州城。 十月,南宋以名将孟珙为主帅,率军二万,运粮三十万石,履约与蒙古军合攻蔡州。 十一月,宋军抵达蔡州城南,孟珙与蒙古将领塔齐尔约定了双方的围城地界,约定互不侵犯,同时相互配合攻城。金军顽强守城三个月,终因械尽粮绝,难以支撑。 公元1234年正月,蒙古军攻破西城、宋军破南门。金哀宗见大势已去,传位于末帝完颜承麟后自缢身亡。残余金军数日后或战死,或自杀殉国,无一投降,完颜承麟也被乱军所杀。这个自1115年完颜阿骨打建国的大金朝,历经119年的历史,至此终于灭亡。 但是,我们叙述这段历史,是因为在金最后灭亡的蔡州之战中,还发生了一件与后来、甚至是现在的东自己,都有很大关系的事。 元史载:太宗(窝阔台)五年(1233年)十一月,……(蔡)州恃柴潭为阻。宋孟珙以兵来会,决其南,潭水涸。金人惧,开门死战,(张)柔中流矢如猬,为金人所获。珙麾兵救之,挟柔出。 《续资治通鉴》载:冬,十月,孟珙、江海帅师二万,运米三十万石,赴蒙古之约。……珙与塔齐尔约,南、北军毋相犯。塔齐尔遣张柔帅精兵五千薄城,金人钩二卒以去。柔中流矢如猬,珙麾先锋救之,挟柔以出。 我们看到,无论如何,在这场惨烈的攻城战中,是宋人救了张柔。然而,仅仅两年后,也就是元太宗七年,张柔就开始跟从蒙古人伐宋,一路攻城略地,一直打到淮南东路才返回。 如果你对张柔的翻脸无情还有点吃惊的话,那么四十六年后,正是这个当年被宋人所救的张柔儿子张弘范,最后覆灭南宋于厓山,并在厓山石碑上刻下“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字样。 历史是不是开了个更大的玩笑? 也许我们可以解释,张柔所为是哪个时代很多世家的做法,为了家族的生存和利益,依附于强者,不得不为之。也许我们的确不应该在哪个时代用所谓的民族大义来要求他。但我们的先人绝不是只有这一种想法。 “臣小的时候,臣父就告知臣,当年在蔡州城下,他身负重伤,是宋人把他抢了回来,他才拣了一条命。而且当时军中已缺粮,也是宋人送来的粮食救了急。” 张世杰的语调很低沉,他是不是在想那场惨烈的攻城战?五千精锐,那里面有多少同乡族人?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人? “臣父告诫臣,以后不要和宋人打仗,因为臣家欠南人的情。待臣长大后,虽在北兵军中,但不愿意和宋人厮杀,并因此违反了军纪,在北边待不下去,所以跑到南方来了。”张世杰低沉的声音里有些嘘唏。 听了张世杰的话,东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即使是在哪个不讲民族大义的时代,我们的先人们也还是有“义”的,那就是有时候让人热血沸腾的“义气”二字,您能否认吗?何况张世杰在宋末的表现已经为此做了注解。 “陛下,臣来自北方,朝中大臣曾怀疑过臣,但臣决不会背叛朝廷。蒙古人杀人,妇孺老幼一概不放过,手段残忍,畜生不如。”张世杰的眼中露出痛恨之色。 张世杰说的没有错,朝廷一直都不信任他,临安危机时,“征诸将勤王,多不至,惟郢州守将张世杰率兵入卫,复饶州。陈宜中疑世杰归自元,易其所部军。”但我决不会这么做。 东转过头来,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道:“少傅,朕相信您。因为您不仅仅是朕的少傅,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是汉人。” 他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接着说道:“少傅,朕一直在想,为什么整个天下我们有那么多的人,却打不过鞑子兵?这恐怕还是我们自己不团结,我们自身有问题吧?” 他的话使得张世杰全身大震。 兄弟我也该给这个时代掺点东西了。我知道张弘范率领的水师实际上主要还是由汉人组成,我也知道后世的人们给像他们这样的起了一个名词,叫“伪军”。 我还知道蒙古人实际的兵马不过就十万多点,他们整个的人口也不过就一百多万,根本没有能力征服这块土地。 在这场民族的悲剧中,更多的是我们自己打败自己,就像后世的满清和日本人一样。 东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知道张世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他是如何逃到南边来的?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了哪些事?但是,不用了,因为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张世杰:“少傅,朕要感谢您,因为您为朝廷赢得了时机。只要我们击败张弘范,至少将来在海上,我们将不会再有威胁。那么长的海岸,我们想打哪就打哪,北兵做不到处处防御,届时,大海将任我们往来。因此,此次大战,我们要做的就一件事,” 他停了一下,慢慢地吐出两字:“立威。” 那一瞬间,东的眼睛是如此的发亮,他第一次给张世杰留下了神秘莫测的感觉。 宋景炎三年十月下旬,从琼州赶来的、由二十余艘船只组成的补给船队到达了厓山,这将是行朝给予张世杰大军的最后补给,只是这些船只多数仅有半载。 而在此期间,已经到达琼州海峡边的元军阿里海涯部,尝试着做了几次登船渡海。但面对前来的宋水师,他们又缩了回去,双方就这样在海峡两边一直对峙。 十一月,李恒帅大军出梅关。其前锋在清远与宋军刚一接触,宋军即四散而去,他很快就重新占领广州,一如历史,在那里等待张弘范的到来。只是当他进入广州城不久,城外好几个地方就有信鸽飞了出去。 十二月,张弘范帅舟师到达福建沿海,与在哪里集结待命的蒲寿庚船队会合,水陆两路同时进发,沿海岸线向南攻击前进,寻找张世杰所部。当他的水师进入潮阳港时,他遇到了奉唆都之命占据潮阳的陈家五虎陈懿。在探知张世杰所在,稍做休整后,他以陈懿的船队为先导,向厓山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二章 厓山之战(一) 站在楼船上部的甲板上,张弘范望着大海,默默地在想心思。 只有船队到了海上,他才真正明白董文柄的担忧是多么的有道理。刘深和他所言的“士卒难以立足”绝非虚言,当海上稍微一起风浪,即使是他精选的水军将士,呕吐、晕船者也绝非少数。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正因为如此,为了加强力量,他才要求熟悉沿海的陈懿和他的属下随军进发。 对张弘范来说,他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他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的伴当。这个人真的是很倔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拿他无可奈何,他就是死守着他老父的遗言,不愿向南,为此受罚了许多次也没用。 他还会那么冲动吗?当年为了几个蒙古人的“驱口”,他就对蒙古人动了手,可他明明知道“驱口”是可以任意转卖的,蒙古人对他(她)们可以随意施加刑罚、甚至杀死。而他的做法,完全有可能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父帅是如此的震怒,为此,他带着家人跑了。自己追上了他,在争执中双方终于发生了第一次真正的交手,自己打了他一掌,令他吐了血。从哪个时候起,自己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 他终于还是向南了,而且是一去就不复返。 四年前在焦山,他率宋军水师来决战,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示以死战,终被火攻所破。他应该知道对手中有自己,但他怎么还会犯曹孟德赤壁之错呢? 在即将到来的南北最后对决中,主将竟然又是他们两人,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 张弘正匆匆走上甲板,来到张弘范身边小声说道:“九哥,捕获两名宋军的探子,据他们交代,赵昰正在厓山。” 闻言,张弘范的眼中露出了精光。 宋景炎三年十二月底,由于本该在潮阳地区和文天祥的一战没有发生,张弘范率北元水师提前到达厓山,这比原先的历史要提早了半个多月。 在那里,张弘范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海上城堡。这个城堡由近千艘战船连接起来,每艘船均下碇海中,不少船还拴在海中的巨石上,船头向内,船尾向外,横跨厓门内海面,组成一个方阵。整个船阵四边筑起木栅楼棚,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寨。 看到这个前所未见的海上城堡,无论是张弘范,还是张弘正等其他人,均目瞪口呆。 这时水手来报:水道太浅,船只已无法前进。 张弘范立刻对张弘正下令:“你马上把陈懿、蒲寿庚叫过来一问。” 在张弘范的楼船舱室内,张弘范、张弘正、陈懿、蒲寿庚以及其他几位元军将领在看一张粗略的海图。从图上看,厓门形状像一牛角,外宽内窄,通向大海。 这幅海图是陈懿的一个手下画的。陈懿其实已经很幸运了,由于东的缘故,他和刘兴没有像原先的历史哪样,在潮阳地区被文帅哥好好地给修理了一下,刘兴被杀死,他也落荒而逃。随后也正是他引导张弘范到的潮阳,导致文天祥所部大败,本人被俘。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陈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好运。 蒲寿庚用一种献媚的语气说道:“元帅,我们走的是北边海道。属下水手已经查看过,厓门内,越向北,水道越浅。我们基本上是大海船,吃水较深,容易搁浅,无法从北边靠上去。” 张弘范略一思索,当机立断:“船队立刻改向,先从东面绕过去,从南面封锁住厓门出海口。” 船舱里其他的人已经离开,张弘范依然在看那张海图。张弘正走到他的身边:“九哥,我看张世杰这是自寻死路,这正好让我们包围歼灭。” 张弘范摇了摇头:“张世杰不会这么蠢。” 你这是什么意思?焦山之战的教训你就不会汲取? 张弘正停了停,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九哥,你是不是想多了?如果赵昰小儿就在这里,他摆这个阵势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弘范看了看他。 张弘正接着说道:“乱战之中,他很难分心保护那小子。这个阵势可以使他没有顾虑,而且这也符合兵法上的‘置于死地而后生’”。 “弘正,张世杰不是没有退路,他完全可以趁我们刚来,放手一搏,大不了远遁大海。而且赵昰不在琼州待着,怎么会跑到这里?他来做什么?”张弘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张弘正沉默了一会,再度提出了他的看法:“愚弟以为,这说明阿里海涯在雷州,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赵昰感到了不安全,所以跑到了这里,毕竟张世杰这边实力强,更牢靠。再说琼州哪个鬼地方,要人没人,要东西没东西,要我也不愿意待在那里。” 也许是感到自己说的有道理,他接着说道:“再说,他也没其它地方可去了。” 张弘范没有说话,他想到了临走时董文柄的告诫,默默地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给李恒派去传令的人出发了吗?再派,命他火速赶来会合。” 景炎四年元月二日,张弘范帅北元水师封锁了厓门出海口,在观察了宋军水寨之后,他派出部分战船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但这次进攻很快就被迫放弃。由于宋军的船阵是以较高的船尾向外,因此在相拒中形成宋军居高临下的态势,在一排排弩箭的打击下,充当前锋的陈懿和其属下很快就败退下来,双方形成对峙。 我们没有过多地进行双方海战的描述,是因为在古代的水战中,基本上就是投石打击、弓箭射击、纵火、冲撞、跳帮上船格斗和抢船,我们只需记住风向和水向才是其中真正的关键就行了。还是让我们多来看看人。 孙安浦是在张世杰围攻泉州、唆都率军前来解围后,由唆都派往张世杰哪里游说的人。但孙安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都统卞彪游说张世杰的结果,所以他到了张世杰军中后,直接告诉张世杰,他是被唆都逼着前来的,本身并不打算劝说张世杰投降。反而他半解说半挤兑地和张世杰讲:他认为人各有志,不应相强。 张世杰这个北方的汉子听了他的话,觉得他这个人还算实在,也就没下狠手,仅仅把他扣留在军中,找了几个人看管了事。 但孙安浦却是个有心人。他跟着张世杰的大军游荡了一年多,通过观察,就是从他自己的判断来说,他也认为这个小朝廷没有希望了。他除了默默地等待机会,转而注意周围的人,希望能从中找出突破口。他选中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水军统制陈宝。 陈宝实际上是义勇。行朝在福州成立后,陈宜中等人立刻传檄四方,当时闽、粤、赣三地忠义之士立刻风起云涌,纷纷拉杆子起兵勤王,他脑子一热,也纠集了一帮人响应。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投靠朝廷,哪就是从龙之臣,一旦成功,将来的前途简直不可估量。 但是,当真的上阵和北元军队一交手,他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的强悍不是他原先所想象,他们这些人和人家比,根本不堪一击。他那个后悔啊,可是上了贼船了,暂时他也没办法,于是就跟着行朝在海上游荡。 这一年多来,他是越游荡,越没信心,越跑,越觉得前途渺茫,而且耳朵里听到的尽是些不好的消息。最近的,就是张应科在雷州城下的大败。至于所谓攻占广州的捷报,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哪里根本就没有北兵。他早就有了别样的心思:不能在这个漏水的船上再待下去了。 他同样在寻找机会和合适的联系人,孙安浦就是这样进入了他的视野,如此,他们双方也就很快在暗中相互眉来眼去。 前一阵子,帝国的小皇帝到了厓山,才过没多久,他就已经看到那小子就烦。整天嬉皮笑脸的和下面的弟兄们套近乎,却和自己没有多少话,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不就是一个小兔崽子吗?他知道什么?不行老子就走人。 当然他也不会乱动,这毕竟是要等机会的,再说他的上司、都统张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可是一个死脑子。 现在机会终于降临,北兵来了,宋军上下都在紧张的备战。张世杰因忙于指挥,将孙安浦交给了张达看管。而才过一天,因为自己也很忙,张达又将孙安浦交给了他。 夜晚,当陈宝走进孙安浦所在的船舱时,他俩都已经知道,此时不需要再捉迷藏了。 孙安浦望着陈宝:“陈将军,你认为此战能赢吗?” “我看张世杰也是徒有虚名,要我就占据出海口,打得赢就打,打不过随时就走,那有像他这样自绝生路的。”陈宝抱怨到。 张世杰的做法让他彻底对行朝绝望。 孙安浦继续问道:“那你看宋主还在船阵中央的楼船上吗?” 陈宝微微一震:“你是说他跑了?” 琢磨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不过他身边的人可都还在这里。” 十几天前到处乱窜的小皇帝突然身染风寒,就此进入张世杰所居的楼船养病,从此就再也没露面。 虽然也有人不免猜疑,但他身边的大太监和苏刘义可是在那船上不断地进进出出。而且后来的船队中还来了一批据说是护卫他的军士,这些人可一个都没有走,所以大家也就没有过多的怀疑。 孙安浦笑了笑:“哪个太监和苏刘义是没走,可还是少了一个人。” 陈宝愣了愣:“什么人?” “道士。”孙安浦尖刻地说道。 陈宝忽然想起,以前每当那个小兔崽子出现时,他的身边除了太监外,总是不远不近地还有一个道士跟着。他跑哪去了?还在船上吗?太监和苏刘义经常出现,可他却始终没见。 陈宝的眼中露出了怨毒的目光,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夜晚,宋营中几艘到岸边汲取淡水和砍取柴木的快船驶出,在这些船只靠岸后,军士们开始分别砍柴和取水。 借着黑暗,其中的一条船上还溜下一人,在夜色中悄悄地离去。只是在他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的眼睛在盯着他,那是吉安冷冷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三章 厓山之战(二) 宋景炎四年元月四日,张弘范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就是北元福建道宣慰使、征南元帅唆都帐下的经历(官名)孙安甫。 走进张弘范的船舱,孙安甫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是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在那边待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还是熬出来了。 在经过必要的盘问,以取得双方的信任后,张弘范从孙安甫嘴里得到了他心中大部分疑问的答案。 “在下这段时间颇得张世杰的信任,因为他经常向在下打听朝廷的情形,尤其是各位将军的情况。”孙安甫说道。 “元帅未到之前,李元帅占领广州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他找过在下询问李元帅的情况。在下也曾用‘若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海口。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试探过他。” “他如何说?”张弘范急切的问道。 “张世杰当时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将士久在海上,已有离心,动则必散。’其后又言:‘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北兵一决胜负。’我看他已有孤注一掷之意。”孙安甫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 “元帅,张世杰不是不想走,只是他的手下以前就不愿意待在琼州,一直要求回大陆。现在再回琼州,不到万不得已,那做不到。张世杰焚烧了岸上的军营,结船千余为水寨,为死守计,其实是他怕一动,手下人就散了。他的军心一直不稳,哪个水军的统制陈宝即有投效朝廷之意。” 张弘范点点头,再问道:“赵昰还在这里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孙安甫回道:“在下认为他已经跑了。” 说完他抑扬顿挫地将他自己的判断讲了一遍。是啊,他焉能不得意,自己可算是九死一生探察到这么多重要情况,古往今来像自己这样的能有几人? 但他后面的话却让张弘范很是不满意:“至于赵昰那小儿到这里,在下没看出有什么目的,除了封张世杰为少傅外,他就到处乱逛,似乎、似乎是一个比较贪玩的小子。他原先可能是想到这里躲避危险的。” 如果东在这里,他一定顺手给孙安甫一巴掌。二十一世纪的废才想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山道上骑单车,累的像狗一样直喘气,哪叫锻炼。他们从高处往下跳玩蹦极,哪叫找刺激。你要是都知道了,咱还咋混呢。 听说赵昰跑了,张弘范心里非常失望,但他瞪了孙安甫一眼,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赵昰是跑来玩的,他禁不住在内心里对这个有些洋洋得意的家伙起了点鄙视。若不是看在孙安甫提供了许多重要的情况,他早就开骂了。他马上转换话题开始询问琼州的情况。 孙安甫真的对琼州不是很了解,当时他基本被限制在船上,所能看到的主要是白沙港内的那点东西。就算有其它的,也根本不是江南城镇所能有的景象,在他眼里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再说那时候东弄的那些东西同样是刚开始,非常隐秘,而刘师勇建新水军又低调,别人都不知道,他就更不清楚了。但他又不想表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从他嘴里出来的,天上地下绕了一大圈,也就是琼州是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 但他还是给张弘范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文天祥的确是到琼州去了,而且张应科的宋军也撤回了琼州。 张弘范抬头看着天花板,现在他已有几分相信张世杰是要和他在这里进行决战了。他总算最后问了一句孙安甫最爱听的话:“先生以为我应该如何破敌?” 孙安甫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说道:“元帅,张世杰所摆阵势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哪就是军中饮水。” 张弘范的眼中顿时精光一闪,他示意孙安甫继续。 “元帅请看,张世杰的船阵虽然利于固守,但他的十万人马每天需要大量的饮水,海水苦涩难饮,一旦掐断他的水源,其本来不稳的军心,要不了几日,必会大乱。到时元帅再趁机进剿,定能尽歼之。” 孙安甫画了个草图,在那上面指指点点,那一瞬间,他颇有点“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气势。 在张弘范的座船上,北兵将领们第一次进行了作战部署。一千多蒙古军和四千汉军步军由元兵千户勒哈尔率领,由船运秘密进入厓山结营,掐断宋军在那里的柴薪和淡水补给,同时立回回炮,随时候命准备发炮石。 但张弘范否决了多位将领先用炮石攻击的建议,他的锐目扫视着众人,语气异常严厉: “此次南征,大汗有命,务必全歼宋军于沿海。宋军水寨虽然坚固,但它却不可攻人只能受攻,而一旦打破舰阵,正好促使宋军星散,逼他们冲出大洋逃逸,我军船只少于对方,根本无法拦截。如此,完全违背了大汗的旨意。我们要等李恒将军的大军到达之时,再进行总攻。” 他看了看那些拔扈还有些不服气的蒙古军将领,冷冷地说道:“本帅临行之时,大汗授尚方宝剑一柄,曾有圣喻:剑,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如果各位有抗命者,莫怪在下军法无情。” 舱房内鸦雀无声,众将肃然不语。 虽然孙安甫已经给了很多答案,但站在楼船的最高处远眺宋军水寨的张弘范心中还有个疑问,哪就是琼州到底会在这场大战中扮演什么角色? “弘正,张世杰的这个阵势有点像是在等待援军,你认为赵昰会来援吗?”他转头问张弘正。 “有可能,九哥,赵昰若来援,那正好,我们把他放进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若是张世杰在等待援军,他为什么摆这个阵势?这个阵势不利于他出击,到时根本无法对我们形成内外夹击。”张弘范显然不满意张弘正的说法。 “我以为哪个姓孙的说的有道理,张世杰手下军心不稳,人心浮动,他只要一动,很可能队伍就散了,还不如这样和我们决战。”张弘正说道。 “而且我认为琼州能不能派出援军还不一定,阿里海涯毕竟还威胁着哪里,再说水军不是一下就能建起来的,就算他们来援,实力也不会怎么样。” 此时的张弘正是真不知道,若是某人听到了他说的话,定会当场下旨重赏他的。 当初商讨如何进行这场大战时,东就十分郁闷,因为如今倒了过来,变成他极力主张建这个水寨,反而是张世杰不太愿意搞海上城堡。可他认为必须这么做,因为张弘范不会不考虑琼州这个多出来的因素,你可以打不过就走,同样张弘范也可以。但你摆出这个挨打的阵势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阵势对张弘范没有什么威胁,他能打我,我却不能打他。在对方目的是全歼的情况下,这就等于是给对方以处处主动。东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钩住张弘范,为此,孙安甫也好,陈宝也罢,都将成为他坚定张弘范决心的棋子。 我们一定要知道,东现在的心态,是所有人中最卑劣的,他是天底下真正最想打这场大战的人,他巴不得张世杰和张弘范打起来,好让他赶来捡便宜。当然,这两人就一直对峙而不动手,到他来那是最好。要是有人提醒张弘范,让他跑了,他杀了哪个人的心都有。 他抓耳挠腮生怕张弘范察觉到什么就走了,这场大战就打不起来了,他策划了一年的心血也就白废了,为此,他严令张世杰不得出击,只能坚守。 无耻,太无耻了啊。想想自从他到了这个时代,似乎每遇到高手,他就一直在想让别人怎样打起来。这样的人实在是人品有问题。 但张弘范真的察觉不到这里面有阴谋?可惜的是,正是东自己后来告诉别人的。 五日,元军进占原先宋军在厓山的营地,可断绝宋军淡水水源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因为张弘范都是大型船只,受吃水的影响,很多海域无法行驶,又缺乏灵活,宋军则以快船,这里不行就到那里,进行快速补给,他们无法阻拦。 不过一天之后,李恒的先头船队到达厓山的北边海面,这个船队中轻型的哨船比较多,哨船快速灵活,它们的加入,使得宋军的补给行为无法再进行。 尽管张世杰也派遣宋军快船多次前去抢夺,但由于宋军大型船只均已锁住,无法出动给予轻型快船以必要的保护,相反元军大小船只协同,对宋军的轻型船只威胁极大,因此所有的抢夺都没有成功,至此,张世杰通向岸边的淡水和柴薪供给被彻底切断。 张弘范开始策划大规模的进攻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东也已经出手。 东在琼州的“皇宫”内,和陆秀夫、道士等人在把玩几个小小的硬币,这是他让工匠们弄出来的。 他当然早跑了,虽然他装模作样地要留在哪里,可是所有人都不同意。下面的人自然会给他找到一大堆理由,让他跑路,他也就不“独断专行”了。 然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策划,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他来操心。找个生病的理由让他消失,一条船在一个夜晚,几个人带着一个小屁孩,溜之乎也,还不是很简单的事,何况还有张老大这个总导演在安排。 文帅哥和刘师勇一起走了进来。 “陛下,臣已准备妥当。”刘师勇说道,他的眼中已是精光闪闪。 东站了起来,这个无耻的穿越者,模仿后世电视作品中的八路军团长李云龙的腔调开口说道: “刘将军,张弘范所带的必是北兵水军精锐,我们忍到现在,打的就是他的精锐,你要一战就打断他们水军的脊梁,打的他们从此不敢下海,他妈的,要狠。” 他的开骂让陆夫子侧目,念在这是战前,他的好老师倒也没有给他“上课”。 “琼州这里你不必担心,有老师和文相他们在此,谅他阿里海涯也不能怎样。收拾完张弘范咱们再收拾他。记住,将少傅他们给朕安全地带回来。” 刘师勇胸一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东的后手使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四章 厓山之战(三) 元月八日,李恒率军大军赶到厓山。由于宋军早已全部收缩海上,沿途没有受到任何狙击,因此他也比原先的历史要早了好多天。 李恒一到厓山,立即与张弘范见了面。在相互通报了彼此的情况后,他们两人一起研究了宋军海上水寨,他同样也对张世杰的阵势有点疑惑。 “张元帅,张世杰的这个阵势很有可能是在等待援军。”李恒说道。 “本将认为,他是想通过这种坚固的防守阵势来消耗我们的力量,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北元帝国的军队由四个部分组成,按各自的地位依次是:蒙古军、探马赤军(由西域诸色目族人组成)、北方汉人组成的汉军和原南宋投降的宋军所组成的新附军,因此李恒的实际地位,在朝中是高于张弘范的。 作为探马赤军的元帅,无论李恒如何的骄狂,他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北方汉军三大军功世家的子弟中,有不少还是很有本事的。 就拿眼前的这个张弘范来说,虽然他对自己很客气,但也绝不是可以轻视的家伙,你仅从大汗对他的信任就可以看出。因此,他在言行举止上,就对张弘范也很客气。 “但本将同意元帅的意见,目前绝不能动用回回炮投石攻击。张世杰的这个阵势限制了他自己,也利于我们包围。一旦炮石打散了宋军船队,这就等于是逼他们四散逃遁,那么我们此次南征,将是白白浪费军力。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恐怕就难了。” 闻言,张弘范点了点头。李恒毕竟是朝廷的重将,还是能够深刻领会大汗南方作战意图的。说实话,他有时候不太看得起那些蒙古将领,不懂水战就算了,还自以为是的很。 在李恒的心中,他并不怕琼州来援,换句话说,他根本不相信琼州能有多大的实力。文天祥是他手下的败将,双方交手的经过使他根本看不起江西的宋军,在他眼里,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张应科在雷州城下的大败,他也是知道的。如果琼州的赵昰来援,所遣人马只能是这两人的,这样两支残兵败将组成的队伍能有多大的实力?那正好在这里一起解决了。 他向张弘范介绍了他在江西和文天祥交战的经过,并把他的推断告诉了张弘范,张弘范也表示了赞同。说实话,他们两人心里都更愿意在这里和宋军决战。 张弘范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海上航行后,已经体会到了海上作战的困难。而李恒呢,他的部属仅仅是从广州到厓山这短短的距离,就有不少人乘船乘得头晕眼花。这还是近海,要是到大洋上,用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情况只会更糟糕。因此,他们的共同结论就是:最好在这里和张世杰决战,何况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是如此有利。 为此,他们还达成了假如琼州来援,就将他们放进来一起包围歼灭的共识。 唯一令他们不解的是这个阵势。在一般情况下,张世杰进行内外夹击是最聪明的战法。这样的话,对他们来说非常麻烦。但张世杰为什么要摆这样一个不利于他出击的阵势呢?在没有更好解释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相信孙安甫的话:张世杰的军心不稳,不得不为之。 他们很快就进行了分工,李恒从北面围困宋军,张弘范堵住南面的出海口,并监视琼州方向,彻底困死张世杰。同时继续加强水源控制,尽量混乱宋军的军心,降低宋军的作战意志。 为了增强水上力量,李恒又命在广州待命的、本来并不想动用的吕师夔所部前来,并准备对张世杰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即便不能立刻消灭宋军,也要削弱它的战力,减少张世杰的突围可能性,为最后的聚歼做准备。 九日,另一个人的到来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这个人就是陈宝。 陈宝离开宋营是因为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当初他敢偷偷安排孙安甫溜走,实际上是认为所有人已不再关心这个人的情况。而孙安甫走后,也的确没有人来过问,这让他有点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 他知道随后宋军水源的断绝肯定与孙安甫有关,但孙安甫却始终没有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信息,这不仅令他非常焦虑,而且也使得他暂时不敢乱动。 可昨天“偶遇”张达时,张达突然向他问起孙安甫的情况,虽然当时他应付了过去,你以后让他怎么办? 再说现在饮水来源断了,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现在这里生机已绝,还在这个漏水的船上吊着,那不是找死吗?他当即决定马上离开。 他本来还想带走所有的部下,可走的时候才发觉,所有的大船都已连船锁上,根本无法动。结果,他只好带着一些亲信,趁着夜色,乘以前取水用的轻型快船离开。 陈宝到了张弘范那里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张世杰内部现在很不“和谐”,很快就会乱成一团。 他说的也没错,张世杰的确要解决这个问题了。陛下很长时间没露面,内部已经有人开始猜疑;水源再被切断,人心又有些浮动;而陈宝这一走,他更觉得到了和所有将士打招呼的时候了。因为这个事情的发生,肯定会对士气有影响,军心极有可能会不稳,他立刻召集各位将领到他的楼船上议事。 在船舱里,他明白地告诉众人:陛下已经被他送走。 听到这个消息,即使是已经猜到的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应该是理所应当。 我们无论如何要承认,在原先的厓山大战中,大家总还是在一起的,很有点同舟共济的意思。但现在有了退路,当皇帝的先跑了,人的心思肯定就不一样了。 当下,张世杰站在楼船的大厅里,沉声说道:“陛下临行前有圣谕,强扭的瓜不甜。他感谢大家和他共历患难。现在,我们要和北兵决战,如果有人想离开,他尽可走开,我们好聚好散,绝不阻拦,只希望走的人,以后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说完之后,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所有的人。 而苏刘义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则很冷。在他的心里面,实际上认为这根本就没必要。 当初陛下向张世杰问起那些民团的情况时,苏刘义就不爽。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打仗的时候经常不执行将令,说跑就跑了,根本就靠不住。不管是朝廷、还是张世杰,实际上对他们很是头痛。而他自己在琼州,依照陛下的“健身术”练军,见到了那种令行禁止的军队,这就使得他对那些人更加不耐烦。 如果按他的意思,为了确保大战的成功,干脆把那些人悄悄抓起来算了。 但东否决了苏刘义的意见。因为无论如何,依照原先的历史,他是不能否认很多人实际上还是战到最后的。从历史的记录中就可以看到,面对张弘范地诱降:“汝陈丞相已去,文丞相已执,汝复欲何为?”当时是,“士民亦无叛者。” 直到最后,“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翟国秀、凌震等皆解甲降。”那是因为彻底绝望了。咱可不能把事情做那么绝,即使从军心上讲,现在就抓人,这也容易造成人心浮动。 使他吃惊的是苏刘义,以前他听说苏刘义要杀杜浒时,他就在怀疑: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三苏”的后人?怎么半点不像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家里出来的,简直就是一个“杀星”下凡。他也只能瞎揣测:嗯,物极必反啊,文人一旦狠起来,那也是要人命的。 船舱中的人没有一点迟疑,哪是瞎话,只能说帝国皇帝前一阵子的收买人心还是起了点效果的。 陛下小小年纪,已经在海上遭过难了,却仍然不避风险越海来到这里,虽然有时候“贪玩”了点,但不管怎样,“小孩子”的勇气还是令人敬佩的。 另外,不说别的,就讲最近唆都屠了兴化和潮州两城,只要稍有点良知的人,又有谁愿意和这帮畜生在一起? 如果在陆地上,打不过还可以走,但在海上,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也由不得这些人了,因为已经不允许他们犹犹豫豫。 当然,也早有聪明人想到:陛下既然敢到这里,怕是不太会放下他们不管吧? 因此,片刻的冷场后,众人立刻表态要同舟共济,誓与北兵拼个高低。 闻言,张世杰彻底松了一口气。毕竟与这些人共处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不太愿意动刀子的。 他早就和苏刘义商量过,陛下年纪小,心软,但他们可不能这样。要是有人真想离开,回头说不得也只好翻脸了。 现在既然众人表了态,他立刻开始上“强心针”。 “此次决战,陛下要求我等吸引住北兵,到时琼州水师自会前来增援。” 船舱里的气氛立马热了起来,有援军的消息顿时令众人精神大振。一句话,还是因为“希望”两字,人有了希望,精神、士气肯定是两样。 “此外,陛下的旨意是,要我们务必坚持二十天。二十天之内,援军必会赶到。”张世杰接着说道。 “从北兵到这里开始算起,我们现在还要坚持十天左右,各位以为如何?”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翟国秀立刻抢先表态:“请枢密放心,只要援军到达,别说十天,我等就是再坚持半个月,也绝没问题。” 其他人也是异口同声:“请枢密放心。” 至此,张世杰端上了最后一道大菜:“那好,就让我等在此与北兵一决高下,请各位放心,饮水不会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五章 厓山之战(四) 站在部下左大的船上,张世杰望着远处的元军水师,一直保持沉默。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对面的哪个人? 张世虎和左大站在他身后,同样默默无语。 这是两个张世杰最得力的部下,为了应付对方必然会有的攻击,他把这两人放到了他认为最危险的南面。 还是张世虎先开了口:“兄长,琼州水师到底行不行?咱们到时还是配合一下吧。” 这其实也是所有人存有的疑问,因为每个人都想不出从哪冒出来的那么强水军,即使是张世杰本人。 当初制定大战方案时,他就非常奇怪,六个人当中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认可内外夹击的方案,而是认为应该让琼州水师前来收拾对手,他这里只要仅仅吸引住对方就可以了。这就说明,琼州水师的实力远超他现在所拥有,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别人或许还不好说,苏刘义和杜浒两人怎么算也是上过阵的,他们同样如此有信心,那就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也坦率地告诉了他:就在这段时间,琼州制作了威力巨大的新军械,霹雳炮和震天雷,为了保密始终没有告诉他,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他理解陛下所说的保密需要,但新军械的威力大到可以决战时不需要他的配合,这就使他难以想象了。 如果不是知道领军前来的将是他非常了解的刘师勇,他根本不会同意这个方案。可所有人均信心满满,而且他还在这些人的目光中都看到了某种期待与狂热,虽然不解,他也只好同意了。 其实这更多的,是他对陛下的让步。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陛下对他的信赖和重视都使他非常感动。他知道陛下在海上差点没命,但小皇帝还是“冒着危险”来看了他,就冲这,他也不好不给陛下面子。 苏刘义私下里还告诉他:新军械的威力不是他能想象的,到时候他就知道了。对此,他也只能报以苦笑,而他还是暗地里准备了应急措施。 现在,面对两个心腹手下的疑问,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即将领军前来的是刘师勇,他还是精通水战的。” 停了一下,他再度叮嘱:“我们只需再坚守十天即可,这个时候绝不能懈怠,对面的张弘范很可能就要下手了。” 可他没等来元军的进攻,却等来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站在张世杰的船舱里,韩新也很无奈。张弘范出征前要他随军前往南方,他当时就隐隐约约猜到这次有可能面对的是谁。今天张弘范要他前来劝说,虽然心里少不得七上八下,但他也不敢违抗军令。 韩新已经站了很久。家乡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很倔,自从他的父母先后去世,他的脾气还变得不好。但今天很让人意外,他没有骂人,也许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这也的确是自己敢于前来的唯一凭持。只是自己从进门起,到把话说完,这个人始终背对着自己,望着大海一声不吭,而自己背上的汗,早已将衣服湿透。 那个人终于还是转过身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面容多少已经变得有些苍老,只有他的眼睛变得更有威严。 张世杰看了看韩新。 需要多说什么吗?当年离开时,该割断的就已经割断了,因为这本就是不归之路,自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真不想说什么,但还是要有个话的。 “我知道只要投降,不仅能够活下来,而且不缺富贵,但我为陛下尽忠的决心不会改变(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也!)”张世杰缓缓开口说道。 “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同样在船上,同样望着大海,也同样背对着韩新,张弘范听了回话后,更是默默不语。 他们成为对头,是不是命运故意的安排? 十二日,吕师夔所部携带大批船只前来,北元水师在厓山的力量大大增强,双方再也不可能那么平静。 十四日,休整准备了两天的元军开始动手,进攻从北面开始。因为早晨是落潮的时分,顺着开始后退的海水,趁着北风,吕师夔按计划用抢来的数百条装满茅草、淋上油的乌疍船(所谓乌疍船,就是以捕鱼、养珠为生的船民所用的船,他们在宋代被称为“疍户”),冲向宋军船阵,意图粘住或勾住宋舰纵火,一举烧毁宋军连环船阵。在这些船的后面,是吕师夔所部的战船,一旦纵火成功,他们就会顺势杀进船阵。 这依然还是赤壁之战的翻版,张弘范想看看他的对手,在经历过焦山之战后,会如何破他的这个纵火阵。 战争是无法用文字来完全描述的,但我们可以用局部或简略来代替。 北兵操纵火船的水手已经点燃了乌疍船,他们或跳上接应他们的快船,或翻身下海,但令他们不解的是,宋军并没有如惯常的做法向他们投石或射箭。 张世杰和苏刘义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船,很快张世杰举起了左手,负责防守北边的张达和方兴同时下令:“准备。” 令旗升起,甲板上出现一组组披着甲胄的宋军军士,他们两人一组,手持一根根长长的竹竿或木竿。在火船冲到船阵附近时,随着张世杰的手往下一挥,铜锣一响,军士们冲到船尾,将这些长竿伸了出去,顶住了来船。 火船在燃烧,但它们烧不到宋军的船只。当然也有一些没有能顶住的火船,靠到宋军的船阵边上,但宋军的船只在吃水线以上全涂满了海泥,火烧不起来。如果有爆裂的火星随北风飞到宋军的船上,船上的宋军军士也会顺手取下到处挂有的竹水筒,把它们熄灭。 面对这种情况,吕师夔的部下不知所措。 请注意,厓山海面北边水浅,无法行驶大型船只,这就决定了这里只适合轻舟快速突击。但没有大型船只,也就没有了海上重型武器,比如投石机、或者是大型的床子弩。弓箭的射击距离是有限的,这样,轻舟就缺少必要的打击掩护,宋军军士更披有甲胄,一般的箭簇对他们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反过来,宋军列阵的船只都是大型船只,上面架有投石机和床子弩,他们具有远程打击能力。而且宋军的船还是连在一起的,平稳性好,射击的准确度也就高。 吕师夔所部的战船行驶在海上,潮水中摇晃的角度大,发射的弓箭不说距离,就是准头也差,对宋军的威胁那就小太多了。 张弘范原本的打算,就是纵火引起宋军混乱,然后再趁乱突击。可现在吕师夔的部下在火船后面顺流而下,前进,前面是纵火船,首先要穿过这个纵火的区域,跳帮格斗抢船还没轮到,自己的船会不会先烧起来不好说,反正人是要先在火里过一下的。停下,现在又已经进入宋军的打击范围,宋军投石机发射的石头开始飞了过来,再加上一排排的弩箭,转眼之间前面的十几艘快船就人仰船翻。弟兄们眼看顶不住了,掉头就往回跑。可这时候战船掉头拐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谁让您在顺流而下啊? 宋军的石头和弩箭还在飞,等所有元军战船撤回来时,吕师夔欲哭无泪地看着十几艘战船连同手下就这样沉到了海底。 再进攻?火船还在烧呢,烧完了再说吧,反正今天是没戏了。 宋军的欢呼声响起,张世杰对苏刘义等人笑了笑:“吕师夔无能为也,你们在这盯着,万不可大意,我到南边看看。” 南边进攻的还是陈懿和他的手下,现在又加入了陈宝。当张弘范要求陈宝上阵时,他能不去吗?投靠你总要表现一下吧?你们不当炮灰谁当炮灰?其实这次还是不错的,只是让他们佯动。可佯动也要像真的,你总不能光吆喝不动手吧? 船只在慢慢往前靠,船上的陈懿和他的手下早就怨声载道,老子们倒八辈子霉了。可他们敢跑吗?张弘范阴森森的目光仿佛就在他们背上盘旋。 张世虎盯着慢慢靠近的敌船,在他的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陈懿,就是助唆都屠了潮州之人,陛下深恨之,如能杀了他,必有重赏。” 闻声,张世虎转过身来。他看到了吉安阴冷的目光。 陈懿的确该他倒霉。听了陛下身边太监的话,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张世虎立刻集中了几条船上的投石机,对准了陈懿的座船。等他的船队进入射程后,就数他所在的船受得炮石最多。桅杆倒了,船帮破了,他也被崩碎的木块、石头给砸了,不仅头烂了一块,胳膊还断了一条,这还是手下用盾牌护着他。 逆流的战舰上得很慢,退回来却很快。 站在厓山上观战的张弘范眼神很冷。你还真的想出办法来了,这次算你应付了过去,但这只是开始,还远没到结束。 他盯着欢呼的宋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安。他转过头来对张弘正说道:“你让韩新再去见他一次。” …… 夜晚,张弘范和张弘正一起站在厓山上,俯视着宋军水寨。良久,张弘范冰冷的声音响起:“张世杰并不缺饮水。” 张弘正不解地看着他的兄长。 张弘范指着船阵中央十几条蒙着的船:“据韩新所言,他在那边见到的宋军,并无缺水困顿之像。张世杰一直不缺水,因为他有船。” 少了好几万人,多了那么多的船,为什么不用呢?它们可以装粮食,同样可以装淡水,用盛具可以,直接用船装也行。 但张世杰为什么要装出他缺水的样子?东露出了他的第一个破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六章 厓山之战(五) 东绝对没想到,他挠脑袋的魅力会变得那么大。 他在厓山到处“闲逛”的目的之一,就有那个孙安甫在内,但他真的见到这个人时,孙安甫也没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只是当他离开之后,边走边想如何忽悠张老大要注意这个人时,他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这个动作立即引起了他的两个跟班和苏刘义的注意。 “陛下想到了什么?”道士和吉安同时问道。 也难怪他们紧张,这眼看大战将即,陛下却还在这里“玩”,光说“不急,不急,”可他们很急,这回去如何向太后交代? 东嘀咕了一句:“朕感觉那个孙安甫,似乎有问题。” 这还了得,陛下最近的“感觉”,那可是很有灵验滴。 道士等三个人立刻就向张老大打听了孙安甫的来历,再一听原先是北边派来劝降被扣留的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孙安甫马上就被三个高手轮流暗中监视起来。 孙安甫又如何能没有什么动静,他总要想法了解点情况吧?很快他的破绽就露了出来。 但到了这个时候,既然东点了火,就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放了。 苏刘义这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黑手”,当即就准备杀人,但剩下那三人却更显出心狠手辣的江湖本质。他们深怕陛下“心慈手软”,一起异常“诚恳”地告诉他们的小皇帝:如果就这样结果孙安甫,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他们说,他们更想看到北兵发现孙安甫送来的是假消息时,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你要杀我,我还要为你考虑,江湖中没这样的规矩。 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更不是什么好鸟,陛下才和他推心置腹,就出了这挡子事,这让他剐了那个姓孙的心思都有了,反正他早已有了前科。 等另一个不太见光的狠角杜浒悄悄跑来凑到一起,很快这些人就弄出了简单的一出戏。 张老大扮演絮絮叨叨的唐僧;苏黑手太着相,不适合露面,那就去当勤劳的沙和尚,带着琼州来的军士默默无闻地做储水的伙计;吉安也不要闲着,当一下神出鬼没暗中监视的孙猴子,再拉上一个可靠的张达客串一下猪八戒,聪明的孙先生和陈宝就这样被这帮家伙用宋版的西游记给算计了。 现在,张弘范觉得情况有诈,他立刻就让张弘正将孙安甫给“拘留”了,这个人的结局已经不需要我们再提。 至于陈宝,这边这个老张又岂是什么善茬,用后世的话来表述他的想法就是:“陈宝?哼哼,看来他当炮灰还不够,他更应该当炮灰中的炮灰。”至此,陈宝的命运也就定了。 但是,张弘范心里的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因后面出现的情况变得更强烈。 吕师夔的部下撤下来后,任凭他破口大骂,就是不愿再进攻。 想想也是,他们投降了没几年,作为新附军在北元军队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再说,他们也是才到海上,同样还没有完全适应,李恒的部下在休整,他们却马上就上阵;这仗还看不到胜的希望,只见到兄弟们大批大批的丢命,他们能有多大的劲头? 李恒没有犹豫,立马下令砍了两个前锋将领的脑袋,这才算压住了这帮在他眼里的废物。但他也知道,再攻,今天士气已落,没有意义了。因此他命吕师夔火速整理船只队伍,准备来日再战。 陈懿站在张弘范的面前冷汗直冒,但张弘范冷冷地盯了他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陈都统,你要记住,军令一下,有进无退,擅退者,斩。这次,先念你无知,放过你,但下次,你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你先下去整理队伍吧。” 无论大汗淋漓地从张弘范那里跑出来的陈懿,还是暗中对部将被杀心中恼怒的吕师夔,在随后的两天里,都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找不到人来修理损坏的船只和器械。 军中是有一些随军的工匠,但相对需要修理的活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可是沿海的地方竟然找不到一个工匠,那就有点异常了。 吕师夔派人到广州去征召,才发现那里的工匠同样全都消失。而且一查问,所有的工匠早就被宋军拉走,现在即使是一般百姓的生活也受到影响。 张弘范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忽然有种莫名的忧虑。宋军要那么多工匠干吗?肯定不会是光为了造房子,更可能是为了制作船只和军械,这就说明,宋军拥有很强的制作能力。如此推断,琼州的水军可能未必如想象中的那样弱。再联系到张世杰的固守,那么琼州来援就是肯定的了。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张世杰竟然玩满天过海之计,示敌以弱,假装自己缺水,这绝对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安排。 张弘范的心底里已经隐隐感到有种威胁在临近。 我们不能不说,杜浒这个狠角将陛下的旨意执行的也太彻底了些。 但困扰张弘范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那就是张世杰为什么要摆这个阵势?琼州来的水军能独自击败自己,这也绝对不是张弘范所能想象。 他再度盘问了孙安甫和陈宝,可还是没有获得他想要的答案。 张世杰都不清楚,这两人能知道什么? 他火速召集元军将领议事,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蒙古军的几个将领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建议立即用回回炮投石攻击,因为回回炮的投石距离还是要高于一般投石机的,立在厓山的回回炮可以打到一部分离岸较近的宋军船只。 但李恒反对,因为他根本就没把琼州援军放在眼里。相反,他认为现在打散宋军的船阵,由于他们实力还很强,难以全歼,只要有溜走的,那么不仅援军,就是琼州的赵昰都有可能马上远遁大海,难以找寻。而现在能吸引琼州的宋军来援,为什么不“围点打援”呢? 按李恒的话就是:“来了正好,一并收拾了,省得还要跑到琼州去。” 他认为更要紧的是张世杰这里,万一张世杰和琼州援军来个内外夹击,那才会给元军带来真正的麻烦。因此,尽力削弱张世杰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削弱了的张世杰才能更好地被歼灭。 张弘范同样有打破舰阵会逼宋军冲出海口逃散、难以完成在沿海全歼任务的想法,这会让他在忽必烈面前无法交待,而刘深的前车之鉴就在哪里。 为此,根据观察到的海潮规律,他们制定了新的大战计划。 即:早晨先以吕师夔部为先锋,李恒部为后盾,从北面全力进攻。南边张弘范这里分三个部分,一线陈懿部下,二线蒲寿庚的船队,最外面的是张弘范亲帅的北军水师精锐,建立三道拦阻线,防止宋军被打散后通过这里逃跑。如果上午的攻击没有得手,下午趁涨潮的时候,再由张弘范从南边继续进攻。务必重重削弱或消灭张世杰所部。 按张弘范的盘算,假如在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琼州援军到达。上午时分,那是退潮,潮水是由北向南。琼州军只可能从南面来,这时他们占据上潮,他将顺潮而下,利用张世杰正和李恒缠斗,无法呼应,一举击垮援军。 如果琼州援军下午来,由于此时是涨潮,潮水由南向北,他将不作或稍作抵挡,诱使援军顺潮加速进入,然后再封闭出海口。而对方一旦进入,由于潮水流向是由南向北,船只无法迅速掉头脱离,如此将困住来者,就算不能在当天、也可以第二天再歼灭他们。 从张弘范自己的角度来考虑,他更愿意对方在下午来,因为如果对方是上午来的话,虽然他能击败对手,但很难作到全歼,但他也只能这样了。 他将正式开战的时间定为十九日,李恒和所有将领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元军这方面紧张的准备开始了。 站在座船的甲板上,张弘范看着对面的水寨,韩新走到他的背后。 “你再去见他一次吧。”张弘范低低地说了一声,他没有回头。 宋军的水寨,张世杰也在眺望对面的船队,他同样没有回头看韩新。 “你把我的这句话带给他:背主求荣者不忠,恩将仇报者不义;他会明白的。” 他们的目光会不会在空间中相遇,没有人知道。但听了韩新带来的回话,张弘范的眼角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宋景炎四年元月十九日凌晨,元军战船在厓山海面大规模集结,他们对面的宋军也已严阵以待,因为他们早就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这种行动在这里是无法隐瞒的。 随着李恒的令旗挥下,轻舟顺潮涌出。为使部下奋勇向前,李恒下令后面船上的元军张弓搭箭,凡掉头回撤者,格杀勿论。 此时在船只的数量上,在有了吕师夔部加入后,他们已经和宋军持平,只是在总体吨位上,还不如对方。 元军的优势在于开始的速度上,在潮水的作用下,轻舟很快越过投石机和弩箭的打击区域。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一些船只被击中而沉入海底,但绝大部分还是靠近了宋军的船阵。 靠上来的轻舟很快面临弓箭的射击,不过这时他们还有在船上竖起的盾牌来防护,危害并不大。相反,这时他们也能发射弓箭。海面上一时飞舞着各种箭只,双方不断地有人从船上中箭落海。 当他们进入了跳帮、格斗、抢船的过程,海面上立时充满了各种呼喊、嚎叫、尖锐刺耳的声音。这里没有间接,只有直接,动作只有快速更快速。任何一次出手,你不能杀死对方,接下来就会是你被杀。船上的人拼命阻止对方上船,船下的人拼命向船上靠,瞬间敌我双方就红了眼,从人变成了野兽,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绝对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因为这是毫无花俏的船对船、舰对舰的搏斗。 李恒充分展示了他一贯凶狠的风格,他下令元军成波次反复冲击,不给对手以喘息的机会,但,这不是陆地作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七章 厓山之战(六) 张世杰和苏刘义站在楼船的高处,盯着蜂拥而来的元军船只。他俩一方面是观察敌情,一方面是督战,但此时他们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因为宋军的船阵以船尾向外,整体高度是要大大高于元军轻舟的,这就给元军跳帮造成了不小的难度。虽然元军显得气势很盛,但效果却有限。 在这种残酷的跳帮搏杀中,面对较高的船帮,抢船的人只有跳上去或爬上去。 跳在空中的人是最危险的,他将同时面对弓箭的射击和下面多种兵器的招呼,这时他给了对手太多的杀死自己的机会。 由低向高往上爬也很不利,一这是仰攻;另外则是,宋军的船舷外涂满了海泥,船帮很滑,难以立住脚。 充当先锋的吕师夔部很快就伤亡惨重,不断有人掉落到海中。已经有人停滞不前,或掉转船头,但后面李恒的探马赤军毫不留情地射杀他们。 吕师夔心痛地看着部下在大海中被吞噬,这可都是他立身的本钱,但他却不敢提出反对意见。 作为一个新附于元廷之人,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吕师夔的处境一点都不过分。他知道已经有人在暗中告发他图谋不轨,幸亏塔出帮他向忽必烈辩解,而且还代表大汗安慰了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可这次大战,既然让他上阵,如果他再没有什么表现,那么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在了解水战的吕师夔看来,北边只能用火攻,即使无法奏效,也不适合采取目前的这种战法,因为没有远程打击掩护,效果太差。进攻更应该从南边进行,那里才是大舰对大舰,才能够充分发挥海船上远程武器的威力。而且就算打开宋军的船阵,宋军的大船也无法从北边逃逸,因此更应该加强南边的力量。北边只需要佯动,吸引对方的注意,加强拦阻就行了,但他的处境使他不想多言。 他的明哲保身态度导致他的部下很快被击垮。新附军不再靠近宋军的船阵,而是变为开始驾船围着对方水寨游走,和对方相互射箭。 咱不退回去还不行吗?奶奶的,就算有石头扔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就砸到咱的,再说咱还有盾牌能挡一下呢,上去那可就真的是一个死字。 新附军的变相撤离,导致李恒的部下前冲上来。 李恒还是聪明的,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后,立刻命令手下以舰尾向南,在潮水的推动下,对着宋军水寨逆行而去。一般舰尾要高于船头,这样就大大减小了高度上带来的不利。 他的部下探马赤军的确是勇,但不要忘了,他们在海上还是不像他们在陆地上站的那样稳,他们的水战技能和技巧更差。 张达、方兴等人拼死抵抗,李恒部下的死伤更重。 我们不要过于看重李恒和他的部下在厓山之战中的作用,历史上的李恒面对已经被削弱的宋军,始终没能击破他们北面的防线,真正造成突破的还是南边的张弘范。李恒只是在南边被突破后,趁着混乱,又道。 他不待在安全的地方,而在这里,是做监军,还是为了保护张世杰,亦或两者有之? 张世杰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船。领头的这艘船比左大的船还要高。他脸色凝重的对亲兵下令:“告诉左大,来船有诈,务必小心。” 宋军的炮石弓箭开始飞了过去,可效果却很差。 您用拳头打过拉起来的布吗?即使是拉直的布,在您的拳头下面也是很难受损的,如果是几层布,再加上后面有东西支撑,如盾牌呢? 张弘范不愧是名将,他善于应用可以利用的条件,更善于捕捉对方的弱点。 宋军发射炮石弓箭的势头已弱,领先的那艘战船上蒙着的布,突然滑落下来,露出了伏在盾后的元兵,和舰尾上构筑的一座很高的战楼。炮石弓箭飞了过来,双方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左大的战船转眼严重受损。 但是,它也就发射了一轮炮石,斜刺里飞过来的几枚较长的弩箭击中了它的战楼,那些弩箭在战楼上晃动了几下,突然炸开。在爆炸声中,战楼摇了摇,轰的一声倒了下来。 周围船上的人忽然都停下了所有动作。 又是几枚弩箭飞了过来,这次是船上的投石机在爆炸声中变成了木块。 不过还没有结束,第三次飞来的弩箭在甲板上的元军中爆炸,他们中至少有十几个人倒了下去。 清醒过来的元军将附近战船上的所有武器,全投向了左大边上的哪条船,如果没有连在铁索上,那条船肯定已翻倒在海面。 张世杰拔出了腰刀,对张世虎喊道:“上,将这艘船给我放沉。” 但他的手被吉安拉住。 在这一瞬间,张世杰感到,吉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已抑制不住地颤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八章 厓山之战(七) 拉着张世杰,吉安的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海面,却没有说一句话。 海天一色,在越过对峙双方的这个海天组成的幕布上,出现了一些帆影,帆影之下,又很快出现了桅杆和船只,显然这是一个船队在向这里驶来。 元军的船队中已经响起了号角,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来船。 交战的双方都猜到是宋军的援军已到,宋军士气更盛,相反,元军却有点慌乱。 张弘范的瞳孔收缩。琼州的援军还是来了,虽然它们正是在自己希望的时间和地点到来。可眼下也正是给张世杰沉重打击的最佳时机,而它们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遗憾啊,他已经到了击破张世杰船阵的边缘,就差这一步,但现在……,算了,还是按原来的方案行事,放他们进来一起收拾了吧。 这个决定使他抱憾到死。 随着心犹不甘的张弘范将令旗升起,除了靠近宋军水寨的元军战船开始脱离,就是他们守在出海口的战船同样向后、向两边收缩,逐步让开中路以便诱使来船进入。 来船已经越来越迫近,可宋军中欢呼声也变得越来越低。这是一支百余艘战船组成的船队,相对厓山海面已聚集的船只,数量上真的只能算少。 就这么点船?而且好多船根本算不上巨舰,虽然有些船的样子怪了点。蒲寿庚的内心里对前来的船队非常鄙视,他甚至觉得仅凭自己手下的船只就能收拾了这些所谓的援军。 张世杰和他手下的人,恐怕也下巴要掉在甲板上,这真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哪支援军。 只有吉安,他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都恢复到正常。 这个令很多人意外的船队,在进入出海口之后,却在双方惊异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船队中央的战船上,刘师勇静静地看着对手,他的眼中充满着只有野兽才有的凶光。临行之前陛下的话语就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也许那里面还萦绕着鲁港、焦山的场景,更应该还有他弟弟在常州堑壕中绝望的眼神。 他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却像地狱般冰冷:“吹号,升旗,炮船出击。” 海面上传来了一阵呜呜的螺号声,在刘师勇的座船上升起了一串旗帜,十八艘战船驶出了船队,这已是琼州装备好的全部炮船。 远在琼州的东是不是想哭,钢铁并不是一下就能炼成的,生产力要是能在两天里提高该多好。但这已经足够了。 海面上的每个人、包括厓山上的元军都呆呆地看着这些奇怪的船只在表演。 只见这些船只成一字排开,它们均以这个时代水军将领难以想象的方式,将船的侧面面向厓山海面,面向元军的船只,船舷上更有着令人诧异的窗口。 突然,在那些窗口上有火光闪现,紧接着海天之间传来了一阵闷雷。当所有人仍在发愣,下一刻,海面上升起了上百道水柱,元军船队中的十几艘战船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刹那间摇摇欲坠,另有四条战船当场断裂下沉。 静,真的很静,天地之间仿佛所有其它声音都停了下来,除了海浪的哗哗声,和海中落水之人微弱的求救声。 但闷雷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海上的水柱似乎少了点,可船上的爆炸声也更多了,又有五条战船当场下沉。 张弘范的脑子里瞬间成为空白,等他的思维恢复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和刚才的爆炸声是如此的相象,只是更巨大。 元军的战船开始出现混乱,船队中的旗帜乱舞,更有许多水手跳下海去,因为他们所在的船正濒临沉没。 当第三波闷雷响过之后,元军靠近出海口的船只已经基本消失。 谢复这个南蛮的眼里全是狂热,他和他的南蛮子弟兵都是第一次上阵的初哥。也许面对面的搏杀他们还不行,但像眼前这样的,他们远远的打别人,别人却打不到他们的仗,他们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动作几次重复下来,刚开始的紧张就已跑到了烟消云外,这个时候他们也只剩下狂热了。 谢复差不多已进入了疯狂的状态,只会直着嗓子喊:“放,放。” 刘尚武就要冷静多了,毕竟他跟着刘师勇可算是久经战阵,只是他的眼睛同样通红。如果他会想到什么,那更应当是死在常州的弟兄们。他的指挥是最好的,每一次开炮,他的手下总是能基本上同时发射,而每一次齐射,对方的船只都会就此沉没。 厓山,已经开始变成战船的坟场,但刘师勇的炮船队还是没有向前移动。 帝国陛下在厓山待了那么长时间,总算也知道了点此处潮水的规律,并抽空画了个地形草图。当他回到琼州后,又做了一个关于厓山地形的简易沙盘,然后笑眯眯地交给了惊异的刘师勇。 而刘师勇很快就制定出了作战方案。他也选择下午涨潮的时分进攻,因为炮船并不是没有软肋,那就是近战较弱。在没有更有威力或同等炮船的情况下,对付它最好的方法就是轻舟突击,冲到它跟前再打,这在后世的某支军队中叫做给木船上刺刀。 但现在是涨潮,厓山里的北元战船无法逆水快速靠上来,轻舟更主要集中在北面。 张弘范他们想“围点打援”,刘师勇计划的却是“关门打狗”。只要控制了出海口,轻舟也许还能够从北面逃逸,但里面所有的大船却一个都别想跑。特别是南面的船只,他们正是张弘范所帅的元军水师精锐。陛下不是说了,要“一战就打断北军水师的脊梁”吗 地狱,厓山的海面上已经成为地狱,无数元军水手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海面上。 无论张世杰和刘师勇、或者张弘范是如何的久经战阵,他们也没见过眼前的场景。这的确不同于焦山的通红,但这里的每一声霹雳,都仿佛是天怒。 或许没有人能永远抹去张世杰和刘师勇脑海里、焦山那通红的火光和惨叫跳水的宋军军士,但今天的景象一定会使他们从此不再总有恶梦。 刘师勇的眼中有光、也有泪,他为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当他丢下他的弟弟之后,他是不是一直都有着沉重的内疚感?也许正是因为这,在历史上压垮了他最后的精神。但今天,他能够告慰他的兄弟了。 炮船队终于还是向前移动了,他们交叉前进,每向前移动一些距离就停下来,换用船舷的另一面面向对手,在保持与对手距离的前提下,扫荡着对面的船只,同时让先前发射的火炮冷却一会。 北元水师已经崩溃,它们在海面上狼奔豕突。 蒲寿庚率先跳上小船逃离。他杀了那么多江淮军将士,也该向他收点利息了。不用多讲什么道理,杀人者人杀之,这是古往今来没变过的游戏规则。 张世杰、张世虎、苏刘义、左大、张达、方兴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这个景象对他们来说,也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那怕是早已知道的苏刘义和吉安,他们也没见过如此集中、如此荡人心魄的炮击。 张世杰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和所有人都一再否决他的,援军到达时他率船出动、内外夹击的方案了。因为一旦他和对方纠缠在一起,形成混战,反而会导致己方炮船投鼠忌器,无法下手。因为琼州水师采用的,是一种全新的水战方式。 虽然陛下告诉了他新军械的威力很大,而且苏刘义也证实了这点,但只有在亲眼目睹之后,他才真正清楚,这个“威力很大”是什么意思。 他更明白了陛下所说的“立威”有着什么样含义。在这样突然而又极具震撼力的打击下面,在经历了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下午,任何人一辈子都将无法忘怀。陛下他的确做到了“立威”,不要说元军,即使是宋军水寨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说话。 帝国君主这个极其无耻的穿越者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到了这个结果?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立威?包括自己的人? 琼州的水师继续在扫荡厓山海面,即使是厓山上的元军也没有放过,他们的回回炮已经被刘师勇乘座的、琼州最新炮舰上的四十八门火炮轰成了碎片。 现在,游荡在厓山水面上的所有船只都是不安全的,恰恰只有水寨中的才是没有危险的。李恒和张弘范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世杰摆这样一个阵势了。 李恒的脑子已经成为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张弘范试图组织船队,可所有的战船都已不听号令,只想着赶紧逃命。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很快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再度出现的爆炸声,更多的是在他周围响起,他的座船也已经开始下沉。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冰冷。 宋景炎四年的一月十九日,将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在这一天,宋帝国的海军第一次集中地、大规模地使用了火炮。后世的军事史家一致公认,这一天人类进入了火器时代,同时海战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 (第一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二章 厓山之战(一) 站在楼船上部的甲板上,张弘范望着大海,默默地在想心思。 只有船队到了海上,他才真正明白董文柄的担忧是多么的有道理。刘深和他所言的“士卒难以立足”绝非虚言,当海上稍微一起风浪,即使是他精选的水军将士,呕吐、晕船者也绝非少数。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正因为如此,为了加强力量,他才要求熟悉沿海的陈懿和他的属下随军进发。 对张弘范来说,他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他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的伴当。这个人真的是很倔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拿他无可奈何,他就是死守着他老父的遗言,不愿向南,为此受罚了许多次也没用。 他还会那么冲动吗?当年为了几个蒙古人的“驱口”,他就对蒙古人动了手,可他明明知道“驱口”是可以任意转卖的,蒙古人对他(她)们可以随意施加刑罚、甚至杀死。而他的做法,完全有可能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父帅是如此的震怒,为此,他带着家人跑了。自己追上了他,在争执中双方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自己打了他一掌,令他吐了血。从哪个时候起,自己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 他终于还是向南了,而且是一去就不复返。 四年前在焦山,他率宋军水师来决战,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示以死战,终被火攻所破。他应该知道对手中有自己,但他怎么还会犯曹孟德赤壁之错呢? 在即将到来的南北最后对决中,主将竟然又是他们两人,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 张弘正急匆匆走上甲板,来到张弘范身边小声说道:“九哥,捕获两名宋军的探子,据他们交代,赵昰正在厓山。” 闻言,张弘范的眼中露出了精光。 宋景炎三年十二月底,由于没有像另一个时空那样,在潮阳地区和文天祥还有一战,张弘范率北元水师提前到达厓山,这比原先的历史要提早了半个多月。 在那里,张弘范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海上城堡。这个城堡由近千艘战船连接起来,每艘船均下碇海中,不少船还拴在海中的巨石上,船头向内,船尾向外,东西向横跨厓门内海面,组成一个方阵。整个船阵四边筑起木栅楼棚,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寨。 看到这个前所未见的海上城堡,无论是张弘范,还是张弘正等其他人,均目瞪口呆。 而这时,水手来报:水道太浅,船只已无法前进。 张弘范立刻对张弘正下令:“你马上把陈懿、蒲寿庚叫过来一问。” 在张弘范的楼船舱室内,张弘范、张弘正、陈懿、蒲寿庚以及其他几位元军将领在看一张粗略的海图。从图上看,厓门形状像一牛角,外宽内窄,通向大海。 这幅海图是陈懿的一个手下画的。陈懿其实已经很幸运了,由于东的缘故,他和刘兴没有像原先的历史哪样,在潮阳地区被文帅哥好好地给修理了一下,刘兴被杀死,他也落荒而逃。随后也正是他引导张弘范到的潮阳,导致文天祥所部大败,本人被俘。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陈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好运。 蒲寿庚用一种献媚的语气说道:“元帅,我们走的是北边海道。属下水手已经查看过,厓门内,越向北,水道越浅。我们基本上是大海船,吃水较深,容易搁浅,无法从北边靠上去。” 张弘范略一思索,当机立断:“船队立刻改向,先从东面绕过去,从南面封锁住厓门出海口。” 船舱里其他的人已经离开,张弘范依然在看那张海图。张弘正走到他的身边:“九哥,我看张世杰这是自寻死路,这正好让我们包围歼灭。” 张弘范摇了摇头:“张世杰不会这么蠢。” 你这是什么意思?焦山之战的教训你就不会汲取? 张弘正停了停,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九哥,你是不是想多了?如果赵昰小儿就在这里,他摆这个阵势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弘范看了看他。 张弘正接着说道:“乱战之中,他很难分心保护那小子。这个阵势可以使他没有顾虑,而且这也符合兵法上的‘置于死地而后生’”。 “弘正,张世杰不是没有退路,他完全可以趁我们刚来,放手一搏,大不了远遁大海。而且赵昰不在琼州待着,怎么会跑到这里?他来做什么?”张弘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张弘正沉默了一会,再度提出了他的看法:“愚弟以为,这说明阿里海涯在雷州,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赵昰感到了不安全,所以跑到了这里,毕竟张世杰这边实力强,更牢靠。再说琼州哪个鬼地方,要人没人,要东西没东西,要我也不愿意待在那里。” 也许是感到自己说的有道理,他接着说道:“再说,他也没其它地方可去了。” 张弘范没有说话,他想到了临走时董文柄的告诫,默默地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给李恒派去传令的人出发了吗?再派,命他火速赶来会合。” 景炎四年元月二日,张弘范帅北元水师封锁了厓门出海口,在观察了宋军水寨之后,他派出部分战船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但这次进攻很快就被迫放弃。由于宋军的船阵是以较高的船尾向外,因此在相拒中形成宋军居高临下的态势,在一排排弩箭的打击下,充当前锋的陈懿和其属下很快就败退下来,双方形成对峙。 我们没有过多地进行双方海战的描述,是因为在古代的水战中,基本上就是投石打击、弓箭射击、纵火、冲撞、跳帮上船格斗和抢船,我们只需记住风向和水向才是其中真正的关键就行了。还是让我们多来看看人。 孙安浦是在张世杰围攻泉州、唆都率军前来解围之后,由唆都派往张世杰哪里游说的人。但孙安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都统卞彪游说张世杰的结果,所以他到了张世杰军中后,直接告诉张世杰,他是被唆都逼着前来的,他自己并不打算劝说张世杰投降。反而他半解说半挤兑地和张世杰讲:他认为人各有志,不应相强。 张世杰这个北方的汉子听了他的话,觉得他人还算实在,也就仅仅把他留在军中,找了几个人看管他了事。 但孙安浦却是个有心人。他跟着张世杰的大军游荡了一年多,通过观察,就是从他自己的判断来说,他也认为这个小朝廷没有希望了。他除了默默地等待机会,转而注意周围的人,希望能从中找出突破口。他选中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水军统制陈宝。 陈宝实际上是义勇。行朝在福州成立后,陈宜中等人立刻传檄四方,当时闽、粤、赣三地忠义之士立刻风起云涌,纷纷拉杆子起兵勤王,他脑子一热,也纠集了一帮人响应。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投靠朝廷,哪就是从龙之臣,一旦成功,将来的前途简直不可估量。 但是,当真的上阵和北元军队一交手,他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的强悍简直就不是他能想象,他们这些人和人家比,根本不堪一击。他那个后悔啊,可是上了贼船了,暂时他也没办法,于是就跟着行朝在海上游荡。 这一年多来,他是越游荡,越没信心,越跑,越觉得前途渺茫,而且耳朵里听到的尽是不好的消息。最近的,就是张应科在雷州城下的大败。至于所谓的攻占广州的捷报,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哪里根本就没有北兵。他早就有了别样的心思:不能在这个漏水的船上再待下去了。 他同样在寻找机会和合适的联系人,孙安浦就是这样进入了他的视野,如此,他们双方也就很快相互眉来眼去。 前一阵子,帝国的小皇帝到了厓山,才过没多久,他就已经看到那小子就烦。整天嬉皮笑脸的和下面的弟兄们套近乎,却和自己没有多少话,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不就是一个小兔崽子吗?他知道什么?不行老子就走人。 当然他也不会乱动,这毕竟是要等机会的,再说他的上司、都统张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可是一个死脑子。 但现在机会终于降临,北兵来了,宋军上下都在紧张的备战。张世杰因忙于指挥,将孙安浦交给了张达看管。而才过一天,因为自己也很忙,张达又将孙安浦交给了他。 夜晚,当陈宝走进孙安浦所在的船舱时,他俩都已经知道,此时不需要再捉迷藏了。 孙安浦望着陈宝:“陈将军,你认为此战能赢吗?” “我看张世杰也是徒有虚名,要我就占据出海口,打得赢就打,打不过随时就走,那有像他这样自绝生路的。”陈宝抱怨到。 张世杰的做法让他彻底对行朝绝望。 孙安浦继续问道:“那你看宋主还在船阵中央的楼船上吗?” 陈宝微微一震:“你是说他跑了?” 琢磨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不过他身边的人可都还在这里。” 十几天前到处乱窜的小皇帝突然身染风寒,就此进入张世杰所居的楼船养病,从此就再也没露面。 虽然也有人不免猜疑,但他身边的大太监和苏刘义可是在那船上不断地进进出出。而且后来的船队中还来了一批据说是护卫他的军士,这些人可一个都没有走,所以大家也就没有过多的怀疑。 孙安浦笑了笑:“哪个太监和苏刘义是没走,可是还少了一个人。” 陈宝愣了愣:“什么人?” “道士。”孙安浦尖刻地说道。 陈宝忽然想起,以前每当那个小兔崽子出现时,他的身边除了太监外,总是不远不近地还有一个道士跟在那里。他跑哪去了?还在船上吗?太监和苏刘义经常出现,可他却始终没见。 陈宝的眼中露出了怨毒的目光,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夜晚,宋营中几艘到岸边汲取淡水和砍取柴木的快船驶出,在这些船只靠岸后,军士们开始分别砍柴和取水。 借着黑暗,其中的一条船上还溜下一人,在夜色中悄悄地离去。只是在他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的眼睛在盯着他,那是吉安冷冷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三章 厓山之战(二) 景炎四年元月四日,张弘范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是北元福建道宣慰使、征南元帅唆都帐下的经历(官名)孙安甫。 当走进张弘范的船舱之时,孙安甫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是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在行朝待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还是熬出来了。 在经过必要的盘问,以取得双方的信任之后,张弘范从孙安甫嘴里得到了他心中大部分疑问的答案。 “在下这段时间颇得张世杰的信任,因为他经常向在下打听朝廷的情形,尤其是各位将军的情况。”孙安甫说道。 “元帅未到之前,李元帅占领广州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他找过在下询问李元帅的情况。在下也曾用‘若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海口。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试探过他。” “他如何说?”张弘范急切的问道。 “张世杰当时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将士久在海上,已有离心,动则必散。’其后又言:‘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北兵一决胜负。’我看他已有孤注一掷之意。”孙安甫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 “元帅,张世杰不是不想走,只是他的手下以前就不愿意待在琼州,一直要求回大陆。现在再回去,不到万不得已,那做不到。张世杰焚烧了岸上的军营,结船千余为水寨,为死守计,其实是他怕一动,手下人就散了。他的军心一直不稳,哪个水军的统制陈宝即有投效朝廷之意。” 张弘范点点头,再问道:“赵昰还在这里吗?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孙安甫回道:“在下认为他已经跑了。” 说完他抑扬顿挫地将他自己的判断讲了一遍。是啊,他焉能不得意,自己可算是九死一生地探察到这么多重要情况,古往今来像自己这样的能有几人? 但是他后面的话却让张弘范很是不满意:“至于赵昰那小儿到这里,在下没有看出有什么目的,除了封张世杰为少傅外,他就到处乱逛,似乎、似乎是一个比较贪玩的小子。他原先可能是想到这里躲避危险的。” 如果东在这里,他一定顺手给孙安甫一巴掌。二十一世纪的废材想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山道上骑单车,累的像狗一样直喘气,哪叫锻炼。他们从高处往下跳玩蹦极,哪叫找刺激。你要是都知道了,咱还咋混呐。 听说赵昰跑了的消息,张弘范心里非常失望,但他瞪了孙安甫一眼,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赵昰是跑来玩的,他内心对这个有些洋洋得意的家伙很有些鄙视。若不是看在他提供了许多重要的情况,他早就开骂了。他马上转换话题开始询问琼州的情况。 孙安甫真的对琼州不是很了解,当时他基本上被限制在船上,所能看到的也就是白沙港内的那点东西。其它地方能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江南城镇所能有的景象,在他眼里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再说东整那些东西的时候是刚开始,非常秘密,而刘师勇建新水军又低调,别人都不知道,他就更不清楚了。但他又不想表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从他嘴里出来的,天上地下绕了一大圈,也就是琼州是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 但他还是给张弘范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文天祥的确是到琼州去了,而且张应科的宋军也撤回到琼州。 张弘范抬头看着天花板,现在他已有几分相信张世杰是要和他在这里进行决战了。他总算最后问了一句孙安甫最爱听的话:“先生以为我应该如何破敌?” 孙安甫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说道:“元帅,张世杰所摆阵势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哪就是军中饮水。” 张弘范的眼中精光闪闪,他示意孙安甫继续。 “元帅请看,张世杰的船阵虽然利于固守,但他的十万人马每天需要大量的饮水,海水苦涩难饮,一旦掐断他的水源,其本来不稳的军心,要不了几日,必大乱。到时元帅趁机进剿,定能尽歼之。” 孙安甫画了个草图,在那上面指指点点,那一瞬间,他颇有点“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气势。 在张弘范的座船上,北兵将领们第一次进行了作战部署。一千多蒙古军和四千汉军步军由元兵千户勒哈尔率领,由船运秘密进入厓山结营,掐断宋军在那里的柴薪和淡水补给,同时立回回炮,随时候命准备发炮石。 但张弘范否决了多位元将先用炮石攻击的建议,他的锐目扫视着众人,语气异常严厉: “此次南征,大汗有命,务必全歼宋军于沿海。宋军水寨虽然坚固,但它却不可攻人只能受攻,而一旦打破舰阵,正好使宋军星散,逼他们冲出大洋逃逸,我军船只少于对方,根本无法拦截。如此,完全违背了大汗的旨意。我们要等李恒将军的大军到达之时,再进行总攻。” 他看了看那些拔扈还有些不服气的元军将领,冷冷地说道:“末将临行之时,大汗授尚方宝剑一柄,曾有圣喻:剑,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如果各位有抗命者,莫怪在下军法无情。” 舱房内鸦雀无声,众将肃然不语。 虽然孙安甫已经给了很多答案,但站在楼船的最高处远眺宋军水寨的张弘范心中还有个疑问,哪就是琼州到底会在这场大战中扮演什么角色? “弘正,张世杰的这个阵势有点像是在等待援军,你认为赵昰会来援吗?”他转头问张弘正。 “有可能,九哥,赵昰若来援,那正好,我们把他放进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若是张世杰在等待援军,他为什么摆这个阵势呢?这个阵势不利他出击,到时根本无法对我们形成内外夹击。”张弘范显然不满意张弘正的说法。 “我以为哪个姓孙的说的有道理,张世杰手下军心不稳,人心浮动,他只要一动,很可能队伍就散了,还不如这样和我们决战。”张弘正说道。 “而且我认为琼州能不能派出援军还不一定,阿里海涯毕竟还威胁着哪里,再说水军不是一下就能建起来的,就算他们来援,实力也不会怎么样。” 如果东听到张弘正的话,他一定会下旨重赏这老兄。 当初商讨如何进行这场大战的时候,东就十分郁闷,因为历史倒了过来,变成他极力主张建这个水寨,反而是张老大不太愿意搞海上城堡。可是他认为必须这么做,因为张弘范不会不考虑琼州这个多出来的因素,你可以打不过就走,同样张弘范也可以。但是,你摆出这个挨打的阵势,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阵势对张弘范没有什么威胁,他能打我,我却不能打他。在对方目的是全歼的情况下,这等于是给对方以处处主动。东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钩着张弘范,为此,孙安甫也好,陈宝也罢,都将成为他坚定张弘范信心的棋子。 我们一定要知道,东现在的心态,是所有人中最卑劣的,他是天底下真正最想打这场大战的,他巴不得张世杰和张弘范打起来,好让他赶来捡便宜。当然,这两人就一直对峙而不动手,到他来那是最好。要是有人提醒张弘范,让他跑了,他杀了哪个人的心都有。 他抓耳挠腮生怕张弘范察觉什么就走了,这场大战就打不起来了,他策划了一年的心血就废了,为此,他严令张世杰不得出击,只能坚守。 无耻,太无耻了啊。想想自从他到了这个时代,似乎每遇到高手,他就一直在想让别人怎样打起来。这样的人实在是人品有问题。 但张弘范真的察觉不到这里面有阴谋?可惜的是,正是东自己后来告诉别人的。 五日,元军进占原先宋军在厓山的营地。但断绝宋军水源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因为张弘范都是大型船只,受吃水的影响,很多海域无法行驶,又缺乏灵活,宋军以快船,这里不行到那里进行快速樵汲,他们无法阻拦。 但一天以后,李恒的先头船队到达厓山的北边海面,这个船队中轻型的哨船比较多,哨船快速灵活,它们的加入,使得宋军船只无法再进行快速的淡水补给。 尽管张世杰也派遣宋军快船多次前去抢夺,但由于宋军大型船只均已锁住,无法出动给予轻型快船以必要的保护,相反元军大小船只协同,对宋军的轻型船只威胁极大,因此所有的抢夺都没有成功,至此张世杰通向岸边的淡水和柴薪供给被彻底切断。 张弘范开始策划大规模的进攻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东已经出手。 东在琼州的“皇宫”内,和陆夫子、道士等人在把玩几个小小的硬币,这是他让工匠们弄出来的。 他当然早就跑了,虽然他装模作样地要留在哪里,可是所有人的都不同意。下面的人自然会给他找到一大堆理由,让他跑路,他也就不“独断专行”了。 然后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策划,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他来操心,找个生病的理由让他消失,一条船在一个夜晚,几个人带一个小屁孩,溜之乎也,还不是很简单的事,何况还有张老大这个总导演在安排。 文帅哥和刘师勇一起走了进来。 “陛下,臣已准备妥当。”刘师勇说道,他的眼中同样是精光闪闪。 东站了起来,这个无耻之极的穿越者,模仿后世电视作品中的八路军团长李云龙的腔调开口说道: “刘将军,张弘范带来的必是北兵的水军精锐,我们忍到现在,打的就是他的精锐,你要一战就打断他们水军的脊梁,打的他们从此不敢下海,他妈的,要狠。” 他的开骂让陆夫子侧目,念在这是战前,他的好老师到也没有给他“上课”。 “琼州这里你不必担心,有文相他们在此,谅他阿里海涯也不能怎样。收拾完张弘范咱们再收拾他。记住,将少傅他们给朕安全的带回来。” 刘师勇胸一挺,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东的后手使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四章 厓山之战(三) 元月八日,李恒率军大军赶到厓山。由于宋军早已全部收缩海上,沿途没有受到任何狙击,因此他也比真实的历史要早到了两天。 李恒一到厓山,立即与张弘范见了面。在相互通报了彼此的情况后,他们两人一起研究了宋军海上水寨,他同样也对张世杰的阵势有点疑惑。 “张元帅,张世杰的这个阵势很有可能是在等待援军。”李恒说道。 “本将认为,他是想通过这种坚固的防守阵势来消耗我们的力量,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北元帝国的军队由四个部分组成,按各自的地位依次是:蒙古军、探马赤军(由西域诸色目族人组成)、北方汉人组成的汉军和原南宋投降的宋军所组成的新附军,因此李恒的实际地位,在朝中是高于张弘范的。 作为探马赤军的元帅,无论李恒如何的骄狂,他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北方汉军三大军功世家的子弟中,有不少还是很有本事的。 就拿眼前的这个张弘范来说,虽然他对自己很客气,但也绝不是可以轻视的家伙,你仅从大汗对他的信任就可以看出。因此,他在言行举止上,对张弘范也很客气。 “但本将同意元帅的意见,目前绝不能动用回回炮投石攻击。张世杰的这个阵势限制了他自己,也利于我们包围。一旦炮石打散了宋军船队,这就等于是逼他们四散逃遁,那么我们此次南征,将是白白浪费军力。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恐怕就难了。” 闻言,张弘范点了点头。李恒毕竟是帝国的重将,还是能够深刻领会大汗南方作战意图的。说实话,他有时候不太看得起那些蒙古将领,不懂水战就算了,还自以为是的很。 在李恒的心中,他并不怕琼州来援,换句话说,他根本不相信琼州能有多大的实力。文天祥是他手下的败将,双方交手的经过使他根本看不起江西的宋军,在他眼里,那就是乌合之众。而张应科在雷州城下的大败,他也知道。如果琼州的赵昰来援,所遣人马只能是这两人的,这样两支残兵败将组成的队伍能有多大的实力?那正好在这里一起解决。 他向张弘范介绍了他在江西和文天祥交战的经过,并把他的推断告诉了张弘范,张弘范也表示了赞同。说实话,他们两人心里都更愿意在这里和宋军决战。 张弘范在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海上航行,早已深刻体会到了海上作战的困难。而李恒呢,他的部属仅仅是从广州到厓山这短短的距离,就有不少人乘船乘得头晕眼花。这还是近海,要是到大洋上,用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情况只会更糟糕。因此,他们的共同结论,就是最好在这里和张世杰决战,何况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是如此的有利。 为此,他们达成了假如琼州来援,就将他们放进来一起包围歼灭的共识。 唯一令他们不解的是这个阵势,在一般情况下,张世杰进行内外夹击是最聪明的战法。这样的话,对他们来说非常麻烦。但张士杰为什么摆这样一个不利于他出击的阵势呢?在没有更好的解释情况下,他们只能相信孙安甫的话:张世杰的军心不稳,不得不为之。 他们很快就进行了分工,李恒从北面围困宋军,张弘范堵住南面的出海口,并监视琼州方向,彻底困死张世杰。同时继续加强水源控制,尽量混乱宋军的军心,降低宋军的作战意志。 为了增强水上力量,李恒又命在广州待命的、本来并不想动用的吕师夔所部前来,并准备对张世杰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即使不能立刻消灭宋军,也要削弱它的战力,减少张世杰的突围可能性,为最后的聚歼做准备。 九日,另一个到来的人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这个人就是陈宝。 陈宝离开宋营是因为他已经待不下去了。他偷偷安排孙安甫溜走,其实是看在所有人已不太管这个人情况下的。孙安甫走后,也的确没有人来过问,这让他有点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 他知道随后宋军水源的断绝肯定与孙安甫有关系,但孙安甫却始终没有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信息,这不仅令他非常焦虑,而且也使得他暂时还不敢乱动。 可昨天“偶遇”张达时,张达突然向他问起孙安甫的情况,虽然当时他应付了过去,你以后让他怎么办? 再说现在饮水来源断了,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现在这里生机已绝,还在这个漏水的船上吊着,那不是找死吗?他当即决定马上离开。 他本来还想带走所有的部下,可是准备的时候才发觉,所有的大船都已连船锁上,根本无法动。结果,他只能带着一些亲信,趁着夜色,乘以前取水用的轻型快船离开。 陈宝到了张弘范那里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张世杰内部现在很不“和谐”,很快就会混乱成一团。 他说的也没错,张世杰的确要解决这个问题了。陛下很长时间没露面,内部已经有人开始猜疑;水源再被切断,人心又有些浮动。而陈宝这一走,他觉得到了和所有将士打招呼的时候了,因为这个事情的发生,肯定会对士气有影响,军心极有可能会不稳,他立刻召集各位将领到他的楼船上议事。 在船舱里,他明白地告诉众人,陛下已经被他送走。 听到这个消息,即使是已经猜到的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虽然这从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无论如何要承认,在原先的厓山大战中,大家总还是在一起,很有点同舟共济的意思。但现在有了退路,当皇帝的先跑了,人的心思肯定就不一样。 当下,张世杰站在楼船的大厅里,沉声说道:“陛下临走时有圣谕,强扭的瓜不甜。他感谢大家和他共历患难。现在,我们要和北兵决战,如果有人想离开,他尽可走开,我们好聚好散,绝不阻拦,只希望走的人,以后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说完之后,他冷冷地看着手下的将领。他的这番话实际上就是说给一些人听的。 苏刘义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更冷,在他的心里面,实际上认为这根本就没必要。 当初陛下向张世杰问起哪些民团的情况时,他就不爽。他知道那些人打仗的时候经常不执行将令,说跑就跑了,根本就靠不住,张世杰对他们很是头痛。而他自己在琼州,依照陛下的“健身术”练军,见到了那种令行禁止的军队,这就使他对这些人更加不耐烦。 按他的意思,为了确保大战的成功,干脆把那些人悄悄抓起来算了。 但东没有同意苏刘义的意见,因为无论如何,你是不能否认很多人实际上还是战到最后的。 我们在历史的记录中看到,面对张弘范地诱降:“汝陈丞相已去,文丞相已执,汝复欲何为?”当时是,“士民亦无叛者。” 直到最后,“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翟国秀、凌震等皆解甲降。”那是因为彻底绝望了,咱可不能把事情做那么绝。即使从军心上讲,现在就抓人,这也容易造成人心浮动。 使他吃惊的是苏刘义,以前他听到苏刘义要杀杜浒的情况时,他就在怀疑:这个心狠手辣的苏刘义到底是不是“三苏”的后人?这家伙怎么半点不像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家里出来的,简直就是一个“杀星”下凡。 他也只能瞎揣测:嘿嘿,物极必反啊,文人一旦狠起来,那也真是要人命滴。 船舱中的人没有一点迟疑,哪是瞎话,我们只能说帝国皇帝前一阵子的收买人心还是有点效果的。 陛下小小年纪,已经在海上遭过难了,却仍然不避风险越海来到这里,虽然有时候“贪玩”了点,但不管怎样,“小孩子”的勇气还是令人敬佩的。 另外,不说别的,就讲最近的唆都屠了兴化和潮州两城,只要稍有点良知的人,又有谁愿意和这帮畜生在一起呢? 如果在陆地上,打不过还可以走,但在海上,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也由不得这些人了,因为已经不允许他们犹犹豫豫。 当然,也早有聪明人想到,陛下既然敢到这里,怕是不太会放下他们不管吧? 因此,片刻的冷场后,众人立刻表态要同舟共济,誓与北兵拼个高低。 闻言,张世杰彻底松了一口气。毕竟与这些人共事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不太愿意动刀子的。 他早就和苏刘义商量过,陛下年纪小,心软,但他们可不能这样。要是有人真想离开,回头说不得也只好翻脸了。 现在既然众人表了态,他开始上强心针了。 张世杰望着众人说道:“此次决战,陛下要求我等吸引住北兵,到时琼州水师自会前来增援。” 船舱里的气氛立马热了起来,有援军的消息顿时令众人精神大振。一句话,还是因为“希望”两字,人有了希望,精神、士气那肯定是两样。 “此外,陛下的旨意是,要我们务必坚持二十天,二十天之内,援军必到。”张世杰接着说道。 “从北兵到这里开始算起,我们现在还要坚持十天左右,各位以为如何?”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翟国秀立刻抢先表态:“请枢密放心,只要援军到达,别说十天,我等就是再坚持半个月,也绝没问题。” 其他的人更是异口同声:“请枢密放心。” 至此,张世杰端上了最后一道大菜:“那好,就让我等在此与北兵一决高下,请各位将军放心,水源不会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五章 厓山之战(四) 站在部下左大的指挥船上,张世杰望着远处的元军水师,一直保持沉默。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对面的哪个人? 张世虎和左大站在他身后,同样也默默无语。 这是两个他最忠心的部下,为了应付对方必然会有的进攻,他把这两人放到了他认为最危险的南面。 还是张世虎先开口问道:“兄长,琼州水师到底行不行?我们还是配合一下吧。” 这其实也是所有人都存有的疑问,因为每个人都想不出从哪里来的那么强的水军,即使是张世杰本人同样如此。 当初制定大战的方案时,他就非常奇怪,六个人当中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人都不认可内外夹击的方案,认为应该让琼州水师前来收拾对手,而他这里仅仅只要吸引住对方就可以了。这就说明,琼州水师的实力要远远超过他现在所具有的,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别人也许还不清楚,但苏刘义和杜浒两人应该还是上过阵的,他们也如此有信心,那就肯定有些根据了。 陛下坦率地告诉他:这段时间,琼州制作了威力巨大的新军械,霹雳炮和震天雷,为了保密始终没有告诉他,请他不要放在心上。他理解陛下所说的保密需要,但新军械的威力大到可以决战时不需要他的配合,这就使他难以想象了。 如果不是陛下说的,领军前来的是他非常了解的刘师勇,他根本不会同意这个方案。可是所有人均信心满满,而且他还在这些人的目光中都看到有狂热,虽然不解,他也只好同意了。 但更多的,其实是他对陛下的让步。因为无论从那方面来讲,帝国的君主对他的信赖和重视都使他非常感动。他知道陛下在海上差点没命,但小皇帝还是“冒着危险”来看他了,就冲这,他也不好不给陛下面子。 苏刘义私下里告诉他:新军械的威力不是他能想象的,到时候他就知道了。对此,他也只能报以苦笑,但他还是暗地里准备了应急措施。 现在,面对两个心腹手下的疑问,他也只能说:“即将领军前来的是刘师勇,他还是精通水战的。” 停了一下,他又再叮嘱到:“我们只需再坚守十天即可,这个时候绝不能懈怠,对面的张弘范很可能就要下手了。” 可他没等来元军的进攻,却等来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站在张世杰的船舱里,韩新也很无奈。张弘范出征前要他随军前往,他当时就隐隐约约猜到这次有可能面对的是谁。今天张弘范要他前来劝说,虽然心里少不得七上八下的,可他还是来到这里。 家乡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很倔,自从他的父母先后去世之后,他的脾气还变得不好。但今天很意外,他没有骂人,也许是看在自己母亲的份上,这也是自己敢于前来的唯一凭持。只是自己从进门起,到把话说完,这个人却始终背对着自己,望着大海一声不吭,而自己背上的汗,早已将衣服都湿透了。 那个人终于还是转过身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已经有点苍老,只有他的眼睛变得更有威严。 需要多说什么吗?当年离开北方时,该割断的就已经割断了,这本就是不归之路,自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不想说,但还是要有个话的。 “我知道只要投降,不仅能够活下来,而且不缺富贵,但我为陛下尽忠,决心已定(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也!)”张世杰缓缓开口说道。 “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同样在船上,同样望着大海,也同样背对着韩新,张弘范听了回话后,更是默默不语。 他们成为对头,是不是命运故意的安排? 十二日,吕师夔所部携带大批船只前来,北元水师在厓山的力量大大增强,双方再也不可能那么平静了。 十四日,休整准备了两天的元军开始动手,进攻从北面开始。因为早晨是落潮的时分,顺着开始后退的海水,趁着北风,吕师夔按计划用抢来的数百条装满茅草、淋上油的乌疍船(所谓乌疍船,就是以捕鱼养珠为生的船民所用的船,他们在哪个时代被称为“疍户”),冲向宋军船阵,意图粘住或勾住宋舰纵火,一举烧毁宋军连环船阵。在这些船的后面,是吕师夔所部的战船,一旦纵火成功,他们顺势就会杀进船阵里面。 这依然还是赤壁之战的翻版,张弘范想看看他的对手,在经历过焦山之战后,会如何破他的这个纵火阵。 战争是无法用文字来完全描述的,但我们可以用局部或简略来代替。 北兵操纵火船的水手已经点燃了乌疍船,他们或跳上接应他们的快船,或翻身下海,但令他们不解的是,宋军并没有如惯常的做法向他们投石或射箭。 张世杰和苏刘义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船,很快张世杰举起了左手,负责防守北边的张达和方兴同时下令:“准备。” 令旗升起,甲板上出现一组组披着甲胄的宋军士兵,他们两人一组,手持一根根长长的竹竿或木竿。在火船冲到船阵附近时,随着张世杰的手往下一挥,铜锣一响,士兵们冲到船尾,将这些长竿伸了出去,顶住了来船。 火船在燃烧,但它们烧不到宋军的船只。当然也有一些没有能顶住的火船,靠到宋军的船边上,但宋军船只的水上部分全涂满了海泥,烧不起来。如果有爆裂的火星随北风飞到宋军的船上,船上的宋军军士会顺手取下到处挂有的水筒,把它们熄灭。 面对这种情况,吕师夔的部下不知所措。 请注意,厓山海面北边水浅,无法行驶大型船只,这就决定了这里只适合轻舟快速突击。但没有大型船只,也就没有了海上重型武器,比如投石机,就是大型的床子弩也很少。弓箭的射击距离是有限的,这样,轻舟就缺少必要的打击掩护,而宋军军士披有甲胄,不惧弓箭。 反过来,宋军列阵的船只都是大型船只,上面架有投石机和床子弩,他们具有远程打击能力。而且宋军的船还是连在一起的,平稳性好,射击的准确度高。 吕师夔的船在海上还要行驶,摇晃的角度大,发射的弓箭不说距离,就是准头也差,对宋军的威胁那就小太多了。 张弘范原本的打算,就是纵火引起宋军混乱,然后再趁乱突击。可现在吕师夔的部下在后面顺流而下,前进,前面是纵火船,首先要穿过这个纵火的区域,跳帮格斗抢船还没轮到,自己的船会不会先烧起来还不好说,反正人是要先在火里过一下的。停下,现在已经进入宋军的打击范围,宋军投石机发射的石头开始飞了过来,再加上一排排的弩箭,转眼之间前面的十几艘快船就人仰船翻。弟兄们眼看顶不住了,掉头就往回跑。可是,船掉头拐弯也不是那么容易滴,谁让您在顺流而下啊? 宋军的石头和弩箭还在飞,等到所有元军的战船撤回来的时候,吕师夔欲哭无泪地看着几十艘战船连同手下就这样沉到了海底。 再进攻?火船还在烧呢,烧完了再说吧,反正今天是没戏了。 宋军的欢呼声响起,张世杰对苏刘义等人笑了笑:“吕师夔无能为也,你们盯在这里,万不可大意,我到南边看看。” 南边进攻的还是陈懿和他的手下,现在又加入了陈宝。当张弘范要求他上阵时,他能不去吗?投靠你总要表现一下吧?你们不当炮灰谁当炮灰?其实这次还是不错的,只是让他们佯动。可是佯动也要像真的,你总不能光吆喝不动手吧? 船只在慢慢往前靠,船上的陈懿和他的手下早就怨声载道,老子们倒八辈子霉了。可他们敢跑吗?张弘范那阴森森目光仿佛就在他们背上盘旋。 张世虎盯着慢慢靠近的敌船,在他的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陈懿,就是助唆都屠了潮州之人,陛下深恨之,如能杀了他,必有重赏。” 闻言,张世虎转过身来。他同样看到了吉安阴冷的目光。 陈懿的确该他倒霉。听了陛下身边太监的话,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张世虎立刻集中几条船上的投石机,对准了陈懿的座船。等他的船队进入射程后,就数他所在的船受的炮石最多。桅杆倒了,船帮破了,他也被崩碎的木块石头给砸了,不仅头烂了一块,胳膊还断了一条,这还是手下用盾牌护着他。 逆流而上的战舰很慢,败退回来的速度却很快。 站在厓山上观战的张弘范眼神很冷。你还真的想出办法来了,这次算你赢了,但你我之间还远没有结束。 他盯着欢呼的宋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安。他转过头来对张弘正说道:“你让韩新再去见他一次。” 夜晚,张弘范和张弘正一起站在厓山上,俯视着宋军水寨。良久,张弘范冰冷的声音响起:“张世杰并不缺饮水。” 张弘正不解地看着他的兄长。 张弘范指着船阵中央的十几条船:“据韩新所言,他在那边见到的宋军,并无缺水困顿之像。张世杰一直不缺水,因为他有船。” 少了好几万人,多了那么多的船,为什么不用呢?它们可以装粮食,也同样可以装淡水,用盛具可以,直接用船装也行。 但张世杰为什么要装出他缺水的样子?东露出了他的第一个破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六章 厓山之战(五) 东绝对没想到,他挠脑袋的魅力已经变得那么大。 他在厓山到处逛的目的之一,就有那个孙安甫在内,但当他真的见到这个人时,孙安甫也没给他什么深刻印象。 只是他离开之后,在边走边想如何忽悠张老大要注意这个人之时,他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这个动作引起了他的两个跟班和苏刘义的注意。 “陛下想到了什么?”道士和吉安同时问道。 也难怪他们紧张,这眼看离开战越来越近,陛下却还在这里“玩”,光说“不急,不急,”但他们却急,这回去如何向太后交代? 东嘀咕了一句:“朕感觉那个孙安甫,似乎有问题。” 这还了得,陛下最近的“感觉”,哪可是多有灵验滴。 道士等三个人立刻就向张老大打听了孙安甫的来历,再一听原先是北边派来劝降被扣留的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孙安甫立刻就被三个高手轮流暗中监视起来。 孙安甫又如何能没有什么动静,他总要想法了解点情况吧?很快他的破绽就露了出来。 但到了这个时候,既然东点了火,就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放了。 苏刘义这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黑手”当即就准备杀了他,但剩下那三个高手却更显出心狠手辣的江湖本质。他们深怕陛下“心慈手软”,一起异常“诚恳”地告诉他们的小皇帝:如果就这样结果孙安甫,那实在太便宜他了。他们说,他们更想看到元军发现孙安甫送来的是假消息时,他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你要杀我,我还要为你考虑,江湖中没这样的规矩。 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陛下才和他推心置腹,就出了这挡子事,这让他更想剐了那个姓孙的,反正这鸟人也早已有了前科。 等另一个不太见光的狠角杜浒悄悄跑来凑到一起,很快这些人就弄出了简单的一出戏。 张老大扮演絮絮叨叨的唐僧;苏黑手太着相,不适合露面,那就去当勤劳的沙和尚,带着琼州来的军士默默无闻地做储水的伙计;吉安也不要闲着,当一下神出鬼没暗中监视的孙猴子,再拉上一个可靠的张达客串一下猪八戒,聪明的孙先生和陈宝就这样被这帮家伙用宋版的西游记给算计了。 现在,张弘范觉得情况有诈,他立刻就让张弘正将孙安甫给“拘留”了,这个人的结局已经不需要我们再提。 至于陈宝,这边这个老张又岂是什么善茬,用后世的话来表述他的想法就是:“陈宝?哼哼,看来他当炮灰还不够,他更应该当炮灰中的炮灰。”至此,陈宝的命运也就定了。 但是,张弘范心里的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因后面出现的情况变得更强烈。 吕师夔的部下撤下来后,任凭他破口大骂,就是不愿再进攻。 想想也是,他们投降了并没有几年,作为新附军在北元军队中的地位是最低的,这又是和以前一起的宋军作战,心里头的别扭和不太情愿那是肯定的。再说,他们也是才到海上,同样还没有完全适应,李恒的部下在休整,他们却马上就上阵,这仗还看不到胜的希望,只见到兄弟们大批大批的丢命,他们能有多大的劲头? 李恒没有犹豫,立马下令砍了两个前锋将领的脑袋,这才算压住了这帮在他眼里的废物。但他也知道,再攻,今天士气已落,没有意义了。因此他命吕师夔火速整理船只队伍,准备来日再战。 陈懿站在张弘范的面前冷汗直冒,但张弘范冷冷地盯了他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陈都统,你要记住,军令一下,有进无退,擅退者,斩。这次,先念你无知,放过你,但下次,你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你先下去整理队伍吧。” 无论大汗淋漓地从张弘范那里跑出来的陈懿,还是暗中对部将被杀心中恼怒的吕师夔,在随后的两天里,都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找不到人来修理损坏的船只和器械。 军中是有一些随军的工匠,但相对需要修理的活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可是沿海的地方竟然找不到工匠,那就有点异常了。 吕师夔派人到广州去征召工匠,才发现那里的工匠同样全都消失。而且一查问,所有的工匠早就被宋军拉走,现在即使是一般百姓的生活也受到影响。 张弘范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忽然有种莫名的忧虑。宋军要那么多工匠干吗?肯定不会是光为了造房子,更可能是为了制作船只和军械,这就说明,宋军拥有很强的制作能力。如此推断,琼州的水军可能未必像想象中的那样弱。再联系到张世杰的固守,那么琼州来援就是肯定的了。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张世杰竟然玩满天过海之计,示敌以弱,假装自己缺水,这绝对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安排。张弘范的心底里已经隐隐感到有种威胁在临近。 我们不能不说,杜浒这个狠角将陛下的旨意执行的也太彻底了些。 但困扰张弘范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那就是张世杰为什么摆这个阵势?琼州来的水军能独自击败自己,这也绝对不是张弘范所能想象。 他再度盘问了孙安甫和陈宝,可还是没有获得他想要的答案。张世杰都不清楚,这两人能知道什么? 他火速召集元军将领议事,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蒙古军的几个将领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建议立即用回回炮投石攻击,因为回回炮的投石距离还是要高于一般投石机的,立在厓山的回回炮可以打到一部分离岸较近的宋军船只。 但李恒反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琼州援军放在眼里。相反,他认为现在打散宋军船阵,由于他们实力还很强,难以全歼,只要有溜走的,那么不仅援军,就是琼州的赵昰都有可能马上远遁大海,难以找寻。而现在能吸引琼州的宋军来援,为什么不“围点打援”呢? 按李恒的话就是:“来了正好,一并收拾了,省得还要跑到琼州去。” 他认为更要紧的是张世杰这里,万一张世杰和琼州援军来个内外夹击,那才会给元军带来真正的麻烦。因此,尽力削弱张世杰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削弱了的张世杰才能更好地被歼灭。 张弘范同样有打破舰阵会逼宋军冲出大洋逃散,难以完成在沿海全歼任务的想法,这会让他在忽必烈面前无法交待,而刘深的前车之鉴就在哪里。 为此,根据观察到的海潮规律,他们制定了新的大战计划。 即:早晨先以吕师夔部为先锋,李恒部为后盾,从北面全力进攻。南边张弘范这里分三个部分,一线陈懿部下,二线蒲寿庚的船队,最外面的是张弘范亲帅的北军水师精锐,建立三道拦阻线,防止宋军被打散后通过这里逃跑。如果上午的攻击没有得手,下午趁涨潮的时候,再由张弘范从南边继续进攻。务必重重削弱或消灭张世杰所部。 按张弘范的计算,假如在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琼州援军到达。上午时分,那是退潮,潮水是由北向南。琼州军只可能从南面来,这时他们占据上潮,他将顺潮而下,利用张世杰正和李恒缠斗,无法呼应,一举击垮援军。如果是下午来,由于是涨潮,潮水是由南向北,他将不作或稍作抵挡,诱使援军顺潮加速进入,然后再封闭出海口。而对方一旦进入,由于潮水流向是由南向北,船只无法快速回头脱离,如此困住来者,第二天再歼灭他们。 从张弘范自己的角度来考虑,他更愿意对方在下午来,因为如果对方是上午来的话,虽然他能击败对手,但无法作到全歼,但他也只能这样了。 他将正式开战的时间定为十九日,李恒和所有将领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元军这方面紧张的准备开始了。 站在座船的甲板上,张弘范看着对面的水寨,韩新走到他的背后。 “你再去见他一次吧。”张弘范低低地说了一声,他没有回头。 宋军的水寨,张士杰也在眺望对面的船队,他同样没有回头看韩新。 “你把我的这句话带给他:背主求荣者不忠,恩将仇报者不义;他会明白的。” 他们的目光会不会在空间中相遇,没有人知道。但听了韩新带来的回话,张弘范的眼角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宋景炎四年元月十九日晨,元军战船在厓山海面大规模集结,他们对面的宋军也已严阵以待,因为他们早就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这种行动在这里是无法隐瞒的。 随着李恒的令旗挥下,轻舟顺潮涌出。为使部下奋勇向前,李恒下令后面船上的元军张弓搭箭,凡掉头回撤者,格杀勿论。 此时在船只的数量上,在有了吕师夔部加入后,他们已经和宋军持平,只是在总体吨位上,还不如对方。 元军的优势在于开始的速度上,在潮水的作用下,轻舟很快越过投石机和弩箭的打击区域。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一些船只被击中而沉入海底,但绝大部分还是靠近了宋军的船阵。 靠上来的轻舟很快面临弓箭的射击,不过这时他们还有在船上竖起的盾牌来防护,危害不大。相反,这时他们也能发射弓箭。海面上一时飞舞着各种箭只,双方不断地有人从船上中箭落海。 当他们进入了跳帮、格斗、抢船的过程,海面上立时充满了各种呼喊、嚎叫、尖锐刺耳的声音。这里没有间接,只有直接,动作只有快速更快速。任何一次出手,你不能杀死对方,接下来就会是你被杀。船上的人拼命阻止对方上船,船下的人拼命向船上靠,瞬间敌我双方就红了眼,从人变成了野兽,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绝对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因为这是毫无花俏的船对船、舰对舰的搏斗。 李恒充分展示了他一惯凶狠的风格,他下令元军成波次反复冲击,不给对手以喘息的机会,但,这不是陆地作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八章 厓山之战(七) 拉着张世杰,吉安的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海面,却并没有说一句话。 海天一色,在越过对峙双方的这个海天组成的幕布上,出现了一些帆影,这些帆影之下又很快出现了桅杆和船只,显然这是一个船队在向这里驶来。 元军中已经传来号角,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来船。 交战的双方都猜到是宋军的援军已到,宋军士气更盛,相反,元军却有点慌乱。 张弘范的瞳孔收缩。琼州的援军还是来了,虽然它们正是在自己希望的时间和地点到来。可眼下也正是给张世杰沉重打击的最佳时机,而它们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遗憾啊,他已经到了击破张世杰船阵的边缘,就差这一步,但现在……,算了,还是按原来的方案行事,放进来一起收拾了吧。 这个决定使他抱憾到死。 张弘范心犹不甘地下令将令旗升起,元军的战船开始脱离宋军水寨,在海面上走了一个弧线,放开中路向两边移动,以便让来船进入。 所有的人这个时候都知道宋军的援军已到,宋军中已经发出欢呼声,但很快他们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这是一个只有一百多艘战船组成的船队,规模并不大。 就这么点船?而且好多船根本算不上巨舰,虽然有些船的样子怪了点。 蒲寿庚的内心对前来的船队非常鄙视,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能完全收拾了这些所谓的援军。 张世杰和他手下的将领,恐怕也下巴要掉在了甲板上。这实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哪个援军。 只有吉安,他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都恢复到正常。 但这个令很多人想不到的船队,在进入了出海口之后,却在双方惊异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船队中央的战船上,刘师勇静静地看着对手,他的眼中充满着只有野兽才有的凶光。 临行之前,陛下的话语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也许那里还萦绕着鲁港、焦山的场景,更应该还有他弟弟在常州堑壕中绝望的眼神。 他没有回头,但他声音却像地狱般的冰冷:“升旗,炮船出击。” 海面上传来了一阵呜呜的螺号声,在刘师勇的座船上升起了一串旗帜,十八艘战船驶出了船队,这已是琼州装备好的全部炮船。 远在琼州的东是不是想哭,钢铁并不是一下就能炼成的,生产力要是两天就能提高该多好。但这已经够了。 海面上的每个人、包括厓山上的元军都楞楞地看着这些奇怪的船只在表演。 只见这些船成一字排开,它们均以这个时代的水军将领难以想象的方式,将船的侧面面向厓山海面,面向元军的船队,船舷上更有着古怪的窗口。 突然,在那些窗口上有火光闪现,海天之间传来了一阵闷雷。当所有人还在发楞,下一刻,海面上升起了上百道水柱,元军船队中的十几艘战船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刹那间摇摇欲坠,另有四条战船当场断裂下沉。 静,真的很静,天地之间仿佛所有其他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除了海浪的哗哗声,和海中落水之人微弱的求救声。 但闷雷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海上的水柱少了点,可是船上的爆炸声更多了,又有五条战船当场下沉,还有一艘已经成为碎片。 张弘范的脑子瞬间成为空白,等他的思维恢复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和刚才的爆炸声是如此的相象,只是更巨大。 元军的战船开始出现混乱,船队中的旗帜乱舞,更有许多水手跳下海去,因为他们的船已经快沉了。 当第三波闷雷响过之后,元军靠近出海口的船只已经基本不存在了。 谢复这个南蛮的眼里全是狂热,他和他的南蛮子弟兵都是第一次上阵的初哥。也许面对面的搏杀他们还不行,但像眼前这样的,他们远远的打别人,别人却打不到他们的仗,他们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动作重复几次下来,他们刚开始的紧张早就跑到了烟消云外,这个时候他们也只剩下狂热了。 谢复差不多已进入了疯狂的状态,只会直着嗓子喊:“放,放。” 刘尚武要冷静多了,毕竟他跟着刘师勇也算久经战阵。他会不会变得狂热不知道,但他的眼睛同样通红。如果他会想到什么,哪更应当是死在常州的弟兄们。他的指挥是最好的,每一次开炮,他的手下总是能基本上同时发射,而每一次齐射,对方的船只都会成为碎片。 厓山已经开始成为战船的坟场,但炮船队还是没有向前移动。 帝国小皇帝在厓山待了那么长时间,总算也看了潮水的动向,并抽空画了个地形草图。这个穿越者一回到琼州,就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关于厓山地形的沙盘,然后交给了惊异的刘师勇。 而刘师勇很快就制定出了作战方案。他也选择下午涨潮的时分进攻,因为炮船并不是没有软肋,那就是近战较弱。在没有更有威力或同等炮船的情况下,对付它最好的方法就是轻舟突击,冲到它跟前再打,这在后世的某只军队中叫给木船上刺刀。 但现在是涨潮,厓山里的船只无法逆水快速靠上来,轻舟更主要集中在北面。 张弘范他们想“围点打援”,刘师勇计划的却是“关门打狗”。只要控制了出海口,轻舟也许还能够从北面逃逸,但里面所有大的船只,却一个都别想跑。特别是南面的船只,他们正是张弘范所帅的元军水师精锐。陛下不是说了要“一战就打断北军的脊梁”吗 地狱,厓山的海面上已经成为地狱,无数元军水手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海面上。 无论张世杰、刘师勇和张弘范是如何的久经战阵,他们也没见过眼前的场景。这的确不同于焦山的通红,但这里的每一个雷声,都仿佛是天怒。 也许没有人能永远抹去张世杰和刘师勇脑海里、焦山那通红的火光和惨叫跳水的宋军士兵,但今天的景象一定会使他们从此不再总有恶梦。 刘师勇的眼中有光、也有泪,他为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当他丢下他的弟弟之后,他是不是一直有着沉重的内疚感?也许正是因为这,在历史上压垮了他最后的精神。但今天,他能够告慰他的兄弟了。 炮船队还是向前移动了,他们交叉前进,每向前移动一些距离就停下来,换用船舷的另一面面向对手,扫荡着对面的船只,在保持和对手距离的前提下,同时让先前开始发烫的火炮冷却一会。 北元水师已经崩溃,它们在海面上狼奔豕突。 蒲寿庚率先跳上小船逃离。他杀了那么多江淮军将士,也该向他收点利息。不用多讲什么道理,杀人者人杀之,这是古往今来没变过的游戏规则。 张世杰、张世虎、苏刘义、左大、张达、方兴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这个景象对他们来说,也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描述。那怕是早已知道的苏刘义和吉安,他们也没见过如此集中、如此荡人心魄的炮击。 张世杰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和所有的人都一再否决他的、援军到达时他率船出动、两面夹击的方案了。因为一旦他和对方纠缠在一起,形成混战,反而会导致己方炮船投鼠忌器,无法下手。因为琼州水师采用的,是一种新的水战方式。 虽然陛下告诉了他新军械的威力很大,而苏刘义也证实的确是如此,但只有亲眼目睹之后,他才真正明白,这个“威力很大”是什么意思。 他更明白了陛下所说的“立威”有着什么样含义。在这样突然而又极具震撼力的打击下面,在经历了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下午,任何人一辈子都将无法忘怀。陛下他的确做到了“立威”,不要说元军,即使是宋军水寨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却难以说话。 帝国君主这个极其无耻的穿越者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到了这个结果?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立威?包括自己的人? 琼州的水师继续在扫荡厓山海面,即使是厓山上的元军也没有放过,他们的回回炮已经被刘师勇乘座的、琼州最新的炮舰上的四十八门炮轰成了碎片。 现在,游荡在厓山水面上的所有船只都是不安全的,恰恰只有水寨中的才是最没有危险的。李恒和张弘范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世杰摆了这样的一个阵势。 李恒的脑子已经成为空白,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张弘范试图组织船队,可所有的船只都已不听号令,只想赶紧逃命。但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再度出现的爆炸声,更多的是在他周围响起,他的座船也已经开始下沉。那一瞬间,张弘范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冰冷。 宋景炎四年的一月十九日,将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在这一天,宋帝国的海军第一次集中地、大规模地使用了火炮。后世的军事史家一致公认,这一天人类进入了火器时代,同时海战也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第一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十九章 张弘正 宋景炎四年的元月,当宋合州安抚使、钓鱼城主将王立,驻马钓鱼城外最后一次回头看看这座曾经如此顽强不屈的山城时,他的心情到底怎样,没有人能说清楚。 从1277年(景炎二年)元军再度围城开始,王立和他的部下坚守了整整两年。然而天公不佑,连续两年的大旱绝收,使得城内原有的储备消耗殆尽,十几万人开始断粮。此外,和朝廷也已有三年不通音讯,后来更传来了张珏被俘、重庆失守的消息。 面对城中内绝粮草、外无援军,围困元军日益增多的情况,王立深知已难以久守。 他记得当年蒙古大汗蒙哥临死前在城外扔下的那句话,“若克此城,当尽屠之。”因此忧心忡忡地问部下:“吾等当以死报国,奈十几万生灵若何?” 手下众将无言以对。但城内军民虽知道大难临近,却依旧同仇敌忾,毫无怨言。 但王立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他在收复泸州时俘获的一个女人,熊耳夫人宗氏,却为他指出了一条“生路”。 王立对外声称熊耳夫人是他的义妹,实际上是他的小妾,只不过这个女人侍奉他的老母的确很尽心。可就是这个熊耳夫人,她真正的身份是北元西川行枢密院枢密副使、兼安西王相李德辉的异父同母妹妹。 在看出了王立的心思后,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在她的劝说和李德辉的斡旋下,以降元后不屠城为条件,最终王立出降,从而保全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然而,王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他开城投降后,全城没有一个人乞求怜悯,他手下的三十六位将领更全部拔剑自刎。 当这个帝国名将王坚的儿子、亲眼目睹这个场景时,他会不会觉得无颜去见他的、当年在钓鱼城之战中击杀蒙古大汗的父亲? 在评价类似王立这样的行为时,后世存有对立。斥之者以为是民族的叛徒和罪人,褒之者认为是保全生灵、顺应大势。 可这样的悖论,在历史的这面镜子中,答案却再清晰不过。当初顺应了元、清的大势,这块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人、甚至是士大夫,地位变得如何? 但王立的行为并不能抹杀钓鱼城在宋蒙之战中、甚至是世界史上的重要地位。 蒙古人在征战欧亚大陆的过程中杀人无数,凡是抵抗的城市均被屠城,惟有钓鱼城抵抗了四十余年,凭着它的赫赫名声最终全身而退。而且它在世界史上还有个非常著名的名称:“上帝折鞭之处”。 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因为它们仍然是与本书相关的。 王立后来在史书上鲜有多少记载,但他的父亲王坚却在八百年之后,成为金庸《神雕侠侣》中击杀蒙古大汗的杨过原型之一。 然而,无论怎样,此时钓鱼城的陷落,它都标志着北元帝国于至元十六年正月,消灭了陆地上宋帝国的所有正式抵抗,也表明北元已完全征服了东亚的这片土地。 这本应是北元帝国极力庆贺之事,但北元南方征战的结局,却使它显得是那样不重要,甚至毫无声息。 相反,北元帝国在二月连续发了两道旨意到南方各地: 命江淮、湖南、江西造战船六百艘。 禁诸奥各及汉人执弓矢,出征还,甲仗即输之官库。(也就是:禁止南方各部族,包括汉人持有弓箭;汉军军士出征归来,铠甲、兵器之类立刻入库封存。) 同时,忽必烈还下旨元将囊嘉带:将两淮造回回炮的军匠六百人,以及蒙古、回回、新附军中的汉人军匠,能造炮者全部带到大都。 北元朝廷在做什么暂且放一下,还是先来看看我们的主角。 刘师勇在厓山之战中,疯狂地扫荡北元水师,不仅给予张弘范的北军水师以毁灭性的打击,还顺带收拾了厓山上的元军。谁让他们在岛上成为了跑也跑不掉的孤军呢? 张弘范的部下只有一小部分乘小船逃掉。至于陈懿,虽然他开始也借小船跑了,可惜他慌不择路上错了岸,登上了已变成死地的厓山,最终成为那些元军的陪葬。 吕师夔和李恒的部下跑得最快,情况要稍好些,因为他们是在北面,一见势头不对,立刻该上岸的就上岸,该跑路的跑路。刘师勇追着他们一直到他们丢弃了所有船只才怏怏而返。 随后在厓山水寨,刘师勇宣读了陛下的旨意:“所有愿回琼州的跟他回琼州,不愿去的也可以立刻离开,决不勉强。” 只是在经历了这样一个令人心惊的下午,所有人都已不再有什么异议,或者说不敢有什么异议了。于是他也于二月初和张世杰、苏刘义等人一起回到了琼州。 不过刘师勇在进入琼州海峡后,又“骚扰”了一下阿里海涯所部。 是啊,阿里海涯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现在你不“骚扰”,等他知道了情况肯定就跑了。 见到宋军船队驶来,阿里海涯还以为宋军水师要上岸,他马上命元军在岸上列阵,准备趁宋军上岸立足未稳,来个半渡而击之,却没想到遭到了突然、集中的炮击。 在经过了厓山的实战后,刘师勇的炮船队早已是信心暴涨,一轮火炮就将元军打得溃不成军。 幸亏阿里海涯为了吸引宋军上岸,稍稍往后撤了点,这才使得手下还能跑掉,否则他和他的部下很难说还有几人能离开。就是这样,他的部下伤亡也极其惨重,他本人还负了点伤。 至此,刘师勇和他的水师可算是耀武扬威的回到了琼州。 东本来就有事做了,但刘师勇、张世杰和苏刘义他们,还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感兴趣的人,那就是张弘正。 张弘范在对宋军发起攻击前,由于他将亲自指挥攻打张世杰的水寨,所以就命令张弘正居后。这一是为了压阵,防止有人后退;二是监视琼州可能来的援军。这样,张弘正靠出海口就很近,因此他的船是最先被击沉的其中之一。 他还算命大,落海后抱了根桅杆,被琼州水师中其它船上的人给捞起,就此成为了俘虏。 张弘正有点闷,这样的水上战法他没见过,这让他不知所措。但他又很不服气:你们他娘的怎么不敢当面锣、对面鼓、面对面的干呢?因此就表现的有点桀骜不驯。 宋军这边又岂吃他这一套?为此他没少吃苦头。后来还是张世杰私下里示意张世虎去看管他,他才老实了点。 张世杰这样做多少也有些出于故人之情。 东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立刻放下手上的其它事,先在他的皇宫里见了张弘正,并客客气气地向他询问北边的情况,可他没有想到,张弘正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小子,这次你们在水上占了便宜,但你们上岸试试?”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斥责声。 连张世杰都有点火冒三丈: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如此嘴硬。 “老子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张弘正却很硬气。 “哦,张将军,你说说看,蒙古军厉害在什么地方呢?”东摆了摆手,笑着问道。 好歹咱是帝王,就算是落魄的帝王、还是假冒的,在外人面前也是要有气度的。 “小子,你们连我们都打不过,又如何是人家蒙古军的对手?”张弘正“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告诉你,只要大军一到,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盯着这个看起来还是小屁孩的所谓皇帝。或许在他的眼里,那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而已,懂个屁,吓也能把他吓死了。 “陛下,别和他废话了,让臣砍了这混蛋。”刘师勇和苏刘义已经不耐烦。 “嗯,那你就说说他们如何个厉害法。”某人依然笑眯眯地问道。 “小子,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就凭你这屁大点的小岛,一旦大军进剿,你们守不住。”张弘正一脸的奚落。 “小子,我看你还是早点降了吧,免得蒙古人屠岛,让那么多人为你殉葬。” 周围再度传来一阵斥责声,当然也少不了更多的漫骂。 这家伙怎么油盐不进的?奶奶的,还是骂人爽。给他来个“雷霆之怒”?算了,淡定,要淡定。 “张将军,你说得对,现在我们是打不过你们,但以后呢?五年,十年,甚或二十年以后呢,还打不过你们吗?不见得吧?”帝国小皇帝开始冒泡了。 “再说了,杀人多就厉害吗?如果那就叫厉害的话,朕并不介意多杀几个人,反正也是你们先来杀我们的。至于你们想上岛,朕欢迎。” 咱胆小,但也不是吓大的,反正咱的本钱大得很,大不了走人,咱怕个鸟。但咱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啊,要不是想让他们也知道,咱和你扯这些干吗? 陆秀夫、文天祥都有点担心地看着陛下,当然,他们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不解、忧虑、恍惚、甚至是震惊。就是张世杰的神色也有点复杂。只有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道士和吉安一声都没吭。 张弘正开始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了,无论他是如何的身经百战,甚至是杀人如麻,但面对一个冲龄小儿,侃侃而谈杀人的游戏,而且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仿佛还毫不在意,反以为乐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有点不舒服的。 “小子,什么叫我们先来杀你们的,明明是你们背盟在先,毫无信义。”张弘正义正词严地说道。 “哦,真的是这样吗?”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章 端平入洛 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宋、蒙灭金的蔡州之战后,蒙古军北返,孟珙也率军南归,献金哀宗的遗骨和众多战利品于朝廷。帝国上下为一洗靖康之耻而欣喜若狂,朝中更是举行了一系列的欢庆活动。 虽然在宋、蒙联手灭金时,蒙古方面有“(窝阔台)帝许以成功之后,归宋河南地”的承诺,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口头协定,对双方的分界并没有做出具体的规定。 但理宗皇帝显然已将包括帝国的故都东京汴梁在内的“三京”之地(西京是河南府,即洛阳;南京指应天府,即后世的商丘),全看作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从金亡之后,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他接连三次派人到河南境内的北宋八陵“省谒”,就可以看出其迫不及待的心情。 理宗皇帝的心情其实无可指责,因为这个“河南”,无论是指黄河以南,还是指北宋的京畿路,也就是我们后世所说的河南省,它都本来属于宋帝国。 可问题在于,无论帝国是否重新拥有“三京”之地,现在都意味着,大宋已与新兴的蒙古帝国正式全面接壤。如果双方过去还算是盟友,而在共同的敌人消失的情况下,彼此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出现变化。 对于这一点,帝国的朝廷中其实并不缺乏清醒的认识。 当时的监察御史洪咨夔就曾当面向理宗皇帝表示:反对朝廷进行所谓的灭金庆祝。他言道:“虽然金国已经灭亡,可现在大宋也与日渐强盛的蒙古成为邻国,如今朝廷强化边防都恐来不及,又如何能斗志涣散的大肆庆祝?只怕将来的忧患更重啊。” 但在具体的处理上,朝臣又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帝国的两淮制置使赵范和淮东制置使赵葵两兄弟,支持他们的,是他们的老师、刚刚接替史弥远出任相位的郑清之。他们提出了“踞关守河”的主张,即:趁蒙古军北返,借机收复包括三京在内的中原故土,西守潼关、北依黄河与蒙古对峙。 而反对这个主张的人,是主持灭金之战的、前帝国丞相史弥远的侄子,现任兵部尚书史嵩之、参知政事乔行简,以及刚得理宗重用的真德秀、枢密副都承吴渊、淮西总领吴潜等众多朝臣。 反对者的观点主要有三: 首先,包括河南在内的中原之地,在金、蒙交战中遭到巨大破坏,一旦宋军进入,无法从当地得到补给,而从江南千里迢迢的供应,难以满足大军所需。更何况帝国近年灾害很多,百姓生活凋敝,无法再承受征调,因此,这时候更应该“固内”,以防内部出现问题。 后来宋、蒙交战期间的帝国名臣、淮西运判杜杲也曾以外臣的身份上书,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其次,帝国的军队并无能力在漫长的黄河防线上进行防御。 吴潜就认为:“自潼关至清河三千余里,须用十五万兵,又须百战坚韧如金人,乃可持久岁月。” 另外就是,蒙古人很可能以此为借口正式向南宋宣战。 赵范的部下邱岳也曾向赵范进言:“蒙古人的气势正盛,他们焉能愿意放弃到手的东西?我军前往,他们必会攻回来,双方的战事就此开启。”可赵范开始的时候根本不听。 从总体来看,反对方的前两个理由肯定是有道理的,拿下河南之地不难,如何守住它才是关键所在。不过第三点就想当然了,因为蒙古军要想南下肯定能找到借口。 文字的东西到时都可以撕毁,口头上的协议就更没有用。 但尽管反对者众多,理宗皇帝倾向于前一派观点则是必然的,因为这与他恢复祖宗基业的大志相吻合。就此,在他的主导下,收复“三京”的计划还是很快就实施了。 端平元年六月中旬,时任帝国庐州知州的全子才率淮西兵万余人开始进军,他们沿途收复的都是被蒙古人洗劫一空的空城,所见到的是“茂草长林,白骨相望”。 当他们于七月上旬进入汴梁时,这个曾经在“清明上河图”中所描绘、当时世界上第一大的城市,已经变成只有六、七百守军,千余户人家和遍地“荆棘遗骸”的残破之所。 全子才到汴梁后,襄阳方面史嵩之的粮饷却迟迟没有运到。半个月后,当赵葵率兵五万由泗州也抵达汴梁时,他惊异地发现全子才仍然停留在哪里。一问,是因缺粮无法继续进军。 赵葵这时候急于收复洛阳,于是就命令徐敏子率一万三千人先行,杨谊率一万五千人为接应,西进洛阳,而两军所能携带的,只有五天的口粮。 徐敏子到了洛阳后才发现,在蒙古人的洗劫下,洛阳竟然也是一座空城。只是到了夜晚,才“有民庶三百馀家登城投降。” 实际上,宋军进入洛阳的第二天就已断粮。(“徐敏子入洛之明日,军食已竭,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 这个时候,蒙古大将塔斯(木华黎之孙)已率军南下,发动了对宋军的攻击。 首先遭殃的是杨谊所部,他们在洛阳城东遭蒙古军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杨谊仅仅以身幸免。 随后,蒙古军在洛阳和徐敏子僵持。 其实,这个时候宋军并非不能抵挡蒙古兵,无奈没粮,军中都已杀马,最终不得不回师。 (“八月,蒙古兵至洛阳城下立寨,徐敏子与战,胜负相当。士卒乏粮,因杀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师。”) 留守开封的赵葵、全子才等人得知洛阳的惨败后,士气低落,再加上史嵩之的粮饷始终没到,粮草不济,也被迫撤军。其后,蒙古军不仅趁机掩杀,还掘了黄河水,宋军损失高达十之八九。 史称“端平入洛”、理宗皇帝曾寄以厚望的收复“三京”行动就这样惨败收场,而蒙古帝国其后更以此为借口和宋开战,长达五十年的宋、蒙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客观地说,虽然收复三京的计划失败了,但它在战略上并非不可取。因为只要趁蒙古灭金后北撤的机会,能加大帝国领土的防御纵深,为帝国强化从秦岭到淮河一线的防御争取时间,延缓蒙古南下的步伐,这个行动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如果从各方面来考虑,当时“端平入洛”计划的最佳执行者应该是荆襄方面的史嵩之,因为荆襄地区离河南“三京”最近,不仅进军方便,补给也相对容易解决。 但史嵩之对出兵的反对,导致收复“三京”的实际兵力只有淮东制置使赵葵的五万,以及淮西军的一部分兵力。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行动的策划者之一、两淮制置使赵范,在计划实施后,竟然也改变了主意,按兵不动。 后世有人认为,郑清之、赵范、赵葵他们之所以主张出兵,除了迎合“上意”,同时也是在贪图军功。而郑清之刚登上相位,他更想通过这个行动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史嵩之反对出兵,也不是没有私心,他唯恐郑清之与赵范、赵葵兄弟俩的战功超过了自己,所以在宋军的粮饷供应上没有尽力。 “端平入洛”的失败,后人的确可以总结为:除了在准备上不足外,还有帝国内部意见不统一的原因。 但也许问题的更实质在于:无论是赞成收复“三京”的大臣、还是反对者,都并不完全是从帝国整体战略目的来考虑问题。而是在其中搀杂了太多的团体、个人利益。这就为帝国的军队最终在收复三京的行动中遭受惨重损失埋下了伏笔。 我们的帝国在很多时候,根本就不是败在对手的手上,而更多的是自己内部的原因。如果说“端平入洛”败在帝国内部的争斗上,其后的宋、蒙战争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宋、蒙之间的冲突真的是由宋引起的吗?蒙古就真的没有进军江南的计划?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早在金、蒙交战的宝庆三年(1227年),蒙古军就抄掠、抢占了四川利州路阶、凤、成、和、天水五州,南宋弃守武休、仙人、七方三关,史称“丁亥之变”。 而在绍定四年(蒙古太宗三年,1231年)八月,拖雷为灭金更强行“借道”宋境,导致大宋军民百姓死伤达数十万。 更重要的是,就在宋帝国实施端平入洛计划的当年七月,蒙古帝国在草原上召开了规模空前的诸王大会,会上蒙古大汗窝阔台与大将塔斯有这样一段对话: 蒙古主谓群臣曰:“……今中原、西夏、高丽、回鹘诸国,皆已臣附,唯东南一隅,尚阻声教。朕欲躬行天讨,卿等以为何如?” 这就说明,窝阔台的眼睛,早已盯上了这个东亚大陆最后的目标,宋帝国。 塔斯对曰:“臣家累世受恩,图报正在今日。臣愿仗天威,扫清淮、浙,何劳大驾亲临!” 蒙古主喜曰:“塔斯虽年少,英风美绩,简在朕心,终能成我家大事矣。”厚赉而遣之。 塔斯说他愿卖力,无须大汗出马,而窝阔台不仅对他不吝夸奖,还重赏。君臣之心,哪还需要什么解释。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即使是二十一世纪了,这个世界上不也还是这样? 蒙古国从东杀到西,都有正当理由?南宋不收复三京,他们就会放过当时最富裕的宋帝国?打死东都不会相信。 现在张弘正理直气壮说的就是这件事,但像这样的问题根本无须东来回答,陆秀夫和文天祥又岂会没词来应对? 陆夫子因为历史上记载的不多东不知道,可文帅哥的嘴皮子在史书的记载中很清楚,那是一直从南讲到北,根本没一个人能说得过他。 当下,陆夫子、文帅哥就和张弘正理论了起来,那张弘正又如何能是这两个饱学之士的对手。 东却没有欣赏这场漂亮的答辩,因为他走神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正想着以前的那些事。他是不是又动歪脑筋想忽悠别人? 注意到他的神情,房间里的人,包括张弘正都渐渐将目光转向了他。 在他们的目光中,某人的眼角慢慢露出了一点笑意,他的眼睛转到了张弘正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将军,其实争这个没意义,你难道没听说过弱肉强食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二章 军队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东又在望着大海。他难道仍然有犹豫? 道士和吉安站在他的身后,陪伴在旁的还有文天祥。 陆秀夫和张世杰正忙着安置从厓山来的宋军,刘师勇在整理水师船队,杜浒和苏刘义则去审讯在厓山抓获的俘虏。 文天祥忍不住开口问小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放了张弘正,并和他打这个赌?臣以为不妥。” 东回过头来笑了笑:“文相,放了张弘正可能比杀了他更好。至于哪个赌约,朕输了可以放弃,可朕并没有说你们会放弃啊,您放心,咱们不吃亏。” 咱是说输了放弃眼前的这一切,可那不等于咱会傻呼呼地等着别人来收拾自己,咱不会跑路?让咱吃亏,嘿嘿,对二十一世纪的废才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但话又说回来,四个五年计划都过去了,您还没有什么成效,兄弟,您是不是也该换换地方玩了?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到时要真的是那样,咱怕是也入错了行,算了,就让别人来玩吧,咱就不玩了。 但现在,这才刚开始,咱当然应该玩点新花样出来。 “文相,朕一直很佩服您,您的那份奏疏朕认为说的很有道理。”东说道。 文天祥一愣:“陛下,臣不知是那份奏疏?” 东又笑了笑:“就是当初那份关于‘宋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郡邑,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亦以寝弱……’的上书。” 文帅哥苦笑了一下:“陛下谬赞了,臣当时急了点,也狂妄了些。” “不,不,不,文相,您说得很对啊,因为您说得实际上是圣人‘变则通’的道理。”东急忙拦住文天祥的话,然后再度望向大海。 “我们该变的就应当变,难道守着过去的东西等死好吗?朕可不这样认为。” 以文天祥的学识,他当然知道“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也早已有这个想法。 “陛下圣明,臣的确觉得朝廷有些东西需要变一变。”他的眼中有了欣慰之色。 可此时的文天祥绝不会想到,某人所说的这个“变”,将会是什么样子,而且他就此等于被险恶的某人给拐到了这个“变”的战车上来了。 然而对东来说,现在他要盘算的,已经决不是眼前的事了。 古人早就说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后世的人还有五年计划、十年规划,现在咱更不能光考虑眼前。 但事情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伟人早已说过了颠扑不破的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咱第一件事就应从军队开始,先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何况这还是眼下最迫切的事。 而建立一支第一流军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其实数千年以来,之所以不断的有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到南方抢夺农耕民族,最直接的原因是生存需要。 黄河以北的西伯利亚高原和蒙古高原气候恶劣,游牧民族的食物来源就是移动的牛羊。平时这并没有什么,一旦遇到了天灾,牛羊冻饿死去,人就活不下去,这个现象已持续了数千年。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从新闻上也能看到,遇到雪灾,许多牧民仍只能靠国家的救援和救济。 长城以内、黄河以南的农耕民族虽然也是靠天吃饭,但即使是以汉代亩产两百斤左右的产量来衡量,一户拥有十亩以上土地的自耕农,他们也基本食物无忧,甚至还很可能有富裕,就更别提平均亩产比汉要高出近一倍的宋代了。关键的是,农作物可以有效储藏以备荒年,所以农耕民族的生活远比游牧民族稳定。 此外,游牧经济还有另一个更不利的方面,那就是游牧业是一种非常耗费土地的产业。在游牧业下养活一个人所需的土地,比农耕条件下要大的多,所以,游牧民族始终没有农耕民族富裕。 当游牧民族骑上马,拿上弓箭,冲到农耕民族那里时,他们不仅能抢到粮食、财物,还有漂亮的mm,他们怎么能干劲不大呢?他们当然会越干越起劲,越干越贪婪,规模越来越大,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甚至想获得全天下的财富。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就曾有这样一句话:让青天照耀下的地方,全成为他们的牧场。 一句话,在掠夺过程中获得的利益,刺激着他们不停地从事这项“事业”。 反过来,大宋的士兵打仗会有这样丰厚的收益?东还没有、或没来得及详细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但他相信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蒙古军的确是当时一支强悍的军队,哪个时代也的确没有出现超过他们的军队,但他们绝不是无敌天下的军队。 二十世纪上半期的中国,同样上演了两个集团的大对决,其中的一方崩溃之快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即使没有创造中国历史之最,也算得上是空前绝后。当后世的人们读到这段历史时,心中不免多有疑惑,于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和解释通通冒了出来。 但只要你从经济的角度来看问题,其实已经接近了部分事实。 当一方将土地分给占中国人口近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时,它已经抓住了中国历史的核心所在,成功也就是必然的了。试想一下,在哪个年代分给你十亩八亩地是什么概念? 当后世的弟兄们走向社会,来到都市打拼,这时候有两个公司供你选择,一个公司给你一千五百块一个月的工资,虽然你干好了能升职,还有可能拿到奖金,可你至少现在吃饭可能都不够,更别提还要付日见昂贵的房租。而另一个公司先分给你一套三居室,工资一千块,然后告诉你,干的好还有晋升和提成。兄弟,你会如何选择? 也许你不在乎这些物质利益,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不在乎? 当你真跑到前一个公司,听到对面一方原来有外资背景而恍然大悟时,兄弟,你身边的哪位已经嘴一撇:“忽悠吧,别人有没有外资咱不知道,你们不是有外资吗,怎么没见给弟兄们分点。” 他还不算什么,他边上的另一位根本就没听,而是一直在暗自琢磨怎么将老板的宝马、大奔给整到对方那边去,好混个进身。 为什么某支军队大批大批的倒戈,甚至开着飞机、军舰往另一方跑,而另一边即使在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候,也罕有成建制的投降? 洗脑真的有这样的威力?不会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不是二十世纪中国才有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是才流行的。如果我们需要更早的例子,东汉初年的马援还对汉光武刘秀说过这样一段话:“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 什么样的说教都比不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你说了半天,根本就没有几亩地、一套房的威力直接。 中国的百姓要求并不高,如果以前是“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二十一世纪又是什么呢?“有房有车,美女帅哥。” 他们的要求实质都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们中很多人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是愿意拼命的。 这种分田地的做法根本不是西方的思想,经济学和政治经济学中也根本没有什么分田地的高论。反过来,二千多年前,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大秦帝国实施的是著名的“军功授田”,它以此建立起了一支无敌的大军,统一了六国。而后代的汉、唐,包括大宋,历代的《通典》和《食货志》中早有记载,建国时都以帝国的名义分土地给农民。 即使是二十世纪中国的先行者,也早早提出“耕者有其田”的主张,为什么? 西方如果有这样的思想,他们是不是抄中国人的、侵犯了中国人的知识产权,还不好说呢。 先人早就告诉过我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为经济利益的不同,决定了双方的积极性肯定会不同。如果你能够提供同样的利益,你就有了打造一个不弱于蒙古军队的基础。 建立在强大经济利益基础上的秦军,横扫六合,一举统一了六国。有着丰厚赏赐的汉军,喊出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汉书食货志下》中记载:“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 整个汉代,除了采用秦代创立的封爵、分田制度外,还厚赏军人金钱。哪个打得匈奴抱头鼠窜的卫青部下将士,四年间受赏黄金达到二十余万斤。 就是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南方政权的著名五大主力,他们也是领双份军饷的。 后世的有些文人历史学得真不咋地,他们忘了在东亚的这片土地上,帝国争霸的游戏上演了几千年了,还需要向别人学习? 如果你在打天下的时候,都不愿意将东西拿出来分给弟兄们,说打下了天下你就会,有谁会信? 但光物质利益不够,你还要提高军人的地位。大宋一个非常令人诟病的社会观念就是:好男不当兵。反之,中原强悍的秦、汉、唐,军人的地位根本不是如此。 因此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改变这种状况。不改变军人的社会地位,就不能完全调动军人的积极性。 有了这些,已经有了建立一支一流军队的基础,但是,还缺一样东西,这件东西远比利益、地位的威力更大,只有有了它,在这个时代建立最顽强的军队基础才算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三章 最强军 在二十世纪的武侠小说领域里,古龙绝对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他一生所写的几十部精妙武侠小说中,《七种武器》是其最著名的系列作品之一。 在这个系列作品中,古龙创造性地用不同兵器描述了人类的各种情感,表达了他对人生深刻的体悟。 古龙在第四种武器《多情环》里,曾经下过这样的结论:“仇恨的本身,就是种武器,而且是最可怕的一种。” 无敌天下,一统六合的秦军,在反抗“秦人暴虐”的号召下,即使秦始皇收缴了天下的兵器,仅仅立国十五年就成为了历史的遗迹。 同样,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人,也在这里收缴了各地的兵器,甚至是几家共用一把菜刀,为什么又会被并不是生于马背上的、一样是农夫组成的明军给撵出中原?徐达、常遇春等人可都不是什么职业军人。 就是满清的努尔哈赤也玩了一把什么“七大恨”。 二十世纪前半叶的中国,洋人们在这块东亚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不算形容过分吧?当这种屈辱与仇恨被激发出来后,他们终于在哪个半岛上领略了什么叫愤怒。 为什么后世的某支军队要新式整军?为什么要进行述苦?因为它们激发出来的是愤怒和仇恨。 快意恩仇才是最致命的。在人类的情感中,仇恨这东西,有时候只有人死才仇消,血流才恨灭。 一个爆发出怒火的军队无疑是一支可怕的军队,它的可怕之处甚至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对手在他们面前颤栗。 但是,它仍然不是这个世上最强的军队。 一支真正划时代的超级顽强军队,是在上述的这些基础上,精神层面更进一步,拥有理想和明确宗旨。所以,这样的一支队伍无论遭受怎样的挫折,它始终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能够最终打垮一切敌人,而决不会被敌人所屈服。 如果在这片东亚的土地上有第一强军的话,那么在东自己的心目中,绝对是后世战斗在眼下被称为高丽的那只军队。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无论自己的武器和对手相差多么大,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下,即使身穿单衣也决死进攻。哪怕对手的炮火再怎么铺天盖地,哪怕他们承受的是平均每秒五发炮弹的打击,他们也依然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那是一只什么样的军队?他们同样绝大多数由农夫组成。 东不禁感慨:若是自己眼下的军队有一半那样的精神,蒙古人的铁骑又算什么。 何况,蒙古军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就是这个所谓的懦弱大宋,蒙古人也花费了五十多年的时间来征服,并且还搭上了他们的一个大汗。 参照后世,东当然还知道,在军队的基础有了以后,另一件事同样很重要,那就是军队的组成和结构。 从中国古代的历史来看,唐代重武,却导致后来武人乱政,许多当时比较先进的军事科技落入游牧民族手中。明军的武器更与落后沾不上边,但放任边军形成家族派系,最后一旦他们投敌,华夏大地就此沉沦。 很多事例充分说明,中国历朝历代始终没有建成一个与中央文官政治相称的军事制度。 东想要改变的东西的确很多,但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废才,所以他所能做的,主要就是借鉴后世,毕竟后世的许多做法经过了历史的验证,要更合理。 “有些东西的确可以去改变,只不过以眼下的条件,还不能急,要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他在内心里暗自筹道。 当下,东回过头来,对文天祥说道:“文相,我大宋的军队应该变一变了。将士们在疆场上拼命,待遇低了可不行啊,先贤可是告诉过我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有军械也要改进,训练更要加强。”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文帅哥。这大半年在军中待下来,文天祥身上已经有了点军人的东西,英气多了点,嘿嘿,也更帅了点。 “另外就是将士们的地位。文相,虽然您说了要为朕扫平胡虏,但朕也绝不想见到您因为身在军中,就此在朝中低于他人。” 您看看,拉拢文帅哥了啊。 咱先把您的地位提高,军人的地位自然就可以在以后水涨船高。 就算不想超过别人,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人愿意在同等条件下,自己的地位低于他人。 文天祥作为一代文魁,不说其眼高于顶,可放眼天下,也不是什么人他都能高看一眼的,委屈他低人一等,他心里会没疙瘩?更何况,就是不为他自己,他也要为那些跟着他走出家乡的部下着想,让别人都跟着他低人一等? 听了陛下的话,他心中大为感动:“陛下眷顾,臣没齿难忘。” 东摆了摆手:“文相,朕决定成立军械装备司,恢复禁军武学,建武学院,他们都将由您负责。” 宋代的确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创新、变革的时期,它有很多举措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 庆历三年(1043年),宋仁宗鉴于边关形势吃紧,在施行庆历新政的同时,于东京成立了历代都没有的“武学”,从而开创了中国军事教育的先河。但非常可惜,只办了三个月。 三十年后,宋神宗熙宁变法期间,朝廷再度恢复了武学。按史书上记载,这个武学,定学制为三年,每期选收学生百人。学习内容主要是历代兵法,即包括《六韬》、《孙子》等在内的武经七书,以及弓矢、骑射技术等。 武学里的教授们还“篡次历代用兵成败、前世士大夫忠义之节足以训者,”也就是这些武学里的老师不仅向学生们讲解历代的各种战例,而且还向他们灌输忠义思想。 同时,学生们学习列阵、操练,并提供一定的兵士让他们进行实兵演练。 东京武学和太学一样,都实行三舍三等,三年后考试,决定升迁。上舍生优异者,由枢密院审查合格后录用,按其出身、经历、才能委任武职。考试不及格的,留学一年再试。后外舍生改称武选士,内舍生改称武俊士。 因此,无论从理论上、实战上,还是从忠义思想教育方面、人才的选拔上看,宋代的武学制度都是相当完善的。 宋室南迁后,迫于形势的需要,再度恢复建立了武学,并一如北宋旧制。 现在某人的心思已经完全明了,他一是要建立总装备部,二是要建黄埔军校。 奶奶的,要想建立自己的嫡系武装,不建黄埔军校,也要建琼州军校,用人还要用像文帅哥这样的忠义人士。 武器越是先进,后勤供给就越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控制了装备就控制了军队。 文帅哥这样的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臣谢陛下信任。” 东没有含糊,立刻又补充道:“文相切记,军械,您可以和老师协调,但朝中大臣没有人可以指使你,朕也绝对不允许。” 帝国陛下这番话的意思已经表明,他要直接控制军队了。但另一方面,文天祥的地位也的确无形中得到提高。因为在军、政两大块中,他已被明确为军中的首席大臣。而且帝国陛下更明确地昭示:即使是陆秀夫和他之间,也只是协商,并不能指挥他。这当然和以前不一样。 宋景炎四年二月下旬,太后和陛下颁布诏书:任命文天祥为朝廷兵部尚书。这原本并没有什么特殊,因为在德佑元年七月,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就曾提拔文天祥担任过这个职位。但在只有朝廷丞相陆秀夫和兵部重将方能参与的极秘密朝会中,小皇帝却告诉他们: 一、朝廷的军事行动以后全部由兵部负责,朝臣除陆秀夫之外,其他人不能过问。 兵部的架构改组,除了文天祥为兵部尚书,张世杰为步军大臣,统管所有步军;刘师勇为水军大臣,统管所有水军。 国防部建立了啊。 二、兵部下设全军指挥系统。 为此,枢密院也进行改组,帝国陛下给它重新定了个名称,参谋院。所有宋军的行动,必须经过参谋院的策划、核实,报陛下批准,方可统一协调行动。 任命张世杰为参谋院参谋总使,刘师勇为参谋副使。 总参也来了。 三、兵部下设军械装备司、军情司、武学院、督军司。 兵部尚书文天祥直接主管军械装备司和武学院;军情司仍由杜浒负责;督军司由苏刘义掌管,同时他和文帅哥一样,还担任武学院的总教习。 不过无耻的帝国陛下虽然自己对军事也狗屁不通,却自封了自己为武学院的院长。 这些举措实际上已隐形地提高了军中将领的地位,因为仅仅是一个“军中之事,其他人不能过问,”就已经使他们摆脱了其他人对军旅之事的插手,而是直接听命于帝国陛下。 其他人当然没有多少意见,陛下已经和张弘正打了赌,这要是输了,面子可就丢大了,甭管了,先做吧。 可是陆秀夫和苏刘义却有疑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四章 水陆之争 听了陛下的“圣喻”,陆秀夫心中真的是有点五味杂陈。 兵部这次真的可以说是彻底重建。当然,以行朝目前的状况,这不仅非常必要,而且也刻不容缓。可按照陛下的这个旨意,朝中文官从此不能过问军事,这似乎又有点背离宋代“以文制武”传统的倾向。但若真的这样说,似乎也不妥,因为文天祥是兵部尚书,他可是如假包换的文士。 陆秀夫本人并不是一个喜欢揽权的人,当初在李庭芝幕府中时:“秀夫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静,不苟求人知,每僚吏至阁,宾主**,秀夫独敛焉无一语。或时宴集府中,坐尊俎间,矜庄终日,未尝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治,庭芝益器之,……” 也就是说,陆夫子是个难得的才子,当时的文人很少有能比的上他。他性格沉静,不求别人都了解自己。同事之间,来往应酬,甚至宴会中,他的表现不仅不张扬,而且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根本“不入流”。但交给他做的事,都办理的很好,所以李庭芝非常器重他。 这种性情也是历史上行朝的后期,他实际当政,但让着张世杰的原因之一。当然,他也不会高尚到把自己的位子给让出来。 事实上,在文天祥还朝后,他曾经向陛下建议:恢复宋瑞的右丞相职位。但他的“好学生”当时只是笑笑,说了句:“先等等吧”。他当时也以为是因为宋瑞兵败江西的缘故。 可现在看,哼哼,他的“宝贝学生”很有点蓄谋已久的味道,直接就将军事大权放给了宋瑞。“能够过问军事”与“掌控兵部”是一回事吗?如此,朝中现在也算是两巨头了,自己的权力等于是被分走了部分。这个人小鬼大的“好学生”用心,可真是够坏的啊。 其实让宋瑞管兵部也没什么,宋瑞是真正的忠义之士,他在兵部也的确合适,令人放心。 只是陛下多少有点过分,竟然祖宗的监军提都没提。嗯,不对,他提了一下苏刘义的什么督军司,这个“督军”大约就是“监军”的意思。不过还是现在就问清楚的好,毕竟这牵扯到的是历代和本朝管束和压制武人的重要举措之一,五代武人乱政的教训可不能忘。 于是他开口问道:“陛下,刘义的督军司是做什么的呢?” 他这一开口,苏刘义立刻看向了陛下,这同样是他心中的疑问。 东立刻正正经经地说道:“老师,以史为鉴,武人干政是绝对不允许的。军人的职责就是时刻准备打仗,别的不要管,也不允许去管,治理天下的事理应让文官们去做。各位将军务必记住这个规矩。” 多么的大义凛然,其实满脑子的不怀好意。 文帅哥当即就明白了,这是陛下让他也同样不要干涉朝政。 至于张世杰和刘师勇,本就是武官,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明白了帝国朝堂的这个规则。 杜浒就更不要说了,他现在的职位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转眼之间已是帝国朝廷里核心的人物,虽然是有点隐秘的核心人物。他根本不想再管其它的事,也没时间管。 “朕觉得历朝历代设立监军是有道理的,”陆秀夫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陛下后面的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它不好。” 所有人都望着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咱也是不太好意思的。东抓了抓脑袋:“这个,这个,过去的监军很混乱。” 这是实话,皇帝派出去的人,有文官,有太监,还有宗室的人,反正是随意性很大。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又有新想法了。 “朕觉得这个监军应该弄一些人专门来做。” 得,又来“专门”了。 其实所有人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事就是苏刘义做了。什么督军司,干脆点,监军司不就得了,“监”和“督”还不就是一回事。太虚伪了啊。 实际上这里所有的人对监军早已习以为常,因为这作为惯例存在太久。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不舒服的情绪,毕竟这是一种监视,被人监视的感觉不是什么好感觉。但知道苏刘义是监军的头,大家均也没什么意见。 “苏将军,督军司交给你,朕要说明两条:一你不能干涉将军们打仗,怎么作战是他们的事,你无权过问;二你要记住,督军要派到每一个禁军队伍里去。” 张世杰和刘师勇闻言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得,行了,这比过去派个狗屁不通的监军来指手画脚强多了,陛下还是圣明的。要是这样,这什么督军的,他们爱怎么待着就怎么待着吧。 但陆秀夫和文天祥就绝不那么好被忽悠,他们根本不相信就这么简单。他们已经发现,每当陛下说“朕觉得,朕以为,”你千万要多想想。问题是现在他们还不完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另外,”可是帝国君主不说了,而是转向了文天祥:“从现在开始,文相,所有的将领提拔都要经过武学院的培训,特别是要培训那些有过实战经验的军士。” 把他们全培养成咱的“天子门生”,哼哼,万一有人想拉人走,怕也不是一下都能拉走的吧?而且这还符合宋代的传统,谅你们也无话可说。 “少傅,您哪里的军士也要进行精选淘汰,并重新训练,优秀的选入武学院学习。”某人嘴里的泡还没有冒完。 “不要怕自己的人少了,要是每个军士都能成为将军,将来咱们想有多大的队伍,就有多大的队伍。” 一战结束后,德国根据《凡尔赛条约》只保留了十万常备军。但是,德国人让这些军人接受了高于他职务二到三级的军事训练,由此培养了一个庞大的军官团队,结果这些人转眼在二战时就组成了几百万的大军。 记住,二十一世纪我们东边的那个岛国,也他妈的是这样。 合格的军官很重要,我们的古人也早就说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众人的眼睛已经有点异样,这个满脑子“奇思怪想”的陛下,在他们的眼里,早已经不是什么好鸟了。 得,看在你已经和张弘正打赌的份上,由着你做吧。 张世杰定了定已经摇摇晃晃的心神,回道:“臣遵旨。陛下,那些民团?” 帝国陛下想了一下:“暂时不要管他们,过两天再说。” 好了,差不多该结束了,咱不能什么事情一下都办了,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可是你结束了,别人还不愿意呢,那有便宜全让你占的道理? 张老大看看陛下旨意传达基本结束,马上开口说道:“陛下,陆相,文相,关于这个新军械的分配……” 刘师勇心里一哆嗦,他立刻也张嘴:“陛下,水师现在需要扩充,装备还不足啊。” 闻言,张世杰瞪了刘师勇一眼,刘师勇回了老张一眼不说,还“哼”了一声。 文天祥脸上露出了苦笑。您别看文帅哥聪明的不行,面对这两个宿将的争斗,他也头痛。再说他自己的部下,新军械也没多少。他把目光转向了陛下。 张老大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手下的张世虎、左大等一干将领,“旁观”了厓山之战后,已经被“撼”得不行。再加上刘尚文哪些人,海战中可以说是在关键时候出手救了他们,为此受了一轮铺天盖地的打击后,伤了好几个。于是,他们事后拉着这些人摆了点小酒表示感谢,顺便套点情况,结果那帮人酒后就管不住嘴了,大吹什么“霹雳炮、震天雷”。这下他们心里哪个痒啊,天天找老张,要求搞点新军械。 其实老张心里又何尝舒服,那些民团义勇也就算了,凭什么我们江淮军就没有这些东西?若不是事先陛下和他打过招呼,他早就忍不住了。 东脑袋一晕:好么,这还没做什么,就已经开始“海陆之争”了。改革真的不是一帆风顺的啊。 这事只有他来摆平。 东想了想,问刘师勇:“刘将军,现在水师有多少炮船?” 刘师勇答道:“上个月到这个月,共有六艘炮船装好,其中新式的只有一艘。陛下,这不够。” 新式炮船其实就是原来的改进版,火炮有四十八门。 张世杰听了更生气了:好你个刘师勇,你他娘的月月有新船下水,还和老子争,这事没完。 东盘算了一下,开口说道:“朕看这样,现在朝廷主要的威胁还会是来自海上,水师的确还需要加强。老师,文相,新军械暂时按二八分配,步军二,水军八,等一级炮船全部装备完毕,再商议。” 一级炮船就是先定型的配备二十四门火炮的炮船。 东觉得要形成优势,必须有一定数量的保证,北元在以后更不会没有动作。不过,张老大那里的情绪也的确需要照顾。 他转过头来和显得不满的张世杰说道:“少傅,步军先委屈一下进行基本训练,熟悉新军械。您放心,朕绝不会让您和下面的弟兄们吃亏。” 陛下话说到这份上,张世杰也只好接受了,但他还是瞪了一眼刘师勇。随后又瞥了瞥文天祥,那里面的意思显然就是: “好你个宋瑞,平日里就见你伶牙俐齿,可这时候却不说话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关系到咱们步军的事?” 文天祥却装作没看见。 老张一出皇宫,就责怪宋瑞,文帅哥也只能报以苦笑:“总使,陛下现在‘先水后步’的方略很明显,说了有用吗?” 张世杰和文天祥之间的确曾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但也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相反,在临安陷落前,为了挽救大局,他和文天祥走得比所有人都近。也就是那段经历,实际上让张世杰在很多方面还是很佩服这个状元公的。 听了宋瑞的话,张世杰也知道这是实情,在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转身离去。 督军司的设立,当然很多人都有疑惑,其中就有道士和吉安。趁着陛下要休息的时候,道士问陛下:为什么设督军司,且让苏刘义做督军的头? 东笑了笑,他转过头问吉安:“吉安,你在厓山的时候,那些人对你如何?” 吉安老老实实地回答:“陛下,他们对小人很客气。” “那他们对苏刘义怎样呢?”东再问。 “没事的时候,好像很随便。”吉安想了想后说道。 东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客气和随便是不同的,它们所揭示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两码事。也许人类自产生以后并没有阶级,但却有阶层。社会即使没有政治团体,也会有圈子和行业,它们都具有排他性,一个外来的人想进入其中,总是会有难度的。不是军人的人想进入军人中间,那是很难的,这就是过去监军制度的弊病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五章 督军 虽然已经知道了由自己执掌督军司,并且陛下也有所交代,但苏刘义相信,这个“督军”决不是像陛下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又岂能不对陛下有所了解,所有人中,除了道士和吉安,还就数他和陛下“近”,连陆秀夫都因为忙于政务,也没有他和陛下待在一起的时间多。 他在事后为了督军司的方略再次觐见陛下,果然,从陛下的嘴里他又听到了另外两个交代,那就是: 三,督军要多关心军士,要了解将士们在想什么,有什么要求。 按陛下的话说就是:将士们在前面流血打仗,能照顾的要多照顾,就算暂时做不到的,也要告诉他们,以后会尽量做到,不能光让将士们卖命。 四,督军虽然不管打仗,但对下面的将领和军士在忠义、功劳、本领、才能等方面都要有评定,以后这些人的升迁将依据这些评定来进行。 这其实就是执行权与人事权的分离,要不督军那来的权力?一句话,就是军中权力的再分配与制衡。 因为历代军队中的将领,很多时候实际上是集人事权和执行权于一身,由此他们都会尽量提拔自己的人,培养自己的势力,时间一长,最终形成他个人的军队。对帝王来说,有个词经常形容这种现象,那就是“尾大不掉”。 但问题是,很多时候帝王并不能真正了解下面的情况,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了解。将领们推荐上来的人,一个两个还行,其他的你全了解?而监军出征回来以后就离开军队了。所以,这种现象始终无法杜绝。 即使是以文制武、压制武人的宋朝,当襄阳的吕文唤投降北元后,他以前所掌控的军队,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投降了? 另外,陛下还交代苏刘义,原先的岛上步军指挥使职务,他不要再担了,因为那实际上已经归张世杰管辖。 至于督军司的人员组成什么的,陛下也就简单地说了让殿前将军张德做他的副手,剩下的陛下就不问了。 当然,某人喜欢挑拨离间的脾性还是改不了,他一脸坏笑地和苏刘义说道:“刘义将军,杜浒将军的军情司,朕可是让他自己干的啊,你不会比不过他吧?” 鸟人啊。 苏刘义在心里“哼”了一声,辞别陛下离开了皇宫。 从很多方面讲,苏刘义其实是个异类,你说他是军人,他不完全是,可他和张世杰、刘师勇的关系很好。如果说他原来手下也有些人的话,主要是江淮军,因此,他也算属于江淮军系统。可是文人、包括世家子弟,也都能够接受他,因为他有大名鼎鼎的祖先“三苏”。在祖先的光环下,他又被划到文人里面来了。 但在东的内心里,他早给这个心黑手辣的家伙起了个外号,“苏黑手”。他觉得就冲这个连杜浒都敢杀的主,很可能根本没有半点他祖先的文笔。 可是,苏刘义你讲他冷酷也好,翻脸无情也罢,用后世的话说,他讲原则。他认为不对的,立马六亲不认。这点在杜浒那件事上反映的就非常明显,杜浒这个狠角可也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做监军是最合适的,何况大家并不排斥他。 咱也不容易啊,要考虑的那么多,啥时候能睡觉睡到自然醒哦。东回过身来对吉安喊到:“睡觉,睡觉。” 道士不在,反正吉安此时的心里对陛下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坏”。 苏刘义被陛下这一激,算是有点急眼了。他迫不及待地跑到殿前指挥使衙门,把张德叫了过来,向他转述了陛下的旨意,并询问他的想法。 那张德原本就是他的属下,听了之后一点都不含糊,稍加思索,当即站起来“咔”的一个立正,说道:“陛下对弟兄们的关爱那是没说的,当初他龙体未复之时,就去看望生病受伤的弟兄们,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他要求我等关心、注意将士们的要求,是怕弟兄们吃亏,我督军司理当体会陛下圣意,不折不扣地执行。” 苏刘义点了点头,这还是他陪着陛下去的呢。 那张德接着说道:“将军,在下粗人,说话直,你不要在意。在末将看来,这监军在历代都是陛下钦点,所派之人,也无一不是圣上之亲信。现在他把这交给将军,陛下对将军的信任,那可说是到了前所未有。但末将以为,陛下的所有要求,其实就一个。” “说。”此时苏刘义的眼中精光闪闪。 张德则恶狠狠地回道:“忠。” “这几年,那些王八蛋说降就降了,说跑就跑了,他妈的实在不是东西,弟兄们吃了这太多的亏,这种现象决不能再有了。陛下不让我们管打仗,我们就不管。但人,我们要把好了,不忠的人,……” 说到这里,苏刘义和张德的眼睛里都有凌厉之色放出。 “至于督军司的人,末将建议,我们不要其他的人,将军你有陛下的十八铁卫,加上后来陛下又让补充上去的九个,除了水师抽走了些,还有二十多个,这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弟兄。现在您又是武学院的教习,咱们正好自己招、自己练。我督军司实际上是陛下亲军中的亲军,还不是什么人都他妈能来的呢。” 好家伙,牛啊。 苏刘义眼中已是大大的放光:“说得好。别人去当督军,那帮家伙会不服气,咱们可不是那些文官,就这么办。” 稍微停了一下,他又叮嘱到:“现在岛上的人多了,也杂了,陛下那里的安全,你务必要加强。” 张德一挺胸:“末将明白。” 有着家学渊源的苏刘义当然不会不知道,陛下所授予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权,而且很难说在他的内心里就没有盘算过有些事,他找张德更多的是为了某种实际已多余的再确认。这就像很多人临大事时,总希望再和人商议一下一样。 苏刘义和张德两人随后怎样地招兵买马在此就不提了,实际上他们得到了张世杰和刘师勇暗中的支持。因为在兵部目前下属的“三司两院”里面,文天祥掌握了两个,而军情司的杜浒也是宋瑞的人,这样,就显得江淮军系统被江西之军给压着了,于是他们就心照不宣的帮助算是自己人的苏刘义。 山头主义是去不掉的。 东是想不到这些的,眼下他正在皇宫里见另一个人,水军都统张达。 这个张达在后世的潮州地区和马发一样非常有名,他和他夫人陈壁娘毁家为国的事迹,被编为《辞郎洲》的剧目广为流传。 历史上的张达实际上是义勇,他勤王护驾到海上,在厓山大战中,陈宝投敌后,他率军夜袭北元水师失败,不幸遇难,陈壁娘知道后,绝食殉情。但现在,由于东的出现,历史已经改变,他仍然活了下来。 张达也是一个习武之人,他在厓山见了炮船的威力,立刻就被迷住了。这就和一个武人见到了一件绝世神兵一样,想的不行,他整天琢磨着怎么弄一个来玩玩。但他也知道,行朝现在已不太一样了,这种军中利器,多半不会随随便便给他们这些“非正规军”。即使是张世杰的人马,你不见也没配备?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把自己的人编入新水师才有可能,反正他本来干的就是水军。因此他就去见了张世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并征求他的意见。 张老大一听,得,陛下您要立威,现在立出这个结果来了,咱也不管了,还是交给您处理吧。就这样,张达被他引见给了陛下。 东一听缘由,大喜过望。咱才准备整顿那些“杂牌军”,就有人找上门来,这样的兄弟要培养。他立刻召见张达。 您不要看刘师勇带了一百条船到厓山,他的水师其实规模并不大,以谢明、谢复兄弟俩的义勇为底子的水师,本来人数就不多,再扩充人数也只有四千多人。 我们可以这样来计算,假定每门火炮基本上要四个人来伺候它,清膛、装药、校准、点火各一人,二十四门火炮要一百人,再加上其他水手和人员,一条二十四门火炮的炮船上差不多就要一百五六十人,这和17世纪大航海时代的木制战船上差不太多(见到很少的资料,不知道准不准确,有高手请指点)。而升级版的战船肯定要再加一百人,二十几条船下来。刘师勇的水师就已经差不多了。 当时去厓山那么多船也就是装装样子,另外也是怕大战之后,张世杰的战船损坏较多,无法将人员全部运回来。 但水师扩充是需要有经验水手的,至少要有海上的经验。你站都站不稳,那还不完完。刘师勇说是水师要扩充,但人员上实际已捉襟见肘。 现在,张达想把他的人并入水师,东当然求之不得。但这还牵涉到整编民团和义勇的事情,所以开好首例的问题就更重要。 东因为对张达很有好感,所以他先夸赞了张达在厓山之战中的表现,随后告诉他:如果他手下的人并入水师,按现在的规矩,要进行整编,即先挑选淘汰,然后被打散,而且他自己还要从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开始。他问张达:“张将军,你愿意吗?” 张达其实无所谓,玩上炮船现在对他来说是第一位的。你领着那么多船,还没有人家一条厉害,光想想这,他就睡不着觉,但他也要为跟着自己出来的家乡弟兄们考虑。 他答道:“陛下,臣对整编并无异议,只是很多跟来的弟兄们都是忠义之士,如果就这样把他们撵回去……” 东打断了他的话:“张将军,你放心,朕决不会亏待他们,这你马上就能看到。而且朕向你保证,将来他们得到的,还不止这些。” 张达顿时放下了心思,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蹩脚的立正,说道:“臣听从陛下安排。” 东笑着也站了起来:“张将军,水师的炮船将来要分成三个舰队,朕已经定下刘尚武和谢复为其中两个舰队的指挥使,剩下的哪个,朕等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六章 再撼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张达还是没想到,自己的部下在所谓的整编时,面临的挑选会如此严格。 张达原先带义勇出家乡时,并不是没有事先挑选过。想必任何人在做像他做的事情上,都不会愿意带一群老弱。可就算这样,他的部下仍被淘汰了不少,不少人仅仅就是按前来挑选的刘尚武所说:“还不够习水性,”就此落选。 不过被淘汰下来的人,随后倒也没有多大抵触情绪,因为所有人都被登记造册,发了个牌子。根据这个牌子,淘汰下来的将士,每人分地四十亩;如有伤残,再加二十亩。而选上的人,也被授予二十亩;所有这些土地免赋税二十年。 同时这些人还被告知:将来朝廷回到陆地上,如果他们想回家乡,凭这个牌子可以通过官府置换当地等量的土地,免赋税的待遇将不变。 当时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这些牌子在以后有个很著名的名称,“从龙牌”。它专指跟随行朝到海上的人方能拥有,而且他们领到的是等级最高的牌子。 后来有人千方百计想弄到一个也不可得,因为这不仅代表着身份,而且还有很多的利益优惠在里面。帝国为了防止有人从中做假渔利,对它们的管理异常严格。 当初这么定的时候,有朝臣觉得重了点,但东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在朝廷最难的时候跟着咱们的,朕决不能亏待了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财,只能给他们土地,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朕愿意给他们每人一百亩土地。” 他望向陆秀夫:“老师,岛上其他的人都已登记造册了吧?” “臣已让苏景瞻等人准备妥当。” 陆秀夫看着他的好学生,即欣慰又担忧。土地不是无限的啊。 东交代道:“老师,暂停分配上岛之人土地,先分给将士们。” 历史上的厓山之战,实际上发生在二月初,但由于东的缘故,大战提前了,这也正是他当初想要的。因为按历史,二月的天气很不好,风雨较多,不利于火器威力的发挥。但同样由于大战,招收流民的行动在十二月就暂时停止了,因此这两个月除了极个别的、秘密运送一些工匠外,并没有什么人上岛。 琼州本身在行朝驻跸前就有十万左右的人口,跟随行朝来的军民有近二十万。随后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先是文天祥带了一批军民前来;杜浒建立了军情司以后,又大大强化了以前招收流民的力度;再加上张世杰哪里也不时送人上岛,此时岛上人口,加上工匠等“技术人员”,已经超过了七十万。就算去掉其中未成年的孩子,分掉的土地也已不少,该停一下,整理整理了。 但岛上七十万人里面有超过十万军人,这个比例太高了,如果不是在琼州,有捕捞等水产经济的帮助,朝廷连粮食都无法满足这么一支大军,不能这么干。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真正的禁军,刘师勇的水师、文帅哥的部下、张世杰的江淮军,再加上张应科撤回来的人,精选过后也就两万。所以东认为,必须要对那八万多人下手进行整顿。 张达和他部下整编的这个头一开,有些人立刻就坐不住了,因为他们的手下也不稳了。 大家都没有也就算了,但只要有,其他下面的人肯定也想得到。 别人能得到田土,为啥咱不能得到?当初拉弟兄们勤王的时候,谁不是冲着大义来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接受朝廷整编吗,有啥大不了的? 当然,闹事的念头就别想了啊,厓山那儿“撼”了一下还没过去,水师和岛上的禁军不说了,港口的炮台里、琼山府的城墙上,那个什么霹雳炮可是天天都能看到的。而且这些城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还真他妈的结实。 他们只有找张世杰,求见陛下。 东等的就是他们,他觉得“撼”了他们一下还不够,还需要再“撼”几下才行。 只要是个人,感情上的“嫡系”与“非嫡系”肯定会存在,但这不能作为做事的依据。为什么?如果是这样,历史上的例子不提,拿后世办企业来说,那些企业家也根本就不应该聘请ceo,也不应该招揽人才,因为这些人可都不是嫡系。那样的话,企业怕是也搞不好、做不大吧? 武力当然是必须的,但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用。还没干什么,就动刀子,这样的做法,肯定长不了。 东自己认为,至少在这个没有民族大义而仅有君臣大义的年代,信心、希望与利益,应该是能打动所有人更直接的因素。 在帝国的朝堂上,东第一次面对了所有的朝臣和将领。他决定展示一下他的“高瞻远瞩”,再“撼”一下这些人。 他看了一下堂上所有的人,开口说道:“朕相信你们中间很多人都已知道朕打赌的事。” 下面立时有点骚动。 这件事已经有传言了,但从帝国君主嘴里说出来,大家还是觉得小皇帝的胆子太大了点。 “也许你们认为朕不明事理,但朕今天想讲点自己的看法。朕从史书上看到,历朝历代,中原都有边患,而且胡人也曾多次占据中原。但是,”东重重地强调了一下,并看了看下面。 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老师和文天祥,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胡人在中原,都没有百年的运。” 从东现在所处的宋代往前看,历史上胡人所建立的朝代,延续时间比较长的只有南北朝时期的北魏和宋代的辽与金。 北魏从公元386年立国,历时150年,但自太武帝拓跋焘439年灭北凉真正统一北方算起,到其孝武帝534年灭国,其间只有95年。 辽帝国时间很长,有303年,但它并没有占据中原。 所谓的大金不用他说,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就是现在这个蒙元,他自己知道,也只有98年。 至于五胡乱华和五代十国期间其他的胡人政权,顶多就是三、四十年。 这不是咱说的,这是后代的刘伯温说滴。刘神仙,对不起了啊,抢了你的知识产权了。没办法,咱要忽悠。 朝堂里的人已经被“撼”了啊。在这个年代,“运”这个字还是很有魔力的,因为它预示着所谓的“天命”。所有人的脸上都已露出震惊之色。 “北元的确很厉害,他们不仅占据了中原,现在还占据了南方,但是,它们不是没有弱点。” 东扫了一眼,嗯,帝国的“情报局长”杜浒不在,他是不太见光的,这种朝会他一般不参加,咱可以放开来说。 “据厓山俘获的北兵交代推断,北元是由铁木真建立,他死后传位给第三个儿子窝阔台,窝阔台又传位给他的儿子贵由。而贵由死后,北元却推铁木真第四个儿子拖雷的长子蒙哥为可汗,由此种下内乱的根源。从此北元分为两派:铁木真长子术赤的一支与四儿子拖雷的一支为一派,二儿子察合台的一支与三儿子窝阔台的一支为另一派。” “蒙哥在当年钓鱼城之战中,被我王坚将军击伤后毙命,北元本已定下他的弟弟阿里不哥即位,但作为他的哥哥,忽必烈却抢了他的位子。因此,忽必烈他得位不正,北元自身就有很多人反对他。” 这年头得位不正,那可是相当地臭名昭著,咱不能不利用。 “正因为如此,蒙哥的儿子昔里吉两年前曾发起叛乱,准备夺回帝位。铁木真的弟弟,帖木格的玄孙乃颜,也在辽东蠢蠢欲动。而窝阔台的孙子海都,在西域等地更是积极准备,想抢回自己祖父的汗位。” 某人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下面的人听清楚的也好、没听清楚的也罢,反正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北方不稳。同时少不得对帝国陛下刮目相看。陛下聪慧啊。 “诸位爱卿,各位将军,此种情形历史上有没有?有。” 东把调子提得高高的,桌子上的《资治通鉴》被他拍的啪啪作响。宋版的书咱也顾不了了。 “三国周郎赤壁战前曾对孙权有言: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杖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南阳诸葛孔明当时又是怎么说的?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他的结论同样是:破操军必矣。” 说到这里,东扫了一眼朝堂,下面的人已经鸦雀无声。 “怎么,诸位,难道我们还不如古人吗?” 朝廷的重臣,至少是将军们都挺起了胸,眼里放了光。 文帅哥有没有被“撼”倒,咱不知道,反正陆夫子是“老泪纵横”。他的宝贝学生今天总算是给他露脸了。 “朕还要告诉你们,忽必烈年纪已大,已经快七十了。我们就是和他耗时间,赢他的机会也大的很。这正是我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时机。” 这个就有点过分了啊,人家老忽今年六十四岁,四舍五入才六十,忽悠也不能这么干。再说,你和年纪大的人耗时间,这也太不地道了。 “朕感谢诸位和朝廷共患难,朕和朝廷也决不会忘记这些,将来朕还要重重地报答诸位。但是眼下,我们要想建功立业,就必须改变一些东西。” 菜开始端上来了啊。 “和周郎赤壁之战相比,现在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是军队。周郎赤壁之战东吴全是精兵,而我们呢?乌合之众。”东盯着下面的人。 翟国秀、刘浚、王道夫、周文英等人已经心里打鼓了。 “朕和朝廷必须整顿军队,因为如果不这样,不仅会要了朕的命,也会要了你们的命,更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奶奶的,要讲就讲到胃,要直就直到肺。 “三天之后,朕会让你们看到什么是精兵,如果你们还不愿意,朕送船让你们离开,咱们好聚好散。退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八章 微澜 景炎四年的三月,行朝迎来了一个有争议之人,他就是陈宜中。 陈宜中是从沿海跑到占城的人那里、听到厓山大战的消息后跑回来的。他一直没有交涉成行朝驻跸占城之事,所以他原本还考虑了另一个去处,爪哇。在他看来,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大战不仅进行了,而且宋军还赢了,这就让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回去吧,他已经中途弃众人离去。不回去吧,待在别人这里,总也不是个令人舒服的事;何况所谓的占城、爪哇,也不过是宋人眼里的蛮荒之地。几经犹豫,他终究还是决定回到行朝。 对陈宜中的到来,东其实也有点头痛,因为在他的眼中,陈宜中是个说不清的人。 从他所知道的原先历史来看,作为曾经的首席大臣,陈宜中在帝国危机时刻的很多朝政处置很有问题。 当北元兵临城下时,他主张投降。可事到临头了,他又跑了,把摊子丢给了别人。陆秀夫和文天祥都曾代替他到元军哪里谈判。 行朝成立后,无论是和文天祥、陆秀夫,还是和张世杰,他又都弄得不愉快。 而当端宗皇帝死后,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立年仅八岁的卫王赵昺为帝时,“时陈宜中入占城,日候其还朝,竟不至。” 但是,说陈宜中没有一点气节也不对。终其一生,他宁愿漂流海外也坚决不向北元称臣。因此,只能说这个人在性格和能力上,的确是有缺陷的。 眼下他回来了,就带来了一个问题,用他还是不用他? 用,他原先是朝廷的首席大臣,左丞相,可东现在不可能恢复他的职位。他跑了这一年多,就是朝中很多人对他也有看法。另一方面,朝廷现在的职位,多已有人占着了,你不可能要别人把位子让出来给他。 可不用、或太随意地对待他也不妥,因为陈宜中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端宗即位的拥立者之一。 东把陆秀夫找来商议,陆秀夫却不愿意发表意见。陈宜中当年“整”过他,他现在说大说小了都不合适。 东想了又想:“要不就让陈相担任礼部尚书,专门负责和番属的交往吧。” 陆夫子一听,倒也没有意见,反正这一年多陈宜中就是在和番属国打交道。同时他们又决定:让前礼部侍郎邓光荐做陈宜中的副手。 另外就是杨亮节,东决定把御史台交给他。 这个任命其实陆秀夫并不满意,杨亮节喜欢专权人人都知道,秀王赵与择的死难,其实与他有很大关系。他管御史台,朝中众人会不会以后人人自危,真的很难说。但陆秀夫也知道,杨亮节不仅是国戚,而且还是陛下即位的功臣,因此在这件事上,他同样没有多话。 东不是不清楚杨亮节的毛病,可他有点怕杨淑妃,心理上的障碍使他一直尽量躲着杨太后。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给这位国舅爷找点事情干就拉倒了,省得他天天往杨淑妃哪里跑,给自己找麻烦。 他亲自找来杨亮节,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然后和杨亮节说道:“舅舅,朝廷大臣和各地官员还是要监督的,朕把这个交给你了,你让夏士林做你的副手。” 杨亮节一听就明白了:监军是不要想了,你就去监督官员吧。 虽然他不满意,但也只能这样了,谁让他上岛迟了呢? 因为怕他又乱来,以后整天弹劾这弹劾那,弄得人心惶惶,东还交代了他:“舅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分地,你要带人四处去查看,防止有人舞弊。另外,岛上的人越来越多,瘟疫不可不防,士民起居条例也要天天检查。” “士民起居条例”就是前面东弄的卫生工作指示。现在刚上岛的人那么多,许多人还不知道或不习惯,这里面的事情不少,老杨,您就多做做这种有益的工作吧。 杨亮节总算给安顿下了,但陈宜中却不高兴,因为这对他来说前后反差太大。他同样也明白自己到琼州迟了,可他认为自己有资格任其它的高位,比如右丞相,现在不是还没有任命吗? 此外,他对行朝现在的有些做法也很不满意。这一是陛下规定,以后除陆秀夫外,文官不许过问军事。二就是取消过去的监军。 陈宜中过去不仅是朝廷的左丞相,还兼都督,都督诸路军马,武夫们见了他都毕恭毕敬。而现在呢,虽然他仍是朝廷的尚书重臣,可既然不能插手军中之事,有些人见了他,态度上自然也出现看得见的变化。 老陈心里已经对有些人的跋扈颇为恼怒,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过去低贱的工匠竟然也开始犯上。 老陈到琼州后,朝廷在琼山府改建、扩建所腾出来的空地,专门派人去给他盖了房子,这些人就是陆秀夫弄的什么建筑队。建筑队里的一些工匠在遇到陈宜中后,就按现在岛上的规矩没有下拜,仅仅是弯了一下腰,这就让本就心情不爽的老陈从里到外更不舒服,忍不住就呵斥了几句。 但这些工匠虽然知道他是高官,显得有点紧张,却也并没有太买他的帐,反而辩解道:“这是官家的旨意,为得是让俺们不要把活给干坏了。” “郁闷”了的陈宜中忍不住就来事了。 他没有去找文天祥,他知道文帅哥的嘴不饶人,有些话当着宋瑞的面他也没法开口,宋瑞现在就管着兵部。 他更不能去找杨亮节,他们俩过去就有矛盾,谁知道哪个外戚会不会当场给他难看呢? 相对来说,其实还是陆秀夫好说话。可尽管自己的资格很老,陈宜中现在还真有点无颜面对陆秀夫。 故此他就联络了一些大臣,写了份奏疏上呈太后和陛下,指出朝廷近来举措上的缺失,要求按祖宗的制度行事。 老陈的这个做法自然有发泄自己不满的意味在里面,不过东却没有马上去理会这份奏疏,因为他正忙着应付整军。 校场阅军之后,翟国秀等人彻底坐不住了,他们的属下也都心思浮动,想加入禁军的人越来越多。 编入“正规军”本就是许多人乐意之事,何况还有土地分。再说了,就算进入不了,也能得到许多田土作为回报,那也不枉兄弟们跟了朝廷一场啊。 他们还在商议,方兴却在阅军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张世杰,要求觐见陛下加入水军。 方兴懊悔啊。现在带着那么多人,管吃管喝不提,就是军俸都已欠下不少,把这一切甩给朝廷解决岂不正好?更重要的是,张达这小子太不地道,竟然一声不吭、暗中就去见了陛下,听说陛下已经许给他一个炮船指挥使干,咱可是也想那炮船的。迟了一步啊。 至此,在内外压力之下,翟国秀等人也就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朝廷的整编要求。 东立刻在皇宫见了他们:“众位将军,朕知道你们是忠义爱国之士,朕向你们保证,将来你们会有更多的报偿。不要怕人少了,难道你们不希望自己将来的手下个个都是虎狼之士?” 翟国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东接着说道:“各位将军先到武学院里学习,朕相信你们会成为真正的将军。不就是些鞑子吗,他们也不过是一个脑袋长在肩膀上的人,并没有两个头颅。记住,朕绝不会亏待了跟随朝廷的忠义之士。” 在随后一个多月的淘汰挑选过程中,有三分之二的民团和义勇被淘汰下来,只保留了二万五千多人。其中刘师勇的水师留下了一万多人,剩下的全部打散了编入步军。紧随其后的,是大规模的分土地,陆秀夫等人自然又是忙的够戗。 东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包袱给解决掉了。他这才开始应付陈宜中等人的上书。 你完全不理会朝臣们的意见也是不行的,这是堂堂大宋,士大夫的势力强大。他知道别人已经开始觉察出了他篡改朝廷体制的用心,但他不能让步。 没办法,只能转移视线地上课了。 他告诉文天祥,把杜浒录的俘虏口供摘抄一部分给那些大臣看,并问他们一个问题:为什么北元在抄掠、屠城的时候,只有工匠是不杀的? 自己有宝不知道珍惜,多想想吧。祖制?祖制就全是对的? 他这边才和文帅哥交待完,没想到苏刘义、张德也跑来了。这两人还是为了“监军”一事。 因为苏刘义是“标准的”士大夫子弟,所以陈宜中等人也找了他,还抬出了他的老祖宗苏轼,要他向祖先学习,谏言陛下。 苏刘义对士大夫的力量是有清醒认识的,仅仅一个朝议汹汹就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再说,陛下所为也的确有一些不同于先帝的做法。他倒不是想打退堂鼓,只是想提醒“年幼的”陛下,必要时,还是要“安抚”一下朝臣们,也弄些文士进督军司。 而张德则认为这是多此一举。陛下把督军司这一亩三分地交给了咱们,咱们就应该掌好了。什么叫要安抚?以前是交给他们了,他们弄好了吗?但他也不好顶撞自己的上司。 听了他们的来意,东笑了:“刘义将军,你考虑的很对,督军司是应该招些文士,将来督军得空之时,还要教兄弟们识字,多了解点道理。” 苏刘义和张德一听愣住了:这怎么又多出来个第五条了,陛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东看了看这二人:“二位将军,文士也是有热血之人的啊,刘义将军不就是家学渊源吗?” 苏黑手难得地脸红了一下,和他的本家苏景瞻相比,他的书,读得真的是有些差距的。 “朕以为,你们可以、而且应该到文士中招人,他们之中并不乏忠义之士。只不过他们必须先到武学院里学习,并通过你们的考核,你们说是不是?” 帝国陛下的脸上又露出了坏笑。 能通过文化学习成为文士,又能通过武训成为武士,这在后世就是双学士啊,那可是享受硕士待遇的,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放过呢? 张德顿时拳掌相击:“陛下圣明。连陛下都跑步训练,其他人当然就更应该了。” 至于这位督军司副指挥使心里想的,到底是训练人还是折磨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陛下的话,苏刘义的脸上也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四十九章 币制 东到了这个时代没多久就发现,相当多的宋代文人,其实和后世的儒生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能够被称之为“有骨气的知识分子”,有文化,还有血性,这从他周围的人中就能看出。 严格来讲,苏刘义、杜浒、邹洬、张唐、林琦等人都算的上是知识分子,而且如果以时代的平均文化程度来衡量,他们完全可以被评为这个时代的中级以上知识分子。更难得的是,他们实际上还并不排斥“武”,慷慨豪侠多得去了。 可在后代,你一讲到文人,别人脑海里基本上就是一幅弱不禁风的形象,并且一度文人还快和儒生也划上了等号。而儒生,那差不多就是贬义的称呼。 这都是怎么造成的?这种情况一定要扭转,但要慢慢来。 东和苏刘义、张德说道:“二位将军,告诉那些文士,孔子当年可是教过驾战车和射箭的。作为圣人的弟子,他们不仅应该学习、而且也应当学好先贤的技能,否则,如何能称为圣人的弟子呢?” 当苏刘义和张德走出皇宫之后,这家伙是得意洋洋:“陛下就是圣明,谁说不应该习武?这可是圣人都在教的。哼哼,有些人连圣人的本领还没学全就在哪里瞎嘀咕。” 敢情这苏黑手以前也是被人奚落过的。 他对张德讲道:“回头去那帮没事干的家伙那里招人,把陛下的话讲给他们听。咱们当然要让文人来当这个督军,可他得先把圣人的本领学全了才行。” 说完,他在内心里还暗自腹诽:“老子这也算是对你们有交代了,愿不愿意,做不做得到,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张德就更别说了,听了陛下的一番“歪理”,他忽然明白了:原来咱也算是圣人的弟子啊。他更来劲了,第二天就跑到那些跟随行朝的文人中去招人,也不管别人的鄙夷,大谈什么圣人的六艺。结果他还真的招到了不少人。 本来就没多少事做,又听说是将来还成为什么督军的,当然有人想试试。自然,他们当中也有些人原先就不乏一腔热血。 就是有些带职的文官也来了。现在行朝就这么大点地方,有多少职位能给你?很多人的职位其实就是虚衔,还不如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弄个新的晋身。 那张德带着新人进行的第一项训练就是跑步,而且他还大言不惭地告诉那些人,陛下当初小小年纪,每天早上都跑五圈,你们以后每天更应该跑十圈以上。 他的这个夸大还不算什么,他的手下更是直接将帝国君主跑步的距离给讲成了十圈、二十圈,唬得后来的人一愣一愣的。 反正国人就这秉性,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肯定是传走了样。 在这帮“贼配军”的折腾下,那些人每天被练得像狗一样地趴在那里直喘气,叫苦连天。 想打退堂鼓?可以,但你以后就不要说咱不让文士来当督军了。 东当然不管这些,因为他还要施行一个新的举措,那就是改变帝国的币制。 宋代是中国历史上非常富裕的朝代,也是铸钱最多的朝代,同时更是最先大规模发行“会子、交子”等纸币的朝代。但终其一朝,却始终缺钱。钱不够花不说了,还经常闹“钱荒”。 宋代的铜钱制作精美,分量很足。比如宋太宗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就曾下诏,规定:铜钱每贯必须“四斤半以上方得行用”,凡不合标准的,限一月内送官府,官府按铜价给你兑换。 宋代铸钱实行的是样钱制度,它是在翻砂铸钱技术出现之后,朝廷为统一铸币样式所采取的、使铸币规范化的一项重要措施。这项制度不仅提高了铸币的质量,有效地打击了民间私铸的钱币,而且也对后代钱币铸造中的样钱、母钱制的出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但宋钱太精美了,它上面的文字书法非常好看。无论是当时的辽、金、西夏,还是高丽、日本,以及周边的所有国家和地区,都被它冲击的是稀里哗啦。甚至宋钱随着海外贸易,还流到了阿拉伯、非洲地区。 宋人记载:“蕃夷得中国钱,分库藏贮,以为镇国之宝,故入蕃者,非铜钱不往,而蕃货也非铜钱不售。”更有“倭好铜钱”,“海外东南诸蕃国无一不贪好。” 宋钱一登陆日本,立刻日本的钱币就垮了,市面上根本不认本国的货币。 用后世的话来说,宋代的铜钱就是当时的国际储备货币,它一个国家发行的货币,要满足整个东亚地区的要求,那如何能够? 当时的铸币技术根本无法满足这样的需求。宋代整天闹钱荒,假币不绝,铁钱、纸币大行其道,除了经济的发展,商品流通的需要外,也是有这些原因的。 东当然要考虑钱币问题,你总要给官员、军士发薪水吧?不当兵有四十亩地,当兵的只有二十亩,就没有别的了?这哪行。 但东不想弄什么纸币,因为当时的人们并不喜欢纸币,而且北元实行的就是纸币制度,他当然要和它对着干。百姓的想法实际上很简单,纸的东西那有金属实在呢。 为此他做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在他去厓山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那就是弄铸币机,其实也就是简陋版的冲压机。在他看来,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这完全是可能的。 中国古代不是没有齿轮,出土的文物中汉代就有那东西;海南又有河流,可以通过水车来传导相关动力;且金、银、铜的硬度都低于钢,而他现在有钢。只要做好了钢的模具,在他的想象中,通过水车的传动,把一个大的铁家伙举起来,然后让它落下去,“咣当”一下,至少一个钱就出来了,这多简单。宋代一个翻砂钱模做六十几个钱就要报废,那样太浪费不说,效率还极低。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黄之杰和几个工匠,并让陆秀夫和赵与珞多关心这件事,然后他就到厓山去了。 老赵“卖官鬻爵”有功,东已经让他担任户部尚书,更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地盘上。 陆秀夫和赵与珞一听,精神大振,立刻又调集一些工匠人手并日夜督促。 其实这都是缺钱闹的,行朝的家当早已见底,官员的薪俸停n个月了。 东还在厓山时,实际上宋版的冲压机就已经弄出来了。陆秀夫和老赵一实验,得,这做出来的钱就是齐整、密实,还好看。 陆秀夫立刻拿出陛下事先拟好的诏书,给予有关的工匠封官,同时告诉他们再改进,改好了再升官一级。 只是等陛下回来,看了他们制作的样币后,却提出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建议。 东不想弄什么纸币制度,因为他认为,那是在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情况下才可以实行的东西,现在宋代的经济再发达,也还是处于商品经济的初级阶段,和后世比,差太多了。大英帝国都工业革命过了,不还是实行了一段时间的贵金属货币经济吗?而且纸币需要在印刷技术上有大的进步才行,要不然你无法杜绝假币,中国人的模仿、造假本事可是太大了。但他也认为,借鉴后世的做法,适当地改变一下宋代的货币制度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宋钱是以“文”为最基本的单位,上面就是“贯”,中间也可以加一个“吊”。一贯是一千文,一吊是一百文。 而后世的货币去掉纸币,光以硬币来说是:分,角,元。 和后代相比,宋代的货币发行少了两个单位,“角”和“元”。 也就是说,后世货币实际上是用“一元、五角、一角、五分、一分”这五个硬币,代表了一百六十六个基本的货币单位,而宋钱却要用一百六十六文钱来行使同样的流通职能,这当然不方便。 明明可以用十个硬币来代表一贯,你却用一千个硬币来充数。挂在身上,那叫找累。另一个,你几十倍地增加了流通领域里实物货币的需要量。 而且这更是一种浪费。咱们宋代钱监里的工匠累了半天做出来的东西,才相当于一分钱,也太不把古代劳动人民的劳动当回事了吧?什么叫剥削,这就是赤裸裸的剥削。 东仿造后世也设计了五种硬币,一文、五文、十文,五十文和一百文,然后交给目瞪口呆的陆秀夫和赵与珞。 他不好意思地和他俩说道:“这个,这个,朝廷现在缺钱,咱们只能想别的办法,能用的一定要用足了,浪费可不好。再说,朕以为一贯钱也太重了吧,运送不方便不说,点数也不好点。” 那是,这要数钱,您一个一个点吧,那可真的是要数钱数到手抽筋的。 赵与珞强忍着心里面的晃荡,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背面印什么呢?” 东想了想,说道:“这背面印什么以及怎么设计,就由你们定吧。嗯,一文钱和五文钱的材料可以差点,越往上材料要越好。一文钱要小,顶多是过去的一半,每上一级都要大一圈,中间的哪个方洞就不要了,省得做起来麻烦。关键要做得精致。” 奶奶地,兄弟咱搞个铜圆经济出来,好好玩一把。 陆秀夫和赵与珞立刻回去召集了众大臣商议。什么字由谁来写?怎么排版更漂亮?背后设计什么图案?由谁来画?等等。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宋代文人的强项。 总之,怎么精致怎么做。背后的图案无非就是花、鸟、兽之类的东西,但大臣们还是一致同意百文币的后面印上一条龙,以后它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就有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龙币”。 陆夫子和老赵还小小地拍了一下帝国陛下和太后的马屁,他们用帝国剩下的一部分金银,又印制了一些金币和银币。在征得陛下和太后同意之后,一面印上了“景炎至宝”四个字不说,另一面还分别印上了帝国君主和太后的头像。 和银币上帝国太后端庄秀丽的容貌相比,金币上某人咧着嘴“嘿嘿”的笑容,实在是不咋滴。但这个无耻穿越者丑陋的笑容,就此也就流传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章 出动 帝国新的钱币“景炎通宝”,在经过了近一年的准备和策划后,于景炎四年五月,被当作俸禄与军俸发到了众官员和军士手中。这是行朝于阅军之后,给予它海上臣民的又一个惊奇。 这些漂亮的钱币足以堪称这个时代的精品,由小到大的五种硬币,从色泽上明显可以看出铜含量的变化。 令人惊异的是,它们表面的文字和图案不仅细腻、平整、光滑,而且当你把同一面值的新钱放在一起时,你会发现它们是如此的一致,几乎不差分毫。 不过它的一文钱很小。陆秀夫和赵与珞在这个一文钱上花了不少的工夫,最终还是做到了陛下所要求的、只有以前一文钱一半左右的大小。但也正因为小,所以它表面细腻的文字和图案才显得更难得。 陆秀夫和赵与珞其实都知道,由于价值的不对等,大宋过去始终存在毁钱制铜的朝廷禁止行为。为了防止再度出现这种现象,因此他们忠实地执行了陛下的旨意。 现在那些不法之徒要是再毁钱制铜,有没有利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实际上是一次无耻的货币贬值和掠夺,因为过去一千个钱被十个或几十个硬币就给代表了,朝廷在民间购买东西所给的钱,就此数量大大减少。可这总比它过去给会子、交子之类的纸币要强得多。并且帝国已经开始用新钱兑换、回收此前所付出的这些纸币。 同时,由于新钱币的外观上,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实在是太精美了,故此所有人也都接受了。 当然,帝国仍允许旧的铜钱在岛上流通,只不过随着交换,它们后来逐步全被替换掉。实际上,当时就有人拿着旧钱去换新钱,因为漂亮同样也是一种价值。 东之所以首先进行币制改革,除了现实所迫,还由于在宋代历史上、包括后世的明、清,都存在相当多的实物经济。 《宋史职官俸禄制》中就曾记载:“宰相,枢密使,月三百千。……” 宰相和枢密使每月的俸禄是三百贯,也就是三十万个钱。如果再加上帝国其他的官员,以及民间商品流通中所需,这个钱币的需求量,是过去的帝国根本无法满足的。 由于没有那么多货币,而且就算有,官员搬也要搬半天。因此在我们帝国的历史上,官员俸禄的很大部分实际上是以实物形式来发放的。 宋初官员的月俸三分之一是钱,三分之二是实物。直到清代,甚至官员中还发领米的票。 相对应的是,朝廷向百姓征收的赋税,也是一会儿钱,一会儿实物,名目繁多,花样百出。这里面不仅问题很多、漏洞很大,官员们玩的手脚就更多。 您要想杜绝古代中国官场的许多漏洞,建立一个新的帝国,甚至在以后大力发展工商经济,这个货币制度一定要先弄好。因为不合理或不完善的货币制度,正是中国古代的缺陷之一。 事实上,东现在的条件不具备,否则,他是很愿意将帝国的货币制度直接过渡到银本位制的。 当然,某人在新货币正式投放之前,也没忘了恶搞。 他请来了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和赵与珞,让老赵以帝国户部尚书的身份起草了一个朝廷正式文书,并写了三份。然后让另外三人在每份文书上都签上字,他再“啪”地一声盖上玉玺,放入三个分别装有全部七个新钱币的木盒子里密封起来。 在其他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中,他告诉他们这是为了存档。 历史上的第一次近代化货币改制就这样被咱保存下来了,尤其是这里面还有宋末三杰的签字,这要是放到后世,百万,少了点吧?东的眼睛里晃动的全是后世的房子、票子、车子,就差“五子登科”了。 他的这一行为的确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后代的人们一直保留了这个举措。千年之后,历经岁月的沧桑,他留下的三份存档,有一份被完整的保存下来,它成了人类货币发行史上罕见的文字加实物见证。 更重要的是,印有帝国君主头像的金币,由于某人认为自己的笑容过于恶劣,影响了帝国的天朝形象,随后下令停止制作。于是这个本来就制作不多的金币,成为后代难觅的重宝,而成套的货币就更是弥足珍贵了。 后世的研究者多数认为,景炎四年货币改制的直接诱因,来自于帝国在哪个特殊时期的财政危机。但这个大胆的改制,导致帝国的货币制度,在当时的水平上完全可以满足几倍于宋代经济规模的需要,由此,宋帝国为建立整个东亚地区的宋元经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这个在后世看来相对比较先进的货币制度,帝国哪位神秘莫测的皇帝、于小小年纪是怎么想出来的?同样成为他留下来的、景炎年间众多难解的谜之一。 而东在实施这个举措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笼络他的大臣们。 他把哪些金币和银币各取一个组成一套,分发给跟随朝廷的大臣们。并且学着后世的做法,附上一张宋代的硬纸片,用他自己制作的鹅毛笔,在上面亲笔写上“国之忠臣”四个字。 毛笔字不行,硬笔字咱还是可以滴。 他的这个做法让许多大臣“老怀大慰”:陛下还是重视咱们文人的。这或多或少也安慰了一些文官失落的情绪。 宋瑞看着新钱币是后悔不迭。他从惠州钱监搬来的大量铜钱和铜、铅、锡等,是这次重新制钱的重要材料,可当时还有很多半成品或废钱他没有拿。他现在是真的理解了谢复所说的、“能拿走的一定要搬走”的意思了。 陆秀夫更是心痛不已:到占城和爪哇去买粮竟然用了那么多钱,要是现在,用十分之一的铜币都嫌多,这可以让朝廷发好几个月的俸禄啊。浪费,太浪费了。 东的好老师差点得了心口痛。 赵与珞这个常年与海商打交道的人,心里更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琼州在海上,他对海外的了解自然要比朝廷其他人更清楚。原来帝国的铜钱那些人都当宝,这景炎通宝要是拿出来,还不让他们傻眼啊?其它的你就扔了吧。不,不,不,要和他们换,而且就按陛下定的面值换,咱要一个就换他们五个、十个、五十个、一百个,换回来后再重做,接着换,这生意实在是一本万利。 老赵禁不住仰天长叹:陛下聪慧啊。 东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更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通货膨胀。你一下子在岛上投放了那么多货币,物价肯定会有波动。 但他最关注的是粮食,因为他知道,在人最基本的需求,“衣、食、住、行”里面,“食”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衣”。只要“食”的价格没有太大变化,其它都可以忍受。 琼州有海洋捕捞经济的辅助,严格来说在食物上并没有很严重的压力,但百姓总还是要吃粮食的。尤其是新分土地的人,他们总要到一季收获以后,才能自立。在此之前,朝廷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予帮助。 由于岛上来了太多的人,虽然朝廷从前期开荒的人手里和海外购了点粮,但在粮食上怎么说都还是有缺口。可只要挺过了这一段时间,一切就好办了。 而现在朝廷的粮食来源只有两个:一是从海外购买,二是到沿海去采购。 他再度召集朝廷重臣商讨了这些问题。 朝议的结果是:把已经制好的钱拿出来,让陈宜中、赵与珞看看到海外能不能再购;另外就是让杜浒的军情司秘密在沿海买粮。 东在朝会上再度否决了有些朝臣杀回沿海的建议。他认为己方实力仍不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扩充行朝的力量。除了继续招收工匠和流民外,目前要着手建立新的根基,那就是冉安国所说的流求。新的流民可以向琼州和流求两个地方分流,只要愿意,到流求开荒的人依然免赋税。只不过这个免税的时间,经朝议商定,减为十年。 但所有这些,都必须保证海上交通线的畅通,因为广南东路的工匠已经被杜浒“绑”的差不多了,再有的,只能从福建和浙江地区拉,实际上现在也已经如此。而从粮食上看,广南东路和福建地区这两年战乱不断,粮食产量下降很大,要买粮也只能是浙江地区。 这样,泉州的蒲寿庚就成为了广南和两浙中间需要拔掉的钉子。为此,刘师勇的水师就需要再度出动。 在兵部的大堂,东告诉刘师勇:“刘将军,虽然现在朝廷在海上暂时没有对手了,但这不够。泉州的蒲寿庚仍然对我们将来的行动有威胁,水师要去清道,彻底消除这个隐患。朕不希望看到海上还有任何能威胁我们的其它水师存在。” 刘师勇腰板笔直地站在哪里:“臣请陛下放心。” 东冷冷地说道:“蒲寿庚杀了帝国的宗室,又杀了那么多江淮军将士,这笔帐不能不算。他不是心疼他的财物吗,告诉弟兄们,泉州港里的船,只要是蒲寿庚的,连上面的货,凡是能抢的,统统都给朕抢回来。不降的就送它们下海喂鱼。” 转过身来他又看着苏刘义:“刘义将军,督军司要向弟兄们传达朕的旨意,凡抢回来的东西,愿意要实物的也好,喜欢钱的也罢,其中两成分给他们。但务必要讲清楚,其它的是作为军费。朝廷现在还很困难,工匠们那里制作军械也不容易。知道了吗?” 苏刘义一挺胸:“臣明白。” 但他和刘师勇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又问到:“陛下,如果船不是蒲寿庚的呢?” 东嘿嘿一笑:“也拉回来。让那些人知道,来做生意的,同样也需要给我们交点保护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一章 抢劫 宋景炎四年五月下旬水师的东进,是行朝到琼州后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其意义不可谓不大,但整个作战过程却乏善可陈。 因为对陛下提供的厓山沙盘印象深刻,所以在刘师勇的倡导下,帝国参谋院现在也喜欢进行沙盘策划。可以想象,围绕沙盘给予各级将领的指令,将会是多么清晰和直观。当然,从另一方面讲,这对情报、地形等等的了解要求也就更高。 鉴于陛下下达了前所未有的“抢劫令”,故此参谋院精心策划了整个作战方案,并根据军情司提供的军情,制定了“两面包围、中间压迫”的战法。也就是左右两面围住,绝不能让港口里的船跑了,正面打击立威,迫使对方投降。 刘师勇是信心满满。他的水师炮船队实际已有七十艘,除原先的三十艘一级战船全部装备完毕外,现又新增了三十艘待装,十艘四十八门火炮的二级战船也已装配了三艘。在他看来,泉州的蒲寿庚根本就不够让他水师塞牙缝的。 参谋院则认为:琼州目前没有面临的威胁,但要把泉州所有的船只都弄回来,展示的实力一定要强大。所以最终决定,水师炮船全部出动,同时辅助以一百多艘以前的战船,以壮声势。 东决没有想到,由于他的“抢劫令”,宋军的整个行动彻头彻尾变成了劫掠。 刘师勇率水师浩浩荡荡杀到泉州,光看到对方一片混乱,不见有其它动静。在拉开阵势后,他命令张达和方兴正面出击,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结果这两个训练严重不足的菜鸟,手忙脚乱地指挥手下七、八艘炮舰一起开炮,却打得是同一条船。这可是近百门火炮,轰隆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那条船彻底没影了。 站在指挥舰上督战的刘师勇和苏刘义,看的是差点背过气去:浪费,这他妈的也太浪费了。 可人家俩菜鸟的所为,却把泉州港里的所有人彻底给吓倒了:这“天雷”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实际上,泉州港里的水手一看见宋军的战船,就已开始往岸上跑,因为厓山之战逃回来的人早就描述了宋军“天雷”的可怕。而且私下里还有人断言:宋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杀了别人那么多人,人家必然报复。 蒲寿庚回来后,暗地里也是心中冰凉,宋军在厓山的狠,已经让他有大祸即将临头的担忧。但他的海船已经丢光了,他就是想走,泉州城里那么大的家业,船也不足。还有这个一本万利、财源滚滚的市舶司位子,也让他万分的舍不得。于是他一面聚敛家财,一面又拼命重建船队,准备在沿海的风声不对时立刻跑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军沿海哪都没去,第一个就找他。 当下这轮爆炸过后,在港口短暂的寂静中,很快就有一艘船上的桅杆倒了下来,紧接着,其它的船也模仿了它的行为。这是表明对方已投降。 刘师勇一见,笑骂道:“这帮小崽子。传令,炮船警戒,让刘尚武带人进港口拉船。” 刘尚武得到号令,带着他手下的炮船耀武扬威地进入泉州港。因为担心有不开眼的家伙扔石头之类的东西,他就又向港口码头城墙上轰了几炮,把那帮人吓的躲得远远的。至此,整个军事行动就已结束。 苏刘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参谋院策划了好半天的行动,就这样结束了? 宋军水师的水手登上港口里的船,有水手的押着他们驾驶,没有的自己操纵,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由于苏刘义事先过于着重强调:凡抢来的东西有两成分给弟兄们,结果这帮家伙惟恐漏了,连港口里那些普通渔民的小渔船,也统统押走,泉州港彻底被洗劫一空。 蒲寿庚新造加购买的近百条船,连同一些船上的货物,就这样全部被掠走。军情司事后传来的消息是,他吐了血。 东懒得管这样人的死活,他更关心的是这次水师抢劫的相关问题处理。 评宋代的对外贸易,是当时的世界第一,这绝对算不上夸大。 事实上,自汉代开启丝绸之路以来,中国古代的对外贸易,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一直占据着世界的前列。在了解历史的人眼里,后世对外贸易的再度红火,的确只能算是某种“回归”。 但从严格的意义上讲,由于宋代失去了对西域和北方地区的控制,它的陆上贸易,更多的只能算是边境贸易,也即和辽、西夏、金、吐蕃等周边地区、直至以后北元的“边贸”。这在古代又称为“互市”。 宋代更为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它的海外贸易。当时海船制造技术的提高、以及指南针的应用,为海外贸易的发展提供了条件。 而帝国管理对外贸易的机构,主要是“市舶司”。“市”即“互市”,“舶”则代表着由船舶带来的贸易。这些机构均设立在各边境地区、以及沿海。 管理海外贸易的“市舶司”,主要设立在两浙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其中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又分别设立在泉州和广州。 泉州是当年帝国最大的海外贸易港口所在,由于往来商人众多、贸易繁忙,它在历史上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光明之城”。 但宋代的海外贸易虽然很发达,却基本上是一种不平衡的贸易。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贸易逆差。因为当时的东亚各国,虽然没有什么制成品能够与大宋交换,但它们却有着帝国的富人们需要的消费品。 《宋史食货志》中记载:(太祖)开宝三年,以金银、缗钱、铅锡、杂色帛、瓷器,市香药、犀象、珊瑚、琥珀、珠琲、镔铁、玳瑁、玛瑙、车渠、水精、蕃布、乌樠、苏木等物。 也就是说,帝国是以金银、铜钱、铅锡等原料,以及布和瓷器,换来珠宝、香料等所谓的高级消费品,除了镔铁、海外织的布匹和一些木材还有点用。 一方面朝廷缺钱,而另一方面,帝国却在这些奢侈品上花费了太多的财力。从宋仁宗到宋英宗,朝廷在奢侈品的花费上,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加。 就是到了高宗赵构的建炎元年,他都下诏说:“市舶多以无用之物费国用,……” 上行下效,说帝国的富人们为这些所谓的“奢侈品”一掷千金,一点都不夸大。而宋帝国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别的国家又有多少人会需要?那些国家可没有那么多富裕的人。就是有,利润也多被商人们弄走了。 遥远的欧洲和中东地区因海路太长,整体的贸易量更绝对不是后人所想象的那样大。 《新概念英语》第三册的第二十五课《卡蒂萨克号》给我们提供的例子是,都已是十九世纪了,世界上最快速的帆船从上海到英国也跑了四个月。 而这个时候,欧洲还没有掠夺了美洲,和大宋比,他们也是一个字,“穷”。就是后来他们发现美洲的原因,也是想到我们这里来抢钱。 至于那些阿拉伯商人,也不过就是弄点什么象牙之类的“奇珍异宝”来糊弄你。 所以,在整体的贸易中,帝国的金、银、特别是铜钱,大量的流向海外。 造出来的钱币连自己的需求都满足不了,却还往别人的地盘上跑,这种现象是不对滴。所以,宋孝宗淳熙九年就曾下令:“禁蕃舶贩易金银”,而且朝廷严禁向海外输出铜钱。 在东自己的猜测中,如果把历史放在一起看,后世的明代之所以有禁海令,恐怕与宋代钱币的大量流失,也不无一点关系。 但东是不会玩禁海的,因为这是短视行为。相反,他要把整个东亚地区、甚至更大的范围,都纳入到帝国的经济贸易体系内。 国际贸易中一个重要的事实是,钱绝不能全由你一个人赚了,那样的贸易体系长不了。 东一点都不反对贸易逆差,您应该让别人得利,这样别人才乐意加入您的贸易体系中。《老子》第三十六章早就说过:“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二战后,为什么美国把大量的美元放出去?这是为了建立经济霸权,建立美元的世界经济体系,带动美国国内货物的出口。 只有别人有钱了,才会买你的货,这样整个地区的贸易量才会扩大,国内的工商经济才能得到更好的促进和发展。自由贸易对生产力强的国家和地区绝对是个好东西。 话再说白点,在这样的经济体系中,就算贸易逆差,您只要印点钞票,就把别人的东西给整过来了。只要把住贸易中交换货币的发行权,利益当然还是您得到的大。 您应当玩的是,您一咳嗽,整个地区都得流感。 东自己当然对那些所谓的珍稀宝物不感兴趣,吃不能吃、穿不能穿,对于帝国的大业毫无帮助。他要做的,是对过去的做法进行修正以及立一些新规矩。 宋代的市舶司,其实已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海关。它对贸易货物的处理主要有三种方式:禁榷、抽解和博买。简单的解释是: 禁榷是只许官府收购,不准卖给商人,也就是国家专营。 抽解是抽取货物数量一定的百分比,由官府变卖之后作为朝廷的收入。 博买是朝廷拿出金银、铜钱与海外商人交易。 我们就是光凭想象也不难猜测,这里面的漏洞是很多的。 宋军在泉州抢劫所带回来的船只中,有一百多条是当地和海外商人的。经赵与珞带人查看,它们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刚到泉州港还没来得及卸货的海船,货物主要是珠宝、香料、象牙等;另一部分,要么还没装东西,如果装的话,也主要是从泉州哪里交易的瓷器、丝绸等。 陆秀夫和赵与珞随后跑来觐见了陛下,准备商量一下如何处理那帮海商。在简单地介绍了过去的做法后,他们请喜欢“奇思怪想”的陛下拿个主意。 东的脑袋立刻就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二章 经济霸权 东歪着个脑袋想了想,开口说道:“老师,赵爱卿,过去的抽解之法并不好,那些什么香料、珠宝之类的东西,也无益于朝廷的复国大业。朕以为,要抽,以后就直接收钱。” 陆夫子和赵与珞立刻就明白了:“陛下是说收铜钱?” 这两位夫子现在全想的是:收来旧钱做新钱,再换旧钱。这利不要太大。 东在心底里暗笑,把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也不能光收铜钱,金、银也是可以的。朕只是觉得,还是直接按船收钱简便。” 后世征收关税有两种最基本的方法:从量税和从价税。一个是根据货物的数量,另一个是根据货物的价值。 虽然从价税更合理些,但在这时代,还是算鸟,您知道那帮官员会给你怎么估价?这里面的漏洞太大。还不如简单点,直接根据数量。这个量就按海船的载重量,反正宋代的海船,是以“石”来分载重量的,这个陆夫子和老赵他们都懂。 赵与珞不笨,他立刻就发现了问题:“陛下,这会不会朝廷收少了?” 东则一脸的坏笑:“赵爱卿,眼下不在乎多少,关键是所有的人一定要用咱们的钱。” 可随即他又慎重其事地说道:“老师,赵爱卿,朝廷以后应规定,凡海商来做生意,不抽解,但要先交钱。旧的也好,新的也罢,总之,咱们只收大宋的钱,就按船的大小来收。如果没有,也可以用金银折算成铜钱后交税。具体交税多少,由您们来定。这样,过去流出去的金银、铜钱就能流回来一部分。” 你们不是喜欢宋钱吗,行,以后所有交易都必须用宋钱来进行。咱不怕你把钱拿走,怕的是钱不流动。只要钱流动起来,经济霸权也就建立了。 陆秀夫和赵与珞点了点头。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仅能收来钱,而且还能借此旧钱变新钱,肯定是大赚。 “至于金银,以后也需换成景炎至宝,要让海商先把金银兑换成咱们的金币、银币,然后再折算成铜钱。” 哼哼,把所有货币都统一化,弄成便于流通的大洋,免得后世那些官员为了制作成锭的银子,还玩什么“火耗”。 “眼下可以少收点税,岛上的东西缺,要让商人把朝廷所需的东西都弄来,特别是粮食,布帛,铁器。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朝廷全都买下,不收税。”小皇帝交代道。 赵与珞知道,这一年多的战乱,海商都不来了,琼州不仅少了很多收入,岛上的东西更十分缺乏。 不过他和陆秀夫还是有疑惑:“陛下,这样铜钱和金银还是会流出去的。” 东翻了翻白眼:“老师,赵爱卿,禁是禁不住的。现在他们弄走不要紧,咱们可以定规矩,从海外进的货,要交钱,出去的货,不收钱或少收钱,时间一长,钱还是会流回来的。” 中国人做生意光赔钱,咱可是没见过,有歧视性关税放在这,那就更不可能了。 看见陆秀夫和赵与珞好像还没有转过弯来,帝国陛下再度冒了个泡:“放心,老师,赵爱卿,只要他们以后都用咱们的钱,真要是不行了,咱们用那家伙再做新钱来换旧钱。” 陆秀夫和赵与珞顿时脑袋一晕:这也太黑了啊。 老赵看陆夫子的眼神都变了:陆君实啊陆君实,没想到你看起来道貌岸然,竟然是这样教导陛下的。 可对陛下的腹诽归腹诽,回头他俩立刻就找文帅哥商议,加强对铸币机的守卫。眼下这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宝贝,那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或让别人知道的。 陆秀夫和赵与珞在与大臣们商议过后,立刻由老赵出面召见所有被押来的商人、或是看船的下人。有钱的,要求他们立刻按船交税,然后可以连人带船、带货一起离开。没钱的,人可以放回,船与货则要拿钱来赎。如果货物是朝廷需要的,当场买下。 迫于无奈,有商人拿出铜钱,也有商人拿出金银。 老赵嘴上不狠,动作上是真狠。铜钱就不用说了,金银他是马上就把它们兑换成龙币,他才舍不得将“景炎至宝”换给那些人。他用一两黄金兑换100个龙币,一两白银兑换10个龙币。 这个是有点过的,因为东已经把货币贬值了许多,但老赵也是这一年多穷怕了,能砍一斧头的,他根本就不愿来一刀。 ******************* 说明一下:这里用了一个讨论古代货币时,通常都会用的假设:一两黄金=十两白银=十贯铜钱。这个两是十六两制的,宋代的一两约为今天的四十克。 宋代也有最基本的货币:小平钱,即我们通常说的一文钱;以及“折二、折三、当五、折十”的大钱。但大钱各地不一,非常混乱,各地以及海外真正认的,还是小平钱。 实际上,即使是贱金属货币制度,它仍然需要金银作为货币发行的准备金。货币发行是一个复杂的话题,这里所说的,只能是玩笑罢了。 ******************* 老赵发财了,他把“景炎通宝”一拿出来,那些商人的眼睛立刻就直了,他们小心翼翼、仔细地鉴赏了天朝上国的最新“宝物”。 商人从来都是敏感的,精美、合理的钱币对生意的好处,他们明白。他们纷纷要求兑换“宝货”。 宋人包恢在他的《敝帚稿略》里记载:“(宋钱)每是一贯之数可以易番货百贯之物,每百贯之数可以易番货千贯之物。” 在如此暴利下,您怎么可能禁止铜钱的外流。 同样是宋人李心传,在他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还记载了,“(绍兴十三年)泉州商人夜以小舟载铜钱十余万缗入洋,舟重风疾,遂沉于海”的事例。 赵与珞早就清楚这些情况,于他治下的琼州过去也没少干这种鸟事。现在江南一片混乱,商人、不法之徒走私钱币,那肯定更是大行其道。站在这里的这些鸟人,能没带成百上千贯的铜钱?杀了老赵他也不相信。如果不是为了引诱这帮家伙来做生意,他早就准备强行没收了。 只不过商人们旧的铜钱一拿出来,老赵的第二把斧头就又砍了下去:按面值换。数以百万计的铜钱转眼就缩水得不成样子。 那老赵一边数钱、一边还“心疼”地说道:“圣上和朝廷,是看在你们受了点委屈,才肯把如此宝物拿出来给你们的。” 商人们看着“宝物”其实也有点肉痛,虽然它们真的很好,但这也太狠了吧? 但“诚恳”的赵大人第三斧接着又来了,不过这次是“温柔的一斧”。 “各位以后都可以到琼州来做生意啊,没有抽解,只要先按船的大小交一点点税就行了。不过除了金银,朝廷只收大宋的钱,别的不认。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如果是铁器、粮食和布帛,朝廷用宝货直接收买,决不会给交子、会子。” “另外,蒲寿庚的那些船和有些货,如果你们有想要的,朝廷也可以卖给你们,但一样,只收大宋的钱。” 这才是真黑,才剥了一层皮,转眼又要你的肉。 蒲寿庚的船,琼州上下现在是真看不上。改进水师炮船的造船技术,同样被用到了民用船只上,它们比外面的海船,在各方面都强太多了。如果不是陛下严令禁止,早就有人想卖琼州造的船。 至于那些香料什么的,赵与珞基于本地利益,也坚决支持陛下的做法。因为原先琼州和大陆的贸易,香料、珠子等的输出也占到了一个很大的部分。 历史上的赵与珞,对琼州发展是有功的。 反正已经来了,这些商人就在琼山府又待了一段时间,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商机。琼州人并不缺钱,尤其是“宝货”,街市上的人基本上都用这些,但岛上物资很缺。 到哪不是做生意?一些有心的商人立刻就开始更细致地了解岛上的规矩。 赵与珞心花怒放地去见陆秀夫和诸位大臣。这次是发了啊,光哪些铜钱,只要重新制作一下,都可以解决朝廷相当一段时间的开支问题。 大臣们也是心里舒坦。“小鬼头”做的事,有些虽然令咱们不舒服,但这次还是不错的,这船和货抢来了,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卖出去;再抢来再卖出去,这多好啊。 嗯,读书人不能叫“抢”,应该叫“征”。 不过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什么叫“来的收钱、走的不收钱或少收钱”,现在是这时候吗?咱们为了景炎通宝,可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大家忙了这么些天容易吗?你以为字和画是那么好写好画的,这得下多少年的工夫?给那帮奸商换就不错了。税少收点可以,但所有人都应该交钱。崽卖爷田不心疼,真是败家啊。 东那天的喷嚏就一直没少打。 还有一百多条普通渔民的小渔船也被带到了琼州,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水上人家,由于舍不得自己的船,一直待在船上,所以被无辜的带来了。 陆秀夫派人去安慰了他们,并宣读了朝廷的旨意:每条船发放十贯钱作为补偿,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不愿意的也可以走。 结果这些人基本上全留了下来,原因是他们被押到琼州的时候,已是六月底,这个时候快要进入台风季节,于是这些人就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但他们发现琼州不交丁税,也就是人头税,不光这个,其它的赋税也基本上没有,故此他们干脆就不走了。反正他们是以捕渔为生,到哪不是捕渔?再说他们已经发了笔小财,朝廷发的钱在他们眼里,那简直是宝。 这种小事当然也无须东亲自来操心,他该关心的,应当是其它涉及到帝国未来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四章 观念 清晨,帝国军营的大校场,宋军军士正在晨练。 东与文天祥、苏刘义,以及道士和吉安来到场边。 指挥操练的张德马上跑了过来,立正之后,抬手敬了个礼:“末将恭请圣喻。” 东先正正经经地给他回了一个礼,然后微笑着说道:“张将军辛苦了,朕和文相、刘义将军也就随便一观,你不要太在意。” 在张德离开后,他们几个人又继续向远处的山坡上走去。 站在坡话。 这两个也是需要对付的主,天下就没有轻松的事。 “道长,太极它同样讲的是阴阳相合、刚柔互济。天下任何事,都不能偏废。大宋过去的教训,我们不能忘记啊。” 宋景炎四年,借着七、八、九三个月台风较多,不适宜于远航出动的时机,帝国的军队再次进行了整顿。宋军新的军法经反复讨论后,终于制定下来。 无论是张世杰,还是刘师勇,包括所有的将校军士,他们在制定新军纪时,都异常的上心。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审判权交给外人,因为岳飞活生生的教训就在不远。 虽然新军纪与后世相比有所不同,但实质的精神还是一致的。制定出类似的军纪其实也并不难,因为帝国最天才的将领、岳飞的岳家军军纪,至少与“三大纪律”中的两条是一样的。 某人在其中高低还是做了一点手脚,他把后世的军纪用这个时代的话重新抄写了一份,暗中交给了苏刘义做参考。 当然,这个无耻的剽窃者也不是没在这过程中得到好处。军中将领私下里认为陛下不仅维护他们,而且更重视他们,因此他得到了军中更大的拥戴。 六月中旬,分别出使占城和爪哇的陈宜中、苏景瞻,又购回了一些粮食。在这个时代,这些地方的粮食也并不富裕,但帝国新的钱币起了很大作用,它们被当作宝贝给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换回了一些旧的铜钱。 此次前往占城,陈宜中摆足了天朝上国使臣的气派。他就像另一个时空鲁老夫子所描写的孔乙己一样,在占城国主的王宫里,排出了景炎通宝,彻底唬住了那些被他鄙视的蛮夷,一扫前面吃瘪的晦气,最终满载而归。 同时姚良臣、冉安国、张应科也率部分宋军登陆流求,并通报朝廷,那里只有一些过去沿海跑来的遗民,岛上有大片的荒地。故此朝议决定,派遣部分官员到那里,建立更大的基地。 商人们也开始到岛上来做生意了,现在海上就是琼州水师的天下,只要你到了海上,安全绝对是有保障的。因此,琼州的物资短缺逐步得到了缓解。 当然,这帮朝臣眼中的“奸商”也不是没有其它目的。帝国新的钱币一拿到各地,顿时引起很多人的追捧,他们也玩起了兑换钱币的把戏,以八比十的兑换率兑换新钱。 发了大财的赵与珞,现在是天天心情极佳。 琼州过去生产的铁和钢,实际上分为民用和军用两部分。要鼓励开荒,没有农具是不行的,因此,每一个分得土地的人,行朝都免费提供了农具。另一方面,生活中所用铁器,也还是需要的。这也是虽然不断的有工匠被带到琼州,而前一段时间军械生产一直没有明显提高的原因。 现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农具和生活用品的生产,已经基本恒定在一个固定的水平上,帝国的军械生产就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水师的炮船又装备了二十艘。 但同时,受泉州之战的刺激,不仅禁军,就是行朝上下也强烈要求再次出动水师,以获取更多的实利。 鉴于帝国已经向流求发展,为了应付将来更大的物资需求,参谋院策划了规模更大的东进行动。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广南东路和福建沿海的小打小闹,而是将目标放到了更富裕的浙江地区。 帝国水师于景炎四年秋冬季,按计划大举东进。但在他们中间,还有两个特殊的人,哪就是道士和吉安。这两个陛下的影子,携手秘密出动,本应无声无息,但东却没想到,他们竟惹出了很多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五章 张弘范(上) 张弘正离开琼州时,“送”他的人是张世虎。这是两个原先彼此非常熟悉的家伙,但他们一路上却没有说话。 张弘正是因为在某人哪里受到的刺激还没有过去,另外,他也不愿意在自己小时候的玩伴面前再丢面子,所以强撑着不搭理对方,虽然他很想向张世虎打听哪个“乳臭未干小子”的情况。 张世虎则是临行前张世杰有交代:“少和那家伙罗嗦,小心别把琼州的情况泄露给了他们。”不然他定会奚落对方,出一出心中的一口恶气。他忘不了当年南下时,被人追得东躲西藏的日子,况且张弘范还伤了他的大哥。 只是在船靠岸后,张弘正要离开时,他才冒出一句:“回去告诉俺姐,替俺给爹妈坟前上上香,让她以后不要管咱们了,就当咱们已死了。” 张弘正闻言楞了一下,他看了看张世虎,想说点什么,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这是他们一生难得的最后几次见面之一,但他们终究还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没有像他们的兄长哪样,彼此成为一生的敌人。 当张世虎回来讲述“送人”的经过时,张世杰一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张世杰在回到琼州之后,十分震惊。尽管已经有预期,可他仍然没有想到,仅仅一年的时间,琼州就一改过去蛮荒的景象,日见兴旺。 以他的眼光,再结合厓山军事上的胜利,他自然不难判断出:北元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无法形成对琼州实质性的威胁,行朝已摆脱了过去的困境,有了一个稳固、可靠的根基。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讲不清楚。但他的注意力已经更多地转到了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帝国陛下。 因为无论是琼州的剧变、还是刘师勇的炮击,都没有陛下在厓山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虽然当时他有保留的和陛下讲了一些过去的事,但陛下的表现,却是毫不在意,这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很让人惊奇的。 何况陛下亲赴厓山这件事本身,原已让他暗自惊讶。尽管伴驾前来的都是极其可靠之人,可这是一个不到十二岁孩子具有的勇气? 但更重要的,是陛下和他说的那些话里面所包含的见解。是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却打不过别人?这么个简单而又明显的问题是不是让人应该想一想? 而让他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陛下向张弘正提出那几个问题时,他发现像文天祥和陆秀夫这样的饱学之士也在思索,不像是已经知道答案,这就不能不使他更震惊,甚至还产生一丝疑惑:有这样想法的陛下究竟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 在张弘正这件事上,陛下真的就是为了打赌才放走了张弘正?此时的张世杰已暗自摇了摇头。 陛下要放人,却指定自己来放,而没让他人来做,是信任?考验?还是在送给自己一个人情?亦或是其它更深的原因? 当张世虎讲完后,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世虎,陛下虽年幼,但聪明睿智,你以后决不可乱造次。” 历史上的张世杰投奔南宋后,开始时只能算是江淮军中的一个无名之辈。阮思聪偶然见到了他,对他非常欣赏,于是就向吕文德进行了推荐。吕文德先是任命他为小校,后来张世杰才因战功逐渐升官至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 (阮思聪这个人大约曾是王坚的属下,蒙哥死于钓鱼城城下后,就是他受王坚地派遣,顺江而下报的信。) 所以,张世杰并不是一个莽撞的武夫。甚至还可以说,由于北地来人的身份,他在投奔南宋后的初期,曾刻意地保持着某种低调。 现在,张世杰的心中隐隐约约有种很古怪的念头,哪就是陛下似乎对很多事都非常了解。还有哪个不起眼的道士,以他对这种人的认识,也同样让他十分戒惧,这就导致他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非常谨慎。 张世杰其实非常明白,无论是和张弘范、还是和张弘正,他们之间过去并没有仇恨。是对事情的想法不同,结果走的路不同,才导致双方走向对立。 但从很多方面来说,张世杰并不完全了解他一生最大的对手张弘范,因为他不是张家核心的人。 厓山之战中,虽然张弘范的座船也受到炮击,但在他的亲兵用人墙和盾牌的拼死护卫下,他并没有受伤,而是被护卫着登上了一条轻舟,就此逃出生天。 他和李恒、吕师夔先后逃到广州,分别上表向大汗请罪。而忽必烈随后除要求他们详细地说明大战经过,却一直没有相关的处罚旨意。相反,张弘范被要求率残部进驻潮阳,扼守沿海。 正是在这里,他见到了他以为早已丧身的张弘正,这个时候,已经是北元帝国至元十六年的四月。 在驻军潮阳期间,张弘范又多次回忆了整个大战的过程,他承认自己败了。因为他面对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水战武器,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而对方所采用的,更是一种全新的水战技法。他相信,在拥有了那种水战武器之后,过去所有的水战战法,已基本被淘汰。 经过反复推断,他抱撼地认为,以当时的情况,自己最正确的做法是继续突破张世杰的船阵,和宋军纠缠在一起,让琼州的援军无法下手。如果能够吸引琼州水师上来,双方搅在一起混战,那么他可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这仍然取决于对方是否上钩。如果对方不顾一切,依然按原来的打法干,他还是没有赢的希望,只能是多拉一些宋军做垫背。 而根据当时琼州水师的表现,他不认为这不可能,因为即使是他的水师中已经有人示意投降,可对方根本不管不顾,所有漂在厓山水面的船只一律击沉,除了宋军船阵中的。 张弘范不太可能知道,刘师勇的狠是有原因的。因为中国自古以来,每当出现南北对峙之时,南方政权有一条基本的防卫原则,“守江必守淮”。 江南政权在地理上所能建立的两道防线,一是淮河,另一个是长江。一旦北方政权突破淮河防线,兵临长江,形势就严峻了,此时意味着南方已没有防御纵深。几千里的长江处处要防,你是很难防住的。 整个江淮地区,就是保护东南经济中心的北大门,而另一个西大门,则在长江中游的湖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荆襄地区。 从北方的角度看,江淮地区是南下的必经之路,且它的地势较平坦,利于骑兵的突击。 因此,整个江淮地区就成为南北双方争夺的焦点,经常处于兵火动乱之中。生活在那里的人,自然也就民风彪悍,它从来就是中国出精兵的地区之一。 东晋谢安、谢玄在淝水之战中用以击败前秦符坚的著名北府兵,就来自这个地区。 而刘师勇属于再标准也没有的江淮军,他是庐州(安徽合肥)人。无论是金人还是元人南下,他的家乡都首当其冲。在金、元百多年的烧杀劫掠之下,他和他的部下对来自北方的游牧骑兵,心中都充满着前所未有的仇恨,这就是江淮军始终是宋军中战斗力较强的军队原因之一。 就算没有东交代的“要狠”,满腔怒火、一心复仇的刘师勇也绝不会放过对手。 然而,刘师勇的狠还不是令张弘范最关注之事。 琼州宋室为了这场大战,不惜抛出张世杰的十万大军为诱饵,置身边雷州阿里海涯的威胁于不顾,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决绝? 那种发出天雷一样声音的军械,事先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未露出来,他们为什么在攻击雷州时不使用?如果他们使用了,雷州毫无疑问将陷落,史格必然会得到消息,自己就不会毫无准备。 他们的新水师又是何时建立起来的呢? 以张弘范的经验,水师的建立和战力的养成,决不是短期可就,这也是他并没有太重视琼州水师来援的原因之一。 无论怎么看,这场大战都像是对方有计划、有准备、有预谋的圈套。 他回想起临行前董文炳所说的:“赵昰跑到琼州,大出所有人预料,这里面的隐情还有待查明,我很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事实表明,董文炳的担忧就是有道理。 琼州宋室的控制力和隐忍力让张弘范心中有股寒意。 他在心底里认为,此战已让北元丧失了过去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水师力量。如果不能了解对方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准备,不要说海上,就是在水上,也已无法和对方抗衡。 使他更为忧虑的是,如果宋军步军中使用这种军械,会发生什么情况,他现在还根本无法想象。 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另一件事给他的压力大,那就是:这次战败对定兴张家、以及几个汉军世家的影响会如何? 饱受厓山之战结果折磨的张弘范,很快又受到了另一个打击,因为他见到了张弘正。 张弘正上岸后,并不敢贸然就回到军中。他几经周折,先跑到广州,在哪里悄悄打听到张弘范已移军潮阳,于是他才又找了过来。 在张柔十一个儿子里面,张弘正和张弘范关系最好,一个排行第九,一个排行第十,但张弘范面对公事时,同样对弟弟很严厉。 南下作战前,作为主帅的张弘范就曾告诫过他这个先锋:“汝戏勇,非私汝也。军法重,我不敢以私挠公,勉之。” 因此,虽然很想早些见到他的“九哥”,张弘正内心里仍然还是有些不安的。 可当见到张弘范之后,张弘正大吃一惊。张弘范不仅憔悴了许多,而且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差点落下泪来:“九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都怪愚弟,当时我要是冲上去拦住他们就好了。” 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见到张弘正,张弘范同样内心里很激动。自己的亲兄弟没有死去,无论怎样都是一个令人高兴的事。 “弘正,这不能怪你,要责怪,还是应当责怪哥哥我这个领军的主将。快坐下,告诉哥,你是怎么逃出厓山的?怎么到现在才找来?” 张弘范并不知道张弘正被俘的事情,相反,大战过后他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派人悄悄地到厓山去找寻过,只是去的人回报不见踪迹,他也就绝了张弘正还能生还的念头。 张弘正忐忑不安地讲述了他在海上被俘,被押到琼州,直至被放回来的整个经过。 听着张弘正的叙述,张弘范的脸色变得是越来越难看,而且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难明。 张弘正忍不住跪了下来:“九哥,俺给你丢脸了,请你责罚。” 张弘范压了压心里面已经冒起来的火气,定了定神:“弘正,你好糊涂啊,你怎么能和赵昰打哪个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六章 张弘范(下) 面对兄长的责问,张弘正解释道:“九哥,愚弟并不以为那小子能做到二十年内复国,所以和他打了这个赌。他就那么点大的一个荒岛,怎么可能呢?” 张弘范摇了摇头:“你上当了,赵昰他根本就没拿出什么来做赌注,他一点都没吃亏。如果这次大战他败了,他还是会放弃眼前的一切,远遁海外。总之,他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如此。可假如你输了,到时候却要受制于人。” 还是这边这个老张旁观者清,看得明白。 “九哥,可愚弟也并未答应他什么。他能不能复国且不说,就算能复国,让咱为他做件事,那也至少二十年之后了,谁能知道到时会怎样。”张弘正不以为然地说道。 “问题就在这二十年后谁知道会怎样,他输了,人早走了。而如果他赢了,你想过没有,他若是公告天下,张家在北方就难以立足了。”张弘范急道。 “而且,一旦你和他打赌的事传了出去,万一大汗知道了,你又如何向他解释?” 张弘范的心里已经越来越不安,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赵昰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赌二十年?” 他的锐目看向张弘正:“你把他说过的话再细细说一遍,不,全都记下来。” 张弘范盯着记载张弘正和东谈话内容的那几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汗不断冒出。 东对蒙古的“猜测”,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只要读过点史书的,都会明白。那不过就是他对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的一种提示,过有什么杰出之士。 他的这个想法,同样也是后世大部分学者的看法,他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文天祥和陆秀夫。只有少部分例外,而这部分人最重要的证据就来自张弘正。 张弘正这段时间被折腾的天上地下反差太大,一会儿被俘、一会儿被释放,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故此,他对“小屁孩”的印象就特别深刻。 他说道:“九哥,以愚弟在那里所见,这些都是那个古怪小子的想法。” 张弘正当时就注意到了屋里所有人都有些困惑的眼神,他哪个时候就觉得,这不可能是其他人的见解,只能是哪个古怪小子的想法。而这,才是让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但张弘范不同意他的看法:“赵昰只有十二、三岁,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解,这必然是他身边的人教的。” 哪是,除非亲眼所见,您在这个时代,让谁也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小屁孩的高见。 东如果知道他忽悠来忽悠去,竟然忽悠出这个结果,他也只能是哭都没有眼泪。杯具啊。 但张弘范的灵台还是清明的,他没有纠缠在这些问题上,而是转为处理更重要的事,因为他再次感到了危机。 由于战败、被俘,以及害怕兄长责罚等这些心理上的原因,张弘正并没有大摇大摆地白天来见他的兄长,而是在夜间找了一个他熟悉的张弘范亲兵、也是他们的族人张信,由他悄悄带进来的。因此,张弘范当机立断首先做了一件事,他传来哪个亲兵,严令他保守张弘正还活着的秘密。 然后他艰难地对张弘正开口说道:“弘正,恐怕你有一段时间不能公开露面了。” 无论怎样,张弘正都没想到结果如此严重,他吃惊地望着他的九哥。 “弘正,不是哥狠心,如果这些东西,从琼州那边泄露出去,一旦有人问起,无论是你,还是哥,都无法在大汗面前应对。那样的话,不仅你我,就是张家……” 张弘正的汗也冒出来了。 家族的利益从来都是最重要的,这里面牵涉到的是上百、甚至上千条人命,这道理他懂。 张弘范苦涩地说道:“但如果你不在了,死无对证,那么对方所说的一切,就都是谣言,你明白了吗?” 张弘正点了点头,他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战败之后,领军主将本就面临处罚,如果再节外生枝,后果真是不可预料。但他也明白,张弘范所说的,也是宽慰的话,这恐怕不是一段时间,而是一辈子,他都将无法公开露面了。 张弘范拉着张弘正的手,叹息着说道:“弘正,委屈你了,我让张信在城里僻静的地方,先给你安顿下来,避人耳目,听听风声。你有事尽量晚上来,如果我找你,也会让张信去找你。你切切小心,万不可大意。” 张弘正再次点点头,他的一生就此完全改变。 张弘范的确考虑的要比张弘正多,他的危机感源于他知道,北元三大汉军世家,此时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忽必烈的重臣、北元帝国书枢密院事、中书左丞董文炳于去年九月去世。汉军的三大世家,现在实际上以董家为首。董文炳的去世,意味着他们在朝中少了一个主要的支柱。而厓山战败,更为这种情况雪上加霜。 汉军三大世家实际上也有区别,其中定兴的张家和永清的史氏关系要更密切。这一是因为在地理上双方原先靠的比较近;另一个则是,他们实际上都属于生活在辽帝国领土上、已经几百年的汉人,并没有宋人的背景。这也是北元帝国放心让他们领兵的原因之一。 此外,当年永清的史氏在面临生死存亡之时,张柔还曾拔刀襄助。 “真定武仙杀其帅史天倪,其弟(史)天泽使来求援。柔遣骁将乔惟忠等率千余骑赴之,与仙战,败之。” 所以,这就使得他们双方在私下里更亲密一些。 而真定的董氏其实原先是北宋的遗民。这种细微的差别是导致他们在忽必烈建立元帝国后,行为上有些差异的另一个原因。 定兴的张家在北元帝国经历了两次危机,严格意义上讲,第二次危机刚刚才过去。假如再来个第三次,整个家族很可能会有灭顶之灾。他们兄弟俩有责任、也必须把可能的危机掐掉在萌芽中。张弘范相信张弘正能明白这个道理。 张家的第一个危机发生在张柔身上,这就是前面所讲的“孱赤台一夕暴死”之事。虽然张柔没有向任何人讲过孱赤台暴死的原因,而且发生这件事之时,张弘范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但作为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没有人比张弘范更了解事情的真相,因为他非常清楚父亲的武功。 作为当时北方最著名的汉人将领,张柔的武功无疑是很高的。 “(元太宗)九年,……(张柔)复攻拔洪山寨,寨据山顶,四壁斗绝,柔肉薄而上,刬其垒。” 从这段记录中,我们能不能猜测张柔会轻功?真的不好说啊。 蒙古人当时对孱赤台的“暴死”,不可能没有怀疑。但怀疑归怀疑,只不过他们找不出证据,可张柔却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蔡州之战他率五千精锐攻城,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既然攻城,为什么蒙古军的其他部队没有配合与支援呢?反而要宋军前来为他解围? 为了消除蒙古帝国的怀疑,也为了家族的利益,张柔只能四处冲杀,彻底沦为他们的工具。直到他找来另一个人,在这个人的帮助下,才算真正摆脱了这个危机。这个人就是他请来教导他孩子的北方大儒郝经,而郝经恰恰是后来忽必烈身边最重要的三个汉人谋臣之一。 当时间进入至元十六年六月,也就是宋景炎四年六月期间,张弘范又收到了泉州蒲寿庚被琼州水师劫掠的消息。他再度翻看了那份张弘正写下的记录,在盯着东所说的“现在我们是打不过你们,但以后呢?五年,十年,甚或二十年以后,还打不过你们吗,不见得吧?”和“二十年时间朕能复国”这几句话看了很长时间之后,他写了三封信,分别派人送往大都和广南西路的史格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八章 追忆(二) 成吉思汗一手创立的蒙古帝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即:汗位的继承人选,由前任大汗指定,但还要经过贵族大会(忽里台)来进行最后的公选确认。 (“国俗,承大位者必经忽里勒塔之议定。”) 铁木真本人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会上被推举为“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是在征西夏的过程中去世的,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先由“看家的小儿子”拖雷摄政,然后召开忽里台大会,再正式推举出新的大汗。由于当时许多人还在各地征战,这个大会就拖了两年才举行。 这里面还有一个对后来影响深远的事情,那就是按照草原上的习俗,“父之遗产多归幼子,太祖临崩,部兵十二万九千人,拖雷分十万一千,诸将多其旧部。”也就是成吉思汗的蒙古军,在他死后,大部分归幼子拖雷掌控。 拖雷从1227年起,一直监国到1229年的忽里台大会。参加这次大会的,除了成吉思汗的嫡子窝阔台、察合台和拖雷,已故长子术赤的儿子拔都,还有成吉思汗的弟弟帖木格等众多蒙古王公和勋贵。 由于拖雷在监国期间做得很好,再加上许多人是他的部属,在这次大会上,多数人就没有遵从成吉思汗的遗命选窝阔台,反而选了拖雷来继承汗位。窝阔台也“固辞”,于是这个大会就在犹豫不决中开了四十多日。 窝阔台最后能当上大汗,除了身为二哥的察合台始终支持外,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耶律楚材。 当时眼见事情越拖越久,耶律楚材有点着急,他就先去游说了拖雷:“这是江山大计,要赶紧定。” 拖雷说:“现在大家意见不统一,改天行不行?” 这种涉及帝位的事情只要一拖,它必然越来越复杂。深受汉家文化熏陶的耶律楚材是清楚其中风险的。他马上劝道:“过了今天就没好日子了。” 那是,说不定明天就要动刀子了,大家就都完完鸟。于是他就和拖雷先把事情定了下来。 然后他再去游说察合台:“王爷虽为兄长,但您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您应当首先向当可汗的弟弟下拜,您拜了,其他人也就不敢不拜。” 察合台自然对此毫无异议,于是他就和帖木格一起扶着窝阔台坐到大汉的位子上,拖雷上前敬酒,然后他们再行大礼,窝阔台的汗位终于得到确立。 窝阔台当时的所谓“固辞”,肯定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原本有成吉思汗的遗命。而拖雷想没想当大汗?从忽里台大会拖了四十多天来看,大约也不是没想。 很显然,以拖雷当时的势力和受到的拥戴,他不是不能坐上大汗的位子,况且这还并没有违背草原的传统。拖了那么长时间,只能说明铁木真的遗命使他心中有犹豫。 拖雷的确很能干,灭金关键的三峰山之战,他总共才三万多骑兵,“金兵四倍之,”但他大破金军,基本上奠定了蒙古之世仇、大金灭亡的结局。 可也就是在此后,不幸开始降临到他和他的家族身上。 三峰山之战当年的四月,拖雷陪着窝阔台回草原避暑,五月窝阔台生病,六月病重。草原上的巫师说了:“征金杀人太多,神灵降罪了,必须有人来抵罪,而且只能是兄弟或子孙,如此才可以免除大汗您的灾难。”拖雷就向天神祷告:把罪过都降到我这个罪人身上吧,然后喝下了类似于圣水之类的东西。几天后,窝阔台病好了,拖雷跟着他继续回沙漠北,路上没多久就死了,年仅四十岁。 《蒙古秘史》第272节中,对这件事的描述则是: 拖雷喝下施了诅咒的水,坐了片刻,说道:“诅咒之水使我醉了,等我醉醒后,请仁慈的可汗兄长好好关照你那些孤弱的侄子,还有你那寡居的弟媳吧!可汗兄长要善待我的子孙们,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为止。其余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啊,我醉了。”拖雷说完,走到帐外,便猝然倒地去世。 拖雷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后人自可以去揣测。可有一点不容置疑,即他是由于窝阔台而死的。然而,就在拖雷死后不久,窝阔台却做了两件刺激拖雷家族的事。 首先,他没有经过蒙古宗亲的商议,就把一部分原本属于拖雷家族的财产、部属划给了自己的一个儿子阔端。 在别人死了之后,而且是替自己死了之后,分他的家产,这无论如何算不上是件地道的事,自然会引起他人不满。尤其是那些拖雷的部下,由于拖雷的王妃过去始终对拖雷的部属非常宽厚、慷慨,所以他们就跑到拖雷王妃那里、对这个显然违背成吉思汗遗命的举动申述了不满。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其实也就是出于自己更愿意追随一个宽厚主人的心思。 而拖雷的王妃(正妻)唆鲁忽帖塔尼是一个很有见识的女性,她当时对这件事表现得很大度,劝说并安慰了那些不满的拖雷部下。但她恐怕也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结束。 窝阔台此后的另一个举动,就是他还想让拖雷王妃再嫁给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后来的定宗贵由。 这个就真的过分了。因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过去的确存在着“父产子承”、“兄终弟继”的风俗,比如新的可汗在即位之后,不仅继承了前可汗的权利,而且连他的妃子也都继承了。但到了蒙古帝国时代,这一习俗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摒弃,至少在贵族阶层。窝阔台自己就没有继承成吉思汗的妃子。 最终这件事的解决,是拖雷王妃以自己要把拖雷的孩子全都抚养成人为借口,婉转地拒绝了窝阔台的诏命。而另一个当事人贵由,更是从头至尾提也不提此事。 然而,无论窝阔台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至此以后,整个拖雷家族出现离心,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窝阔台死于1241年,他生前想传位给自己的孙子失烈门。可他去世后,由于蒙古帝国正在进行第二次西征,忽里台大会再次被迫推迟,期间由窝阔台的妃子乃马真氏监国。而在召开了忽里台大会后,却选出了乃马真氏的儿子贵由继任了汗位。 开始的时候,术赤家族的继承人拔都借口腿有病,不仅没来参加大会,还不同意,因为这显然违背了窝阔台的遗命。并且他本人和贵由在蒙古人第二次西征的过程中,还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但在多次邀请下,拔都最终还是缓和了自己的态度,派了他弟弟和儿子来参加了这个选举。 定宗贵由即位后,对拔都的上述态度耿耿于怀,再加上以前的旧怨,就迫使拔都前来朝见他,同时他也领军从和林向西行去。当拔都到达现新疆境内,也就是按草原之人估算,双方只有大约一个星期的行程时,原本身体有病的贵由却突然去世。 忽必烈知道一个贵由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真相:就在贵由领军向西的时候,拖雷王妃已经暗中派人给拔都送了信,告诉他贵由的到来不无奸计,于是拔都就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并作了种种预防贵由可能暗算的准备,否则贵由未必不能在去世前和拔都最后一次碰面,尽管这个碰面对双方多半不会太愉快。 忽必烈理解自己母亲那时这样做的原因,因为要想拿回大汗之位,就必须取得长子术赤家族的支持。而拔都又是黄金家族第三代中的最年长者,他的任何意见,对众人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至于察合台家族,由于窝阔台汗位的缘故,他们一直和窝阔台家族关系很好,拖雷家族根本无法指望。 也正因为有母亲的帮助在前,所以在贵由死后的忽里台大会上,拔都才会不遗余力地推举自己的兄长蒙哥为汗。 拔都的提议自然遭到了贵由可汗王妃海迷失的反对,而且她和察合台家族的人,事后还要求重新选举。于是在贵由死后第三年,拔都于蒙古人的发祥地、斡难河与克鲁伦河的河源所在,再次召集了一次忽里台大会。 不仅如此,他还把他从欧洲带来的大军驻在附近,以武力相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窝阔台家族与察合台家族的人,都没有出席大会,贵由的王妃海迷失干脆连代表也没派来,但这已经无碍大局了。蒙哥就此登上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 蒙哥即位之后,窝阔台的三个孙子失烈门、忽察与脑忽(贵由的儿子)曾来参加庆典,因为有人告密说他们想趁机作乱,结果他们被逮捕、拷问,后来被迫自杀。受此牵连的有七十多人,其中包括许多成吉思汗时期的功臣。 随后,按照成吉思汗生前定下的规矩,蒙哥给窝阔台家族划定了封地,也就是以后的窝阔台汗国。可这个汗国却是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中疆域最小的,甚至连察合台家族封地的一半都不到。 忽必烈当然知道,蒙哥的上述行为,不乏有巩固大汗之位、打击政敌的意思,同样也是在对过去一些事的报复。但他同样明白的是,这却使得黄金家族的子孙,分裂为两个敌对的阵营:术赤家族与拖雷家族为一方,察合台与窝阔台的子孙联合在了一起。 在以后的岁月里,术赤的钦察汗国与察合台汗国之间的冲突,包括眼下窝阔台的孙子海都与自己的争斗,都是基于上述原因。自己后半生的麻烦,一多半都与此有关。 可无论如何,忽必烈都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如果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没有在那时从窝阔台家族手中,转到拖雷家族这里,那么,通往大汗之位的大门,就可能永远不会向自己敞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五十九章 追忆(三) 蒙哥为汗的忽里台大会,虽然有强势的拔都坐镇,可也并非全无杂音。有人就提议遵循窝阔台当初的遗命,重新立失烈门为汗。 当时在场的忽必烈一听,立马驳斥道:“当初你们立贵由,遵守了窝阔台的遗命吗?现在却拿这事当说辞,忽悠谁呢?”一句话就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正是由于这次慷慨激昂的表现,蒙哥即位后,就让忽必烈到了中原,随后更下旨把漠南、汉地的军政全交给了忽必烈。 “(蒙哥)诏漠南、汉地军国之事,悉听帝(忽必烈)裁决。” 蒙哥让忽必烈坐镇中原,原本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中原的事务,但此举却为忽必烈打开了通向大汗之位的大门。因为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由窝阔台家族那里,转到了拖雷家族手中,是忽必烈能够登上汗位的必要条件,可这并不意味着大汗之位将来就一定会归他。而掌管了中原的事务,相比以后草原上的其他竞争者,“汉化”了的老忽就多了一个充分条件,即他得到了汉地儒生、汉臣们的助力。正是在这些人的帮助、指点下,忽必烈才能一步一步登上大汗之位。 忽必烈一到中原,就开始大肆聘请儒生;掌管中原事务后,更是求贤若渴,到处收罗人才,询问治理天下之道。 “帝在潜邸,思大有为于天下,延籓府旧臣及四方文学之士,问以治道。” 这个时候,邢州(后世邢台)是他的封地,在蒙古官吏的治理下,从开始时有民万户,跑得只剩下几百户,于是他在手下汉臣刘秉忠等人的建议下,就在哪里先搞了个实验,结果“轻徭薄赋,期年户增数倍。” 儒生们所采用的,其实也就是古今中外屡试不爽的绝招,减税。百姓随后就自动跑回来了。 由这也能看出,要想某地发展,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减少老百姓的负担。 后世的人都知道,个税少点,人多点,税基一大,总体税收还是会增加。但刚“出道”的忽必烈一看,正宗就是正宗,祖师爷就是祖师爷,减税都还能增加税收,这要是地方再大点,哪还了得,于是他就更重用儒生了。 “自是帝益以儒者为阿用。” 他这样礼贤下士的姿态一摆,儒生们的立场也开始变了。 过去的儒生们有大义吗?当然有,但这个“大义”很多时候也就是看你是否维护儒家的道统。换句话讲,你是不是“夷狄”咱不管,就看你是不是施“汉法”。而“汉法”的关键是什么?是你是否用儒生治国。 老忽重用儒生,儒生们自然投桃报李,也大力支持他了。他的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批儒生、汉臣,并在中原汉地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董文炳就是在这期间追随了他。 但忽必烈的行为,却导致一些蒙古贵族的不满,同时也使得蒙哥有所警觉。这时候那些不甘寂寞、了解这块土地上几千年权力斗争史的儒生,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凭良心说,咱们的有些儒生,还是有远大志向的,他们始终抱着儒家的宗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虽然在这片东亚的土地上,这个“国”、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儒生们经常按他们的需要来解释,自己也常常把它弄得很混乱。 姚枢就属于其中的一位。 姚枢字公茂,原籍柳城,生长在洛阳。窝阔台为汗时期,由他人保荐,当了燕京行台的郎中。很快他就因不肯与上司一起收受钱财,弃官退隐于辉州(现河南辉县)钻研学问。忽必烈到了中原后,听到了他的名声,就派人把他请了去。 而姚枢也的确没有辜负忽必烈的期望,此后给予他至少两次至关重要的指点。 这第一次,是在得到蒙哥漠南、汉地事务的授权后,老忽曾设宴与众人庆贺。酒后他把姚枢单独留了下来,并问道:“刚才宴会上兄弟们都很尽兴,只有你好像兴致不高,有什么不妥吗?” 姚枢就告诉老忽:“如果要论地广民富,当今天下有超过中原的吗?现在所有好处都被大王您得到了,蒙哥他落了啥?以后只要有人在他面前给你下点药,他必然会后悔,把这都收回去。依我看,还不如光抓兵权,想花钱从官府里拿就是了,这才是上策。” 姚枢这是在告诉老忽,为了将来的大业,你现在做人要低调。 老忽也顿时恍然大悟:“高,是咱想简单了。” 他立刻上书蒙哥,蒙哥同意了他的请求。 到了宪宗七年(1257年),姚枢当初的担忧果然得到证实,真的有人向蒙哥进了“谗言”:老忽在中原太得人心了,您需要防备啊。 于是蒙哥就在关中设立了钩考局(审计署),根据一百四十二项条款审查各级官员,包括随军贩运的各种商人。并且他对负责钩考的蒙古官员阿蓝答儿下令:“审查完毕后,凡是有问题的人,除了汉军的两个元帅刘黑马和史天泽需要上报外,其他人可以就地诛杀。” 这明显是在找茬,并且矛头直指忽必烈。 忽必烈有“抵触”情绪是肯定的,但姚枢再度向他进言:“现今蒙哥既是君又是兄长,大王您是弟弟、是臣,这事就绝不能和他较真。如果您因为这和他疏远,那您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依在下所见,你不如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草原,做久居状,他的疑心自然也就消了。” 忽必烈开始还拉不下脸来,可经过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听从了姚枢的劝告,放下身段带着全家回到草原。听说他回来了,蒙哥开始还不相信,认为其中有诈。等双方真的见了面,结果他连老忽的辩解都没听,就把所谓的钩考局给撤了。 姚枢的“指点”真的非常关键,因为摆脱了“钩考局”危机的忽必烈,再也不是当时的蒙古帝国其他人可以羁绊的了。 也就是在第二年,蒙哥发动了大规模的灭宋战争。他命忽必烈率军攻鄂州(今武昌),塔察儿、李璮等人攻两淮,牵制南宋在江淮地区的兵力。 又命另一大将兀良合台自云南出兵,从侧背攻击南宋。 蒙哥自己则亲帅蒙古军主力攻四川,准备在夺蜀之后,顺江东下,于第二年和诸路大军会师长沙,直捣临安。 这个计划基本上借鉴的是三国时晋先灭蜀、后灭吴的路数。但蒙哥绝没有想到,这次进军对他来说是一条不归路。 自1258年下半年率军入蜀以来,蒙哥一路摧枯拉朽,所经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但在钓鱼城下,他遇到了一生真正的克星。 南宋和蒙古的对抗,主要集中在三个战场:一个是荆襄地区,另一个是江淮地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就是四川。四川的重要性就在于,一旦失去,将使对手能够顺流而下。 窝阔台去世后,由于蒙古帝国内部的争斗,对南宋的攻势一时陷于停滞,宋帝国借此机会对各个战场的防御进行了调整。也就在窝阔台去世的第二年(1242年),为了扭转四川的不利局面,巩固长江上游地区,宋理宗派名将余玠入蜀。 当时的情况是,从理宗宝庆三年至淳祐二年的十六年间,朝廷共任命了“宣抚三人,制置使九人,副四人”,但这帮人却弄得整个四川号令不一,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各自为政,形势大坏,人心浮动。直到听说余玠入川,川地的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余玠,带着“愿假十年,手掣全蜀之地,还之朝廷”的目标,在四川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接受了播州冉璡、冉璞两兄弟的建议,所修筑的以钓鱼城为核心的十余个山城堡垒。这些城堡均依山设在四川的主要江河沿岸及交通要道上,既作为各地的官署,又能屯兵聚粮,互为声援,由此在川中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山城防御体系。 但余玠的强势,却得罪了川地的权贵,他们勾结当时的丞相谢方叔等人,造谣中伤余玠。理宗宝祐元年(1253年),理宗召余玠回朝,余玠闻此消息十分不安,七月,突然死去,也有人说是服毒而亡。川民闻听莫不像失去父母。 余玠并不是堂堂大宋自毁长城中的第一人。 钓鱼城之战,从理宗开庆元年(1259年)二月开始,打了有半年。蒙古军屡攻不下,期间蒙哥暴跳如雷,可就是拿这个小小的山城无可奈何。 而钓鱼城在主将王坚及副将张珏的指挥下,不仅击退了蒙古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们还于某日将两尾鲜鱼及蒸面饼百余张抛给城外的蒙古军,并投书称,即使再守10年,蒙古军也无法攻下此城。 横扫欧亚大陆、骄横的蒙古将领不忍其愤,坚持强攻坚城。但大军久屯于坚城之下,后期又值酷暑季节,军中疟疠、霍乱等疾病流行。蒙哥于六月患病,七月死于城下。 蒙哥在钓鱼城下的败亡,其后续影响十分巨大。首先,它使得蒙古攻宋的计划彻底落空,宋帝国就此又延长了20年之久。 其次则是使得蒙古帝国的第三次西征行动停了下来。 1252年,蒙哥遣其弟旭烈兀发动了第三次西征,蒙古人先后攻占今伊朗、伊拉克及叙利亚等阿拉伯半岛等地,并准备向埃及进军。埃及闻讯,举国震恐,倾全国之兵欲与蒙古军决战于巴勒斯坦。但在获悉蒙哥死讯之后,旭烈兀只留下少量军队继续征战,自己率大军东还。结果剩下的蒙古军因寡不敌众被埃及军队打败,最终未能打进非洲。忽必烈上台后,由于再度陷入内争,蒙古帝国的大规模扩张就此停止。 因此,钓鱼城之战的结果改写了整个世界中古史。它不仅在中国历史上有“独钓中原”的美喻,而且在世界史上,也获得了一个响亮的名称,“上帝折鞭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章 追忆(四) 蒙哥对南宋的大规模进攻,因为主要战事发生在宋理宗开庆元年,所以后世又被称之为“开庆之役”。 依照留下来的史料记载,蒙哥当初所拟定的计划,是让自己同父同母的幼弟阿里不哥,在阿蓝答儿的辅佐下,镇守和林。 张柔率他的北汉军随同忽必烈攻鄂州,渡江后直趋临安;塔察儿(乃颜的祖父)、李璮等人攻两淮为牵制。 同时命兀良合台从云南进兵。 这个兀良合台的儿子,就是后来在焦山击败张世杰、刘师勇,灭宋的蒙古军将领阿术。他的父亲,是成吉思汗帐前著名的“四先锋”之一,速不台;另外三人是者勒蔑、忽必来和大名鼎鼎的哲别。 蒙哥自己则亲率主力攻打四川。 从后面的过程来看,蒙哥先是于宪宗八年四月进入四川,然后再开战,一直打到第二年的二月,开始进行钓鱼城之战。又打了半年,最后于宪宗九年七月死于钓鱼城下。 在此期间,兀良合台也攻入宋内地,连克静江府、辰州、沅州等地,打到潭州(长沙)城下。 可关于忽必烈在此役中的记述,不仅很多地方非常简略,且在后人眼中颇堪玩味。 “(宪宗)八年冬十一月戊午,帝(忽必烈)祃牙于开平。” 即:宪宗八年十一月,忽必烈在开平祭旗,准备出征。开平就是后来的元上都,它位于现内蒙锡林浩特市南面的正蓝旗五一牧场境内。也就是说,蒙哥已经在四川到处点火了,而忽必烈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实际上并没有出兵。 “九年春二月,会诸王于邢州。” 到了第二年的二月,蒙哥开始钓鱼城之战了,兀良合台都已经快打到了长沙城下了,忽必烈到了河北自己的封地邢州,先和各位王爷会了面。 “夏五月,次小濮州,征宋子贞、李昶,访问得失。” 然后又走了三个月,进入山东境内,还在向寻访到的“贤者”请教古今兴衰的道理。 直到七月,蒙哥即将死于钓鱼城下,忽必烈才到了河南。八月,他渡过了淮河,总算抵达江北。 最为蹊跷的是,时间到了九月,当忽必烈的异母弟弟、蒙古宗王之一的穆哥从四川派密使到老忽军中,告知蒙哥的死讯,并请老忽尽快返回北方时,老忽却一改磨磨蹭蹭的前态,变得积极主动起来,不仅声称:“吾奉命南征,岂可无功而返,”而且立即实施了以鄂州为目标的进攻。 随后,忽必烈击败了江北的宋军,董文炳率死士渡江,登上长江南岸,并一度包围了鄂州城。 川中激战,老忽这里无战事;川中停战了,老忽反而大动干戈。显然这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与世人印象中的蒙哥征宋计划并不相符,忽必烈出兵后的行为更让人产生疑问。 历史的记载并不是全部,对这一切最心知肚明的,也只有忽必烈本人。 当初南征的计划拟定之后,由于忽必烈腿“有疾”,蒙哥并没有让他立刻率军出征,仅仅是命塔察儿仍按计划进攻两淮。 也许在旁人的眼中,蒙哥的这个行为是出于对兄弟的关爱;又或者有塔察儿、李璮在两淮的进攻,已经足以对宋军形成牵制,不需要再让忽必烈出手。可忽必烈更相信的是:蒙哥这样做是不想让他重掌军权。 因为忽必烈最清楚,尽管“钩考局之事”已过去,蒙哥对自己也不再追究,但他并没有对自己完全解除防范之心。 那些当初向蒙哥进“谗言”的小人,比如阿蓝答儿,不是仍然身在高位吗? 而另一个使他明了蒙哥态度的事,就是蒙哥虽然罢了钩考局,可同时也把忽必烈在汉地设立的官署全部撤消。 忽必烈当然还知道蒙哥后来又让自己领军出征的原因,这首先是塔察儿在两淮无功而返,其次是因兀良合台进展不顺。 因为在蒙哥原先真正的计划中,他是让兀良合台出云南,经矩州(后世贵阳)、遵义,在川中和自己的大军会合,共同围攻重庆府,拿下整个川中,但兀良合台却于遵义城下失利。 就是蒙哥自己这一路,听起来似乎连连奏捷,可如果考虑到已经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实际上也只能说是进展缓慢,况且他已经止步于宋人所筑的山城之下。 这就迫使蒙哥不得不改变原先的安排,重新让自己出征,同时令兀良合台转而进攻南宋的荆湖南路,与自己在鄂州会师,试图打破眼下的僵局。 但所有事情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忽必烈本就不太看好蒙哥此次的攻宋计划,尤其是蒙哥亲自率军入川的结果。 忽必烈是到过西南的,当年攻打大理的经历已经告诉他,在哪些崇山峻岭之中,面对汉人所说的蛮荒之地,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悄然而至、可怕的南土瘴疠,只要稍有不慎,就是败亡的结局。 话再说白点,就是四川并不是一个易取之地,否则当年蒙古军何必要绕道去攻打大理。 蒙哥改变计划、再度让他领军出征,在忽必烈看来,恰恰说明川中的战事前景有点不妙。 忽必烈已经不会、或者说不愿意对蒙哥说出自己的看法了,因为他了解了自己嫡亲兄长性格中的某些特点:刚愎自用,不容挑战自己的权威,即便是自己的兄弟。甚至在他更隐秘的内心里,对蒙哥的败亡还有某种期待。 经历了“钩考局”一事的忽必烈,再也不是过去的“小忽”了,在儒生们的熏陶下,他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忍耐”。他更明白的是,这件事已经在他和蒙哥之间划出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是如此之深,也许真的只有蒙哥的败亡才会让它彻底消失。 忽必烈当然不会拒绝领军出征,不仅如此,他还当着蒙哥派来的使者、以及所有人的面,慷慨激昂地表示要为兄长效力,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把军权握在手上。但对蒙哥攻宋前景的不看好、以及对某种结果的期待,则使得他在出兵之后,无视军情如火,一路行来不慌不忙。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根本就没有打算帮助蒙哥摆脱困境。 后人能够发现的一个细节是:就在这一年的四月,当忽必烈仍在山东境内磨磨蹭蹭之际,南宋鉴于上游危急,命吕文德大举增援川中。吕文德率战船先到重庆,然后前往钓鱼城。尽管此后受到史天泽所部的阻拦,宋军增援失败,却也使得蒙哥不能全力围攻钓鱼城。 忽必烈不仅没有执行蒙哥的计划,并且放任宋军入川对付他兄长,终究还是在历史的记载中显露出来。 不过忽必烈也没有想到,他的谋士中同样有人不看好蒙哥此次南征的结局,甚至在他领军出征后,认为他根本不应该去攻宋。这个几乎撞破忽必烈小心思的人就是郝经。 在郝经看来:“现在的南宋并无败亡之像,而蒙哥却将主力大军置于险阻之地,其中的隐忧实在不小。忧不在外,而在内。因此对大王您来讲,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攻宋,而是攻宋之后的事。” “大王现在所要做的,一保全自己的实力,二多树立人望。这两点可以通过兵临大江,最好逼迫南宋割地赔款来获得。其次和各地的蒙古诸王搞好关系,等待蒙哥那边的结果,然后再顺势而为。” 郝经进言中的某些暗示,忽必烈自然不会不懂得。这正是他在得知蒙哥的死讯后,本应撤军,却反而大举进攻的主要原因。 因为在蒙哥败亡、各路大军均失利的情况下,如果仍能获得引人注目的战绩,这就会使得自己在蒙古的众多王公贵族之中、树立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人望”。 所以,当董文炳率军击败宋军,登上长江南岸的那一瞬间,他真的禁不住要感谢长生天。 (文炳麾众登南岸,使其弟文用轻舟报捷。帝问战胜状,因举鞭仰指曰:“天也。”) 此后,也就是在十一月,当南宋的贾似道再“遣使求和,请输岁币”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按郝经所言,拿到了想要东西了。 蒙哥的死因,后世《合州志》的记载是:蒙哥被炮石击中毙命,拉施特的《史集》则说他是得了痢疫。但对当时的忽必烈来说,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蒙哥死了,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已经在向他招手。 但是,忽必烈也知道,这个机会并非仅仅是针对他一人,因为拖雷的嫡子,除了长子蒙哥和他之外,还有远征在外的旭烈兀和看家的幼弟阿里不哥。 看家的阿里不哥会不会直接继位?旭烈兀又会不会像当年的贵由那样,立刻停止征战,率军赶回来争夺大汗之位? 忽必烈的担忧不是没有得到证实。至少在他得到蒙哥死讯后不久,他远在开平的王妃就来信告知:阿蓝答儿等人已经准备立阿里不哥为汗,并派兵距离开平已不到百里,希望他尽快返回。 仍然是郝经,再度向患得患失、仍略有迟疑的忽必烈进言道:“既然现在情况如此,大王应轻骑而归,直奔燕都,同时派一军前去‘迎接、保护’蒙哥的灵车,把玉玺拿到手上,先登上大汗之位,大事也就定了。反之,如果让阿里不哥假称受了遗诏,立刻即汗位,并诏告天下,那就一切休矣。” 忽必烈按郝经说的去做了,也就在下一年的三月,即中统元年三月,老忽在开平府登上了蒙古帝国的汗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一章 追忆(五) 即使是让现在的忽必烈来评价,他仍然会认为:郝经、这个北方大儒,不仅对他和他的大元朝有着忠贞的气节,且还有着前瞻性的眼光。 郝经是儒生世家,祖先是潞州(今长治市)人,后迁至泽州的陵川(山西晋城),他的祖父郝天挺曾是元好问的老师。金朝末年,他的父亲郝思温避难至河南鲁山。金亡后,迁居顺天。他家境贫寒,白天背柴担米供养家里,晚上则读书。五年后,被张柔、贾辅知晓,请为上宾。这两人家里藏书万卷,郝经通读之后,无有不晓。随后他往来于燕、赵之间,元好问常和他讲:“你像你的祖父,才气过人,要努力啊。” 从后人的角度来看,郝经的确是一个经得起磨难的人,并且很明显他和元好问的关系非常密切。而元好问是金、元之间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当时的北方文坛盟主。不仅二十四史中的《金史》纂修主要依赖他的著述,而且他的词,写的也绝对可以媲美宋代大家,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就出自其手。 但元好问又是一个被后人遗忘的学者,甚至可以说是被刻意忽略,因为他有两件事为后人所诟病。一是他向北元举荐了五十四名金朝儒士;二是在他晚年,他与友人张德辉一起北上觐见忽必烈,拜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同时还请忽必烈免去儒生的兵赋,忽必烈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以旧朝之人向新朝举荐人才,似乎也没什么,而且他举荐的人中,有十五个在元史中有传,说明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但拜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就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有问题了,老忽又有鸟资格当什么儒教大宗师? 后人有时候很奇怪这些儒生的行为,也许我们只有理解了“汉统”与“儒家的道统”之间的关系,才能明白他们的所为。 在他早期的诗文里面,郝经并不乏对蒙古人的攻击,如“北方胡为来,掣箭飞砂石”,百姓更应当对他们“暗而陷(井)之”等等。可是等他被忽必烈招进王府重用后,他就变了。在他写的《与宋国两淮制置使书》中,为从理论上阐明北元政权的“道统”,他更明确指出:“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 这在儒学中叫什么?这叫“用夏变夷”。由此可见,后世所谓的“和平演变”知识产权,根本就不属于西方人,我们的儒生真应该向他们收大把的专利费。 可无论如何,这仍然让后人觉得有点不对劲。生活在这块东亚土地上的人,仅仅就是由你们这些所谓的“士”和“儒”来代表吗?不见得吧? 别的可以不讲,但后人至少可以说,把“儒家道统”寄托在一个“汉化”的忽必烈身上,这本身就有问题。这说明您有依赖性,甚至还可以说您“软”。而且从更长的历史角度来看,您这样的行为,为后世开了一个极为恶劣的例子,虽然您并不是第一个。 每一个从外面到这块土地上杀一下、抢一把的家伙,只要实行所谓的“儒家道统”,就可以被原谅,甚至接受他们了?为什么后世的满清来了,杀了个尸山血海,又大肆起用这些士子儒生?为什么日本人也来了,烧杀淫掠,又大谈什么“王道乐土”?别人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你们,他们早就从历史中了解了你们,甚至看透了你们。 在蒙古入侵北中国时,郝经的祖父郝天挺就是在逃避战乱的过程中病逝,郝经的家族里更有多人死于兵祸。郝家也正是在三峰山之战的过程中,撞上了蒙古汉军的河北兵,由此全家归顺,所以后来才能被张柔所知道。 这样一个有着家仇国恨、理应对入侵者痛恨不已的人,一经别人招揽,立刻就变了,转而改为极力维护别人的统治,如此的行径又让别人会怎么想? “儒”的名声为什么被搞坏了?它的地位为什么在后世一落千丈?恐怕真不能先怨别人。 蒙哥攻宋的开庆之役中,郝经曾向忽必烈呈上了一篇很长的《东师议》。在这篇长文中,他还提出: 如欲稳妥地征服南宋,应该逐步进军,先荆襄、再两淮,然后是长江。因为南宋的主要战略是,“控制了荆襄地区就可以确保两淮,有两淮则可以确保江南。” 他的这个提议的确很有针对性。这是由于,在南宋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中,北方军队对它的进攻,一直是三个方向:西边是川陕地区,中间是荆、襄,东边则是江淮地区。在战略上,金和元早期都采取三路并进。这个战略虽然能给帝国以极大的震慑,但它本身也有兵力分散,无法相互支援的弊病。 蒙哥的计划是上述方案的改进,他以四川为主攻方向,准备占领长江上游,顺流而下。中路和东路作为牵制,让中游的宋军无法对川中进行支援。但是,四川山地较多,易守难攻,短时间很难肃清对手,主力大军无法抽身沿江而下。因此,这依然并不能快速有效地突破长江防线。 相反,宋帝国的主要战略是,在川陕地区依据山地坚固防守,荆襄地区凭借长江为支撑。而江淮地区,虽地势开阔,不易守御,可哪里有帝国战斗力较强的江淮军,以城镇为依托,对方同样难以快速取胜。三地之间更可以通过水道,方便的调兵支援,乘隙击破对手。 但在川中宋军不断受到打击,已经被大幅削弱、无力出川增援的情况下,集中攻击襄阳地区则抓住了要害。襄阳在汉水边,是荆襄防区的前哨,一旦丢失,对手则可以顺汉水入江,沿江而下,江浙地区尽在囊中。 忽必烈当然对郝经的以荆、襄地区为重点的灭宋方略印象深刻,因为他的大元朝后来征服江南,走的就是这个路数。这个方略与八年后叛逃到大元朝、南宋将领刘整所提出的:“攻宋方略,宜先攻襄阳,若得襄阳,则浮汉入江,宋国可平。”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如果后人认为毁掉大宋的人就是郝经,那肯定也是不对的。比如姚枢,他同样于蒙哥当政的初期,就已建议在汴梁设立屯田经略司,积聚粮草为进攻宋帝国做准备。 历史遗留下的、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实是:这个重文轻武,以文治国,被视为文人天堂的灿烂的宋朝文明,恰恰还就是文人,在它的陨落过程中扮演了许多不光彩的角色,是他们亲手参与摧毁了他们的“天堂”。 忽必烈会不会曾庆幸阿里不哥等人身边没有出谋划策的儒生,这没人能知道,但他恐怕真的不能否认这点:没有这些儒生、汉臣的帮助,他的汗位之途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甚至就是他登基之地的选定,背后依然有着那些汉臣的影子。 蒙古帝国在窝阔台为汗期间(太宗七年),建造了自己的都城,即和林,它也是蒙古人建造的第一座城市。蒙哥当政之后,为了加强对漠南、汉地的统治,在开平又新建了一座大城,这就是开平府。 但开平城从建造的开始,就处于忽必烈的控制之下,因为负责选址、建造这座城市的人,是忽必烈的潜邸重臣刘秉忠。 当时仍身着僧衣、法号子聪的刘秉忠,的确是个奇人,他“天文、地理、律历、六壬遁甲之属,靡不精通。世祖大爱之,……” 他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把开平建成一个有着宫室和宗庙的大城,使之成为忽必烈常驻、乃至于召集蒙古亲贵重臣商议大事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几乎等同于自己的“领地”,忽必烈才顺利地于众人拥戴下,抢在阿里不哥和旭烈兀之前,先一步登上蒙古大汗之位。 忽必烈即位后,开平府很快就升格为蒙古的上都。可曾经“思大有为于天下”的忽必烈,还需要展示更宏大的气象。于是刘秉忠就在过去的燕都边上,再度建造了一个让所有草原之人赞叹的新国都,大都。 同时他又与其他汉臣一起,为忽必烈制定了很多朝廷规制,如俸禄之制、官制、钱币之制等等;并且根据《易经》中的“大哉乾元”之意,他还为忽必烈的帝国起了一个正式的国号,“大元”。 至此,忽必烈就超越了过去所有的蒙古大汗,同时拥有了两个身份:一个是草原帝国的大汗;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从窝阔台时期开始,这个身份已经逐渐是名义上的。一个是中原王朝的皇帝。 而这对忽必烈来说,却意味着他既能以大汗的名义号令草原上的众人,又可以皇帝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统治中原的百姓。后者甚至还意味着,他摆脱了过去蒙古人的粗陋,建立起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着相当完备制度的王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二章 麻烦 忽必烈缓缓地走在大都的皇宫里,他的腿有点不好,只能慢慢走,可他仍然在回忆。 回忆并不是一件坏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每个人都不缺乏回忆。假如说存在区别,也仅仅是这些回忆的精彩度会有不同而已。 像忽必烈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缺乏五彩缤纷回忆的。 但记忆有时候也像一道阀门,需要一个契机将它打开。而一旦打开,往往就会一发不可收。董文炳的去世,无疑成为了这样一个契机,就此打开了忽必烈记忆的“阀门”。 当过往之事一件件浮上忽必烈的心头,假如他能够和其他人说,他一定会告诉别人,除了钩考局事件,他一生之中另一个面临最险恶境地的时刻,就是在登上蒙古大汗之位的初期。 曾经是遥不可及的大汗之位已经在自己的手中,可对它的争夺并没有结束,草原上明的、暗的,还有许多人对此虎视眈眈。就是身边的人也有心怀异志,麻烦的还有江南的宋室,双方一直处于敌对的状态。 “那真是一段内忧外患一同袭来,艰难的日子,稍有差次,只怕自己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啊。”他禁不住在心底里叹道。 在忽必烈即位之初的“外患”中,毫无疑问就是江南的宋帝国。因为从结果上来讲,所谓的开庆之役,蒙古帝国的全面进攻是失败的。 蒙哥的这一路,打了有半年,没有拿下钓鱼城,最后蒙哥死于钓鱼城下,蒙古军只好撤兵。 兀良合台攻潭州,遇到了南宋名将向士璧,同样受挫于潭州城下,损失极大。他本人还因水土不服生了病。后来是忽必烈派兵援救他,建浮桥接应他和部下撤到江北。 忽必烈这边虽然过了江,但因宋军的援军已及时赶到,也无法将鄂州攻下来。 所以,整个开庆之役,蒙古帝国不仅没有达到原先要灭宋的目的,还搭上了自己的一个大汗,这只能说是全面的失败。 顺便说一下,也就是在开庆之役中,张世杰开始在宋军中崭露头角,逐步走上历史的舞台。他在此战后,因战功被南宋朝廷授予环卫官一职。 开庆之役的失败,甚至在忽必烈的心中都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十五年后,也就是至元十一年,当伯颜率军再次南伐,渡过了大江,遣人向忽必烈报捷时,老忽却连夜召见姚枢,忧形于色地和姚枢说道: “当初我领军过了江,事情却没有成功。现在虽然伯颜也过了江,但天意到底如何,还真的很难料定。宋室已历经三百年,天命本不在我这边,而是先在他们哪里。这事真不能小看,有什么建议你一定要和我说啊。” 忽必烈当时紧张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态,由此可见一斑。 面对即位初期的处境,无论是忽必烈、还是他的谋士们,均认为必须缓和与宋室的关系,甚至是主动妥协,以便腾出手来应付其它的事。因为南宋牵制了他们太多的力量,尤其是原本驻扎在燕都的霸都鲁(木华黎的孙子)所部蒙古军、以及张柔所辖的北汉军,他们是忽必烈主要的力量。可为了防备南宋趁火打劫,他们却不得不留在宋蒙边界上。 正是基于这个认识,中统元年四月,也就是忽必烈即位的第二个月,他一面下旨严禁边境上的元军抄掠宋境,以免挑起事端,给别人以借口;另一方面授郝经为翰林侍读学士、赐佩金虎符,以国信大使的身份携国书出使南宋,主动向宋“请和”。 不过这个“请和”决不是卑躬屈膝的求和,而是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告即位,且征前日请和之议。” 也就是他让郝经告诉宋室:一,现在老忽我已经当了大元的董事长,二,你们上回不是请求讲和了吗?现在咱就派人来商谈具体履约的事来了。 不过忽必烈真没有想到,郝经的出使引出了好些曲折之事。 在南宋后期所有的掌权者中,素未谋面、且一直给忽必烈印象极好的第一人,是曾经的权臣贾似道。并且他还毫不掩饰地对自己的臣下表露过这种情绪。甚至在灭宋之后,听到那些南宋的降将对贾似道的指责,他依然显示出对这个权臣的某种维护之意。 忽必烈对贾似道的这种心态自然并非无因。 开庆之役中,忽必烈挥军渡江,包围鄂州,身为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的贾似道当时屯兵汉阳作为援军。贾似道其实怕出战,于是这个“怕”,就让他怕出了急智,他以“木栅环城,一夕而成。” 忽必烈得报,赞叹不已,当着麾下众人的面前叹道:“吾安得如贾似道者而用之。” 但忽必烈对贾似道的好感,更多的是由于贾似道对他“有恩”。因为在开庆之役中,先不提灭宋,无论是蒙哥、还是兀良合台,首先连最基本的目标也没有达成。蒙哥没有拿下四川,兀良合台受阻于潭州城下,只有忽必烈接近了目标、已经抵达鄂州城下。 就算没有郝经的献策,忽必烈也知道,草原上奉行的是狼群法则,强者为尊。所以他挥军猛攻鄂州城,希望能拿下这座城市,让所有蒙古人看看,究竟是谁才有资格来坐这个大汗之位。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对忽必烈很不利。蒙哥的败亡、兀良合台的北撤,使得各路的宋军均腾出手来,开始汇聚鄂州之地。而北方的形势又迫切需要忽必烈立刻返回,不能长期纠缠于鄂州城下。就在这个时候,贾似道派人来求和,只要忽必烈罢兵,“愿割江为界,且岁奉银、绢各二十万。”这可是比忽必烈原先期望好太多的条件。 贾似道这么做是他被吓到了,因为忽必烈过江后就让人扬言:“咱要沿江直下临安。”但贾似道“瞌睡了就送枕头”的这个行为,真的不能不让老忽心存感激:咱的大汗之位也有您的一份功劳啊。 不过贾似道能让忽必烈维持对他的好感那么长的时间,还与他在宋理宗景定四年施行的“公田法”有关。这个公田法使得南宋摆脱了当时国用匮乏的窘境。而忽必烈的大元朝自建立之日起,就始终面临着国用不足的困境。在他执政后期所招揽的人才中,主要就是能为他的大元朝理财之人。元代早期的权臣,如阿合马、桑哥等人,就是这样进入了元朝的政治中枢。 在忽必烈的心目中,“能让宋廷有钱养兵、养官、养民,这个贾似道就仍算是个人才,朕的大元朝还就缺这样有魄力的人啊。” 当时的忽必烈并不知道这样一点:开庆之役中他在鄂州前线和贾似道的议和、包括贾似道许诺的岁币等条件,并不是南宋朝廷的意思,而是贾似道瞒着所有人私下里干的。 可正因为在开庆之役中,贾似道谎报军情,自称击退了北兵,再加上他是国戚,随后深得理宗皇帝的信任,他的官越做越大,一时权倾朝野,甚至有人吹捧他为“周公”。而郝经前来议和,就等于是要揭贾似道的老底。所以这次贾似道就没有像上次那样“给面子”,从郝经进入宋境开始,他就一直百般阻挠,直至将郝经软禁在真州,始终没让他见到理宗皇帝。 当然,那时的南宋也从上到下并不相信北元的所谓“讲好”,因为就在郝经前来讲好的同时,北元仍在和南宋开战。所以,无论郝经是如何上书、写信、逢人就讲,南宋这边一直没有人相信他,结果导致了他在南宋被扣留达十五年之久。 直到至元十二年,北元再度派人前来,并提到此事,这时候伯颜已开始率军南伐,贾似道也败亡,南宋的众人大惧,这才将郝经放回。 而在此期间,宋帝国的大臣们也是脑子进水了,极力想迫使这个北地大儒投降,但郝经就是令人无语的“坚贞不屈”。 郝经于离开南宋返回北方后的第二年去世。《元史郝经传》曾记载,郝经返回北方的哪一年,汴梁有人在金明池射下大雁,大雁系有帛书,上面写有诗句:“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累臣有帛书。”末尾还题有:“至元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然后感慨郝经:“其忠诚如此。” 这个故事显然有苏武牧羊的影子,但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后人还是只知道苏武,很少知道这个元代大儒。因为这里面的区别,人人都很清楚。 忽必烈很难不想起郝经,这个北方大儒给他的印象真的是非常深刻,因为他也没有想到郝经对他的大元朝忠贞到这个程度。 可他当时更庆幸的是,尽管贾似道没有再次配合,作为外部一个巨大威胁的南宋,总得来说并没有趁火打劫,给自己带来过多的麻烦,这就使得他得以平稳地度过难关。而真正给他带来麻烦的,恰恰来自他的内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三章 内患 贾似道在中统元年郝经“请和”一事中的不给面子,事后根本没有降低忽必烈对他好感。因为贾似道掌权的南宋没有在这个时候给他带来麻烦,已经是在给他最大的面子了。也正是有鉴于此,他才会对某些从内部给他带来麻烦的人极为恼怒。 这些从内部给忽必烈带来麻烦的人其实指的是两个人,李璮和王文统。他们都算得上是元初的风云人物,尤其是王文统。 王文统这个人很有才能,他的才能甚至得到忽必烈最信任的汉臣、刘秉忠的赞赏,以至于在刘秉忠等人的推荐下,在北元立朝后,他被忽必烈任命为朝廷的平章政事。 就是后世的史书中也承认:“文统虽以反诛,而元之立国,其规模法度,出于文统者居多。” 李璮是李全的儿子,也有人说他是李全的养子。 而李全这个人在南宋后期名气不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很多,《宋史》中他的传记非常长。如果简单地介绍,就是在蒙古人攻打金国期间,李全的家人全死于乱兵;他先是参加了北方义军红袄军抗金,后投奔南宋,然后又叛投蒙古人。像他这样的人,至少不能下什么忠心不贰之类的定语。作为李璮的父亲或养父,他必然对李璮的影响很大。 李全是在窝阔台当政的第三年,攻打南宋扬州时死去,他死后由他妻子统领以前的部众,李全的妻子死后,再由李璮继承。蒙古人授予他的权利是:“行省益都,专制山东。” 王文统和李璮的关系,同样可以简单地说就是:在王文统没进入北元朝廷以前,先是成为了李璮的谋士,然后当了他儿子的家庭教师,最后又成为李璮的老丈人。 李璮对王文统绝对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们两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非常现实地注重巩固自己的实力与地位。 王文统作了李璮的谋士后,凡军旅大事李璮都要问王文统。而王文统给他出的主意则是:既要每年都向蒙古人奏报自己与南宋交战的功劳,还要夸大自己所面临的来自南宋的压力,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用财物笼络部下;当然,为了向蒙古人交差,一点动静没有也不可能,那就暂时拿下宋廷的涟、海二州。 王文统和李璮的做法,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保存实力,挟外敌以自重。这其实在蒙古人入侵的那个乱世之中也无可厚非。但当忽必烈建立了大元朝后,问题就来了。 因为在蒙古人南下征服北中国时,并不仅仅是李全和李璮,还有很多其他的汉人武装也投降了他们。对于这些人,蒙古帝国开始时是按照过去金人的做法,给予了他们行省、元帅、以及其它一些官职,甚至根据蒙古的世袭旧制,还让他们保留了一定的私人武装。汉军三大世家中的张家和史家,都是其中的代表,当时他们又被称为“汉军万户”,或“汉军世侯”。 这些世侯在他们的治区内,集军事、行政、财政、人事等大权于一身,而且这些权力实行的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世袭制度。这与蒙古帝国在世界各地的统治,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蒙古帝国后来在世界各地形成的所谓四大汗国,他们的治理也是如此。因此,这些世侯就成为了中原地区最具实权的诸侯。元初之时,汉军中这样的世侯有“八大万户”。 存在这样的诸侯,是不利于中央集权统治的,它违背了中国自秦汉以来的政治传统。更重要的是,它还成为了北元帝国统治的一种隐患。 儒生们知道这个道理,忽必烈这个时候也已经是“老忽”了,当然更明白。 同样的,一些汉军世侯也清楚,一旦天下太平,他们所享受的特权就难以保住。但只要天下一直有纷争,他们的特权就还有。当他们的眼光局限于自己的利益时,采取抵制或顽抗的行为就不可避免了。李璮就是他们中最迫不及待的一个。 李璮的领地在山东、苏北,直接面对南宋的两淮地区。从他的角度看,如果宋、蒙始终对峙,夹在中间的他,自然仍可以像以前那样左右逢源,挟敌以自重。而双方一旦媾和,他的重要性不可避免地急剧下降。 因此,经过和王文统私下里密信往来的商议,他首先开始破坏郝经到南宋的“讲好”。 除了郝经路过时极力阻挠,王文统还给李璮出了一个主意:“侵宋”。也就是:别人打的时候咱不打,别人不打了,咱偏要打。也正是由于李璮的原因,郝经到南宋“讲好”就始终没人相信。 那是,你这边说来讲好,那边却在出兵攻打,让谁也无法相信你是好意。这只能让南宋众人认定郝经的行为有诈,是在以议和为幌子,掩护其军事行动。 不过对李璮来说可惜的是,他对南宋淮安的入侵,被宋两淮制置使李庭芝所击败。他随后又多次向忽必烈上书请求增兵进攻南宋,但均遭到了老忽的否决,所以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 也正因为李璮在这个时候屡屡与忽必烈的旨意唱反调,才引起忽必烈对他和王文统的警惕。更何况还有郝经把他对“和宋”大计的阻挠,上书报告给了忽必烈。最终导致李璮于中统三年二月反了,所选的时机就是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交战的时候。 事实上,逼迫李璮造反的真正压力来自忽必烈。因为忽必烈与以前的蒙古大汗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是:他要立足于中原,以汉地为统治中心。 忽必烈即位之后,打算将过去的蒙古都城和林改为和林路,升开平府为蒙古上都,他更将燕都定为新国都,且还要在边上建造新城,无不明明白白地昭示了这一点。 而过去的蒙古帝国大汗,他们的中心是在草原上,视北中国仅仅是他们统治下的一个区域。每一个汉军万户,实际上都是天高皇帝远,由着他们玩。 从刘秉忠为忽必烈建开平城起,就昭示着蒙古帝国的重心,已经开始由游牧地区向农耕地区转移。而元大都、现北京城的建立,可以说标志着这个过程的完成。 但是,这个新的王朝中心、即将建成的元大都,离李璮的地方王国山东太近了。他又是所有汉军万户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允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军事集团存在。就算不讲其它,李璮将来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王文统是李璮的丈人,他当时是北元帝国的核心官员之一,不可能不知道很多忽必烈以后的全盘打算。以他的眼光,更不可能没预料到一些以后的事,一旦和女婿李璮之间交流,这就必然对李璮的行事产生了影响。 而从李璮和王文统的角度看来,忽必烈即位不久,人心未定;南有宋室为敌,北有草原上的蒙古人和他在继续争夺汗位,自顾尚不暇。既然能够确定他将来一定会对付自己,与其等他来削藩,还不如现在就先下手为强。何况自己这边还能投靠宋室,引为外援。 李璮选择造反的地点和时机无不出于上述的考虑,因为他断定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间的战争不会很快就结束。于是先密令在京师为人质的儿子李彦简溜回,随即杀涟、海三城的蒙古兵,献城于宋;同时还表示要把山东各地都交给宋室,以赎当年李全攻打扬州的罪过。 李璮既然叛元,在当时的情况下肯定要联系江南的宋帝国作外援,但他所犯的最大错误是,他在没有得到南宋的支援、甚至连信任也没有取得的情况下,就直接“还攻益都”,孤军占领了济南。 当然,这期间所发生的事也并不能怪宋室,毕竟李璮前面攻宋的行径实在无法令南宋的众人立刻就相信他。所以,一直到四个月之后,也就是当年的六月,南宋才下诏授予他“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路军马,封齐郡王。” 同时安排了两路人马接应李璮。一路是宋将夏贵;另一路是在李璮被围困后,走海路到山东。不过可惜的是,夏贵受阻,走海路的宋军虽然到了山东沿海,却因主帅青阳梦炎“不敢进而还。” 忽必烈在得知李璮叛乱后,立即就命蒙古诸王之一合必赤总督诸军征讨李璮,同时从山东、河南、河北各地调集军力,齐聚济南地区。不久,他又诏命史天泽专征,节度诸将,务必灭李璮于济南。 当年的五月,各路人马将济南围困起来,仅仅是到了七月,就破了济南城,李璮“手刃爱妾,乘舟入大明湖,自投水中,水浅不得死,为官军所获,”最终被杀。 李璮起兵叛乱才四个多月就失败了,作为他的丈人,王文统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干洗。但他们的行为,却对以后的一些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四章 根源(上) 假如没有某人这个蝴蝶的出现,忽必烈一生最大的麻烦,的确既不是李璮和王文统之流,也不是宋室,历史的事实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但另一个麻烦却伴随了他的后半身,甚至延续到他身后。那就是草原上很多守旧的蒙古王爷、贵族对他的反叛。 问题的本身还在于,导致如此后果的根源,一半来自于他本人;另一半虽然不能怪他,可他却必须要承受。 从客观上讲,尽管忽必烈登上了蒙古帝国的汗位,可他也是第一个没有经过传统忽里台大会选举的大汗,甚至是地点也不对。他即位所在的开平府是后世的内蒙多伦县境内,而传统的忽里台大会通常是在和林、或者其它草原更深处的蒙古人发祥地举行。 所以,从蒙古的传统习惯上讲,忽必烈即位的合法性就有了问题。 也正因为忽必烈打破了草原上过去的传统,使蒙古帝国真正走向分裂。后世有人指出,他是蒙古帝国的罪人。 忽必烈于中统元年(1260年)三月即帝位,同年四月,阿里不哥也在阿蓝答儿等人的支持下,于和林称汗。 忽必烈“违规”在先是肯定的,阿里不哥若是像他那样,也拉一批人先开个会,立刻即位,岂不是他就变成了“反叛”? 阿蓝答儿等人支持阿里不哥,是因为在钩考局事件中,他们对忽必烈进行了所谓的“钩考”,故此害怕老忽上位后会进行报复。但其他更多的蒙古王爷、贵族,反对忽必烈的原因则有相当的不同。 在这些人中间,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的人,主要是出于上一代的恩怨。比如窝阔台的孙子海都和他的主要盟友、察合台家族的笃哇等人。 忽必烈自然知道,黄金家族的分裂,实际上始于第二代,矛盾的根源则在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身上。 看过《射雕英雄传》的人应当能记得,当初铁木真的父亲从蔑儿乞部人手里抢亲,抢来了成吉思汗的母亲。后来作为报复,蔑儿乞部的人也抢走了铁木真的妻子、即成吉思汗光献皇后孛儿台。 当孛儿台被救回来时,她已经生了术赤。铁木真看到了术赤,就说了句:“此不速之客也。”在旧蒙古语中,“术赤”是“不速之客”的意思,这就是成吉思汗长子的名字由来。 也正因为这个事,术赤在黄金家族内就被很多人瞧不起,尤其是察合台。 就像《射雕英雄传》里所说的那样,当成吉思汗准备指定继承人时,察合台就跳出来反对术赤来继承大汗之位,并当众侮辱了术赤。术赤大怒,要和察合台决斗,被众人劝阻后两人才分开。随后察合台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私心,就推荐了弟弟窝阔台为继承人。 大约成吉思汗当时也觉得对术赤有点愧疚,因为首先他并不能确定术赤就一定不是自己的孩子;其次,按传统一般应该是长子继承大位。于是他就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给诸子封地。 (太祖曰:“吾疆域甚广,分王诸子可也。于是立太宗为嗣,而以咸海西南与咸海、里海之北封术赤,以锡尔河东之地封察合台云。”) 术赤和察合台都封了出去,术赤的封地最远。但也正因为远,再加上后来西征的缘故,疆域却最大。 那个时候蒙古帝国统治的区域已经非常庞大,分一分似乎也没什么,但这就是以后蒙古帝国分裂的开始。 显然,由于汗位的缘故,术赤与察合台之间产生了很深的矛盾。而这个矛盾在蒙古帝国第二次西征的时候,不仅延续到了他们的后代身上,而且还加深。 历史上的蒙古帝国无疑是一个通过武力征服建立起来的帝国,在这期间,它总共进行了三次大的西征。 其中的第一次西征,就是《射雕英雄传》里所讲的、郭靖跟随成吉思汗征服花剌子模国的战争。 这次西征从元太祖十四年至十九年(1219—1224年),历时五年。所征服的地方,主要是现今的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波斯(今伊朗)、阿富汗等中亚地区。 但对后来更重要的,是郭靖的箭术师父哲别,与另一个大将速不台率军追歼花剌子模前国王阿拉乌德丁,进入了现阿塞拜疆、高加索等地,在那里大破俄罗斯联军十万,进入了俄罗斯大草原。 哲别此后没能回到蒙古,他是在返回的途中去世。但后来蒙古帝国的四大汗国中最西边的一个,术赤的钦察汗国,是他打下了基础,他更为蒙古帝国打开了通往欧州的大门。 窝阔台即位后,于太宗八年至十四年(1236—1241年)再度发动了征战,这即是蒙古帝国的第二次西征。 按照窝阔台的旨意,蒙古贵族的各房长子均随军出征,统帅是黄金家族长子术赤家的拔都,副帅是速不台。 拔都虽是术赤的次子,但他的哥哥认为他比自己有能力,就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他。 此外还有察合台家的三子拜答儿、长房大孙不里;以及窝阔台的长子贵由;四子拖雷的长子蒙哥;他们各率本部军。万户以下的各级那颜也派了自己的长子从征。因此,这次出征,历史上还有一个名称叫“长子军西征”。 简单地说,太宗八年春,蒙古的十五万大军从各地出发,于当年的秋季抵达伏尔加河东岸集中。他们横扫俄罗斯、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等地,屠城不计其数,一直打到多瑙河流域。直到1242年春天,在获得窝阔台汗去世的消息后,拔都才率大军撤返,回到了伏尔加河流域驻扎。而当时的其它诸王、将帅则继续率军东还,贵由、蒙哥等人一直回到了蒙古本部。 宪宗九年(1259年),蒙哥死后,拔都以萨莱城(今俄罗斯伏尔加河下游之萨拉托夫)为都城,设立了金帐汗国,这个金帐汗国统治俄罗斯达200余年。 也正是在这次西征中,拔都和贵由产生了龌龊。 从很多方面来说,在黄金家族的分裂过程中,察合台和他的家族确实充当了一个非常不好的角色。察合台本人破坏了兄弟们的感情,他的子孙受他影响,又把这事扩大到了第二代、第三代。这主要反映在察合台的长孙、不里的身上。 在这次西征中,有一次拔都打了胜仗,于是他就在军中设宴以表示庆祝。由于他本人在此次出征的所有黄金家族子弟中年纪最长,因此他就先举杯自饮,结果不里和贵由就都很不高兴。 贵由心里不舒服也还算情有可原,毕竟他是现任大汗窝阔台的儿子。但不里的愤怒则完全出于上一代人的溺爱和自身的狂妄,因为他的父亲是察合台的长子莫图根、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孙子。莫图根在第一次西征、征服花剌子模国的过程中,攻城中流矢而死,成吉思汗伤心、暴怒之余,在攻下此城后,杀得鸡犬不留。 恼怒的不里和贵由在宴会中间就离席而去,并且不里此后还和贵由等其他人说:“拔都这家伙,地位并不比我高,竟然还那么狂。他不过是一长胡子的娘们,老子一脚就能踢死他。” (不里言:“拔都与我齐位,乃妄自尊大。彼妇人有髯者,我举踵可以蹴之。”) 贵由和其他一些人也都附和他。 拔都对此当然很生气,毕竟他是这次西征的主帅。于是他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窝阔台。窝阔台也很生气,不里和贵由都受到了他的训斥。就此拔都和贵由、不里之间就产生了敌视。 贵由即位后,想找拔都的麻烦,拖雷王妃暗中给拔都送信,拔都自然承情。 既然走了那么多的路,已经来了,贵由死后,拔都就没有立刻回欧洲,而是给其它三房家族的人写了信,以自己腿脚不好的理由,让他们到自己的驻地来开忽里台大会,推选新的大汗。但信发出去之后,遭到了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众人的回信拒绝,只有蒙哥遵照拖雷王妃的吩咐,前来问候了他。 拔都原本就没有想过争夺汗位,他知道由于术赤出身的缘故,自己已永远没有可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可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众人对他的冷漠,却使得他彻底倒向拖雷家族这边。这可以说是他不遗余力支持蒙哥上位的又一原因。 蒙哥即位后,投桃报李,又把不里“交给”了拔都,最终不里死在了拔都手中。 不里的确为他的骄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许并不能说,是他导致了窝阔台家族与术赤家族的破裂,但他至少扩大了原本在第二代里的裂痕,进而导致整个黄金家族彻底分裂。 忽必烈非常明白,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转到拖雷家族手中,窝阔台家族本就并不甘心,蒙哥即位后某些行为,又导致了察合台家族和自己家族的对立,这些冲突固然不是他引起的,是前人之间的事,但他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就不能不去承受、去应对、乃至于去解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五章 根源(下) 在忽必烈的所有竞争者中,阿里不哥在蒙哥死后准备继承大位,其实一点也不让忽必烈意外。甚至在他看来,和他原本关系相当好的旭烈兀,同样有这个心思。 旭烈兀于收到蒙哥去世的消息后,立刻结束西征,率大军返回,就像当初的贵由那样,难道就一点没有想争夺大汗之位的意思? 在忽必烈了解的人当中,也只有术赤家的拔都才算真的是没有这个心思。他在窝阔台去世后,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封地,连忽里台大会也懒得来参加,摆明了置身事外、最好谁也不要来烦我的姿态。 忽必烈当然知道,觊觎汗位的人中间还有蒙哥的儿子昔里吉,因为他和自己、阿里不哥、以及旭烈兀一样,是拖雷的嫡系子孙,本就有资格来坐这个大汗之位。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像他的汉臣们所说的那样,“先发制人,后发人制,逆顺安危,间不容发,宜早定大计,”所以他抢先下了手。如此,既使得阿里不哥、昔里吉等人成为了“叛乱”的一方,又迫使旭烈兀不得不退出了对汗位的角逐。 忽必烈是不会对此有任何愧疚之意的,因为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忽”,至少在经历了钩考局一事之后,他已摆脱了曾经的“幼稚”。 面对大汗之位,有时亲情也会变的淡漠。 他的眼睛早就在盯着所有可能的竞争者,何况他本就觉得自己更有能力坐到大汗的位子上。 但是,忽必烈仍然没有想到,除了窝阔台和察合台家族的人之外,除了阿里不哥和昔里吉,草原上还有那么多的人会反对他。在这些人中间,甚至还包括过去他待之极好的旭烈兀儿子和拔都家的老太太。他们都因忽必烈对草原传统的某种“背叛”和“汉化”而反对他。 忽必烈其实是知道这其中真正原因的,因为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正是始自于他在自己邢州封地改革。当时刘秉忠和他的另一个潜邸汉臣张文谦告诉他:“邢吾分地也,受封之初,民万余户,今日减月削,才五、七百户耳,宜选良吏抚循之。……” 仅仅数年的时间,一个地方的居民跑得只剩下不到一成,不要说老忽了,任谁也知道,这是要完完的迹象。 问题的根源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一件事:赋税权。 因为在窝阔台汗当政时期,蒙古帝国开始在中原大肆封地给每一个王公大臣,比如太原路下属于察合台的封户就有四万八千户。 以后的伯颜平定南宋有功,忽必烈也给了他陵州、藤州户六千为食邑, 这些所谓的“封户”,除了每年要交纳蒙古帝国的各种税收外,还要每五户出丝一斤,叫“五户丝”,输于“本位”,也就是交给所谓的“领主”。 这里面的问题就在于,“五户丝”本已经加重了百姓们的负担,可他们还要面临着盘剥无度。“五户丝”原先是由各领主派人前来征收的。这些贪婪、喜欢中饱私囊的家伙只要再一盘剥,百姓一旦承受不了,要么扯旗造反,要么举家逃亡。而跑了的人所应摊派的赋税,又会再转嫁到没跑的人头上。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盘剥重,逃亡的百姓就多,逃亡的百姓越多,赋税、盘剥随后就变得更重,最终百姓只能跑光了。 当初忽必烈封地里的百姓从一万多户,最后变成了几百户,原因就在这里。 假如不知道这些情况也就算了,可经历了自己封地之事、且又“思大有为于天下”的忽必烈肯定不能对此熟视无睹,他必然要进行整治。这也是他在开始的时候大肆起用许多儒生、汉臣的原因之一,因为好些蒙古官吏太贪婪。 忽必烈所做出的整治,除了启用汉臣之外,主要就是一条:封地的赋税,由过去各领主自行收缴、改为北元朝廷统一来征收,然后再由朝廷拨付给各个领主。 一句话,就是他收了草原上王公贵族们的赋税权。 这个事情其实于他即位之前,仍在掌管漠南、汉地军政事务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汉臣们建议下开始做了。而且从很大程度上来讲,忽必烈的做法,既保证了草原上各王公贵族的利益,又加强了朝廷对赋税的控制。 但是,当时保守的草原王公贵族却并不这么看,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中原的百姓当人看,而是当作了“奴隶”。做主人的拿走那些奴隶多少东西还不是应该的?就是自己的手下借机弄点好处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你老忽代咱们收,谁知道你有没有将多收的钱财揣到自己的兜里?否则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财建造开平城和大都城? 再说你用了那么多的汉人为官吏,难道蒙古人就作不得这些官?以前所有的大汗可都不是这样。 这就是许多草原贵族、包括他们下面的人,会起来反对忽必烈、支持阿里不哥等人的真正原因。事实上,这也是那个所谓钩考局事件真正的背景。 忽必烈即位后,之所以每次只要有人挑个头,草原上总会有一大批人跟着造反,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客观地说,这也的确是忽必烈自己给他的对手们、所提供的另一个叛乱借口,可恰恰又是这些人的叛乱,忽必烈愈发不会向他们妥协,因为他从中已经看出了哪些“叛逆者”虚弱的本质。 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间的汗位之争,从他即位开始,一直持续了五年。期间双方多次交战,却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事实上,从一开始,阿里不哥就落到了下风,而这与支持者的多寡不完全相关。因为相对他的哥哥忽必烈,阿里不哥并不缺乏草原上的支持者,但其它的因素则完全不利于他。 蒙古军既是强大的,蒙古军又是虚弱的。不事生产、不事耕种的游牧民族,本就没有多少物资来源。相反,在那个时代,有很多生活、乃至于生存不可或缺的东西,他们只能从中原汉地得到。一旦失去来源,不仅是个人、甚至是整个族群都要受到很大影响。更不用说一个更严酷点的寒冬、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就会让草原上的许多人面临灭顶之灾。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这种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停的征战,去掠夺财富、抢占更大的生存空间。 控制了中原汉地的忽必烈,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就是控制了许多草原部族的生存资源,他当然不会把赋税等等之类的东西交给哪些反叛者。尽管他们是他的族人,甚至已经陷入生存的困境。 而“叛乱者”一旦处于困境,为了各自的生存,往往最后陷入相互倾轧。因为没有了来自中原供奉的阿里不哥,既无法给他的追随者们提供军械,也无法给予粮草、饷银之类的军资。反之,他还不得不从其他人哪里征集这些东西,以此来补充自己,这就导致了他和拥护者之间的不满和冲突。 比如察合台家族的阿鲁忽,原先依附于阿里不哥,但当阿里不哥向他要兵马钱粮时,他就不干了,转而投靠了忽必烈。 与此相对的是,对于投靠自己的人,掌握着中原财富的忽必烈则不吝于提供资助。所以,在这场长达五年的争斗中,忽必烈的实力相对越来越强,而阿里不哥的实力只会变得越来越弱。 对此了然于胸的忽必烈,肯定不可能将赋税之权交出,只会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抓住了“叛乱者”的命脉。 至元元年(1265年)正月,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阿里不哥终于彻底向忽必烈认输,忽必烈派人救济了他的那些已经处于饥寒交迫的部属。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七月,阿里不哥和其他人来到了大都。忽必烈见了他,先是无言,然后大哭。见他如此,阿里不哥也哭了。然后忽必烈向他问道:“凭道理来讲,你我兄弟二人究竟谁应继承大位?” 阿里不哥还是太实在了点,比不得刘阿斗会装傻,来了个实话实说:“以前应当是我,现在自然只能是哥哥你了。” 两年后,至元三年,阿里不哥卒于大都。 蒙哥的儿子玉龙答失、阿速台和昔里吉,这次也随着阿里不哥来到了京师,向忽必烈称臣。但昔里吉显然没有就此死心,或许在他的心目中,他比阿里不哥还要有资格继承大汗之位,因为他是蒙哥的儿子。十一年后,就在忽必烈南伐灭宋的关键时刻,他在蒙哥的其他子孙支持下,趁机又掀起了叛乱,草原上顿时狼烟四起,差点就让忽必烈的灭宋大计泡汤。 然而,尽管昔里吉又给忽必烈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可事实上,不仅是他,乃至于以后的乃颜、海都等人,都已再难撼动忽必烈的大汗之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六章 区别 上都,开平府。 在侍卫亲军们的环护下,忽必烈正纵马漫步在草原上。 虽然已经把京城定在了大都,但忽必烈于每年的夏季,即便不去和林,也一定会到开平来避暑。他的大元朝就是通过和林、上都开平和大都这三点的联系,形成了一种草原游牧经济和汉地农耕经济之间的纽带。 骏马驶上了一个小山包,在主人的示意下,它停下了脚步。骑在马上的忽必烈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却没有说话。 无论是董文炳的去世、还是他留下的那道最后的奏章,都让这个已经过了耳顺之年的老人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他需要到草原上来散散心,同时想清楚有些事,虽然很多事情都牵扯到过去。 不管从什么角度讲,忽必烈还是曾经和儒生们有过良好合作的。 正是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蒙古帝国于北中国的统治,在忽必烈主政汉地事务期间,才逐步摆脱了过去的粗陋、真正开始走向正规。同时也正是在这些人的帮助、引荐下,使得更多的人加入到忽必烈的阵营。 除了董文炳,由于郝经这个家庭教师的缘故,张柔投靠了忽必烈;而忽必烈的另一个谋臣窦默,也向他推荐了史家的家主史天泽。至此,后来的北汉军三大世家共同聚集到忽必烈的旗下。他们都成为了忽必烈争夺蒙古大汗之位的助力。 忽必烈即位之后,在姚枢等人的引荐下,北方的士林领袖许衡等人也被拉入了朝廷。 或许在他们看来,忽必烈是宋室南渡后、北方难得一见的英主,颇有开启一代盛世的气象。 客观地说,开始的时候忽必烈的确接受了儒生们很多建议,甚至由于这些人的坚持,蒙古军在战争中的滥杀行为,都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有效地抑制。 比如征大理时,因为姚枢、刘秉忠等人的极力反对,忽必烈才放弃了屠城。 在忽必烈即位的初期,更对这些人言听计从。虽然这时候老忽已经不是“小忽”了,可他仍然不能说已经十分清楚一个新的王朝应当如何建立。 因此完全可以讲,如果没有这些儒生的帮助,忽必烈不仅未必能够登上大汗之位,更不可能建立自己的大元朝。 但是,忽必烈和儒生们这种表面上的密切合作关系,却因为中统三年李璮的叛乱被打破。 像李璮这样的人,从本能上就不会相信蒙古人,而且这还表现在他过去的行为中。开庆之役中,蒙哥原先准备让李璮率军随自己攻打四川,但被李璮以“益都地处南北要冲,兵不可撤”为借口给推脱掉。 王文统和李璮的判断也并没有错,忽必烈的确不像过去的蒙古大汗那样,以草原为中心,而是要以漠南、中原汉地作为“国之根本”。因为忽必烈知道,在蒙古帝国广柔的疆域内,这里才蕴藏着绝大部分的财富。 既然忽必烈敢于剥夺那些蒙古王爷、亲贵重臣在这里的某些权力,那么他就更不可能无视那些汉军世侯所拥有的特权,何况这些汉军世侯还成为他新王朝的某种隐患。 在这点上,忽必烈的确要比过去的那些蒙古大汗看的更远,也比阿里不哥等人更有资格坐到大汗的位子上。 李璮、尤其是才华出众的王文统,同样看得很远。但李璮所犯的另一个错误是,他高估了其它汉军世侯的眼光和勇气。以为只要自己振臂一呼,这些人就会群起响应,趁着蒙古人内乱的有利时机,把忽必烈、甚至是那些蒙古人掀翻马下。 他在叛乱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哪些汉军世侯联络过。这从他被俘之后,史天泽匆忙就将他杀了,事后忽必烈斥责史天泽:“既没有事先奏报,也没有经过细致审问,即自行其事”,就可看出。 所以李璮才会孤军深入济南,从而让自己陷入死地。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李璮的叛乱同样给了忽必烈某种再好不过的借口。 中统三年十二月,也就是李璮叛乱失败后的第五月,忽必烈下发了一系列的诏令,通过实行军民分治,改变了过去汉军世侯掌控地方军、政、财权的情况,并解除了一部分汉军世侯的军权,重组了蒙古帝国过去下辖的北汉军。 面对忽必烈的威压,那些过去短视的汉军世侯再也生不出丝毫的抗争勇气,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苦果。仅仅是史家,当时被迫解除军权的就有十七人。 同时忽必烈还组建了侍卫亲军,受他极为信任的董文炳被任命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董家逐步超越了其它汉军世家。 到了第二年、至元元年十二月,忽必烈再度下令:取消过去汉军世侯的世袭特权,世侯死后,子孙“荫而不世”,以后的官员均由朝廷任命。一举剥夺了汉军世侯的世袭特权。 至元三年,为了进一步加强对北汉军的控制,忽必烈还采用了易军而将的方法,以董文炳为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暂时掌管史天泽的旧部;以史格为毫州万户,掌管张柔的旧部;原来由史格所领的邓州军则交由张弘范统管。 最终,忽必烈彻底铲除了汉军世侯这样类似于唐末藩镇的地方势力。 但李璮叛乱所带来的后续影响还波及到了儒生,因为对于李璮的反叛,王文统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脱干系的,尽管他后来同样被处死,可这也造成了忽必烈对儒生们产生了“不可用”的警惕。 哪些来自西域部族的人更趁此机会向忽必烈进言:“回回虽盗国家钱物,不至如秀才敢为叛逆。” 自此以后,虽然忽必烈知道许多来自西域的色目人极为贪财,却还是在他执政的后期,大肆起用了阿合马、桑哥等人,且由着他们排挤汉臣,就并非完全是为了敛财,同样也有压制汉人儒生的意思。 而令哪些儒生最为失望的,就是在北元灭宋之后,忽必烈将大元朝治下的人群,分为了四等。北地的汉人只排在了第三等,也就比后征服的江南之人高一等,还不如来自西域的哪些人。 后世的某些史家曾经以酸味十足的评论,对忽必烈没有对儒生善始善终,表达了某种惋惜,但他们并不懂得,与那些一心辅佐明主、成就帝王之业的儒生不同的是,忽必烈自己非常清楚,他所统治的天下,是蒙古人的天下,而不是儒生们的天下,更不是汉人的天下。 所以,与雷厉风行、快速镇压李璮叛乱不一样的是,他对同样作乱的阿里不哥和昔里吉、甚至是追随他们的那些人,却始终保持着某种“手下留情”。 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之间的汗位之争,持续了五年。 昔里吉在至元十四年反叛后,直到至元十九年,因为内部的相争,被自己的一个侄子、蒙哥的孙子撒里蛮所抓,送给忽必烈,这场叛乱才告结束。忽必烈随后把他流放到一个海岛上。 事实上,忽必烈有能力、也有实力一举消灭阿里不哥和昔里吉,就像他后来迅速平定乃颜的叛乱一样,但他却并没有赶尽杀绝。 他的这个“仁慈”固然出于一定的亲情,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蒙古大汗之位之所以能够从窝阔台家族那里,转到拖雷家族这边,并且随后被蒙哥牢牢地抓在手中,除了初期拔都的鼎力相助外,最主要的还是有着哪些原先属于拖雷的部众在支持。 而无论是忽必烈自己,还是阿里不哥和昔里吉,争夺大汗之位的最主要力量,仍然是这些人。只不过这些人此时是“分裂的拖雷部众”,但这些分裂的部众在支持拖雷家族一事上,并没有改变。这就使得忽必烈不能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换个角度说,就是在忽必烈的心目中,他们依然是拖雷家族对抗草原上的其他竞争者最基本的力量。 忽必烈能够无视那些汉军世侯的支持,也可以失去儒生们的欢心,可他绝不能失去草原上、尤其是原先拖雷部下的人心。如果那样的话,不仅忽必烈自己在汗位争夺中可能会失败,甚至还可能导致整个拖雷家族在草原上被打翻在地。 说的更直白点,从忽必烈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些部众可以在阿里不哥的手中,也可以到昔里吉的麾下,但绝不能把他们推到草原其他竞争者那边。这就是忽必烈在应对阿里不哥和昔里吉的叛乱时,一个重要的底线。 所以他才在与阿里不哥和昔里吉争斗中,从不赶尽杀绝,因为这将使得他真正丧失草原上的人心。尽管由此导致整个平叛拖了那么长的时间。 也所以一旦阿里不哥等人俯首称臣,即使他们的人还没来到大都,他也毫不犹豫地立刻先救助那些部属。 甚至即使是对着其他黄金家族的成员,只要他们前来觐见,向自己称臣,他同样不吝展示自己的仁慈和慷慨。 忽必烈应对那些叛乱的策略,其实是有着细致考量的,但在其他人看来,却也有着极大的缺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七章 震动 草原上的忽必烈依然在沉思,可他脑海中旋转的,却仍是董文炳给他留下的那道奏章。 在忽必烈之前,虽然也有种种矛盾和冲突,黄金家族内部并没有发生公开的战争。但他的上位,不仅使得拖雷家族内部爆发了争斗,而且这个争斗,随后发展到几乎将整个黄金家族都卷了进来。从这个角度说,他的确是曾经的蒙古帝国罪人。 当然,忽必烈是不会将这个责任归到自己头上的,就像在和阿里不哥的对话中所表明的那样。只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局面。 从内心里讲,忽必烈肯定希望哪些所谓的叛乱能尽快平息,但有些现实却令他颇为踌躇。 蒙古帝国无疑是一个疆域庞大的帝国,可从某种程度来说,又是一个族群范围狭小的世界。自从成吉思汗创立开始,草原本部的部民就一直不多,始终没有超过百万。 恶劣的自然环境,造成草原上新生婴儿的成活率一直很低;较差的生活条件,平均寿命自然也长不到哪去;长年的征战,更使得已有人口不断减少。通观所有草原帝国的历史,人口也罕有高达百万以上的时期。 从很多方面来看,这些部民仍是按部落来管辖的。每一个草原上的王公、万户、千户(那颜)其实都是部落的头领。平时这些人是领主、牧民,一旦号召,出征时就是将领和战士。在帝国掠夺扩张的过程中,他们共同横扫了整个欧亚大陆。他们是整个帝国地位最高的族群。 在数次大规模的征战中,他们中许多人是兄弟、战友。而平常的时候,有着辽阔草原和狭小族群反差的他们,甚至还是七姑八大姨的亲戚、朋友,很多人彼此相识。 就是后世人口千百万的现代都市里,餐桌上面,都时不时可以拐几道弯攀上关系。人群的社会交往,古今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便捷二字而已。 当内部的裂痕出现,屠刀举起时,面对自己熟悉的族人,人类情感中的亲情和友情,多少还是会令他们出现犹豫的。反映在所谓的“平叛”过程中就是:有些首领或者没有被同情,可下面的部属,往往是双方比划几下之后,甚至是阵前交谈几句,随后看看大局已定,就出现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放水”。追得人稍微勒一勒坐骑的缰绳,逃的人趁机飞快逃走等等,就成为一种常态。 忽必烈自己都要表现得“大度、宽容”,下面的人讲点交情自然更正常。 如此,就造成在阿里不哥、昔里吉的叛乱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网打尽。这就是这些叛乱拖了那么久的又一原因。 但这种情况从朝廷的角度看,则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这牵扯了朝廷太多的精力,耗费了太多的钱粮,尤其是当有其他潜在的敌人于边上虎视眈眈的时候,此后必将导致极为不利的局面。 没有人比忽必烈更明白董文炳在奏章中所潜藏的意思,因为董文炳所针对的,就是他在眼下和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 董文炳所说的“蒙古军南下”,并不是说要蒙古军南下到江南,而是指将他们拉到大漠以南和黄河流域。通过占据关中、洛阳等地,这样,一方面,加强对中原腹心的控制,另一方面,釜底抽薪,大大增加天山以北的海都等人、在南下沿途得到补给的难度,同时还减少了草原上的人被裹胁参与到叛乱中的可能性。 “汉军北上”,则是在平叛的过程中,以北汉军充当主力,改变过去平叛不力的局面。 北汉军在平定草原上的叛乱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忽必烈看到了这份奏章中所蕴含的血色,那是让草原上血腥味更浓的血色,并且将会是更多蒙古人的血色。而这是原本他想要尽力避免或减少的,因为那会使他彻底丧失草原上的人心。 他将如何在两难中做出选择? “大兄啊,你知道朕心中所想,所以始终没有拿出这道奏章,直到你要走了。但朕仍然不能按你所说的去做,那样只会给乃颜、海都他们更多的借口。”忽必烈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至元十五年的冬季,忽必烈返回了大都。尽管他知道,有些事情一直拖下去,不利于他的大元朝,但他依然不准备立刻全盘按照董文炳的建议去做。因为他觉得,他所面临的局势还没有到必须的程度。 可他也决定了,一旦张弘范、李恒解决了宋室残余,稳定了南方之后,调集部分汉军,特别是新附军到北地屯田戍边。这样,一方面可以加强对他们的控制,另一方面,也可以对西、北两个方向上的海都和乃颜,可能的叛乱做个准备。 但是,他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好消息,却在第二年的二月,收到了张弘范、李恒等人在厓山大败的奏章。 忽必烈震怒。北元朝廷则受到小小的震动。因为这是他们近年来少有的失利。 深夜,北元同知枢密院事伯颜,进入了皇宫。 这是一位历史上的名将,他原先是旭烈兀的部下。至元初年,当旭烈兀派他给忽必烈送书时,老忽慧眼识才,当即把他留了下来。其后,在北元征服宋帝国、平定昔里吉的叛乱中,他均立下了赫赫战功。 刘师勇坚守常州,对峙的就是伯颜,而伯颜破城之后,为了立威,屠了常州城。 在皇宫里踱步的忽必烈,见到伯颜进来,未等他行完大礼,就把几份奏章扔给了他。 面对盛怒的大汗,伯颜小心翼翼地拣起奏章看了起来。随后,他的眼中闪出了厉芒。 “大汗,臣请再次征讨岭南,让臣亲自去为大汗生擒文天祥、张世杰等人。” 但忽必烈更关心的却是其它东西。 “伯颜,你在江南的时候,是否曾见到他们使用这上面所写之物?” 伯颜心中一凛:“臣下江南之时,未曾见闻。” 忽必烈盯了他一眼,站在哪里的伯颜神色不变。 听了他的回话,忽必烈沉默了一会,然后接着问道:“依你所见,他们用的会是什么?” 伯颜立刻紧张地思索,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大汗,臣以为他们用的东西,似乎与当年金人在汴梁所用之物类似。” 忽必烈的眼中顿时冒出了精光。 三峰山之战过后,蒙古人一路击破金国的各地城池。但他们在攻汴梁时,却遇到了麻烦。 汴梁之所以成为一代名城,首先要归功于周世宗柴荣对它的扩建。传说中这位五代的第一名君,在修汴梁城时,还留下了一个非常著名的“跑马圈城”的故事。 显德二年(955年),柴荣登上汴梁里城朱雀门,命当时还是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纵马飞奔,直到他胯下之马倾尽全力跑出了有50里,这才停了下来。于是柴荣下令以马跑的范围扩建城池,从此才有了气势宏伟的汴梁外城。 五年后,赵匡胤乘着柴荣死后留下孤儿寡母的机会,篡夺皇位,建立宋帝国,定都汴梁。他于开宝元年(968年),再度下令重修京城,全城筑有皇城、内城和外城三重城墙。整个城池不仅城墙坚固,而且气势雄伟,防御严密。 可惜他弟弟赵匡义的子孙,包括我们帝国的不少大臣,都是废物,将这座城市落入金人手里。 有再好的城池又如何?连战都不敢战,再好也还是没用。所以,所有的一切,还是人。 蒙古人攻汴梁,所用的方法其实是他们在欧亚大陆征战中的老套路。先招降,后围城立炮(就是投石机),四面攻打;而且驱赶着俘虏和百姓上阵,“驱汉俘及妇女老幼负薪草填壕”。 但汴梁,“城乃周世宗所筑,取虎牢土为之,坚密如铁,受砲所击,唯凹而已。”于是蒙古人顶着蒙了牛皮的盾到城下凿城,渐渐在城墙上弄出个可以容人的洞。 而金人也受宋帝国《武经总要》的所载启发,开发出了当时世界上最新的两个产品,专门来对付他们。其中一个就是“震天雷”。 “时有大砲,名震天雷,以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已上,火点著铁甲皆透。” 蒙古人在下面凿城,城上的人就用铁锁把点了火的震天雷坠下去,将下面凿城的人炸成碎片,城墙却由于异常坚固而无损。 此外,“又有飞火枪,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馀步。蒙古唯畏此二物。” (由此可以看出,实际上早在宋、蒙交战之前,火器就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 蒙古人连续攻城十六昼夜,双方死的人上百万,但汴梁城高低还是没有被攻下来。这的确是给蒙古人记忆深刻的一次攻城战。 直到以后弄来了阿拉伯人,搞出了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回回炮,蒙古人的攻城能力才得到很大提高,并以此打下了襄阳城。 客观地说,在军械一事上,相对后世的满清帝国,北元帝国要更重视,虽然他们仍主要依靠骑射,但并不排斥新军械。回回炮可以不提,中国、乃至于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火炮,就是在他们统治的时期弄出来的。而在满清帝国手上,中国的军备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只有倒退。 此时忽必烈和伯颜两人的脑袋里,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看来需要找一个南边归顺的人前来,以便询问其中的内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八章 论人 时任北元帝国礼部尚书的留梦炎,在忐忑不安中,被召进了皇宫。 留梦炎是浙江衢县人,宋理宗淳祐四年(1244)的状元。德祐元年(1275),当帝国处于危难之时,谢太后任命他为同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并拜他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总督诸路军马。但他却临阵推脱,称病在家,直到谢太后亲自登门,才出任左丞相。可此后不久,他就在景炎元年投降了北元。 一个曾经担任过丞相兼枢密使的人,多少应该知道点朝廷军备情况的。这就是忽必烈和伯颜召见留梦炎的原因。但他们真的找错人了,因为在有些人眼里,有些东西属于“奇巧淫技”之列,又如何值得人去留意? 随着留梦炎的话语声,忽必烈的脸上愈来愈显出了不耐。 “留爱卿,你在南朝见过、或听说过朕讲的这些东西吗?”忽必烈打断了留梦炎的絮叨,他并没有将收到的奏章给这个已经被他视为老儿的人看。 留梦炎的汗下来了,他回道:“臣未曾听闻。” 老忽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你罗嗦了半天,这不是在浪费俺的时间吗?但这丝怒意很快从他眼里消失。 “留爱卿,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可以随时来告诉朕。” 留梦炎颤巍巍地拜了下去,但他总算灵光一闪,又大声说道:“陛下,宋军武备,均记载在《武经总要》之中,他们所用的东西,那里面一定会有记载。” 忽必烈温言说道:“还望留相多多询问南来之人,如有什么消息,尽可奏之。” 你也算是南朝丞相,还掌过军国大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废物,难怪宋室会亡。老忽忍了忍,总算没骂。 望着留梦炎离去的背影,忽必烈一声未吭,直到这个老儿消失,他才重新开口:“伯颜,你在南朝见到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和这个人比如何?” 伯颜的眼中也尽是不屑:“这个南蛮老儿和那两人比,实不如也。” “哦,”忽必烈忽然有了兴致,他笑着说道:“你说说看。” “大汗,那个陆秀夫曾代陈宜中前来军中谈和,南朝以伯侄、侄孙之称,请臣等退兵,此人当时言语并不多。” 陆秀夫出使元军,是在德祐二年(至元十三年)十二月,主谈的是帝国将作监的柳岳,他算是随员之一。谢太后和陈宜中当时开出的条件是:“称侄纳币,不从则称侄孙”。 您瞧瞧,当侄子不行了,就要当孙子。可是这又怎样?人家还是不答应。你所有的,马上就都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留下? 任何外交,都必须以实力为后盾,更白点,其实就是以武力为后盾。您就是再好,先一棍打倒,您又能如何?这个游戏规则到后世变了吗?国与国之间,您不能战不敢战,动不动委曲求全,到头来就算有钱,最后仍都是为别人挣的。 这必然是一个屈辱的经历,陆秀夫之所以后来在厓山跳海,就是他不愿意再受这个屈辱。 讲述往事的伯颜,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非常沉静的人。这是一个文秀的书生,刚才的那个老儿和这个人相比,哪里配得上称什么状元郎? 但这时候的伯颜,对这个并不张扬的书生也抓住了一些东西,那就是“倔”,而且还是一种不起眼的“倔”。 伯颜继续说道:“至于哪个文天祥,是在臣等合围临安之后,他来军中的。此人也是一书生,但非同一般。” 即使是杀人如麻的伯颜,说到此处,他的脸上也有前所未有的慎重。 文帅哥见伯颜是在德祐三年的正月,也就是陆秀夫出使元军后的第二月。这个时候,陈宜中跑了,他也不想留下投降的骂名。朝廷中的其他大臣更是跑光了。因为不满朝廷不战而降,充满失望的张世杰、刘师勇去了定海,陆秀夫和苏刘义则是去追南下的端宗等人。可是所谓的南北谈判,伯颜又要求和宋帝国的首席大臣谈,谢太后实在没办法了,就给了文帅哥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的头衔,让他前往。 文帅哥见了伯颜就和他说:“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将以为与国乎?抑将毁其社稷也?” 这番话实际上就是,我大宋为天下正统,你们到底是要灭大宋,还是要存大宋? 伯颜开始还以忽必烈的诏书为说辞,称“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这也典型的是忽悠。 文帅哥顺势步步进逼:“既然这样,就请你们先退兵,然后商议给你们岁币,以及犒师的钱财。如果你们是要灭大宋,那咱们就继续打下去,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文帅哥的风格与陆夫子截然不同,他在言辞上是寸步不让,决不屈服。说实话,当时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 伯颜恼怒,“语渐不逊”。那是,在他看来,你们都这样了,竟然还这么牛。他的言语里也开始鸟语一大堆。 但文帅哥显然做了不能活着回去的准备,曰:“我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 文天祥是真豁出去了:伯颜,你要想让咱上刀山下油锅,那就来吧。 到了这个时候,伯颜和其他北元将领也全明白了:像这样的人,除了杀了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但伯颜顾忌的是,这个时候杀了文天祥,就等于是绝了宋室投降的念头。对方会不会像当初汴梁一样、来个鱼死网破先不讲,只要放一把火,你就仅能得到一块白地,而这是违背忽必烈事先颁下的旨意的。 可不杀宋瑞,放这样的人回去,同样有危险。于是他放了其他人,却扣留了文天祥。 文帅哥真有点急了,因为他本来还藏着“若活下来,就探听对方虚实,回去再干”的想法。如果被扣留下来,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所以他不仅大骂投降的帝国大臣贾馀庆、吕文焕、吕师孟等人,而且连伯颜也带上了。结果那些人共同建议伯颜:不单单要扣留文天祥,还应该把他押往北方。 伯颜这样做了,可他还是对文帅哥重视不够。文帅哥的随行人员中,不仅有吕武这样忠心耿耿的义士,还有杜浒这个江湖高手在。是杜浒这个浪子用江湖手段,使他们一行人终于在镇江逃脱了。而跑回去的文帅哥,的确如伯颜先前所料,给北元带来了不少麻烦。 文天祥无疑给伯颜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宋瑞)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这样一位帅哥,这样一位有文采而且有骨气的人,即使在我们五千年的历史上,也都少有。 当时董文炳也在,这个最为忽必烈看重的大兄,怎么也没言语了? 历史上的忽必烈,同样对宋瑞的气度风采极为欣赏。文天祥兵败之后被押往大都,北元派留梦炎等一干已降之人多次劝降,忽必烈甚至直接开口要让他做丞相,但文天祥就是不屈服。忽必烈十分敬重他的才学与为人,宋瑞又很有人气,一些降元的宋臣就打算请老忽释放文天祥为道士,正好这时候天下也算大定,老忽也曾考虑过就这样算了。但留梦炎却和那些降元的宋臣说:“天祥出,复为号召江南义士抗元,吾辈将置于何地?”结果这事不了了之。 几年后,由于有人以宋瑞的名义造反,在下面的人撺掇下,最终老忽下了杀人令。可临刑前,老忽又后悔了,他派人再去追回诏令,但使者到菜市口迟了,宋瑞已经被杀。 浙江人曾说过:“两浙有留梦炎,两浙之羞也。”明代的科举考试,有两家人子子孙孙都不许参加。一个就是留梦炎的后代,还有一个就是蒲寿庚的。你要是不幸粘上这两个姓,必须向教委递上证书,证明跟这两人祖宗n代都没有关系,才能参加当时的高考。 当下,伯颜躬身向忽必烈请罪:“大汗,这二人虽为书生,但均非易屈之人。平南之时,让他们走脱,此乃臣之过失。否则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忽必烈则摇了摇头,走下了御座。 “伯颜,这不能全怪责于你。但你要记住,南人也是有人才的。” 望着依然峭寒的殿外,他边思索着边说道:“这个文天祥是一心智极坚之人,从他在江西叛乱的情况来看,他又极具蛊惑人心之能力。这样的人,一旦让他真正了解军旅之事,将是一个危险的对手。朝廷……” 说到这里,忽必烈又想起了他的大兄。他已经感到,将来恐怕只有他的大兄,才可以和这个南边的状元一较高下,但可惜的是,董文炳已经去世了。他相信伯颜打仗不会弱于文天祥,只会强于他,但在蛊惑人心上,还是差一些啊。 他转过身来看着伯颜,“至于哪个陆秀夫,不太说话,不代表他不会做事。董文炳生前曾和朕说过,赵昰跑到琼州,这里面必有隐情。朕以为,从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一切肯定与陆秀夫有关。这个人的心智,同样不可小觑。” 如果东在这里,也要鼓掌:老忽,虽不中,亦不远矣。 “窝阔台汗时的中书令耶律楚材,虽从未涉足军旅,然其调天下赋税,使国用充足,将士恩赏不废。如此之人,岂可轻视?” 伯颜立马回道:“大汗明见万里,臣不如也。” “可惜啊,这两人不能为朕所用。”忽必烈的心中有了一丝遗憾。 但他没有被这种情绪所左右,而是再度看向伯颜:“你立刻传朕旨意,调集南边新附军的工匠进京,他们之中,必然有人知道点蛛丝马迹。另外,在原来的金人里面也查问查问。” 伯颜躬身行礼:“臣遵旨。” 重新望向殿外的忽必烈眼中,有了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的目光:“朕不能再放过他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六十九章 镇之以静 听了忽必烈的话,伯颜的眼中精光闪闪:“大汗,臣请命再下江南。” 忽必烈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但他说道:“伯颜,西边的海都,北边的乃颜都心怀异志,朕还需要你来镇守和林。对付赵昰小儿,并不在眼前一时。” 其实这两人心里都明白,要收拾宋室残余,必须用水师。你颠颠地跑到岭南,怎么着,游到人家岛上去?还是要用船。要不然,大队人马杀过去,到了海边干瞪眼,岂不是变成溜马了。但伯颜已经猜到了忽必烈的打算。 至元十一年(1274年),由于日本始终对北元帝国不予臣服,忽必烈曾命屯戍高丽的凤州经略使忻都、高丽军民总管洪茶丘以及刘复亨率兵两万五千余人,水手六千余人,战船九百余艘出征日本。当年十月,元军从合浦(今朝鲜马山)出发,直扑日本,很快就攻占对马、壹岐两岛,接着远征军在博多湾登陆。日本镰仓幕府调集了自己的军队,九州沿海各藩也紧急组织武士和民兵参与,双方爆发了惨烈的大战。日本人在战斗中蒙受了巨大伤亡,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却成功地阻止了元军的推进。 这是可以理解的啊,且不说登陆作战在当时根本就没人懂,就讲在这样一个小岛之上,蒙古人擅长的什么大迂回、大包围之类的高级战法,你也没法用。地形不熟悉不说,你稍微迂回大点,一不留神就迂回到海里去了,你找谁哭去。因此,在那个岛国,很长的一段时期,只能玩日本人喜欢的当面锣对面鼓的套路。《三国演义》里描写的场景,十分符合日本人的口味,因此他们对《三国演义》如此感兴趣,三国游戏在日本流行也就不奇怪了。但这种在咱们看起来落后的战术,却也击中了蒙古人的一些弱点。 日本人开始在蒙古人弓箭、投石机的打击下是伤亡很大,但适应了他们的战法之后就反击了。由武士组成的骑兵队尤其亡命,因为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这些武士还不是有着完整的编制,而是按照什么你们家的几十个武士、他们家的百多个武士、这样组织起来的。这样家族式的队伍,一般忠心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统一指挥,就这样左一队右一队地冲上来。这些人喷着叽里呱啦的鸟语,顶着箭矢拼命冲击蒙古人,反正日本的家臣以死于家主的马前为荣,冲到跟前就与蒙古人玩贴身近战,没有了弓箭优势的蒙古人就吃亏了。 蒙古人的骑射的确是厉害,但纯粹的马上格斗可就不一定了。中国的国术,后世是在很多方面倒退了,但以前,可并不是吹出来的,连日本的忍术都是来自于中国。特别是国术的长兵器里面,很多招法都是与马上格斗有关,这些都是几千年精淬下来的。哪个时代,真的要像三国里所讲的,双方将领骑着马一对一、按回合来决胜负,蒙古人占不了什么便宜。要是下马格斗,就更不好说了。生长在马背上人,并不等于天生就会拳脚格斗。 虽然元军和日军的交战并不能说是败了,但也伤亡很大。而一队队冲上来的武士,也让他们搞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鸟人,咱估计这些人用的旗子,少说都有几十种,因为当时日本的家主,实在是不少,很多人的地盘,还不知道有没有咱们的一个村子大。 蒙古人只能后退到海滩,依托回回炮进行防守。可是,元军这个时候物资也不足了,估计当时出发的时候也没带多少,打算还像以前一样就地抄掠。这时眼看取胜无望,箭矢和给养又都即将用尽,蒙古人只得上船准备撤退。但在海上,他们又被突如其来的“神风”给亲密的接触了一下,结果整个远征军损失惨重的回来。 因为这次战斗,发生在日本龟山天皇文水十一年,所以它在日本历史上被称为文水之役。 忽必烈一直对此次失败耿耿于怀,而且更刺激他的是,至元十二年(1275年),他派礼部侍郎杜世忠、兵部郎中何文著等,再次携带国书出使日本,但杜世忠一干人到了日本,就被镰仓幕府把脑袋剁了。你叫老忽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忽必烈自征服江南以来,一直做着对日本进行报复的准备,刘深在鄂州汉阳教练新的水军,就是为了再次进攻日本。可是眼下,这个新水师有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 忽必烈接着说道:“伯颜,晓谕草原上的人,如有愿意到南边来的,朝廷给予土地安置。没有参与叛乱的部民,朕不吝厚赐。但再有参与叛乱的,朕决不放过。”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极为严厉。他感到了危机,不能再犹豫了,大兄的建议,能实施的必须要尽快实施。 伯颜心中微微一颤:“臣遵旨。”。 “另外,你回去后拟旨,先以蒙古军二千、益都军二千、诸路军一千、新附军五千,合万人,令汉军都元帅李庭将之,赴边听候调遣。” 伯颜明白,这是为了对付海都和乃颜。作为一位名将,他从军事上看出了北元帝国潜在的危机,北元将来很可能会面临三个方向上的同时用兵,这个局面,怕是比忽必烈刚上台时还要恶劣。厓山之战的失败,使北元帝国的压力骤然加大。 他说到:“大汗,臣建议将李恒、张弘范招回,追查战败的职责。” 忽必烈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到:“关于他们二人,容朕再考虑考虑。” 目送着伯颜离去,忽必烈依然在寻思。他之所以犹豫,不是说他不准备处罚李恒和张弘范,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必须考虑清楚怎么做。 对张弘范,他还是曾经寄于厚望的。张弘范是个人才,特别是他现在急缺的水战人才。刘深不如张弘范,他是知道的,董文炳又去世了,而伯颜呢,更能发挥他作用的地方是在北边。江南新附军里是有懂水战的人,但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张弘范。在他原来的打算里,未来进军日本,他是要重用张弘范的。 (历史上,由于张弘范过早的死去,他没能参加二次远征日本,这是北元的一大损失,否则,征日结果可能会有很大不同。) 就是从过去的评价看,他也比较重视张弘范,因为张家和史家也有区别。他们的第一代张柔和史天泽,是两种风格的人,一个是冲杀在前的战将,一个以筹划见长。忽必烈自己也曾说过:“史徒以筹议,不如张氏百战之立功也。” 但严厉的处罚张弘范,又会给人他已完全排斥汉军世家的印象。在平定李璮的叛乱之后,通过逐步的收权,北方汉人在外领兵的越来越少,就是汉军的三大世家,实际上也只有张弘范和史格在外真正领了一些兵,唯一例外的是董家。 像刚才他和伯颜讲的李庭,他其实并不是汉人,而是金人,本来的姓氏是蒲察氏,后来才改称的李氏。因此北元真正领军的已经没有几个汉人了。 但如果忽必烈完全排斥了汉军世家,这又会导致北方汉人的离心,因为这些人,包括儒生,是他登上汗位的“功臣”。董家和其他人的联系不多,“社会关系”比较简单,这也是他放心的原因之一。可是史家张家不同,尤其是张家,张柔这个人极其重教,他原先的慕府里集中了北方包括郝经、王鹗、乐夔、敬铉等众多大儒。这个“大老张”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不仅保下这些名士的命,帮他们安顿下来,过上安定的生活,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因此,张家和北方儒林的关系绝对不简单。虽然他已经不动声色地通过色目人,大大地压制了这些儒生,但这些人,反过来同样也是制约色目人的重要砝码,色目人的贪,他是知道的。 面对这么多复杂的关系,老忽肯定要多想想。 他眼下更有要控制厓山战败消息扩散出去的想法。忽必烈心底里的隐忧是:江南新附,人心本就浮动,一旦宋室还在的消息传开,特别是他们竟然还打赢了一仗,这对北元在整个江南的统治,是极为不利的。就是北方,在这个他和海都、乃颜关系微妙的时刻,对有些消息的传播,也不能不慎重对待。李璮叛乱的教训,可就在哪儿。 因此他虽然很恼怒,但不打算马上就把张弘范弄回大都,人要是都回来了,什么消息也就全传出去了。而留张弘范在南边,也可以更好地对岭南加以控制。他暂时更需要的是,镇之以静。 忽必烈心中不禁又想到:如果大兄在,面对这种情况,他又会给朕什么样的建议呢?可惜啊,无论南北,大兄都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忽必烈在二月里连续下了两道针对性的旨意到南方,一是命江淮、湖南、江西造战船六百艘,为水师的扩充做准备。二是下令:禁诸奥各及汉人执弓矢,出征还,甲仗即输之官库,以加强对南人的控制。 他另外又给李恒、张弘范等人发去了诏书。他在秘旨中把李恒严厉地训斥了一番,命他立刻整理探马赤军,协助塔出镇抚住江西和广南东路,严防可能的叛乱。 但在给张弘范和吕师夔的信中,他却轻描淡写,轻轻打了几下板子,然后就要求他们分别驻军潮阳和广州,扼守沿海。同时,要求他们火速查探琼州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但忽必烈这个镇之以静的策略,却被东的泉州抢劫给破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章 帝心 当阿合马踌躇满志地走出大都的皇宫时,这已经是北元帝国的至元十六年六月。 虽然尊敬的可汗最近心情很不好,许多官员都受到了他严厉的处罚,但这些对阿合马来说,却一点都沾不上边。相反,他还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推波助澜。因为他知道,尊敬的可汗离不开他,只有他,才能为这个朝廷搞到钱。 阿合马是西域的回鹘人,他原先是忽必烈的察必皇后的侍臣,中统三年,李璮的叛乱牵涉到王文统等人后,忽必烈对身边的儒生汉臣有了防范之心,他开始重用来自西域的色目人,阿合马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忽必烈看中,并被委以北元帝国财赋重任的。到了至元八年,他又被任命为中书平章政事,从此操纵了整个北元的财政大权。 阿合马是个烂人,这个鸟人在掌握大权后,凡向他献美女的,都能获得高官厚禄,至于他在其中的中饱私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但这个人不能说不会理财。 他刚被重用,就在中统四年建议忽必烈在河南的钧州、徐等地炼铁,用炼的铁,铸农具二十万件,然后卖给老百姓换粮四万石。在哪个战乱还频繁时代,生产力受到严重破坏的中国北方,粮食实在是太珍贵了,阿合马并没有对百姓强行征收,但却为北元弄到了宝贵的粮食。 忽必烈正是看到他很会来事,所以才重用他。因为忽必烈也是个“穷人”,自从上台以来,他一直缺钱。 和林,又称哈刺和林,是蒙古的第一个都城。它是窝阔台灭金时,由蒙古人从中原掳回的大批汉人工匠,于1235年,在鄂尔浑河畔回鹘汗国古城的旧址附近,兴建的第一个蒙古城市。城中有大汗的宫殿万安宫,其整个制式基本上仿中原。和林城并不大,但在草原帝国的历史上,却赫赫有名。 窝阔台筑和林城,是在成吉思汗和他自己,两代人抄掠了中原和西域之后才进行的。可是,蒙哥即位的第六年(1256年),忽必烈经营汉地才几年,他就让刘秉忠在滦河上游筑开平城,并营建宫室。开平城建设完了没多久,又建大都城。他上台后要平定众多的叛乱,还要拉拢草原上的王公贵族,所有这些花得钱都海了去了。 他哪来的那么多钱?还不是搜刮中原百姓的。他也不是什么好鸟,蒙哥手下的臣子怀疑他并没有怀疑错。开平城的建设,是他和蒙哥矛盾爆发的真正导火索。 耶律楚材在太宗八年的时候,曾为北元定天下赋税的总则。它分为: 土地税,上田每亩三升,中田二升半,下田二升,水田每亩五升。地税之外,还有朝廷的税收,即每二户出丝一斤,给国用,这是户税,又称户丝。 丁税(人头税),每良丁一丁税粟三石,驱丁(家奴等)一丁税粟一石。这个人头税是很重的,因为元代的一石约等于后世的75960克。 在耶律楚材时期,蒙古还大肆封地给每个王公大臣,太原路下属于察合台的封户就有48000户。这些封户,除了交朝廷的各种税收之外,还每五户出丝一斤,名“五户丝”,输于“本位”,这就是交给领主的税收。在这种制度下,处于封地的百姓背上了两重负担,被盘剥之重不言自喻。 忽必烈占领江南后,又把许多民户赐给诸王、后、妃以及功臣等人,并规定每户折支中统钞五钱,供这些贵戚的享用,这就是户钞之法。伯颜平定南宋有功,忽必烈给了他陵州、藤州户六千为食邑,而太子真金在江南的封地,拥有的户数是123000户。 有学者根据元史统计,元代历年赐给诸王贵戚的丝户及钞户之数合计有282万多,而元代户部所上奏的全国钱粮户,总数最高也不过才1340多万,因此以上两项户数之合计,占到了全国钱粮户总数的近四分之一,亦即全国近有四分之一的户,需负担对中央和对私人领主的双重赋税义务。 除户丝、户钞以外,前面所说的岁赐或岁例,同样是元代财政中一笔浩大的支出,这些重担自然也是压到百姓的身上。至于其它的什么附加、摊派、差役等也就不用提了。在如此重压之下,百姓也只能造反。在整个元代的历史上,即使是最令人称道的至元年间,中原和南方的百姓,所受到的盘剥也是极重的。忽必烈当政期间,有几年没有造反的? 但现在,躺在皇宫里的忽必烈,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刚收到蒲寿庚的奏疏,赵昰这小儿竟然洗劫了泉州港。大元朝难道真的对付不了这些岛上的逆贼?不,他决不相信。 当初临安投降,宋恭帝赵显被伯颜押送到了大都,为了向天下示之宽仁,他授赵显“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大司徒,封瀛国公”。同时他大张旗鼓地到草原上宣扬,“以宋平,告天地、祖宗于上都之近郊”,用以震慑草原上的人,你们做了五十年没有做到的事,是俺做到了。但现在,赵昰这小儿的所为,等于在天下人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他知道这件事不太能瞒住了,江南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这将会在南方掀起多大的风波,他现在还不好估计,可是他觉得这更是一种藐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蔑视他的“大元”的威权。 通过伯颜对南北工匠们的盘问,他已经基本了解赵昰小儿所用的军械,那应当是一种金人的飞火枪和南宋的突火枪的改进品。为此,他下令马上开始着手制作,他相信凭着北元工匠的技能,做出同样的东西不成问题。 目前世界上发现最早的真正火器,是“元大德二年”(1298年)的火铳,现存于内蒙古蒙元文化博物馆内。 元初的工匠技能,实际上北方要高于江南,因为随着汴梁的陷落,在那里的、代表了宋帝国中精华的工匠,都落入了金人手里。而金灭亡,这些人除了被掠到草原上,还有很多人跑到当时的朝鲜,其中另一部分人,通过海路,跑到了日本。日本人的武士刀锻造技术来自中国,但中国本土却失传了。忽必烈自己就说过:“高丽,小国也,匠工弈技,皆胜汉人。” 他要造船,他要造新军械,但是,他太缺钱了。至元八年的十二月,他就迫不得已减了百官俸禄。如果没有后来征服宋帝国掠夺的大量财富,他的大元,日子根本就好过不到哪去。为了更好的掠夺江南的财富,在至元十四年四月,根据阿合马的建议,他还下令,禁江南用铜钱,而改用北元的纸钞。历史上的明年,即至元十七年,形势逼得他甚至“权停百官俸”。 现在,面对严重的经济危机,忽必烈不得不依赖阿合马这个理财的“砖家”。他还在沉思,皇太子真金前来问安了。忽必烈中年以后因患足疾,所以经常躺在榻上,甚至很多时候在榻上批阅奏章。 “父汗,您的腿好些了吗?”真金小心翼翼地问到。 “是真金啊,你来了,坐吧。”看着这个自己寄于厚望的儿子,忽必烈心中充满慈爱。他的媳妇还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呢。 “许衡他们新历定的如何?”待真金坐下,他问道。这个时候,北方大儒许衡、郭守敬、王恂等人正根据忽必烈的诏令制定新的历法,即著名的《授时历》。《授时历》以365.2425日为一年,它和近代的观测值365.2422仅差26秒,精度与公历(1582年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颁布实行的历法,《格里高利历》,即我们所称的阳历)相当,但比西方早采用了300多年。它在以后被明、清使用了四百多年。 真金恭敬的回到:“许师他们已即将完成。” 老忽微微笑到:“好啊,这也算是我大元的一大盛事。”他看看了真金,“你怕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真金稍稍犹豫一下,婉转地说到:“父汗,许师他们曾教导过儿臣,治理天下应该用圣人之道,哪个阿合马仅为言利之人,并不堪大用。儿臣还请父汗明察。” 忽必烈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他并没有发作。这帮儒生有时候就是迂腐,朝廷现在缺钱,他们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整天光喊着什么不要与民争利,要与民休息。但阿合马并没有再增加百姓的赋税,他们怎么就没有见到?真金什么都好,就是和那帮儒生走的太近了,他还远没有理解如何治理这个天下。 “真金,朝廷现在在西北之地有隐患,南方又还没有完全安定,朕不能不有所准备。”忽必烈决定给这个被儒生教得有点“呆”的儿子上上课。 “现朝中之人,只有阿合马会理财,朕只能用他。”他看了看真金,“你还记得至元八年五月,朕任命许衡为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的事吗?” 真金恭敬地回到:“儿臣记得,当时父汗曾亲自挑选蒙古弟子,使许衡教之。” 忽必烈从榻上站了起来:“是啊,朕当时给那些蒙古子弟下的另一个诏令是什么?” “父汗令蒙古子弟好学者,兼习算术。”看见忽必烈要站起来,真金上前小心地扶了一下,但他的声音小了很多。 忽必烈看了真金一眼:“你明白了?朕可以不用阿合马,但我蒙古子弟要能做才行。”他望向殿外,“你要记住,多关心关心这些人的学业,他们都是为你留下的,这才是你的正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一章 机心 回到自己府上的阿合马,心里是舒坦的,因为今天他的几个请求,尊敬的可汗都答应了。这里面会有多少的好处,他心里很明白。 他才坐下来,下人就来告知:他的“好友”卢世荣前来求见。书房里,在下人们递上茶,退下之后,坐在各自座位上的两个聪明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又笑了笑。他们这种人也是存在“心有灵犀”的。 卢世荣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匣子,把它放到了桌上,然后推到了阿合马的面前。同样,阿合马从身上拿出了一件公文,也把它推到了卢世荣跟前。他们彼此在这短短的过程中,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动眼前的东西。 一口茶水饮了下去,阿合马开口说到:“卢先生,朝廷缺钱,大汗要增加下面的岁入,这里面的难度不小。先生大才,何以教我?” 卢世荣是大名人,在他内心里,其实对眼前这个胖子,那是极为的不屑。他知道阿合马父子不仅贪婪地搜刮钱财,而且还依仗忽必烈的宠幸,夺人妻女作妾,仅仅阿合马本人就拥有妻妾达四百余人。 不就是跟着蒙古人跟得紧吗,奶奶的,什么东西。搞那么多女人,你就不怕哪天腰断了。就你那点理财的手法,还在这显摆,要是蒙古人把权放到咱手里,咱玩得比你更好。他的这个想法将来最终要了他的命。 但眼前,他当然不会把内心的想法显露到脸上,相反他还用带点献媚的语调说到:“平章大人高才,世荣又如何能在您的面前献丑?” “那里,那里,”阿合马看了一眼卢世荣面前的公文,皮笑肉不笑地说到,“卢先生慧眼如炬,心如明镜,其实什么事都是瞒不过你的。要不然,先生怎么会要这个位置呢?” 听了阿合马的话,卢世荣忍不住在心里面“亲切地”问候了眼前这个死胖子的n代祖宗。你他娘的这不是逼老子吗?他找阿合马其实是想谋一个榷茶运司的位子,也就是想在当时茶的专营里面捞一票。在哪个年代,北方地区的人是少不了茶的,尤其是草原上的人,那是“宁可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茶。” 茶是好东西啊,它不仅能排毒去病,更可以解油腻、助消化。以前英国有个喜欢茶的人就推测,之所以中国的人口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始终占据世界的第一位,在哪个医疗卫生条件很差的时代,这与中国人的饮料——茶,有很大关系。这对不对不讲,但这块土地上的确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贸易,哪就是“边茶”。 阿合马接着说到:“卢先生,我为你争取的是江西榷茶运司使的位置,你可满意?” 卢世荣的眼睛亮了。这当然是一个肥差,因为站在这个位置上,拥有的是整一个地区的总经销权,你说利大不大? 阿合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实话不瞒卢先生,朝廷现在想要增收,但百姓哪里是不行了,他们自己都吃不饱,你要是还收,搞不好是要造反的。可是,朝廷除了已使用的扑买和榷买方法外,实在是没有多少好的办法了。所以,还请卢先生不吝指教啊。” 听了这些话,卢世荣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因为不管处于什么目的,眼前这个胖子是真心实意在请教他。你要想以后在肥差的位置上坐的稳,暂时你就不能不卖这个混蛋胖子的帐。 卢世荣更知道,阿合马说得全是真话,就像我们前面介绍的,元代的赋税其实是很高的,直接从老百姓那里收钱,你根本已经搜刮不出来了。 所谓的扑买,其实就是包税。它是通过统计某一地区某种产品应得的税钱数额,由承包者上缴朝廷。宋、金时期,对酒和醋等商品,都曾实行过这个政策。 但阿合马所推行的扑买法,和宋帝国的方式是有区别的,这是来自西域的方法。即通过任用色目商人,在各地确定应交纳的数额后,朝廷就不再过问征税的方式,因此承包者得以随意增加税额,任意向民间勒索。从朝廷的角度看,它是没有增加百姓的赋税,但下面的人没有加大对百姓的盘剥吗?所有的赋税,其实最后的承担者还是最终的消费者百姓。 《元史耶律楚材列传》中就记载到:富人刘忽笃马、涉猎发丁、刘廷玉等以银一百四十万两扑买天下课税,楚材曰:“此贪利之徒,罔上虐下,为害甚大。”……自庚寅定课税格,至甲午平河南,岁有增羡,至戊戌,课银增至一百一十万两。译史安天合者,谄事镇海,首引奥都剌合蛮扑买课税,又增至二百二十万两。楚材极力辩谏,至声色俱厉,言与涕俱。帝曰:“尔欲搏斗耶?”又曰:“尔欲为百姓哭耶?姑令试行之。”楚材力不能止,乃叹息曰:“民之困穷,将自此始矣!” 耶律楚材是了解这些所谓“扑买”的,没有好处,这些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他看的更明白的是,朝廷税收是一百一十万两,而有钱人一扑买就给二百二十万两,加了一倍,这钱从哪来的?还不是百姓的。但窝阔台又哪会管那么多,你能多给钱就行。他还调侃耶律楚材:为了那些南人,你难道还想练练?你就是为百姓哭,也应该让别人试一试啊? 至于榷卖榷买,其实就是对盐、铁、茶、药材等的垄断专卖,禁止私人贸易。比如当时禁私造铜器,所有公私冶铁鼓铸统由官府专卖,禁私盐等等。这里面的问题,后世的人都知道。 北元能不能多发行纸币?当然可以,因为从经济学上讲,国家也可以通过发行货币来解决政府暂时的财政困难。不过这就很容易导致货币贬值,北元实际上当时也不是没这样做,但忽必烈宁可减百官俸禄,也没有过多的发行纸币,因为耶律楚材在北元开始实行纸钞时,就有警告在先。 楚材曰:“金章宗时初行交钞,与钱通行,有司以出钞为利,收钞为讳,谓之老钞,至以万贯唯易一饼。民力困竭,国用匮乏,当为鉴戒。今印造交钞,宜不过万锭。” 万贯的纸钞,只能买一饼,这够可怕的啊。现代经济学的例子,在这个有五千年历史记录的土地上,其实早就有了。耶律楚材在北元帝国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他说过的话,老忽焉能不慎重。 但现在,面对这样的困境,真的就没有解决方法了吗?更直接的说,天下就真的没有赋税可挖了吗?这两个聪明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两人的眼中同时露出了笑意。 卢世荣先开口说到:“平章大人成竹在胸,其实是在考问在下啊。”这个死胖子要是没有解决方法,他敢向忽必烈要官吗? 阿合马笑了:“我说过,瞒不过卢先生的。” 卢世荣站起身来,以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阿合马没有打开卢世荣留下的匣子,他知道那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但他死死盯着桌子上的字,直到它们淡淡的消失。这两个字是“理算”。 理算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审计,它原本的含义是检查和清理各级官府对钱粮的欺隐和通欠。这个问题在历代其实都是有的,但元代,这方面实在问题不小。 因为在窝阔台时期,封地的赋税是由领主们派人去直接征收的,但这些人横征暴敛,结果导致大批百姓逃亡。忽必烈刚到汉地时,他的封地里百姓的户数,由万户跑得只剩下几百户的原因就在这。他下面的人怎么告诉他的?“邢吾分地也,受封之初,民万余户,今日减月削,才五七百户耳,宜选良吏抚循之。”由于这里面的问题太大,所以后来北元规定,封地的赋税由朝廷派的官员征收,然后再由朝廷拨给各个领主。 但是,没人傻,没人笨,个个都不愣,人家很快对策就来了。要是咱隐瞒点实际的户数,那他们的赋税不就不用缴给朝廷,直接变成咱的了吗?你给我一千户,而我实际上的户数是两千户,道理就在这。 你比如说原来历史上的阿里海涯,他征南有功,但他却在征南的过程中掠了流民一万有余。这些人并不记在朝廷的户籍上,结果他们上缴的赋税就被这家伙贪污了。后来桑哥把持朝政期间他被查出,被迫自杀。 这样的人不仅蒙古人、色目人有,而且汉人也有,因此,北元的财政上有着很大的漏洞。这些对于当时比较了解经济的阿合马和卢世荣来说,他们心里都明白。但你如果去理算查证,你得罪的人就多了,而且这些人还都是“老大”级的。 忽必烈明白吗?他也应该明白点,因为老忽在邢州封地经历过这种事。阿合马其实也是被他当枪使了。 阿合马能不做吗?他必须做。因为他十分清楚,他在北元的地位取决于他能否为忽必烈弄到钱,如果他不能为老忽弄到钱,那他也就完了。但反过来,他这样做的话,总有人会求他,他在这过程中就能为自己弄到更多的钱,而且他更可以使理算成为他排斥异己的手段。当官的干净的有几个呢? 当卢世荣走出阿合马的府邸时,他在心里面已经断言:这个死胖子活不长了,因为这得罪的人太多太多,而且这些人也太强了。 但无论是他,还是阿合马,都不会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遥远的南方,用斧头在北元这条已经漏水的船上,继续把洞弄得更大。而这,无疑在他们奔向黄泉的路上,尤其是阿合马,相当于推了一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二章 计划 宋帝国在景炎四年年底的大举东进,其实就是大规模的武装抢劫。但这个行动的规模之大,细节之复杂,实在是外人难以想象。 这件事早在五月下旬的泉州之战后,参谋院的一帮家伙就开始策划了。他们才学了点沙盘推演,刚搞了一个行动,就“成效显著”,这让他们实在是劲头十足。他们的精神状态就像是刚学会开车的菜鸟,恨不得到任何地方都驾车前往,好好过把瘾。 不过,他们刚开始策划的行动,规模并不大,也就是瞄准了沿海的几个什么广州、明州(现宁波)、秀州之华亭(现上海松江县)、温洲等南宋市舶所在的通商港口。他们的计划是在其中挑选出一个或两个动手,这其实就是泉州之战的盗版。 但这个计划刚拿出来,就遭到了张世杰的反对。这位帝国的“参谋总长”对小皇帝在厓山说的话,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因此他告戒参谋院的哪帮家伙:“当初陛下在厓山就曾说过,只要我们击败张弘范,至少将来在海上,我们将不会再有多大的威胁。那么长的海岸,我们想打哪就打哪,北兵做不到处处防御,到时,大海将任我们往来。” 他看着那帮人:“陛下年纪虽小,但气魄可比你们大多了,现在海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威胁我们,你等还弄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干什么?要干,就干大点。”说完他还斜了一眼边上的刘师勇。 “副总长”刘师勇又哪是什么省油的灯。好你个“张北佬”,你不就是想让你们步军也参与进来,顺便捞点好处吗?干大就干大,咱的水师又怕谁。他说的话更赤裸裸:“张总使的话你们听到了没有?陛下说的对,要让所有人知道,来做生意的,都要给我们交保护费。现在正是我们大干的好时机,别他妈的太小家子气。” 参谋院的参谋们这下真的开窍了。泉州这仗打得太轻松,零伤亡不说,还捞了那么多东西。如果非要论伤亡的话,也就是回到琼州后,几个心情激动的蠢货从船上卸东西的时候闪了腰。这样的仗,怎么能不打呢?那当然是越多越好,越大越妙。更重要的是,两位老大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可是陛下提议和喜欢的。 古语早就说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后世的说法又是什么?领导带了头,群众有劲头。他们马上就重新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在这个抢劫计划里面,这帮人把沿海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包括了进去,但重点是浙江地区。因为在他们看来,哪里原来是帝国的中心所在,那里才是真正的富裕。既然是抢钱,当然就要找有钱的地方抢。 但在向陛下递上计划之前,他们又弄了一个什么作战检讨。因为陛下当初重组兵部的时候,给参谋院还立下了另一个新规矩,那就是,每次作战之后,都必须召集有关将领进行总结,找出作战过程中的失误、不足和缺陷,以便今后更好的改进。 在这份作战检讨中,这帮武夫先是将陛下的“英明神武”肉麻地吹捧了一番,然后他们赤裸裸地指出:泉州之战的不足,就是整个“作战”的过程还是匆忙了点,明明当时泉州港口码头上还堆放着很多货物,为什么水师不顺手也“带”回来呢?那里面有很多货物可都是蒲寿庚的,这个行为严重地违背了陛下的战前旨意。这是个缺陷,这是个失误,不足啊,很是不足。 看着这份检讨,东的小眼是一个劲地乱翻:令人尊崇的军人还没见到,先培养出一帮抢劫犯来了,这叫什么事?他心里面冒出来的也只能是:真他妈的杯具。 明明这帮家伙是玩算盘的,您非要人家一下改按计算器,您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罢了,罢了,慢慢来吧,“钱途”虽然是光明地,但道路总是曲折滴。 但对于参谋院的东进计划,东是赞同的。因为广南东路实际上现在并没有什么油水,广州城已经有张老大光顾过了,惠州又被文帅哥“征”了一把,潮汕地区更是被唆都破坏严重。就是在人力资源上,杜浒、谢明两人也把那里搜刮的差不多了。而现在,北元多支兵力进驻那里,他们在那里严阵以待,咱非要玩虎口拔牙干吗?不去。 至于福建路,最富庶的泉州已经被洗过一次,当然再洗一次也没有什么。但福建的漳州地区有陈吊眼和许夫人在那里,他早已让杜浒派人和他们取得了联系,不仅以朝廷的名义给了他们诏书,而且还请他们在山区里暂时忍耐,尽量不要引起北元的注意,等朝廷杀回来的时候再一起动手。如果再度袭扰福建地区的话,北元的注意力集中到那里,陈吊眼他们就容易被暴露。 这样盘算下来,的确只有两浙地区最合适,而且在两浙地区动手,还可以转移北元的视线,更便于陈吊眼和许夫人的蛰伏。他马上叫来了陆夫子、文帅哥和兵部的几个重将,进行了秘密商议。 在这个重要的朝会上,他一上来就把计划中的广南东路和福建路先给咔嚓掉,直接把目标定在了浙江地区。为此,他特地让杜浒详细介绍了一下现在两浙地区的情况。 由于宋室在临安投降,两浙地区在北元征服江南的时候,所受兵火是最少的。那里现在讲起来北元的兵力很多,有近二十万人,但主要是北元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手下的新附军。 这个范文虎是原襄阳守将吕文德的女婿,当初吕文德死后,他的弟弟吕文唤坚守襄阳,五年多的时间,作为亲戚,你总该全力救援吧?他倒好,六亲不认,一点都不卖力。等到了北元击破襄阳沿江而下,他在安庆立马投降。“伯颜分兵至江州,文虎遣人以酒馔迎犒,且请伯颜速来。”这小子也不是个东西。 对于他的部下,张世杰和刘师勇是清楚的,但最了解的是谁?是苏刘义,因为他以前是吕氏的宾客。听到了范文虎的名字,苏黑手当即就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就他哪个熊样,还他妈的是两浙大都督。” 可是东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他问道:“杜将军,水师炮船能不能进入临安?”其实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他也是关心则乱,现在他的手心里都开始冒汗。听到小皇帝的问话,其他几个人的心跳突然也开始加快。 杜浒回到:“陛下放心,临安濒海,又有钱塘江之利,水师炮船完全可以进入。” “好,”东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御案,“干。” 东对抢劫有心理负担吗?他才不是什么仁义无双的主。兄弟咱这是在争霸天下,又不是在过家家,有什么不敢抢的?又有什么不能抢的?你们可以抢,咱就不可以抢?天下没这样的道理。对等,一定要对等。 他来这一嗓门,别人就误解了,苏黑手当即两眼放光地说到:“陛下,臣以为我等的确可以借此机会杀回去,就此复国。”屋子里其他人的呼吸也都开始变得有点粗重。 东发现了气氛的异样,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后世只要像点样的企业,都弄什么企业发展规划、企业发展目标。它要是没有这些,很多有点素质的打工兄弟还看不上它呢,人家琢磨着:这公司连个发展目标都没有,有今天没明天的,看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前途,还是赶紧跳槽吧。 所谓的王朝也是这么一回事,下面的人都不知道你咋想的,这如何能让朝中的大臣们积极配合你?你最少也要让主要领导干部知道你的想法。东一拍脑袋:我靠,这怪咱,咱这个大宋公司的董事长没当好。 我们知道,在后世的台湾,常住人口约为两千万,而海南,约为八百万,这加起来近三千万。当然,眼下这个时代,在如此低的生产力下,它们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可是,这两个地方在农业上,都是一年双熟甚至三熟,加上海洋渔业,好好弄的话,养活个三四百万人,应该不在话下吧?以农业为主的清朝后期,台湾可是有两百万人口的。 宋末元初整个江南的人口也不过才四千万左右,而这里是北元的税赋重地。老子先撬掉你十分之一的人口,破坏你的税基,再时不时去抄掠一下,破坏你的经济。不要多,只要让你少了百分之十的国民收入,就是放到后世的米国,一下子这样,它的经济即使不感冒,也要流清鼻涕。又何况眼下这个北方遭到严重破坏,经济还远没有恢复、内外困难重重的大元朝?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相比,它更脆弱。 当下,东开口说到:“各位爱卿,现在就复国,条件怕是还不成熟,咱们很难在哪里站住脚。”其实这里的人也不是不明白,占领了临安又怎样,关键是您能不能守得住。但每个人的心里确实都有点可以理解的急切。 “朕以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招募百姓。”东停了停,缓缓地说道:“朕的目标是,在这三年内,至少还要再招募两到三百万的流民或百姓。”第一个五年计划的主要目标端出来了啊。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小皇帝的口气够大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三章 军议 如果其他的人有些吃惊的话,但陆秀夫却很平静,他更能理解陛下的意思,因为他是主持朝政的大臣。 陆秀夫虽然没有后世经济战争的观念,但他却要比其他几个身处军中的人更了解民政。前一段时间,他焦头烂额地应付行朝窘境的经历,使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没有百姓,朝廷就没有粮食和赋税;没有粮食和赋税,你就无法维持朝廷和大军。帝王和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百姓的。 虽然现在行朝在财政支出上得到了缓解,但那主要是因为陛下耍了个做新钱的“小聪明”。虽然他也很欣赏他的宝贝学生的“好办法”,但限于哪个时代的知识和本身固有的观念,他更认为这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他更看重的,还是朝廷将来的赋税收入。 陆秀夫看了看小皇帝,转过头来认真地和其他人讲:“陛下所言极是,为了将来复国,我们的确应该更多的招收百姓。只有有了百姓,多开荒,我们才能有稳定的兵源和宝贵的粮食。” 东接口说到:“还是老师说的好,朕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就********我靠,这句话咱也觉得有点别扭,可是用在这里却真的是很贴切。“就是在粮食上,我们都会存在困难。” 这里所有的人实际上都多少了解,现在琼州的粮食还是紧张的。因为流民还在陆陆续续地到琼州和流求,他们可并没有携带什么粮食,既然来了,你总要给他们提供一些生活资料,帮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杜浒的军情司虽然也买了点粮,但他只能偷运,量并不大,你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往海边运粮食。 “我们要想将来回到沿海站住脚,首先就要做到在粮食上能够自保而有余,北元,恐怕不会给我们安心生产粮食的机会吧?” 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地区真正具有破坏性的战略,其实是抄掠。在灭金的过程中,蒙古人不断地对北中国进行袭扰,每攻破一个城市,他们就屠杀百姓,夺取钱财,把有用的工匠掠走,并把当地弄成一个荒芜人烟所在。当金人在他们撤走之后收复这些城镇时,得到的不过是破败的城市。他们还没有收拾好这个地方,蒙古人再度又来抄掠一下,如此反复几次,不断丧失人口和财富、大失血的金朝终于因虚弱而被迫步步后退,并最终轰然倒下。 要破解它的这个战略,你首先就必须建立能为自己稳定输血的后方。大一统的秦、汉、唐三朝都是依托关中这个险固的根据地来争霸天下,它们在对阵北方游牧民族的时候都没有落在下风,在哪个时代,是不是也有这方面地理上的因素呢? 而本朝的东京汴梁却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四战之地。实际上太祖在建国后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开宝九年就曾想效仿汉唐,迁都洛阳或长安,但不仅大臣们,而且当时的晋王、后来的太宗赵光义也反对。 晋王叩头切谏,帝曰:“吾将西迁者,非它,欲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帝不答。王出,帝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赵光义的眼光实在是不如太祖远甚。如果按太祖所言,帝国会不会还有靖康之难不敢讲,至少后来少了一个耗费帝国近百分之八十财政收入的冗兵弊政。 现在,东既然在陆地上无法拥有稳妥的根据地,那就必须在海上建立。在这个问题上,赌博或侥幸,对不起,兄弟咱没这个胆略和气魄。 “只要我们做到了这点,那就是我们杀回去的时候了。”东看着众人,最后说到。各位老大,你们要是一年内就能将那么多百姓弄到这里来,两年后,老子就带你们*****兄弟咱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吧? 刘师勇用拳砸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喝了一声:“陛下说的对,干。” 苏刘义冷冷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到了临安,就将哪里的人都请来。”说这话的时候,苏黑手的眼里没有什么好的货色。 杜浒和张世杰没有说话,但眼中也是精光闪闪。 只有陆夫子和文帅哥微微皱了下眉,这样做,怕是扰民太大了。但复国的大计又必须这样做,稍加犹豫,他们同样说到:“臣赞同陛下所言,我们此次前往两浙,是应该多迁回些百姓。” 您看看,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明明是“绑”,非要说“迁”,虚伪啊。咱知道你们两夫子的意思。 “不过,”东又说道。众人一楞,怎么小皇帝又变了?陛下哎,你一日三变的,叫咱们怎么受得了啊,你把你的旨意说明白好不好? “老师,文相,各位将军,此次到江南,工匠人等,按老规矩办。至于百姓,还是要多招募,强行带来,怕是不妥。”你真的像北元那样抄掠?没办法,咱的心也硬不到哪个程度,还是不够狠啊。 “苏将军,督军司要让每一个去的弟兄都宣传朕的旨意,来的,给地二十亩、免赋税。不愿来的,拉倒。”台湾、海南的地,你们竟然不要,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苏黑手显然觉得不过瘾,回答的时候声音都小了不少:“臣明白。” 东也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给下面人分别下一个拉人的任务承包指标。算了吧,你要是真下了这个指标,就凭这些“贼配军”,他们立马还是绑。不过,冲着北元对百姓的盘剥,咱估计,就算这样,拉个十几万、几十万人,那也是小菜。 他和苏刘义讲到:“苏将军,百姓也不是一下就能全招来的,也不能太急。嗯,有一个地方可以,监狱里的犯人可以统统都给朕带回来。” 北元的犯人,哪就是朕的良民,这个道理,兄弟咱还是懂滴。老子才不怕什么作奸犯科之徒,有活路的,有几个愿意犯事?穷山恶水才出刁民。真有鸟人,咱不会到地方再清理? 下面的人眼神又变了,陛下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我们招了那么多人来,粮食和物资到时肯定不够,所以该抢的,还是要抢。”东的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闻言,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和杜浒又都精神大振,他们一起盯着小皇帝。 “沿海各地的府库原来都是咱们的吧?那里面的东西,也就应该是咱们的。告诉弟兄们,统统给朕抢回来。”东恶狠狠地说到。 “还有各地的衙门,那也是咱们的,里面的东西不抢干吗?”军中的几个大佬闻言全都点头称是。 “朕听说北元在各地还设了什么转运使、宣慰使之类的官,专门搜刮钱财来了,哼哼,对他们客气什么,该砍的都给朕砍了,他们的东西,包括他们家里的,一个字,抢。”什么鸟人都往老子的地盘上跑,你以为他妈的那么好捞钱的? “至于那些背叛朝廷的大臣,能抢的,也给朕抢。”东看着文帅哥说道。老子和百姓要客气,和他们,客气个屁。文天祥肃然回到:“陛下,臣理会。” “杜将军,军情司务必详细查明各地的情况,报给兵部参谋院。”杜浒沉声回道:“臣明白,陛下。” 东转过头来又看着文天祥、张世杰和刘师勇:“文相,少傅,刘将军,”他拍了拍御案上的计划书,“参谋院根据军情司提供的军情,重新制定计划,要细致,凡是能抢的地方,一个一个地给朕抢,一个都不要放过。”要干还不干大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您哭都来不及。 “此次行动,水军步军一起上。告诉张应科,命他到时也领军从流求到沿海会合,你们务必要做好各方面的协调。”规模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那三人一起应到:“臣尊旨。” “苏将军,督军司要传达朕的旨意,抢来的东西,还按老规矩办。但是,谁要是抢了百姓的,哼哼。告诉下面的弟兄,朕丢不起那人。” 苏黑手容光焕发的说到:“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严加督察。” “至于朝廷中的官员,”东看了看陆秀夫,“老师,朕觉得也要多派些人随军前往。” 陆夫子看着他的好学生:“陛下的意思是?”好么,今天你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帝王的样,越到后来你越不象话了,瞧瞧你说了多少个“抢”字了?莫非你要读书人也去抢,这不是有辱斯文吗?东的好老师在心里没少腹诽他的宝贝学生。 “老师啊,杜将军那里粮食一直不太好运。朕觉得我们既然到了沿海,百姓那里虽然不能抢也不应该抢,但有些东西咱们到商铺里买,还是可以的吧?”商铺里也有粮食等物资,咱给你送生意去了,怎么,难道也不行?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陆夫子一听不是要书生们去抢劫,当即点头。 “您和赵大人商量一下,看看现在朝廷还缺什么,让大臣们带着咱们的钱,跟随大军前往,凡是能买的,统统给朕买回来。”咱这可没有欺负人,这是现钱交易,童叟无欺,和北元比,咱强太多了。 “另外,老师您还要和大臣们合计合计,抢回来的东西,有些该运到流求的,就直接运去,不用再从琼州转运了。” “臣回头立刻就办。”陆夫子回到。 “各位,一定要记住,能抢不抢那不对,要抢就要抢到位。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干净、彻底。” 听到陛下的总结,看着宋瑞眼中狡黠的笑意,陆夫子差点没一头穿到桌子底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四章 动员 当军中的几个大佬回到兵部后,刘师勇有点沉默,他一直低着头在沉思。其他几个人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们先看了看刘师勇,然后又看了看苏刘义。苏黑手走到刘师勇的边上坐下,开口问到:“刘将军,陛下的旨意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刘师勇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陛下圣心仁厚,可是……”,他看了看苏刘义,又看了一眼文天祥和张世杰,“他和哪个姓张的小子,是有赌约的。” 听了他的话,杜浒眼中精光一闪,苏刘义一掌拍在桌上,一脸的懊恼,张世杰默然不语,但脸上也全是肃然之色。宋瑞的眼中更露出了慎重。 刘师勇对今天的朝会并不十分满意。在他看来,陛下所说的那些“抢”,都是应该的。但是,他更重视陛下的“规划”。三年至少拉两百万百姓,保证粮食自保有余,这个目标他毫无异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对这样一个宿将来说,那是常识中的常识。 可是,仅仅招募百姓就用三年时间,而开荒之后要想粮食真正能达到保障大军在外作战所需,至少还要几年,荒地可并不是一下就变成良田的。谁都明白,禁军肯定还要扩充,这需要人就不说了,随着扩军而来的军粮压力只会越来越重。可时间并不等人。 刘师勇接着说到:“末将不敢违背陛下的圣意,但末将还是认为刘义说得对,掠民而还,这可是前朝常有的做法。”刘师勇殷切地看着文天祥:“文相,陛下还年幼啊。” 中国古代争霸天下的战争中,民户一直是各方非常重视的一个目标,在主要依靠人力的时代,人口的多寡,基本上就是各方实力的体现。因此在战争中,一方面,各方尽力摧毁对方的人力资源;另一方面,又尽量招募、甚至掠夺百姓。 前者最著名的例子是战国时期的长平之战,白起一下就屠杀了赵国壮丁四十万,赵国从此实力大损,再也无力争霸天下。而后者,实际上更为许多“贤者”所为。三国孔明一出祁山伐魏失利,“拔西县千馀家还汉中”,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听了刘师勇的话,宋瑞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招募百姓虽然从做法上很仁义,但对陛下的复国大业来说,还是太缓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明天就杀回去呢。他知道,招募流民,这实际上应该算是朝政上的民事,按陛下定的规矩,兵部是不能干涉的。但如果要给陛下建议,谁去说?只有他这个兵部尚书。 而刘师勇的话,更使得宋瑞忽然对自己和陆秀夫所持有的“扰民”想法产生了动摇。有了刘老大的提示,他岂能想不到历史上像孔明这样的做法呢?南阳的诸哥,可是每一个像他这样的文人心中的偶像。孔明的《前后出师表》,宋瑞背的是滚瓜烂熟。那么,在行朝眼下此种境地,他和陆秀夫所认为的,就的确值得商榷。 他马上去找了陆秀夫,在两人商议后,和陆夫子再次觐见了陛下。这个聪明的帅哥避开了民政上的问题,一改先前的犹豫,着重从今后扩军的角度,阐述了大规模“迁回”百姓的必要。 文帅哥的嘴皮子多厉害,他慷慨激昂地从春秋战国开始,引经据典一直讲到本朝为止,旁边的陆夫子再情真意切地来一段民政上的可行性报告,几个小时下来,东立马就架不住了。咱怕你们了行不?啥时候你们变得竟然比苏黑手还黑了? 东其实也好不到那去,他不一样下令绑了那么多工匠?这和绑百姓有什么区别?他之所以不太想那么干,只不过是他对自己的政策很有信心而已。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那边收租,咱这免税,百姓自然会站队。 他更认为,也就是这年代不能来段网络、电视新闻,转眼就让天下人都知道,所以还显不出所定政策的威力。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消息自然会传遍大江南北,到时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另外,他多少还有点后世“虚伪”的观点:做人要“厚道”,什么事不能太过分了。 其实所有的原因都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那就是:尽管东也在努力地溶入这个时代,但他还是和这个年代里的人有代沟,而且这还是n代的代沟。 听了两个夫子的长篇大论,东的眼珠子转了转:咱是不是犯了没有因地制宜的错误?这毕竟是历史上的中古时期,不是咱原来哪个时代,太死板了就不对了。 可是,您要是放开来拉人,如此大规模的迁移,这里面怎么会没有暴力?连孔明这样的帅哥,史书上用的都是“拔”,而不是“请”或“搬”,这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中国史书里的好多用词,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绝对的精妙。 东怕的是,下面会不会就此冒出很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地家伙?这可是与他现在正在进行的整顿军纪是有冲突的。 他忍不住抓了抓脑袋:“老师,文相,迁百姓,朕没意见,但是下面的人会不会真的很扰民?” “陛下,为了复国的大业,必须如此。”陆秀夫义正词严地说道。 “陛下所虑,臣自会率兵部和督军司严加督察,请陛下放心。”文帅哥肃然而言。 好么,这两夫子现在是铁了心要当人口贩子了,世风日下啊。 东想了想:“老师,文相,朕看要不这样办,有房有车的人,哦,不对,有房有地的人,他们多半不愿意来,那些人就算了,不必管他们。无产无业的百姓,他们应当还是愿意的。咱们重点招这些人,告诉他们,来了之后,不愿意留下的,可以回去。你们认为如何?”宋代流行的是佃户制,那些佃户可是没有土地、专门帮人种地的主,这些人家里可没有什么财产,你就是趁火打劫,也劫不了什么东西。 文天祥和陆秀夫互相看了一眼,也不能逼陛下太紧啊,他们一起回到:“臣同意。”其实他们也明白,这样的人给他地还免赋税,真要来了,也就死心塌地的没几个人走了,这的确要比什么大户强。 东看着文天祥说到:“文相,抢东西、搬东西、招人,这些兵部都要和老师他们细致的协调,更要让各部明了职责,不要让下面的人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事先不分工清楚,都去抢钱去了,其他的事没人干了不说,还产生了分赃不均的矛盾。泉州之战的教训,其实在这方面是有的。 他又叮嘱到:“同时还要再强调军纪,真要是出了乱子,以后咱们怕是就不能这样干了。”这事现在闹的是规模越来越大,咱也有点架不住了,这次就这样吧,也不能打击了你们各位老大的积极性,毕竟这对咱也有好处,但你们可不要不能收场哦。 文天祥再度严肃地回到:“臣遵旨。” 宋瑞回到了兵部,立刻召集军中主要将领议事,向他们传达了陛下新的旨意,并着重从扩军的角度强调了招人的重要性,并严厉地重申了军纪。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一听,马上心领神会。抢钱要少讲,免得文官们眼红多嘴,多提招人扩军,这才是“正事”。上一回军纪风波,陛下在文官面前一直装傻。可这一次,文官们也是跟着去的,你要是再弄出点事,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苏黑手当场杀气腾腾地宣布,对违反军纪的家伙,他是一定要“从严、从重”的处罚。 过后,这三人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衙门再度召集手下开会。 苏刘义召集督军司的家伙们说得无非就是:这次行动,看到哪个混蛋违背陛下的旨意,行为不轨,就地整人。 张世杰在会上,除了强调将来扩军的必要性,剩下的也就是冷淡:“前次军中斗殴,陛下对你等眷顾,但这次,哼哼,我看也无须督军司来处罚,犯事的,你就直接到文官那里去领罪。”下面的人是一阵恶汗。 刘师勇在水师的衙门里先将他的“小崽子”们又是一顿臭骂,骂得刘尚武和谢复俩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骂完了,他说到:“此次再回沿海,事关我水师将来扩军大计,你等要给我好好准备,谁要是再坏了陛下的大事,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等谢复回到他自己的船上,他又召集手下的各个炮船船长开会。谢南蛮最近很是不爽,不仅陛下和刘老大痛骂了他一顿,连谢明也找他开了骂:“总共就三个炮船指挥使,你就占了一个,而陛下对水师的宠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别人做梦都在想这位子,你倒好,尽惹事,你要是不想干,趁早滚蛋,我来干。”因此谢南蛮急于找回面子,在会上,他也杀气腾腾地说道:“这次出击,关系到兄弟们将来升官发财,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他妈的再坏事,老子砍了他。” 他这样一说,船长们回到船上,又是一番训话。反正中国人从来都是会多,你看那朝会,不就开了几千年? 其实下面的兄弟早明白了,这不就是抢钱抢人吗?无非是按规矩抢而已。谁要是乱抢的话,弄的陛下不高兴了,以后就不准再抢了。奶奶地,这不就等于断了兄弟们今后的财路了吗,还用上面的人?兄弟们就将那混蛋剁了。故此众人一起凛然回到:“我等谨遵将令。” 参谋院的一帮人,更是忙得昏天黑地。事情是他们挑起的,现在陛下首肯了,这要是没弄好,得,在军中你也就别混了。 宋军那里在积极地准备,当然陆秀夫也没闲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五章 小挫 当文天祥跑来商议有关迁民的事情,在听了他的见解之后,陆秀夫暗地里道了一声惭愧。这迁百姓然后安百姓,那是国初太祖都做过的事。开宝二年太祖伐北汉,可不就曾命兵士迁河东民万户于山东。自己还是太书生之见,魄力不够啊。 陆秀夫本来就赞同小皇帝多招百姓的大计,现在又理顺了一些观念,那自然就是更上心。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想到陛下打赌的事。他在背后就没少腹诽他的宝贝学生,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和别人打赌,这万一要输了,皇家的面子被你丢尽了不说,又让我的脸面往那搁,天下人还不把我这个当老师的笑死? 现在,陆夫子既然下了决心,他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的了。他不仅也开会,而且还把目前在流求负责安置流民的姚良臣、冉安国也叫了回来一起商议。在这个主要由重臣、以及相关官员参加的行朝“办公”会议上,他传达了陛下的旨意。 大臣们会反对吗?那怎么可能,泉州之战的结果就放在哪呢。他们不仅同意干,而且强烈要求大干,其情绪之激动、态度之坚决,如果让军中哪几个大佬见了,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世人多以为武人可憎,可文人要是来事,其实更可怕。因为他们不仅会做,还能为所做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北元的儒生们,不就为忽必烈找出了统治中国的理论依据吗? 这些都是有文墨的家伙凑一起,彼此引经据典的一议论,历史上所有的、包括不起眼的旮旯角落里的典故,全冒出来了,转眼之间就有了n个前代“先贤”的类似做法。 有了理论根据以后,迁移百姓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再讨论。但在他们的策划下,这个行动的规模,又扩大了许多。而户部的赵与珞、苏景瞻等人,更是在这里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由于这段时间商人们不断前来大量的兑换新币,老赵就留心了。他和苏景瞻派人通过私下里的交谈了解到,北元在前年四月,禁止在江南使用铜钱,而改为使用所谓的“宝钞”,因此,江南的民间就闲置了很多过去的铜钱。 虽然北元强制性要求江南使用纸币,但私下里,民间还是有相当部分的经济在使用铜钱。这主要原因就在于,铜钱到了海外,仍然还有很强的购买力。那些蛮夷之地的人,可不认你的什么“宝钞”。 同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宝钞”的币值极不稳定,实际上就是我们后世所讲的货币贬值,这就导致了百姓们对它产生了排斥之心。 可是问题就在于,铜钱实在是携带不方便,稍微多一点,就容易被官府的人发觉,因此,民间在使用上也只能是暗地里偷偷摸摸。可是,从琼州流出来的新钱一出现,大大改善了这种情况。以前你带一千个钱才一贯,而现在,同样一千个钱,可以达到一百贯,这就方便多了。而且它们是那么的精致,那宝钞再怎么看,和人家比,还是没有人家实在。所以,就是在民间,现在也开始欢迎琼州的新钱了。 更重要的是,海商们私下里已经放话了,除了金银,现在他们只认两种钱,一个是以前的铜钱,一个就是现在在海外称之为“龙币”的新钱,别的不认。而且跑海路的人还讲,海外的番货现在更欢迎龙币,如果你有的话,越多越好。 但相对需求来说,龙币实在还是太稀少了,它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八比十,对不起,这个兑换率还是按面值来算的。因为这钱,人家是要冒着危险到琼州去换的。 官府的差役们本就在偷盗存放在府库里的铜钱。你是不让使用铜钱了,可不少府库里都还存有以前百姓交税交上来的铜钱啊。让它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它们帮咱也发点财。现在则更是偷盗成风。 听了这些消息,老赵的心已经不是被猫抓了一下,而是抓了好几下了。这笔财,该咱来发的啊。 现在,一听陛下又有了抢劫的旨意,他第一个站起来表示赞同。他煽风点火地和所有大臣表示,别人已经用我们的“景炎通宝”把钱赚回家了,咱们再窝在这里,就什么茶都凉了。 那老赵还“心痛”地说道:“陆相,上次水师没有把码头上的货都拉回来,是朝廷的一大损失,这个教训可不能忘啊。这次不仅朝廷中的大臣们必须去,而且要去,就要去的人多点。” 其他的大臣更是:“别提了,那件事是亏大了。还是陛下圣明,这次让咱们也跟着去,要是指望那帮武夫把事情办妥?你做梦去吧。” 这帮人最后达成的共识是:现在陛下这又是拉人,又是载货,船那是绝对不能少了。要是因船少了而没有把东西都运回来,这不又亏了?不行,绝对不行。因此,除了按陛下说的要多派官员随军前往外,他们一致决定:还要征用民船。 但他们对陛下所讲的,什么花钱到沿海买东西,却提出了异议。这个小鬼头又乱来了,以前你篡改朝廷的体制,你以为咱们看不出来啊?咱们那是看在行朝目前处境的份上,暂时不和你计较罢了。现在你又来,那些东西需要买吗?拿过来那叫“征”,让你干事这叫“役”,懂不懂规矩你? 他们商议的结果报到小皇帝哪里,陛下的回复是很快就来了,但这个回复却把他们气个半死,因为这个败家的主,虽然同意了征用民船,可是反对他们的“征”,不仅如此,他竟然还下旨给每条征用的船,跑一趟两百贯的报酬。 好么,在你的折腾下,连“差役”也要给钱了,这简直是乱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陆秀夫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导陛下的,他们不顾陆夫子和赵与珞的劝阻,一起进宫觐见了陛下。 面对一帮兴师问罪的大臣,东也是一脸的无奈,这次是躲不过去了,还能怎么办?上课吧。 东开口说到:“各位爱卿,朕知道你们是为朝廷考虑,毕竟现在朝廷还很困难。但咱们既然要复国,就要争取民心,你们不也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光拿东西不给钱,恐怕不利于朝廷的民望吧?”高帽子是一定要给你们戴上的,圣人的理论咱也是知道一点滴,但咱就不明白了,道理不都是你们讲得吗,怎么做起来就不一样了呢? 再说了,老子的钱不用出去,咱怎么能建立经济霸权呢?又怎么能破坏北元的币制,然后达到破坏其经济的目的呢?当然这道理是不能和你们讲滴,讲了你们也弄不明白。 下面的大臣们一听,嘿,这个小鬼头又有道理了。但差役给钱总不对吧?前朝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至于征用民船,朕认为各位爱卿考虑的就是细致,不愧为老成谋国。咱们要是因船少了,把东西丢了下来,没拉回来,那真是不上算哪。”那不白干了吗,咱也觉得亏大了。 夫子们瞪了一眼小皇帝,你才知道这个道理?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不过,”陛下又说到。下面的大臣们盯着小皇帝,咱看看你又说出什么道理来了。“各位爱卿想过没有,咱们给那些征用的民船钱,他们会怎样呢?” 会怎样呢?下面的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但陆夫子和赵与珞已是心领神会。陛下又在言利了啊,他们一声不吭。 “他们当然是能跑三次不跑两次,这样不就拉回来的东西更多吗?这叫舍小利赚大钱,又叫这个,这个,多拉快跑。”后世的语言都出来了啊。 “再说了,他们弄得越快,你们在危险的地方待的时间就越短,也就更安全,你们说是不是?”咱可是为你们在考虑,不要搞错了哦。 好么,明明是你自己想收买人心,偏偏弄得好象是在为咱们考虑似的,你那点小心思,咱们真的不明白?不过早点安全地回来也是不错的。 “陛下所讲也有道理,但给的太多了。”松动了,有门。 “朕觉得不多啊。”才两千块而已。 “太多了。”真是一帮铁公鸡,没让你们到后世去进行商业谈判真是屈才了。 “那各位爱卿觉得应该是多少呢?”你们总要给个价吧。 “五十吧。”靠,你要是在后世这样报价,物流公司的兄弟抽你。 “太少了点吧?”你们总该抬点价吧。 “不少了。”谈判立场够坚决的啊。 “要不一百五十如何?”漫天要价,总要落地还钱。 “还是太多了。”懂不懂价格谈判的规矩,要双方都让步。 “各位爱卿啊,朝廷的脸面还是要考虑的。”不刺激刺激看来是不行了。 “恩,这个,一百吧,不能再多了。”奶奶地,咱的皇宫弄得像菜市场了,真他妈的杯具。 东还是上当了,这帮夫子真的在意那点钱?其实他们争的是:不能什么都听你这个小鬼头的,要不你把咱们放到那去了呢?朝堂,有时候就是帝王和大臣们之间游戏的场所。 心中暗自得意的夫子们回去之后,除了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开始安排各项随军出征的事宜,同时还派了一些官员跟随姚良臣和冉安国回流求,加强哪里的力量,为即将到来的大量人员和物资做接受准备。 这章有点瞎写,球赛弄得啊,强队现在都喜欢平局了,够没劲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六章 评价 宋军是于景炎四年十月底开始出动的。为了达到保密,他们没有从白沙港起锚,而是选择了更靠南边的昌江港作为出发地,整个船队从南边绕过了琼州岛,然后再向东南沿海地区进发,如此,就避开了容易被雷州半岛上的元军发觉的琼州海峡。由于整个船队极为庞大,而昌江港的容纳能力有限,因此宋军的集结和出发,实际上是分批进行。 这个时候,刘师勇的水师中装备好的炮船,已经达到了近七十艘。除了二级炮船又装配了五艘外,第二批的三十艘一级炮船也已装配完毕。因为按照陛下的最新旨意,水师的基本规模需要达到战舰一百艘,然后才可以放慢扩军的速度,因此水师再度增加了三十艘一级战船待装。 东原本的打算是让所有装配好的战船全体出动,因为在他看来,北元现在根本就无法威胁琼州。既然出击,下面的人就应该一起去练练,战场才是最好的练兵地方。但这个想法不仅陆秀夫反对,以文天祥为首的兵部重将也一起反对。 陆秀夫和文天祥他们认为:北元在广南东路沿海,还是有很强实力的,琼州做为行朝目前最重要的基地,无论如何需要留点水师看家。他们通过参谋院的推算提出,只需出动炮船六十艘,把它们分成六个小队,用来轮流掩护整个船队、以及实施对沿海城镇的攻击即可。陛下所言,过于托大。东无法说服他们,只好由着他们办。 当文天祥率领的最后一支船队逐渐远离时,陆秀夫的心里既振奋,又忐忑不安。宋军的这个行动,对行朝的未来将会产生很大影响,这是不难预料的,但结果到底是什么,现在还很难说。 他看了看边上一定要前来为宋瑞送行的小皇帝,却发现他的好学生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那里面糅合了太多的兴奋、激动、狂热、憧憬、得意等东西。 东能不兴奋、激动与得意吗?在兄弟咱的努力下,现在堂堂大宋帝国终于能够大举出动,开始和北元一较短长,虽然还不能和他们在陆地上正式交手,但只要有开始,就会有今后。他憧憬着将北元的江南财赋重地搅个天翻地覆,为此,在宋军临行之前,他下了一个在许多人看来疯狂地旨意:凡是目标所在,宋军务必要抢光、搬光、运光。 汗颜哪,臭名昭著的三光政策也上来了。 看着他的好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陆夫子忍不住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没有说话,另一边的赵与珞看见小皇帝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的表情,却开了口:“陛下放心,这次文相、张总使亲自出马,必可大获而归。” 东笑了笑,这笑容里面绝对有着洋洋得意的意味:“不错,赵大人,朕绝对相信你所言。下一次,哼哼,朕一定要来个御驾亲征。”什么叫酷,这才叫酷。到了这个时代,不玩一把这个,简直说不过去。 听了他的话,陆夫子和老赵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摇了摇头:这也是一个没谱的主。 陆秀夫虽然并没有刻意地去探究,但他的心里面其实早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行朝当初之所以赖在了这个发配犯人的地方,甚至弄出那么多新的东西,怕是与这个小鬼头很有点关系。至于哪个目前来说神秘的道士,所起的作用可能还要靠后一点。 宋瑞、杨亮节和陈宜中等人上岛之后,都曾私下里问过他,行朝是怎么会待在琼州的?他当时也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心里的想法,甚至包括宋瑞。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波。但这也正是导致后人难以猜测行朝如何留在琼州的原因之一。 他的心中早就对小皇帝有了评价:从小能看到大,冲你现在所为,你以后多半也是不管不顾的主,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怕是将来也难以省心啊。他的评价真的没错。 赵与珞所想则又不同,他其实是非常喜欢小皇帝的,因为严格意义上讲,他是陛下祖父级的长辈。宋理宗赵昀的原名是赵与莒,他的弟弟是荣王赵与芮。理宗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收赵与芮的儿子赵禥为养子,并立为太子,这就是小皇帝的父亲宋度宗。 赵与珞和理宗赵与莒、荣王赵与芮、包括在瑞安战死的秀王赵与择,都是“与”字辈的人。他们这些帝国皇室的宗亲,有着一个共同的祖先,那就是太祖赵匡胤的次子、原皇位继承人燕王赵德昭,他们都是燕王的九世孙。 这种亲戚关系真要论起来,从叔叔、大爷开始算起,也不知道要拐多少道弯。但可以理解的一点是,只要老赵还不是个混蛋,他就没理由不支持他拐了n道弯的、孙子辈的小皇帝。 赵与珞因为常年和海商打交道,思想上其实是很“开放”的。说实话,在当年琼州这样的蛮荒之地,你脑子要是不活点,就算当官,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他也发现了小皇帝是个不安分的主,但他的想法就和陆秀夫有区别。东在琼州招流民、绑工匠,造新船,制新械,将一个蛮荒之地弄得是好生兴旺,这让老赵是欣喜若狂:太祖有后啊。就是哪个什么“卖官鬻爵”,在他的眼里,也变成了“英睿之举”。他更是很快就理解了陛下弄新钱的目的:要让其他的人都围着咱来转。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讲,赵与珞都是支持小皇帝最卖力的人之一。 哪天大臣们进宫“兴师问罪”,事后他和陆秀夫向陛下请罪,但陛下不仅没有怪他们,反而笑眯眯地和他们说:“老师,赵大人,大臣们也是为了朝廷着想,朕理会得,这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不要在意。” 咱和他们治什么气,宋代的文臣就这德行,没指着你的鼻子骂就不错了,你没见寇准寇老西,硬逼着宋真宗跑到前线去吗?咱不生气,气伤肺,身体可是咱自己滴。 东的“大度”自然又得到了俩人“仁厚”的评语。但现在听了小皇帝所言,他俩却马上一起板着脸道:“陛下,不可。” 看两人有点不依不饶的表情,东讪讪言道:“朕说的是以后,以后。” “以后也不行。”更严肃了。 得,说说都不行,真没劲,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东转身离去,嘴里还嘟囔着:“朕乏了,想睡觉。” 看着小皇帝的无赖样,陆夫子和老赵两人也只能是苦笑。但就在这同时,海上也有人在评价这个穿越者了。 邹洬站在甲板上,望着浩浩荡荡的庞大船队,心中一股豪情油然升起,也许用后世“老子终于又杀回来了”这句话,来描述他此时的心情,那是最确切。 他正在那里眺望着,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风叔,想什么呢?” 邹洬回过身来,用一种尊敬的语调回道:“文相,我们终于还是熬过来了啊。”他的眼中有着兴奋和激动。 宋瑞走到他的身边,望着海面的帆影,口中念道:“是啊。”他的心中是不是也应该有着激荡?他看了看身后已经远去的琼州,“陛下不愧为一代英主,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魄力,实在是令吾等汗颜。”眼前的景象,要做到并不容易。 邹洬对帝国的小皇帝也非常有好感,虽然陛下有时候乱冒泡,但这毕竟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常有的事。他实际上刚上岛的时候,也是有点不舒服的。因为一是陛下要求他们向武人看齐,这对一个宋代的士大夫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但文天祥的做法,却使他非常惭愧,像这样一个状元郎,都整天泡在军中,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另一个是,陛下没有恢复宋瑞的前右丞相之位,这在他看来,不公。可是他很快又发现,陛下这样做是有深意的,因为行朝在军制上的改变,使得宋瑞马上成为军方的首席重臣。他们这些人,立刻就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唯一使他疑惑的是,这大大的背离了帝国的传统。 但是,随即对他更大地冲击来了,宋瑞后来和他讲了关于陛下对“军人”的看法,这就让他的想法彻底出现了变化。“武”的目标是什么?也许到这时候,对邹洬来说才算真正清晰。 他感慨到:“是啊,在下真没有想到,陛下是如此睿智,他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真是可敬可佩。” 哪个穿越者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千万别高看他了,一个小屁孩而已,他并没有这个魅力。他身边的每个人,之所以都或多或少地随着他的调子起舞,是因为有着一个对他有利的外部条件。这就是生存的压力。变则生,不变则死,人到这时候通常会如何选择呢? 宋瑞说道:“陛下年纪虽小,却比我等更明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道理啊。”他又想到了和陛下在沙滩上的对话。 听了他的话,邹洬并没有低估文天祥。因为虽然宋瑞没有说,但他相信,陛下的这些观点,肯定与这个敢作敢为、甚至有点叛逆的状元公有关系,要不陛下怎么会让这个纯粹的文人掌管了兵部呢?后世的一些腐儒同样抱有这样的看法,他们没少指责宋瑞,因为在他们的猜测中,正是宋瑞导致了文人某些社会地位的变化。 但是眼前,他们议论的时候,又有人在他们的身后也开了口:“陛下的圣明,在于他不死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七章 答案 文天祥回过身来,陛下身边的道士和吉安出现在甲板上。但此时的他们,身上着的是普通将校的服饰。 宋瑞知道这两个人负有一项特殊的使命,太后也曾交代尽量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现在虽然甲板上没有什么人,他也只是对两人颔了一下首,但他脸上的神态还是非常正式的,这不是可以轻视的两个人。 “陛下虽然年幼,但言行上往往出人意表。就是贫道,有时候都觉得他所言所行,根本就是,就是,不可思议。可是回头再想想,又都很有根据,很有道理。”道士的脸上有着愧然的神情,边说边看了傍边的吉安一眼,吉安依然低眉无语。“贫道汗颜,觉得自己像陛下所常说的,死读书了。” 牛鼻子老道客气了,没有说哪个穿越者乱来。像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其实后世人都知道,忽悠而已。 但宋瑞给了他一个非常贴切的答案:“道长过谦了,陛下天资聪慧,他还有一个好老师啊。”宋瑞认真地看了道士一眼。 陆秀夫是一个不爱张扬的人,但他的才华没有任何人能否认,在行朝政务的处理上,即使是宋瑞也要高看他一眼。这个丞相,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道士的郁意稍解。 “是啊,陛下常和臣等讲,文相、陆相、张总使都是国之栋梁,像邹将军这样跟随朝廷到海上的人等,都为国之忠臣,他将来是一定要让后人全记住的。”吉安难得开口说道。 宋瑞和邹洬眼中露出了感动的神色,“陛下过誉了,”他们一起说道。 这并不是虚伪的拉拢和客套。古时候真正的士大夫,在有一点上,要比绝大多数后世的所谓名人强,忽略对与错不讲,那就是他们更看重理解和认可,而不是都掉到钱眼里去了。您可以说他们为了“名”,但这总比后世的一些家伙既要名还要钱强吧?更难听的话弟兄们都知道。古风不在啊。 正是基于这点认识,由于东后来的刻意而为,在未来的帝国朝堂中,尽管朝局风云变幻,内部也勾心斗角,可是始终存在着一个强大的集团,他们和他们的后人被称之为“海上之臣”。这些人一旦帝国面临危难,马上又团结一致,使帝国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文相,”吉安迟疑了一下,“小人有个疑问,不知当提不当提?” “公公请讲,”宋瑞客气地说道。 “陛下向哪个姓张的提了几个问题,小人才疏学浅,始终想不明白,文相可以指点小人一二吗?” 闻言,宋瑞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对陛下提出的几个问题,他和陆秀夫是极其重视的,事后他们在一起也讨论过,他们越议论越觉得其中有深意。陆君实也不十分清楚,说实话,多少让文天祥心里轻松了一点,要是陆秀夫知道答案,宋瑞可就压力大了,他可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啊。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孩子能有的见识?就算有,恐怕多半是因为另有人在教他吧? 陆秀夫当时就提醒了他道士的存在,他的原话就是:“陛下的身边有人,”他也基本上认可了君实的看法。但现在,他看了道士一眼,就见道士的脸上也露出了关注的神色,这让他心中多少有点吃不准。 “陛下所言,大有深意,宋瑞惭愧,也无法完全了解,要想完全了解陛下的圣意,恐怕还是要问陛下。” 他和陆秀夫两人事后都曾问过陛下的“圣意”,但哪个“小鬼头”一脸的坏笑:“朕也不知道啊,朕只是看史书上写的,好象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故意提出来,气气哪个张弘正,免得他们视我大宋无人。” 咱是不会解释的,这里又没有电脑,上网一搜,答案一大堆。再说了,这本来就是给你们找功课做的,咱来费这个脑子,那不就倒过来了吗?嘿嘿,答案,那可是可以写n本名著滴。 哼哼,故意的,有谁信?你人小鬼大,朝中现在有几个人不知道? 但宋瑞还是能知道点答案的:“陛下的问题,实际上涉及了历代和本朝,他一共提出了五个问题,关乎朝政的内外,后面三个宋瑞不敢揣测,但前两个略知一二。” “历代的边患,从史书上看,他们掠我百姓,抢我钱财,其实目的都是一个,‘利’。”他看着众人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以历代边患不绝。” 无利不起早,啥也没有,人家来干吗,以前他们打到最后,不都是向大宋要岁币的吗?一句话,抢钱来了。其他人均点头称是。 “至于第二个问题,”宋瑞字斟句酌的说到。“这华夏正朔和国家,当指本朝,我大宋乃天下正统所在,衣冠礼乐之地,又岂是狄夷之地可比拟的?” “炎黄子孙和民族,应指江南和中原百姓,他们都是我大宋的子民。而华夏文明和文化,陛下应当指的是我汉家的传承、圣人的诗书礼乐,这些东西,那些鞑子知道什么?” 文天祥长吸了一口气:“宋瑞不敢妄断圣意,但也知道,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现在所做的,不仅仅是在为大宋,而且是在为自周、秦、汉以来的中原道统存亡断续。陛下心中真正所想,很可能就是这个。” 众人明白了,好家伙,小皇帝不仅仅是要复国了,他的这个国,怕是要把中原通通拿下。但众人的心中也已经有了些憧憬,王师北定中原,这对每一个人来说,将是何等的伟业? 文帅哥的眼睛看向了远方:“和陛下的雄心相比,宋瑞真的汗颜。陛下说的没错,这正是吾等名垂青史的大好时机。” 邹洬的眼中已经有了点狂热:“陛下英明,干。” 回过头来,宋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皇帝身边的两个影子:“假以时日,陛下必是一雄才大略之主。他的所言所行,大异常人,也并不奇怪。他所说的不能死读书,正是他的圣明所在。”嘿嘿,这个就有点像做臣子的,有时候要违言了。 道士望着海面,他是不是又想起了海上的经历?他没有说话。 东的耳朵根子又热了。汗颜哪,咱也是死读书的人,不死读书,怎么会变成废才?后世这块土地上的老板中,不好好读书的,比认真读书的多得去了。这要是让你们这些人知道了这情况,还不知道还有什么想法。应试教育,害死人啊,这可是咱牺牲了“五子登科”才换来的教训。要是能把哪帮鸟人弄到这里来,“朕”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咱要让他们也天天背书,还背枯燥古文,背死他们。 ************** 张弘范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染上了瘴疠。从十月开始,他的病就发作了,而且越来越重,下面的人已经将他的病急报大都。 (历史上的岭南作战,由于不熟悉不适应地理环境,张弘范不慎染上这个病,在回到北方后不久,就因这个病而倒下。) 张弘正在他身边服侍着,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道士。穿上道袍,戴上羽冠,留着刻意修剪的胡须,一般人猛一看,还真的认不出他来。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外人都以为这个道士是大帅请来的另一个医生。他忧心地看着他的九哥。 张弘范看了看他,略有点苦涩地笑了笑:“弘正,不要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弘正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九哥,”他说不下去了。 “你再把你在琼州所见讲一遍给我听好吗?”张弘范期待地看着他。 张弘正无法拒绝九哥病中的要求,他再度讲述了他在琼州的经历,他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了。 闭着眼睛细细听的张弘范,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最后才长长叹口气:“弘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重复这么多次吗?” “弘正不知。”张弘正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九哥老是要他重复这个话题? “因为我从你所说的中间,猜到一点,”他看了看张弘正,“他们变了。” “变了?”张弘正疑惑不解地问到。 “是的,宋室变了。也许你说的有道理,赵昰哪小子有点奇怪。”张弘范看了一眼张弘正。“但是,正因为他有点奇怪,所以他的行事才无法测度。” “九哥,弟当时的感觉是,哪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好象什么都不在乎。”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既然什么都不在乎,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宋军在泉州所为,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了。” “弟不太明白。” “他不管我们,却跑到了泉州,这说明他有能力再战。但他既然能到泉州,就能到其他地方。沿海,怕是将来烽烟处处啊。” 张弘正汗明白了。沿海各地,你守哪里呢?你能不能守住暂且不说,你知道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到什么地方?追到海上?他也知道,至少一段时间内,提也不要提。 “你离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他有可能真的会成为可怕的对手。现在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弄,可惜。” “九哥。” “弘正,你知道吗,九哥真的很想见到那边的人,甚至哪个赵昰,不打了,就问他那些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说,假如老师在,他会知道吗?” 张弘正摇了摇头,他忍下泪水:“弟真的不知道。” “怕是他老人家也不好回答吧。”张弘范期待地看向窗外。这天下还有人能像文帅哥一样知道一点答案吗? (人物是最不好写的,不妥见谅。想多写点,晚上还有事,一入江湖事情堆。没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八章 鲁斋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繁星依然还在空中闪烁,小院的空气中充溢着静逸。尘世的喧闹,即使是在白日,到了小院的墙外,也仿佛并不愿打扰这里一样,转身而去。 夜已经很深,书厅里,小院的主人,北元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领太史院事许衡,依然还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在他读书的厅门之上,悬着一块匾,那上面有两个字“鲁斋”。 这个以“梨无主,吾心独无主乎?”而闻名于世的学者,现在是整个北方儒林的领袖,士林之人,无不以“鲁斋”的门人为荣,求学之人,更是千里迢迢专门跑到这里来。即使是蒙古人,也对他颇为礼敬。太子真金、北元前丞相安童,都以师礼见许衡。就是忽必烈,也亲自选派许多蒙古子弟跟他学习。 几下并不很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不久,管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先生,长chun宫来人求见。” 很快,一个带着点文秀气的道童走了进来,他乖巧地向许衡行了一个礼:“弟子拜见先生,并代家师谨向先生致意。” “道长洞悉天机,学究天人,他这时候派你来,难道是他还需要老夫解惑?”面对这样一个机灵乖巧的孩子,许衡的脸上也露出了慈祥而又带点顽皮的笑容。 道童依然恭敬地回道:“家师潜心修真,本不应过问俗务,可是有人提了几个问题给他老人家,他难以应对。他老人家说了,放眼天下,这样的问题也只有找先生,故他派弟子前来请教。深夜打扰,还请先生见谅。” 闻言,许衡故意板起了脸:“他是偷懒吧?” 道童笑嘻嘻的说道:“家师在别人面前可以偷懒,但在先生面前,哪敢呢?” 许衡教学是人人都知道的,当初忽必烈开太学请他教授弟子,在学习的内容上,“凡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讲。” 在教学的方法上,“时所选弟子皆幼稚,衡待之如成人,爱之如子,出入进退,其严若君臣。其为教,因觉以明善,因明以开蔽,相其动息以为张弛。课诵少暇,即习礼,或习书算。少者则令习拜跪、揖让、进退、应对,或射,或投壶,负者罚读书若干遍。” 教的东西够多的吧?学问渊博,哪是当之无愧的。你不好好学,他老先生的处罚就是让你读书n遍,而且还是古书,恶汗哪。 但许衡教学还是要比后世的老师要强多了。“衡善教,其言煦煦,虽与童子语,如恐伤之。故所至,无贵贱贤不肖皆乐从之,随其才昏明大小,皆有所得,可以为世用。”和许衡比,后世的老师,不少人称之为幼小、纯洁心灵的“杀手”更合适。 听了道童的话,许衡又笑了:“油嘴滑舌。拿来吧,给老夫看看。” 道童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那里面有五张纸,上面是五个问题,这当然就是哪个穿越者冒的泡。可以看出,写这些问题的人还是很小心的,这些纸上既无称乎,也无签名,而且这些问题还是以学问探讨的方式提出。 看着这几个问题,许衡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认真地读了几遍,睿智的眼神盯向了道童:“这是何人提出的?他在哪里?”他的语调里面有了急切。 “岭南,”道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们说,这几个问题请你们来回答。” 许衡明白了。 当姚枢走进大都这个简约的小院时候,他仿佛又回到了辉州苏门山。当初他辞官为民,搬到哪里立草庐时,所居比这个院子还要寒酸。但现在来看,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怀念的日子,“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每一个到那里的人,都是坐而论道,他真的做到了前辈所说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奉诏去陛下的潜邸之后改变了。 他已经不太过问国事了,忽必烈对汉臣逐渐的冷落,让他多少也有点心冷。但他知道,许衡其实早已心冷,如果不是为了新的历法,许衡是不会再回大都的。 昨天,他突然接到许衡的管家亲自送来的一封信,看了信之后,他一夜没睡着,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对于许衡,姚枢不仅仅是了解,而且是异常的佩服,他更知道,许衡的学识在很多方面都远在他之上。但是现在,有什么样的问题能让这个学识超群的许仲平为难呢? 坐在许衡的书厅里,姚枢忽然发现今天院落中没有学生,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许衡对学生的严和护,他都很清楚,但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许衡把那几张纸递给了他,看着上面的几个问题,姚枢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情不自禁地问到:“这是谁提出的?” 许衡淡淡地说到:“南边,岭南。” 姚枢吃惊地看了看许衡,但他并没有问许衡是如何拿到的。仲平是个学者,他远比自己还早的不过问国事,他和南边如果有关系,也是学术上的,这点姚枢还是非常清楚的,他也不屑于去诋毁这样的人。 但是,看着这几个问题,他却感到了压力,因为许衡接着说道:“他们说了,这些问题就是要让我们来回答的。” 就算已不太过问国事,北元岭南作战的结果姚枢也是知道的,他已经大吃一惊。张弘范的能力他不是不清楚,更何况还有李恒的辅助,在他看来,宋室根本就是大事已去。但他们不仅打了,竟然还赢了,他们就凭哪个一点点大的海外孤悬之地?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可是,现在别人的问题也来了。而且不仅从许衡的话中,就是从这些问题中,他听到和看到的,也是别人的发问:你们能回答出这些问题吗? 姚枢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几张纸,又闭目沉思了一会,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许衡,并把前两张纸放在了一边。许衡没有说话。他们很容易就得到了类似文帅哥的结论,这是他们所处的环境造成的。 对第一个问题,他们不难看出里面有以古喻今的含义,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历史不提,就是眼前,忽必烈重用色目人和阿合马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也十分清楚,除了打压他们这些汉臣以外,还不就是为了他们所认为的“利”。 至于第二个问题,一个“华夏正朔”就足以让他们知道这问题的中心和本身意指所在。因为在心底里的深处,他们知道,至少当时文化上的正统,并不在北方。 由于自金入侵中原以来,北方一直就没有多少安定的日子,始终处与杀伐之中,在此期间大量的学者或逃或亡。同时,南北的对峙,也割断了彼此的交流。因此在学术上面,北方不仅没有进步,相反,甚至还出现了退步。这种情况,直到忽必烈主政汉地才开始改变,他手下的汉臣注意收集了南边传过来的学术著作,南方士林的论述,才得以流传到北方。 姚枢在苏门山的草庐,研习的就是南边传过来的程朱理学,许衡也是从他哪里学到这些的。 衡至苏门,见枢,得伊川《易传》,朱子《论孟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小学诸书,乃手写以归,谓学徒曰:“昔所授殊孟浪,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悉弃前日所学章句之习,从事于小学,洒扫应对,以为进德之阶。”乃悉取旧书焚之,使门人自小学入。衡以身先之,家贫躬耕自养,年不熟则食糠茹菜,处之泰然。 许衡的精神无疑是令人敬佩的,这就是姚枢为什么对他佩服的原因之一。 但这也恰恰证明,无论北方的儒生再怎么为北元辩护,但你的文化道统还是南方的,这在当时,是不争的事实。最重要的文化道统定下来,那么谁是“华夏正朔”,也就不难明了,对方其它的意思,他们就更容易推断。至于心里面是不是同意,那是另一回事。 但后面的几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了。姚枢再度抬起头来,他刚想张嘴,但许衡却轻声说道:“人家说了,不要讲亲贤臣、远小人之类书上都有的。”姚枢的眼睛又闭上了。 这哪是几句话就可以解释的问题,哪个穿越者够坏的啊。但是姚枢、包括许衡,却都极尽所能地思考寻找答案。 文人好不好胜?他们不仅好胜,而且好胜的很,要不文人相轻从哪来的。但是,他们却说出了文天祥没有说出的东西。 良久,姚枢再度睁开眼来,看了看第三张纸上的问题,他迟疑而又苦涩地说道:“轮回。” 听了他的话,许衡很安静,他淡淡地说道:“天道循环。” “轮回”是佛门用语,中国的本土语言是“循环”。圣经中也有类似的话,但它远没有我们的文字精辟。 《传道书》中写得是:“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那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姚枢看了看许衡,只见他脸上毫无喜色。他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许仲平不会满意这样的答案。这样的答案拿出去,他同样认为也会惹人耻笑。但这后面的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啊。 哪个穿越者绝没有想到,他的掺沙掺出了这样一个结果,他提出的问题,现在已不是给别人找点事情的性质,而是变成了南北学术上的一次大考,它更在以后引发了南北学术上的比拼和大争论。 许多事情一旦发生,就不是人所能控制的了。 (荷兰队能赢吧,在下比较喜欢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七十九章 背影 姚枢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他已记不住这是第几次动笔了。每次他想写点心得下来,都是只写了一点点,而且要么他不满意,要么干脆就写不下去。后面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实际上它们还是关联的。 他看了看许衡,许衡沉静地坐在哪里,这个他眼中的真正学者,眼睛已经变的更深邃,脸上还出现了潮红。姚枢担心地说道:“仲平。” 许衡回过头来看了看姚枢,他摇了摇头:“公茂,这些问题我已经琢磨好几天了,它们实际上是一个大题目,求得是整个从古到今治乱兴亡的长久之道,有君有臣,有内有外,有上有下,还有大义,它不是一下就能回答的。” 李璮、王文统叛乱之后,忽必烈对汉臣产生了很深的疑惧,对汉法也产生了动摇。为了坚定忽必烈实施汉法的决心,许衡从前代得失的角度,阐述了实行汉法的必要,他在给忽必烈的《时务五事》中指出: 前代北方之有中夏者,必行汉法乃可长久。故后魏十六帝,百七十年,辽九帝,二百有八年;金九帝,百二十年,皆历年最多。其他不行汉法,如刘、石、姚、符、慕容、赫连等,专尚威劫持卤莽,皆不过二三十年而倾败相继。……以是论之,国家既自朔漠入中原,居汉地,主汉民,其当用汉法无疑也。 而且他更断言:“以北方之俗,改用中国之法,非三十年不可成功。” 许衡的历史功底无疑是非常深厚的,他的历史视角之广,和刘伯温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之所以上书,同样为的是中原的道统。可是,他却受到了阿合马的排挤。不仅如此,当至元八年他改任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去太学从事他喜爱的教育培养后辈时,他仍然遭到了阿合马的暗算。 “十年,阿合马屡毁汉法,诸生禀食或不继,衡固请退。” 阿合马把国家的教育经费给砍了,太学里的有些学生连饭都吃不饱,许衡终于彻底地失望了。忽必烈再穷,他要是想让太学里的学生们吃饱饭,哪还是没有问题的。阿合马的行为,其实也表明了老忽的某种态度,没有他的放任,阿合马怎敢这样做? 许衡辞职回家了,也许在哪里教书育人,同样能维护汉家的文化,传承圣人的道统,这也是这个时代一些文人相同的做法。是因为北元要制定新的历法,他才再度被招了回来。 听了他所言,姚枢急切地问到:“那难道他们知道答案?” 许衡的眼神很复杂:“我不知道,但能提出这样问题的人,本就不同寻常,他对此必有所得,我想见见他。” 老夫子说得真没错,那小子本就是穿越者,当然大异这个时代的常人。可您真要见他,他溜得肯定比兔子还快。和您讨论,要不了几句,咱肯定就露馅了,这不是要咱的小命吗?那是绝对不可以滴。 姚枢吃惊地看着许衡,许衡苦笑了一下:“我也就说说而已,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姚枢非常清楚,且不说现在琼州和他们双方敌对,彼此隔绝,难以交流,就算能沟通,他和许衡也一直多病。以他俩人的身体,去几千里外的岭南,根本撑不到地方,虽然他心底里也很想和对方探讨一下这些问题。 许衡接着说到:“公茂,新历法已即将完成,我也想早点走了。” 姚枢明白了,许衡已经没心思弄这些东西了,一个更大的题目已经吸引了他。“仲平,”他颤声说到。 “公茂,”许衡阻止了他再开口,他的眼中流露的是真挚的情感。“还是在苏门的时候好。” 苏门山,他们的交往就是从哪里开始的。那时的生活虽然简朴,但他们的精神却那么富足,那是一段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人的悲哀之一,就是总在失去以后,才知道其宝贵。 几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已变成迟暮的老人。他们看透、看破了许多事情,也许只有寥寥的几样东西还无法令他们忘怀,那其中就有人类的感情。 姚枢的眼睛里有着闪光,这会不会成为最后的离别?“仲平,”他深施一礼。 许衡同样极为正式的还了一礼。 他们追求的、他们想维护的,甚至他们想传承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充满着古风的礼节当中了。 当姚枢萧索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之时,许衡知道他心中充满的是和自己同样的失望。 至元二年二月,北元正式规定: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人充同知,著为令。到了至元五年三月,再下令:罢诸路女直、契丹、汉人为达鲁花赤者,回回、畏兀儿、乃蛮、唐兀特人仍旧。 这个“达鲁花赤”的意思是镇守者、制裁者、掌印者。这个官衔的设置,相当于后世中央政府的特派员,除了负有监督各级地方官员的职责,各地的行政,实际上他也总揽一切。 在这个天下为官之人的排序中,原中原之人已经彻底从朝廷的重要位置上被排斥了出来,汉人更是放在了最后,他们的地位也就比江南之人高一点。至于其它将中原汉人百姓当作奴隶的“驱口”等等东西,就更不用提了。 这还是他们以前所希望、憧憬的汉法了吗?圣人说的“治国平天下”,平出来的怕不是这样的天下吧? 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永远都是靠不住的。 姚枢是在第二年,即至元十七年去世的。在去世之前,他闭门谢客,潜心研究南边传来的几个问题。 而许衡在同年以身体有病为由,坚辞请归,在离开了大都回了老家怀州之后,他除了继续教授学生之外,其余的时间一直在苦思哪几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他在至元十八年去世。 但他们两人直到去世,都抱憾地没有找到他们认为满意的答案。可是,他们却把问题留给了他们的家人和弟子,由此,北方的士林中就有了著名的“治乱兴亡之五问”。而当北方的学者开始和江南的文人探讨这些问题时,它们又引起了江南学者的重视。随着他们探讨的深入,所有人最后都把目光放到了哪个曾经的蛮荒小岛,他们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可是无论是姚枢还是许衡,随着他们的谢世,它都意味着忽必烈在潜邸时所聚集的人才最终凋零了。也许这已经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新的世纪即将开始。更也许这就是新的轮回的,又一个循环的开始。 宋景炎四年十一月末的凌晨,当守卫定海的兵丁从睡梦中醒来之后,他们吃惊的发现,一个庞大的船队已经云集在了海面。这个时候的定海实际上应该是后世的镇海。 他们很快察觉到,这些船只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转向了翁州(即现在的舟山岛),另一部分则向他们驶来。随着船只越来越近,他们看清了有些战船上飘扬着的战旗,哪上面是斗大的“张”字。在靠近海岸后,有十余艘战船冲出船队,它们成一字排列,用侧舷面向了他们,下一刻,他们所站立的港口码头城墙上就响起了成串的爆炸声。 张士杰冷冷地看着港口里、城墙上已经四处奔逃的人们,轻轻地挥了挥手,船队中传出了一阵号角,宋军的船只开始涌进港口。在左大和张士虎的指挥下,有些宋军未等船只完全靠岸,就跳下船涉水冲向了码头上的城门。城门早已被轰塌,宋军很快就冲进了城里。 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描述的,城内零星的抵抗很快就被凶狠的江淮军给扑灭。整个城里所有人立刻都知道,哪个“张北佬”又回来了。 定海等于是张老大的老巢,周围的情况没有人比他和他的手下更熟悉,这地方也就当仁不让地成为江淮军的目标。再加上事先有军情司的情报,等张士杰进入城内时,宋军已完全控制了整个城镇。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的翁州,文天祥指挥着邹洬和流求赶来的张应科两部,也迅速攻占了昌国(这是后世的定海所在),随即又控制了全岛。至此,宋军东进计划中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翁州此时又称为昌国州,昌国这个地名来自于宋神宗,取其意“东控日本,北接登莱,南连瓯闽,西通吴会,实海中之巨障,足以昌壮国势焉。”北元是在前一年,即至元十五年,因舟山岛为东南的门户,刚刚升昌国县为州。这个时候,由于沿海百姓前来逃离战乱,整个岛上现有居民达到了两万多户,人口超过了十二万。 在参谋院的策划中,定海和翁州都被定为宋军的前进基地。其中又以翁州更为重要,因为它靠近沿海,悬于海上,有刘师勇的水师在,一旦占领,就会更安全。故此它将是整个东进计划中的人员和物资集散地。所有抢来的物资都将先被运到这里,然后在户部和其它官员的划拨下,分别运往琼州和流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章 劝说 江淮军在完全攻占定海之后,很快就轻车熟路地完成了当地守卫的部署,在稍事休整之后,随着张士杰一声令下,各部就按计划行动了。等文天祥、刘师勇、苏刘义,以及王德、曾渊子、苏景瞻、夏士林等几个文官赶到这里来议事的时候,江淮军已经热火朝天干的差不多了。府库里的东西搬光了,北元派到这里的什么转运使、宣慰使等等官员,脑袋砍掉了不说,家也被抄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弟兄的“热心”下,一个不落地统统搬到港口的船上,立刻就运往翁州,等待转运。如果不是府衙要留给张老大做临时指挥所,估计也早被翻了个底朝天。 水师的兄弟们也没吃亏,港口码头上、仓库里的货就都属于他们。那些货和港口里的船有很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历史上的官和商真的分清过?陛下不是说了吗,投降北元的官员家都抄了,更不要说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官,反正军情司提供的名单就在手里呢。真的是商人的?对不起,你也要交陛下所说的保护费,跟在船上的文官,早就算盘珠子一划拉:交税吧你。 其实水师的弟兄们是最忙的,因为他们的刘老大最近火比较大。 刘师勇的水师现在有一万五千多人,他早已经忧心如焚,因为陛下说了,水师扩军一直要达到炮船一百艘才能放慢速度。而就这一百条炮船,他现在的水师就已经人不足了,可陛下的旨意是,然后放慢扩军的速度,并没有说停止扩军,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在他的内心里,这次出动,拉人实际上更是第一位的。临行之前他在兵部水师衙门里,赤裸裸地告诉手下将领:陛下是还要扩充水师的,可是现在人已经不足了。步军盯新军械一直盯得很紧,如果水师无法扩充,陛下肯定会将新军械划给步军。东西是要抢,但拉人更重要。一旦水师无法扩军,你们就一直守着你们现在的几条破船吧。 下面的水师将领立刻明白了:水师无法扩充,意味着队伍无法扩充,队伍无法扩充,这兄弟们的官,怕是将来也就不好升了。再说,这个水陆之间也不是没有存在相互攀比的意思,新军械让给步军,他们也不舍得。他们马上得出共识:抢东西是一定要抢的,但有水师在手,沿海什么时候不能来抢?又有什么地方咱不敢抢的?不在乎这一时。 不过这抢人,可是很容易违反军纪的。谢复就吭坑唧唧地说道:“将军,抢人,弟兄们没意见,就怕督军司的人找麻烦。” 好么,在这个谢南蛮嘴里,督军司的人就是找茬的,刘老大的脸没青也变绿了。你和南蛮讲什么道理,你要是和他再讲什么陛下的开荒保障大军粮食供应的远图大业,那就更是废话。 他怒气冲冲地训斥到:“废物,死脑子。谢明没告诉你他绑了多少人来?人要弄来,但不伤了他们。你小子就不会吓唬吓唬他们?告诉那些人,来了给地免赋税,到哪找这样的好事。上次来的哪些船家不都没走吗?” 有了刘老大的指点,水师在这一路上,简直就是扫荡。凡是遇到的什么渔船、商船,统统被他们拦下,直接编入船队。如果遇见的船只多了,他们惟恐人家跑了,咣、咣、咣地放三炮,在海上升起三个大大地水柱,先镇住对方,然后就将对方围住,再强行编入船队。他们的目的倒也简单,只找水手和渔民,咱不伤了他们就没事。旱鸭子要来干吗?对咱们没用。 刘师勇的水师这明目张胆的一干,张老大这边又岂能落后,就是文天祥和张应科的部属也都动作很大。因为他们都知道,扩军是和他们将来的切身利益紧密相关的。 东在宋瑞离开琼州之前,授予了他宋军行动临机决断的权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咱还是知道滴,该放权的一定要放权。可是宋瑞就有了压力,因为所有的问题中,最棘手的还是拉人。 陛下是说了要招无产无业的人,这个规定看起来是很明确,但下面的人已经提出了异议,有间破房子的算不算有产?有两亩薄田的算不算有地?这样的人交完赋税,一年到头有几天吃饱的?还不如让他们跟着咱们走,反正绑一个也是绑,绑两个还不是一样,这样的机会将来还不一定有呢。邹洬就有这样的想法,汉家道统存亡断续的使命、王师北定中原的大业,已经让他身上的血,升温了好几度,他也变得更激进。 宋瑞和众人赶到定海和张士杰进一步商议,但在会上,文官们也不安分地参合进来了。 拉人讲起来是民政,但动手的肯定是宋军,文官们多聪明,咱去可不一定拉得动别人哦,这个恶人,还是要让“贼配军”来做滴。再说了,帝王和朝廷是离不开百姓的,官就离得开百姓?没了百姓,你说你是官,谁理你?这道理他们懂,您不见现在好多所谓的行朝官员都闲在那里,就是堂堂朝廷大员,手下又管着几个人?官员没有百姓,也不行。 但他们也知道,现在的兵部可不是他们能摆布的,因此他们只能劝说,他们的鼓动水平也的确是高。 王德、曾渊子、苏景瞻、夏士林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由王德开口说道:“文相,陛下的圣谕,招无产无业的人,不动大户人家,其实是大有深意的。” 宋瑞注意地看着他们:“王大人请讲。”对这帮朝廷中的人,他从来都是警惕的,他以前可没少吃这些人的苦头。再说了,陛下早就交代过他,兵部的事,文官无权插手。 “文相,大户人家不愿意走很正常,因为他们多有田产,舍不得。但他们田多人少,需要别人来帮忙才不至于良田荒芜。咱们把那些佃户拉走,他们就需要再去招人。如此一来,下次咱们来的时候,就又有人可拉了,这等于是让他们帮咱们招人。陛下聪慧啊。”有这帮丘八在,咱把那些佃户给“迁”了,你奈我何。 好么,咱的“圣谕”就被这帮鸟人这样给解释了。从古到今,朝廷的政策到了下面,总有n多个解释,聪明人多啊。 宋瑞眼中有光一闪:“王大人言之有理。” “另外,”那曾渊子接着说道,“文相,陛下一直担心粮食,臣以为,那些大户人家都有存粮,咱们还可以派人到他们家买,给他们钱,这并不违反陛下的旨意。”咱带着这帮武夫杀气腾腾的跑到你家,你敢不卖粮?给你钱是给你钱,这价钱吗,哼哼,就不好说了。您瞧瞧,咱们一来,能办多少事啊。 宋瑞颔首到:“好办法。”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立刻下令:“城外大户一律不动,其他的人,统统迁走。城内的,按陛下的旨意,无产无业的也全迁走。”闻言,众人均无异议。 “萧资,记得将这些上奏陛下。”他认真地交代到。 宋瑞边上哪个秀气的书记官躬身回到:“是,文相。” 定海和舟山的百姓为此凄凄惨惨、哭爹叫妈的很是有一段时间。这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到心平气和的进行。也就是宋军的军纪还算严,打人的不多,但污言秽语那是空气中到处都是。后世这两个地方和沿海其它地方的方志,均记载了差不多的内容:景炎四年底,宋文天祥大掠而还,迁民户若干。 文帅哥也因此倍受一部分后人的指责,什么不讲人权等等都冒出来了。就是事后,也有人为此上书弹劾他,说他背叛了圣人的“仁爱”之意。当然,哪个无耻的穿越者是不会这样认为的,他当时就撇了撇嘴: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米国人,他要是跑到这时候的北美十三州去练拳击,那他的脑袋,也肯定是被印地安人当夜壶踢。咱哪能干那事。 掠夺人口的方案最终定下来后,张士杰简单地介绍了攻克定海的情况,然后向文天祥和众人建议到:“我们要尽快向明州进军,扫荡周围地区,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张老大其实对定海并不太感兴趣,他手下的江淮军也一样,因为这地方实际上在三年前他们临走时,已经“掠”过一次了,这次再来,府库里的东西是有不少,但钱并不多,有的话也多是些什么宝钞之类的,兄弟们又有谁看得上它们呢?它们被扔了一地。 文官们一听,眼神又变了,苏景瞻更是带了绿,他也是被老赵给带坏了:“张总使,那就是钱啊。”您在看看那帮夫子,个个捶胸顿足,一脸的懊悔,咱正想着怎么不给钱或少给钱,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放过去了,亏了,这下亏大了。 张老大一楞,啥意思? “张将军,陛下要我等就地买东西,陛下宽厚,要给百姓钱,但宝钞就是他们的钱啊。” 张士杰恍然大悟,这宝钞在琼州是没用,但在这里有用啊,买东西完全可以用它们。不花朝廷的钱就能买来东西,有名还有利,这多合适。还有,这可是算在他们江淮军的“战果”上,里面是有两成要分配给兄弟们的。张老大的脸立马就绿了,他跳了起来:“快,”他身边的张士虎早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张士杰懊恼地站在哪里,文官们的眼里已经有了鄙夷:你看看,靠武夫们来办事,哪能有好?幸亏陛下让咱们来了,不然这要吃多大的亏。 东泪奔啊,咱的货币渗透大计,差点也要被你们玩到地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一章 纷乱 张士虎冲出衙门,带着一帮人气急败坏地又跑到府库,他在路上还遇到了翟国秀。 翟国秀和刘浚、王道夫、周文英等人现在也算是江淮军系统。东没有忘了他们,他让这些人也跟着大军出动。只有更多的共同行动,大家才能更快地融合在一起,再说这些人对沿海也比较熟悉。利,当然要让每个人都尽量沾上,这样才显得咱没有忘掉别人,也才能更好地提升凝聚力。 翟国秀的确是意气风发,这仗打得,恩,就是过瘾。他刚才还和手下一起拿着几张宝钞指指点点:什么破玩意,这就叫钱?还不如交子和会子呢,和陛下的龙币比,简直他妈的是垃圾,几个人随手就将宝钞给扔了。看到小张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这一问,好么,翟国秀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也领着人像绿头苍蝇一样涌到了府库。 这两人一连串地下令:“上哨,快上哨,封锁府库,封锁周围街道。”等兄弟们将所有能找到的宝钞给聚拢到一起时,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懊恼:谁知道有多少宝钞已不在了,陛下早说了,所有能拿回的东西都要拿回来,不听小鬼言,吃亏在眼前,教训啊。 刘浚的职责其实是很轻松的,他领着人和朝廷中的官员沿着街道看门面。这家是布铺,好,下面的人立刻上去砸门,等别人战战兢兢地开了门,这帮人一涌而入,进去后官员看了看,开口说到:“这些东西全要了。” 掌柜的腿都软了:“老爷,军爷,这可使不得。”完鸟,这帮狗官和贼配军一征用,就算不倾家荡产、也血本无归了。 刘浚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手下的兄弟将一个袋子咣铛扔到柜台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老子今天就是大爷,这差事那叫个爽啊。 掌柜的哆哆嗦嗦地打开袋子,只见里面都是漂亮地钱币。“这个,这个……”贼配军转性了? “见过?”奶奶的,瞧他那样就是个奸商,就算不动手也不能给他好脸。 “没见过。” “没见过让你见识见识,是不是钱?”官员的眼中也露出鄙夷: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要不是陛下有旨意,咱和你费这个劲。 “是钱。”好像是听说过的龙币。 “东西全要了,开价吧。”得意啊,买家从来都这样。 “……” “放屁,会不会做生意你,你当咱们没买过东西?”老大脸一黑,小弟就起哄,古代后代好象没什么区别。 在留下几个兄弟监督发货之后,他们又到了一家米铺,咣铛一下又开始了。 “见过?” “见过,见过,老爷、军爷,这好象叫龙币。”这个掌柜的不仅镇定多了,而且脸上的笑容也多点。 “见过还废话,把你家粮仓打开,全给弟兄们搬到港口去。” “这个……”你们也够狠的,全要了啊,咱是不是应该也留点自己吃。 “恩……”怎么,拿了咱们的钱,还要打折扣,反了你了。 “搬,搬,一定搬,马上搬。”还是先赶紧将这帮瘟神打发走再说,掌柜的往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你多什么事你。 等刘浚和随同官员志满意得地走向下一个商铺时,就见翟国秀急急慌慌地跑来。听了他国秀兄所言,得,刘浚立马也变成绿头苍蝇了。再回头看刚才的商铺,他已经恨不得将它们吞下去。翟国秀急忙拉住他:“不要乱来,督军司的人在盯着呢。” 文官在边上也笑言到:“刘将军,不要紧,后面咱们可以用这些什么宝钞多买点其他东西。”只不过他的笑容里面,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刘浚咬牙切齿地对手下喊到:“以后一定要遵从陛下的圣谕,抢光、搬光、运光,寸草不留,记住了吗?” 好么,当王道夫、周文英分别带着人到城外的大户人家买粮食的时候,给得就是这些票子了。这两人一路是极其不爽,随行的官员一个劲地唠叨着:宝钞少了,宝钞少了。听得两人恨不得给这些死秀才两巴掌,你这不是在咱伤口上撒盐吗? 户部的人也来添乱了,这帮家伙根据临行前老赵和众人的商议,在大街上摆开了摊子,公开扬言兑换龙币。他们还拉了一个大大的条幅,“童叟无欺”,不过他们只换金银和旧铜钱。城里“有见识”的人闻风而动,先是派人小心试探,结果发现这帮人的确是说到做到,然后就是蜂拥而至。 可令人来气的是,哪些收了宝钞的家伙随后也跑来了,还一起恳求退还宝钞而改为龙币,即使是打点折也行。带着军士在附近守卫的翟国秀,脸色由赤橙黄绿一路变为青蓝紫,手里的刀把子攥得哪叫个紧啊,就差拔出来砍人了。幸亏户部的家伙们鄙夷地斥责道:“天朝的宝物是能用狄夷的钱来换的吗?那也叫钱?笑话,一边呆着去。” 当孙铁匠被人从牢里拎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头坐着几个官员,傍边还有两个武官,一个凶神恶煞似得,另一个要和善一点,另有一帮军士笔直地站在他们后面。官员中的一个冷冰冰地问道:“犯了什么事?” “小民失火。”北元规定:烧自己房舍者,笞二十七。孙铁匠不小心烧了自己半个铺子,这种事情,本来只要塞点钱给官吏也就过去了,可是他没有别人要的四十贯钱,结果反而被扔进了大牢。 “什么营生?” “铁匠。” 闻言,两武官的眼睛亮了,文官的口气也好多了,他点了点头说道:“领个牌子,跟他们走吧。”有两个军士上来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个牌子,并准备拉起他。 孙铁匠以为要被杀头了,身子当时就瘫了下去,口中喊到:“老爷,饶命啊。” 凶神恶煞的武官离座走上前来,在他的脸上拍了一下,只不过他的力大,这一拍,实在是太像给了孙铁匠一巴掌。“你小子走大运了,”武官笑到,“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高堂。” “很好,全部带走。”武官和两个军士交代到,两个军士咔的一个立正。回头他又和惊疑不定的孙铁匠说道:“放心,你没事了,而且有你大大的好处。” 孙铁匠跪了下来,向官员和武官叩首到:“多谢老爷救命之恩。” 另一个武官走上前来把他扶起,开口说道:“家里的人,能带的要都带上,少一个人,可是要少二十亩地的。”孙铁匠清醒了,这不像是原来官府的人。 “军爷,小人还有一个妹妹,她为了救咱,卖身给城里的周老爷当丫鬟了。”他再度跪了下来。 先前那武官满不在乎地和两个军士交代到:“什么他妈的周老爷、李老爷的,去,告诉他们,左老爷要人。” 军士们咔的一个立正:“是,将军。” 后面的武官再度扶起孙铁匠,并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转头和那两个军士严厉地说道:“在这上面不必客气,他现在是咱们的人,他的家人,就必须交还给我们,外人无权处置。陛下圣喻:自己的人在外面,不能吃亏。明白了吗?” 两个军士胸一挺:“明白了,将军。” 这两人就是左大和刘尚文,他们本来是陪同文官查看监狱里的犯人,按陛下的旨意,这些人只要没有太大的问题,将全部运往流求。 孙铁匠不知道的是,宋军上下,包括文天祥,在东的训导之下,现在最重视的就是工匠。厓山战后,文官们还没有看到俘虏的口供,宋军所有的将领已经先看到了部分,其中就有关于工匠方面的。在看到了北元大肆掠夺工匠的做法之后,他们至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这些人是绝不能留给对方的。 现在,凡是匠人,无论你是铁匠,还是木匠、石匠等等,都被宋军放在了首位。军情司为了使被绑来的匠人安心留下,尽可能将他们的家人也统统带来。在待遇上,他们的家人和本人,不分男女大小一律是二十亩地,匠人本身另有朝廷给予的薪俸。 他们两人既然遇到了这件事,当然不会不问,工匠对军械的重要性那是不言而喻的,他们要比文官更重视这个问题。定海城内所有有手艺的人,是第一批被全家带走的。 周老爷也是吓了一大跳滴,这些看起来对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好象不屑一顾的贼配军,突然在孙铁匠的带领下闯进了他的家,要他交人出来,而且为首的两个家伙语气极为不善。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交出人和卖身契,这些人就此扬长而去。 当然,也有一些大户人家明里被宋军强买了许多粮食和其它物品,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收钱。这些人很快就暗中得到了一个凭证,他们将来会知道,他们的行为是多么的富有远见。 许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实际上翁州哪里也一样。 宋瑞并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他知道,宋军在定海和翁州的行动,甚至以后其它的行动,都实际上是一种预演,因为所有核心的人都很清楚,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是临安。 抢劫也是一项高技术、高协调性的工作,并不是说干就干的,没有演练你做不到高效率,甚至你很可能会造成资源浪费。 宋军并不怕在这里磨蹭,北元江南的部队如果前来哪是最好,这更能造成临安的空虚。至于福建的元军,那主要是北元福建道宣慰使王积翁的部下,这也是一个背叛帝国的大臣。宋瑞他们对他很熟悉,在他们眼里,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是,宋瑞、张士杰、刘师勇和苏刘义却有了个另外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二章 孺子可教 景炎四年底的琼州,随着新年的临近,整个岛上热闹有余,喜庆不足。琼山府的街市上人很多,但他们多脚步匆匆,只有孩子,依然无忧无虑地展露着他们真诚的笑容。大军在外,有多少人的心其实都是悬着的,只有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的担忧才能真正的放进肚子里。 战争一旦爆发,它从来都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生活在战争地区的每个人必然会被牵连到里面去。在这个星球上,即使是到后世,还没有哪场战争能做到,交战的双方远离平民。 东看着皇宫外的人群,心里的滋味真是不怎么样。到了这时代怎么说也两年了,虽然天上掉下了一个帝王,但好象令人羡慕的荒淫无耻的生活还没有享受到,却整天为了活下去,尽琢磨杀人、抢人、抢东西,这叫什么事。 皇宫里,皇室的家族成员又聚了在一起。杨淑妃拉着东和赵昺的手,一样一样地看着台子上放着的各种东西,这是文天祥他们送来的第一批战利品中的一部分。 宋瑞、张士杰他们也是有心人,新年就要到了,先给陛下报个捷,添点喜气,毕竟前几年大家还在海上和各地漂着呢,哪有心思过什么年。今年不同了,说什么也要让陛下和太后舒心一点。抄掠来的物资里面,还是有点好东西的,于是他们就把它们连同一部分工匠送回了琼州。 赵昺这时候即将十岁,他淘气地摸摸这又摸摸那,看见他的不安分,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点。东在旁边也时不时地点头,他这个古董白痴,又哪里知道这时候的东西好在什么地方?装样罢了。 杨淑妃其实也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她更喜欢的是这种融融的气氛。临安皇宫里的用品、摆设,她又有多少没见过?您就是再好,恐怕也还是没有那时皇宫里的东西精致。 历史上的杨淑妃在亲生儿子端宗赵昰去世后,一直咬牙苦撑,继续陪伴着幼小的赵昺。只有当知道了陆秀夫和赵昺跳海后,她才彻底绝望。 杨太后闻昺死,抚膺大恸曰:“我忍死艰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尔,今无望矣!”遂赴海死。 一个女子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的确不容易。这是一个外表柔弱,实际内心十分刚强的女人。在她的心中,早已不太在意什么其它的东西了,唯一能够打动她的,恐怕也只有恢复“赵氏”的天下这件事。她问道:“官家,咱们又打胜仗了?” “是的,母后,”东恭敬地回道。“文相、张总使、刘将军、苏将军他们已经打下了定海,到了临安附近,这都是他们抢来的战利品。”最近说顺嘴了,老是念叨着“抢”,思想有点龌龊啊。 杨淑妃的眼睛亮了,她有点急切地问道:“哪是不是官家很快就可以复国了?” 东摇了摇头:“母后,此事怕还急不得,北兵的人还很多。” 杨淑妃停下了脚步,她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些东西,回过头来对东夸赞到:“官家长大了。” 赵昺这小子却来劲了:“皇帝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也帮你去抢这些东西。”得,上次是要帮咱杀鞑子,这次又要帮咱当抢劫犯,不会是被咱给带坏了吧?近墨者黑啊。 东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好,好,昺弟,你要记住,这抢东西的第一条,就是要抢外人的东西。”百年大计,教育第一;教育大业,娃娃做起。赵昺童鞋,咱就从现在开始,也把你给染黑了吧。 赵昺的小眼睛一眨一眨:“抢外人的东西?” 东正准备再冒泡,杨淑妃不乐意了,她瞪了东一眼,对几个宫女说道:“让陛下进膳。”东尴尬地笑了笑。 可是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昺却突然趴到东的肩上,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昺弟明白了,皇帝哥哥说得是,要抢就要抢鞑子的。” 明明是“童真”,文人们却只会说“童贞”,您瞧瞧赵昺童鞋多“真”,帝王都怎么一代不如一代的?教育误国。东望着赵昺,小眼当时就聚了光:孺子可教也。 看着两个小子在那里鬼头鬼脑地嘀嘀咕咕,杨淑妃既欣慰又生气,真是把他们宠坏了啊。她扬了扬柳眉,敲了敲桌子,赵昺立刻正正经经地坐好,只不过背着身子,他又对东做了个鬼脸。东却把脸埋在了餐桌上,一声都不敢吭。 护送这批东西回来的是苏刘义,他是率着几艘炮船护卫着运输船只回来的。在见了陛下之后,他向小皇帝、陆秀夫、以及赵与珞讲述了前一段时间攻占定海、翁州,以及随后宋军在哪里的情况。 虽然领导给了临机决断的权力,但还是要多请示多汇报。在古代和后世,凡是会当臣子和属下的,都知道这个道理。 对于宋瑞最后所定的迁百姓的方法,陆秀夫和赵与珞都表示了赞同,东也没有异议。算了,咱现在已经姓顾,就叫顾不了。到了这个时代,就是这么回事,也别那么的虚伪了,关键是以后要让那些百姓觉得值得。 陆秀夫和赵与珞更对文官们在宝钞的处理上,大加夸奖。不用自己的钱就能办这么多事,这实在是妙不可言,简直是一举三得、甚至四得。说实话,他俩也舍不得花龙币。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委以大臣们重任,诸位大臣也忠心为国,实在是可喜可贺。”这一方面捧了陛下,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文官们邀功,小鬼头你也不要老是不重视文臣哦。 东又能说什么,有你们在,咱就是不想老成谋国也不行了。咱知道你们舍不得花钱,你以为咱就舍得?但钱弄出来不花出去,那就是死物,现在这年月可没有什么人给咱利息,再说利息有鸟用,后世它从来就没有赶上过物价的上涨。当然有利的事,咱也决不能放过,只不过要多衡量而已。 他开口说道:“老师,赵大人,诸位大臣如此忠心爱国,等他们回来后,朕一定要奖赏他们。不过,关于这个宝钞的使用,朕以为还要小小的改变一下。” 陆夫子和老赵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你又要来事了?你不是也挺讲利的吗?“陛下的意思是?” “老师,赵大人,杜浒将军的军情司主要在北兵的地盘上活动,老是用咱们的钱,怕是不太合适。朕看可以将获得的宝钞交一部分给他,也方便他们探听消息。”这是实话吧? 陆夫子和老赵互相看了一眼,杜浒的军情司花费可不小,当然这收益现在来看也是很大。能用对方的钱,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臣同意。陛下认为如何给他们?” 东想了想,“这样吧,以后把得到的宝钞三分之一都交给他使用,你们看如何?” 就算是苏黑手也对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陆相,赵大人,臣赞同陛下所言,军情司哪里的确很重要,杜贵卿刚得到北兵新的动向。” “什么动向?”陆秀夫和赵与珞紧张的问道。 苏刘义看了赵与珞一眼,又看了看陛下,东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才说道:“陛下,臣临行前,文相刚收到杜贵卿最新查探的消息,北兵在江淮地区大造战船,同时,他们还将新附军中的军匠大量带往京师。” 闻言,陆秀夫和赵与珞都明白,北兵又要有动作了。他们看向了陛下,却发现小皇帝毫不在意,相反,嘴角还微微露出点笑容。老忽有行动那是理所应当,他没有动静才不正常。您瞧咱多淡定,多有气度。脸皮够厚的啊。 “你们如何认为?”东向苏刘义问到。 “臣等以为,此举必然是针对我们。” “那你们认为该如何应对?”东想了想又问到。咱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主,打仗,哪更是菜鸟,也该你们来发挥了,咱不可能什么都替代。虽然由于信息量的缘故,咱有些事情可能是要比你们知道的多点,但最终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你们来完成,不然,咱弄什么参谋院干吗? “文相、张总使、刘将军和臣等,在臣临行前大致商议了一下,认为有两个方案可以来应对。”苏刘义回到。 苏刘义之所以亲自回到琼州,的确是因为文天祥、张士杰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彻底地占领翁州,把它真正作为帝国的一个基地,而不是仅仅做为临时的前进跳板。 他们认为,由于翁州是东南地区海上的门户,它扼守临安外海的苏州洋,濒临长江口,元军水师如果想进入海上,进攻琼州,必然要经过这里。宋军完全可以在这里和对方决战,刘师勇对此是尤其信心十足。 而且宋军还可以从这里不断地出击,威胁浙江沿海地区,更方便的抄掠对方,积极抢夺人口和物资。这样做,不仅可以吸引北元的军队到两浙地区的沿海,既减轻福建地区陈吊眼所部的压力,又可以引开部分广南东路的元军,为以后宋军登陆广东沿海创造条件。由于翁州悬于海上,有水师的辅助,宋瑞他们认为,守住舟山岛、甚至定海,都是完全可能的。 当然,如果陛下不同意,他们也提出,步军后撤到琼州,再由水师以逸待劳地在琼州附近的海上和对方进行决战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已经占领的地方,放弃太可惜了,而且那样也会使琼州面临更大的威胁。因此,他们派苏刘义赶回琼州,专门向陛下陈述他们的意见。 听了苏刘义的陈述,东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卷纸,并把它平铺在桌上,然后招呼那三人过来一起看,这是一张中国地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三章 文武之议 当邓光荐跟随苏刘义到达翁州时,这已是景炎五年的正月了。 宋军这时候已抄掠了沿海很多地方,庆元府(又称明州、即后世的宁波)、温州、瑞安等地均已被洗劫过了。如果单从获得的北元宝钞数量来看,他们在温州、瑞安等地的永嘉、天富、双穗盐场,黄岩地区的于浦、杜渎等盐场,收获尤其巨大。 在百姓的生活用盐上面,北元实行的是和宋帝国、以及历代基本相同的政策,那就是专卖。你要想做盐的买卖,必须先买盐引,也就是许可,然后才能做生意。开始的时候,北元中统钞一贯,买盐四斤八两,到后来,钞一贯,仅买盐一斤。如此高的价格,甚至导致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尽量淡食。在这种情况下,有元一代,贩私盐的从来就没断过。后世朱元璋的主要对手张士诚、方国珍等人都曾从事过这项当时的暴利行业。 这个弊病,并不仅仅是元代有,历代都差不多。宋代做的也不怎么样。 盐铁之专卖,是中国古代的一项基本经济政策,它起于春秋管仲提出的“官山海”之策,大成于汉武帝时期桑弘羊主持下的“笼盐铁”之法。在很长时期内,它都是古代朝廷除了田赋之外的第二大收入。 文官们很清楚,盐场里除了盐,最多的就是钱。在这帮“行家里手”的指点下,宋军洗劫了所有沿海盐场,他们不仅获得了大量的宝钞,连盐包也没放过,顺便还带走了盐场里的人。有了在定海和翁州的经验教训,宋军现在是基本上做到了“三光”。 邓光荐到了翁州后,立刻召集诸位大臣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哪个穿越者在诏书中也肉麻地将文官们夸奖了一番。反正好话在他嘴里打个滚就出来了,自然会有人将这些话弄成圣旨。 文官们刚“老怀大慰”,邓光荐就又给了他们一针兴奋剂,“陛下说了,诸位公忠体国,与朝廷共患难,他是决不会忘了大家的。经陛下和陆相、赵大人商议,此次出击的战果,将拿出一成来分配给朝廷大臣,尤其是在外的诸位。” 你们跟着帝国跑到了海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冲这份心,咱也不会冷落了你们,那可是有点不仗义滴。不过,宋军几万人才分两成,你们就分一成,咱也不薄哦。 屋子里的气温当时就高了八度。这才像话嘛,这也不枉咱为你尽心尽力了一场,要不你什么都向着贼配军,那可就寒了咱们的心了。当然,夫子们还是矜持滴,咱怎么能像哪些贼配军那样,吃像那么难看呢? “此外,”邓光荐接着说道。“经陛下提议,陆相、赵大人、陈相等人已在商议,准备升格琼州和流求两地为路。”宋代的路,相当于后世的省。 闻言,屋子里的气温顿时又升高了,很多夫子的心,这才真的是热了。行朝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官多地方少,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事可做。琼州严格意义上是老赵的地盘,你把人家的职位都抢下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再说了,就咱原来哪个品级,去当府以下那些官,也不合适啊。可一旦改制,就不一样了,流求是新地方,谁去还不是应当的?升为路,也和咱的品级基本上相称了啊。 但关键是,哪个地方更蛮荒,就算咱不在乎,可是人和东西都太少了点,怎么办?聪明点的文官早想到了,要想在哪里以后好当官,现在一定要多抢、多搬、多运,更要多“迁”百姓。 果然,邓光荐后面说道:“陛下极为重视流求,他不仅认为那将是吾等复国的重要基地,更视之等同为大宋在海外的开疆拓土。”有点上纲上线了啊。 “他要在下晓谕诸位,琼州过去也是一蛮荒之地,但在各位的努力下,现在完全不亚于我大宋故地,他相信流求在吾等手中也一定能弄好。”高帽子又带上了。 “为此,他让诸位告诉所有已迁或即将被迁去的百姓,到了流求之后,除了按以前所说的给地、免十年的赋税外,不管男女老幼,每人先发百斤口粮,免费提供农具。”这在以前,虽然很多人也是这么办的,但朝廷并没有明确的规定,现在算是正式行文了。 夫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很清楚,按这个要求做,物资需求是很大的,光粮食这一项,来个十万人,就要一千万斤粮食。琼州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摆脱粮食的危机,原因就在这。 那邓光荐慎重地说道:“根据陛下的旨意,陆相和赵大人让在下给诸位带来了朝廷的公文,请诸位务必将缴获的宝钞全部换成我们需要的物资,对于朝廷急需的粮食、布帛、铁器等东西,更是一点都不要放过,只要有,即使是用我们自己的龙币来买,也再所不惜。”说到这里,这位夫子的脸上也露出了决然的神情。 邓光荐的命运在这里是被改变了的,在历史上,他于厓山战败之后跳海,结果被元军捞起,就此被俘获。并和文天祥一起被送往大都,但途中因病留在了健康。他后来当了张弘范儿子张珪的老师,并将他著的《相业》传授给了张珪。他告诉张珪:“熟读之,后必赖其用矣。”张珪后来历任北元镇国上将军、江淮行枢、密院副使、御史中丞、中书平章政事等高位,有可能从他的书中受益不少。 邓光荐本来就应当活下来,因为这是陆秀夫要求他的。 方秀夫海上时,记二王事为一书甚悉,以授礼部侍郎邓光荐曰:“君后死,幸传之。”其后崖山平,光荐以其书还庐陵。大德初,光荐卒,其书存亡无从知,故海上之事,世莫得其详云。 但邓光荐为什么没有将这本书传下来?在端宗去世、赵昺即位后,位于惠州的文天祥曾上书过朝廷。“天祥闻宋主即位,上表自劾兵败江西之罪,请入朝。优诏不许,更加官爵。天祥移书陆秀夫曰:‘天子幼冲,宰相遁荒,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可见那时行朝当中仍然是勾心斗角。其实端宗去世后,人心已经散了,是陆秀夫的坚持,才最后又拥立了赵昺。 宋末最后亡的原因中至少有如下两点,一是没有服众的核心,二是内乱。陈宜中这个老江湖都玩不转走人,其他人更觉得自己是老大。帝国那时已经没有多少规矩了。 因为邓光荐和文天祥待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文天祥在他的《指南录》中已经记载了很多,而陆秀夫的书中肯定涉及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但这些人大部分死在海上,也许邓光荐是为死者讳,所以就干脆不提了。这件事也算是宋史中的一个谜(猜着玩啊)。 文官们在哪里开会,宋军这边苏刘义也和文天祥、张士杰、刘师勇,以及几位军中重将在商议,他们的屋子中间悬挂了一幅很大的图。这是一幅没有经纬度、没有等高线,甚至许多城镇、河流山川都没有完全详细标明的地图,它最多只能算是一幅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平面图。 但在它的下面,写着南的方向上,却清晰的画着海岸线,沿海的城镇基本上都标在了上面,这包括了琼州、流求、翁州、定海等地。而且越往南,注得越详细,往北,则基本上很粗略。 宋军所有将领均神情严肃地看着这幅图,听苏刘义的解说。 “经留守琼州的参谋院谋划认为,占据翁州,对我们来说过于突出,大军完全孤悬于外,这最大的问题是离琼州太远,军械补给不易,一旦战局不利,救援难以及时达到。” “他们也同意我们的看法,目前占据翁州,由于北兵的水师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他们现在来攻,只要击破其水师船队,就算他们步军能上岛,困也能困死他们。但我们必须考虑到他们水师的实力扩充,因为决定来日翁州大战成败的关键,是水师。” 苏刘义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参谋院多数还是倾向于占领翁州,他们在看了陛下的这个图后认为,有了翁州这个前进基地,不仅现在可以抄掠两浙路,以后还可以溯江而上奔袭沿江两岸,更可以再向北,袭扰他们的北方沿海各地。”闻言,刘师勇的眼中精光闪闪,他手下的谢复、张达二人更是摩拳擦掌,这他妈的多过瘾。刘尚武这时在琼州看家。 “我们的问题是,水师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两个方向上的用兵,琼州必须有水师护卫,用以震慑广南,不可能将所有战船全投入到翁州方向。为此,参谋院已经向陛下提交了新的水师扩充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水师至少要达到一百五十艘炮船,如此才可能在大战来临时,确保有两个舰队一百艘以上炮船参战,这样虽未必形成绝对优势,但应该不会落在下风。” 苏刘义有点歉疚地看了看文天祥、张士杰:“只是如此一来,步军的扩军计划又要向后推了。” 宋瑞和张士杰互相看了一眼,宋瑞肃然而言:“为了复国大业,理当如此。”张老大大手一挥:“迟一点就迟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刘义,你不要婆婆妈妈。” “参谋院的建议是,要想更好地控制翁州,必须尽快强化我们在流求的力量,”苏刘义的手指向了流求。“流求和琼州相比,离我们这里,要近了不止一半的距离,一旦有变,救援将十分快捷。” “关键还是流求啊。”宋瑞低低地说了一句。 张士杰问道:“陛下的圣意如何?” “陛下请在下转告诸位,这次他将听从我们的决定。”苏刘义异常严肃地说道。是啊,这是一个有利有弊的方案,咱也不好决断。但最了解情况的是你们。而一旦决定,做事的更是你们,你们该决定一些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四章 地图 听了苏刘义的话,所有宋军将领均一楞,陛下是什么意思嘛?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管了,全要咱们来拿主意,这对咱们的压力也太大了点。 东之所以摆出这个姿态,是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进行大战。他承认占据翁州是有很大好处,从海权的角度上讲,这相当于帝国完全控制了南海和东海。但现在帝国的根基还很不牢固,舟山岛离岸很近,一但开战,哪肯定是水陆联合攻击。他最担心的是形成了消耗战,这对他是极其不利的,他眼下还耗不过别人。在他的心中,他早盘算过,三年的时间,有三年的时间来打基础,那么也许要不了到第四年,他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东现在最喜欢的,其实是积小胜为大胜的抄掠战法,因为这是强弱转换必然的阶段。大规模的会战,它从来都是强者之间的对话,弱者是不能这样做的。 成吉思汗在草原上起家的阶段,是这样的过程。他对付强大的金,也是这样。 英国的阿尔弗雷德大帝在对付入侵的丹麦人时,也并没有贸然同强大的敌人决战,他一样采用的是骚扰敌人的战术。在这个战术的打击下,丹麦人最终只好投降。新概念英语第四册里的《谍报活动》,讲得就是这段英国的历史。 即使是商业中,也还是这个现象。微软公司成立时也不过是在一旅馆的房间里,它开始也是一点一点的进行市场渗透,并没有搞什么大规模的商战,到后来它才成为行业的巨无霸。你如果把这看成商业战争,它不也是在抄掠别人的市场吗? 有些所谓的砖家在哪里瞎嚷嚷,将积小胜为大胜贬的一钱不值,对不起,他们只不过是沉浸在“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想象中,可是,他们并不是千古风liu的周郎。也许他们识的字,是通过大规模会战一下认全的,但兄弟咱笨,是一个一个认得滴。 低投入高产出的事为什么不做?您要是弄个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来,咱更是喜欢。成功的案例永远是经验,失败的例子永远是教训,您就是忽悠上了天,人家书上还是这样分析的。 积小胜为大胜最重要的是,它背后有着信心的建立。只有不断的胜利,才能树立起必胜之心,只有不断的成功,才有更大的追求动力。总是失败,兄弟咱转行行不行? 东的打算固然很好,但战争从来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你就是不去找人家,别人也会来找你,更何况这是你去主动惹别人。天下那有那么多好事? 但是,即使是计划要跟上变化,有一个问题也必须要重视。自北元下江南以来,宋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守卫某一地的战例。你们真的已有这样的信心?东把这个问题扔给了军中的将领们。 文天祥、张士杰、刘师勇的神态均已变的十分严肃,因为现在压力主要放到了他们三人身上。张老大和刘老大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这次他们俩没哼,但他们又一起看向了聪明的宋瑞。陛下的圣意到底如何? 宋瑞缓缓地说道:“陛下这是在问我们,你们能守住吗?”他看了一眼俩人,又看了屋里所有的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重,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压力,他们都在心里进行了盘算。 邹洬的眼中已经露出了狠色,他身板笔直地站了出来,“末将愿坚守翁州。” 闻言,张老大和刘老大一起哼了一声。看着地图,刘师勇已在心里仔细地盘算完毕,他淡淡地说道:“水师没有问题。” 他的话音还没落,左大和张世虎已站了出来,“我江淮军保证坚守翁州不失。”开玩笑,这是咱江淮军的地盘,你们江西之军来参合什么?咱的地盘咱做主。张老大看了哪两人一眼,眼中全是赞赏之意。 张应科张了张嘴,但最后没有说话。 宋瑞在心里苦笑:“风叔啊,你这不是捅马蜂窝吗,张士杰、刘师勇俩人又岂肯轻易地放手他们的地方?更何况将来抄掠的利益还放在那呢。” 他回过身来和张士杰、刘师勇讲道:“既然定下坚守翁州,让参谋们火速制定计划,上报陛下,很多事情现在就要着手进行准备。” 张士杰和刘师勇俩人均点了点头。但所有人还是没动,他们都还在看那张地图。 电脑中可以看地图,上也能看地图,但它们都太小了,它们远没有一幅大的挂图,给人的视觉效果强烈。 也许在军人的眼中,他们的确能在地图上看到金戈铁马、驰骋万里如虎的场面。更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能从中找到江山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可是这幅图太粗糙了,它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白,并没有任何标明。哪个穿越者在这幅图上,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漏洞:它没有边界。 是啊,咱把后世的国界标上去,在这个时代好象不合适吧?人家会问你,你从哪得来的这个划界?咱把宋代的边界注上去?咱是看了点历史书,但并不清楚真正的宋、辽、金、元分界线在什么地方,哪是要找专业人士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边界意味着什么呢?在有些人眼里恐怕是,要么那都是别人的,要么都是咱们自己的。 苏刘义缓缓开口说道:“陛下拿出这个图来时说了,这是他闲时所画,只是草图,即不精确,也不全。即使是这上面的很多地方,还是参谋院的人后来标上去的。” 宋瑞看着图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低沉地话语才在屋子里响起:“刘义,你还记得陛下说过的军人职责了吗?” 苏刘义的声音也变沉了:“吾等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他扫视了一眼所有的人。 宋瑞接着说道:“我大宋的故土,是在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黄河边的汴梁所在。咱再不清楚有些地方,长江黄河还是能画出来的,弯弯曲曲的两条线而已,没必要那么精确。 “但是,”他又指了指黄河更往北的地方,“诸位知道吗?这里过去曾是我汉唐的土地。”我们没有保住自己先人的土地,这是耻辱。 宋瑞的眼中也有了点狂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汉唐是以关中为基,征南逐北,他们有天府之国。而陛下的意思是,他要带我们从海上白手起家,横扫天下。这将是远超汉唐、前无古人的伟业。”古代的天府之国指的是八百里秦川,并不是后世的四川。 文帅哥的嘴是厉害滴,他这一番话,让所有将领的体温升高了好几度。张士杰和刘师勇的眼睛有点充血,邹洬的眼死死地盯在图上,左大、张世虎、张应科、张达等人更把拳攥得咯咯地响,连谢复这个南蛮都直搓手。 苏刘义也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对不能完全标明这个图,陛下深以为撼,他说能借用的书和图本太少了。参谋院的人认为,此图若和沙盘相配合,功用极大,他们希望能尽快完成全图。临走之时,陛下特意让陆相、赵大人拿出一些景炎至宝,让我等注意收购各种书籍。” 不说为了这张图,就冲陛下爱看书、想看书,文帅哥也是举双手赞成,再说他自己又何尝不喜读书?就是夫子们也是眼巴巴的,琼州的生活,单调啊。他回过头来告诉身边的书记官:“萧资,注意替陛下收集,这事千万不能马虎。” 小秀才回道:“是,文相。” 刘老大更叮了一句:“多弄点。” 张老大白了刘师勇一眼:“要弄还不都弄回去?” 好么,有了军中这三个大佬的发话,书肆的老板也开始遭“劫”了。 在随后的日子里,宋军参谋迅速制定了一份坚守翁州的计划,派专人送往琼州上报陛下。官员们也加快了翁州已有人员和物资对流求的运送。 这次行动征用的民船,都是大船,甚至一部分是到琼州来做生意的商人的船。你船小了,文官们还看不上呢。就装这么点货,你就想一次拿一千个龙币?美得你。其实无论是真正的船主、还是船老大,干劲都十足。这不就是海上走一趟吗?有宋军水师炮船的护卫,连海盗都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有什么风险,能多跑的一定要多跑几趟。 不管陛下最后是否真的同意坚守翁州的计划,但已有的计划肯定还是要执行的。宋军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准备,水师开始向杭州湾移动,他们现在盯向了原计划当中最大的目标,临安。他们的行动终于和范文虎的水师发生了碰撞。 范文虎的水师,其骨干实际上是长江水师,这是他从江州带过来的,但他真正的问题是,他并不完全了解宋军水师的情况。忽必烈对厓山之战消息的封锁,导致虽然也很有点消息传到两浙,但多半是云山雾罩。中国人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早就变了样。而范文虎在吕文焕坚守襄阳时的不作为,更导致最了解情况、也最应该向他通报情况的吕师夔,根本就不愿意理他。亲戚又怎样,你不仁,就不许我不义?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 范文虎猜到了宋军水师很强大,这也是他在得到宋军攻占了翁州、定海的通报后,没有主动让水师出击的原因。他派出了新附军从陆上向定海进攻,但下面的将领有点迟疑,谣言漫天飞有时也是挺吓人的,琼州宋军敢杀到这里来,怕是真有点凭持。再说那时的道路并不像后世,到处是公路,并不好走,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所想的是,最好等他们到了,琼州宋军已经撤了。 但刘师勇的水师真正进入杭州湾,范文虎就不能不让水师前往应对,结果他的水师就杯具了。 感谢兄弟们又给了推荐票,一直不好意思讨票,人家一天一更甚至两更,在下实在做不到,只能尽量。 我认为明晨荷兰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五章 心态 率领范文虎水师出动的,是北元的水师将领张僖。历史上的张僖,曾参与了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忽必烈的二次征日之战。 这次征日,北元分两路向日本进军,一路仍然以忻都为统帅,洪茶丘为副,还是从朝鲜出发。这一路有战船九百余艘,四万余人。而另一路则以范文虎为统帅,率江南的新附军十万人,战船三千五百艘出征。 但两路元军的行动并没有协同,他们不是同时到达日本的。从朝鲜出发的这一路,于当年五月既抵达日本,而范文虎所部七月下旬才全部到达。 简单地说,从朝鲜出发的元军应该是先战得胜,但不幸的是,当他们和江南的元军会合后,还没有进行联合作战,就又被“神风”给“亲吻”了一下,而且这是真正的深情一吻,结果元军损失极其惨重。连范文虎都被抛到海中,抱了块船板漂在海上,幸亏被张僖所救。“八月,军至平壶岛,遇飓风坏舟,文虎被溺,漂流一昼夜,幸附败板得生,遂择坚舰乘之。” 张僖所部是因他见天气恶劣,在夜里停泊战船时,命各船拉开距离下锚,从而避免了台风袭击时各船的相互碰撞,所以损失较小。“至日本,禧即舍舟,筑垒平湖岛,约束战舰,各相去五十步止泊,以避风涛触击。八月,飓风大作,文虎、庭战舰悉坏,禧所部独完。” 张僖见新附军物质、船只损失很大,已经陷入绝境,因此他就建议范文虎,不如利用船只损失后将士没有退路的心理,破釜沉舟,直接进攻日本本土,死中求活。“初议班师,张禧曰:‘士卒溺死者过半,其脱死者皆壮士也,曷若乘其无回顾心,因粮于敌,以图进取。’” 但范大帅被神风这深情的一吻,已经小手冰凉,他坚持退兵。“文虎不从,曰:‘还朝问罪,我自当之。’禧乃分船与之。”张僖只好与范文虎一起班师。 可是,这时候新附军的船只已不足以装载那么多人,“时平湖岛屯兵四千,乏舟,禧曰:‘我安忍弃之!’遂悉弃舟中所有马七十匹,以济其还。”尽管张僖放弃了战马,结果仍然有约三万元军士卒被遗留在日本周围的海岛上。这些人后来大部分被日军所杀,少部分南宋之人和工匠、农民被留下来做了奴隶。 张僖的不幸就在于,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上,还是现在,他都摊上了个草包上司。当得到宋军抢占了翁州和定海的消息后,他力劝范文虎率水师主动出击,因为浙江的北元水师实力并不弱。 临安的宋室投降后,他们原来在江南的水师战船,绝大部分均被两浙大都督府所获得。江南的元军后来出征日本的时候,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战船,原因就在这,这些战船中甚至包括了历史上厓山之战中,缴获的部分宋军船只。但这些船只中也颇多江河战船,抗风浪的性能比较差,所以在日本一遇风暴,极易损坏。 集结在临安附近的范文虎水师,大小战船实际上有近千艘。张僖认为,趁宋军立足未稳主动进攻,取胜还是有可能的,因为翁州就在杭州湾边上,就算打不过,撤回来也非常方便。但你要是窝在家里,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打吗? 客观地说,元军水师要真的是破釜沉舟,全力进攻,刘师勇还真的是不好办,因为琼州的炮船实际上数量还是太少,何况它还有一只庞大的运输船队。如果别人真的一拥而上,仅凭几十艘炮船,你很难完全拦住别人,这里可不是厓山,出海口狭窄,能够被你封闭。一旦别人突破拦截线,和自己的运输船队搅在一起,形成混战,那麻烦就大了,你到时恐怕只能让运输船只先逃离战区。 宋军不是没有缺陷,这一方面是因为海战的经验还不足,另一方面也是贪心所造成的,运输船只多了些。任何计划都并不是毫无破绽。 但范文虎不同意,他问张僖:“你认为我们的水师实力和张拔都相比如何?”是啊,张弘范的水师是北元的精锐,他在厓山都被杀的大败,你凭什么就有把握能胜呢?范大帅也很有道理。他们实际上内心里都有点隐隐的不安,因为他们听到的传言,说宋军水师有天雷助威者有之,说他们会妖术也不少,其它邪门的就更多。我们都知道,谣言它只要一出笼,你就是想让它不邪门都不可能。他们这一犹豫,机会就错过了。 宋军随后一直在沿海折腾,并没有进入杭州湾,这又让范文虎心存侥幸:看来赵昰小儿就是来打劫的,他还不敢到临安来。于是他就又调集了一些新附军到临安加强守卫,这才是咱的金窝银窝,其它的地方,你再折腾又能怎样?但人家就是不给面子,真的进入了杭州湾,直接威胁到了临安,这时,他就不能不动了。 刘师勇其实也很郁闷,占据翁州、定海之后,他的水师一直严阵以待,准备和范文虎的水师交手。可是对方就是老鼠不出洞,他前去主动挑战又还不到时候。范大帅的这招“不动如山”,还真把他也给僵住了,他只能以主力监视杭州湾,另派部分炮船随同步军洗掠其它沿海地区。 苏刘义返回翁州时,在东的建议和要求下,参谋院又加派了十艘新装备好的炮船让他带来,以增强水师的实力。 当宋军船只再一次全部集结完毕后,根据部署,刘师勇先以十艘炮船置于长江口附近,监视哪里可能来援的元军水师,另留下少量炮船在翁州作为看家,然后他以张达和方兴为前锋,亲率主力船队随后向临安进发。 刘师勇告戒那俩个“菜鸟”,根据军情司的情报,范文虎的水师还是有实力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搜索,一旦遇敌,立刻后撤,和后面他所率的主力船队会合后,再和对方决战。但他没有想到,那俩个“菜鸟”过于托大了。 张达和方兴刚进入杭州湾的时候,也还是小心翼翼的,但很快他们就放胆前行,这一是因为并没有发现什么对方船只,另一个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对方放眼里。他们俩人在厓山已经见识过了炮船的威力,等玩上了后,第一次出击是在泉州,哪根本就不叫打仗,吓人还差不多,但这也是胜仗。而到了翁州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少出动,其过程只能说是所向披靡。他们的信心,现在是爆的不能在爆。 特别是,他们作为第三炮船队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座船已被换为四十八门火炮的二级战船,如此威风凛凛感觉,让他们不仅对自己当初合并的决定大呼英明,就是对小皇帝,也不是没有感激之心,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和对方大干一场。 张达和方兴在杭州湾内并没有遇到对方的水师,可是,他们在即将进入钱塘江时,终于碰上了闻风而动的张僖水师船队。这两人一见,兴奋啊,报答陛下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们一阵旗子飞舞,再加号角联络,马上达成共识,一起指挥手下近二十艘炮船后撤,在钱塘江出海口外的海面上,成一字排开,摆开了阵势。 张达和方兴如此所为,固然是为了充分发挥每一艘炮船的火力,当然也借鉴了刘师勇在厓山的战法,但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们忽略了对方数量上的优势。 元军船只刚出海口,就遭到了一轮凶猛的打击,他们的前锋船队不可避免的当时就乱了,他们四散而逃,甚至有些还想退回去,但它们被后面不断涌来的船只给堵住了退路。 张僖终于见到了琼州水师,以及它们令人可怕军械和奇怪的战法,他很震惊,但他没有被“撼”住。因为人通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当某种传得玄而又玄、邪门无比的东西真的放到面前时,可能它还没有传说和想象中的可怕。 张弘范的水师虽然在厓山被打得溃不成军,但严格意义上讲,他们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太突然,故此心理上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们难以反应。而且当时蒲寿庚和陈懿两人及他们的手下垮的太快,这更加速了整个水师心理上的崩溃。 张僖不同,他早就被各种谣言打了预防针,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他都听说过,他反应“轻微”点也就不难理解。他很快发现对方的弱点,一个是对方数量并不多,另一个,对手的每一次打击,中间都要间隔一段时间。火炮发射后,总要清膛,才能再装药,在这个年代,它是做不到连续发射的。 他咬了咬牙,向手下发出了一个正确的指令:“冲上去,和他们干。”是啊,就算你往回跑,要是对方一直追着你打,你又怎么办?还不如现在一涌而上,凭着数量,乱战搞死他。 厓山之战中,张弘范的船主要是大的海舟,移动并不迅速,再加上潮水的缘故,他当时是无法靠上前来的,所以刘师勇始终能保持和对方的距离。但现在张僖手下的战船不同,它们中轻型的船只并不少,因此在速度上,就比较快。在最初的慌乱后,元军水师逐渐按照张僖的指令,扑了上来。 张达和方兴犯的另一个错误是,他们就算要打,也不应该后撤,而是反过来占据钱塘江口,甚至在钱塘江的江道上打。如果是这样,对方只能正面冲过来,江道毕竟狭窄,江面的宽度决定了他们一次上来的战船,真正能和他们交手的,顶多是几十艘,后面的只能干看着,上不来啊。而他们更可以集中火炮在正面,这对对方的威胁就大多了。 张达和方兴很快就陷入困境,当对手分散开来一涌而上时,他们发现问题严重了,人家不仅从正面、两翼向你扑过来,甚至还有一部分向你后面迂回,抄你后路了。但他们却难以拦截对方,对方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六章 挫折 张达和方兴刚开始看到对方在己方的打击下,乱做一团的时候,还极其兴奋。哪个谢南蛮总是在咱们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厓山之战的过程咱们看到了,不就是陛下先给了你炮船吗?要是咱也有炮船,咱同样能打得漂亮,现在咱就让你也看看兄弟们的手段。他们毫不犹豫地继续和对方对峙,这又是一个错误。 在军械的打击距离长于对方,而自身又能保持机动性的时候,一种比较合理的战术就是接触(打击)、脱离、再接触、再脱离,直到拖垮对方,然后一举歼之。除非你的力量绝对地压倒对方。 蒙古人在纵横欧亚大陆的过程中,尤其是在野战,很多时候都是充分发挥了这种战法。他们利用良好的骑射本领,再加上骑兵高速的机动性,不断地打击、袭扰、削弱对方,直到对方崩溃。如果是硬碰硬地正面对敌,他们早耗尽了有限的人力。 琼州水师炮船的适航性在工匠们的努力下非常好,战船的速度甚至要高于元军水师的战船。张达和方兴如果在一轮打击过后先迅速脱离,然后在运动中和对方再打,元军水师真的很难有什么办法。但整个琼州水师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海战考验,厓山之战不过是在特定条件下进行的一次突然打击,其后根本就没有什么象样的战斗,可是他们却形成了炮声一响、谁也难挡的观念。骄兵必败啊。 张达和方兴看到对方不退反进,一起涌了上来,他们这才有点后悔,知道不该如此托大,因为无论如何,炮船的一个最基本的战术原则他们还是清楚的,哪就是保持距离。只有保持和对方的距离,才能更好的发挥己方军械的优势。 但是,这时候向后撤已经有点迟了,对方的炮石已经开始飞了过来,虽然由于距离的缘故,威胁还不大。张达立刻用旗号下令边上的战船向后移动,先护住两翼,他和方兴在前面先杀一部分的也有,因为这些人中间不少是背叛帝国的人,水师中也有人想杀俘泄愤。总之,争论又起。 宋瑞再度面临决断,因为上报陛下肯定是来不及了,一来一回一个月,宋军实在是等不起,再说谁又愿意养这些人呢?既然陛下将权力放到他手上,有些事情他就应该来承担。 他召集众人经过商议,提出了一个比较适中的方案,那就是愿意留下的,立刻运往流求,不愿意的放走。这个方案实际上是帝国即将处理临安方法的翻版。 临安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地方,它是帝国原行在所在(注意,帝国在南渡之后,名义上从来就没有把临安当成首都,而是临时行所),在整个东进计划中,对它的处理安排,宋军和大臣们争论了很长时间,提出了许多不同的意见,这其中就有苏黑手搬空它的做法。但是,很多大臣是不愿意将它毁在自己手里的,毕竟他们对这里是有感情,他们中的不少人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最令人怀念的时光,西湖的歌舞,醉人啊。他们提出在临安不能采取过于激进的做法,要尽量争取哪里原帝国臣民的民心。 他们的建议得到了陛下的同意,小皇帝下旨:临安地区的人一律凭自愿来招募,不做强求,但工匠和监狱里的囚犯例外。 对这些人的意见,苏刘义是不以为然的,他私下里曾问过陛下的意思,但陛下却给了一个更令他满意的解答:“刘义将军,你就准备抄掠这一次?留下它也好。”闻言,苏刘义的汗毛都直竖,还是陛下有“远见卓识”,够坏的啊。 东其实在听了那些大臣们的意见后,当时在心里也冷冷地一笑:什么毁了可惜。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这个民族以前创造了多少奇迹?以后又创造了多少奇迹?只要夺回这些土地,你还怕再造不出来个人间天堂?失去了这些土地,你就是再好,那也是别人的。难道这个民族变得像玛雅人哪样,仅仅留下一点遗迹让遗老遗少来凭吊就好,让一些后世的所谓人类砖家来品头论足就妙?如果必要,兄弟咱一把火就将它烧了,咱们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在听说了到流求的好处后,新附军战俘中有两千多人愿意留下来,他们马上就被送往流求,而其他的人则同样立刻就被押送到沿岸放走。 宋军这次没有过多的停留,在稍事休整之后,以水师为先导,择日大举进入钱江,直扑临安。 范文虎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这其实是他经常干的事,因为他现在不仅小手冰凉,脚也有点僵。看见逃回来的水师惨象,再听这些人向他所进行的描述,这简直比他以前所听到的还可怕。 很多打了败仗的将领都会有两个共同的理由:一个是敌人太强大,另一个是对手太狡猾。这有些人说的的确是实话,但还有一部分人,就是找借口。不幸的是,范大帅他自己就找借口的高手,他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个个都有几分道行。 范大帅已经预感到宋军不会放过临安了,虽然害怕,但他还是知道,一旦宋军前来,他们是决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手上可没少沾血。因此他又加强了一些沿江的防御,这当然又变成了一个杯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七章 宋版书 宋军水师终于进入钱江,这一路上,他们真的是变得杀气腾腾。遇到船只,凡是不降的,二话不说,立刻击沉。 刘师勇真的是暴跳如雷,水师竟然受到如此大的损失,他觉得他无法向陛下交代。陛下对水师的偏爱,至少在外人眼里,那简直是有点过分,步军对此可是很有微词的。可是现在……,他大骂那两个混蛋菜鸟。 苏刘义的脸色也更黑了,水师可以说是陛下、刘师勇和他三人一起弄起来的,他对水师可也是有点偏向的,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觉得他这个督军司的头也是有责任的。当宋军回到翁州,他在征得宋瑞的同意后,立刻以违抗将令的罪名,解除了张达和方兴的指挥权。当然,最后究竟怎么处理这两人,还是要上报陛下来决定。 刘师勇更觉得张世杰看自己的眼神,都好象多了点笑意,老大的面子这下“伤”大了。他这一暴走,下面的兄弟立刻变得脸黑、心黑、手也黑。 新附军水师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眼见这帮家伙又杀了过来,根本就不敢抵抗,立刻鸟兽一样的散去。可是,你还不好跑,这是江上,不是那么好散的。琼州水师是不依不饶,一直追着打,结果逼得这帮人弃船的弃船,望内河狂奔的狂奔,可是人家就是不放过你。宋军这也是为以后运东西清道,他们是决不能让水面上有任何能威胁他们的力量存在的,只是在别人眼里,这帮家伙也太狠了点。 岸上的新附军刚看得是心惊肉跳,下一刻厄运就轮到他们头上,宋军的火炮也砸向了他们。这个年代的火炮威力实际上还是有限的,只要你挖挖堑壕,躲在里面,它们的杀伤力也就一般般。只不过一是哪个年代没有人能想到,二是他们还想着过去的“半渡而击之”。 这还是要怪范大帅,他做人不地道,导致下面的人根本无法知道真实的情况。阿里海涯已经吃过亏了,他就是再不说,吕师夔还是能知道点实情的,但人家为什么要巴巴地告诉你呢? 宋军其实不错了,他们首先打击的主要是什么投石机、大型床子弩等远程兵器所在,这才是对船舶和登陆真正有威胁的东西。新附军中也早已经有聪明人认为,人家既然能隔老远打战船,恐怕再远远地打咱们也不在话下吧?等看到投石机、床子弩一转眼变成了碎木块,发出怪响的黑家伙又向他们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转身就撒丫子了。咱打不到别人,别人能打到咱,待在这里这不是找死吗? 他们中许多人的心态是很微妙的,对面就是原来他们也属于的宋军,如果对方落在下风、不堪一击,他们中有些人来个痛打落水狗还是不在话下,反正你也是这个熊样了,还冒什么泡?但如果对方强的不行,你让他们去拼命,他们就不愿意了,咱和他们那么玩真的干吗?这也是他们在元军中的地位低下所造成的。日本人在征日战役后,对江南新附军的评价很低,说他们怕死,没有多少斗志,其实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积极性。 而那一边,在火炮的掩护下,宋军是迅速登岸,张世虎领头就向前跑,边跑还边对翟国秀、刘浚等人喊:“快,别他妈的犹豫,往里冲。” 翟国秀和刘浚、王道夫、周文英当然也没落后,新附军算老几,老子怕他们?他们对手下直吆喝:“冲,快冲,让他们水军看看,咱们步军是怎么干的。”这帮家伙实际上心里也够暗的,水师这帮小子总是牛的不行,这下吃亏了吧?还得瞧咱们步军的。后世的兄弟们也一样:炮兵、空军你再厉害,打扫战场,占领哪个地方,还是要靠咱步兵,不服气你让空军弟兄们跳下来试试。当然他们也知道,前面还有更大的财啊,这更是千万不能落后滴。 新附军基本上没有在沿江进行抵抗就垮了,当然跑慢了的人更倒霉了,人家火炮可不等你,可是宋军这劲头让他们更慌乱。也有个别准备抵抗的停下来,只是他们刚射过去几箭,虽然人家也停下来了,并回射了几箭,可人家这箭能爆炸,紧接着别人就凶狠地扑上来了,这下兄弟们只好彻底放弃了。 范文虎跑了,他一见水师完了,当时他就上马直接走人,情况不妙溜才对。老大跑了,小弟当然也要跟着跑,范大帅自己是跑路将军,他的手下冒出一大堆长短跑的运动健将一点都不奇怪。有些新附军没有跑掉当了俘虏,他们也只能叹息: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俺捏? 宋军迅速抢占临安,水师更是在临安之外的各个水道上到处游曳,他们的行动就是袭扰,以掩护宋军在临安的行动。 宋军在临安的主要所为,其实用两句话就可以概括:先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标的大规模武装抢劫犯罪,然后就是有计划的大规模武装“团购”,而且这是目前超越历代的团购。还是忽略其它细节,只讲一点在这次前无古人的团购活动中,他们给临安商人带来的意外。 宋代在后世最为珍贵的东西之一,是它当时印刻的书。雕版印刷业在宋代的繁荣,使书籍在当时得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广泛流传和普及。当然,社会风气上的崇文和读书做官思想,也促成了对书籍可观的社会需求。 宋书字大悦目,宋人又工书法,他们最崇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的字体,世风所尚,因此也影响到印刷业上,宋代早期印书多用欧体,后期逐渐多采用颜体和柳体。 一本书就是一本字帖,这是一种多么有品位的书?煌煌大宋朝啊。 而在纸张上面,江浙地区出的书用纸最好,多用皮约纸,即以桑树皮和楮树皮为原料制成的纸张,它不仅色白而且厚,两面都很光洁,故此最适合长期保存。但各种原因以及历代的战乱,使宋版书流传下来的,实在是太少了。 宋版书在当时就已经是文人的宝贝,许衡在北元下江南后,就曾要求将官书全运到大都。“庚辰,遣使至杭州,取在官书籍板刻至京师,从许衡之言也。” 到了明代,它更是在藏书家眼中宝贝的不得了。明崇祯年间,江苏省常熟县著名的刻书和藏书家毛晋,为了搜求宋版书,特地在他的家门前悬赏:“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页出钱二百,有时下善本至者,别家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从此留下了一页宋版二两金的千古佳话。 也就是说,哪个时候,宋版书已经按页来算钱了。到了后世,宋版书一散页底价就在万元以上,整书更只能以百万来计算。 你要真以为哪个穿越者忧国忧民,那你早被忽悠了。这小子早就盘算过,这宋版书不讲别的,就讲一套《资治通鉴》,它就有二百九十四卷,四舍五入是三百卷,一卷少算点一百万,这三百卷,靠,三个亿啊,这样的大财,咱怎么能不发呢?弄来,一定要多弄点。到时咱拎个小箱装上书再“穿”回去,还忙乎啥? 宋军三个大佬那里知道这个穿越者的心思?他们可是正正经经把买书当成事了,不说为了绘图,就冲陛下把景炎至宝都拿出来了,这就是大事,他们分别指派专人负责购书。 凌震实际上应该是帝国江淮军的老人,他过去主要负责指挥招募来的义勇作战,可是帝国兵部的改组和军队的整编,使他的手下没人了,还有很多军中的将领都面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宋瑞在和张世杰、刘师勇商量了之后,报陛下批准,把他们分别安排去了参谋院和武学院。凌震去了参谋院,他很满意这个位置,因为他迷上了沙盘。他在那上面同样找到了指挥大军的感觉,特别是当谋划被采用而又取得成功后,他极其兴奋。当然,如果由他来亲自指挥完成那就更好了,但他也知道,目前这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帝国军队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他看到了陛下的地图,军人的敏感使他同样极为重视这张图的完成,在他看来,配合沙盘,天下的山川河流、府县城镇就等于尽在其中,因此他就自告奋勇地担当收集有关图书的职责。 《咸淳临安志·京城图》中记载:从临安皇宫御苑里流出一条河,叫御河,这条河上有一座桥,叫棚桥。桥南叫棚南大街,桥北叫棚北大街。临安私人书铺当时主要集中在棚北大街,所以,私人所刻的书既称“书坊本”,又称“书棚本”,其中最著名的是由陈起(字宗之,号陈道人)和他的儿子陈解元开设陈宅书籍铺。陈氏父子刊印的书籍,在卷尾都分别题有“临安府棚北睦亲坊南陈宅书籍铺”或“临安府棚北大街陈解元书籍铺”一行牌记。他们的印书,纸墨工料上乘,刊刻技术高超,是坊刻本中的精品,后世藏书家视若珍宝。 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版《出版辞典》第232页“书棚本”条目中有如下解说:“南宋陈起父子在棚北大街睦亲坊开陈宅书籍铺,刊行各书颇为精工,遂被称为‘书棚本’。此后其他书坊,如尹家书籍铺等,刊印的书与之式样相仿,也称‘书棚本’。”(陈宅书籍铺不在我们的小说范围内,看着玩啊,遇到了抢下来。) 和凌震一起前去购书的是萧资,他们带着十几个军士来到棚北大街,在进了一家书铺,看了所经营的图书之后,决定全部买下。 开始的时候,书铺掌柜的是心惊胆战。临安人都知道宋军杀回来了,这次回来的宋军和过去很不一样,他们的眼神都很凶,也没少杀人,哪些没跑掉的北元官员倒霉的太多了,现在市面上是谣言漫天飞。但这些武夫好象对一般的百姓也没什么兴趣,他们对官府的衙门和库房可在意多了,一直在不停的搬东西。有传言说,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空了,就是那些倒霉的官员家里也被搬了个精光。但今天他们怎么想到了书铺呢?就是抢东西,也不该到这地方来,这不对啊。 他拱了拱手,向为首的俩人中哪个比较顺眼的年轻人小心地问道:“不知军爷有何指教?” 他很快下巴掉到了地面上,因为萧资和气地说道:“掌柜的,你这书铺里的书,我们将全部买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掌柜的眼里全是惊讶之色。凌震却不干了,这他妈的什么眼神,把兄弟们看成什么了?他哼了一声,手一挥。后面的一个军士走上前来,把一个小袋子放到了台上,不仅如此,他还从中拿出了一些硬币,一个一个地摆放在了桌面上。 掌柜的真的张大了嘴,这是银币,而且是漂亮的银币。景炎至宝中的银币就是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八章 名士 东是在景炎五年二月下旬看到下面的人为他“抢购”来的图书的,这个时候宋军在临安的“团购”活动已经基本结束。宋军步军已陆续撤回翁州和定海,只有水师还有部分在钱江和杭州湾活动。有了前面的“彩排”,再加上这实际上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所有的人都充分发扬了后世“没日没夜,多拉快跑”的精神,因此整个行动的效率,那是相当的高。实际上客观形势也逼迫着他们如此。 前往定海的元军已经快到地方了,结果范大帅又把他们招了回来,老巢都被别人端了,还不赶紧回来救驾?他们回来的速度可比离开的时候要快多了,不过他们却被拦在了钱江南岸,因为江面已经被琼州水师封锁。 范文虎又紧急调集江南其他地方的新附军前来,虽然范大帅损失了水师和部分临安守军,但他的手下毕竟还有“雄兵”十多万。只不过这位宋代“范跑跑”的“雄兵”实在算不上兵贵神速,等他们集结完毕再到临安的时候,宋军早走人了。 宋版书和其它在临安抄到的好东西,自然又是第一批被送到琼州。对于那些东西,东同样送到宫里让杨淑妃过目,而他自己和陆秀夫、赵与珞、陈宜中、杨亮节等留守的大臣们一起,先去查看了书籍。 这批书的确很多,它们涉及到了经史子集等各个方面,宋军动用了至少两艘海船来运载它们。陛下都拿钱出来了,军中的三个大佬也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统统弄回来得了。这些书籍当中甚至还包括了从北元官员家中抄出来的书。 看着这些书,东的眼中尽是贪婪之意。这哪是书啊,这就是票子,这票子可比后世的美刀、欧元要值钱多了。要是能带着它们“穿”回去,咱先弄一乡间小别墅,闲来悠哉悠哉地躺在竹椅之上,左手翻着一宋版,右手边放一杯清茶,再来点茶点,这小资的情调到哪找去?人生亦复何求啊。 他在那里满脑子星星的正意淫,大臣们却误解了。在他们的眼里,陛下的眼神叫什么?哪叫“如饥似渴”,哪叫求知欲旺盛,哪是酷爱学习的表现。他们看了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陆夫子更是老怀大慰:陛下毕竟是仁慧的。 泪奔啊,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哪个穿越者的真实想法,他们怕是要一头撞死。穿越者害人,那一般是不赔命滴。 翻看着那些书,东一个劲地点头:“好,好,这些书一定要妥善地放好,恩,更要保存好。”这个,这个保存图书应当要防虫、防蛀、防霉,还有什么来着?他神游天外,还在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边上却有人说话了。 “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更应该让学子们多加研习,让他们懂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道理。”这是一个已经知天命的人,他面容清癯,眼神湛然。 谢枋得,字君直,号叠山,江西信州弋阳人,他和宋瑞、陆秀夫是同一年的进士,南昌有一条叠山路就是用来纪念他的。 老谢是宋末一奇才,宋史称他“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终身不忘。”而且他“性好直言,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以忠义自任。”和您辩论,他老人家不仅吹胡子瞪眼,一激动还要跳到桌子上,有个性啊。 老谢的个性还表现在,他在宝祐年间中进士后,“以言不用,遂挂冠,赋诗曰:玉皇殿下卸恩袍,羞见冥鸿惜羽毛,天地有心扶社稷,朝廷无意得英豪。早知骨鲠婴时恙,何似山林遁迹高,次第秋风到兰菊,归家痛饮读《离骚》。”瞧瞧,什么叫真名士,这才是真名士。 谢枋得与吕师夔的关系最好。不太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成了朋友的,宋史上也没交代,估计也是吕大帅装酷。吕师夔投降北元后,与元军攻掠江西各地,他传檄信州,要当地上供军衣粮草。这时候老谢以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老谢就也张榜:“信州米留供太皇太后皇帝御膳,信州绢留供太皇太后皇帝御衣,平生朋友,遂尔睽离,一旦相逢,惟有厮杀。”吕大帅这个气啊,真是太不咱面子了,他挥师攻打老谢。 老谢真的不太懂军旅,他领兵迎敌,使前锋呼曰:“谢提刑来。”咱估计后世罗贯中等人书中的“某来也”就是学老谢的。在这种情况下,最妙的是吕师夔拉开阵势,阵前和老谢叙叙旧,先来一段舌战,再接一场割袍断义,如此最后无论谁胜谁负,这场战斗都将成为千古之佳话。但吕大帅太没品位了,他一点都不配合,上来就射箭。“吕军驰至,射之,矢及马前。” 老谢手下多是民兵义勇,哪经得起人家这样打,老谢一战败走安仁,再战失信州。等端宗即位,“以谢枋得为江东制置使,进兵饶州,”但老谢实际上已没有力量了。“时枋得败走,已不能军。” 但老谢不愧为忠骨之人,他与文天祥约定:“宰相努力在朝,我等努力在野”,他始终活动于闽浙皖赣的边界地带,联络义士,图谋配合文天祥勤王,恢复帝国江山。但文天祥的兵败被俘就义,厓山之战的大难,使他的精神支柱就像杜浒一样几乎崩溃,他日披麻衣朝东痛哭。 “枋得乃变姓名,入建宁唐石山,转茶坂,寓逆旅中,日麻衣蹑履,东乡而哭,人不识之,以为被病也。已而去,卖卜建阳市中,有来卜者,惟取米屡而已,委以钱,率谢不取。其后人稍稍识之,多延至其家,使为弟子论学。天下既定,遂居闽中。” 即使是到以算卦为生,人家老谢还是没有收钱,只留了点米而已。老谢的夫人李氏落入敌手,有北元的官员看上她的姿色想强迫她为妻,李氏自杀。 谢枋得的名气太大了,他高低还是无法幸免。至元二十五年,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祐迫使六十多岁的老谢前往大都。 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祐见时方以求材为急,欲荐枋得为功,使其友赵孟頫来言,枋得骂曰:“天祐仕闽,无毫发推广德意,反起银冶病民,顾以我辈饰好邪?”及见天祐,又傲岸不为礼,与之言,坐而不对。天祐怒,强之而北。枋得即日食菜果。 二十六年四月,至京师,问谢太后欑所及瀛国所在,再拜恸哭。已而病,迁悯忠寺,见壁间《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若哉!”留梦炎使医持药杂米饮进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弃之于地,终不食而死。 名士风liu,他们有很多事的确做的不好,但这种风liu是后世的名人能做到吗?后世哪还有什么名士。 当然,在我们这个已经被改变了的时空里,老谢没有死去。宋军在厓山胜利的消息,还是慢慢传到了建阳,特别是泉州之战,更是震动了整个福建地区,老谢闻讯,他千里跋涉步行赶到沿海,最终找到一条船跑到了琼州。 东还是非常看重老谢的,这样的典范和楷模你不重视,你还怎么笼络人心?只是这朝廷里的位置多已有人,他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安排老谢。听了老谢的话,他眼珠子转了转,回头对谢枋得说到:“谢爱卿言之有理,朕一直再想,朝廷的国子监也该恢复了,学子们如此荒废学业,实在是不妥啊。” 闻言,大臣们均点了点头,跟随帝国的学子不少,可是现在都没事做,朝廷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们。不过这国子监的祭酒,可也是比较显赫的一个位置,从宋代设立太学和其他各类学校之后,国子监就成为掌管全国学校的总机构,有点像我们后世的教委。 东看向了陆秀夫:“老师啊,朕有个提议,您和大臣们可以商量一下,朕以为这国子监称之为国学院好象更合适点。” 大臣们听了都楞了一下,小鬼头又来事了啊。但陆秀夫却隐隐猜测到,陛下这除了要安排谢叠山之外,很可能他在张弘正面前所提的几个问题,怕是将来都要让这个国学院来完成了。他猜得没错,在后来的南北学术论战中,南方的领军人物就是老谢。 他的宝贝学生接着说道:“谢爱卿,朕想让您担任这个国学院的院长,您看如何?”教育天下,首先就要用忠义之人来教育,难道教出来的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就好?不提忠义,哪是扯淡,后世的企业老板都不干。 谢枋得躬身回道:“臣义不容辞。”教化天下,也是道义所在,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干的,这是一个重任。 “各位大人,朕的意见是,这些书分成三个部分,国学院里建个书阁,书籍中的大部分放在哪里,我们要让每一个臣民都可以前去研习。”古代的藏书阁历代都有,宋代国子监里的书也不少,但它们都只起到了藏的作用。藏书只有让每一人都能看到,才能真正有益于文化知识的普及,在这上面,中国古代是有缺陷的。这个缺陷造成的后果,是知识的垄断,而知识的垄断对中国古代社会的影响是极其恶劣的。 东转过头来看了看边上的张德:“张将军,武学院里也要建一个书阁,另一部分书籍就放在哪里,要让军中将士都能前去观看,明白了吗?” 张德一挺胸:“臣明白。”宋军出动前,苏刘义告戒张德,务必要加强对陛下的安全保护,他现在是只要陛下一出去,那就形影不离。 剩下的一部分,当然就是兄弟咱的了,咱当然不能全要,哪不合适。“老师,赵大人,这皇宫里也建一个书阁,恩,朕看就叫皇家书院吧。” 大臣们一听,小鬼头又折腾新花样了啊。但是这还没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八十九章 教育与民政 回到了朝堂上,帝国的大臣们还在猜测,小皇帝开口了:“各位大臣,朝廷要教化天下,首先就要从这里做起。琼州和流求现在有了那么多的百姓,他们中很多人都拖儿带口有孩子,朕希望这些孩子都能上学。” 这点大臣们没人反对,教化天下本来就是圣人的理想,但他们也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陛下的打算。果然,小皇帝接着说道:“朝廷要在琼州和流求两地多建立学校,让孩子们上学,学子们可以到哪里当教习,朝廷给他们俸禄,这俸禄由各位大臣来议定。” 这帮学子你就是给了他们地,他们中不少人也是租给别人来种,既然这样,你们就为咱的教育大业做点事吧,至少你们还能向孩子们灌输点忠义之心。 陈宜中、杨亮节、谢枋得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异口同声地回道:“臣赞同。” 但小皇帝随后的话就又有点出格了,因为他说道:“诸位大臣,朕希望不仅男孩子都必须上学,女孩子也要让她们上学。” 中国的家庭传统是男主外、女主内,孩子出生后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母亲对幼儿的影响最大。从教育上讲,母亲的教育作用甚至要高于父亲。儒家的祖师爷孔子就有个好母亲;帝国另一个死难的重臣陈文龙,在福建兴化被俘之后,坚贞不屈,也是绝食而死。他的母亲当时被关押在福州尼寺中,“病甚,无医药,左右视之泣下,母曰:‘吾与吾儿同死,又何恨哉?’亦死。众叹曰:‘有斯母,宜有是儿。’” 母亲在教育中的地位非常非常重要,很多中国古代的名人身后,都有一个杰出的母亲。咱这是在从教育的源头抓起,就是从胎教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必须滴。 宋代以前的中国社会并不像后世所想象的那么封建,流传下来的唐代仕女图中可以看到,淑女们哪个时候经常露出一点香肩,只是到了后代的明清,才变得淑女们把脚露出点来也成了天大的事。 宋代开始的时候,社会习俗同样也没有那么严酷。唐婉和陆游分离后,再见面也没见当时的人说啥,唐婉也没有来个什么一女不侍二夫,赵士程不仅没有因唐婉是改嫁就嫌弃她,更没有因前情敌在,就故意找茬,相反他还善解人意地让这两人待了一会,要不凄美千古的《钗头凤》怎么会写出来的?不过就是程朱理学出来后,世风开始有点改变,元明清三代更是强化了这种趋势。 后世这些儒生们的脑袋也就是糨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整不出花样来了,改找女人的碴,实在不行了干脆将她们的脚都裹起来了。女人们个个颠着个小脚走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身体素质能好?她们的身体素质差了也就不说了,可是婴儿的体质就容易造成先天不足;再加上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智力低下的人生出来孩子,从优生优育的角度上讲,整体智力也就难以提高。一代一代下来,人的总体素质只见下降没见提高。这帮鸟人对东亚的这个民族犯的事大了,后世“东亚病夫”的帽子,与这帮鸟人不是没有关系。 虽然宋代士大夫的观念还不像后世哪样,但对陛下所言,大臣们还是觉得过份了。在男尊女卑的世俗传统下,古代女子也有不少读书的,但她们的读书,一方面主要是在家里,另一方面是为了“通文达意,应变随机”(讲白了就是讨男人喜欢)。而陛下现在竟然要女子上学,他们面面相觑。陈宜中开口说道:“陛下,这不妥,前朝未有先例,而且这有伤风化。” “陈相,女子读了书,她们将来可以从小就教化孩子啊。朕不是要她们和男孩子们一起上学,而是单独上学。”哪个穿越者又开始忽悠了。 “谢大人,国学院要建女子学院,专门教育女孩子,就从琼山府开始,朕自会恭请太后亲任院长。”咱没想一步到位让所有女孩子都能上学,什么事都是先有开始再有以后,不急,咱慢慢来。咱要先搞一个女子贵族学校出来,把谦良温恭、知书达礼、小鸟依人的好传统给保留下来,免得后世尽出些什么野蛮女友。不过太后哪里,怕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去忽悠,这才是比较头痛滴。 好家伙,你花样越来越多,还把太后都抬出来了啊,太后会同意?大臣们都转了转心思,老谢也眨了眨眼,不知所措,但他们也并没有再表达反对的意见。大臣们其实想的远啊。 东如此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哪就是给杨淑妃找点事情做,东他自己神经过敏,老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要转移目标,更要善于转移视线。其实后宫里现在又有多少事情?就算人家盯了,也是太后关心皇帝。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和杨淑妃讲了这个事之后,太后竟然很快就答应下来了。而且这个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子贵族学校,更是首先就建立起来。 陆秀夫和赵与珞在这个过程中没怎么说话,他们对小皇帝已经是见怪不怪。但他们考虑的就比较多,他们可是管朝廷花钱的,朝廷的财政实际上现在还是很紧张,在相互看了一眼后,老赵开口说道:“这建立学校的花费,陛下的意思是……” “朝廷出,学费也全免了。”东小手一挥,很有气魄地说道。咱一定要贯彻圣人义务教育的思想,好的规矩咱更要保留。自孔子开创平民教育以来,历代还没有哪个像后世那样,让百姓在教育上花费那么多钱。花了钱不说,您再看老师的素质,不少孩子进校先被让填个表,写上父母是干什么的,这都打得什么主意呢?孩子受到的影响能好?其它老百姓有意见的事就更多了。 一方面整个社会抱怨世风日下,一方面教育体系在培养投机钻营之辈,你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社会的现状,这不是恶性循环是什么?整顿社会风气首先就要从清理教育开始,你不从源头上抓起,那没用。偏激一点,有些砖家叫兽也没有资格进行抱怨,他们更应该念两个字:轮回,是他们首先放弃了自古以来好的传统。 您别怪咱对后世的有些砖家叫兽有意见,就他们,还提什么儒家传统、师道尊严,拉倒吧,孔圣人都在地下哭泣。 东还在哪里意气风发,大臣们早嘀咕了:败家啊,朝廷状况才有点好转,你就这样折腾,虽然教化天下很重要,但现在这时机不对啊。他们刚要发表意见,小皇帝抢先开了口。 “老师、赵大人、谢大人,这个学校,要一个一个建,不要急,朕提议每月建一个或两个。”什么事情都要有计划有步骤地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干快上哪的确不是时候。 大臣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月建一两个学校问题还不大,他们一致表示了赞同。其实在后来的实施过程中,建学校速度是很快的,而且朝廷的花费并不太多。中国传统上的重教,更不要说这是在文风鼎盛的宋代,使得每一个地方都极其重视这件事。各地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很多学校是立马就建起来的。 “老师,赵大人,诸位大臣,关于琼州和流求百姓的民居,朕以为朝廷也要考虑。”好么,小鬼头今天有点兴奋,不成你又要给百姓免费盖房子?哪就不是朝廷所能承受得了。 “朕看这琼州总有风灾雨灾,想必流求也定然如此。”装什么装,肯定如此。 “所以朕觉得朝廷应该给百姓建房,以防天灾。”不说咱现在就住在琼州,就说后世的电视新闻上,海南和台湾的台风灾害报道年年都有。 大臣们心里是直嘀咕,你看看,乱来了吧,这小鬼头有时候就是瞎整。可是他们还没有开口,陛下就又把他们的话给堵了回去。 “朕看这两年里,琼州的百姓已经有不少屋倒房塌的事例出现。朝廷与其到时要救灾,还不如现在就防灾。但这个给百姓建房,朕不准备免费。”大臣们一楞,太阳升起的方向不对啊,小鬼头转性了? “各位大臣,朕的意见是,朝廷给百姓建房,但要和他们立约,能现在付钱的最好,不能的,以十年为限,可以分期付完。”咱这也是安居工程。古代的分期付款购房也冒出来了。 夫子们楞了楞,花样是够多的啊,但好象这不是不可以接受。 要想留住人心,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住行你一定要尽量解决。眼下虽然没有后世房地产行业的问题,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考虑到。 “老师,赵大人,告诉工部的大臣,让他们和建筑队的工匠们进行商议,多拿出些民居的方案出来,然后以此定价,经朕同意以后,让百姓选择。”不就是多弄一些样板房供消费者选择吗?这问题不大,但定价就关键了,你要让下面的人来定,哼哼,他们少不了做手脚。 陆秀夫、赵与珞和大臣们互相看了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朝廷倒也没怎么吃亏。但有大臣又问道:“陛下,如果有百姓想自己建房呢?” “哪朝廷就无须管他们了。”咱不可能什么都大包大揽,也不必进行强制。 陆秀夫和老赵是基本上同意陛下意见的,陛下要审核房屋定价的本意,他们明白。但他们早盘算过了,按陛下说的这样做,建筑队的一部分人就暂时无须朝廷来花费了,因为无论你再怎么样,工匠们的工钱你还是要计算进去的。而陛下已经告诉过他们,建筑队的规模还要扩大,他们正为这又要增加的花费犯愁呢。 可是,在东的心底里,他已经开始为未来谋划,因为将来一旦登陆沿海,重新筑城是必然的,而动用百姓来进行,哪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专业化队伍的效率是一般民夫远不能相比的,大规模的动用民夫,一是容易造成耽搁农时,影响粮食生产。二是容易引起百姓的怨言,历史上这样的教训是很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章 利 “赵大人,”小皇帝忽然叹了一口气,“从今天文相他们送来的这些书上,朕觉察到了一个道理。哪就是朝廷要讲利,而且要讲天下的大利。” 陛下今天的花样是没完没了了啊。赵与珞躬身回道:“臣恭听陛下圣喻。” “赵大人,别人能通过印书来赚钱,朝廷为什么就不能呢?”得,狐狸尾巴高低又露出来了。 宋代的国子监也印书,而且那里刻印出来的书,制作之精美为宋版之冠,因为是要供朝廷使用,以及皇帝对臣下的恩赐,它们通常称之为“监本”。许衡不愧为北方大儒,老夫子的眼光就是毒,全给弄走了啊。 道: “谢大人,朕给国学院定两条规矩,首先所选之人学问是第一位的。”咱可不想在这时代弄些什么砖家叫兽出来,要弄就弄真正的教授。恩,古代叫祭酒、博士、教习。这其实并没什么,历代国子监,没两把刷子你也别想进来。 “二是夫子们如果有好的著述,国学院不仅刊印,让他们名扬天下,而且还要给他们版费,也就是润笔费。谢大人,只有这样才能让学子们更努力地钻研学问,让国学院越办越好,所以将来这选书印书上,国学院也要用点心思。具体章程就由你们来定。” 这下夫子们没意见了,一个名扬天下就足够让他们热血沸腾,还有名正言顺地润笔费,这可是陛下下旨的,为什么要反对?谦虚也是要看地方滴。 谢枋得其实在心里已经将朝廷里的有些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刚到琼州,就听有些人抱怨,什么陛下不重视文臣了,只偏向武夫了,等等,等等。可是今天陛下所说的这叫不重视文教?这叫慢慢来,先帝都不如陛下远甚,一群毫无见识、只知道邀宠的东西。要不是在朝堂上,老谢早跳到桌子上开骂了。他躬身回道:“臣谨尊陛下圣喻。” 东最后慎重地告诉他的大臣们:“老师,诸位大臣,我们暂时不收田税,朝廷是少了很多收入,但我们要记住,不收百姓税,他就要花费,只要他花费,至少能收商税。” 宋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工商税收高于农业税收入的朝代。宋太宗至道末年,朝廷收入中农业税占65%,工商税占35%,而八十年后,到了宋神宗的熙宁年间,工商税变为占70%,农业税为30%。宋代的商品经济在当时的世界上是非常发达的,所以陛下所说,对大臣们来说并不是多震撼性的言论。只是他们再看向陆秀夫的时候,眼神都是怪怪的,陆秀夫啊陆秀夫,你看你把陛下教成什么了? 陆夫子也是倒了大霉,遇到了这样一个好学生。他给陛下上课,哪小鬼头不是溜号就是打岔,要么弄点希奇古怪的问题难他,“老师,海里为什么会起浪?”“这飓风从哪来的?”你让他怎么办?令天下文人景仰的帝师,也不是那么好当滴。 老赵可没管大臣们所想,他对陛下所言是心领神会的,陛下这是在讲赚钱的方法。他更明白陛下前面的意思,不要怕在国学院上花点钱,咱们也能用书来赚钱,这叫教化赚钱两不误。 使赵与珞、谢枋得后来真正大跌眼睛的是,陛下指定他们印的第一本书竟然是《三国志》,而且陛下要求他们每一页的内容用白话进行解说,并就内容配上一个图画,书的封面上更要注明改编者和绘图者的名字。老赵和老谢私下里直犯嘀咕:这陛下有时候就是乱来啊,这前代的书都敢改。国学院的夫子们也是直摇头:陛下您要改写书,也不能拉咱们当垫背啊,这让同道们见到了,还不把咱笑死。 可是当第一本书出来后不久,张世杰却跑来找了他们,他告诉两人,军中将士非常喜欢这本书,他问道:“两位大人,不知这后面的书什么时候能出?” 赵与珞和谢枋得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忽然明白了:陛下这是要教化军中的将士,你用文言,武夫们有几人看得明白?苏景瞻又告诉老赵,书脱销了,不说琼州本地,就是不少来琼州的商人都订购了《绘图三国志》,他们也问什么时候有第二本。琼州现在可没有多少东西卖给别人,能有东西让别人抢购,这就是大事。 赵与珞和谢枋得更是恍然大悟:印书你也要印点有特色的东西,他们的劲头上来了,老赵除了加印,立刻又加大了对国学院的投入。这时候陛下也传了话:给每个改编者和绘图者一点润笔费,书的价格不要定的太高,要让每个百姓都能买得起。不要想着在每本书上赚多,薄利多销、细水长流这才是长久之道。润笔费虽然不多,但夫子们也有动力了,这名利双收的事为什么不做?这名都扬到海外去了,好事啊。 东得意啊,没有《三国演义》咱有六十五卷的《三国志》啊,慢慢地印,不急,宋代的书可不像后世的小人书,那都是大字的版面。咱要印他个几百本,你们就慢慢地收集吧。哼哼,印完了《绘图三国志》,咱再印别的,要是把三百卷的《资治通鉴》也绘图印出来,哈哈,少说也要三千卷,发了,这才是大发了。 宋军是在三月开始有部分撤回琼州的,这个时候,留守琼州的刘尚武和张德正按陛下的旨意,抓紧训练新招募的水师人员,水师的扩充已经迫在眼前。在人员的挑选上,过去淘汰下来的将士被优先考虑,因为想加入水师的人,现在是打破脑袋。但陛下另有规定,招募的军士,年龄要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超过三十五岁的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冗兵”的弊政咱要吸取啊。 东去看望了一下先撤回来的将士,这当然又是收买人心之举。但在回来的路上,张德却向他奏报,下面的军士对户部的官员有点意见,说他们不公,克扣银两。 东一听,火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帮鸟人还在干这破事。奶奶的,不收拾收拾他们真以为咱好说话,他立刻命张德将有关的校官军士和户部官员全叫来。 在皇宫里,赵与珞发现陛下的脸色极其不善,这可是少有的啊。小皇帝“玩劣”,可很少发火,有的话,也是听说在兵部发过一次,今天这是怎么了? 军士们也是心里忐忑不安,他们中很多人也没见过这场面,就是皇宫,怕是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进来。 东没有看文官,他先向军士们开口问道:“和朕说说,你们的银两是怎样之事?” 为首的一个小校差点跪了下来,但张德重重地哼了一声,并挺了挺胸,哪小校这才明白过来,立刻咔的一个立正。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按小皇帝的规定,抄掠来的东西里面有两成是给他们的,钱就不说了,实物你可以要抄来的东西,也可以算成钱。出于对官员本能的不信任,他们认为官员会给他们少算,所以绝大部分人选择的是要实物,咱自己去卖还不行吗?哪也看着放心啊,不行咱可以和别人换,也可以自己用。 在这次抄掠来的钱财里面有白银,这主要是从官员家里抄来的,他们当然就更选择实物了。户部的官员给他们的是银币,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反正都是银子,而且银币更好看,他们不是不乐意。但问题在于,户部的官员又把他们应得的银币扣除了一成作为了火耗,他们就不太愿意了。 听了他们的陈述,东瞪了老赵一眼。老赵赶紧说道:“陛下,这景炎至宝在制作的过程中,确实是有很大损耗的。” “火耗”指的是碎银熔化后,重铸为银锭时的所产生的损耗。这个弊政始于明代万历年间,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时规定,赋税一律改用银锭上交国库,下面的官员就乱来了,他们在国家的正税之外,又加征了附加税“火耗”。这个附加的“火耗”要远远大于实际所需,这样多出来的银子就落入了官员的腰包,清代甚至都有达到国家正税百分之五十乃至数倍的。宋代铸的是铜钱,铜和银的价值差异,导致在这个问题上,它没有像后代哪样严重。 东并不满意老赵的解说,他明白铸钱是肯定有损耗的,但他更知道,这个景炎至宝中的银币,是他仿照后世北洋政府的银圆、即有名的“袁大头”的规格来制作的。袁大头的标准重量是26.697克,成分是银89铜11。宋代的一两是40克,六钱就是24克,他以银九铜一的比例来制作,这样他的银圆就是26.667克,这就和后世的银圆没什么差别。 等重的银币已经卡掉了十分之一的银子,再去掉十分之一的火耗,这就有点过分了。但这个问题是不是他也有责任?他没有规定好银圆的兑换比例,所以让下面的人钻了空子。有些问题是不能放任滴。 东认真地想了想之后,他开口说道:“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这个景炎至宝是含有九成银子的。” 听了陛下所言,好家伙,老赵和户部的官员是尴尬万分,陛下哎,臣等可也是为朝廷好,您这让咱们的脸面往哪放啊。 军士们则更生气了,好你个狗官,真他妈的够黑心的啊,要不是陛下告诉咱们,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他们那样做,也是有点道理的。”陛下忽然笑了笑。双方的人一听又都楞住了,陛下您是什么意思吗? 东让张德把军士们带来的银币,给每个人发了两个,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拿了两个银币,彼此轻轻地在边缘上一碰,宫殿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后他又让所有的人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一枚银币的正中心,向银币的竖边猛地一吹,迅速放到耳朵边,众人的耳朵里立刻出现了一阵悠长而清亮的“殷"的银笛声。(恶搞的过了点,见笑) 东在银币制作出来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它会不会和后世的银圆一样。在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他是得意洋洋,咱多了六百多年,这银圆的价格,怕是将来要爆涨,这下又发了。 宫殿里的众人都傻眼了,哪个穿越者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景炎至宝很有讲究,只要成色不对,这声音立刻有变,军中将士万万不可不知道。以后拿到银币,你们可以自己检验,若有人敢蒙事,朕定将严惩。” 他看了一眼老赵他们,接着说道:“只是这制作上,除了确有不少损耗之外,大臣们也为它花了很大工夫,他们舍不得也很正常。”你们这些鸟人,咱可是在外人面前给你们留了面子的。 张德立刻站了出来:“陛下,这果然是宝贝,臣等明白。”校官军士们也是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臣等已理会。” 东摆了摆手:“朝廷之前没有对外兑换过银币,这规矩还没有完全定,朕回头自会和大臣们商议,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亏。” 张德和众军士再度回道:“谢陛下恩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一章 银币 当张德和众军士走出皇宫后,哪个领头的小校向他说道:“将军,怪不得这银钱叫至宝,它果然有神奇。” 张德其实也是才知道这银币中的“奥秘”,但他毕竟和陛下待在一起的时间长,知道的事情多点,他看了一眼围过来的军士,哼了一声:“这是陛下钦定的规制,文官们是下了点文案工夫,但没有陛下,他们是弄不出来的。” 众军士恍然大悟。那小校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将军,不知道咱们自己带的银子能不能也换这宝贝?” 张德斜了他一眼:“怎么,吃独食了?” 小校吓了一跳:“属下哪敢啊,将军,兄弟们可都盯着呢。哪是咱这些年来积攒下的一点碎银。”这是实话,抄掠来的东西它涉及到了所有人的利益,不客气地说,在这个过程中,即使是没有督军司的人在边上,人人的脑后也睁着一只眼盯着,你想独吞?扁不死你。 张德笑了:“你个王八蛋,放心,督军司会禀奏陛下,不会让你吃亏的。”但他随即又拉下脸来说道:“记住,有什么事情告诉督军司,督军司自会上奏陛下给兄弟们以公道。但绝不可违反军纪,一旦发现,本将也绝不宽恕。” 众军士咔的一个立正:“请将军放心。” 张德等人走后,东立刻派人去召集大臣。老赵见小皇帝依然不搭理他们,他尴尬地说道:“陛下,臣等并无贪没银两,只是这景炎至宝,制作也并非易事,如此宝物,就这样给别人,实在是也太轻易了。” 东对他翻了个白眼,老赵弱弱地接着说道:“陛下,臣没想到这景炎至宝竟有如此神奇之处,难怪陛下当初定成色为九,臣当时就奇怪,这银子通常都是越纯越好,臣还以为陛下……” 东又瞪了他一眼:“以为什么?”你们这帮鸟人心思龌龊,就将老子也想成这样,怎么,现在倒成兄弟咱的不是了?奶奶的,咱都快混成教唆犯了,真他妈的杯具。 老赵尴尬地笑了一下,又腆着脸问道:“陛下,这成色如果不对,是不是景炎至宝发出的声音真的会变?”他这一问,一帮土头土脸的户部官员耳朵“唰”的全都竖了起来。银圆相碰发出的声音,他们不是没有听到过,只是没人去注意,可是现在这两个声音放在一起,其中的妙处他们自然立刻就能体会,都是整天和钱打交道的人,有几个是笨的。 东并不知道银圆成份改多少声音才会有变化,但他又能说什么?“要不你们试试?” 他这样一说,老赵也吓了一跳:“陛下,臣不敢违背圣喻。” 等陆秀夫和其他大臣们赶来过后,东让赵与珞解说了这件事,文官们拿着银圆把玩了几下,这下又热闹了,大臣们是坚决支持老赵的做法。如此宝物,哪能轻易地给出去,你倒是拿着银子弄来这宝物看看?不行,绝对不行。那杨亮节竟然还来了一句:“赵大人,这景炎至宝制作不易,扣除一成火耗,是不是少了点?” 东听得是牙直痒痒:鸟人啊,你要是不把银圆弄出来,以后这帮家伙少不了还是冒出什么“火耗”之类的“惠民之政”。他开口说道:“诸位爱卿,前一段时间朝廷困难,有不少大臣将自家的金银铜钱全捐献出来了,朕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这些钱朝廷是一定要还给大家的,而且以后等朝廷度过了难关,还要加利钱。” 他转过脸来和陆秀夫说道:“老师,这件事如何安排,您和大臣们商议,一次不行分几次。” 陆秀夫回道:“臣尊旨。”老夫子知道,他的宝贝学生又在收买人心了,不过这也的确是应该的,只是他也清楚,他的“好学生”的花样一定是在后面。 东回过来看了看哪些大臣:“诸位爱卿,如果朕把你们的金银也扣除那么多火耗,怕就不合适了吧?朝廷要鼓励将士们将抄来的银子交给朝廷。”火耗扣到你们头上,你们会愿意?你火耗弄那么多,不是逼军中将士以后不交缴获的银子吗?大臣们的声音小了下来。 东瞥了一眼陆秀夫和赵与珞:“朕以为,以后恐怕会有不少人来兑换银币,你们要好好商议如何应对,朕只有一条,这件事要做到内外有别。”陆秀夫、赵与珞以及诸位大臣立刻心领神会。 朝臣们回去后经过一番商议,很快就拿出了方案,这个方案主要有三条: 一、宋军抄掠来的金银应得的部分,以及大臣捐献给朝廷的金银,一律按纯金纯银实足实的给付景炎至宝,不收火耗。 二、琼州和流求的臣民,凡是在规定的限期内前来兑换景炎至宝的,也按纯金纯银实足实的给付至宝,但每百枚至宝收三枚作为火耗。但凡是超出了规定的期限,则按朝廷的规定来兑换。 三、鉴于行朝现在的存银并不多,故此暂不对外兑换铜币。 清雍正年间实行的“火耗归公”,规定“火耗”为正税的百分之十到十五,官员要将它全部上交,不得私自截流。清政府将这些收入一部分用于财政支出,另一部分则作为各级官员的养廉银。所以百分之十的比例,水分是很大的。可以对比的是,北洋政府的银圆,重七钱二分,含纯银六钱四分一厘,但北洋政府为国民代铸银币时,每枚收铸币费银六厘,大约为百分之一。考虑到时代的不同,所以定为百分之三。 其实这个规定对琼州和流求两地的百姓来说,关系并不大,他们中绝大部分所能拥有的金银,那实在是寥寥。 当朝廷的规定由督军司下传到宋军内部时,将士们自然是欣喜万分,这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张德在这件事上的认真,使督军司在宋军中赢得了很高的声誉,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督军的形象,至少军士们已经不再把督军完全当作过去的监军来看。 宋军在临安的“团购”,其实也是变相的抢劫,商家、富户不仅没有在团购中得到什么利益,相反,损失都不小。 一帮老爷带着一群武夫来买东西,武夫们个个腰板笔直,面带杀机,哪些卖家当场就没了底气,这样的生意肯定变成了纯粹的买方市场。再加上宋军支付的绝大部分是宝钞,结果造成临安地区宝钞遍地都是,这甚至波及到了整个江南。实物、财产的大量流失,更导致宝钞没多久就又大幅贬值,商家和大户们的损失可想而知。 苏刘义是完全领悟了陛下的意图,他告诉下面的人,所有的房子都要完整的保留。这个苏黑手冷笑着和手下说道:“告诉兄弟们,搬光它里面的东西,给他们留下房子,他们就会再弄东西来填上,哼哼,下次兄弟们再来,就又有东西搬了。明白了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范文虎回到临安后,一进他的大都督府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府邸干净啊,干净到了像块死地,连老鼠都要搬家了。范大帅恨得是咬牙切齿:好,好,好,算你们狠,老子搬家也没你们搬得干净。 在所有商户中,真正有点收获的也就是开书铺的商人,只有他们得到的是银币。当然,遇到宋军水师的书商也算倒霉,因为本来刘师勇是准备让张达来购书的,张达和方兴还是读过些书的,但谁叫他们犯事了呢,结果这差事就落到了谢复的头上。谢南蛮没怎么读书,他怕办砸了事情,就又抓了他比较熟悉的刘子俊的差。刘子俊现在是军械司的官员,他这次随军前来,主要是为了清点缴获的北元府库里存放的兵器。 刘子俊和谢复跑到了书铺,他看见这本书“不错”,哪本书也“可以”,这其实也是琼州业余生活单调造成的,结果谢南蛮干脆将所有的书统统“拿下”。只是在付钱的时候,这家伙很不地道,他在桌子上就放了十个银圆,人家全拿,他手下的南蛮立刻做势拔刀,掌柜的吓了一跳,放下了一个两个,南蛮们又一起哼了一声,人家只好心犹不甘地又再放下一个两个,如此这般,这帮家伙才扬长而去。结果到最后,就数谢南蛮买的书多,还花钱最少。瞧这生意做的。 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当时没人知道这银币的价值是多少,没人见过啊,而且它上面也并没有标明具体的价值。 宋军走后,书铺的商人自然要私下里查证这个银钱的价值。他们一查证,临安的商人们很快就都知道琼州弄出了新的东西。在经金银首饰铺中的人琢磨后发现:这个银钱按宋代的衡制,重量为七钱不到,纯度约在九成左右。但在制作上,他们却很难做到,因为做一个,也许还是能做出来的,但所有的都一模一样,这就难了,光哪个齿边,就费老大的事了。通过和已经在流传的“龙币”比较,他们的结论是,这两者的制作方法应该是相通的。 但具体的价值,他们无法确定。用宝钞来计算?北元在最初发行宝钞时规定,中统元宝钞两贯同白银一两,但现在还有谁真把它当回事?用铜钱?现在有新旧两种铜钱在私下里流通,到底怎么定,恐怕你要到琼州去问。用银子呢,不说这制作上的工夫,就冲着周围商人个个瞪得老大的眼,你也不好估算,还是要问正主。 商人们的心痒了啊,他们中有些胆大的家伙带着铜钱和银锭就悄悄跑到琼州来了,其实这些人兑换龙币已经来过了,心中有底。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户部的官员在老赵的带领下,拎着斧头正等着他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二章 吏治 景炎五年三月的这个临时朝会,在帝国的历史上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引发出来的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银圆兑换问题。 在这个朝会过程中,陆秀夫说话不多,熟悉小皇帝的他觉察,陛下似乎兴致不高,他的好学生显然在想别的什么。故此,在朝会过后,他暗中向赵与珞使了个眼色,俩人又再次觐见了陛下,并就火耗之事请陛下治罪,但陛下拦回了他们的自责。 “老师,赵大人,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们,朕也是有责任的。朕其实知道,你们和诸位大臣也是为了朝廷。” 行朝现在基本上不怎么收税,已有的收入中,主要是往来的商税,整个朝廷的财政实际上还是很紧张,这也是赵与珞和户部官员积极鼓动“抢劫”的原因。 问题的关键在于,老赵这个帝国的“财政部长”,眼下是把家把得贼紧,而且现在官员们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想的。但是,帝国的局面毕竟已经变化,有些不好的苗头也已经出来了。今天他们可以弄火耗,明天会不会就克扣百姓?以后在处理帝国抄掠来的物资的时候,会不会又做手脚?落叶知秋啊。 历代官员所有问题中最核心的是什么?“贪”。中国古代早就把天下之人分成了四类:士、农、工、商,而“士“者多为官。后世某工农政权开始的时候深入人心,有些砖家弄不明白了,就大谈特谈”洗脑”,但老百姓为什么会被别人洗脑,而没有被你洗呢?人家几千年下来早就知道了:“商”他奸,“士”更贪,可不就是工农好?要不民间哪来的“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句话?那些忽悠人的砖家还不一定有老百姓明白呢。 宋代的吏治就是在历代当中,也算不上好,这从建朝初期就能看出点苗头。宋史《赵普列传》中记载:“太祖数微行过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便衣冠。”赵家老大早年野惯了,也是一个不爱回家的人,喜欢到处跑,他的这个习惯导致丞相赵普退朝回家连衣服都不敢换。 (太祖开宝)六年,帝又幸其第。时钱王俶遣使致书于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会车驾至,仓卒不及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上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帝叹曰:“受之无妨,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尔!” 太祖“乱逛”真就查出事来了,钱王钱俶给赵普送来了书信,顺便送来十瓶海产品放在廊下,太祖突然驾临,来不及掩盖,结果赵家老大让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瓜子。这还是太祖发现了的,没看到的呢?当朝丞相如此,下面的官员怕是就更不好说了。 “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及为相,太祖常劝以读书。晚年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读之竟日。及次日临政,处决如流。既薨,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这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典故的由来。赵普是不是光读《论语》就治了天下不敢说,不过孔夫子在地下可是哭泣滴:咱没教他收别人的金瓜子啊。 到了宋哲宗绍圣三年,刑部侍郎邢恕等言:“艺祖初定天下,主典自盗,赃满者往往抵死。仁祖之初,尚不废也。其后用法稍宽,官吏犯自盗,罪至极法,率多贷死。然甚者犹决刺配岛,钱仙芝带馆职,李希甫历转运使,不免也。比朝廷用法益宽,主典人吏军司有犯,例各贷死,略无差别。***进述祖宗故事,凡自盗,计赃多者,间出睿断,以肃中外。” 虽然太祖对赵普宽厚,但对贪赃之徒依然很严厉,一旦到了一定数额,断然处决。仁宗初年,朝廷的制度还是如此,可是后来就变宽了,基本上免死,但即使是高官,仍然刺字发配。可是南渡之后,就越来越放任,全部都无差别的豁免,吏治越来越腐败。岳飞为什么会有“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之言? 武穆不愧为帝国最天才的将领,不说他的武艺武功,就冲上面这段话,他也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英才。没有什么“之乎者也”,一句话就道破了治理天下的奥秘。后世竟然有些人公然在诋毁岳武穆,下次见到这样的人,你转身就可以将他卖了,卖个十回八回的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他喜欢的就是身边的人都是不忠不义之辈。这样的鸟人骨子里就一个字,贱。 东认真地和陆秀夫、赵与珞说道:“老师,赵大人,朝廷现在的地方大了,百姓也多了,将来还会更多,可是下面的官员会不会贪赃枉法?会不会欺压百姓?老师您一直教导朕,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旦朝廷失去了民心,我们复国的大业不仅将遥遥无期,甚至,”他看了看俩人,“吾等将死无葬身之地。朕不能不担心啊。” 话,有些还是尽量说在前面的好,更有一些事情,一旦苗头出来了,要立刻将它掐掉。 陆秀夫和赵与珞汗出来了,他们立刻向陛下请罪:“臣不能体察圣意,还望陛下治臣之罪。” 东摆了摆手:“老师,赵大人,朕不是怪罪你们,而是提醒你们,为了复国的大业,朝廷要未雨绸缪。”丑话说到前头,事到跟前,才不会都难看。 “老师,赵大人,向朝臣们传达朕的旨意,他们都是跟着朝廷到海上的受难之臣,朕不想让人说朕薄情寡恩,但朝廷必须定下应有的规矩。这件事究竟怎么定,要让所有朝臣们参与商议拿个意见出来,以后交刑部执行。”你们不都是圣人的弟子们吗?咱让你们自己说应该怎么办,奶奶的,到时谁也不要怪。 陛下的旨意到了朝臣哪里,好家伙,朝臣们争议了可是好长时间。 有人就认为陛下刻薄了,您就不能不那么认真?先帝可都没这样。本朝以前在这件事上是制定过律法,但执行起来是比较宽松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马马乎乎就算了。可是你现在让咱们自己定,咱宽了不妥,严了似乎也不好,到时候你来个“这是你们自己定的”,咱还怎么求情?总之,恶人咱们来做,你躲在一边了,这小鬼头也太坏了啊。 但也有人比较激进,谢枋得就是其中之一,老谢跳着脚将贪赃枉法之徒给臭骂了一顿,在他嘴里,那些人就是不忠不义之徒,根本不配称之为圣人的弟子。按他的说法,就两个字:严惩。周围有几个人听的是直哆嗦:谢叠山啊谢叠山,咱们这是在议事,瞧你这劲头,好象咱就是贪赃枉法之徒似得,幸亏陛下让你到了国学院,要是将来让你在朝堂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还是在国学院里待着得了。 谢大侠是比较清高的,而且这是真清高,他根本看不上哪些作奸犯科之人。历史上他躲在福建地区,他的两个儿子、谢熙之和谢定之最后找到他,“枋得命熙之归养祖母,定之留侍,日以卖履为生”。但老谢得到了原礼部尚书徐宗仁的支持。 徐宗仁是理宗淳祐十年进士,当过国子监主簿,历史上他也是在厓山之战中死难。这个人和端宗皇帝的关系非常密切,因为他曾经是益王府的赞读,即陪读。徐宗仁的礼部尚书之职,原先是代理,即权礼部尚书。陈宜中担任礼部尚书后,他现在是“知制诰”,也就是专门负责为陛下起草诏令文书的人,这个职位充分体现了他和陛下的近。 徐宗仁在开庆元年,曾就时弊上书过理宗皇帝:“赏罚者,军国之纲纪。赏罚不明,则纲纪不立。”十分重视国之纲纪的他,因此是非常支持老谢的。他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顶到了墙角上:“诸公多将家产捐与朝廷,贪赃之人就是在贪诸公之产,如此之人,岂能不严惩?” 好么,这下就算心里有点别扭的人都不说了,再说就犯众怒了。一帮夫子们参照以前的朝廷律法,再经过商议,终于拿出了一个新的惩罚条例,这个条例的核心实际上就两条:凡官员贪赃在千贯以内者,一经查出,革职,抄家;千贯以上者,革职,抄家,杀。 对于有人提出的刺配流放,夫子们是嗤之以鼻,咱们自己都被流放到这蛮荒的地方了,犯事的家伙还往哪流放?杀。 东看了朝议的结果,在反复权衡后,他又和陆秀夫私下里进行了仔细商议,他对这个条例做了两点补充: 凡海上之臣,贪赃在千贯以内者,革职不变,抄家改为退还赃物,朝廷另给百亩之地,同琼州百姓,享二十年免赋税待遇,一生永不录用。 贪污在千贯以上者,革职、抄家不变,但不杀,朝廷给五十亩地,同流求百姓,享十年免赋税待遇,一生不得录用。 以上只限跟随朝廷到海上之臣,以后之人不在此列。 得,好人又让这个小鬼头做了。 这是朝臣们第一次看到“海上之臣”这个名称,但大臣们明白了,陛下还是极其重视跟随朝廷到海上的人等,因为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划为了一个圈,这个圈,就是“海上之臣”。从这份圣旨上可以看出,只要你不犯规,将来是有特殊待遇的,这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个小鬼头心里所想。但如果你犯规了,他的态度就是:咱们一拍两散,两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 随后,徐宗仁被帝国陛下任命为刑部尚书。 但帝国朝政在景炎五年的动静实在是不小,小皇帝随后的举措再度在行朝引发了争议。 向给在下投票的兄弟鞠躬表示谢意,同时也表示歉意。一定尽量写得好点,好象不够热血,见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三章 景炎改制 陆秀夫、赵与珞、陈宜中、杨亮节等人在景炎五年初是很忙的,因为他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在策划,哪就是按陛下的提议,要将琼州和流求升格为路。但对他们呈奏上来的方案,东却很不满意。 宋代基本的地方政权组织形式是路、府(州)、县三级制。元代的基本形式是省、路、府(州)、县。明代实际上与元朝一样,换了些名称,变成了布政使司(省)、府、州、县的四级区划。至于清代,实在是懒得提。 我们后世相对应的是省、市、县,还有一个已经消失的行政级别:地。至于乡,以前叫里,里正就是乡长。县、乡两个最基本的单位,自古以来一直没有变化。可以看出,总体来讲,千年之内的中国行政单位是差不多的。 但宋代行政制度的根,虽承隋唐,实际上来自于东汉末年的州、郡、县。而东汉又是在秦制的基础上有所改变的,大秦帝国统一中国后,秦始皇实行的是“分天下为郡县”,在天下设了三十六郡,也就是地方政府为郡、县二级制。 汉承秦制,但汉末爆发了大规模的黄巾起义,为了更有效地镇压各地的暴乱,汉中央政府在汉灵帝中平五年(即188年),命朝中九卿任州牧,掌管一州军、政大权,州成为了郡、县以上的行政机构,全国的行政区划由二级的郡县制演变为州、郡、县的三级制。 钱穆老先生在他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一书中,对秦汉的地方和中央政权组织机构评价很高,他分析的很精辟。 “中国历史上讲到地方行政,一向推崇汉朝,所谓两汉吏治,永为后世称美,这一点值得我们的注意。若以近代相比,今天的地方行政区域,最高为省。一省之大,等于一国,或者还大过一国。一省所辖县,有六七十个以至一二百个,实在太多了。但就行政区域之划分而论,汉制是值得称道的。汉代郡长官叫太守,地位和九卿平等,也是二千石。不过九卿称为中二千石,郡太守是地方上的二千石。郡太守调到中央可以做九卿,再进一级就可当三公,九卿放出来也做郡太守。汉代官级分得少,升转极灵活,这又是汉制和后来极大的不同。九卿放出来当太守,并不是降级。地方二千石来做中二千石,也不是升级,名义上还是差不多。当时全国一百多个郡,太守的名位,都和九卿差不多,因此虽是中央政府大一统的局面,虽是地方行政区域划分得比较小,却不感觉得这个中央政府高高在上。”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解说,那其实就是:秦汉的郡,实际上就是后世的直辖市,兄弟们当了县官,过几年一升,成为郡守,也就直接升到了省部级。到中央政府,也没见升官,省部级的官员到直辖市任市长,也没啥不乐意。 汉末设的这个州职,却使官员在升职的道路,多了个很大的台阶,元明又来了一个,这就更加大了升到高位的难度。官员们想不想升官?想。上面的人说了:年轻人不要急,一步一步慢慢提。可总有人拎着东西跑来小声地问道:兄弟咱能不能快点提?结果如何?后门就越开越大,吏治相对前代也越来越差。 州这个行政划分还给后世的帝国带来了很多后遗症,它相对弱化了中央政府的权力,但强化了地方政府的权利,在一定条件下,拥有一州之地,几可对抗中央。藩镇之乱,节度使的弊端都是与这有关,在此以后,历代始终存在中央政府和地方的矛盾,而朝廷也总是尽力强化对地方的控制。 更重要的是,它造成了帝国行政机构的不断庞大,这大大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一层行政机构的设立,多了多少行政官员,看看后世就知道了。 米国一样是州、县或市两级,它学谁的,咱不知道,但其实咱们几千年前就有了。我们有时候的确应该多回审自己的历史。 东本来并没有想大动干戈,当初他只是告诉大臣们,要尽量简化。可是陆秀夫、赵与珞、陈宜中、杨亮节等人领衔的“发改委”提上来的报告,却让他直摇头。 宋代的行政机构不仅多而且还很混乱,光它的州一级单位就有府、州、军、监,这里面一般来说府的地位高,州次之,军、监要低一些,而县一级的单位还有县、军、监。宋史中的《职官》,东他自己也是一目百行溜过去,乱七八糟的,头痛还记不住。 但朝臣们的劲头却很大,他们是真的做到了“人尽其才”,在他们的策划中,行朝所有的人几乎一网打尽,人人都给安了个职位。 看着他们的规划,东捧着个脑袋,表情当场就杯具了。这哪叫精简机构,这不就是机构膨胀吗?这要是以后地盘再大点,还不知道会怎样。怪不得宋代有“冗官”的弊政,这样玩下去不又玩回去了吗? 他请来陆秀夫、赵与珞、陈宜中、杨亮节等人,然后就找词了:“老师啊,诸位爱卿,这个东西,”他指了指策划,“朕看不太明白,复杂了点,朕真的很头痛。”古文,繁体字,还一大堆名称,咱脑袋犯晕。 陆秀夫翻了小皇帝一眼,给你讲课的时候,你好好听了吗?现在你却有话了啊,但他不吱声。小鬼头的那点伎俩,他早已明白了,你不就是又要来事了吗?赵与珞和杨亮节其实也明白,只有陈宜中不清楚。 陈宜中实际上现在在朝堂上有点边缘化,但这次两地升格改制,陛下让他参与,他还是非常热心的,做为帝国的原掌权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他在朝中还是有点势力的,他也想将自己的人安排好。故此他开口说道:“陛下,这是臣等按我朝的规制所定,可能陛下还未熟悉,但并不复杂。” 老陈,咱哪能和你这样的老江湖相比,你让咱熟悉这东西,咱还不如洗洗睡了得了,那得谋杀咱多少个脑细胞。“陈相,朕的意思是能不能简单点?先贤可是说过了的,大道至简啊。” 陈宜中有点迷糊:简单点,还怎么简单?他开口说道:“陛下,这个国制可是承太祖所制,变动怕是不妥?先帝神宗曾在元丰年间进行过改制,但成效不显,臣以为此事还应当慎重。”宋神宗在位时,他其实已经对朝廷体制不满,曾经试图进行改变,史称元丰改制。 东叹了一口气:“陈相,自南渡以来,国制其实已经变了。现在行朝如此境地,我们怕是要跟着变啊,朕也只是希望朝廷在体制上更简单点。”你的国都是在汴梁,现在你跑到哪里了?就是行在临安都待不住了,变得还不够大? 所有人都互相看了看,然后看向小皇帝,陆秀夫和赵与珞更是面露慎重、聚精会神,他们知道关键的东西到了。 杨亮节虽然对陈宜中不满,但这个时候他也有点被弄迷糊了,这个外甥老是说简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陛下,臣以前看历代典籍,两汉之制最简,不过……” 东笑了,老杨,咱刚想说,你就冒出来了,这个配合到位啊。“舅舅,朕以为这个两汉的郡县制似乎比较好。” 好家伙,其他几个人“刷”地都把目光转向了陆夫子,这是你教的?陆夫子大吃一惊:“陛下,这恐怕不妥。” 东摆了摆手:“老师,诸位爱卿,朕请你们想想两汉之制的好处,以及它的不当之处,然后再议如何?” 陆秀夫当夜就进宫觐见了陛下,但他的好学生笑嘻嘻的和他解说道:“老师,跟随朝廷到海上的大臣,都是忠义之士,朕以后是一定要重用的。”欣慰啊,总算没白教他,小鬼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可是朝廷将来没有那么多的高位啊,他们到时会不会有意见?”恩,这的确是个难题,难道你有办法了? “汉制好啊,大家基本上都一样,那不就谁都没意见了吗?”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陆夫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他的好学生后面的话,他还是认可的。“老师,这样做朝廷的官员是会有很多不能安排,但朝廷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虽然眼前没有职位,但他们要多协助其他在职官员,多了解点民政,朝廷对他们不是没有要求,一旦我们杀回沿海,他们必须能立即处理民政。” “老师啊,朝廷过去的体制必须改了,以后我们还要打很长时间的仗,养兵就要花很多的钱,朕能想像到,将来您的压力多大。”老师哎,咱可是也为你好啊。 东收起了嬉皮笑脸,慎重地告诉陆秀夫:“老师,告诉大臣们,这是朕的意思。反对可以,但他必须给朕弄来钱。”耍赖咱也没办法。 赵与珞回去之后稍加琢磨,他就准确地领悟了陛下的意思。鉴于五代的藩镇之乱,宋代的国策是“强干弱枝”,也就是集中强化中央的权力,削弱地方藩镇的势力,这无论是在朝廷的体制上还是在军事上,一向如此。取消路而分成郡县,它就更大的削弱了地方的势力,这是符合太祖建国以来的一贯政策的。 而陛下此举更有简化官职和减少官吏的意思,帝国“冗官”的弊政,老赵不是不清楚。从朝廷财政的角度上讲,这更可以在以后节省朝廷大笔的开支。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这是亡朝之政。包括陆秀夫在内的所有人,其实都想到了这些。 陈宜中从内心里讲是反对的,因为这实际上彻底改变了帝国的体制。但这个熟悉典籍的官场老手更知道,郡县制意味着行朝的大部分官员将来会在地位上基本相等。从摆平官员的角度上讲,他甚至都有点佩服这个小鬼头。因此在征求了他的圈子内人的意见后,他不仅没有反对,相反,他还表示了积极的支持。 杨亮节其实根本就不会发表反对意见,本来就是自家人,他的御史台牵涉又不大,得,还是看着吧。 东自己的看法是,行朝现在等于是从零开始,他还不如现在就干脆定下相应的规矩,并使官员熟悉这个“新的体制”,等登陆沿海之后,官员就可以直接套用。因为制度的建设一旦形成,改变的难度是相当大的。琼州、尤其是流求更应该成为他的试验田,不行的话,行政上再加上州一级,这个很容易,可是你要是设立之后裁掉,那难度就相当的大了。 反对者是很多的,争议自然很大,亡朝之政成为反对者指责的焦点所在,违背先帝规制更是多半的理由。不过在陛下缺钱的理由下,他们高低没顶住。 帝国在这一年体制上的变动,后世史书上称之为景炎改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四章 东的悲剧 宋军的三位大佬是于三月底回到的琼州。 宋瑞等人在临安一行之后,由于整个东进计划已基本完成,再加上他们需要和陛下认真商讨一下未来如何坚守翁州的问题,因此,就留下苏刘义继续坐镇、协助文官将物资运往流求,他们先期率部分宋军和朝廷官员返回了琼州。 君臣相聚,免不了一翻繁文缛节,好在军中礼仪已大大简化,所以也算省了不少工夫,东在朝堂上自然对所有人都大肆夸奖了一番。而宋瑞也代表他们向陛下禀报了对战俘的“临机决断”,因为考虑到这么多的人力被放弃,这其实是有违陛下行前旨意的,因此他向陛下自责了处置不当。 东摆了摆手:“文相,各位爱卿,放了好啊。”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笑着说道:“这么多人放回去,他们自然会替咱们传话,这个一传十,十传百,你们想想到时会有多少人知道?以后来的人肯定会更多,咱们都可因此省不少事,朝廷没吃亏。以后对新附军,就这样办。嗯,为了让他们能更快的回去,朕觉得以后是不是可以在放的时候,发给他们两铜币?”后世某支军队瓦解对方,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听了小皇帝的话,其他的人也笑了,但对陛下说的给对方钱,他们都不以为然。放他们走就不错了,还给他们钱,这事也太好了吧?看见他们的样子,东也只能摇了摇头,时代不同啊,咱没哪本事转换他们的观念,再说咱也缺钱,还是算鸟。 东随后又和陆秀夫在兵部与军中重将再会,这时他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就是翁州。东和陆秀夫其实早看过了宋瑞他们送来的方案,这个计划简单地说,就是以江淮军为翁州岛上主力,水师为机动打击力量,其中又以昌国为重点,通过强化它的防御,建立稳固的东进基地,定海作为配角,视情况而定,随时予以放弃。 以凌震为首的前线参谋们还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那就是先寻找对方还未成军的水师进行打击,把他们消灭在萌芽中,彻底消除行朝在海上的隐患。但这个计划需要水师深入长江,作战的距离将更远,而且现在军情司提供的情报还很不足,故此他们把它放在了第二位。不过这个计划得到水师和其他将领的支持,因为这样一来,翁州的守卫基本上将没有什么问题。 留在琼州参谋院的人,也同样提出了类似的建议。东同意他们的看法,但他当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向参谋院的人指了一个地方,高丽。 北元从长江出来的水师,很容易被琼州水师封锁在长江以内,这就是刘师勇信心十足的原因。但东知道,北元应当还有一支水师,哪就是高丽。历史上的明年,北元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忽必烈进军日本的时候,他的另一路水师就是从哪里出动的。他们难道就不能也用于南方? 忽必烈的确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结局如何,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大范围的海上联合作战,是他策划的。后世满清的各位“大帝”,真的不如老忽。 杜浒的军情司还没有渗透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可能了解哪里的情况,而限于知识和看问题的视角,参谋院的人也没有意识到北方还存在这样一个威胁,毕竟哪个时代到眼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这样大范围的海上远程作战。 参谋院在得到了陛下的提示后,立刻重新进行了谋划,他们认为,这种情况下,宋军仍然可以先攻,条件是舟山岛的防卫已完全建立,水师有一个可靠的补给基地,因为这样范围的作战,在这个时代,流求作为后勤基地都显得远了。但北元恐怕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等着他们来攻,无论如何,宋军都应该首先立足于第一个方案。正是鉴于他们的看法,故此陆秀夫早早地就派遣了一个建筑队携带各种物资上了翁州岛。 同时参谋院再度要求加快流求方面的建设,以满足将来对翁州提供支援的需要,他们更提出,未来水师的炮船队,应该以琼州、流求、翁州为驻军地,如此,东南海面将尽在琼州的掌控之中。 陆秀夫简单地介绍了陛下和参谋院的看法,军中的重将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刘师勇和水师的将领,他们马上悬挂起了地图,因为如果对方还有一支水师,那么显然他们的想法过于简单了。从杜浒的情报可以推测,北兵很可能已经开始在制作类似于琼州的新军械。 望着地图,张世杰和刘师勇又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慎重。水师能不能应付可能出现的两面作战局面?如果水师不能应对,无法对岛上提供有效地支援,翁州岛上的宋军压力哪就太大了。 只有文天祥始终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很快他就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轻声问小皇帝:“陛下,北兵能有如此众多的霹雳炮?”宋瑞毕竟是宋瑞,在掌管了这么长时间的“总后”之后,他已经开始从后勤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琼州现在将军械生产的绝大部分力量全放到了水师上,就这样,在不断扩大生产能力的情况下,两年的时间也才装备了九十多艘炮船,对方能那么快?张世杰和刘师勇的眼中有光闪出。 让对方来攻、后发制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好处,它将诱使北元将更多的宝贵资源投入到水军当中去,这对琼州来说实际上是有利的。至少在眼下,无论是在人员的素质、士气和训练上,琼州水师都绝对要比对方强,而在装备上,更比对方要早准备了两年。以我之上驷对敌之中驷,取胜的把握当然大。水上的决战,能更大地削弱对方的力量和士气。 刘师勇瞬间在脑子里又盘算了一下,他挺身而立:“文相言之有理,陛下放心,臣将重新拟定计划,水师有信心歼敌于海上。哼,他们不来找臣,臣还要去找他们。” 张老大眼中也是精光闪闪:“陛下,江淮军保证翁州安然无恙,臣将亲自坐镇哪里坚守。” 事情既然决定了,气,只可鼓不可泄。听了军中大佬们的话,东毫不犹豫地给他们打气:“文相不愧为慧眼,朕也不相信北兵水师有多大能耐,他们敢来攻,正好在海上灭了他们。朕还真想看看他们的水师到底如何,到时候朕御驾亲征。” 空军是用黄金建起来的,而海军,则是用银子打造出来的,虽然这个时代还不至于像后世那么夸张,但老忽,你还是折腾不起,要不,你的第三次征日为什么玩不动了? 可这是咱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将来的史书咱都替它想好怎么写了,“帝亲征海上,三军感奋,遂破敌于翁州焉。”就冲这经历,要是咱再穿越回去,古代海战的砖家、名家、大家的头衔哪是绝对跑不掉滴。到时候咱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之时,只不定下面会有多少漂亮mm崇拜的目光,热血沸腾啊。 这个菜鸟眼中寒光四射,在脑海中已经勾画出未来翁州大战的轮廓:以翁州为诱饵,吸引对方水师前来,在东海海面上彻底聚歼之。心里面冒出来的更全是上军事术语,什么诱敌深入、中心开花、分割包围、挫敌于坚城之下、半渡击之。等等,等等 但他的话却捅了马蜂窝。所有人听了陛下所言都一楞,宋瑞和陆秀夫更立刻互相看了一眼,俩人一起黑着脸说道:“陛下此言不妥,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陛下为君者乎?” 东是忽悠了所有人一把,跑到了厓山,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前脚刚走,后脚杨淑妃就请来了陆秀夫和宋瑞俩人。太后不仅将朝廷大事全托付给了他们,同时还轻声细语地请他们多多看管小皇帝,当时她说道:“官家年幼,还请二位爱卿在朝廷大事上多加费心。” 陆夫子和宋瑞是一身大汗的出了皇宫,太后的意思其实很明了,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你们让小皇帝跑到了前面,自己却躲在后面,这是臣子所为吗?俩夫子差点没臊死。 现在小鬼头又要往外跑,这还了得。厓山跑过一次就算了,毕竟那时候还算安全,也可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打仗的时候,当臣子的又让小皇帝亲自上阵,这要让天下人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面目立于世上?再说,小鬼头的心是越来越野,现在你不把他管紧了,将来可怎么得了啊? 这俩夫子当即拿出了宋代大臣谏言的劲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给小鬼头上了课。 “陛下,先帝曰……” “陛下,圣人云……” “陛下,子曰……” “陛下,历代……” “陛下,……” 东被训得这个郁闷啊,宋真宗不想上前线,寇准寇老西逼着他上,咱想上,你们却死活不让,这都什么世道?看着周围都不以为然的眼神,他尴尬地嘿嘿了两声,说道:“老师,文相,朕也就在后面给将士们鼓鼓劲,并不真上前撕杀。” 那两人的脸更黑了,色度已经快和非洲兄弟有得一拼:“陛下,不可。” 最气人的是刘师勇,他“诚恳”地和小皇帝说道:“陛下,兵凶战危,水战之中将士们难以分心,臣实不敢独置陛下于险地。”张北佬在一旁也是频频点头。 东脑袋一黑,卖糕,咱已经成为多余的人了。 东的第一次御驾亲征计划,就这样杯具了。只不过杯具了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五章 景炎至宝 跟随宋军到琼州的还有临安商人,他们的动作很快,因为在这个银币上他们嗅出了商机。景炎通宝受到的欢迎,使他们毫不怀疑这个新出现的银钱会受到许多人的喜爱。为了确保此行能够获得银钱,他们甚至根据宋军在临安的所做所为,来之前在民间收集了许多书籍。但他们却受到了户部官员的“刁难”。 商人现在到琼州,第一步你先要去海关“通关”,拿到通关牌,否则一旦查到,处罚极其严厉,基本上全部没收。 海关这个名称当然是小鬼头起的,因为他和赵与珞说了:“赵大人,过去哪个什么市舶司不好听,没气派,朕觉得以后叫海关比较好,您看如何?”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陛下亲自题名,这本身就是圣恩浩荡。再说陛下题名之意咱们明白,以后凡是走海路的人,按咱们规矩办的,放行、走人,不按咱规矩办的,奶奶的,把他关了。您瞧瞧这多有气势,还是陛下聪慧啊。 通关很简单,花的钱不算多,说实话,和原来的大宋以及现在的大元朝相比,的确是寥寥。当他们拿出视若宝贝的书籍,一脸讨好地表示要卖给朝廷时,户部的官员笑了笑说道:“书不少啊,卖给朝廷?不错,不错。来人,去请国学院的人清点一下,回头让他们到府库去领钱。” 可是等他们领到钱的时候,却傻眼了,因为付给他们的是龙币。这不对啊,他们明明在临安付的是银钱,怎么现在变成了铜钱了呢?这差距也太大了。他们马上又回去找户部官员。 “大人,这个书,嗯,哪个钱……”不太好开口啊。 “府库的人扣你们钱了?这帮胥吏,还反了他们了,本官这就找他们去。”演戏,绝对是演戏。 “非也,非也,大人,只是这钱……”银子都摸出来了,暗示的够到位了。 “朝廷给的钱绝不会有假,你们放心。”这不装傻吗。 “大人,这个,这个,诸位朝廷大人在临安购书时,所给的不都是银钱吗?”得,还是直说了吧。 哼哼,本官当然知道,咱只不过是要你们先开口而已。“不错,但此书非彼书也。” 商人们面面相觑,啥意思?咱的书和书铺里的不一样吗? 官员潇洒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那些书是陛下给太后买的,自然不一样。” 大臣们早就私下里议论猜测过了,陛下买书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给太后和卫王买的。原因很简单,宫里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忙的头等大事,是皇家书院,连卫王殿下都跟在后面不亦乐乎,太后现在已是身兼两职,皇家书院院长和女子学院院长。小鬼头已经下旨,皇家书院建好后,宫里的人没事,都可以进去看。你们不孝敬太后和朝廷,拿来书竟然还要钱,哼哼,要是放在以前,早把你们的家给抄了。 物以人贵,商人们从来都是懂得这个道理滴,他们最喜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要不后世的商家怎么会弄什么名牌?闻言,商人们懊恼啊,早知道再开个书铺得了。“大人,朝廷可不可以给我等一个恩典,把铜钱换成银钱,或者我等再多给点铜钱也行。”咱不能空手回去啊。 “不可,如此宝物,没有陛下的旨意,岂能轻易给出。”上钩了啊,只不过还需要做点秀。 边上那位早急不可耐了,他扯开别人,一把拉住官员的手,就势在官员的手中塞了锭银子。“大人,小人见那银钱制作精美,不愧为****宝物,特来朝廷这里兑换,还请大人多多体谅,成全我等。” 这才上路吗。银子好啊,可惜最近风声紧,咱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你的银子本官还看不上,但景炎至宝给出去,没有陛下和赵大人的许可,本官实在吃罪不起。” 至宝,宝贝啊,这是商人们第一次听到银币的名称。“还请大人念在我等远道而来,务必多加通融。”您在念官话,咱们也明白。 “好吧,看在你等真心实意冒着风险的份上,本官这就去见赵大人。”鱼虽然咬钩了,可钩不能晃太久,晃久了容易跑钩哦。 等户部官员再回来,他拱了拱手:“蒙陛下恩典,赵大人许可,朝廷同意兑换。不过这景炎至宝,只兑换金子银子,不兑换铜钱。” “大人,不知这至宝如何兑换?” “以重量计,银百两之内,十兑八,百两以上,十兑九。”黑,真******黑,转眼你就弄走了二、三成的银子。商人们已经面色如土。 “大人,这,这兑得也太少了点吧?” “嗯,怎么,嫌少了?” “大人,小人不敢说朝廷的不是,可,可这至宝似乎只有九成银子。”您的底,咱们也是摸得很透滴。 笑,绝对是冷笑。官员很快拿出了十几个银币放到了桌上,他取了两个银币,就像哪个穿越者所做的那样,在商人们贪婪的目光中,轻轻地碰了一下银圆的边缘,随即他又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一枚银币的中心,向银币的竖边一吹,然后放到了一个商人的耳边,商人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他期待的目瞪口呆的表情。 官员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商人们迫不及待地把玩起了银币,他们的耳朵里很快就都出现了一阵“天簌之音”。不可思议啊,商人们的脸上全是震惊。 户部的人敲了敲桌子,所有商人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神奇”的至宝。那官员不愧为玩钱的高手,一招流云水袖,下一刻桌子上的银圆全都消失了。 “知道为什么叫景炎至宝了吗?”得,脸已经翻下来了,的确是比翻书还快。 “小人明白了。”这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白了?你们不明白。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凤鸣鹤音。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此钱乃是陛下和朝廷大臣们专为太后所制的贡品。你等自己说说,制这钱要费多大工夫?”官员的脸上全是鄙夷。好家伙,忽悠可并不是后人的专利。 商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本官再告知你们,这银钱的确只含九成六钱纯银,但只要成色稍加不对,它发出的声音立刻改变,有能耐各位回去做出来可以试试。如此宝物,它意味着什么,不需要本官再说了吧?”就你们的银子,用的时候要验,并把它弄成碎银,放或带的时候多又要重新铸锭,颠过来倒过去,花的费用能少了?有了景炎至宝,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找人验银,这得省多少花费和工夫?喜欢掺假的刁民更是别想再混了,你们做得出来吗?就冲这些,你们竟然还想跟本官斗法,门都没有。 “本官可是在临安行在待过的,这宝贝到了江南,至少在眼前,就你们,二两银子一个出手,你们还真就是发善心了。”摸本官的底,你们的底咱就不清楚?笑话。 朝廷大臣们商议的时候,可没少人嚷着要一两银子一个,只不过考虑到要多让人来兑换,才如此议定。陛下许诺给大臣们的利钱,不找你们要找谁要?小鬼头都说了,要内外有别。现在不宰你们一刀,什么时候宰? 商人们的面色已经更土。 “你们以为朝廷和本官是要贪图你们的银子?笑话。要不是看在****臣民的份上,告诉你们,一两银子一个都少了。你们的银子里面掺没掺东西,本官还要费事地验一验,要是因为你们的银子成色不足,导致这凤鸣鹤音消失了,本官的脑袋,可是要搬家滴。” 那官员唾沫星子乱飞地喷完,将腕上的袖子一抖,端起茶碗中气十足的来了一嗓子:“送客。” 商人们慌忙拦道:“大人,慢来,慢来。” 明明他是一掺假的货,却把别人的真货贬得一钱不值,偏偏他还有理了,这是什么世道? 在朝臣们制定关于景炎至宝兑换的方案时,陆秀夫和赵与珞是坚决反对眼下就拿银圆和龙币进行兑换的,行朝现在没有多少银子来兑换,固然是他们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宋代的一名禁军士兵,在没有战事的正常情况下,每年花费为五十贯。琼州宋军虽经整编,但四万多士兵每年的花费最少也要二百多万贯,这还不算将领们的俸禄。再加上生产军械的工匠们的薪水,官员们的俸禄,朝廷的日常开支,就算它每年四、五百万贯。这样一笔巨大的开支,也是现在的行朝无论如何承受不起的。 东用五个硬币代表了过去一百六十六个交换单位,理论上,他一下扩大了行朝三十多倍的货币拥有量,但在实际中,是达不到那种程度的。他的十文钱和过去的一文钱差不多大小,五十文和百文就要大些。材料上已经有差异,而在流通中,“分”和“角”的需要量更大,否则你不便于交换,因此东他自己的估计是大约在十倍左右。这样,实际上朝廷每年只需要以前的四、五十万贯就可以应付。 东的货币改制,讲白了就是把一块钱当十块钱用,但他却没有给所有人相应地提高“工资”。这个穿越者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用一些荒地和抢劫的战利品玩了个障眼法。 但他就算可以瞒住所有人,却瞒不住陆秀夫和赵与珞。陆夫子和老赵虽然不知道“货币贬值,货币升值”这些名词,可是他们不是没有类似的概念,因为中国古代有自己的描述,那就是“钱重物轻”或“钱轻物重”。 如果一贯铜钱过去等于一两白银,那么在东变动过币制后,还会如此吗?陆夫子和老赵这两个帝国的大管家早就觉察到小鬼头的“投机取巧”是有破绽的,现在是“钱轻银重”啊。试问如果大臣们觉察到了这点,他们会怎么想? 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帝国大臣,为了避免在朝廷上出现风波,借着景炎至宝的“神奇”,不仅否决了银币对铜钱的交换,而且大肆夸大它的价值,以弥补陛下的漏洞。他们的这种遮遮掩掩、不清不楚的态度,再加上北元宝钞的不断贬值,的确导致了景炎至宝在外部的价值不断提升,而这更诱发了民间白银向南方的流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六章 军事法庭 鉴于翁州大战的关键是海上控制权的争夺,东经过权衡,决定由刘师勇统一指挥前方的水步两军。 张世杰其实很想亲自坐镇指挥。张老大现在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在实际地位上都要比刘师勇高,这让他心里有点不安,因为自陛下登基以来,他在战场上还没有取得像样的胜利。厓山战后,虽然陛下大大夸奖了他和江淮军将士,但他总觉得,这仗应该算是刘师勇打的,故此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一显身手。 他私下里曾再度向小皇帝提出了亲自坐镇翁州的愿望,但东没有同意,他很认真地和张老大说道:“少傅,您是朝廷的柱石,理应不可轻动。此次东进,朕把您、文相等人全派出去了,这实际上是不合适的。” 陆秀夫在宋军出动后,就曾私下里向陛下提出:为防不测,军中重将以后不可全动。他的意思倒不是要防止军中将领领军在外谋反,而是现在文天祥、张世杰等人如出意外,朝廷实在是损失不起。 听了他的忠告,东当时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后世有不少的日本企业,为防止出现意外影响企业正常的运行,公司里面的主管和副手,一般不一起出来。假如一定要一起出差坐飞机,两个人必须分乘不同的飞机,前一个人落地后,另一个人才能上机。他一下将军中大佬全派出去,的确不合适。但已经定下来的事情,而且他们已经出发了,这时候再招他们回来就不合适了。故此东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宋军抄掠了临安之后,将军中重将招回。 “朕以为,翁州那里主要是水师的较量,还无需少傅您亲自出手。”咱实话实说,不用拐弯抹角。 陛下的意思,张老大其实也明白。但张世杰这种急迫的心情,其实也反映了步军中的一些情绪。东设立了水步两军的指挥机构,这一方面使两者的职责更明确,但同样也导致了双方的较劲,步军私下里可没少抱怨小皇帝过于偏向水军。 “少傅,此次翁州大战非常关键,朕相信,如果我们赢了,北兵将再无能力和我们在水上抗衡,如此,我们将在海上立于不败之地。有了这个基础,在哪之后,朕将大举扩充步军。”小皇帝的判断,张世杰完全能够预判到,但陛下后面的话,才反映了陛下真正的打算。 “少傅,朕希望您更应该统揽全局,而不要总想着亲自上阵,那应当是将来最关键的时候。朕认为世虎将军和左大将军均是能征惯战、忠心耿耿的义士,他们都应当要能独挡一面。他们现在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将军,当个都统就满足了?您告诉他们,就说朕说的,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军人。”东接着说道。 张老大的眼中有光闪出,他沉声应道:“臣谢陛下对臣和世虎他们的眷顾,陛下圣意,臣自当向他们转告。” 东站了起来,看向殿外:“朕不怕朝廷中将军们多,也不怕将军们能干,就是翟国秀等人,只要他们有本事,朕也不吝将军之衔。少傅,大宋的国策和军制还要变,但现在还只能慢慢来。” 张世杰一楞,还要变,怎么变?“陛下,恕臣愚钝。” 东回过头来淡淡地对张老大说了四个字:“军功授田。”张世杰巨震。 这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古老国策,同时也是一个扩张性的政策,但在这个中古时代,它不能照搬,它本身就需要完善。也许执行它并不难,难在需要一些配套性的政策来适应它。慢慢来吧。 眼下真正使东费了一番脑子的,还是张达、方兴俩人。督军司已经将这两人的情况上报给了他,东并不心疼几艘炮船,杀敌三千还自损八百,将来他的损失只会更大,这种心理准备他还是有的,战争中怎么可能没有损伤? 东很奇怪后世某些砖家以伤亡来大谈“人海战术”的言论,如果讲“人海战术”,一战的双方所采用的,应该是世界上最最标准的“人海战术”。二战中的俄、美、英、法,是多少军队对德国?米国人对付一个冲绳岛,动用了四、五十万兵力,而日军才十万多点,他们又算不算搞了“人海战术”?为什么这些人不去指责他们呢?他们的这种双重标准,不过是喜欢贬低国人,狗眼看人低。 东只是觉得,“令行禁止”是任何军队基本的要求,而这两个“杂牌军”可以算是他树立的标杆,如果处理的不好,那是很伤人心的。 在这件事上,他认为更应该为以后再立下一些规矩,因为军法处虽然已经设立,张德也被他任命为军法处处长,但到目前为止,军法处还没有相应的操作机制和它进行配套。作为一个时代的空白点,他应该可以从中为未来做点文章。 当张德向他请示如何处理此事时,他命张德根据名单从参谋院、武学院、督军司、军械司中,按和张达、方兴俩人相熟回避的原则分别随机抽出三人,加上张德自己组成临时军事法庭,这些人则充当临时的审判官。他告知张德,军事法庭要允许张达、方兴陈述自己违抗军令的理由,并让他们的上司和部分下属旁听。在听完之后,所有的临时审判官不具名的写出自己的处罚意见,而最后的处罚,将依据他们的裁断来进行。 张德虽然知道陛下喜欢弄点新东西,但显然无法理解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方式,这和过去文官断案大不一样,他一直以为军法处就是宋军中的刑部或大理寺,他自己将是断案的老爷。他问道:“恕末将蒙昧,陛下的意思是……,” 东严肃地告诉他:“张将军,他们都是跟着朝廷到海上的人,应当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朕希望能更公平地对待他们。” 张德当时也只是认为陛下对“海上之臣”很仗义,但当苏刘义回来后,苏黑手却更能领会陛下的深意。“我督军司将来还会有很多这方面的裁断,时间一长,那些家伙少不得会怨恨咱们,但现在是大伙一起议定的,而依据就是所有人制定的军法,哼哼,到时无论是谁,都不能怪到咱们头上,陛下是护着咱们督军司的啊。”他叹息着说道,张德恍然大悟。 东的举措在军中引起的震动更大,宋军三个大佬全都关注到这件事上,他们明白,这对未来宋军中的每个人,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东为了尽量减少外来因素的影响,他并没有参加庭审,但这是一次并不太成功的尝试。张德在第三天送来了军事法庭的处罚意见,在十三个人里面,有五个人认为张达、方兴应该被降职为炮船船长,理由是违抗将令必须严惩,但考虑到那场仗还算打胜了,如果再重,就寒了将士们的心。有四人认为张达、方兴功过相抵,不应处罚。还有两人则认为,无论如何,违抗军令者都应该严惩,砍头并不为过,孙武练兵,吴王的妃子都照砍不误,岳王军纪森严,岳家军才战无不胜,正是过去宋军的军纪太松,所以才导致上令不行,屡战屡败。另有二人的提议是,将两人降职一级为炮船小队的指挥使即可,毕竟仗还是胜了。 争议的确很大,没有一个结果能过半数。东在看到结果后,召集了所有在琼州的军事将领议事。 张达和方兴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难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原先朝廷正规的军人,这种“非自己人”的概念,使他们心中极其忐忑不安。而所谓的军事法庭审案,陛下又没有出现,这更加重了他们的疑虑。 他们终于见到了陛下,但这是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东让张德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军事法庭的结论,在听完结果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已经令他们感到有点神秘莫测的小皇帝,但陛下说的第一句话就令他们震惊不已,因为他说道:“各位将军,朕一直在想,如果岳王没有蒙冤,我大宋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仿佛觉得还不够刺激,他的第二句是:“岳王之死,朕认为高宗皇帝是有责任的,但朕,绝不会像他哪样。”下面所有的人呼吸都很重,这话是没有人敢接的。 东看着所有人缓缓地言道:“朕曾经说过,希望各位都有岳王之忠勇,建立其功业,决不希望看到各位有武穆的结局。但单靠朕,也许将来朕还是会被蒙蔽视听,甚至冤枉你们中的某些人。可是朕觉得要防止这点,其实并不难,大唐魏征曾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言,朕的做法,就是把让朕能兼听到的责任交给你们了,如果你们仍然做不到公平地来判断一些事情,那么你们,将来就没有资格怪别人,也不配作为帝国的军人。” 下面一片寂静,所有将领已经明白,在水师的这件事上,陛下真正的目的是要立新的规矩。但他们同时也听到了一个小皇帝“发明”的新词“帝国”,敏感的宋瑞在心里面已经将这个词同“国家”联系在一起了。 “朕本来想得到一个超过半数的结果,但现在没有,哪朕就简单地说点朕的看法。张将军,方将军,北兵江南水师被灭,你们有功,但违抗将令,军中绝不允许。功是功,过是过,功必赏,过也必罚。”治军的不二法门,就是赏罚分明,所有将领都严肃地望着陛下。 “对于功,朕绝不抹杀,属于你们的战功、该你们得到的战利品,仍然归你们。至于过,军中也绝不应该宽容。现在,军事法庭有四个处理意见,朕提议由哪些临时审判官到外面不具名选择,朕将按多数人的意见来办。你们有意见吗?” 对于所有军中将领来说,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皇帝以前的全部所为,都没有这次给他们的震撼大。但请记住,当岳飞蒙冤之时,整个朝廷之人只有韩世忠说了一句话:“‘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他们会希望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天下没有几个人不明白如下的道理,命运要尽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无论是个人、团体还是国家,这没有什么不同。奇怪的是,恰恰是一些所谓的砖家学者忘了这点。 张达和方兴最终被降职为炮船船长。东在皇宫里再度召见了两人,宋军的三个大佬和张德均在边上。东没有客气:“二位将军,也许你们心里还并不服气。”打了胜仗却被降职,心中有不平很正常。 这并非张达和方兴所预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但也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最差结果,但陛下这种处理的方式,才是给他们最大的震动所在。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齐声说道:“陛下圣裁,臣不敢有异议。” 东摆了摆手:“军中的道理,其实你们都比朕清楚,朕只想问一句,如果你们将来的部下也像你们一样,你们会满意吗?”有些道理,以己推人,是不难明白的。 张达和方兴两人的汗下来了:“陛下,臣实有过。” 东叹了口气:“朕不会改变军事法庭之议,而且以后,朕仍将按此办理。其中的做法,可能还有不妥,军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提出意见,上报给督军司加以改进。除非事实证明它的确不合适。”东看了看三个大佬和张德。我把规矩定下来,剩下的执行,就看你们了。 宋瑞等人均肃然而立:“陛下深意,臣等明白。” “张将军,方将军,在军中你们一定要记住四个字,令行禁止。虽然朕不会改变已定之议,但朕承诺,朕一年之内不会任命第三炮船队新的指挥使,你们和你们的部下将由刘将军亲自指挥,可是一年之后,如果你们还不能证明你们能够胜任这个职位,那么朕只能相信,你们只配担任炮船的船长,你们明白了吗?”其实咱明白,你俩和咱一样,都是野路子,但野路子它走不长,不改变怎么行? 张达和方兴俩人的眼中,终于有光闪出。“谢陛下眷顾,臣等明白。” 小皇帝总算笑了一下,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二位将军,虽然此次你们违反了军纪,但你们还是很令人钦佩的,因为你们敢于和北兵干,这并不容易,朕知道。”在这个时候,敢于和对方干的兄弟,其实都应该鼓励。你们要是没有犯事,如果不是为了以后,咱重赏又怎的?反正又不是咱的钱和地,这点“气魄”咱还是有滴。 张达和方兴暗中抹了一下汗水,尴尬地笑道:“陛下谬赞了。” “二位将军有如此胆略,这很好。”东认真地说道。“北兵是厉害,但朕从来就没觉得他们是三头六臂。胸肌一鼓,他就会武?膀大腰圆,他未必会拳。朕看道长他倒是瘦,可他功夫却藏里头,都藏到骨头里头了。兵部和督军司告诉下面的兄弟们,要敢于和北兵干。”好么,前面你还像点样,这又开始下道了。 东向宋瑞和张德接着说道:“文相,张德将军,传达的朕的旨意,此次东进行动中伤残了的将士,除应得战利品外,每人给田二十亩,免赋税二十年,阵亡的将士,其家人授田四十亩。朝廷决不能亏待了为国的将士。”是到为咱的新军功授田开道的时候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但哪个穿越者却心思不在这上了,“对啊,朕的两大高手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他们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八章 帝国之辱 偏瘦的黑衣人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一个僧人,伸手扶住了他的同伴,他的同伴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眼神变得惨厉,在他身边掠过的,是桑哥和杨琏真加的身影。 由明到暗,人的视力总有暂时的不清,对于高手来说也就是短暂的一刻,但这里面是有差别的。黑衣人是面对着火把,而桑哥他们是背对着火光。这就像灯,它突然一灭,面对着灯的人视力受到的影响,比没有面对的人更大。 桑哥的心很毒,他知道硬拼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他就把那几个僧人当成了工具,他要的就是他们缠住对方,也许就一下,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因此他故意落后了半步。 火把的突然熄灭,对那些僧人来说是一场灾难。黑衣人应付他们无论如何问题还不大,再加上飞来的弩箭,他们非死即伤。但这对桑哥和杨琏真加来说,虽是意外,可远距离的弩箭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构不成威胁,而更快一步的视力恢复,却使他们抓住了机会。面前的这两人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大敌,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两人的。 趁着混乱,他们猱身而上,全力出手。但这里面有个特殊的人,那就是背略有点弓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就是陛下的影子,道士和吉安。 帝国的理宗皇帝赵昀死于1264年,度宗皇帝赵禥死于1274年,景炎四年1279年,是他们分别去世的第15年和第5年。作为人之常情,杨淑妃非常想去自己的公公和丈夫坟前上上香,办个祭祀。但她也知道,帝国目前的状况还不允许。正好宋军东进,所以她就派了这两个她最信任的人来悄悄上上坟,算是表表自己的心意,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道士和吉安遵从太后的旨意,本来准备无声无息地做了事就离开,可是却看到了皇陵的惨状。桑哥和杨琏真加等人,原先要对付的也并不是他们。这四个人的相遇,完全称得上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面,刨祖坟那是不共戴天之仇,桑哥他们就是没出现,这事对道长和吉安来讲,也肯定没完,但他们同样也没想到对手如此之硬。 吉安刚进宫之时,作为一个低品级太监,他要做的事,除了清扫,另一个就是掌灯。宫里的烛火,他每天都要灭了点、点了灭,而且他还不像一般人,就自己家几间屋子,用得还是相对昏暗的烛火。他要处理的,至少是十几个地方,几十、上百只皇家专用的明亮巨烛。灯火的明与灭对他这个练功夫的人来讲,不说毫无影响,但也早已有了更强的适应性。因此,在所有人里面,他是最早恢复视力的。 他对桑哥和杨琏真加也十分戒惧,不管发生了什么突然的情况,他毫不留情地对当面的几个僧人下了重手,务必要先剪除对方的羽翼。也就眨下眼的工夫,他面前的两个僧人就遭了他的毒手。 但正当他要对付杨琏真加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桑哥趁着混乱对边上的道士下了手,道士已经有伤,他瞬间判断出在无备的情况下,道士无法应付,故此他用肩撞开了道士,接下了桑哥凶狠的一击。可杨琏真加这时候也出了手,这就是他无法分身应对的了。 杨琏真加的大手印击中了吉安的背心,在得手之后,他立刻飘然离开,以防对手的反扑。但他很震惊,因为他的大手印一旦击实,足以震碎对方的五脏六腑。可感觉却告诉他,对方的背肌先微微的鼓起,然后又顺势陷了下去,体内更有股极柔和的内力迎住了他的掌力。这说明对方的身体里有某种自然而然的,宣泄外力的能力,他很可能没有完全击破对手的护体真气。这样的对手留下来,将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稍加一顿,转身就又扑了上来,那边的桑哥也同样如此。现在这两人均已带伤,不除掉更待何时。 可就在这时候,陵墓后面有一排弩箭射向杨琏真加,更有一个人影掠了过来。这可是暗夜近距离的弩,杨琏真加的本事再大,他还没到无视的地步。百忙之中,他一展袈裟,身体后扬,一个后折身,躲过了弩箭。 而掠过来人影,手中的剑如流星般地直奔桑哥,口中喝道:“快走。” 道士一咬牙,右手抱着吉安,向陵墓后窜去。 桑哥大怒,他闪过剑锋,扑向来人,眼中的神色已经狠不得将那人给吃了。但人家要的就是这阻一下,根本不准备恋战,没有丝毫的停留,这人已经向后窜去。 桑哥和已经直起身的杨琏真加怒不可遏,刚展开身形要追,破风声又响了,又有一排弩箭射了过来。等他们闪过去后,这时候他们的脑子清醒了。 现在是他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根本就不清楚。你追,不说对方还有高手,就是别人把弩箭一排排射过来,夜色之中也是他们难以应付的。他们站住了脚步,戒备地望着四周,灵觉更被提到了极至。 山谷中依然有风声在轻轻地低唱,但周围,已经变得寂静。 在山背面一个隐秘的小庄园里,道士检查了吉安的伤势,吉安受到了重创,他已经昏迷过去。而他自己的左臂也动了筋骨,无法用力。 救他俩的人共有十几个,他们都是农人打扮,但显然很有组织,领头的是俩穿道袍的中年人。他们拿出了一些伤药,帮助道士给吉安进行了简单的治疗。这是严重的内伤,吉安的背上有个深深的掌印。这俩人均叹了口气:有性命之忧啊。 道士作了一个揖:“多谢道友相救,贫道委羽。” 那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贫道坚白,这是陈居士。不知这位……” 道士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他是端宗陛下的寺人。”命都是人家救的,在这种场合下,还是尽量不要引起太多的猜疑。 听了道士所言,那俩人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两人一个叫陈子敬,就是拦了一下桑哥的那位,另一个号坚白道人的叫何时,他们原先都是文天祥的部下。何时字了翁,抚州乐安人,是和文天祥同年的进士。陈子敬是赣州人,有钱,“以赀雄乡里”,他和吴希奭一样,也是散尽家财,募兵勤王之人。 空坑兵败,他们和宋瑞失散,于是带了所剩不多的部属一直隐藏在江西的山野之中。由于道路和消息的封锁,厓山之战的情况,他们很晚才知道,但从江西往广南和福建的道路盘查的很严,故此他们向东南,奔两浙路,想从哪里到海边找船赴琼州。因为人相对多点,又随身携带有部分兵器,所以他们不敢走大路,尽量走山野,方向上的失误使他们跑到了会稽山。在山中他们见到了这个隐秘的小庄园。 庄主唐珏是个读书人,他和帝国的原太学生林景熙交好。北元下江南后,曾要将太学院的太学生带往北方,林景熙不愿前去,就悄悄躲到了这里。何时和林景熙认识,因此,他们就暂时在这里歇歇脚。但他们遇到了皇陵被盗之事。 历史上的这次盗墓行动,在《续资治通鉴》中有详细的记载,主事的是杨琏真加。他们首先盗的,是宁宗和皇后杨氏、理宗、度宗之陵。为了得到传说中理宗口中含的夜明珠,这伙人甚至将理宗的尸体倒悬在树上。不仅如此,因当时的吐蕃僧人还有个习俗,即得到帝王的骷髅可以厌胜、致巨富,因此杨琏真加还将理宗的头颅割了下来,作为酒器,据为己有。 《续资治通鉴》上载:“(杨琏真加)截理宗顶以为饮器,充骨草莽间。是夕,闻四山皆有哭声。” 历史上的这件事是有政治背景的,因为“未几,杨琏真加下令,裒诸陵骨,杂置牛马枯骼中,建白塔于故宫。……塔成,名曰镇南,以厌胜之。杭人悲感,不忍仰视。” 不久,杨琏真加下令,收集陵墓中所有人的遗骨,再混杂以牛马的枯骨,埋在杭州的故宫,并在上面建佛塔,名为镇南,以表示压服南人。临安人悲愤,都不忍心看这塔。 但帝陵里的遗骨其实很多已经被移走,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唐珏和林景熙。“盖珏等事甚秘,杭人未有知者。” 理宗的头颅后来一直在吐蕃僧人手中流传,百年后,是朱元璋得知此事,才派人找回来,重新归葬到绍兴永穆陵旧址中。 唐珏、林景熙、何时和陈子敬闻听此事异常愤怒,这是对帝国臣民的侮辱,但他们也知道,凭着他们的力量,这事还无法阻止,因此,他们就商议将散落在帝陵的遗骨偷偷给捡回来。 但他们的行动被桑哥、杨琏真加等人察觉了,这帮人就设了个套,准备抓这些刁民。只是没想到道士和吉安先跑了进来,反过来这又救了何时和陈子敬等人。 从庄主唐珏和他身边的原太学生林景熙口中,道士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的眼中已经不是人类的神色,但这可不是拼命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了咬牙。 唐珏和林景熙引着道士到了后院的一个秘室,那里有十几个匣子,里面放着的就是他们偷偷捡来的遗骨,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还是有何时和陈子敬的协助下才做到的。 道士的眼中止不住流下了泪水,他跪下对哪些匣子叩了三个首。在做完这之后,他又对着哪四个人再度行了跪拜大礼。哪四人慌忙上前拦住了他,但道士坚持要做。 道长不简单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九十九章 影子们的秘密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闯荡过的人,陈子敬的心思比较缜密。这两人神神秘秘的到皇陵来,而且其中的一位是端宗皇帝的太监,这肯定是与皇家的事有关。就是眼前的这个道士,如此行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因此,他言道:“道兄不必多礼,在下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更隐秘的地方,让道兄和这位公公养伤。此地怕是仍然不安全。” 众人均点头称是。今夜那么大的动静,哪些番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让他们找到这里,还会连累了庄里的人。 唐珏在旁言道:“离此处向北三十里有一人迹罕至的小山谷,谷中多有岩洞,在下前年游玩时曾到过哪里,此处无人知晓,道长和公公可以暂时躲到哪里。”众人一起看向道士。 老道已经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因此也就不隐瞒的告诉他们,宋军已拿下了翁州、定海,文天祥他们都到了哪里,他想立刻动身前往。牛鼻子现在是满心的怒火,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他是真想立刻去翁州,带人来找回场子。 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躺在榻上的吉安动了一下,道士马上发觉了,他扑到了床边,握住了吉安的手。吉安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睛更失去了神采。他像哭一样地笑了一下:“死不了。” 道士没有说话。有时候,有些话是并不需要说的。但吉安从道士的眼中看到了恨意,他盯着道士微微地摇了摇头:“不晚。” 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是二十年又怎样,不在乎这一时。吉安的伤如此严重,这一路上肯定是危机四伏,再出意外实在是不妥,怕是小鬼头那里都不好交代。就是他自己,目前这状态也无法同别人交手。道士狠狠地咬了咬牙,最终点了点头。 何时和陈子敬立刻指挥众人连夜抬着吉安转移,他们现在是精神大振。既然宋军已经到了附近,他们也就不在乎这一时了。不说实际上这两人也等于是救了他们,就是护送陛下身边的人安全回去,那也绝对是大功一件,反过来,要是这俩人再出事,哪就绝对不合适了。 好在这帮人山中跑惯了,这点行程实在不算什么,陈子敬负责断后更是仔细地安排消除各种痕迹。这位老兄在历史上也是高手,他举兵失败后,玩了个“不知所终”,这样的人您想逮住他,可并不容易。 也幸亏他认真,桑哥和杨琏真加在随后的几天里,不仅亲自出动,而且让手下的和尚带着人四处搜查,其中的几个番僧还真找到了这个庄园。但他们搜查后一无所获,唐珏又给他们每人塞了一锭银子,结果这些人哼哈了几句就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佛”闭眼啊。 桑哥和杨琏真加十分的不甘心,他们相信那帮人带着伤者跑不远,但在这群山中找人,也不比大海捞针差多少,就他们哪点人根本不行。绍兴离临安很近,他们曾想调兵来仔细搜,可是宋军在沿海闹腾,现在到处都风声鹤唳,范文虎根本不愿意把兵派出来。 范大帅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俩秃驴仗着忽必烈的宠信,整天在老子头上指手画脚,什么他妈的东西,要是在以前,老子早将他们喀嚓了,琼州这帮人怎么也不将他们给做了,让俺也省省心。 范大帅一招推手:宋军已威胁临安,现在无兵可派,为了安全,佛爷还是先回临安吧。桑哥和杨琏真加一看,得,佛门弟子理当在清净之地,他们也不回临安了。但他们估计这帮人是要向南跑,就派人守着往南的要道和山口,仔细盘查往来人等,双方就此等于耗上了。 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桑哥和杨琏真加也不是没有再搜寻过,但一是他们的方向偏南,二是盗墓的行为为古人大忌,附近的山民根本不愿给他们认真地指点,故此一无所获。 这件事实际上发生在临近新年之际,随后宋军占领了临安,虽然他们很快地撤离,但水师仍然在杭州湾里活动,并时不时上岸抢劫,绍兴府大受威胁。桑哥和杨琏真加感觉到了危险,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如果这帮人已经跑到宋军哪里,他们很可能会率军前来报复,这就不是他们几个“佛爷”能应付的了,绍兴离海边可并不太远。因此在得知宋军已走后,他们就携带着盗来的财物跑回了临安,搜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宋瑞等人刚走,道士和何时、陈子敬带着吉安也悄悄赶到了翁州,唐珏和林景熙担心事泄被报复,干脆带着家人也跟了来。留在哪里的苏刘义和众将领闻讯大怒,当即就有人提议血洗临安,抓那些个秃驴回来千刀万剐。 但这件事太大了,刚好赶到翁州的杜浒和苏刘义私下里一商量,决定先由杜浒送道士、吉安等人回琼州,请陛下的旨意再定夺。 仍然还是在甲板上,道士静静的站在哪里,他的身边少了一个人,这使得他显得分外的孤独。他望着大海深处,此情此景,他会想什么呢? 赵与庆,委羽山道士,生平不详,师承不明,精擅医术,道教全真派在江南传教的首行者,这是后世道教典籍中所记载的寥寥几句。但人们很少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宋太祖之子燕王德昭九世孙,他也是皇家“与”字辈的宗亲。 当初秀王赵与择被排挤出朝廷之后,深忧行朝前景,为了帝国的命运,在瑞安兵败之前,他秘密派人持书前往道教的第二大洞天、台州黄岩委羽山洞,恳请这个堂弟照看一下赵家的孤儿寡母。就此,这个本不愿过问世事的帝国宗亲,再度深深地卷入到帝国的旋涡中来。 但秀王赵与择只所以找赵与庆,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隐密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原帝国与北方全真教的联络人。 自1167年重阳真人王嚞创教以来,全真教名声日盛,隐然已有北方第一大教的势头,在这种情况下,全真教就成了宋、金、元三方拉拢的对象。在1219年,三方均对全真教发出了诏书,但此时的全真掌教、长春真人丘处机显然对天下大势明察秋毫,他谢绝了宋、金的邀请,作出了赴正在征战西域的成吉思汗之召的重大决定。他以七十三岁的高龄,甘冒风沙冰雪之苦寒,亲率十八名弟子历经两年多的万里跋涉,终于在1222年到达西域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内都库什山)成吉思汗的军营。 在那里,成吉思汗对他的到来慰问有加,并几次亲自召见,作了长谈。邱处机对其所问的治国及长生之道,皆作了坦诚的回答,深得成吉思汗的礼敬,并尊称其为“邱神仙”。当长春真人于1223年东归时,成吉思汗特令他“掌管天下的出家人”。由此,全真教一举登上了天下第一大教的宝座。 随后,成吉思汗赐名丘处机所居道观:“长春”,更遣使者致书:“朕常念神仙,神仙毋忘朕也。”他们的这种交往,有时候令人不可思议。但也许是俩个已年愈花甲的老人之间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更也许他们实际上都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行者,彼此有着太多的相互了解。 可是,全真教此后的迅猛发展,导致其影响过大,在北元征服了金之后,引起了北元统治者的猜忌。因此在宪宗八年的佛、道“化胡经”之争中,北元明显的袒护佛教,致使以全真教为首的道门在当年的佛道大辩论中败北。全真教鼎盛之局面,至此开始走下坡路。 趁此机会,帝国再度向全真教抛出了绣球。为了保守秘密,帝国需要一个可靠的中间人,而最合适的人选,无疑就是这个无意仕途、有着道士身份的皇室宗亲。 赵与庆轻轻地推开了舱门,但他却看到吉安扶着舱壁在慢慢的行走,他快步上前扶住了吉安,两人在房里转了几圈。这是多么令人熟悉的一幕,不久以前,也有个人是这么做的。 扶着吉安再度躺下的赵与庆,眼神很复杂。他叹口气说道:“下次行走,还是要有人在旁,小心为好。” 吉安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赵与庆同样淡淡地说了一句:“但贫道担心。” 吉安苦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两个彼此已经很了解的家伙,因为某人,他们将一生联系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为,他的玄门之技是你传给他的,但后来发现不对,你还不如他。” 躺在床上的吉安又淡淡地说了句:“他就是他。” “可他从那学来了那么多东西?” “他有个好老师。”吉安的眼睛都闭上了。 “但老师好像也没他知道的多。” 吉安慢慢地睁开眼,他的眼神也很复杂:“我并不奇怪他弄的东西,我仔细想过,那些东西其实都是过去已有之物,但却没人注意,他只不过是将它们又捡了起来。” “那你奇怪什么?”赵与庆盯着吉安。 “他的天分,”吉安的眼中有了戒惧。“他从《庄子·人间世》中能发现道门之法。” “这不可能。”赵与庆大吃一惊。 吉安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他教的,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也不知道这是你们道门不传之秘。” 某鸟人肆无忌惮地践踏江湖规矩啊。赵与庆呆呆地坐在哪里。 “您把先帝秘传下来的太祖拳谱给了他,他用几天弄出的太极?” “五天吧,不,四天。”道士的脑子乱了。 “他的天分之高,你我根本就无法相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章 陛下哆嗦了 赵与庆、杜浒等人是在四月初回到琼州的。 杨淑妃一听皇陵被盗的消息,当即昏倒在地。宫里立时乱成了一团,宫女们和太监手忙脚乱地将太后抬到床上,一面又招来太医。等太后醒来之后,她是抱着陛下和卫王就失声痛哭。 可怜的赵昺童鞋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推上了第一线,他拉着杨淑妃的手,不断地哭着喊着:“母后,母后。”杨淑妃搂着他更是泪如雨下。 当东走出太后寝宫之时,这个穿越者的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沾了多少杨淑妃的泪水,多少赵昺童鞋的鼻涕,但是,他并没有哭。在外人眼里,是不是有点奇怪?跟在他后面的道士眼神很复杂。 东虽说和杨淑妃、赵昺童鞋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也不是没有一点亲情的感觉,可您要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废才来上一段哭天抢地,这个,这个,感情上有假不说,难度还相当地大。咱不是刘黄鼠,说哭就能哭。 但东生气吗?生气,而且是很生气。既然到了这个时代,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等咱将来七老八十的时候,肯定也要按照眼下的习俗住到地下去。可是,您住了之后,难道希望“拆迁办”的兄弟时不时地来拆几回?更可气的是,您都老胳膊老腿的了,别人还非要您玩倒挂,这他妈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想像着自己将来头下脚上、露出几颗白森森牙齿的尊容,低着头边走边沉思的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靠,不寒而栗啊。这个穿越者是鸡皮疙瘩从头起,一直冒到脚心底,这事绝不能完。 一个突然浑身起疙瘩的家伙多半会怎样?身体哆嗦了。在后面的赵与庆一见,大吃一惊,他伸手扶了一把小皇帝,并差点给了自己一巴掌,陛下毕竟年幼,刚才那是蒙了。 陛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陛下哆嗦了,有人要倒霉。 望着哆哆嗦嗦地走进来的小皇帝,朝廷的重臣们眼都红了,这件事是帝国的大辱啊。 杜浒首先拜倒在地:“陛下,臣有罪,军情司失职,臣请陛下重处。”这么大的事,军情司竟然事先毫无察觉,杜杀手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东瞪着杜浒:“站起来,杜将军,朕不喜欢自己人对朕下跪。跪在朕面前的,应该是帝国的敌人。” 杜浒站起身来,他的眼中全是狠色:“陛下,臣明白了。军情司已飞鸽传书,现已查明,是会稽县泰宁寺的宗允、宗恺等僧人,勾结番僧盗的墓。其余之情,仍在详查。” 好,好,好,群魔乱舞了,都他妈的跳出来了,奶奶的,好好地跳。要是收拾不了你们,老子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废才了。 陆夫子和宋瑞的眼中也露出厉色:“陛下,此乃人神共愤之事,臣请下旨诛杀这些凶徒。” 张世杰和刘师勇一脸的杀机:“陛下,臣请血洗会稽、临安,抓回那些秃驴,剐了他们,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杜浒的眼角都快要裂了:“陛下,臣请将此事交与军情司处理,臣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砍了他们便宜了点,剐了他们太费事,押过来老子看着他们就烦,影响食欲。出动大军来对付他们?哼哼,也他妈的太看得起他们了。和咱二十一世纪的废才玩阴的,咱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二十一世纪的黑社会。 “杜将军,朕对他们的脑袋没兴趣,朕只有一个要求,把那些混蛋都给朕吊得高高的,在当地示众。告诉军情司的兄弟,帝国的大业还需要他们,不要冲动,看准了机会再干,干一个是一个,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朕不急。”玩,好好地玩,慢慢地玩,看他娘的谁玩过谁。 “军情司要仔细查明是哪些混蛋参与的,宁可……”好家伙,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差点就说出来了,这个就过了点。 东咬了咬牙:“不要冤枉了一个好人,但也绝不能放过一个混蛋。”奶奶的,这句话就是没有前一句有气势。 杜浒眼中厉芒频闪:“陛下,臣已领会圣意。” 看着军中的三个大佬,东冷冷地说道:“为了几个混蛋,还无须出动朝廷大军,将士们出去也快半年了,需要休整。刘将军,您在翁州前线,有临机决断之权,军情司如有需要,可以给于协助。” 刘老大胸一挺:“臣遵旨。” 这个穿越者深深地看着屋里的所有人:“你们要永远记住两个字:对等。军中所有人更要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陆秀夫和文天祥浑身一凛。 什么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又什么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要搞错了,是别人先犯的我,我才犯的他。这不是在鼓励欺负别人,这是在追求和平共处。为什么就不能说? 在这个时代老子没兴趣谈什么仁义道德,更没兴趣谈什么自由、民主、平等。假如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对别人做的任何事,都会“对等”地得到回应,人类应该有的仁义道德、自由、民主、平等,等等之类早就有了。 《论语·宪问》记道:“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孔子的弟子问道:别人踢了俺一下,俺给他几颗枣怎样?孔圣人说了:错,哪你又如何报答给你一袋米的兄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还那鸟人一脚。 耶稣在《圣经旧约全书·申命记》又如何告诉他的弟子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要是像有些腐儒文人提倡的:你有大刀,俺有大头,这世界总有一天会完完。 在皇宫的一个房间里,东去看望了吉安。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给予自己帮助最大的,也许就是这个人了,咱不是冷血动物。 在听了他和赵与庆对桑哥和杨琏真加的武功描述后,东看向了屋外,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喃喃自问:“瑜珈?”是啊,从后世所知道的来看,这种来自附近地区、能随意扭曲自己身体的、而又非中原地区原产的功夫,应当就是瑜珈。 赵与庆和吉安均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但他们没有打扰这个小皇帝。 但东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冷笑,他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两个影子和跟着前来的杜浒说道:“朕管他们怎么变,他们是怎么干,朕就怎么做,咱们以不变应万变。杜浒将军,告诉军情司的兄弟们,还是那句话,他们玩阴的,咱们也玩阴,没必要硬干。”你“瑜珈”也好,“瑜减”也罢,可惜咱就玩两个字:对等。你让咱不喜欢,老子就让你也不舒服。 杜浒沉声回道:“陛下放心。” 但道士和吉安的眼中却突然闪出了光,他们明白了。 因为他们在练太极推手时,早已经觉察到,这种练法其实就是要求他们,交手时不要盲目的出招,而是要随着对方的招法采取自己的攻防手段。 但在这种双方你来我往的过程中,他们皮肤的触觉和内在的感觉,其实已经变得更加灵敏,对手的动向、招式的力点和快慢对他们来说,在心目中也更清晰。他们实际上在视力之外,在判断对方的情况上,已经多了一种了解对方的能力。这其实就是太极的“听劲”所要达到的要求。 虽然在和桑哥、杨琏真加交手时,他们已经有种感觉,无论对方怎样变化,他们总是能觉察到对方企图,但这俩人还不完全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在内心里其实还是非常忌惮对方匪夷所思的变化,他们一直在苦思如何破解对方。但是,小鬼头的一个“不变应万变”,已经使他们悟到了四个字,后发制人。 因为任你再怎么变化,您的招法总是要有劲路的,也就是有迹可循。既然你有迹可循,就必然可以对付。 但这后发制人说起来容易,做到却很难的。后世有很多人不相信国术的威力,但他们其实是并不知道过去的人为此花了多少代价。以前习武之人多是靠功夫为生,一旦与人交手输了,一辈子就算完了,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故此,他们下的苦功实在是后人难以想象。 太极宗师杨露禅,为了让后代能传接自己的武功,在杨健侯杨班侯兄弟少年之时,天天拿着大棒督着他们练拳,一有松懈,就大棒交加,下手之重,令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否则,杨班侯成不了“杨无敌”。陈式太极的陈发科老先生,二十年如一日,日练拳三十遍,即使后来到了京城教拳了,仍然坚持日练二十遍,这又需要多大的毅力。就是其它门派的大师们,也无不如此。 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拳法,只有下得更深的工夫,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捷径。光鲜的背后,往往是无数的磨难,世上的很多事情,无不如此。世人却往往只见到光环,而没有看到它的背后啊。 但此时的东,更关心的是吉安的伤势,他看向赵与庆:“道长,吉安的伤如何?” 赵与庆的眼神一暗:“经脉受创甚重,虽已好转,但武功很难恢复。” 我靠,朕的两大高手就这样被废了一个,奶奶的,这事没完。他沉声问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赵与庆的眼神里有一种古怪的神色,他说道:“陛下,你所教吉安之法,实为疗伤上乘之术。但要打通他的经脉,却仍然不够。” 东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个,也就是朕瞎琢磨的。道长,是不是需要什么灵药,嗯,或者其他的方法?”武侠小说里不说了吗,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推宫过血,两人双修,等等,等等,均可以疗伤。 赵与庆的眼里更古怪了:“药可疗其伤,但对经脉的恢复帮助不大。”嗯,没有,看来这武侠小说也害人啊,东抓了抓脑袋。 赵与庆继续说道:“陛下,据贫道所知,要想吉安恢复,只有两种方式,只是这两种方法均很难做到。一是贫道曾听说,前辈宗师中的确有人可以给人打通经脉。” 我靠,这样的兄弟在哪里?赶紧请来,顺便咱也见见。可是道士接着就一盆凉水倒了下来:“但这样的人,这世上已没有了。”这个死老道,也学会忽悠了啊。唉,出来混的,总要还的,谁让咱忽悠他太多呢。 “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习我道门上乘的功法。”东立刻盯住了牛鼻子。 但赵与庆认真地说道:“陛下,当今天下,道门至高无上的典籍在全真教哪里,那就是《全真秘要》,可外人实难以获得。” 东大失所望。吉安看在眼里,大为感动:“陛下如此费心,小人感恩不尽。” 哪个穿越者摆了摆手,转过身看着屋外。好一会后,他淡淡地说道:“道长,朕想请你去北方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一章 预言 北元至元十七年(宋景炎五年)年初,宋军袭掠东南沿海的警讯已经传到了潮阳,同时远处的海面上也不时有琼州水师的战船出现。城里的气氛骤然有点紧张,守门的兵丁对过往行人的盘查开始变的严格。 帅府,下人们均屏声静气,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内院里的人,大汗派来的御医正在给大帅诊断。当御医走出后院之时,他的神情一点也不轻松,陪在他旁边的张弘略也十分沉重。 内屋,张珪泪流满面的站在哪里,他的父亲躺在床上,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死神已经召唤过的人。张弘范对着自己的爱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微微地示意了一下,张珪坐到了他的床边。 屋里已没有人了。看到自己的父亲以探询、甚至还有点期待的的目光望着自己,张珪仔细地从内衣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了几张纸,并递给了自己的父亲。张弘范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这些纸,在张珪的扶持下,直起上半身,靠着床头看了起来。但这些纸上除了前面的几张写满字外,其它的基本上是空白。张弘范再度用探询的眼光看了看张珪,张珪噙着泪摇了摇头,张弘范叹了口气,他的眼神更暗淡了。 深夜,在张弘范的卧室内,张弘略坐在他床边,张珪坐在靠门的边角上,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哪就是道士打扮的张弘正,他的神情十分的不安。 张弘略的脸上显然还有怒色,张珪虽然不敢插话静静地坐在那里,但他的脸上也全是震惊。张弘范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张弘略急忙握住了他的手:“弘范,不要过于操心其它的事情,身体要紧。大汗要为兄接你回去,并顺便转达他的旨意,让你好好养病,他希望你将来能领军出征日本。” 张弘范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八哥,不要责骂弘正,这不怪他,要怪,也要怪我这个主将,把仗打败了。”他握着张弘略的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弘正虽冒失,但他却让我知道了很多情况,这些事非常重要。” 他吃力地从枕下抽出了几张纸,并把它们递给了张弘略,这上面就是张弘正在琼州的对话记录。张弘略狠狠地瞪了张弘正一下,转眼看向这些东西。很快,他的脸上全是骇然之色,他再度看了一眼张弘正,哪个“道士”却低着头,他望向躺在床上的张弘范。 张弘范也望着他:“大汗要对付的不是日本,是琼州。” “为兄知道。”张弘略实际上早就清楚忽必烈的目的。 “这没有五年,不行。”张弘略震惊地看着这个谋略过人的弟弟。 “海上作战,不比江河,原先的水军不行,站都……站不稳。”张弘范有些吃力。 “九弟。”张弘略的眼中也有了湿润。 张弘范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他们用的是新军械,过去的战法不行了,那是一种新的战法,弟也不清楚。” 他深深地吸口气:“这些都需要了解,人、财、物齐备,新水师三年可成,方可一战。” 张弘略点了点头。 “宋军到了翁州、定海,说明他们的水师,羽翼已丰,眼下我们,万不可与他们在海上争锋,入海必败。大汗如有问起,就把这话告诉他。”张弘范轻轻地叹了口气。 “弟更担心的是,一旦宋军水师进入大江,封锁江面,阻断南北,江南我军粮饷断绝,必将陷入绝境。这个结果,我和弘正,已经推演过好几次了,可能性很大。” 张弘略的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再度看了一眼哪个“道士”,这回哪个“老道”抬起头来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有‘五年以后,十年以后,还打不过你们吗’之言?”张弘范指了指那份记录,“他必是先水后步,控制海上、水面,再寻机登陆沿海。江南水道纵横,不利我军回旋,他却可以任意往来。未来的几年,沿岸各地必将烽火处处。”在此刻张弘范的眼中,他所见到的,全是在水面上发出轰鸣的战船,也许还有火光和强烈的爆炸声。 “八哥,你一定要记住,琼州的赵昰将是一个非常难以琢磨的对手。我死之后,你们一个也不要留下,全以办丧为名,离开江南,回燕地观望三年,也许要不了三年,就能见到我所说的一切。” 这是一个濒死者的预言,而且预言者的神情是如此严肃、认真,却又如此的无奈。张弘略已经哽咽:“九弟。” 张弘范盯着兄长,脸上有着恳切,但更是一种警告:“别人可以败,张家,三年之内不可再有一次失利。”张弘略明白了。 厓山大败,实际上是张家的又一次危机。如果后面别人赢了,这当然对张家很不利,但假如其他人也战败,那么以前的失败就显得很正常。可是眼下张家若再败一次,很有可能整个家族被北元抛弃,这对家族来说,将是灭顶之灾。但无论如何,在目前的情况下,别人能赢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观望。张弘范告诉自己这么多,就是要让自己知道,在水上或靠近水边,不要和对方相抗。化解家族危机的最好方法,是“看”和“等”。但这种机会或方法,却是用张弘范的命换来的。 张弘略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九弟,你的心思兄长已经明白,你好好养病,会好的。” 张弘范摇了摇头:“八哥,我和弘正家里的事,就全拜托给你了。”张弘略握着弟弟的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弘正,可能还是你说得对,那是一个古怪的小子。他后面会怎么做,九哥真的很想知道。九哥猜想,他放你回来,又提出了哪几个问题,其中定是大有深意,但可惜啊,九哥已无法完全知道了。”张弘范将张珪带来的几张纸,轻轻递到张弘正的手里。 “既然离开了,你就千万不要再参与进来。”张弘范的眼中有些迷离。“也许你真的应该和他将这个赌打下去。将来在我的坟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为兄吧。” 张弘正泪如雨下,“九哥,”他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张弘范转过来盯着张珪:“记住,你十叔已死,任何人均不得泄露。”张珪哭倒在地。 张弘范苦笑了一下:“痴儿,痴儿。”他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一直想为恩师找回十五年被囚之辱,但……,也许这就是天意。和他的恩怨,这辈子也算是了了吧。” 张弘范死于回北地的路上,他去世的消息几个月后才传到琼州。张世杰获知之后,一直沉默无语,东跑来拉着他到海边散步。 “陛下,臣一直想和他一决高下,但没有机会了。”张世杰低语道。他的声音里有着怅然,也有些伤感。“臣近来常想到小的时候,有时候觉得就像做了一个梦。” 生命有时候真的很卑微,在人短短的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困扰。恩怨、情感都是其中之一。 历史上厓山大战之后,“世杰将趣占城,土豪强之还广东,乃回舟舣南恩之海陵山,散溃稍集。飓风忽大作,将士劝世杰登岸,世杰曰:‘无以为也。’登柁楼,露香祝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风涛愈甚,世杰堕水溺死。” 当突围而去的张世杰,因豪强们反对没去成占城,再度回到沿海收拢了溃散的士卒之后,又遇到了飓风,下面的将士劝他上岸,他说道:“无能为力了。”他登上塔楼,对天祷告:“为了赵氏江山,我已经尽力了,一个皇帝死了,我又立了一个,现在他又死了。我之所以没死,是想等敌退了之后,再立赵家的后人而已。现在如此境地,这就是天意啊。”风浪更大了,张世杰终于落海而死。 在这两人一生的较量中,张弘范其实一直就是张世杰的一道坎,总是压着他,让他始终没有迈过去。焦山之战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阴影,而张弘范在厓山大战的最后一击,其实是彻底击垮了张世杰的信心,这才是最致命的。如果张老大继续坚持,历史谁能说不会改写。但张弘范真的就是必赢吗? “少傅,如果我们既没有霹雳炮,也没有震天雷,您认为我们在厓山会输吗?”东看了一眼张世杰,轻轻问道。 张世杰楞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臣实不知,但臣以为,我们依然赢面较大。” “如果我们连琼州也没有呢?”丑陋啊,人类有时的好奇心。 听了小皇帝的问话,张世杰沉默了半晌说道:“如果是这样,陛下,恕臣直言,我们赢的机会很小,臣实不如他。”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臣等怕是要葬身大海了。” 东笑了笑。张老大啊,您知道吗?历史给你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仅仅一年后,张弘范还是会死去。如果您知道这个结果,您还会这样想吗? “如果他赢了,但也是在这时候去世,您还会这么认为吗?”夜色里的小皇帝的眼睛很亮,这使张世杰想到了上次他在厓山所见。 迟疑了一下,他说道:“臣愚钝,不能体察圣意。”张老大的话语里有着些许的无奈,但也有着疑惑,这个人小鬼大的小皇帝为什么这样问呢? “少傅,其实无论怎样,只要您能坚持,您都会赢得这场最后的胜利。张弘范自从开始南征,他就踏上了一条死路,因为他死于瘴疠。”小皇帝轻轻地说道。 张世杰再度楞了一下,他默默地思索着,慢慢地,他的眼中露出了闪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二章 范文虎的烦恼 刘师勇和杜浒一回翁州,立刻就采取了报复行动。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帝陵所在的会稷县泰宁寺。 宋军上下也早就杀气腾腾,这种事情根本就无须刻意煽动。不过,历史上的朱元璋在反元的时候,可是很利用了这件事的。苏刘义更是不顾陛下让他返回琼州、前线由刘老大负责的旨意,亲自带兵出动。 宋军水师涌进了杭州湾,炮轰了会稽(绍兴)附近的三江寨,并大举登陆,直扑会稽城。之前宋军在杭州湾不停的活动,早就使各地十分紧张,一得到讯息,会稽县立刻关闭了四门,戒严守御。宋军在城外拉开阵势,除了射书进城扬言要血洗,还将几枚震天雷用投石机扔上了城头,放了点响,全城更是大恐。 不过在当天夜里,苏刘义和左大两人却亲率五百精锐杀向了帝陵边上的泰宁寺。但他们扑了个空,不仅如此,寺内还空无一人。 勾结桑哥和杨琏真加的泰宁寺僧人宗允、宗恺其实也经历了哪夜的打斗,只不过他们躲在后面而已。但眼见了赵与庆和吉安的凶狠,尤其是后来并没有找到逃走的人情况下,他们已经感到有点不妙,故此,他们早就跟着桑哥和杨琏真加躲到了临安。 他们一跑,寺内的其他僧人均有大难临头之感,更是纷纷出逃。在这个时代,有些事情在许多人脑子里,不要说什么满门抄斩,灭九族都很正常。而盗帝陵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更是如此。现在宋军已经不远,留在这里等死? 苏刘义和左大一把火将寺庙烧了,但对泰宁寺的僧人来说,厄运就此也开始了,杜浒是不会也不愿意放过他们的。 东虽然下了“不要冤枉了一个好人,但也绝不能放过一个混蛋”的旨意,但是,在刘师勇、杜浒、苏刘义这些人的心目中,泰宁寺的僧人绝对属于“犯罪”行为的参与者。因为他们更知道,由于帝陵就在寺庙的边上,帝国以前在寺里不知道扔了多少香火钱,而现在这帮秃驴如此翻脸无情,你让这些心狠手辣的家伙,如何不起杀机? 范文虎很烦,整个景炎五年,他就没过什么安生日子。新年刚过,宋军就来闹腾了一下,害得他只好跑路,这还没消停多长时间,临安城里就又有人在夜里被吊到了房顶上,紧接着帝陵被盗和泰宁寺被烧的消息都传了过来。随着又有一些倒霉的家伙被弄到高处晒太阳,临安人私下里已经猜测到,宋军开始报复了。 范大帅听说后,生气了。宋军这肯定是冲桑哥和杨琏真加等人来的,但你们就不能在别的地方将他们做了?在临安弄,要是这两秃驴出了事,责任岂不是在俺头上了吗?奶奶的,到时咱如何向忽必烈交代?这他妈的也太不给咱面子了。 他在心里是咬牙切齿:“妈的,欺人太甚。”他立刻下令:仔细盘查来往行人,同时在临安城里搜查可疑人等。但是,他却不知道,下面的人想法开始变了。 被俘虏到翁州的新附军,其实大部分都是原先的宋军。宋瑞等人既然想让他们留下,少不得就要让下面人给他们“洗洗脑”。这也很简单,武夫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到咱这里来吧,给你二十亩地,免税十年,再按人头先发百斤口粮,到那找这样的好事?在哪里混啥。” “什么,你想参加宋军?嘿嘿,你小子还不知道够不够格?咱们除了军饷,就是以前的月钱,那地,可是免税二十年的,打仗更有战利品可分。” 当时是有很多人没有留下来,但这些人一回去,大部分还是回到了新附军中,可是话,却传出去了。有些人就有想法了,奶奶的,还不如跟琼州混呢,好歹是原先皇上,瞧瞧他妈的现在,什么鸟人都能对咱指手画脚。再说看人家这劲头,那可不见得是完了的样,琼州在海上,你咬人家去?新附军地位的低下,北边来的人对南人的蔑视,早就使他们心中不满。没家没业的已经有偷偷跑了的,不少人也是忙于四处打听消息。 军心这一浮动,做事就两样了,再加上杜浒的军情司暗中煽风点火,新附军里很多人现在对这种事情根本没兴趣。人家这么干,又不是要对付咱们,干吗那么卖力?别人看在你过去都是宋军的份上放你一次了,怎么,还不该还个情?再说了,咱也要为以后留条路。 也有人是积极了点,可很快边上就有人说风凉话了:“人家是怨有头,债有主。谁要是掘了俺家的祖坟,老子也和他没完,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的好。” 下面的人心不在焉,做事上自然就等于走个形式,结果隔三差五的总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挂到房顶上。 桑哥和杨琏真加等人跑到临安后,躲到了西湖东南吴山紫阳峰上的宝成寺。佛爷毕竟还是要待在寺庙里滴,这个地方更靠近城里,有事毕竟也方便点。他们开始还没觉得,但最近他们感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们身边的人只要出去了,总有人就不回来了。随后临安城里城外有人被挂到了房顶上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他们渐渐更发现,这些被晒了几天的家伙,都是和他们一起去帝陵的。 他们已经感到危险,而当宗恺也被吊起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因为宗恺对分赃有意见,没有和他们一起住到寺里。(历史上的宗恺因为分赃不均,与杨琏真伽反目,结果被杨琏真伽杖死。) 他们立刻派人找范文虎,要他派兵前来保护,但范大帅回信:“无兵可调,因为宋军又要进临安了,鉴于他们以前的报复行为,请佛爷尽快离开。” 范文虎其实开始的时候是想派兵的,这事情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但出现了两个新的情况,一是宋军水师再度大举进入钱塘江,二是宋军水师开始出现长江内,并袭掠了嘉定和通州(现南通)。因为新附军的兵力,大部被他调到临安附近,各地纷纷报警,请求支援。 范大帅这个气啊,这简直是没完没了了,但他的心里也嘀咕:宋军又要进临安城?范文虎知道,宋军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手里可没少粘帝国宗亲的血。上次他跑了,可是这次,他不能再跑了,再跑,忽必烈哪里也交代不过去。他立刻召集手下商议,是否和对方硬干一场。 新附军的将领均面带难色。现在你攻,宋军在水上,自己的水师已完,无法攻,就是能冲到跟前,这个结果是什么,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都知道了。但守也不好守,为什么?因为现在你只能远远的、在人家的霹雳炮的射程外守,要不你不是找死吗?可是临安靠江。更要命的是,临安的城墙并不完整。蒙古人占领江南后,对城池攻防战的忌惮,使他们毁掉了很多地方的城墙,这在江南和四川表现的最为明显。有个城墙好歹还有个依靠,这连依靠都没有,一旦打起来,下面的人到底会怎样,将领们能不清楚?翻眼再看看这位“跑路大帅”,那就更没底气了。 范大帅看着下面的人这幅鸟样,破口大骂,但将领们只是唯唯诺诺,就是不吱声,弄得范大帅差点就拔刀砍人了。 回到后堂,他又招集了手下的幕僚商议。他的幕僚里还是有比较清醒的,有一个姓郑的师爷就说了话:“大帅,稍安勿躁,在下以为,琼州兵未必打算再进城。” 范文虎闻言一振:“郑先生请讲。” 郑师爷拱手言道:“大帅请想,琼州兵几月之前才来过,从他们的所为来看,就是来抢东西的。该弄的东西他们都已经弄走了,如今再来,又有何好处可弄?” 范大帅冷哼了一声。他们哪是抢东西,简直他妈的就是在要老子的命,库房里连根草都没了,去年一年的搜刮,算是彻底给别人忙活了。范大帅一想起来心口就痛。 姓郑的师爷继续言道:“大帅您有十万雄兵在此,琼州兵必不敢轻易进城。在下以为,他们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报复。”他指了指东南方向。“只要没了那些人,宋军自然就会离开。” 范文虎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所言,本帅也不是没有想到,但这不好办哪。”奶奶的,咱把那些秃驴交出去?这他妈的更没法交代了。 郑师爷笑咪咪地说道:“但大帅可以逼他们走啊。” 范文虎微微一楞:“嗯?” 郑师爷再度笑了笑:“上次琼州兵进城,北地来的人,死的可不少啊。” 宋军上次进城,倒霉的主要是两种人,首当其冲的是北元派来的官吏,尤其是西域来的哪些什么转运使、宣慰使等人;其次就是投降北元的、过去朝廷的官员。只要没跑掉的,通通被杀,家更是被抄了。 对此,范文虎的心态很矛盾,一方面他对琼州的做法感到恐惧;另一方面,他也没少幸灾乐祸。因为就在去年,他向忽必烈推荐手下当官,可是忽必烈拒绝了。 “九月乙巳朔,范文虎荐可为守令者三十人。诏曰:‘今后所荐,朕自择之。有不勤于官守者,勿问汉人、回回皆论死,且没其家。’” 范文虎想笼络手下人,老忽当然不能如他所愿。朝廷命官由你来决定,咱干啥?但他所谓的、做的不好的官吏通通处死,也就是一句空话,他还是需要西域之人来压制汉人,特别是南人,这个道理范大帅也懂,收到诏书他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这个问题却被宋军解决了,人家可不管你那来的,喀嚓,拉倒。现在,这些西域来的人已经有点不太敢到这里来任职,就是来了也老实多了,范大帅心里得意啊。但还有几个人令他不舒服,那就是桑哥和杨琏真加,他们仗着自己是江南释教总统,什么事情都喜欢插上一手。这也是元代政治的一个特色。 范文虎听出来了,郑师爷的意思其实就是借刀杀人。因帝陵之事琼州正在报复,借着这个由头把这帮人赶走,宋军自然也走了,这地方不就是咱的天下了吗?以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你管那么多。奶奶的,这总比咱两面受气的好。当然,最好是让这些人到临安外面去斗,哪就彻底与咱们无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三章 解惑 郑师爷和范文虎的推测并没有错,宋军的确是没想再进临安,但他们认为只要桑哥和杨琏真加等人不在了,宋军就会离开,这也是一相情愿。 离开琼州之前,东曾再次交代刘师勇:“刘将军,帝国的大业更要紧,眼光一定要放远点,不要只盯着几个混蛋,等天下都是王土之时,哼哼,看他们往那跑,朕不急。那事让杜浒将军去做,您只要给予协助就可以了。”咱不冲动,冲动是魔鬼。 有了陛下的交代,刘老大到了翁州之后,立刻聚集众将议事。在会上,他挂出了琼州参谋院和国学院共同绘制的最新地图,在介绍了琼州参谋院关于北兵很有可能两路水师并进的判断后,他言道:“陛下已同意我等坚守翁州的意见,对于大战,参谋院新的谋划如下,一旦对方前来,步军不与对方在沿岸硬拼,放弃定海,撤至昌国守御,吸引对方上岛,水师则寻机在海上与敌决战,彻底灭了对方的船队。哼哼,没了船,上岛的敌军,困也困死他们。” “目前我军,已有炮船一百一十余艘,为确保大战的成功,军械司会同工部正加紧制作军械,参谋院估计,年底之时,炮船还能增加四十到六十艘。朝廷已经在流求建水师基地和军营,故此,陛下决定,除琼州留守炮船二十艘,用以震慑广南,其余全调往翁州和流求。” 下面的众将眼中全放出了光。 刘师勇缓缓地看了看众将,继续言道:“鉴于此次大战,有可能等待的时间很长,陛下特建议参谋院,翁州前线我军,实行轮战制,每月水步两军,各有一部,待轮替所部到达,回流求休整。”这个穿越者又剽窃了三国孔明的轮战之法啊。 帅座之上的刘老大站了起来,他望着下面的人:“陛下已经为我等想了很多,有些事情就该咱们自己考虑。本将以为,我们不能光在岛上等,岛上我军,除了加紧训练,协助建筑队抢建新的城池,更要积极出动。” 众将精神一振。 “虽然前一段时间战果巨大,陛下极为满意,但文相、陆相、张总使和我商议均认为,这与我们的复国大业要求相比,还远远不够,我们的人员、粮食、物资依然很紧。本将可以告诉诸位,水军在扩充,很快步军也要大举扩充,但要做到这些,人、财、物三者,缺一不可。故此,本将决定,翁州前线的水步两军除部分留守,其余联合出动,以一部,兵压临安,吸引住范文虎的主力,剩下的继续抄掠沿海和沿江各地。” “为了确保坚守翁州和大战的成功,参谋院曾建议我等物资储备要按半年到一年来考虑,但本将认为,只有少,没有多,汝等明白了吗?”刘老大厉声说道。 众将咔的一个立正:“明白了。” 边上一直没有吭声的苏刘义这才冷冷地说道:“在下提醒诸位,大军在外,军纪更要严,军中的混蛋绝不可姑息。琼州已设立军事法庭,陛下有旨,如有违抗军令军纪者,直接送军事法庭,各位务必记住。” “是,将军。”众将再度一个立正。 望着离去准备的众将,刘老大和苏黑手两人又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的内心里,其实一点都不轻松。 刘师勇一赶到翁州,马上就和苏刘义关门秘议。在向苏黑手转达了陛下要他回琼州的旨意之后,他首先讲了陛下对张达、方兴违反军纪的处理经过和有关成立军事法庭的细节,苏刘义听后也露出了震惊之色。 刘师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刘义,文相、张世杰和在下私下里认为,陛下如此所为,他是在让吾等无后顾之忧啊。”苏刘义点了点头。 “陛下的聪慧,在下从不怀疑。但说心里话,他弄的督军司,也和咱们所有人以为的监军,实在是大不一样。”苏刘义没有说话,他更明白,督军司和过去的监军差别有多大。 “不仅如此,刘义,临来之前,陛下曾专门与文相、张总使和在下商议了一下,他认为,不管翁州之战打不打,到明年底,水师都将会扩充至战船近三百艘,随后他就将扩充步军。”苏刘义看了看他。 “但陛下的打算远不止如此,他认为朝廷的国策和军制还要变。” 苏黑手楞了楞,总算开了口:“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并没有全部细说,但他的扩军方略应当是以精为主,他认为我禁军应该全是精兵。他提出了两条容兵部考虑,一是将来招收的军士,年龄应在二十五岁以下,一旦军士到了三十五岁年纪,即应休退,回家安度余生。”地,也是需要人来种滴。 “但陛下提出的另一条是,”刘师勇盯着苏黑手。“今后战场之上,将士们杀敌一人,赏田五亩,杀鞑子一名,赏田十亩,这些地,均免赋税二十年。水师则按击沉对方的战舰来算,具体如何,陛下要水师拿出方略。” 苏刘义真的大吃一惊:“这,这,这是大秦朝的军功授田?” 刘师勇言道:“是啊。我和文相、老张听了之后均吃惊不小。” 那天小皇帝突然冒出这几句话时,宋军的三个大佬都大吃一惊,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陛下。但小鬼头却“无辜”地说道:“朕看史书上写的好象和这也差不多,这没什么吧?只要能用,咱们不用岂不可惜了吗?” 所有人中只有张北佬的反应正常点,不过后来他说了,陛下曾在他面前偶然提到过一次“军功授田”,但并没有细节,他也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提了出来。 苏刘义骇然言:“陛下这么做,朝臣们会同意?”陛下哎,您在这文风鼎盛的大宋朝竟然这样干,这简直是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刘老大叹息着说道:“刘义啊,你的担忧没错。军功授田实为激励将士的良策,如果实施,对士气影响极大。但我和老张商议后认为,陛下这怕是过于偏向我等。”不说别的,小皇上竟然要将地全给武人,文官们会没有意见?他们到现在还没拿到地呢。 “我与老张担心朝堂之上非议众多,对陛下会极为不利,故连夜请文相进宫面见陛下。”苏刘义眼中光一闪。 “但文相回来之后,告诉老张和在下,陛下旨意,我等无须过问其他,只管拿出军中意见。他更言,军中军纪要严,只要将仗打好即可。” 回想到哪个古怪的夜晚,文天祥快去快回后,竟然轻描淡写的就那么几句话,刘老大忍不住微微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苏刘义:“可是刘义啊,文相进宫的时间并不长,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进宫。临行之前,我曾又问过他,陛下的圣意究竟如何,但他说,问你就知道了。” 苏刘义默默地坐在哪里,但很快他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在设立军法处时,陛下曾就文武两道,对文相、刘义讲过他的看法。” 苏黑手将小皇帝在山坡上对他和宋瑞讲的话又仔细地讲了一遍,这下轮到刘老大吃惊不已。苏刘义认真地看着他:“在下和文相曾仔细商讨过,纵观陛下所为,他要改的其实是国制,在文武两道上,他的真正目的是……” 刘师勇眼中的光闪出:“文武分途。” 苏黑手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的文武分途。” 刘师勇明白了,小皇帝的兵部改组、立新军法、设军事法庭等等,并不是简单的偏向或眼前暂时的重视,他其实是在建立一个独立、完整的军队系统,而文武双方职责上明确的划分,更将两者彻底分开。这实际上对武将们来说是有利的,因为这将让他们彻底摆脱过去文官的压制。 但是,这同样也是有条件的。苏刘义缓缓说道:“纵观历代典籍,对武人的指责主要有如下几点,武人干政、乱政;军纪败坏;作战不力。而这武人干政、乱政,实为最致命的一点。文官们现在已不能插手兵部,但我等万不可让陛下认为,兵部会干涉朝政,破了他立的文武分途的规矩,这才是吾等之大忌。” 刘师勇心中一凛。苏刘义和他之间其实有着更多的推心置腹,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算是陛下起家之人,在彼此的心目中,多少是有点近的。 苏黑手看着刘老大:“在陛下的这个国制下,军中之人,决不可越过此线,一旦将来有人如此,……” 刘师勇生冷地声音就像来自地狱:“杀。” 苏刘义淡淡地接着言道:“文相很有可能如您所料,并没有去见陛下,因为他明白陛下的真意。他已经告诉我等,帮助陛下的最好方法,除了不要过问朝政外,一是要有严格的军纪,二是仗要打胜,如此,朝中之臣也就对陛下,对我等,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了,其他的不用去管。”你们两个大佬一起向宋瑞施压,而目的又是为陛下好,他也只能做此姿态。 “陛下既然提出军功授田,以他的聪慧,必然认为未必无法在朝廷通过。只要我等能打胜,再像以前把东西拉回去,朝臣们定然难以反对。” 刘师勇终于点了点头。 苏刘义看了一眼刘老大:“翁州之战,吾等实败不得。” 刘师勇的眼中露出了光:“在下自然知道,你放心,你尽快按陛下的旨意回琼州吧。” 苏黑手摇了摇头:“我想迟些时日再回去。”刘老大一楞。 “陛下待我不薄,”苏黑手冷冷地说道。“我想会一会那几个秃驴。” 闻言,刘师勇的眼中也露出了杀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五章 还是心态 树林外的远处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新附军的人已经向这里移动了,无论是桑哥还是杨琏真加,他们的动作均略略一滞。如果是以前,知道新附军过来,他们只会心中窃喜,但在看到了新附军的作为后,他们的脑子想的却是:这些狡诈的南人会不会串通好了呢?如果仅仅是新附军的人上来,他们还没有太放在眼里,但加上了面前的对手,哪就不妙了。这也是他们这种人常有的心态。 苏刘义和杜浒均同样知道新附军的人快过来了,这当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场较量并不是他们想撒手就撒手的,他们的武功毕竟还是差了点距离,在此次搏杀中,他们完全凭得就是一股气势,势一弱,气一泄,他们的处境就堪忧了。在觉察到了对手细微的变化后,他们更是、也只能是放手一搏。只是他们这样一来,就更让桑哥和杨琏真加觉得其中有名堂。 桑哥的眼中露出了厉色,他突然发出了一声霹雳般的暴喝,对面的苏刘义觉得脑袋一晕,手底下禁不住慢了慢,趁此机会,桑哥一拳砸在了他的剑脊上,苏刘义大震,虎口欲裂,身形一阻,下一刻,桑哥已窜向林外。 和杜浒对阵的杨琏真加在听到人声后,眼角瞟见了一道人影从林子外面快速掠来,他马上认出此人就是在帝陵偷袭他们的哪个人。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细想,他将手腕上的佛珠一抖,十八颗佛珠打了出去,在细碎的刀与珠相撞声中,他退出了林地。 杜浒立住了身形,他没有追,陈子敬掠到了他的身边:“兄弟们都已撤离。”杜杀手盯着杨琏真加离去的方向,咬了咬牙,再点了点头,两人快速离去。 “佛爷”清修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郑师爷第二天自然又来了,桑哥和杨琏真加死死地看着他:“郑大人,昨日夜里贼人都杀到山上来了,你恐怕早知道了吧?” 郑师爷陪笑道:“大师,这必是琼州来的贼寇暗中潜入此地,大帅已再派了一千人马前来,本官将对山上山下的人等进行彻查。” 桑哥阴森森地说道:“本座还不惧那些妖孽,但只怕是家贼难防啊。” 郑师爷少不得在心里又将这些佛爷问候一遍:奶奶的,你不就是要找茬吗?怎么,现在你们急了?以前指手画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急?咱是不太好对付你,可是有人能对付你啊。 他淡淡地一笑:“大师此言差矣,临安乃大城,本就往来人等众多,不易甄别。如果像以前那样城墙完好,有十万人马在此,琼州的贼寇再多,吾等又有何可惧哉?即使有宵小欲混入城内,也定可当场缉拿归案。但现在,这不好办啊。” 你们也不想想,这江南的天堂之地如何能像你们那儿一样,是鸟不拉屎、人影都见不到的地方,这里的人是要按百万户来计算滴,你们以为“妖孽”就那么好找?要不是你们将城墙给拆了个七七八八,何至于让那些南蛮猖獗,那些“妖孽”又如何能那么容易地进来?现在你想拦住别人,人家从哪不可以进城? 杨琏真加听得是直咬牙:这些狡诈的南人。他钵大的拳头已经恨不得轮到这个师爷的胖脸上。 桑哥和杨琏真加其实已经考虑到了,如果别人串通一气,他们还待在这里,这就等于是找死,那样的话,范文虎加派人手前来,到底是为了保护,还是暗中更好地下药,就颇为令人思量。更可怕的是,哪些暗中出手的高手,并不容易对付,要是再来几个,他们真有可能将命留在了此处。 可是,你要他们贸然离开江南,这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在元代的政治中,来自西域的僧人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元兴,崇尚释氏,而帝师之盛,尤不可与古昔同语。”北元兴起之时,它崇尚佛教,尤其是帝师的地位,根本是前代所无法相比的。 “元起朔方,固已崇尚释教。及得西域,世祖以其地广而险远,民犷而好斗,思有以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县土番之地,设官分职,而领之于帝师。乃立宣政院,其为使位居第二者,必以僧为之,出帝师所辟举,而总其政于内外者,帅臣以下,亦必僧俗并用,而军民通摄。于是帝师之命,与诏敕并行于西土。百年之间,朝廷所以敬礼而尊信之者,无所不用其至。虽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为之膜拜。” 北元兴起于北方,本来就信佛教,在占据西域之地后,忽必烈认为那些区域地广而且险峻遥远,民风粗犷好斗,于是就想顺应其信佛的习俗而柔化那里的人,他在吐蕃等地分郡县,设官职,均由帝师统领。朝廷设立的宣政院,其中的二把手必然是由僧人担当,而且这个人是由帝师所举荐。总管各级事务的官员,从元帅以下,也都是僧俗并用,军民通管。于是帝师的命令,和朝廷皇帝的诏书,共同作用于西域地区。在百年的时间里,朝廷对这些帝师的礼敬和宠信,达到了极至。即使是皇帝皇后、妃子公主,都因受戒而向他们顶礼膜拜。 可以说,实际上这些来自西域的僧人,随着北元帝国的扩张,已经深深地卷入到了元帝国的政治中,他们凌驾于普通官员之上,成为北元帝国统治、奴化各地的一个工具。 桑哥是现任蒙古国师胆巴的弟子,杨琏真加的师傅是前国师、忽必烈的帝师吐蕃僧人八思巴。八思巴对蒙古帝国最大的功绩,是他发明了八思巴文,即蒙古新字,这彻底改变了蒙古帝国没有自己文字的历史。从此,这种文字被广泛地运用到蒙古帝国的各种官方文件上,忽必烈为此特授八思巴大宝法王称号,赐玉印。 因这些缘故,这两人极受老忽的宠信,他们被任命为江南释教总统,名义上是总管当地的佛教事务,但实际上,他们扮演的是一种控制和监督的角色。一句话,他们都有任务在身。更何况,江南的繁华迷人眼,他们打心眼里不愿离开。 元史中记载:杨琏真加任江南释教总统期间,在江南盗帝陵和大臣们的坟墓达一百多所,他不仅杀人、玩女人,掠夺财物计有“金一千七百两、银六千八百两、玉带九、玉器大小百一十有一、杂宝贝百五十有二、大珠五十两、钞一十一万六千二百锭”,占地田有二万三千亩,包庇不交朝廷赋税的人达二万三千户。这些人不教税给朝廷,把钱给了谁,还不是给了他这个“佛爷”。元史中都说,这些是后来查出的,隐匿的并没有包括在内。即使是后来他犯事了,但忽必烈仍然对他包庇,并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出狱还了原籍。 桑哥和杨琏真加的真正使命,其实每个人都很明白,这已经让他们成为不受欢迎的人,而这两人的私下里行为,更与许多人形成了冲突。他们大肆掠夺财物,抢占良田,别人能不怨恨吗?奶奶的,为了钱财,甚至将别人的祖坟都掘了,这也他妈的太过分了。 郑师爷实际上是个有心人,如果行朝在厓山的获胜,使他还有疑虑的话,那么范文虎的水师在杭州湾的覆灭,以及随后宋军短暂的占领临安,至少使他认识到,琼州的力量并不可小觑,他早已经不太看好哪个毫无魄力的范大帅。但他同样也无法在琼州和北元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因为以他的眼光,这毕竟是以一岛敌全国,前途根本就无法预料。也许为自己考虑,还是趁此机会多弄点钱,回家养老得了,这实在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旋涡,搞不好就将自己给陷进去了。但要想顺顺利利的捞钱,首先就要搬掉这两个到处插手、碍手碍脚的秃驴。 郑师爷决定再给这两人施加点压力,他慎重地言道:“大师,琼州兵此番来势汹汹,各地急报,他们已袭扰大江之上,沿岸各地均急需调援,大帅忧心如焚,临安之兵恐不得不抽调部分前往,但这兵一旦抽调,临安本地的防御,实在是堪忧啊。” 看了看这两个令他鄙视的佛爷,郑师爷总算说了点他真实的想法:“本官如此所言,并非虚言恐吓,只是怕二位大师有所不知,江南水道纵横,利船不利马,琼州水师如此猖獗,观其所为,只怕将来他们控制了大江,我等就是想要离开,都不容易。” 桑哥和杨琏真加的眼中,均露出了凶光,但在郑师爷这个老江湖的眼里,却从中看到了他们心里的疑虑。师爷的本领就在于察言观色。他再度送上一个梯子。 “两位大师,下官以为,眼下江南局势严峻,急需让朝廷了解,而能将此处情形完整告知朝廷之人,非二位莫属。”桑哥和杨琏真加看着他。 郑师爷笑了笑:“吾等均为朝廷新晋之人啊。”咱们说话没有你们管用。连拍带捧,这个台阶够直接的了吧? 桑哥和杨琏真加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郑师爷乘机又让下人抬上来一口箱子,里面自然是金银珠宝,“望二位大师在朝廷哪里,为我等多加美言,咱们这里也难啊。” 在郑师爷好说歹说的“劝告”之下,桑哥和杨琏真加终于离开了临安,范文虎没有失言,他派了五千兵丁护送“佛爷们”离开江南。在这种情况下,杜浒的军情司就难以下手,他和苏刘义只好暂时放弃了追杀。 桑哥和杨琏真加回到北方后,忽必烈立刻召见了他们。鸟人嘴里出鸟语,他们自然将范文虎给指责了一番,但老忽可不是那么好忽悠。江南形势的大坏,固然令人忧虑,但正因为如此,他更要稳住范大帅。可是桑哥和杨琏真加离开江南,在他看来就不同了,因为这更等于某种程度上北元对江南控制的弱化。他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佛爷,心里狠不得杀了这个鸟人,但他高低忍住了。 老忽真的不用生气,桑哥和杨琏真加以后的命运,其实早已经定了,因为他们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六章 粮食 宋军的东进,在近半年的时间里面,战果的确辉煌,掠回来的物资如山并不是夸大之言。而从人员上来说,仅迁往流求的百姓,就达到了三十多万。更重要的是,如此规模的行动,不仅加快了消息的传播速度,更扩大了传播的范围。宋军虽强行迁了许多百姓走,但其他地方的人听说后,却也没少自发地跑来。 在二十世纪中期以前的这片东亚地区上,始终存在一个痼疾,土地兼并。除了个别新王朝建立的初期,失去土地的农民从来就不是少数。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免去一段时间的赋税,就是仅仅提供给他们土地,对很大一部分百姓都有强大的吸引力。如果不是在许多人心目中是要到“遥远”的海外,来的人只会更多。 但这也再度给行朝带来了极大的粮食压力,按先前朝廷的规定,来的百姓每人发百斤口粮,三十万人就是三千万斤粮食,这还不算后面陆陆续续而来的百姓,陆秀夫和赵与珞自然又是一脑门的黑线。他们一方面和御史台的杨亮节、夏士林一起,严格核查抄掠来的物资,尤其是粮食的发放,另一方面又再度在琼州民间收购余粮。 东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期,在他看来,行朝的根基能不能在海上打牢固,同时为未来的扩张奠定最坚实的基础,关键就两字:粮食。在古时,粮食实际上远比黄金、白银要珍贵,如果讲真正的宝贝,它绝对排在第一。 三国周瑜刚起兵之时,找鲁肃求助,鲁子敬家里当时有两仓米,各三千斛,即三万斗,鲁肃就指着其中的一个送给了周瑜,周郎当时就“益知其奇也”。给了这么多粮食,眼都不眨一下,就这气魄,天下奇才啊。 在中国古代的经济政策上,只有盐、铁等专卖,而粮食实际上并没有过多的限制。由于收上来的赋税中,很大一部分就是粮食,朝廷实际上已控制了相当多的食物资源,故此,他们对粮食的流通极少进行管束。但东认为,相比盐、铁等专卖,实际上粮食更重要,历代百姓的造反,还不都是因为饿得活不下去了?可是在这个最重要的粮食问题上,历代处理的实在是值得商榷。 在北宋的初期,好的年景粮食是10文到20文一斗,差一点的是100至300文钱一斗;而到了北宋末年,已经变成丰年100--200文一斗,金人的入侵更导致其价格涨到1000--1500文一斗。南宋初期的时候也曾有过30--60文一斗情况,后期则200--300文一斗米,而一旦有了战事就变成了1000--2000文一斗,到了王朝末期的时候,甚至达到一万文、数万文一斗。这种食物价格波动的现象,不仅不利于争霸天下,也是无法安定人心的。 东觉得,正因为他的地盘小,实力弱,因此在战争潜力的动员上,他更应该借鉴后世的战时经济政策,最大限度的利用当前的资源。故此,他建议陆秀夫和赵与珞,在琼州和流求两地,实行粮食的“榷卖榷买”,实际上就是后世的“统购统销”政策。个人、商户一律不允许从事粮食生意,所有粮食的买卖,全部由朝廷来垄断进行,如有违反者,严惩。 《宋会要辑稿·食货》中曾有一段关于粮食的记载:“临安府诸县及浙西州军旧来冬春之间,民户缺食,多诣富家借贷。每借一斗,限至秋成交还,加数升,或至一倍。自近年岁歉艰食,富有之家放米人立约,每米一斗,为钱五百。细民但救目前,不惜倍称之息。及至秋成,一斗不过百二三十,则率用米四斗方粜得钱五百以偿去年斗米之债。农民终岁勤动,止望有秋。旧逋宿欠,索者盈门,岂不重困?” 临安周围等地的春荒期间,百姓缺粮,多到富户家里借粮。每借一斗,秋天收成之后归还,但要多还数升,甚至要多一倍。而近年歉收,富户之家借米出去就立约,每借米一斗,算钱五百,百姓为了眼前救命,不得不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到了秋季大收,此时的一斗米不过才一百二、三十文钱,如此百姓不得不用四斗米来偿还去年斗米之债。宋人都说,农民辛勤一年,就指望秋季,结果到时收帐的天天上门,偿债都不够,哪能不贫困? 后世有些砖家将过去的富人说得好象一朵花似得,那多少有点扯。不错,这些富人当中的确有很多是靠勤劳致富,他们中间也的确有不少算得上“仁”,但作为整个一个阶层呢?民间早就流传下来另一句古话:“为富不仁”。再加上玩囤货居奇的商人和其他放高利贷的家伙,说他们共同加速了王朝末期整个社会的动荡,一点没有冤枉他们。 在这件事情上,东一点也不准备客气。你任那些富户、商人玩,他们真的就都是好人? 虽然陛下的建议又是历代罕有的做法,但陆秀夫和赵与珞并没有提出异议。他们当然都知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候,虽然眼前还有些难,但毕竟和行朝刚到琼州时相比要好多了,这个时候,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挺过去,一切就好办了。 苏景瞻在这中间也提出了部分解决之道。邓光荐到翁州传达了朝廷的诏令之后,身在前方更了解情况的苏夫子觉得有点不妥,他上书朝廷进言:虽然宋军在两浙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粮食(整个元代,南方地区的粮食生产要远远高于北方地区,在它的中后期,江南等地仅仅通过海运,一年运往北方的粮食就达到了三百多万石),但翁州目前招募百姓众多,按朝廷的规定执行,眼前可以应付,但将来粮食的缺口太大。他认为,与其以后朝廷要花钱买粮食,还不如给新来的百姓些钱,因为琼州、流求的百姓实际上可以部分以鱼类为食。如此,新来的人可以自己从渔民手中买鱼食用。因此他建议将每人发百斤口粮,改为给粮七十(宋代的一斤为633克,七十斤实际上相当于后世的90斤),朝廷另给每人钱一贯。 这个苏夫子在奏章里还言道:宋军在沿海的行动,连抄掠加兑换,已经弄了大量的铜钱,再加上有众多抄掠来的东西向外出售,朝廷的收入肯定不会少,行朝现在拿出个几十万贯钱出来,应该能承受得住。 陆夫子与老赵一见这打得贼精的小算盘,自然是拍手叫好,苏夫子的建议立刻就在朝堂上通过。 陈宜中和邓光荐的礼部人等也有事做了,在朝议中,他们再度被赋予了到海外收购粮食的使命。这个时代到哪粮食都是第一战略物资,为了确保能购得粮食,陛下咬着牙提议,让他们带着部分景炎至宝出去。说这话的时候,哪个穿越者心里在滴血:咱的大洋啊,奶奶的,将来一定要想办法给抢回来。朝臣们也是一脸的舍不得,但怎么办呢? 刘师勇和杜浒实际上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刘老大严令宋军继续大举抢劫不说,就是杜杀手也命令军情司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购粮,陛下可是将抄掠来的宝钞中的三分之一都交给他们使用的,再加上拨给军情司的龙币,他现在掌握的财力并不小。但这买粮容易运粮难,江南新附军沿途的关卡并不少,盘查也很紧,杜杀手一直为此头痛。 桑哥和杨琏真加返回北方后,由于追杀行动暂时无法进行,苏刘义只好返回了琼州。在见了陛下之后,他先被小皇帝骂了一顿:“刘义将军,你身为督军司指挥使,竟然自己就不遵守军令,以后还怎么管别人?文相、少傅,要重处。” 文天祥、张世杰刚瞪了苏刘义一眼,苏黑手的毛孔才张开正要流汗,就又见到小皇帝满脸期待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干的?那两个秃驴真的很厉害?快讲给朕听听。”这年头实在是无聊啊,兄弟咱的娱乐太少,已经落到听故事的田地了。 宋瑞和张老大翻了个白眼:得,知道你和苏黑手关系好,装什么装。 等苏刘义把他和杜浒如何与新附军串通一气,对付桑哥和杨琏真加的经过讲过之后,很快屋里的几个人均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张老大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陛下,臣看这范文虎的手下,已是将士离心。” 宋瑞的脸上也有了点狐狸的味道:“陛下,看来这放人回去,作用的确不小。” 苏刘义是得意洋洋,你要说和范大帅的手下搭上关系,苏黑手绝对条件优越。范大帅的手下不少是吕文德的部下,苏黑手就算是他们的故人。虽然祖先的文采他不多,但风流倜傥的劲头可并不少,再加上他又是一个武夫,只要有心,自然就容易和那帮人混在一起。他说道:“陛下,范文虎的江南大都督府,其实里面大部分是过去的宋军,北兵非常轻视他们。臣悄悄见了几个过去吕文德的旧部,据他们所言,北元近来曾抽调部分江南新附军去北地屯田,他们可能也要被抽调。南人要到北方苦寒之地,又远离家乡,下面的人怨言很多,这也是他们军心动荡的原因之一。” 历史上忽必烈抽调江南新附军到北方,除了要准备对付严重的西北危机,还有就是为了就近加强对他们的控制,顺便开荒解决军粮。长期的战乱,北中国的农业生产被破坏的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就没有恢复到北宋的水平。 闻言,哪个穿越者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文相、少傅,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也利用利用,给刘将军、杜将军哪里减少点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七章 龙凤之宝 景炎五年的郑师爷绝对没有想到,无论他如何的盘算和小心,他还是深深地卷入到王朝兴衰的漩涡之中。当时代的洪流到来之际,个人真得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能完全置身于事外? 郑师爷虽然帮助范大帅赶走了眼中钉,但现实是,翁州的宋军水师还是不断在钱江上游动,而且他们更深的进入大江,同时又沿海岸袭扰了海门,向北向西进入黄水洋(黄海)。范文虎暗中抽调了部分临安地区的新附军去防守沿岸、沿江地区,可是相对于漫长的沿岸线,这实际上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行。 北元朝廷一面斥责范文虎作战不力,另一方面严令他收复定海、翁州等失地。范大帅则上书为自己辩解,提出种种困难和理由,当然私下里他更认为,眼下最迫切的是需要进行扩军。但扩军要花钱,更不要说还有上缴北元朝廷的税赋,原来的这些赋税多被琼州给抢走了。但北元根本不管,催迫甚急,范大帅也只有重新再搜刮。这其中就有多设关卡,加紧对往来商人的盘查,以便多收商税,这个路数实际上还是宋末的做法。 宋代在农业上的赋税征收,主干是两税法,“夏输毋过六月,秋输毋过十一月。”农业税的缺陷在于,一旦征收,很难再加,否则你就是逼人造反,这点历代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滴。宋代的工商税收之所以远高于农业税,其部分原因就在于,和农业税相比,这中间实在是“大有可为”。 但实际上,这个时候宋军对临安水道和长江部分水道的控制更为致命,因为这导致商贸大受影响。像临安这种地区,失去了商业的流动性,对它的损害极大。但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琼州多少也要受到冲击,毕竟流求等地的物资,还需要商人来补充。也许这样的局面的确需要打破。 当郑师爷在哪个领兵到宝成寺、姓李的新附军将领邀请下,来到这个茶坊时,这已经是景炎五年的下半年了。前一段时间实在是“忙”的够戗,总算将“佛爷”送到了北方,现又回到了临安,是不是也应该放松放松?在这个天下闻名的销金窝,没有消遣岂不是怪哉?但是,在这种消遣里面,有着太多的“心照不宣”。 在茶坊最豪华的厢房内,郑师爷和李将官把酒言欢,侍女们的笑颜软语更使得他们抛掉了外面的世界。就在屋内的氛围快要转为旖旎之时,厢房的门开了,一个飘洒的人影走了进来,李将官立即站了起来,来人笑着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了郑师爷。李将官恭声说道:“苏先生,这位就是郑先生。” 侍女们“识趣”地离开了房间,两位“先生”互相打量了一下。对于郑师爷来说,就算不是如雷贯耳,但苏刘义这个名字在过去的吕文德旧部中,也是大大的有名,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三苏”呢?也许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私下里更有一种好奇、甚至猜测:名闻天下的宋代大家,怎么出了这样一个异类? 虽然知道这种消遣往往带有另外的含义,但郑师爷也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刘义。当初他或明或暗的表示要“送走”桑哥和杨琏真加,甚至不惜联手他人之时,李将官并没有多吱声,他也不过问,因为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明白,江南的新附军多少和琼州有着一定的藕断丝连。不过以他的阅历,眼下还不至于惊慌失措。他同样躬身施礼言道:“久仰苏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苏刘义笑了笑:“郑先生,虽然以前吾等未曾谋面,但在下近来也算是久闻先生大名了,幸会,幸会。” 郑师爷略有点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一切均在不言中啊。 宾主落座,一切仿佛都很自然,苏刘义到了主位,世家子弟的气度也许总是伴随像他这种人。苏黑手其实并不太了解郑师爷,他过去毕竟是在吕文德的幕府,哪个时候,范文虎他可能还经常见见,但他的手下,就差多了。 郑师爷的心已经放回了肚子里,无论如何,对方并没有多少恶意,那么今日之会,就未必是“鸿门宴”。至于其他的,还是看着,也听着吧。 场面上的几杯酒下肚,苏刘义笑道:“李将军,当年在吕大帅府内,你我有数面之缘,不想今日还能把酒言欢,这也算是你我的造化吧?” 李将官也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哪里,苏先生言笑了。” 郑师爷可不笨,这两人如此作态,谁知道是不是作秀?他马上言道:“苏先生所言极是,经年离别,今日相逢,不曾想各为其主。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得,都他娘的滑头的东西,苏黑手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郑先生言笑了。李将军,战场撕杀,你我各为其主,万一把命丢了,谁也不要怨谁,但今日并非疆场,来,你我干一杯。”说完,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李将官自然不能落后,但郑师爷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彻底落了地,他举起酒杯,用稍带点谦卑的语气说道:“在下虽久仰先生,但始终未能在先生面前请益,今日借花献佛,略表敬意。”他也把杯中之酒干了。 苏刘义微微一笑,再饮了一杯酒,然后用一种狡黠的眼神看着两人言道:“二位的心意,在下领了。不过,以后可不要在在下面前提什么‘佛’,在下听了就头痛哦。”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放下酒杯,再次斟上了酒,苏刘义拍了一下手,房门又轻轻地打开了,四个精悍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们的手中各有一个盘子,盘中放着用桑树纸卷成筒状的东西,只不过两个大点的盘子中间,放得多些,而另外两个小盘子里,各只有略小一点的一筒。苏刘义微微颔了一下首,那四人分别将一大一小两个盘子放到了李将官和郑师爷面前。随后他们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房门再度关上。 苏刘义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先一饮而尽,然后言道:“在下的为人,李将军知道一些,郑先生想必也略有耳闻,无非是江湖上的恩怨分明而已。但汝等并不知道,当今陛下做事,却与吾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有圣喻,凡事要对等,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万不可空言。” 郑师爷和李将官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今天真正的戏目上来了。 苏刘义看了看两人,肃然而言:“以后我等之间会如何,天意而已,今日大可不必理会。但前段时间对付那些秃驴,两位却功不可没。” 郑师爷赶紧开口:“哪里,哪里,先生过誉了,此乃吾等份内之事。”别管啥事,眼下在这场合,拉近关系是第一位滴。 李将官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末将早就看哪些秃驴不顺眼了,他奶奶的,这次便宜了这几个混蛋,下次一定将他们剁了。”开下口而已,这个人情为什么不卖? 苏刘义摆了一下手,又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两个大盘子:“这里有一千景炎至宝,陛下有旨,算是赏给先前到山上的兄弟们的辛苦钱。” 郑师爷和李将官脸上露出了吃惊之色,景炎至宝现在的市面价值,他们是知道的,就是他们手中也有几个。关键是这半年来双方的对峙,使得商人都不敢出去,这个景炎至宝现在是一枚难求啊。 苏刘义接着说道:“陛下曾有旨意,干掉一个盗陵的混蛋,赏景炎至宝一百,干掉那些西域来的番僧,赏二百,谁要是做掉哪两个秃驴,赏一千。二位和各位兄弟虽未亲自动手,但这功,还是要算的。” 郑师爷脑子转得快,闻言,他不止是吃惊,暗中更是抹了一把冷汗:万幸啊,这帮贼配军不知道这赏格,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哪还要别人动手?他们自己就把人吊得到处都是,那娄子就捅大了。 李将官听了之后,早就后悔不已了:怪不得那边的兄弟们起早贪黑劲头那么大,奶奶的,当初联系的时候真应该多套套情况,那两个秃驴也许不好整,但收拾他们下面的人还真不难,早知道兄弟们就悄悄做了他们,到手边上的财飞了啊,这事弄的,真他妈的不上算。 苏刘义可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又添了点柴:“这些银钱是给兄弟们的,至于二位,”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盘子中的那卷东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闪闪发光的金币。 景炎至宝中的金币,第一批印的是哪个穿越者的头像,但数量并不多,后世它也成了身份的象征之一,因为它们主要被派发给了帝国的海上之臣。后面再制作的时候,图案则换成了海面上的一条龙。当然,后人对此的解释是五花八门。较多的认为这是陛下出于孝心,为了体现太后母仪天下,同时褒扬太后在帝国危难之时、面临孤儿寡母境地的操守,所以保留了太后的头像而故意不印自己的头像;也有人认为这是暗示帝国起于海上,等等,反正没人认为这是因为哪个穿越者形象恶劣。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这是二次制作,故此这个金币在图案上就更细致精美。 苏黑手慢悠悠地解说道:“两位,银币可能你们早就见过,但外人根本不知道的是,所谓的景炎至宝,实际上是龙凤双宝。银币是凤宝,这个金币才是龙宝。凤宝成色为九,取其清越,故有凤鸣鹤音。龙宝每枚五钱,成色为十足十的纯金。一个九,一个五,之所以如此,是取《周易·乾卦》“九五,飞龙在天”之意,隐喻九五之尊。它们的制作均十分的不易,即使在琼州,也难以估价啊。”好么,苏黑手忽悠的本事也大涨了啊。 “凤宝”现在已经在市面上高的有点离谱,现在又冒出来个“龙宝”,它也是没有标明价值的,您说它值多少钱?这世上有时候就这样,越是没有标价的越值钱。郑师爷和李将官露出了真正的震惊之色。 苏刘义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是盖的,他淡淡地说道:“作为对二位的答谢,陛下特赏给你们每人五十枚龙宝,请你们收下,从此我等两不相欠。”言罢,他站起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0九章 海权意识 当郑师爷再度走进江南大都督府时,他虽然还算不上“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也是“白皮萝卜糠了心”。 范文虎很头痛,宋军在杭州湾的活动,简直就像是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难过的不行,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对付。忽必烈已经几次三番下诏书,严令他火速收复定海和翁州,他也不是没和新附军的将领商议过,但这些滑头的家伙要么面有难色,要么态度暧昧,令他恼怒不已。 新附军的将领分成两大派,一派认为,由于定海和翁州不是在海上、就是在沿海,因此要想攻下这两地,必须有水师配合,没有水师,这仗实在是没法打。否则,就算能打下来,也守不住。另一派则认为,朝廷实在要打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抱怨军械粮饷不足,要范文虎先予补充再说。皇帝都不差饿兵啊,你不给钱,下面的兄弟们谁给你卖命? 看着手下人的这幅嘴脸,范文虎差点又拔刀砍人了。这帮无胆的鼠辈,尽给老子出难题,明明知道咱的水师完了,还他妈的那壶不开提那壶。要军械粮饷?有,但它们全被琼州给抢走了,你们让老子现在到哪弄去?奶奶的,还他妈的真会找借口。 范大帅找郑师爷前来,就是想听听这个前段时间立了“大功”、能干的僚属的“灼见”。 当范文虎将北元的训令拿给郑师爷看,并把军中的意见讲给他听之后,他说道:“郑先生,北边催的很急,但下面的将士却意见不一,你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郑师爷这个时候已经更了解下面这些人的心思了,他看了看范大帅杯具的表情,在肚子里暗笑:这帮贼配军,军械粮饷拿到手,怕是到时有一大半要跑到琼州的手里了吧?但表面上他却故意装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帅,在下以为,该动手的,怕还是要动一动手。翁州在海上,无法进攻还情有可原。但定海毕竟是在陆地,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这在朝廷哪里的确是说不过去。” 范文虎点了点头。 “眼下琼州兵一直在临安周边的水道上游曳,商人都不敢前来了,商税大为减少,这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大帅,在下以为,一旦我们进攻定海,宋军必将回师增援,这样,他们就会离开临安水道。到时,海商虽不好说,但至少其他商人还是可以前来的,咱们也好多收点商税,解解燃眉之急。” 范大帅的表情总算不那么杯具了:“还是先生眼光长远,只不过这军械粮饷实在是不好筹措啊。” 郑师爷“诚恳”地说道:“大帅,其实这个军械并不是多大问题,军中毕竟还是有一些的,大不了您从其它地方再调集来一些给他们补充。至于粮饷吗……” 范文虎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先生莫非已有解决之道?” 郑师爷笑了笑:“大帅,在下以为,这个,这个……” 见郑师爷有点吞吞吐吐,范大帅拉下了脸:“先生有何见解,大可直言,不必顾及。” 郑师爷这才低声言道:“大帅,这个粮饷其实要不了多少,为什么呢?因为下面的将士们出征时,完全可以一路就地征集一些粮草,如此,又何需大帅来筹措,您道:“我们要告诉后人,特别是兵部的人,永远的占有这些地方。一旦别人占领,无论他是谁,务必全力夺回来。”哪个穿越者的眼中更有着一股强烈的恨意,“万一我们保不住它,哪怕是用各种方法彻底毁掉它,也在所不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章 北元的危机 至元十七年的忽必烈,已经六十六岁了,也许在寻常的百姓之家,这个年龄的人更多的是在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但作为这个时代帝国权力的核心,他是无法、也不允许他放手不管的。没有人可以做到只有“得”而没有“失”,帝王也同样如此。 宋军在前一年年底开始的东进,实际上并没有在军事上取得多大的战果,即使是两浙路的新附军,也并没有在实力上受到根本性的损伤。他们所遭到的真正打击,不过是在水上力量上。在北元的有些人眼里,虽然这并不是好消息,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正中他们的下怀。 因为北元南下直至临安投降的过程中,有大量的南宋官员率领手下的宋军选择了投降,成为了所谓的新附军。但这些新附军也成为了北元的一块心病,他们的战力在北元统治者看来是不值得一提,可留下了这么多前朝的军队,毕竟是一种隐患。在如何处理他们的问题上,北元其实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除了采取遣散,调集部分赴北地,就是忽必烈在二次征日时动用了那么多的江南新附军,其中也不是没有隐含着“处理”他们这方面的考虑。 北元朝中有部分人对江南新附军所受到的打击毫不在意,甚至对琼州的宋室依然不屑一顾,这更主要的是在于他们根深蒂固的大陆意识上。千百年来,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争霸天下的主战场一直是陆地,占据中原,即可雄视四方,琼州根本连一隅都算不上。宋室在沿海和沿岸地区所谓的袭扰,实际上就是打了就跑,这说明他们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能力、也不敢在陆地上与无敌的帝国勇士交手。 但忽必烈是不会仅仅这么简单地来看问题的。如果身在前方的张弘范已经察觉到宋室开始“变”了的话,那么,老忽从各地报来的宋军所为,同样察觉到了这个“变”。而且使他愤怒和哭笑不得的是,这种“打了就抢,抢了就跑”的做法,恰恰是他们这些帝国勇士以前经常干的。琼州宋室的这些道貌岸然的儒生,什么时候也将赵昰小儿教得这么“无赖”了呢? 可你要应付这种情况,甚至打击琼州,却只能依仗水师,人家就在水上转,根本不和你在陆上拼。这就像以前,你骑着马来抢了一把,拔腿就跑,别人没有马,无法追,但现在人家也这样干,同样你又奈何? 如果从将来攻击琼州的大计上来看,老忽的内心里对新附军江南水师的覆灭,与朝中有些人的看法正相反,他是十分惋惜的,因为北元的水师力量实在需要强化。他在暗中全力加快了新水师的建立,但这个过程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首先在人事上,年初张弘范的去世,使得帝国的水师良将,几乎丧失殆尽,放眼朝廷,你根本再找不出一个更好的人选。老忽才叹息不已,心中更有点后悔应该早点将张弘范召回北方,不该将他留在哪个蛮荒之地。紧接着北元资政大夫、中书右丞,行江西中书省事塔出,也因病倒下,没多久就去世了。 塔出是个孤儿,他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忽必烈,老忽把坐镇江西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交给他,看重的就是这点。这实际上从岭南作战的安排上就可以看出点门道,张弘范固然在前方有临机决断之权,但塔出在后镇抚江西、供应大军的军需,实际上职责更重。塔出是老忽为了应付江南日益严重的危机,被他紧急召回大都商议南方形势的。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在如此重要的关头,这两个南方作战的重将在半年之内全都去世,帝国在南方的统治,实在是孕育着巨大的危机啊。 但是,从桑哥和杨琏真加嘴里,以及范文虎的奏疏中,他更看到了另一个巨大的隐忧,这就是经济上的了。 元代在地区行政上的划分,是“立中书省一,行中书省十有一:曰岭北,曰辽阳,曰河南,曰陕西,曰四川,曰甘肃,曰云南,曰江浙,曰江西,曰湖广,曰征东。”这里面其它都很容易有概念,只有一个“征东”很少提到,它指的是后世的朝鲜半岛地区,当初设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日本。 北元统治的真正中心地带,是以大都为核心的中书省,它包括了后世的内蒙古、山西、河北、山东等地,在元代的地理上,这些地方统称之为“腹里”。而在十一个行省中,北元最后征服的宋帝国属地,为江浙、江西、湖广、四川几个地方。比如广州,当时它就属于江西行省,琼州,属于湖广行省,泉州和临安,则都属于江浙行省。江浙、江西、湖广并称为江南三省。 宋军对东南地区的袭扰,恰恰主要是针对这几个新征服的地区。北元对它们的统治本就基础薄弱,而宋室原就在那里有着深厚的影响力,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对此,老忽无论如何也会多联想一些。宋军猖狂的“活动”,不管你怎么解释,它实际已助长了琼州的气焰,鼓惑了江南的人心。更重要的是,它已经开始动摇北元帝国统治的基础。 《元史》记载:“元都于燕,去江南极远,而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无不仰给于江南。”元立朝于燕地,离江南很远,但朝廷官府各种花费,士民百姓生活之用,无不多依赖江南所供。这个结论,可以从下面的这个例子看出。 元代“天下岁入粮数,总计一千二百十一万四千七百八石。”而腹里,即中书省管辖的地区,为二百二十七万一千四百四十九石,占全国的百分之十八。 江浙行省四百四十九万四千七百八十三石,江西行省一百一十五万七千四百四十八石,湖广行省八十四万三千七百八十七石。江南三省总量为六百五十万石,超过了全国的一半,而江浙一个行省超过了百分之三十七。 如果兄弟你在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能将江浙地区一年上缴北元的税粮全部掠走,四百多万石粮食,足以满足拉四百万人来开荒的需要。元代这个一石,可是超过了七十五公斤滴。 我们还可以顺便看看北元对四川的破坏,四川省一年上缴北元的岁粮,是一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四石。堂堂后世的天府之国,可怜啊,只比实际上远未开发的辽阳省的七万二千六十六石和甘肃省的六万五百八十六石多一点,排在倒数第三,还没有当时的云南省二十七万七千七百一十九石多。历史上富饶的巴蜀地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有些结论不难推断吧?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失去了全部江南的赋税,就是少了江浙地区的一半,北元也是难以承受的,忽必烈根本无法置宋军的行动于不顾。 为了扭转这种情况,他一方面下旨在征东行省大造战船,其规模远超原先历史上的征日所需,同时严令鄂州的刘深加紧训练岳阳水军。另一方面,除了先前在江南调集的部分军匠,他还从高丽半岛征召巧匠,在大都附近秘密制作类似于琼州的新军械,这主要就是火炮。 但建新水师、造船制械要大把大把的花钱,宋军却还在抄掠江南,更要命的是,范文虎这个老滑头一连串的上书,声称江南今年的赋税全被琼州抢走了,实在是难以按时缴纳朝廷的税额,恳请朝廷无论如何给予宽限。 当忽必烈将范大帅的奏疏递给阿合马看的时候,这个鸟人冒出来的鸟语也不好听:“大汗,范文虎存有私心,他这是在找借口,臣得江浙行省官员上报,他正准备扩军。更何况江南富庶繁华,这点赋税无论如何他还是能筹措的。臣以为还是替换了他比较好。” 因为前一年,北元江南的官员陈岩、范文虎等曾上言阿合马的手下“扰民,且侵盗官钱,乞罢之”,而且他的手下在宋军进城的时候,没少被喀嚓了,包括他的一个儿子,现在他把怨恨全撒到了范大帅的身上了。其实更重要的是,人人都盯上了哪个销金窝,阿合马同样也是到处伸手。 胖子苦着脸接着说道:“大汗,今年朝廷所费已超岁入,如果没有江南的税赋,臣实在是难以为继。” 忽必烈盯了他一眼,半天没有说话,直到胖子的汗都下来了,他才冷冷地说道:“阿合马,朝廷的花费,自然由你来筹措,否则朕要你这个平章政事干吗?至于其它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弄不来钱,死胖子你该到那去到那去。 等满头大汗的阿合马退下之后,恼怒的忽必烈一脚踢翻了龙椅,但他拖着一条腿在宫里转了半天,最后只是下旨给江南大都督府,一方面严令他们火速出兵收复定海和翁州,另一方面饬令范文虎立刻将今年的赋税上缴朝廷,不得延误。 范文虎在收到忽必烈的饬令之后,他是给朝廷送来了部分当年的赋税,只不过这些税赋多是宝钞,物资和粮食就太少了点。范文虎的借口还是东西都被琼州抢走了,当然现在宋军在大江上的活动,物资实在难以转运也是其中之一。 范大帅其实也搜刮了不少钱财,但他手下的高参们全都认为,这些宝钞实在是用途不大,还不如将它上缴朝廷,但东西,这个时候千万要多留着,这才是正理。因为这个时候的江南地区,实际上商品流通中已经开始采用两种货币了。表面上,朝廷的赋税等等,还是用宝钞来计算和交纳,但由于宋军大肆的采购,宝钞现在遍地都是,它贬值的实在是厉害。在这种情况下,用它来抵税,别人当然乐意。可买东西,很多人就不愿意收它了,人家更喜欢的是铜钱。这种趋势私下里已经难以阻挡。 范大帅的做法实际上在后世,等于是把金融危机进行了转嫁,但这样一来,就导致了宝钞的贬值,传递到了北方。而这又更迫使老忽对琼州动手,结果,双方都在计划当中的大战,就此临近。 (情节转换的不好,看着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兵马未动 新附军收复定海的行动,说实话,范文虎还是下了点本钱的。李将官帅本部兵马出动前,范大帅不仅给他补充了部分军械,还“慷慨”地预支了他三个月的军中月钱,当然,这些月钱都是宝钞。 看了看哪些宝钞,李将官暗中咧了咧嘴,但他却对范文虎言道:“大帅,这次出征,军中粮草实在不足,末将粗人,根本不知筹划,如果让兄弟们自己征集,又怕抢了百姓引起民变,所以末将想请郑先生随军前往,代为筹措,还请大帅恩准。”范文虎一听,看了郑师爷一眼,得,主意是你出的,摊子也就由你来收拾吧。 出兵定海,人马本应该过钱江向东,但由于琼州水师就在江面上游荡,从临安过江太危险。因此李将官让手下反过来顺江向西,准备从钱江上游某处渡江。但离开临安行了没多远,他就安营扎寨,并召集手下心腹将校议了事。在大帐中,为了使下面的兄弟们宽心,他按照事先和郑师爷所议,给此次进兵定下了两个字的基调,“稳妥”。下面的兄弟们其实现在兵无战意,他焉能不知? 按李将官所言,这次出兵,由于军中粮草不足,所以首先要多在民间征集粮草。但既然这样,那么第一,水边上不能走。这容易遇到宋军水师,找这个不自在干吗。第二,宋军到过的地方也不能走。人家该征的都征过了,你还折腾个什么劲?要去当然应该是别人还没有到过的地方。 不过在最后,李将官杀气腾腾地说道:“将士在外,不可扰民,粮草的征集,一律按郑先生的意思来办,如果有抗命者,本将杀无赦。”好家伙,这当即就将某些人抢一把的念头给灭了。 在如蜗牛般的走了三天之后,第四天的夜里,李将官终于等来了他望眼欲穿之人,他的心腹把弟周大宝领着几个人悄悄地进了中军大帐,这其中就有陈子敬。陈老道见了那两人之后,一脸的笑容:“李将军,郑先生,苏先生闻听二位要去定海,特要贫道前来相告,他自会在定海恭候,必不会让两位失望。” 闻言,大帐里面的人个个脸上表情都和狐狸攀上了点亲。“哪里,哪里,苏先生的仗义,小弟绝不敢忘。”李将官抢先一抱拳言道。 陈子敬这个假老道做了一个揖,然后又说道:“苏先生有书信一封,让贫道带给两位。”随即他从道袍之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那两人。在他们看了之后,又言道:“两位的意思,苏先生已经明白,但因为过于匆忙,贫道遵从苏先生的意思,先送来点东西,以表苏先生的诚意,其余到时自会明了,还请二位海涵。” 郑师爷和李将官均露出了喜出望外之色,郑师爷言道:“苏先生和道长如此费心,在下感激不尽,还请转告苏先生,我等必然按规矩办。” 待哪个假老道告辞之后,周大宝和几个亲兵将推进来的车子上的两口箱子打开,这里面装满了龙币。看着这些铜钱,所有人眼中均放了光。李将官忍不住在帐内转了几圈,然后他用探询的眼光看了看郑师爷,郑师爷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将这些铜钱和所有的宝钞全部换成粮食,如有布帛和铁器,也一并带走。” 看着周围几个微微有些发愣的眼神,他认真地说道:“只有更多的东西,才能换回更多的龙币,也只有龙币,将来才能兑换凤宝。” 他摸出一张宝钞,将它放在了铜钱边上,然后问帐内之人:“如果要你们选,你们会选哪个?” 大帐里的人均露出了“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郑师爷叹口气说道:“这些宝钞,只会是废纸啊。” 郑师爷无疑是有点远见的,但帝国的货币制度最终过渡到银本位制,那也是近百年之后的事了。 听了郑先生的话,帐内之人全都默然,李将官一挥手:“就这样办。”他看向周大宝:“你带着人跟着郑先生,务必按他所说把事情办妥了。” 周大宝一拍胸脯:“兄长放心。” 周大宝最近可没少被臭骂,因为当初联系翁州那边,是由他出面操办的。在见了李将官拿回来的凤宝,以及听了转述的苏先生的话之后,他当时就抄家伙要砍了那帮奸商。但李将官将他骂了回来:“要收拾那帮混蛋,还怕以后找不到机会?你小子就没有脑子,尽他妈的乱来。” 苏刘义走后,李将官是在茶坊又和郑师爷细细地商议了一会才离开的。他这个人其实很上道,如果不是如此,怕是苏黑手也懒得理他。在他的好说歹说下,郑师爷又拿了一百凤宝。但对于剩下的银币,李将官交代周大宝:“这九百凤宝由你派发给先前上山的兄弟们,告诉他们,嘴把严点。”开始去宝成寺的五百兵丁实际上都是李将官的亲兵,因此他是不会太吝啬的,更何况现在他的体温也有点高。 当时周大宝一迭声地应道:“兄长你放心。” 但李将官显然还觉得有点不踏实,他告诉周大宝:“苏先生仗义,可我总觉得咱们不能没有表示。”光山上山下跑了几趟,就拿了这么多钱,这在江湖上说不过去啊,以后别人知道了,你在道上还怎么立足? 周大宝的肠子早已经悔青了也就不说了,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可是江湖中的规矩,他心中也早有了自效之心。这两人为了报答“仗义的苏先生”,就把目光盯向了泰宁寺的僧人宗允。宗恺是被吊了起来,但宗允却早早地躲了起来,他根本就没进临安。 李将官咬牙切齿地下令:“你马上亲自带人,把哪个盗陵的混蛋给老子找出来做了。”这可是里子面子都有的事,任谁也不能说什么,只怕私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做啊。 如果军情司的人还需要暗中查找,那新附军就没有什么可顾及的了,更何况他们人多。两方都在找他,宗允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头。 陈老道走后的第二天,新附军就“安然”地渡了江,向东行去。他们的行程的确很慢,这主要是因为先要征粮。当然这个“征”,说成是“购”似乎更妥当,只不过多少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郑师爷的远见就在于,他知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打一仗,“征”一把也就算了,但要是想长期做生意,这么干是不行的。人家要的是买卖,不是玩一把的贼人。现在有李将官保驾,对方又敞开了大门,这个生意还不知道怎么做?买卖,买卖,先买后卖,这个道理,咱们还是懂滴。 等范文虎预支的月钱,陈老道送来的铜钱,通通变成了粮食等物资,李将官这才意气风发地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直扑定海。 新附军是在这一年的年底收复定海的,其过程当然比较惊心动魄。由于李将官过于墨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军中格言,结果前军周大宝直接将粮车先推进了定海城,与对方形成对峙。琼州兵见了如此怪异的战法,全军大震,在经过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乱战之后,他们抢了粮车立刻鼠窜而去。因为过于慌乱,在已经空空如野的县衙里,他们还遗留下了好些装满铜钱的箱子,新附军就此一举占领了定海。 在随后的战报中,有郑师爷这个妙笔在,它自然成为了战况惨烈、将士奋勇、前所未有的“大捷”。 范文虎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这和他当初的猜想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但您千万不要以为范大帅笨,人家是“难得糊涂”。这年头撒出去的兵,也就像泼出去的水,你要是逼急了,别人立马翻脸让你后悔。这中间有没有猫腻另说,但至少让他能向老忽交代。再说,有猫腻的人多了去了,范大帅他自己就没有猫腻? 使范大帅真正舒了一口气的是,在占领了定海之后不久,宋军水师果然就撤离了杭州湾,很快商人们就开始流入临安。只不过这些可怜的商人在进入杭州湾之前,还要到翁州宋军哪里交点“关税”。 帝国朝廷的大臣们那是绝对会算计的,临安地区已经“征”过一把,现在再“征”,油水就不大了,但咱放那些商人来,为什么不收税呢?水师的贼配军既然在翁州卡住了杭州湾,那么就让那些进出临安的奸商交点小鬼头所说的“保护费”吧。 当然,苏刘义也是洋洋得意,他的使命就是协助杜浒建立流向琼州的人员、物资通道,李将官和郑师爷这里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到翁州之后,和刘师勇、杜浒曾商议过,宋军水师只要驻军在杭州湾外,其实也同样能达到兵压临安的目的。因为从翁州到临安实在是太近了,即使宋军离开钱塘江,但只要不断地在杭州湾活动,范文虎根本不敢放松临安的守御。宋军完全应该更深入长江,将更多的力量放在向北的沿海地区,哪里的“油水”更多。 随着宋军翁州基地的建设日趋完善,再加上不断有新的战船加入,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特别是当他们的水师在长江上已越过江阴接近建康,而北边更到达盐城之时,北元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事情多,还要外出,七日内无法更新,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下之议 “弘略,依你所见,出兵翁州、琼州如何?” 当大汗的声音在皇宫中响起之时,张弘略的内心并不轻松。他明白,从某种程度上讲,忽必烈发问的对象,是另一个人。但这个人的回话,却要通过他的嘴说出来。他定了定神,缓缓言道:“臣以为,暂时不宜。” 听了他的话,忽必烈的面容很平静,但他看着张弘略。张弘略躬身言道:“大汗,臣在海边看到,海上与江河的最大不同,在于其风浪,非长年海上之人,难以在船上立足,故臣弟有言,新的舟师非三年不可。” “臣不敢欺瞒圣上,臣虽未精通水师,但亦认为,舟师难以速成。士未练不可为兵,械未精难以成军,军未成则不可出战。” 大殿里很静,忽必烈依然没有说话。 张弘略按照张弘范的遗言,和张珪一起护送他的灵柩回到北方后,忽必烈追授张弘范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谥武烈。他除了厚赏张家外,还命他们为张弘范大办丧事。张家从张柔开始,为帝国拼杀了两代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应该体现帝国对功臣的恩意。 但眼下的张弘略,他的心思也有了细微的改变。如果开始他还有点疑虑的话,那么宋军一度拿下临安的消息传来,已经使得他对自己兄弟临终的预言深信不疑。他以办丧为名,就此留在了燕地。老忽在这方面并没有苛求,这点顺水人情,帝国的确不该吝啬。 在过去的一年里,北元私下里的动作其实也很多。为了更好的了解琼州的宋室残余,北元从江南“征召”了许多过去的宋臣,比如说原帝国的重臣叶李、帝国的宗室赵孟頫、赵与薰、赵大讷等。 因为从各地奏报的情况中,忽必烈已经发现了残宋的变化。也许更出于其本能,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个大敌正在出现,这迫使他急于更多的了解对方的情况。他不仅多次召见了哪些所谓的“江南遗逸”,就是先前归顺的留梦炎等人,也被他多次询问。 但在哪些人的嘴里,老忽并没有得到多少赵昰小儿的情况。哪是,一个当年七、八岁的小屁孩,就算他是帝国皇位的继承人之一,年纪也太小了点,他人又在**之中,这些人能知道多少?给他个“英明睿智”之誉,那你就忽悠的太过了。 杨淑妃一个妇道人家,她懂什么?张世杰?武夫而已,更是提也不要提。其他人?咱自己都不觉得他们有多大能耐。 他们主要还是集中在陈宜中、文天祥、陆秀夫这三人身上。但显然他们对陈宜中没有什么好感,赵与薰就言“宋亡由于误用奸臣”,老陈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类似于贾似道的鸟人。 陆夫子虽然现在已经快要名满天下了,但他以前太“低调”,这些人也只知道他“敏于事,而寡于言”。 他们说的最多的还是文天祥。帅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引人注目滴,更何况宋瑞不仅个性上,就是对国事的想法上也有点“叛逆”,他人风流倜傥还来点张扬,性格上又刚硬,自身文采再加上个状元郎的头衔,这种人简直就是士大夫眼里奇才中的奇才。再说了,咱不能让北边的这些人视我南方无人。这些人将文天祥一顿猛夸,结果宋瑞自然就成了天上地下少有的人才。 宋瑞誉满天下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即将谤满天下。 忽必烈后悔啊,如此人才被放跑了,这甚至让他对伯颜都产生了些许的不满,但这也正好解释了他心头琼州宋室“变”的疑问。 可这些情况仍然不能在军事上提供太多的帮助,因为这些人和留梦炎一样,根本不关心“奇巧淫技”,你要他们提供琼州军械的情况,还真是难为他们了。真正有价值的信息还是来自于北元前方的将领,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张弘范的遗言。 张弘略显然也不是以前的毛头小伙子,他并没有将弟弟的原话照搬讲给忽必烈听,而是换了一种更为圆滑的方式。张弘范认为北元水师没有五年不行,在人、财、物齐备的情况下,新水师三年可成,更要细致的了解对方的战法。张弘略认为忽必烈已经在准备,故此他只说水师要训练三年方可出战。同时为了避免过于刺激忽必烈,他更没有把“眼下入海必败”说出来,因为他认为该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老忽自然非常重视张弘范的意见,他明白,如果想在帝国将领中找出一位真正对琼州水师有些了解的人,这个人必然是张弘范。帝国既然打算再次进行海上征战,这个时候,张弘范的见解就决不能忽视。 但是,帝国的现实不允许他再等三年了。如果琼州真的控制了大江,南北被阻断,这样的一个形势下,帝国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忽必烈真的预见不到? 当刘深站在殿外等待大汗召见之时,他的心很不定,而且很有点患得患失。 刘深这个人真正的毛病是好大喜功,这从后来使他丢了性命的征讨八百媳妇国之役中可以看出。 八百媳妇国大致在今天的泰国清迈,它的主要居民为傣族,之所以元、明、清三朝称它八百媳妇,据说是因哪里的国王有800个媳妇,每个媳妇各领一个寨子。它以前的名字叫清盛,在十三世纪的时候应该叫做兰那(意为百万稻田)王国。 元成宗即位后,刘深在大德四年(1300年)上书:“世祖以神武统一海内,功劳超过万世。现在圣上承继先祖大业而服行其政,却没有武功来彰显美绩。西南夷既然有一八百媳妇国尚未归附,请求前往征讨。” 元成宗被忽悠了,再加上他自己也的确想立威,慑服天下,于是在第二年命刘深为云南征缅行省右丞,率江南三省和河南、陕西的军队二万人出征。刘深领兵由贵州进入云南,但这个鸟人一路上强索粮饷,征民夫马匹,各地民众不堪骚扰,结果导致贵州土官宋隆济、蛇节的反叛。尤其是土官蛇节,她本是彝民总管阿那之妻,在阿那死后,摄理本部事务。刘深路经她的管辖之地,向她勒索黄金三千两、马三千匹。蛇节不堪忍受,率彝民反,与宋隆济联合,围刘深军队于穷谷之中。当年十一月,成宗急调湖广、四川、云南等地军队援救,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将起义扑灭。此时刘深所部“存者才十一二”,元成宗不得不取消征服八百媳妇的计划,更为了应付朝中非议,杀了刘深。 其实作为后起的北元汉军将领,刘深很明白,北元极重军功,战场上的胜利对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他后来被老忽冷落,多少与他在浅湾、七里洋两战中,没有彻底消灭宋军有关。 现在,北元再度进行南方征战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但既然南下,就离不开水师。如此,就是他一现身手的好时机了,他自然也知道,朝中的水师将领已是屈指可数。但忽必烈给不给他这个统领北元全部水师的机会呢? 大殿之中,当忽必烈再度问出:“刘爱卿,现在出兵翁州、琼州,依你所见,如何”之时,刘深挺了挺身言道:“依臣所见,如先翁州后琼州,逐步进剿,朝廷定大胜可期。” 在刘深看来,如果北元的水陆大军出动,琼州不太好说,但翁州,绝对应当不在话下。翁州离大陆极近,只要元军上了岛,到了地上,琼州兵还难对付吗?拿下个昌国,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北元南下以来,还没有拿不下来的城池。 麻烦点的还是对方的水师,但刘深并不惧琼州水师,这有以下几个原因。 在浅湾、七里洋两战中,说实话,其实是刘深胜了,形容张世杰被打得落荒而逃也没什么说不过去,老忽后来竟如此对他,实际上他心里不是没有委屈。他为什么要害怕自己手下的败将? 第二,张弘范是在厓山败了,但无论是忽必烈、还是刘深,做为一个知兵之人,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他们自然很清楚,这是遭到了突然打击,非战之罪。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手段,哪就不是不能应付,张禧不就在杭州湾重创了琼州水师吗? 范文虎在这里又起了一个不好的角色,这个鸟人是丢了自己的水师,但他和他的手下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过,自然是把自己的损失说得小一点,而对方则大一点,这也是历来的老套路了。琼州沉了四艘炮船,在他们的奏书中,却变成了四十余艘,对方“毁伤战船更是无算”。 范大帅的“误导”害人,这样的事以前就有,以后同样也不少。 如果有什么使刘深略有戒惧,哪还是风浪,因为在浅湾、七里洋两战中,他得出的教训是:海上风浪太大,士卒难以立足,根本难以发挥战力。但他已经加强了水师抗风浪的措施。 如此,剩下的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新火器。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忽视武器的重要性。如果他再有足够的新军械,琼州水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更何况以新附军的战力,宋军竟然连定海都守不住,那么他们的实力,就真的也不怎么样。 忽必烈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嘉许之色,刘深乘机言道:“大汗,虽然我军胜算极大,但臣以为,要想彻底击破琼州,新火器仍需增加,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少。” 忽必烈点了点头,他淡淡地说道:“刘爱卿,新火器朕自会给你补充。你所说的先翁州后琼州、逐步进剿方略,很有见地。朕拟订由你帅鄂州水师顺江而下,出江口,先拿下翁州,到时征东行省水师会南下配合你进攻。至于出兵的时间……”他看了看刘深。 刘深躬身言道:“臣以为起北风之日,就是进兵之时。” 忽必烈沉默了。火炮的制作的确还需要时间,他准备的过程,毕竟也还是太短了。虽然很想立即动手,但老忽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忽必烈做不到随心所欲,他这个帝王都难,哪个被扔到海岛上穿越者,自然就更头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军功之议 东是景炎六年的新年之后,在文官们面前提出“军功授田”之议的。当他提出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 大秦帝国的始皇帝虽然统一了天下,结束了自东周以来四百多年的杀伐,但他却是天下儒生不共戴天之仇敌,因为他焚了书、坑了儒。 当然,从历史的记载上看,后代已经有人认为,秦始皇的焚书,只不过是销毁了除《秦记》以外的所有六国史书和私藏于民间的《诗》、《书》,其它的书籍并不在其内。而且,即使是明令烧毁的书,在朝廷中都有完整的备案。朱熹这个或真或假的道学先生也说:秦焚书只是教天下焚之,六经之类,他依旧留得,但天下人无有。 至于坑儒,始皇帝不过也只杀了一些骗他可以长生的方士术士,并非儒生。司马迁在《史记·儒林列传》中就曾明言:“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这些事情,后世钱穆老先生在他的《秦汉史》中也有明论。 但人的观念一旦形成,是很难改掉的,在这一点上,每个人他自己,都一样。 东还算没有贸然行事,他开始先找来了陆秀夫、赵与珞、杨亮节、陈宜中和工部尚书王德等几个重臣商议,准备提前给他们打打招呼。可是等这个穿越者说出了他要实行“军功授田”之后,屋子里当时就像死一样的静了静,接下来就不妙了。 陆秀夫的嘴唇都抖了:“陛下,不可。” 杨亮节差点尖叫起来:“官家,不妥。” 陈宜中和王德则是一叠声的:“陛下,这万万行不得。” 赵与珞的脸更是绿了:“陛下,此议万不可在朝堂提出。”我的胆大包天的陛下哎,你怎么能在堂堂大宋朝弄什么“军功授田”,这不是故意要搞乱朝廷吗。 “老师啊,各位大人,我们要想回到故土,必须要靠将士们去杀敌。但将士们在前方杀敌,朝廷总要给予奖励才行啊。先人不是说了吗,重赏之下,必有死士。”东振振有辞地说道。各位老大哎,你们是不知道,后世的企业老板们要是不发奖金,打工的兄弟们转眼就给你玩跳槽。就是民主的旗子,米国,那些ceo们也还是为了票子,一个鸟样地跳来跳去。 杨亮节自作聪明地说道:“陛下不是已经用抄来的东西奖励军中了吗?” 东翻了个白眼给他的便宜舅舅:“舅舅,那是战利品的分配,现在朕说的是战场杀敌,这是两回事。” 陆秀夫的脸彻底黑了:“陛下要奖励将士,这可以商榷,但军功授田,绝不可行。”他更是掷地有声、一针见血地揭露了陛下的小心思:“陛下这是在篡改国制。” 杨亮节、陈宜中和王德都把目光望向了陆秀夫,陆夫子已经不是嘴唇抖了,他的身体都在颤。但他的好学生却嘟囔了一句:“朕觉得现在国事如此,这个做法很有必要。” 陆秀夫气得忍不住就用手指了指小鬼头:“你,你……”老夫子差点就背过气去。 哪个穿越者赶紧拉住陆夫子,一脸讨好的笑容:“老师啊,您千万不要生气,朕只是觉得事急要从权。咱们先让大臣们议议如何?”这个时候,把陆夫子气倒了,那咱就真的不上算了。 好么,你又来“朕以为、朕觉得”了,陆秀夫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他是拂袖而去。 等文官们得到了消息,那可真的是炸了锅。 “军功授田”实际上涉及到了中国历史上两个关键的核心问题,一个是财富,另一个是权力和地位。 中国历来的财富表现和分配,是围绕着土地进行的,这可以用很多人都知道的四个字来说明,那就是“购地置业”。古人有了成就,表现为置业,但置业是以“购地”为代表,为什么民间不说“购金置业”或“购车置业”呢?因为古人们深刻地认识到,土地是所有财富的来源,是一切财富的核心。 这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依然没变,只不过它是通过房子,间接的与土地挂上了钩。后世房地产行业的红火,与这种深入中国人骨髓里的观念是分不开的,要不房价怎么会变得“欲与天公试比高”? 说实话,后世的房地产市场的确也需要管理,砖家们也不能老是用市场经济来说事。因为经济学上早就有定论,即使是市场能够对资源进行有效率的配置,但它造成的结果却并不总是公平的,甚至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在人均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如果发展到在整个社会造就了“房主”和“房民”两个新阶层的对立,那就真的不好玩了。历史上所谓的“地主”和“农民”的对立,就是前车之鉴。在这方面,只怕多少还是要借鉴点圣人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观念滴。 当哪个穿越者要把社会的主要财富分配给武夫时,文官、文人甚或其他人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但是,“军功授田”更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武人的社会地位,如果依据秦法,它昭示的是,武人在社会上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而这是帝国的文官们根本无法容忍的。堂堂大宋朝实行的是以文制武,文人的地位高于一切,但这种地位是在千百年来文武的相争中最近才得到的,他们能轻易放弃吗? 张世杰和刘师勇为什么对东所说的“军功授田”如此紧张?他们完全可以对这个有利于他们的举措不置一词,但他们知道,这严重地触及到了文官们的底线,必将引起文官们的反弹。陛下已经大大改善了武官和军人们的地位,也许就此罢手,至少还能保住已有的成效,万一在文官们的反对下,朝廷又回到过去了呢?在经历了文官们长期的压束下,他们对眼下的改变已经很满意了,他们之所以鼓动宋瑞在陛下面前进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患得患失的心态。 在随后帝国的朝会上,东终于获得了他到这个时代以来的最高礼遇,他被几十个“夫子”一起上课了。 “陛下,圣人云……” “陛下,先帝曰……” “陛下,古人云……” “陛下,子曰……” “陛下,先贤有言……” “陛下,综观历朝历代,凡以暴虐持国者,必不可长久。……” …… 好你个小鬼头,你竟然无法无天到要采用“暴秦”之法了,这还了得。陆秀夫啊陆秀夫,你看看你是怎么教小鬼头的?你都快教个暴君出来了,莫非你以后要看着咱们都被“坑”了?咱们大伙儿想想就不寒而栗啊。回头赶紧商量一下,这个帝师要马上换人。 东脸上的表情是很杯具滴。外面的天很蓝,到处是青山绿水,嗯,这个词好象不对,水应该是清的,绿那是被污染长了绿藻,这个时代的自然环境真是好,就是这屋里有点吵。 他总算在大臣们唧唧喳喳的告以一个段落后,苦着个小脸说道:“各位爱卿,朕并不准备采用暴秦之法,而且国事上以后还是要你们来管,但现在朕真的觉得有点没意思。” 陆秀夫铁青着脸不说话,大臣们脸上更多的是冷笑。你说不用“暴秦”之法就不用了?“军功授田”难道不是秦制?你篡改了多少国制难道咱们真的看不出来?你也别说什么国事让咱们来管,你都要用“暴秦”之法了,这次决不能让步。 赵与珞虽说对“军功授田”也不感冒,但听了小鬼头之言,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在老赵的眼里,从开始到现在,如果要在行朝的所有人中间找出一个最信心十足之人,那非小鬼头莫属。最难的情况都挺过去了,眼看朝廷的形势越来越好,陛下怎么觉得没意思了呢?这可不行。他急忙开口说了话: “陛下,臣等反对军功授田,是因秦制暴虐,用之不祥。而且臣以为,这个军功授田眼下难以实行。”老赵恳切地说道。 “陛下曾有旨意,要招募两到三百万百姓前来开荒。如果实施秦制,军功所授之田势必占用了百姓之地,而这,会影响陛下先前的招募大计。”陛下,你把地给了军士,百姓前来可就没地了,这中间是有冲突哦。 陆秀夫脸上的青色褪了点,所有大臣也看着小皇帝。 东依然苦着个小脸说道:“赵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要想回到故土,还是要靠将士们在前面拼命。朕的本意不过是要激励将士们杀敌,可是依朕从史书上所见,好象这个授田最有效。”得,说来说去,你就要给贼配军好处。 “朕在武学院里看到神宗先帝留下的《武经七书》中写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士。朕觉得它说的很有道理。”你们能找到先帝曰,咱就找不到古人云? “各位爱卿,朕听了回来的将士们讲了临安所见,那里真好啊。北兵很厉害,不奖励将士杀敌,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复国。朕真的觉得没意思。”兄弟我海鲜吃够了,病是养到第三年了,咱也想到哪个销金窝里换换口味,整点荒淫无耻的生活,不行吗?东的小脸更苦了。 这下大臣们真的楞住了,最能折腾的小鬼头没劲了,这可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没有推敲,乱写了一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嫌疑 宋景炎六年的朝会上,真正令帝国大臣们大眼瞪小眼的是,没精打采的帝国小皇帝最后来了个托词:“各位爱卿,军功授田就是个说法,朕要的不过是如何激励将士,还是你们弄个方法出来吧。”说完,也不管下面的眼神,转身,他跑路了。 瞧瞧,您瞧瞧,这哪叫个皇帝,说跑就跑了,有这样议事吗?众夫子这个气啊,朝堂之上自然又是嗡声一片。 陈宜中是滑头滴,他根本就没在朝堂上出面,哪自然会有人替他冲在前面,但最坏的是杨亮节。东的这个海上掉下来的便宜舅舅,暗中小动作不断,他早就跑到了杨淑妃那里告了穿越者的“黑状”。 帝陵被盗之事,对杨淑妃的刺激是极大的,她大病一场,总算才刚刚恢复过来。但听了弟弟所言,她却没有言语。 在靖康之难中,高宗赵构的母亲韦太后被掠到了北地。在受尽了凌辱和折磨,于绍兴和议之后,最终被放了回来。当她到了临平,她问道:“何不见大小眼将军耶?”人曰:“岳飞死狱矣。”老太太当时就翻了脸,“遂怒帝,欲出家,故终身在宫内道服也。” 当韦太后后来又“见将相大臣班列于道,顾左右曰:‘孰是韩世忠?虏皆知名。’左右指世忠,太后嘉叹久之。”(三朝北盟会编) 这是一个已经饱受屈辱的帝国皇室,它的家族成员中女性,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残,也许从天上到地下的差异,更使得她们遭受了超过常人的刺激。她们为什么要和能杀死仇敌、保护自己的人过不去呢?不就是一些地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给谁不是给,为什么就不能给将士呢? 这个时代的女性的确是社会的弱者,这个时代的女人更是头发长、见识短。可是,正因为她们是弱者、见识短,她们看问题的时候才更加直接、表象化。 有些时候,这些直接和表象化,真的是“见识短”吗? 此时的帝国太后心里,更也许只有一个声音在发出。她沉默了良久之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官家也是为了复国啊”。 杨亮节是不敢再言语了,但他手下的御史们跳的可是比较欢。 陆秀夫没有再参与到朝臣们的议论中,他稍站了一会,就心思重重的走出朝堂。 他的宝贝学生真的将他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以后将会受到多大的非议,天下人会如何看他,他已经预见到了,谁让他是这个“聪慧之主”令人景仰的帝师呢?真是不省心啊。陆夫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更有点烦躁。 以他对小皇帝的了解,“军功授田”怕最终还是会在行朝实施,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可是很会给你找些似是而非的理由的。再说,对于军功,朝廷过去不是没有奖励,但那主要是给军中的重将。南渡之后,朝廷对中兴四大将的奖赏就曾十分优厚。可是,小鬼头提出的“军功授田”,以他的学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更是一种细化,这实际上就是把军功细化到军士。但这是“暴秦”之法,一旦实施,他的身后还不知道会背上多少骂名。 可如果要想在行朝找出来一个能够说服小鬼头之人,怕也只有那个人了,只有他的嘴,才能说过哪个狡猾的小子,但哪个人会说吗? 帝国的兵部,包括在其中的兵部尚书官署,也许是眼下朝廷所有官署中最偏的所在了,但它更是所有朝廷衙门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在行朝的大臣当中,只有陆秀夫一个人可以直接进去,因为这是帝国陛下亲自下的旨。至于其他人等,小皇帝就一句话:“军机重地,他人不得随意进出,要严。”至于怎么个严法,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现在,你就是在兵部外面探头探脑,立马都有军士前来盘查,稍有不对,立刻扣押。当然,眼见门外肃杀的军士,就算有行人,他也立刻匆匆而过。找这个不自在干吗? 当陆秀夫走进兵部之时,他就见张德正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张德一见他,咔的一个立正,陆秀夫点了点头,这个殿前将军也没有多言语,立刻转身而去。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宋瑞静静地坐在那里,陆秀夫坐到了他的对面。这是两个帝国最优秀的文人了,但他们中的一位,还算得上是纯粹的文人了吗? 陆秀夫讲了帝国陛下的最新提议,并详细地解说了朝议的过程。但宋瑞听了之后,脸上却有着出乎他预料的平静。陆秀夫讶异了一下,随即恍然,哪个在吉安修养、道士离开之际,一旦陛下外出就和他如影随行的张德刚离开,宋瑞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可是,当他提出由宋瑞代表兵部来劝说小皇帝不要施行“暴秦”之法时,他却遭到了宋瑞的拒绝。 “君实,你应该知道,兵部重组之时,陛下曾当面有言,兵部之人只管打仗,不得干涉朝政。”宋瑞盯着他波澜不惊地说道。 “但军功授田与兵部不是无关。”陆秀夫不快地回道。他忽然醒悟过来,兵部的这帮人现在根本就是和小鬼头一伙的,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了小鬼头的打算。这个想法使他的心里有股火冒了上来。 他瞪着宋瑞:“陛下他这是在篡改国制,在复古,他这是在违背先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旨意。”宋瑞啊宋瑞,也许你已经不把自己当士大夫,而是彻底做个武夫了。 宋瑞依然语调很平静,但他的话却深深地刺激了陆秀夫。“君实,难道你会没有发觉,他其实一直在改国制?”还是旁观者清啊。 陆秀夫腾的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宋瑞:“既然你早已知道,你竟然还由着他这么干,你,你……”哪个敢说敢做的宋瑞,跑哪去了?也许在陆夫子的心中,还有点对自己过去放任小鬼头的悔恨。他的眼中露出了痛惜之色。 宋瑞显然没有在意陆夫子的激动,他淡淡地问道:“如果他改的对呢?” 陆秀夫拂了一下衣袖,转身向门外走去。也许今天自己真的不该来找宋瑞,因为双方的位置不同,必然导致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现今他们两人所代表的,已经是不同的团体。而哪个过去的宋瑞,更真的是死了。 但他的背后,却传来了一个他今后永远都忘不掉的问话。 “你应当还记得他当初向张弘正所提出的哪几个问题吧?” 仿佛如五雷轰,但我是一定会陪着你的。” ****** 向给在下投票的书友深表谢意。 这两章总觉得写的一般般,见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思 当张世杰走进这间屋子时,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陆秀夫也已离开,但宋瑞依然站在窗前沉思。 来到了文天祥的身边,张老大和他一起看着窗外,口中却低声言道:“我已令岛上诸将,严加管束军士,如有违抗军令者,立刻扣押。” 宋瑞颔首:“张德也已经去督军司布置了。这个时候,万不可轻忽,一旦军中出现差错,节外生枝,朝中之人必然转向指责我等,此议想通过就难了。” 张世杰点了点头,他也默默地想了会心思,然后才又开口问道:“宋瑞,朝中能通过此议吗?” “会的。”宋瑞淡淡地回道,他的嘴里有点苦。 从内心里讲,文天祥并不喜欢“军功授田”,因为他毕竟曾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对始皇帝的暴政,有着本能的排斥。但是,当他和张世杰秘密召集军中的主要将领商议此事时,即使是有着文人背景的苏刘义、邹洬、张唐等将领,也没有一个人反对,这甚至还包括了宋瑞的书记官,小秀才萧资。 出现这种现象,不提“军功授田”涉及到了每个军中之人的利益,而仅从宋人的观念来看,也是很正常。“三苏”中的“老苏”苏洵,在他著名的《六国论》里,最后有这样一段话:“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 苏洵虽然没有明言给地与“武人”,但他讲的还是给“功臣良将”以封赏。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军功授田”? 有很多宋代所谓的文人,实际上是双重身份,他们同样也是武人。他们之所以披上文人的外衣,是因为他们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不想被划入到被人鄙视的武夫行列中去。 宋词的大家辛弃疾,不仅词写的好,他的剑,更玩得绝对的高。当他在北方参加义军之时,他介绍朋友义端和尚也加入了进来,但这个义端后来偷了军中大印跑了。义军首领耿京大怒,要杀了辛弃疾,辛大家就请令:“给我三天时间,抓不到义端回来,在下甘愿受死。”他估计义端是要投奔金人,于是仗剑一人,追上义端。义端大惊,曰:“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辛大家斩其首而归。辛弃疾的另一个壮举是,他后来带人直闯金人军营,当众捉拿了叛徒。 这样的胆气,包括他词句里“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又岂是整天落在书袋、混在脂粉堆里的人能整出来的。但是,辛弃疾的其它文化才能同样了得。 “既而归宋,宋士大夫非科举不进,公笑曰:‘此何有?只消青铜三百,易一部时文足矣。’已而果擢第。孝宗曰:‘此以三百青铜博吾爵者。’” 宋人逸事中记载:辛弃疾跑到南宋之后,开始他根本当不上官,因为宋代的官员必须经过科举考试。他知道后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只需铜钱三百,买本书就行了。”后来他果然考中了进士。连孝宗皇帝也知道他:“这就是哪个用三百铜钱来博取我朝廷官爵之人啊。” 因此,在这个堂堂大宋朝,实际上许多人的身上还是有着古时士大夫遗风的,他们并不像后世明清那些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僵化的腐儒。后人只要看看春秋战国史,就应该知道,中国古代真正的士大夫,其实都是文武双全之人。他们真正的没落,也就是从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开始的。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从哪方面说,宋瑞也根本不会提出自己的异议,除非他不想做这个兵部尚书。换一个角度来讲,一个人也只有到了一定的位置上,他才会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 他在心里面叹了口气,缓缓言道:“朝中之人并不知道,陛下所行之法,既是军功授田,又非军功授田。” 张世杰用带着疑问的眼光,看了看这个聪明的状元公。宋瑞接着说道:“我等现在都可以看出,陛下已改的军制,其实和前代均大有不同,这次,想必也定然如此。”冲着小鬼头今天在朝议中所言,只怕他又和什么督军监军一样,给你来个似是而非。 张世杰再度点了点头,但他却是从另一角度来看朝廷和军制变化的。他同样缓缓言道:“陛下年纪虽小,但聪明睿智,他这也是在解决朝廷自身的问题。” 宋瑞大感惊奇:张世杰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样的见地了? 看到宋瑞的疑问,张老大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厓山之时,陛下曾问过在下,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北兵?在下一时答不出来,他说,只怕还是我们自己有问题吧?在下,在下真的觉得他问的很有道理。” 堂堂大宋最多时有一亿人口,竟然整不过人家的百万人,人比别人多就不说了,你东西、钱也比别人多,这里面真的没有问题?不要提什么缺少马匹,那根本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就是退一万步说,攻你不好攻,但是不是你守,至少也该守得住? 宋瑞再度震惊。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高妙的见解?” “陆相本身就是有见识的人,明师自然出高徒,更何况陛下身边还有个厉害之人。”张老大理所应当地回道。这个宋瑞,你难道还能不知道? “何人?”但宋瑞追问道。 “道长。”张世杰认真地说道。“在下小时候在北地,就曾听长辈们讲过,道门里有活神仙,他们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更精阴阳八卦,可以预知未来。” 张家实际上和道门也是很密切的,至少张柔当初的起兵就和道门有很深的关系。《新元史》载:“金贞祐间,河北盗起。(张)柔年三十四,有女道蔡氏语之曰:‘金祚将讫,君当为诸侯辅新朝。’以兵法授之。” 离金朝灭亡还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这个姓蔡的女道士就告诉张柔:大金就要完了,你应当做辅佐新朝的诸侯。她还教给张柔兵法。咱不知道这个女道士是不是全真七子里孙不二的弟子,这要是联系起来,就太复杂了点。 当时山东、河北等地是全真教主要传教所在,邱处机北上见成吉思汗,就是从哪里起行。王重阳和邱处机的神仙传说在那里可太多了,所以张老大始终对低调而显得神秘的赵与庆心怀敬畏。 这显然是对宋瑞的一种误导,但张老大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行朝在军械上最大的改变,是强化了火器。而儒、释、道三派中,哪一个最喜欢玩火药?道门。牛鼻子道士们装神弄鬼的时候,都喜欢来点这东西,佛门和儒生可没有这些。要是说军中的火器和老道没关系,张老大根本就不信。您就别提哪个冒出来的地图了,这更是只有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喜欢画符的道士才能弄滴。 陆秀夫就同样有这个想法。离开兵部之后,陆夫子的思绪根本就静不下来,因为他原先最怀疑的人就是赵与庆。他第一次见到新军械的时候,他的宝贝学生可是说了,“这些都是道长和工匠师傅们弄的”。 当然,这些东西弄出来,也是因为他的好学生不安份,胆子比较大。唉,这个令人不省心的小鬼头又岂是胆子大,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更何况,虽然赵与庆到目前为止仍然隐瞒他的身份,但久在行朝的陆夫子早就猜测到,道士是和皇家有很深关系的。这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行朝的许多变化,因为只有了解帝国的人,才能做出针对性的改变。小鬼头再聪明,恐怕还是要有人教吧? 只是宋瑞在这里面一点关系也没有?宋瑞的话里有旁敲侧击之意,但陆夫子同样也有疑虑。因为帝国国制的改变,恰恰是在宋瑞到来之后才有的,这个状元公可是早就有改动国制的建议的。小鬼头和他关系不好?他俩可不是没在一起单独“密语”。更显然的是,宋瑞一点都没有对这些表示反对的意思。 可宋瑞今天的话和态度,却又使陆夫子有点糊涂。哪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的疑问,从此也就在他心里生了根。但他在他的笔记中却单独写下了“道士,宋瑞”这四个字。 陆夫子还是保持了原先历史上记“日记”的好习惯的,他的这个笔记在后世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眼下的陆秀夫已经清楚,陛下所说的“军功授田”必然要施行,因为以宋瑞为代表的兵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兵部的人就算以前不知道小鬼头要弄“军功授田”,但现在也肯定得到了消息,如果他们知道了是朝廷的大臣们在反对,这在行朝会出现什么样的风波?他当然知道,战场撕杀还是要靠武人来进行,否则,复国的大业恐怕又要出现反复。 而宋瑞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更使得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过去行朝的变化,他同样不得不承认过去的改变有些是有道理的。那么宋瑞所说得,实际上是“躲在边上”看一看的建议,就很有必要。这一方面能看到哪些问题可能的答案,另一方面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哪个神秘的“背后之人”,同时又能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和帝国君主的冲突,为什么不做? 陆夫子也准备“耍滑头”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很多事情牵涉到皇室的秘密,在这方面,为臣慎言的规则,使得所有当事人并没有、也无法进行推心置腹的交流,因此事情就变得相当地曲折。他更由于他宝贝学生的折腾,和宋瑞一样,将来谤满了天下。 但是,就在这同时,还有一个人也为了“军功授田”找到宋瑞,这个人同样被忽悠了。 (还要外出,草拟一章,罗嗦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军功授田 谢枋得同样参加了帝国的朝会,他也讨厌军功授田,但老谢在这个会上并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因为在谢大侠看来,小皇帝实际上是不错滴。他重教兴学、购书印书、成立国学院,在行朝目前的情况下,你还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样? 可是,对陛下要施行军功授田这件事,他却认为宋瑞的责任比较大。这不用想都应该知道,此议必然是兵部的这帮人向哪个小孩子提议的。杀敌吗,赏赐赏赐是应该的,但有必要弄什么军功授田吗?这事首先就应该找文天祥,他才是兵部尚书,于是他就私下里跑来找了宋瑞。 宋瑞、谢枋得和陆秀夫三人实际上关系非常密切,他们同是江西人不说了,而且还是同榜的进士。哪一年科考,一甲第一名是文天祥,二甲的第一名是谢枋得,而二甲第二十七人就是陆秀夫。有后人评价他们,“忠节萃于一榜,洵千古美谈。” 宋瑞见了老谢很头痛,因为有很多事情对他的震动也很大,他自己还在消化、探究中,这也是他变得很少放言的原因之一。但许多事情是不能公开,更不能挑明了来说的。 谢大侠情真意切地一番劝说,你让宋瑞怎么办?宋瑞可不想和老谢来个“跳跃自奋”,他现在也实在是没这个工夫。当谢大侠说完之后,这个聪明的状元公脑子一转,起身从书桌上拿了一本书,并从中取出几张夹在中间的纸,然后递给了老谢。不仅如此,他还向谢大侠深施一礼。 谢枋得呆住了,劝说宋瑞怎么弄出这情况来了? 宋瑞诚恳地说道:“叠山兄,军功授田你就不要管了,让朝中的阁僚们来议即可。” 老谢听了一瞪眼,但宋瑞摆了摆手,并示意他先看这几页纸。谢大侠心尤不甘地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登时大吃一惊,他惊异地望向了宋瑞。那上面自然还是小鬼头冒的泡。 宋瑞叹息地说道:“这是陛下当初向我和君实提出的问题,它们牵涉的内容太多。你也知道,在下和君实现在实在是没时间来探究,这件事就拜托叠山兄你了。”叠山兄,你也别参合这件事了,在国学院弄点这个事算了。好么,老谢这下有事情做了。 这些问题的确应该是国学院来做的事,谢大侠从此就忙着研究课题了,陆秀夫又干脆不吭声了,那也只有其他的帝国大臣们来忙了,这中间起主要作用的是赵与珞。 老赵可不想看到他“英睿的太祖之后”没劲了,再说小鬼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军功授田是个词,他要的是激励将士玩命。而且你不管怎么说,贼配军在前面拼命,赏赐总是要给的。可这赏赐,到时候谁来掏东西?还是他的户部,因此他必须拿出主要意见来。 赵与珞积极地与朝中大臣们进行了商议。在这些私下里的协商中,以陈宜中为首的朝臣们固然是坚决、一致地反对实行秦制,但他们也知道,再反对,你总要拿出办法来吧? 大臣是多次商议了,但他们也头痛了,因为在这个时代,提起“赏赐”,给的还是“钱”和“财”。这其实从古到今,从国内到国外都一样,历来就没有变过。钱就不用说了,但“财”,在这个时代的这个东亚之国,除了“地”,你还有什么真正能令武夫们看上眼的?你根本弄不出什么新的东西。 大臣们的讨论实际上也走入了死胡同。钱,行朝现在并不多,地,也不多,真不好办啊?为了解决这件事,在老赵的坚持和劝说下,他们再度觐见了哪个令人讨厌的小鬼头。赵与珞其实也是在做和事佬,朝廷刚有点起色,陛下就和大臣们僵了,这可不行。但这次,小皇帝召来了代表兵部的文天祥。 东的确是故意逼朝廷大臣的,因为他要借这个机会再定下来一些事,而这些事已经很迫切。他个人认为,无论何种奖励,概括起来说,实际上就是“权利”二字。如果再把它细分化,哪其实就是“一权二利三名誉四地位”。 “权”,或称之为“权力”,哪是文官们绝对不会相让的,这一点东也完全接受。因为“文武分途”的目的,就是各尽其责。彼此瞎参合,迟早是要弄出事情来,历史上这类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如此,他除了当场再度强调了“兵部不得干涉朝政”,而且他还下了两个令文官十分满意的旨意: 一、从此以后,军中之人除了军职,一律不得在朝中任职,就是有什么涉及到宋军的事,也只能由宋瑞这个兵部尚书来和陆秀夫协商。 二、“兵部不得干涉朝政”作为规矩,列入到军法当中去,如果军中有人越过此线,严惩。 在文官们看来,最重要的“权力所属”既然确定,这下他们的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小鬼头和他们正式的讨价还价也开始了。 对于小鬼头提出的给武夫们“名誉”,文官们非常痛快地一致答应了。夫子们其实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这很好理解,回头给你写下点什么“国之义士”、“忠臣孝子”之类的话,“名誉”你不就有了吗?对这帮有文墨的家伙来说,哪简单,不是什么大事。 而对于给予武夫“地位”,文官们踌躇了,因为小鬼头要求朝廷立下新的规矩,正式取消对军士的刺字,而且从此以后还要把贼配军和天下之人等同的看待。 很多人都知道宋代的军士脸上要刺字,但很难想象宋代军人的地位。 欧阳修所写的《卖油翁》故事,相信不少人都知道、或学过,但这个故事其实是真人真事。故事里面哪个善射的陈康肃,名字叫陈尧咨。他的父亲是谏议大夫陈省华,兄长陈尧叟是状元,另一个兄长陈尧佐也是进士,而他自己是宋真宗咸平三年科举的状元。 陈尧咨实际上对军事非常精通,宋真宗曾派人传话,如果他愿意弃文职改任武职,朝廷将给他节度使的官位。陈尧咨回家告诉母亲冯太夫人,老太太大怒,“命杖挞之曰:‘汝策名第一,父子以文章立朝为名臣,汝欲叨窃厚禄,贻羞于阀阅,忍乎?’” 老太太棍棒交加地教训到:你是状元郎,父亲兄弟也都以文章成为名臣,现在你竟然为了点厚禄,要去做贼配军,让家族蒙羞,你个不肖之子忍心吗? 北宋的军神狄青,起于行伍,当他因军功升到高位时,宋仁宗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特赐他药,帮助他除去脸上的刺字。但狄青拒绝了,他说“臣愿留以劝军中”,他要给天下的士卒做个榜样。他也的确做到了这点,“青在枢密四年,每出,士卒辄指目以相矜夸。”在他任枢密使期间,宋军军士都以他为傲。 但是,这里面反映的是什么样的军人地位呢? 《宋史》、包括宋人的笔记中均有大量的记载,为了不当军人,宋人不惜逃亡,甚至在逃不掉的时候,更不惜自残。 东实际上到琼州以后,对招募的军士就取消了刺字,但他认为必须要从朝廷的规矩上,彻底把这种做法消除掉。 在人的脸上刺个字,你不就是把别人看成三等人吗?这如何能让别人愿意成为保家卫国的军人?你就是请看家护院的保镖,也要尊称别人一声:“师傅”。有你们这样干得吗? 就是不把军人的地位凌驾于世人之上,也决不能低于其他人等。东毫不客气地说道:“朝廷必须改变过去的做法。军士的地位如此低下,不要说他们,换做朕,朕也懒得给朝廷卖命。这个规矩必须改。”咱已经做出让步,你们就同样要让步,这件事,哼哼,没得商量。 虽然大臣们并不太情愿,但小皇帝的态度如此,而且毕竟武夫们没有爬到他们的头上去,既然陛下已经让步了,得,这事就这样定算了。 现在,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利”字。东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朕认为,以后将士们杀敌一人,赏地十亩,杀鞑子一人,赏地二十亩。这些地,均免税二十年。” 一直不吭声的宋瑞楞了楞,陛下怎么又加码了? 帅哥啊,朝廷大臣喜欢玩砍半价,你还不把标价给翻一倍? 好家伙,你是真敢说啊,反正咱们也看出来了,你就是向着那帮贼配军。可是,这样以后哪还有咱们的地?大臣们是直咧嘴。老赵的“授田”不可行性报告,又被他们当作理由提了出来。但是,小鬼头却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方案。 东设计的军功授田,其实主要内容是这样的:军士杀敌,先记功,一旦军士退役,所有的军功土地按良田换算成钱发放给他们,同时授予他们一个军功证,在这个军功证上注明,军士某人,拥有免税土地数额若干。 你比如说,苏刘义杀敌二十,应授两百亩土地,这些地的免税年份数额就是四千,朝廷不给你地,给你钱,但你仍然拥有四千土地免税份额。如果你弄了一千亩土地,对不起,你的这些地就只能享受四年的免税期,但如果你弄了一百亩土地,你就有了四十年的免税时间。 这个方法的缺陷,是后拥有土地的人会失去一些能更早获得的收益。但过去的军功授田毕竟是在人均土地比较多的情况下施行的,尤其是大秦帝国,它是建立在抢夺了六国的土地基础上。他眼下并没有怎么多土地,赵与珞所说毕竟有点道理。而立刻给钱,行朝毕竟还不富裕,这也不现实。 但东毫不迟疑地要求,阵亡或伤残退役的军士,立刻就兑现。 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小鬼头就是会来事啊。但陆秀夫和宋瑞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俩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帝国的这个军功奖励之法实际上又经过了一翻争议,在景炎六年年中的时候,才最后定下来的。它毕竟还很粗略,而以后围绕着它的种种配套措施,才是帝国真正的风波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陛下很坏 东坐在帝国军营大校场旁边的小山坡上,手里拿着个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地上的草丛。今天这个穿越者在身边的人鼓动下出来散心,但越散,他越无聊。 帝王在这个年头,也是不能乱跑滴。你就是想一展亲政爱民的“崇高”形象,顺便实际了解点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当然,最妙的是还能找到点乐子,但到任何地方,帝国的军士都设了“警戒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这叫鸟的“散心”?百姓倒是落了个希奇,翘首以望,但咱不就成展品了吗?再说这么多人远远地看着,咱可不是后世那些什么喜欢曝光的“星”,咱就觉得三个字,不自在。还是将自己“发配”到荒郊野地里去得了。 哪个穿越者百无聊赖地用手中的树枝又抽了一下草丛,懒洋洋地回头问道:“张将军,军功奖赏之法已传下去了吗?” 张德咔的一个立正:“陛下,督军司已经下传各部,并按陛下的旨意,正征询将士们的意见。” 张德现在将帝国小皇帝看的有点“紧”。这也不能怪他,他前有苏黑手临走时的严令,后又有最近张世杰的训诫:“张德,非常时期,陛下的安危决不能马虎,如有差错,哼哼……” 张德自然知道张老大的意思。他这个人说聪明,有时候那绝对是细致。你要是说他简单,他还就给你来个直接。你比如说对近期朝廷所议的军功授田之事,他就很简单,他对夫子们说得一切都嗤之以鼻,我管你什么大义不大义,反正是陛下在为兄弟们争地。既然陛下和大臣们近来有点僵,那咱就必须防止朝中有“宵小之徒”谋乱。只是他这一上劲,哪个穿越者就真的快成“囚徒”了。 听了他的话,东点了点头,并随口说道:“空闲之时,督军司还要督促将士们多识点字。” 张德立刻答道:“末将遵旨。” 但他停顿了一下,又迟疑着说道:“只是,陛下,弟兄们平日操练很辛苦,再弄这个识字,空闲的时间实在不多,难了点。” 东没好气地瞪了他的殿前将军一眼:“张将军,识字很重要,军功奖赏之法实行了以后,万一发给军士们的军功证上有错误呢?督军司要和兄弟们讲明白,有些东西自己看不明白,将来那是会吃亏的。” 伟人早就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不提后世军人有了文化知识,可以更好的掌握各种先进武器,就是放在眼下这个时代,它也同样能避免有些人给你蒙事。 张德微微一凛,他立刻一挺胸:“末将回去立刻将陛下的旨意晓谕军中,严加督促。” 陛下的影子吉安也陪在边上。他这段时间通过休养,再练练太极,身体已基本恢复,但武功上却很难达到以前的水准。 他知道,陛下最近有点郁闷,因为以陆秀夫为首的朝臣都不理他了。朝廷大臣们心里也跟明镜似得,好你个小鬼头,偷梁换柱的军功授田都被你弄出来了,真不愧为人小鬼大啊。你不就是爱折腾吗?你不就是向着贼配军吗?行,你折腾吧,咱们没事也懒得搭理你了。 吉安是不会过问朝政的,这也是本朝自太祖以来的规矩。但他看着小皇帝脸上没精打采之色,心里多少有点同情。这么一个倒霉的帝王,让一个孩子来做,也的确是残忍了点。为了排解陛下心中的郁闷之情,同时也算是为尽忠职守的张德打个圆场,他轻声说道:“陛下,识字也不容易,这怕是急不得。” 吉安其实根本就无法了解这个穿越者的心思,这个来自于后世的废才也根本就没注意大臣们的态度。二十一世纪的高楼里面,一个楼层里的住户,你认识的有几个?平时还不是谁都不搭理谁?人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还是有代沟啊。 那个穿越者整天瞎琢磨的,其实是怎么整点娱乐,这才是他眼下心目中的头等大事。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无聊了。 东躺到了草地上,嘴里嘟囔着:“不难,一天认三字,一年下来也就一千多字了。” 吉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东突然坐了起来。不对,这个时代认字,怕还真的是不容易。 古人识字,其实主要靠死记硬背,因为他们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学习工具,字典。他们并不像后人,不认识的字,从读音到意思,随时都可以从字典中查到。而且有些即使是学过的字,他们记住的难度也比后世之人大,为什么?因为用的少。后代的人们,学过的字很快就能在生活中用上,报刊杂志书籍多啊,但古人相对就没有这些条件。他们背书,实际上也就是在背字。过去的人常说,十年寒窗苦,这个苦,不少也是苦在这上面了。 谢枋得火急火燎的跑进了皇宫。陛下派人到国学院给他送来一张纸,那上面写了几行字,什么“阿喔鹅迂医乌迂,玻坡摸佛得特讷勒……”。这些字一个一个单独放着,毫无意义,让他看得是不明所以,但在这些字的下面又来了三行: 巫恩----文,特烟----天,希央----祥,文天祥 希耶----谢,佛昂----枋,得鹅----得,谢枋得 勒巫----陆,希由----秀,佛巫----夫,陆秀夫 看着看着,老谢的脸上红潮涌起,这个夫子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皇宫。在皇宫里,他又见到了赵与珞,老赵手里同样拿着一张纸,也在发楞。 但令人可气的是帝国陛下,他坐在那里也就不说了,竟然小手上还摇了把扇子,就差将腿翘起来了。哪个神情,也只能用一幅小人得志来形容。 谢枋得嘴唇哆嗦着说道:“陛下,这些字……” 东得意洋洋地说道:“谢爱卿,朝廷要教化天下,那军士们就也应该教化。但朕听张德将军说了,军士们识字有困难,而且易忘。这也不能怪他们,就是老师教朕的时候,朕也是很头痛。朕就想啊,这识字是不是能简单点,先贤可是说了,大道至简啊。”得,这个借口好像你已经用了好几遍了,反正你就是懒,不喜欢麻烦。 老谢急忙问道:“陛下可以解说吗?” “谢爱卿,朕以为,字可以按音,分成基本字和非基本字。这个基本字,其实并不多,就这么些。在基本字里面,咱们又可以将它分成元音字和辅音字。通过元音字和辅音字相搭配,另一个字的读音就出来了。您看,是不是这样?” 兄弟,没有英文的声母表和韵母表,但咱有汉字的声母表和韵母表啊,把它们用起来,同样是能达到注音的作用滴。复杂不要紧,思路有就行,此法虽然笨,将来可改进。 谢枋得眼中已经露出了狂喜:“陛下聪慧。”这对文化学习的好处,老夫子岂能不知道。 哪个穿越者笑咪咪地对谢大侠说道:“谢大人,这个法子是朕瞎琢磨的,国学院要大胆地改进和简化。另外,朕看了书院里的书,发觉前代有一些说文解字的著述,但它们不仅粗略,而且也太简单了点。”谢枋得心中一动,他的体温已经开始升高。 果然,小鬼头接着说道:“朕觉得国学院应该将所有的字,都收集整理在一起,编一部集古今文字大成的、真正的说文解字。这本说文解字,朕看就叫《字典》,嗯,就叫《大宋字典》。” “至于这个字典的体例上面,”小皇帝抓了抓脑袋,“似乎应该根据笔画和读音,从两个方面来编撰,这样方便查找。具体怎么弄,还是由你们来定。”兄弟咱的学习,说实话实在也是不怎么样。提个思路就算了,还是都交给真正的饱学之士来弄吧。 老赵和老谢已经说不出话了。好么,这你以后只要先认识几十个字,所有的字,你也就能全认得了。小鬼头就是会来事啊,这又开始折腾了,但你好象还就应该跟着折腾。 “这个参与编撰的人,由国学院来提,但谢大人,您是总编撰。而且,您要告诉所有的编撰,他们的名字都会印在这部字典上,不仅如此,书成之后,朝廷还要给稿费。” 老谢的眼中已经对小皇帝有了如滔滔江水般的景仰之情。谁说小鬼头不重视文教的?咱和他没完。嗯,回头还要找一下陆君实。 小鬼头意犹未尽地又接着说道:“赵大人,户部对这件事要支持。朕的建议是,先选一些常用的字编出来,这样既能试一试,还可便于教化军士和百姓,以后再一点一点的增加字,咱们慢慢来。” 这的确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老赵和老谢一起回道:“臣尊旨。” 但是,赵与珞既然在这里,这就显然并不是光教化的问题了。 陛下认真地和老赵讲道:“赵大人,这个字典售出,价钱一定不能高,要让所有人都能买得起。” 虽然这也是为了教化天下百姓,但以老赵的脑子,他还是提出了异议:“陛下仁厚,但这样有用的书,怕也是不能太低的。”后世的人都知道,这个工具书,就一个字,贵。 但小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坏笑:“赵大人,国学院开始弄出来的,应该叫做初版,再弄出来的,是第二版,以后每添加一次字数,就是一新版。只怕天下不少人,还是要买最新的吧?咱们不急,让他们慢慢地买,这生意,可是能做很长时间的,户部是绝不会吃亏滴。当然,户部和国学院弄点什么精品,让有钱人收藏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价钱就可以高点。” 赵与珞的心里又晃荡了,陛下太坏了啊。就是谢枋得的景仰之情,也变得是烈日当头、天旱无雨、滔滔江水断了流。得,又下道了。 但小皇帝显然还没有完。“两位爱卿,朕看书院里沈括大人留下的《梦溪笔谈》中记载到,以前有个叫毕升的人,弄出了活字印书之法,这个法子其实是不错的,它对咱们将来印书教化天下,有莫大的帮助。你们传朕的旨意,告诉印书的工匠,有将它弄出来的,朝廷重赏,赐官三级。” 赵与珞其实最近的心情也很郁闷,他知道,帝国朝廷的气氛近来有点僵。朝臣们私下里的议论可不少,就是他自己,差点也成了被指责的对象。但他却并不能公开在大臣面前表示异议,以显示他向着小皇帝,因为这毕竟要触犯朝臣们的“众怒”。他所能做的,也就找机会私下里建议吉安、张德等人,多带带陛下出去散散心。好多事情过一段时间,也就拉倒了,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回事。但小鬼头不给你整点事出来,哪怎么可能呢? 可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话,谢枋得却先开了口:“国学院自当谨遵陛下的旨意,但陛下,臣近来听说有人要建议更换帝师。” ------ 差不多再用一章的内容,我们就进入大战,慢了点,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军中较技 谢枋得的话一出,赵与珞当即就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是想提这件事的。朝中最近一直有流言蜚语,说陆秀夫教坏了小皇帝,这个帝师应该换了。但在老赵看来,陆秀夫并没有做错什么,小鬼头的喜欢折腾,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把一切都怪罪到陆秀夫头上,这不公。而且,在这个时候更换帝师,这极易引起朝政上的动荡。可是,宗室的身份,再加上他现在也是位高权重,使得他心里多少有点顾虑。秀王赵与择的结局,并不太远啊。 谢枋得可不像老赵那样有顾忌。老谢不高兴了,他胆子大到敢留书给皇帝说他要“归家痛饮读《离骚》”,然后就跑了,那他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当年谢枋得和吕师夔关系好,在吕文焕、吕师夔叛宋了以后,老谢不明真相,他竟然能做出以全族之人为吕师夔做保的事情出来。“枋得与吕师夔善,乃应诏上书,以一族保师夔可信。”他的胆子可见一斑。这说明他讲义气,但也表明他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有点喜欢先入为主。 谢大侠毕竟是后到琼州的,有些事情他并不清楚,但他却对小皇帝一直有好感。他认为朝中大臣“陛下已经重武轻文”的看法是扯淡。在小皇帝身上他可没看出“轻文”,就是从朝廷的职位上看,也还是文臣的天下。宋瑞管着兵部,他是武人?笑话,那咱老谢不也是武夫了吗?这帮猪脑子的家伙竟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但老谢如此仗义执言,也不是没有感情上的因素。因为中国人自古以来就重乡情,还有一个就是同窗之谊。宋瑞、他、陆秀夫是同乡,而文天祥是一甲第一名,他是二甲的第一名。这要是用后世的话来形容,文天祥是他们那届的状元兼一班班长,老谢是二班的班长,陆秀夫就是二班的同学。 宋瑞和陆秀夫各成为朝廷文武首席大臣,这是咱们这届的荣耀。而陆君实成为帝师更是咱班和咱乡里的光荣。朝中之人竟然要换了他,那你还要看看咱答不答应。开什么玩笑呢,你们欺人都欺到咱班头上来了,咱还和你们客气个屁。 一身是胆的谢大侠当即就在小皇帝的面前,把朝中的暗流给捅了出来。 东听了他的话一楞,什么时候竟然冒出来这样的鸟事了?兄弟咱找哪个老师,也轮不到你们来包办啊。奶奶的,都说女人堆里事情多,咱看文人堆里事也不少,整天勾心斗角的,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了。 他当即就瞪了眼:“这是哪个混蛋在搅事?”好么,陛下也不顾斯文,开骂了。 嗯,不对,这肯定是咱弄“军功授田”留下的后遗症,这帮鸟人不好找咱,却怪到陆夫子头上去了。 “哼哼,朕看这些人是对朕的军功授田有意见,告诉他们,这是朕要弄的,与老师和其他人等无关。他们要是有道理,就讲给朕听,朕还就非要和他们好好切磋切磋这个军功授田。”得,你总算明白了。你也就别再提你哪个什么似是而非的军功授田了,夫子们听了就不舒服。 “他们也不想想,只有将士们打下了天下,他们才能治天下,才能有地分。怎么,现在就眼红了?谁不想干了,说,朕立马赐他千亩荒地,从此朝廷就和他恩断义绝。”来劲了,来劲了啊。 “有人敢挑拨朕与老师的关系,其心可诛。”这下帽子也扣上了。 “赵大人,谢大人,这事你们不用管了,回头朕自会传达圣旨,如果让朕知道了是谁在鼓动这事,他就是天王老子,朕和他也就两个字,没完。” 好家伙,陛下不仅唾沫星子乱飞,而且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老谢和老赵也只能不和他一般见识,但他们心里都有块石头落了地。这个时候,其它你可以折腾,朝廷的人事上可不能再瞎折腾了。 谢枋得出了皇宫之后,直奔陆秀夫的宅院。今天帝国的小皇帝没有让他失望,这使得他对陛下的好感大增。而陆秀夫近来有点蒙,这使得他有些担心,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劝劝这个陆君实。此外,他还想再搞清楚另一件事。 在陆秀夫哪里,谢大侠先说了字典的事,然后他问陆夫子:“君实,以你所见,陛下和先帝比如何?” 陆秀夫老老实实地回答:“先帝不如陛下也。” 老谢毫不客气的说道:“岂止不如,不如远甚。如此圣明之主,你岂可不尽心辅佐?”陆夫子其实现在是“滑头”,在学“做人要低调”,但班长训话,他却只能唯唯诺诺。陆夫子见了他的这个班长,也是有点头痛滴。 等谢枋得一番谆谆教导讲完,他拿出了宋瑞给他的那几张纸,指着上面的问题问道:“这些都是你教出来的吧?”谢大侠可不糊涂,这种问题从小皇帝嘴里冒出来,这没人教或诱导,怎么可能? 好么,这要是谢叠山都这么认为,那也就算是在天下人面前坐实了。但陆夫子却无法分辨,他更不可能将有些事情挑明了说出来,他也只能答非所问地解说道:“这些,这都是陛下提出来的”。 谢枋得叹息着说道:“陛下幼冲,竟然有如此灼见,君实,你为我大宋培养了一代圣君啊。哼哼,朝中竟然有人想要替换掉你,我已将此事上奏陛下,陛下不仅断然否决,而且他还下旨,敢有提此议者,严惩。” 陆秀夫已经快哭都没有眼泪了,这不是将他在朝中弄成众矢之的了吗。但老谢看了看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也不光你,只怕宋瑞,在这里面也是有点作用的。” 这话陆夫子爱听,他立刻问道:“您认为陛下也是受了宋瑞的影响?” 老谢回答道:“那当然,宋瑞才华横溢,但他可不是什么安分之人,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把兵部尚书之职交给他。哼哼,就是陛下弄的军功授田,多少也是和他的兵部,是有关系的。”宋瑞既然在军中,他又岂能不向着他的人?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连老谢都这样认为,宋瑞以后在别人的心目中,也就定了。 谢叠山走后,他的话使得陆秀夫情不自禁地对“背后之人”又多想了一些。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宝贝学生又“搅乱”了朝廷。因为陛下提议的这个《大宋字典》,在夫子们看来是历代前所未有的盛举。“利”就算了,可这个“名”,实在是太重要了。谁有资格当编撰?谁又没有资格来当?大家还不都是“科班”出身?故此,想当编撰的人打破了脑袋,夫子们为此是吵吵嚷嚷。 好么,小鬼头生气了,军功授田暂时是不吵了,这又吵上字典了,哪个人小鬼大的小子就是会搅事啊。 东可没轻视老谢反映的情况,他当天就跑去见了陆秀夫,跳着脚将目前还“子虚乌有的人”给臭骂了一通,同时又甜言蜜语,好话一大堆,并保证以后少折腾,多征询老师和大臣们的意见。 但他一转脸,却向张德下了令:“告诉兵部,朕要军中较技。” 东准备弄的,其实是军体运动会。后世的军中有军体五项全能,它们以射击、投弹、游泳、障碍、越野为主要内容,而这些,实际上是军中最基本的技能,它们的成绩,更反映了一个军队的基本军事素质。 古今军队里有很多技能实际上是差不多的,只是使用的武器或装备有所改变而已。更通俗的来说,那也就是一般运动会中的跑、跳、投、射。 射击后世是枪,在这个时代就是箭,这个重要性不用说。 投掷,你已经有了手榴弹,这可是步兵的利器,玩一玩定步投弹,再加上活步投掷,对将来的作用很大。而且既然要比,那就比看谁扔的远,扔的准。 游泳很简单,就是武装泅渡。在水道纵横的江南地区,军中必须具备这个技能。 翻越或穿越障碍多练习练习也很有必要,它对以后的攻城很有用,因为士兵的身手更敏捷。 而越野更是这个时代大宋步兵最需要强化的,在缺少马匹的情况下,军队的机动性只能通过他们的两条腿来实现。 不要提什么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如果您仅仅因为没有就放弃,那您就永远失去了机会。所有军事上的奇迹,都是在不放弃中才创造的。 更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种训练下,你很有可能培育出来的,是近似于后世步兵中的精锐,山地部队。 军中的技能,只有在相互的比较中,才能有更多的训练积极性。同时,这些项目,均无须比较精确的计时工具,便于操作,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做呢? 当东将他所要弄的“较技”提交给兵部之后,兵部那帮人如获至宝。自然,在陛下的旨意下,他们又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改动和完善,以适应宋军目前的实际情况,并适当地增加了些这个时代军中的其它项目。 东没有吝啬,他下令: 一、军中较技,既要比单项,也要比全能,不仅个人比,还要一个队一个队的来比。已经弄了,当然是个人和团体项目一起上。 二、优胜者为冠军,赐金币一枚,次者为亚军,赐银币,再次者为季军,赏龙币一枚。在以队为单位的较技中胜者,赏赐发给队中每一个人。咱金、银、铜牌都省了。 宋军闻令而动,立刻展开了大比武。 东得意啊,这就是一个体育运动会,这多娱乐啊,这可不是十天半个月所能结束的,赵昺童鞋是肯定喜欢滴,他拉着赵昺天天前来观看。整天在宫里呆着学“之乎者也”,能培养好下一代吗?还是那句话,教育误国。 东的“昺弟”兴奋啊,这那是这个时代能见到的,这多热闹,赵昺看得是一头的劲。就是朝中的文官和四周八乡的百姓也经常前来观看,并不时给军士们打气。有了观众,宋军弟兄们更是劲头十足,帝国军营的大校场成了景炎六年琼州最热火朝天的地方了。 但是,该来事情还是会来的。 (来不及推敲了,不妥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统购统销 已经进入了一年的秋季,但在江南海边的城镇,北方地区已有的爽朗之气,却依然不见踪迹。相反,日光下面,人们依然能感觉到灼灼的热意。 待在县衙里的李将官,午后躺到了一张睡椅上,身边的茶几更放了一杯下人泡好的清茶,他此刻的心情确实可以用“惬意”两字来形容。 最近琼州水师又抄掠沿江了?跟咱有鸟的关系。 他们到了更往北的沿海?管他个逑。 要咱攻打翁州?可以,你得先给咱派水师来。别说你现在没有水师,就是有,你的水师能不能出杭州湾,你也得问琼州去,但咱是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滴。 还是这样的日子好啊,山高皇帝远,谁来这里管咱呢?咱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呷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李将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就是他妈的舒坦。 周大宝急冲冲地走进了厅房,看见他的大哥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他放轻了脚步。但李将官已经睁开了眼:“就是在二里地外,咱也能听见你的动静,你小子做事就不能轻点?” 周大宝尴尬地笑了笑,李将官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说吧,啥事?” “郑师爷的哪个管家已从临安回来了,他说,咱们的货已全部出手。” 闻言,李将官瞪了他的把弟一眼。就这屁大的事,也值得你来搅了老子的午觉?但周大宝上前在他耳边又低语了几句,随即他就又退到一边,李将官的脸上已经不是艳阳天了。 深夜,周大宝和几个亲兵护着一“疲”了的心态,算了,你就让这个小鬼头折腾吧。他们并不知道,这将是一个以后给哪个穿越者带来麻烦,同时在后世有很大争议的举措。 但是,为了对付日益上涨的外来粮食价格,哪个穿越者也使了损招。 凤宝在外面昂贵的风声传到琼州后,朝廷大臣们心痛不已,而随着来兑换的商人越来越多,他们更强烈要求提高兑换比率。不过这一次“闹事”的,是以老赵为首的户部官员。用老赵的话说:即使朝廷不能像外面那样过分,但把兑换提高到一两一个还是应该的吧? 可是小皇帝否决了这个提议。兄弟,如果全天下的银子被你过了一下后,有百分之二十被留下,你还要咋样?不能太过。 只是,既然大洋受追捧,那咱就应该挑挑肥,拣拣瘦。他告诉老赵:“赵大人,朝廷的政令朝令夕改,怕是在天下臣民面前不太好交代吧?但朕觉得,这个兑换银币,可以优先考虑那些送来粮食等朝廷急需物资的人。” 好么,用后世的话说,国营垄断,专营专卖,再加上彼此双方各有所需,你弄来的东西价格,必然就有得讨价还价了。 老赵和户部的官员顿开茅塞,他们立刻规定,凡是运粮食、布帛和铁器来的商人,凤宝的兑换不限。而其他的商人,对不起,暂不兑换。理由?当然是制作不易,数量有限。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银币的买卖也等于是被垄断了,它的价格自然就居高不下,这就便宜了郑师爷和李将官。 苏刘义给李将官的牌子,数量其实是很少的,因为它只派发给了几个非常特殊的人。而郑师爷又绝对是个“大气”之人,在到琼州做生意之前,他也收集了一些图书,但他不像开始的那些商人,还要卖给行朝。他告诉他的哪个书吏兼管家,把这些书直接送给行朝。他的书吏忠实的执行了他的指令,但他也给这两人带来了更大的冲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章 见闻 郑师爷的管家年龄并不大,他的名字叫陆德源,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干练之人。 陆德源去琼州,虽然主要是为了生意,但同时也不乏含有其它目的。因为即便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可在郑师爷和李将官等人心目中,包括这个陆德源,琼州始终是一片凄凉的景象。那里可是人人都知道的、朝廷过去发配犯人的蛮荒之地。 就是宋军的行为,也在无形中强化了他们的这种概念。琼州的这帮人,粮食要,布帛要,铁器也要,至于其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竟然也统统要,不行了,甚至还来抢。这只能说明他们那里的情况,实在是不怎么样。 说实话,身处临安这个天下闻名的销金窝,在这些人心里,是根本看不上琼州哪个地方的。这就好比后世大都市里的人,你把你们那里说得像花一样,他觉得还是没他的北京、上海好。 但他们的心底深处更有一种好奇,朝廷都和咱们一样投降了,可那帮家伙却如丧家之犬跑到了哪个荒岛上,现在竟然还整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和这么多宝贝,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陆德源到了琼州,从进白沙港开始,目之所见,让他已是大吃一惊。 白沙港是琼州最重要的港口,行朝自然要大力整修并扩建,这么几年下来,它的规模早已不是南宋其它地方的港口所能比拟的了。在陆德源的眼里,形容它是“千帆竞发”一点也不夸张。当然,这位老兄当时心神不定,光看上面的帆了,也没太注意那帆下面实际上是不是还有渔民的渔船。 等陆德源进了琼山城,他彻底迷糊了:这那是什么蛮荒之地,你江南的很多地方和这里相比,差得也不是一点半点,就是临安,也不遑多让。他神思恍惚地在琼山城里转了半天,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到错了地方。 一个人如果他认为别人是要饭的乞丐,却突然发现对方实际上有万亩良田,他多半也是蒙了。 但陆德源毕竟来自“大地方”,见多识广,他很快注意到了琼州这里的真正奇特之处,那就是建筑。因为琼山城,包括城里的各种建筑和道路,明显使用了一种新的东西。有了这种东西,建筑显得非常结实,而道路,则可以弄得相当平整。 不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种其它地方从所未见的东西,竟然城里和它附近的百姓民居,全都在使用。难道这东西在琼州到处都有? 他忍不住向坐在路边歇脚的几个乡民询问道:“恕在下冒昧,请问你们这里的房子,怎么都是这样的?” 被问话的乡民还没吭声,他傍边的一个老人家不乐意了,“小伙子,可不能乱说话,这可是朝廷的恩典。” 陆德源一楞,这盖房子怎么也和朝廷摊上关系了。 哪个老人家显然也明白了,他略有点自豪地解说道:“后生仔,在咱们琼州,你要是想盖房子,只要到衙门里吱一声,有房子的图本供你挑选,等你选好之后,自会有人来给你盖。” 陆德源不禁问道:“都是这样?” 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道:“是啊。” “不收钱?” “有钱你就给呗,没钱以后慢慢给,反正价钱一样一样地都定在那了。” 陆德源不甘心的问道:“要是我想自己建呢?” 老人翻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嫌麻烦,也没人来问你。” 明白了,这东西还是朝廷提供的。陆德源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老人家,这个盖房用的东西,在下是不是可以弄点?” 那老人立刻把脸翻下来了:“这可不行,朝廷有旨意,这宝贝只能给咱琼州自己人用,外人可不许。”得,这个老人家把家还把的贼严。 水泥才是人家穿越者根本不会售出的宝贝。 但陆德源的内心更吃惊,一下子就给所有百姓盖房,这要花费多少?这个东西的价值,怕也是不菲吧,这个行朝到底有多少钱财和宝贝? 老弟,就是在后世,房子也不是三年两年就能全盖好,琼山府不过是沾了帝国“临时首都”的光,所以动作的力度大了点。其它的地方,那就差多了。再说,这个时代盖房子,主要是用砖瓦木头加石块,沙子海边多得是,所以材料花不了多少钱,再加上点工匠们的人工费,也就是这个宋代的水泥有点蒙人而已。当时的陆德源多少也被忽悠了啊。 话说回来,二十一世纪的房地产行业也不过如此。所谓的暴利行业,它通常就是:价格砍掉一半带拐弯,你还需给这个成本加一形容词,接近。真要是把所有的价格都公开,商人们还怎么玩呢? 陆德源按照事先郑师爷的指示,找到了户部衙门,在递上了要送给朝廷的图书清单后,他被请进了一个房间。开始,里面的户部官员还算客气地向他表达了谢意,但当他表示还想换点景炎至宝之时,哪个官员的脸上显然有了讥诮。现在人人都想来换咱们的宝贝,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种送东西的招数都用上了啊。 总算官员看在他送东西来的份上,没有将脸翻下来,但他回绝了陆德源的请求:“景炎至宝制作极为不易,数量实在有限,而来换的人又太多,朝廷现在不得不暂停兑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等以后吧。”哪个官员的表情已经有点冷。 陆德源这个时候真正的心态,已经变得前倨后恭,他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大人,在下并不敢强求朝廷,只是我等前来,是苏先生授意的。”说完,他拿出了临走前李将官给他的牌子。 那官员这才收起了脸上冷色,在看了他一眼之后,拿着哪个牌子走了出去。过一会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又带了个等级比较高的官员。 这个官员在询问了他的身份,以及如何得到牌子之后,很认真地告诉他:“此物千万不可丢失,也不可随意在他人面前显露。”他指了指先前的哪个官员,“以后你到琼州来,可以直接找林大人。” 陆德源后来才知道,这个官员和苏先生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因为他的名字叫苏景瞻。 陆德源在琼州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回去之后自然讲了一个不一样的琼州,郑师爷和李将官听了均吃惊不小。 对李将官来说,其它的他并是很关心,他更看重的还是那块牌子。苏先生的本家就掌管着景炎至宝的兑换,怪不得他说“没人会为难你”。这别人换不了凤宝龙宝,咱却能换到,这里面的道道……。苏先生仗义啊,咱可不能没有表示。 军中有多余的军械?都发到对面去,打仗吗,哪能没消耗?留这么多在军中你说不明白,换点龙币还能给弟兄们当赏钱。 郑师爷的商队又弄到了粮食布帛?也发到对面去,军中够吃够穿就行了。 来了一些流民想过海到对面?截下他们干吗,留在这里还乌烟瘴气。 兄弟们也有跑了的。这个有点过分了啊,但军中总有这样的鸟人,拉点流民来补充补充就行了。 下面的人也在倒腾点小生意?咱吹海风遇沙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人管”的李将官变得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郑师爷自然也大吃一惊,因为他从陆德源的描述中得出结论:琼州并不是蛮荒之地,相反,它很有可能远远超过了江南的很多地方。而且凭着陆德源在市面上所见可以推断,琼州本身并不缺东西,那么他们弄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呢?联系到对方私下里招收流民的行为,这只能得出另一个可怕的结论:另有所图。 也许这个已经弄出来很多古怪东西、躲在蛮荒岛屿上的前朝廷,实际上并不可低估啊。郑师爷的心里已经有了深深的戒惧。 现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对立双方的大战,而且这个大战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该如何应付呢?更让他们心理有压力的是,他们做的事多少是上不了台面的。 投靠对面,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有考虑,他们毕竟对对方的实力有疑虑。但你要他们立刻掐断和对面的关系,他们又舍不得。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压抑,郑师爷和李将官都没有说话,他们少不了患得患失。 但是,有旁观者清的。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依在下所见,无论如何,不到最后都不可轻易与对面断了关系。” 那两人一起看了过去,角落里的陆德源说道:“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在下以为,先派人通知对面,似乎比较妥当。” 他慎重地对两人解说道:“与对面有关系的人,并不止我等。” 郑师爷和李将官心中一凛。只有在道上了,他们才清楚,有多少人实际上是暗中和琼州的有联系的。江南地面上流转的凤宝,以及新风行的龙宝,并不是只来自于他们一家。更令人叫绝的是,这中间有几家还就是新附军系统,他们之间更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如果这样看的话,只怕有很多事情,人家迟早会知道,还不如先送个人情。 陆德源所说,更也许是此种情况下,既无奈又明智的选择。因为一旦你先动,很有可能你会成为最先出局者。 郑师爷和李将官互相看了一眼,李将官说道:“在下立刻派人通知对面的苏先生,先看看他的举措如何,咱们再定。” 郑师爷点了点头。 周大宝奉命连夜过海,但是,他带回来的苏先生的回信上,只有一句话,“他们该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军中编制 看着面前的一叠文稿,张世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的脑子里依然在不停的琢磨。 这些文稿中的其中一张上,帝国陛下歪歪扭扭地写了如下几行字: “文相、少傅,朕觉得以后将士们的军阶,可分为四等十二级。 军士,下、中、上三级。 尉官,少、中、上三级。 校官,少、中、上三级。 将者,少、中、大三级。 另:我禁军编制,是否可立规制为军、师、旅、团、营、都、排、什、伍。” 很多人都知道,后世这个东亚之国的军衔制,是借鉴了西方做法的。但这些军衔的名称,其实也来自于它古代军中的各种称呼,在史籍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元帅、将军、校尉、士等等这样的名词。要不然,后人也不会将外来的东西这样翻译。但西方传来的这些制度,它更清晰、明确或合理,这是显而易见的。 《汉书》上记载,(军中之)爵:一级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皆秦制,以赏功劳。 这就是秦制中著名的军功二十等级爵位,但它太复杂了,而且不好记。东既然弄了夫子们腹诽不已的所谓的“军功授田”,他自然要顺势继续弄秦制中还有的“军功爵”,但这个“新军功爵”,他也准备偷梁换柱改为采用后世的军衔制。士、尉、校、将的划分当然简单明了,由于它使用的都是过去军中的称谓,因此它也易于被军中接受。 宋代军中的最高职位应当是节度使或枢密使,他们的月俸或军俸在宋时达到了三百贯。要注意的是,当时正规的中央禁军士兵也分为上、中、下三等,他们的月俸分别为一贯、700—500钱、400—300钱,这里面没有包括粮、衣等东西。 可以看出,后代军制上的一些东西,实际上千百年前,我们的古人就有了啊。 有了这个“军衔制”,东就可以再实行另一个重要的举措,宋军待遇上的标准化和制度化,以配合他的精兵政策。他下令:每一个招收来的军士,暂时月俸为500钱,经训练如未合格即辞退,而训练合格的宋军士兵留在军中既为下士,他的军俸就为一贯。在三百贯和一贯之间,分十二等,配合他的四等十二级的军中军阶。 这个事情的处理主要是文天祥和张德,反正哪个穿越者讲了意思,他就不问了。这当然由你们商讨来定,再征询军中将士们的意见,咱不可能什么都包办代替。 令哪个穿越者踌躇的是他计划中的宋军再整编,因为随着步军扩充的临近,宋军的编制问题已经迫在眼前。而且东自己认为,宋军的编制也需要更精练,以适应新军械的使用所带来的变化。过去宋军的什么捧日、天武、龙卫、神卫、骁猛、雄勇、骁雄、雄威等军队名称,也实在是令人眼花缭乱,他是根本记不住的。 东自己最熟悉的自然是后世的“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组”,但要他来套搬后世的编制,这就超过他的能力了,因为他毕竟对这个时代的军队究竟应该如何编排并不了解。 我们应该注意,后世的军中编制其实仍然有古代的烙印。西周时,它的军队大多是依照伍、两、卒、旅、师、军进行编制的。其中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五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 军、师、旅可不是国外的啊,真要论起来,这个知识产权的使用费,奶奶的,还不知道该谁给。 宋军的编制沿用的是后周制度,后周的军队编制为:百人为“都”,指挥为“都头”;五都为“营”,设有“指挥”;五营为“军”,军有“都指挥使”或“都虞候”,或称之为“军主”;十军为“厢”,这个厢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厢有“都指挥使”,也称之为“厢主”;两厢或几个厢为一个战略方向的集团,由朝廷派出的节度使统帅。至于“都”以下的编制,则是什伍之制,有军头、“十将”(辖十人)等士官的名称。 范仲淹在西北时,为了更好地对付西夏,他也曾重新编组过宋军,他是以五人为“伍”,五个伍为“队”,五队为“阵”,二十队(2500人)为“将”。老范的这个编制,实际上已经有后世“组、排、连、团”的意思。 这个方法后来稍加改变被宋神宗采纳,即:十人为“火”,五火为“队”,十队为“营”,根据作战需要,若干个营组成“将”,这个“将”下面有三千到一万人。后代称此为“将兵法”。 上面的这些罗嗦了点,但我们可以看出,后世所谓“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组”的编排,实际上古时的军队中已经有了。就是这个“班”的名称,不知道是不是也来自于北宋禁兵中的中央直属卫兵中的“班、直”单位。 东虽然内心里很想直接套用后世的单位编组,更好地和他的“军衔制”相匹配,但他还不敢乱来,因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脑袋热不要紧,热的糊涂了,这就是发高烧了,那可是会要人命滴。 对陛下的旨意,张世杰很重视。如果宋瑞等人还好评估、琢磨这个军阶,那么宋军的编制问题,肯定就是由帝国的参谋院来拿主意了,尤其是张老大这个帝国的参谋总长。刘师勇的水军,早就已经分成了炮船(舰)队、战(分舰队)队等。陛下的意思,显然是针对他们步军的扩充。在景炎六年里,部分新军士已经开始受训,现在宋军中的每个人都意识到,步军的扩充就近在眼前。 张老大这段时间可没少见陛下,当然,现在见陛下也很简单,他和卫王殿下整天就泡在大校场那里。 其实对于即将开始的宋军重新编组,东的想法严格来说也很简单。因为他认为,任何军队的编制,根本上来说都是为了满足一个要求:你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战时目的。好的军队编制,对战争的结局也是有影响的。 二十世纪上半期,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两个集团的大决战中,当一方仍然采用战区的做法,它已经在战争的编组体制上落在了下风。你还在以区域来划分战时的职责,各自打着小算盘时,人家实际上已采用集中了几个区域力量的、更大的编组,即野战军来对付你了,你还不被各个击破? 在东的心目中,团一级的兵力,尤其是步兵,在这个时代的多数情况下,是很难满足一定的作战目标的,就是守城,它的兵力都显得单薄。但旅一级的单位,则基本上可以满足要求。从古代的军队编组上可以看出,在进攻中,实际上还是以更高的师一级单位为主。特殊的兵种除外,如骑兵。 他对张世杰讲了他的想法,并告诉张老大,他写的也就是个“浅见”,宋军的组成还是应该从战场、从军中来考虑,他的真正要求就是,宋军首先应当从建立起具有独立的作战能力的单位开始,这样以后才能发展成有强大进攻力量的集团。 在了解了陛下的真实意图之后,张老大和参谋院的人很快拿出了方案。这帮武夫已经发现陛下有时候是喜欢“复古”的,所以他们还是定下了以“旅”为宋军基本的作战单位。军中的这个名称哪个名称,反正是名称,陛下乐意,当然用陛下的。 他们的计划报给小皇帝,东当然是“少怀大慰”,他立刻下旨,定宋军新的旅级指挥使为“少将”,宋军的军阶以此为标准来类推。 对张世杰来说,他费心思的,是还要考虑宋军中的哪些单位先期过渡到新军制,因为一旦决定,这就意味着谁将优先装备新军械。江淮军、江西宋军是行朝现在的军中两大集团,张应科所部算是岭南部队。虽然内心里向着自己人,但作为帝国的参谋总使,他是不能不考虑平衡问题的。也许这样的问题,最好还是让陛下来拿主意吧,张老大晃了晃脑袋。 可以断言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整个琼州最高兴之人,也许就是赵昺了,他的“皇帝哥哥”前所未有的花了大量时间整天陪着他“玩”。可怜的赵昺童鞋,生在帝王之家的他,从小实在是乐趣太少,话说过来,又有谁真正来陪他玩过? 东个人认为,无论男孩还是女孩,至少在童年的某个特定时期,他们都是崇拜强者的,这从他们对父亲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基本上每个孩子有段时间是很“粘”父亲的,这里有亲情的一面,但另一方面,父亲是家庭中的强者也是一个微妙的因素。 要培养孩子的刚强,就应该让他们和真正的强者在一起,这样才能潜移默化。而宋军的“大比武”,可以说提供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这个疯狂的穿越者不仅带着赵昺看,可是他觉得还不够,就是杨淑妃,他也时不时地鼓动她前来观看。理由?当然是激励将士,同时散散心,陪陪赵昺。 既然宋代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像后世那么僵化,咱就要暗中保持住,不让它倒退。理学那一套,多半还是拉倒吧。 当然,这样的事肯定有夫子侧目,但东谁也没找,他就告戒杨亮节:太后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要休养,更要散心,谁要是坏了朕尽“孝心”,哼哼,朕没完。御使台被管住了,也就少了一大半的麻烦。 东为了挑起杨淑妃和赵昺的兴头,他不仅自己亲自给宋军中的优胜者“颁奖”,而且还带着赵昺童鞋让他也参与“颁奖”。 文官们给军人地位?咱从来就没指望过,但帝国皇室的态度,却是更好的说明。这个穿越者确实是挖空了心思。 帝国的陛下每天亲自观看就不说了,连太后、卫王殿下都到场,陛下和卫王殿下更亲自颁奖,宋军将士精神大振,场上的气氛自然就更激烈、更刺激。 这个时代的运动会对一个孩子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看得紧,赵昺早冲下阅兵台了。他拉着东的手说道:“皇帝哥哥,咱们以后每天都弄这个较技好吗?” 东洋洋得意地笑道:“可以,军中较技完了,咱们以后再弄百姓较技,那更热闹。”去掉一些不易操作的项目,弄个这时代的全**动会也就那么回事。 赵昺的眼中露出了憧憬的目光:“我长大了,也要来较技。”好,好,好,兴致起来了啊,的确是孺子可教也。 东还在那里和赵昺胡侃,文天祥和张世杰急匆匆来到了跟前。他们近来也没少到大校场,这可是放松的好地方。但看见他们的神色,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来了。 --- 这两章有点乱,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前 帝国参谋院的大堂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图,那上面的长江和黄海水道,已经有了两个黑色箭头般的标志。然而从建康到临安,还有一个陆上的箭头标志。东在看着这几个箭头,他的身边,站着的是陆秀夫、文天祥和张世杰三人。 张世杰解说道:“陛下,杜贵卿传来最新消息,北兵鄂州水师已经集结。同时他还带来了道长的消息,据道长所见,高丽沿海同样也聚集了大量北兵的战船。考虑到消息在路途上的耽搁,臣以为,他们很快或现在已经出动。” 牛鼻子老道就是神出鬼没啊,话说过来,这样的“人才”,咱不顺道让他多干点事情,岂不是亏了。东终于又听到了他非常“想念”的道长的消息。 张老大停了停,接着说道:“据道长估计,北兵在高丽的战船不下千艘。这样算下来,两路北兵水师如合在一起,将会有两千余艘战船。” 差不多啊,也差不多,老忽,您是真下本钱了,将对付鬼子的家底拿来对付咱了。要是咱俩能商量,帮你将哪个鸟岛屠了,咱也不是不乐意。反正这是他们说滴,这种行为叫进入,咱这个良民可从来都是遵守人家的规矩滴。 至于哪个高丽,帝国陛下的目光移到了哪个半岛上,他的眼里有股说不清楚的东西在里面,在边上人的眼中,他的脸上,更也许还有一些讥诮。 哪个穿越者此时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三国演义》白马之战中关公所言,他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周围有几个帝国兵部的参谋轻轻笑了一下,但他们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肃然之色。 张世杰眼中同样有笑意一闪,他依然慎重地言道:“在水师的力量上,翁州前线我水师现有炮船一百八十余艘,另有三十艘在流求休整。琼州这里,加上新装配好的战船,暂时有三十余艘。” 陆秀夫忍不住看了小鬼头一眼:“如果能再晚一些就好了,水师的实力还能增加。” 东拉着陆夫子,并示意众人一起坐下来,他摇摇头:“刘将军那里动作大了点,人家等不及了。”刘老大也是笼子里的饿虎,放出去了就咬人,你让他老实,可能吗? “文相,少傅,朕看琼州这里,留下十艘战船就可以了,其余先调往翁州吧。” 宋瑞点了点头,张世杰回道:“臣遵旨。” 他接着说道:“至于陆上,北兵从建康、扬州等地已抽调部分兵力前往临安,他们将直奔定海。参谋院估计,如加上高丽来兵以及范文虎的江南新附军,其上岛总兵力可能会达到五、六万人,甚至更多。” “现我昌国的守备已完成,那里有江淮军一万余人,目前是张世虎在岛上。左大在流求,臣将命他取消休整,立刻前往昌国。” 帝国的陛下突然举起了手:“少傅,依你所见,现有岛上军力,能否守住哪里?” 张世杰的眼中有光闪出:“江淮军定可保翁州不失。” 小皇帝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这样,朕以为左大将军不必前往。”所有人均看着陛下。哪个穿越者显然是在一边想一边说道:“刘将军收拾了对方水师后,我们也要有生力军上岛,这样才能更好地灭了留在岛上的残敌。” 他看了看众人:“朕觉得,可命刘义将军为昌国主将,世虎将军为副将。至于左大将军,立刻给他补充军力,命他随时准备上岛增援。少傅您以为如何?” 张世杰稍微盘算了一下,立刻回道:“臣立刻拟定诏令给他们。” “此外,”帝国陛下略有点迟疑,“将张应科所部调回琼州,准备整编。” 这个旨意的下达,也就意味着帝国步军的扩充,江西之军将放在最后面了。陆秀夫看了看文天祥,但宋瑞脸上的神色不变。 “老师、文相,朕以为,翁州战后,如无特殊之情,水师扩充可以定为每月三到五艘炮船。以后水师保持在三百至三百五十艘的规模,大致也就差不多了,其余的军械全部转为补充步军。朕的看法,让参谋院再估算一下。”在这个时代,你在东亚有这么支炮船舰队,基本上也可以算是无敌了,过于庞大,也实在是一种浪费。 不过在他人眼里,眼下就讨论这事,是不是早了点,你就一定会赢?东的好老师暗中摇了摇头。 宋瑞沉声回道:“臣遵旨。” 东再度看了看地图,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已交给了帝国的忠勇之士,也许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东取了两张纸,很快在上面分别写下了几句话,并把它们递给了文天祥:“让人把这送给刘将军和苏将军吧。” 看着纸上所写,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脸上均露出了潮红。宋末三杰望向了帝国的陛下,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也许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害怕过,更仿佛从没有考虑输这件事过。他的信心是从那里来的呢?亦或他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东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地言道:“朕看史书,每当我们的帝国虚弱时,周围总会有恶狼扑上来,千百年了,一直都是这样。该给所有人都立立规矩了。”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在这个初冬的季节,翁州岛上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紧张。许多不需要的物资和无关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在撤离,这也是最后的部分了。 刘师勇负手站在窗前,他所立处是一座塔楼,塔楼很高,从这里望出去,你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面,也许它还可以看到城的四周。苏刘义走了进来,听见脚步声,刘师勇回过头来,他的眼中闪闪发亮。在刘老大的示意下,苏刘义看了桌上的几份诏令,他的眼中立刻也有光闪出。 “将军放心,刘义必会坚守昌国不失。” 刘师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苏刘义微微笑了笑:“将军,他们已经让在下等了很久了,也该来了。” 刘老大笑了:“是啊,刘义。等的时候焦虑,真来的时候,又觉得也就是这样罢了。”他看了一眼苏刘义:“你的压力不小。” 苏刘义又笑了一下:“无妨,依在下所见,这个昌国城固若金汤。倒是将军那里,怕才是真的不轻松。” 刘师勇哈哈笑道:“看来在下,也只有做到尽快赶回来了。”只是他的眼中,全是精光。 兵部官署大堂,帝国的将领们成两排肃然立在哪里。刘师勇慢慢地踱步在他们的中间,他言道:“军情司的消息表明,此次前来的北兵实力很强大,仅战船可能就有两千余艘,他们的步军,更不会低于五、六万人。” 他看了众人一眼:“参谋院传书言道,陛下曾再度垂询,汝等能守昌国否?是啊,也许此时吾等放弃此次大战还来得及,但本将现在想听汝等之回答。” 众将齐声言道:“吾等誓与昌国共存亡。” “张总使也曾告诉陛下,我江淮军定可保翁州不失。但是,”看着大堂外的刘师勇回过身来,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汝等要记住,陛下、张总使和本将,不是要汝等与城亡,而是要与城生,是要赢得此次大战。” “最多六十天,汝等也只需坚守六十天,本将定将击破北兵水师,到时左大自会帅军从流求赶来增援。汝等明白了吗?”刘师勇厉声说道。 也许是他们这时候已经有了信心,也许是帝国新的军功奖赏之法已经开始激起他们的雄心,更也许是厓山之战他们曾经经历过了承诺。 张世虎首先站出队列,咔的一个立正:“请将军放心,我江淮军保证不辱使命。” 众将的眼中均有厉色放出:“请将军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回到帅案后面的刘师勇看了看边上的苏刘义,苏黑手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请各位注意,北兵陆上之军,也不过如此。堂堂临安城墙都拆了,想来他们对攻城,不是没有忌惮。我等有昌国坚城在手,正好予以痛击,这次在下与诸位,好好出出过去的恶气。”得,这个苏黑手也毒。 “陛下已经下令,此次战后大举扩充步军,我江淮军就在首位,现在就看吾等了。” 他立起身来,从案上拿起一份诏书,眼中露出狂热,口中言道:“陛下圣谕: 让吾等记住,吾等即将之面对,是戮我父兄、淫我妻女、毁我家园、抢我钱财之死敌。 让吾等更牢记先人曾有之壮言:犯我天汉者,虽远必诛。 让吾等即刻以敌之血,重铸先祖之荣光。 禁军将士万岁。 帝国军人万岁。 吾等之帝国,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奏 北元帝国与宋帝国在景炎六年(至元十八年)底开始的翁州大战,其实是一个双方都无法回避的结果,因为它的结局基本上决定了双方未来在水上的控制权,而这更涉及到两者将来对整个江南地区的争夺。 让我们先通过这场大战的主角之一、苏刘义的视野,来观察这场残酷大战的前半部分。 当刘师勇所帅的船队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时,整个翁州岛已经没有一艘船只了。岛上所有的百姓已基本被迁走,即使是原来不愿意走的大户人家,也都搬进了昌国城。也许这时候的翁州岛,除了昌国城里,其它的地方均可以用寂静无声来形容。 站在塔楼之上的苏刘义,望着海峡对面的定海城方向,他的心里是不能用平静来形容的,虽然在外人的眼里,他面上的表情是绝对的毫无波澜。 北兵已经到定海城里了吧?他们一定也在等待水师的到来。期待啊,这将会是怎样的一场撕杀呢? 三天之后,在苏黑手眼中,海面上开始出现北兵的战船。到了第五天,他们的战船越来越多。苏刘义眼中的期待之色更重,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个张世虎在和他一起观察。 “将军,北兵果然来势汹汹。”张世虎问道。“水师那里,怕是快要动手了吧?” 苏刘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不,不,他们还没有全部到达。”他拍了拍张世虎的肩,“我等已经等了那么多天了,就再等一段时日,或许你会看到更多令你吃惊的壮观景象。” 等待,总是难忍的,也许此时双方比拼的就是耐心。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在这样的对耗中,未必就是这个显得已经是孤岛之上的人吃亏。 在随后的十多日里,对方的战船不断地在试探性地靠近翁州岛,但岛上,包括昌国城依然毫无动静。他们的胆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行船越来越靠近岛屿。 终于北兵又有大批新的战船到达,这个时候,海面上真的可以说是桅樯如林、战船云集,整个岛屿也完全被封锁,它上面的人,除了插上翅膀,看来是再也出不去了。 对手的战船耀武扬威的在海面上行驶着,偶尔也发出一些宋军已经很熟悉的轰鸣。奶奶的,不出所料,他们也有了霹雳炮。张世虎看着蜂拥而至的战船,听着它们发出的轰鸣,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跳了跳。他瞟了一眼身边的苏刘义,却发现他的脸上多了点笑意。 北兵开始登岛了,他们上岸之地实际上远离昌国之城。也许是对这座有点奇怪的城池带些谨慎吧,在他们的中间,只怕还有像李将官这样的熟人,苏刘义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怕就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了。 但是,这是不是太平淡了点? 深夜,张世虎被苏刘义招到了塔楼,靠窗的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和两个酒杯。此时的塔楼道:“说不远,也不近。只不过今晚来的,怕是霍公明、尤宗祖这两个混球。” “那两个海贼?” “是啊,海贼吗,干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了,老子这里灯都给他们点好了,那他们就更不会摸错了。” 张世虎忽然有点明白了:“将军,水师是要拖住、耗死对方?”宋军上下现在对这种偷冷着“打了就走”的战法,已经是深有体会了,这的确是弱者对付强者的一个有效的方法。 在战争中,不管他什么战法,只有能赢,才是王道。 苏刘义斜了他一眼,又饮了一杯酒,“你别说,这个法子还真是不错的,开始的时候,参谋院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光用此法,所需时日长了点,我等在岛上的压力,也就大了些。” 咀嚼着嘴里的小菜,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担心北兵的水师吗?” 张世虎摇了摇头:“末将不知。”厓山之战中,宋军的船只实际上是多于对手的,更何况己方还有霹雳炮。但现在你不仅数量上和对手相差极大,而且军械上也不占优势,这在步军看来,的确令人担心。 苏刘义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江湖上的匪气:“因为在老子看来,就他们的这些船,怕是水师的那帮小崽子们还嫌少。” 张世虎这才大吃一惊:“水师如此有把握?” 苏黑手反问道:“其它的,本将暂时不说,不过,水师的军功奖赏之制,那帮小子和你说没说过?” 张世虎点了点头:“他们私下里好像说过,水师也是以杀敌来计功的。” 苏黑手的鼻孔里哼出了声:“说是这样说,但毕竟和步军是不同的。他们实际上是按击沉战船的大小和多少来计算的。” 宋代的造船业,实际上已经有固定的标准,通常所造之船,它的载重量是以“石”来计算的。大料海船长达百米,载货达到上万石,按后世的算法,其载重达到了六、七百吨,除去船上各种设施和所需的物资,可载五六百人。据当时的人记载,还有比这更大的海舶木兰舟,舟中除可载数百人,同时存有可用一年的粮。其它的则是几千石的中料船和数百石的小料船。 但用在军事上的战船,一般是以千料级来计算的,它们通常装载士兵几十个人。你比如说,襄阳之战中,李庭芝麾下的张顺和张贵两人曾率3000人,乘战船100余艘前往增援,他们的每艘船上平均只装载了三十人。如果考虑到他们的船队中还有载粮等物资的船,可以推断,一般战船上的士兵是要高于三十个人的。 东要求水师自己拿出奖励之法,刘师勇在和手下之人商议后,为了和步军之法相匹配,提出了水师战功根据击沉战船所载人数来计算的方法。但东看了之后,觉得不太合适。他认为,水步两军是不同的兵种,水军的目标更主要的是击沉对方战船,因此两者不应该按同一个标准来衡量。故此,他提出了水师按击沉战船的载重量来计算,这实际上是他借鉴了后世海军计算击沉敌舰吨位的方法。 既然宋代的造船业已经有了固定的标准,那么每一艘船的大小,实际上只要是有点“专业知识”的,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这样,计算战功很方便。 这个穿越者的确是“顾不了”,他下令:水师的战功计算,以击沉载重万石之船,论五千亩土地的标准计算,其余以此类推。奶奶的,既然它载五、六百人,还能再装各种物资,老子就给它按装一千人的高标准来算。 但这个守财奴又害怕如此一来,水师的这帮兵痞脑袋一热,就此将所有战船通通击沉。为了多捞取东西,他同时又补充一道旨意:凡是对方投降的,战船就此拉回来,但军功仍然按击沉来算,不仅如此,战船上的军械全归水师所有,就是财物也按过去的规矩办。那些军械如果水师用不上,可以拿到军械司去换。 水师的弟兄们心里有点小算盘,怕步军眼红不愿意透露,但苏刘义是知道这个标准的,因为他的手下,在每条船上都有,督军司的职责之一,就是防止有人军功做假。 他叹息了一下问张世虎:“击沉的战船越多,军功越重。而依本将这几日所见,北兵的那一艘战船,都值上千亩土地,如果你是水师,你说你该怎么办?” 张世虎这下明白了,怪不得水师的这帮家伙这半年多来整天驾船出海摸海况,忙得个不行,原来他们早就在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收拾对方了。 苏刘义看了他一眼说道:“水师早已经急不可耐了,咱们根本用不着为他们操心。” 张世虎点了点头。 “你告诉兄弟们,这段时间就是吃好睡好休息好,睡不着的就看看海上的戏文。要不了多久,哼哼,就该轮到咱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守城之战 在很多人眼里,甚至是部分宋军将领的心目中,做为昌国主将的苏刘义,在整个翁州大战中是非常悠闲的。这个其实令很多人多少有点戒惧之心的督军大人,颇有点吊儿郎当的劲头。他白天多半待在哪个塔楼之上,而晚上则经常到城上溜达,在那里和守更的兵士调侃,城里的指挥所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 张世虎和众位将领曾请他坐镇指挥所,但这个守城主将却振振有辞地说道:“陛下曾定有军中的规制,督军司不可干预军中作战。本将名义上虽是城守,但这打仗的事,还是要你们来定,本将是不问的。就是将来的功劳,那也是记在你们的头上,和本将没关系。不过你们放心,昌国城真到了紧要之时,老子自会亲自上去和北兵交手。” 张世虎和众将互相看了一眼,得,看来打起来之后,是别指望这位督军大人了,咱们还是自己操心吧。 自从北兵登岛、那晚的热闹上演之后,塔楼上的苏刘义注意到,北兵在其后的几天里有点沉寂。但他们很快就变更了部署,白天战船出动,四处搜寻,对水面的防卫力度明显加大,同时他们也加快了登岛的动作,各种人员和物资不断地运上岛屿,整个昌国城就此被团团围住。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海面上并不平静。每到夜里,长也好,短也罢,时不时总有爆炸声响起。 不久,城里和城外也开始了接触。有骑士纵马至城下射书,很快同样的一枝箭回到了他的马前。也许这不过就是彼此之间的某种试探,但冲突就此爆发。 也许在外人的眼里,昌国城是一个略有些奇怪的城池。它并不是一个大城,但城墙远比同类城镇要高大。通常环绕城池的护城河或堑壕,似乎离城也太远了点。只不过城池四周一定范围内的树木和建筑,通通被伐去或拆掉,仅仅是被砍掉的树木留下来的树桩,似乎高了点,这可能是为骑兵的奔驰,步军的前进制造点障碍。 城外的人立刻就发现,在这个已经被宋军清理的范围内立起回回炮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一旦他们试图立起炮架,他们立刻就受到了来自城里炮火的打击。 襄阳之战中,蒙古人攻城攻了整整五年,直到他们隔绝所有的来援,并立起了回回炮,即大型的投石机,城中之人最后才绝望投降。因此,完全可以说,如果没有回回炮,襄阳城元军依然拿不下来。 宋军集中攻击了回回炮的立架之处,他们所做的,就是对别人的远程打击能力进行压制。要想更好地守住城池,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即使是在使用黑火药的时代,只要是真正像样的火炮,你再大型的投石机,打击的距离还是不如它。在这种固定的对战当中,只有用相同的火炮或射程长于它的火炮对付。 可能是毕竟研制的时间太短,北元的火炮性能还不如琼州,又或许是在他们原先的印象当中,这个小小的昌国城并不再话下,更也许是他们还远没有弄出那么多火炮,在这场较量中,他们始终没有动用这种新的军械。争夺很快就分出了高下,元军无法对城中的进行远程打击,也许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好的兆头。 塔楼的,否则两位老大见面又对眼。众将眼中的厉色更盛:“杀。” 苏黑手这才淡淡地开了口:“该说的都已说了,就让我等和对方一决高下吧。” 望了望离去的众人背影,苏刘义沉默了很久,但他最后与留下来的张世虎、凌震两人说道:“参谋院曾送来陛下的另一道旨意,它在刘总使那里。但这是秘旨。” 张世虎、凌震震惊地望着这位督军大人。 苏刘义回身看了看这两人:“陛下有言,自我大宋立朝以来,周围的不是来抢东西,就是来强要东西。就是那些过去上表依附的所谓属国,当我等漂在海上、沦落到荒岛之时,又何曾给咱们一丝一毫的助益?有些人既然来了,就该给他们立立规矩了。” 苏刘义离开了这间指挥所,但张世虎、凌震的眼中均有了强烈的恨意。 城外的人开始试探性地对城池发动了第一次攻击,在他们冲向城墙的过程中,受到了炮火的打击,他们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慌乱,但退下来的人同样受到了自己方无情地射杀,他们只好继续冲上前去。他们很快就发现,只要越过一定的区域,城墙上的炮火就打不到他们了。当他们接近城池时,城上又有箭和弩飞了过来。居高临下总是占有优势的,自然在这种试探性的攻击中,双方也都没有尽全力。在城上城下纠缠了一段时间后,城外之人遗留下近千尸体,还是退了回去。 风带走了空气中的丝丝血腥味,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的攻击,才是彼此真正的较量。 苏刘义看到城外之人已经在火炮的射程之外建立高台,以便于观察城里动静。他们更伐木造械、制作攻城器具,忙碌个不停。 北元对昌国城进行大规模的攻击,其实只进行了一次,这是在他们上岛的一个月后。他们采用的攻击方式,是通常都会有的蚁附攻城。几万大军四面攻击,难道还拿不下这个小小的、,水是不缺,海水多得是,但弄来就不容易了。 掘地道?至少先花上几个月以后再说吧,你还要看看是不是好掘,以及别人有没有防备。 也许只剩下长期围困了,通过这种方法来削弱对方的意志,最终达到迫使对手的投降,甚至困死他们,也是可行的。但这,就取决于海上了。 ----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战争写的简单点,战争的细节太复杂了,有些没有写到的,会在后面补充。感谢有些读者的建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诱敌 相对于苏黑手的“轻松”,景炎年间的翁州之战中的刘师勇是有点“窝心”的,因为他下面的“小崽子们”为了大战竟然吵了起来。 翁州,也就是后世的舟山市,实际上是个群岛,它周围大大小小的岛屿有上千个,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是很多的。水情是不是应该知道?环境是不是也应该细细地了解?周围海域的风浪、潮汐等等更是太重要了。天时、地利可都属于作战中的三大要素。 这些其实刘老大还真没有操心,轮到你出动劫掠的,你去,留在翁州岛守御的,那咱就也别闲着,四处多转转。那么长时间下来,不说翁州周围的情况都标在水师的图上了,就是各炮船船长,称不上烂熟于胸,也算得上是一目了然。但当他按计划集中水师于流求,分配作战任务时,问题就来了,下面吵起来了。 刘老大费了心思的,是在这个屏卫琼州方向的指挥人选上,因为他认为参谋院的小心是有道理的,琼州是行朝、天子所在,自当应该有人看家,而且必须、也是应当在海上建立一道拦阻线。但这个拦阻线的指挥人选定为谁呢?更明确的说,就是在刘尚武和谢复两人中间选谁呢? 刘师勇是明白的,张达和方兴虽然违抗军纪被罚,可陛下对他们的态度,显然是以后还要重用。再说,他们现在属于自己直接统领,自然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全程要参与。他考虑再三,决定由谢复这个南蛮担当这个拦阻线,刘尚武跟随自己参加主力大战。他下令,谢复负责指挥流求的部分水师,建立海上拦阻线,屏卫琼州,刘尚武所部,以部分炮船袭扰翁州的北兵水师,吸引住对方,待他所率的主力舰队达到,诱对方到所定海域决战。 刘老大的这个决定少不了参合诸如能力、信任、了解、甚至亲情等因素,但当他宣布命令时,事情来了。谢南蛮胆子变“小”了点,哼哼唧唧说他有些不公,而谢复的副手黎德却主动请命,称若不能完成诱敌袭扰之任,甘受军法论处,决无怨言,务请总使恩准。 黎德一开口,那边有人不乐意了,刘尚武的副手霍公明,以及他以前的同党尤宗祖跳了出来,这两家伙更称若不能完成诱敌袭扰之任,愿提脑袋到军事法庭见陛下。 黎德是出身于琼州的海盗,他是在行朝颁发了大赦令之后,在琼州家里人的劝告之下,率众归顺的。而霍公明和尤宗祖是以前活跃在沿海的海贼。水师成立之后,作为练兵,同时也为了清理海道,于是就在海上“清剿”了他们。哪个时候,由于人力宝贵,水师总是尽可能地包围他们,逼迫他们投降。霍公明和尤宗祖在海上的巢穴突然被围住,在见了人家的炮击之后,只好认输。 东曾经专门去见他们,因为他好奇。海盗这个词,总是与财富和掠夺联系在一起的。后世的西欧、北欧,就是什么日不落帝国也没少出产这种鸟人。在工业文明的原始积累当中,是他们扮演了一个急先锋的角色。 惭愧地说,在看过一些欧洲的历史后,东得出的最印象深刻的结论之一就是:一个国家最快速的财富积累,就是抢劫。一朝得手,别的国家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积累的财富,就此掠走,有什么比这更快的呢? 东故意问哪几个人:“尔等为何要当海盗?” 当时霍公明胆子大点,他小心翼翼地回道:“草民也是为生计所逼。” 东听了没有说话。可惜啊,这个古老的中央帝国,就是出了些海盗也多是在自家门口抢,为什么就不见他们纵横四海呢?也许这是因为在它漫长的历史上,过多的处在了相对富裕的地位上。 霍公明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但小皇帝突然露出了笑容:“朕看你们也是没出息,只知道在家门口抢,却不知道到外面抢。” 他笑咪咪地对刘师勇说道:“刘将军,传朕的旨意,把他们的财物都归还给他们。朕觉得,这个,以后不管他是海盗还是海贼,凡是抢咱们自己人的,水师要剿。抢外面人的,嘿嘿,缴点关税就行了。”好么,这就是黎德、霍公明和尤宗祖等人听到的第一个圣喻。就是旁边的刘师勇听了也咧了咧嘴。 东的话在以后就是被这几个家伙传出去的,它后来也成为了吃“海饭”道上的另一个规矩。 虽然行朝还是分给了黎德、霍公明和尤宗祖等人及手下土地,并进行了安置,但这些常年在海上跑惯了家伙并不安分,他们在水师的扩充中,也想参加进来。刘师勇对此不敢擅自做主,就请旨陛下,东让他给这些人带话:“军中规矩大,即使是朕,也必须守,如汝等三月之内无法做到,就此作罢。” 但这帮家伙其实是也迷上了炮船,他们还就全部合格了。东得知以后也只能暗中摇头:奶奶的,咱估计中外的海盗都他娘的一个德行,在这个时代就喜欢风帆炮船。 宋军随后的大举劫掠,简直就像是为这几个人专门弄的,抄起了老本行的鸟人们各个劲头十足,精神亢奋,就数他们率领的战队战果大。他们也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抢劫,也是要讲规矩滴。 现在,一听北兵的水师过来了,这帮家伙更是战意高昂。好容易老婆孩子过上安顿的日子,怎么,让她们送命?还回到过去走海上颠沛流离的老路?或把累了半天整来的东西送给那帮人?没家伙就算了,既然咱有炮船在手,和他们干。奶奶的,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咱送地来的呢。 别的咱不敢自夸,这袭扰、诱敌,那是咱看家的本领,在海上咱玩得就是来如风、去无踪,在后面有鸟的意思。 黎德坚请,霍公明、尤宗祖不让,三人急了眼,竟然吵了起来。刘师勇大怒,翻天了啊,竟然吵到老子的面前了,他娘的,这南蛮、海盗和海贼简直就是一路货色。 他一拍座案:“闭嘴,违抗军令,老子看你们现在就该上军事法庭。” 老大的脸一黑,几个鸟人不敢吭声了。 刘师勇瞪着谢复和黎德:“谢复,黎德,本将给你二人战船四十艘,以流求为基地,严防北兵水师南下。万一如此,务必不惜代价拖住他们,本将自会率主力舰队尾随北兵前来救援。” “汝等给本将记住,琼州乃朝廷所在,陛下安危所系,如有差次,你们自己取下自己的脑袋。”谢复和黎德这两个南蛮不吭气了。 平复了一下,刘老大放缓语气说道:“你二人莫认为此无事可为,北兵战后,很有可能向你等哪里逃窜,给本将拦住他们,灭了他们。”南蛮们眼中这才有光闪出。 随后霍公明和尤宗祖两人各自率领十艘炮船就潜伏在群岛中的某处。哪里可以隐藏,哪里可以躲避,他们已经很清楚,更何况他们不断地变换位置。实在不行,白天远遁,夜里再悄悄地杀回来,反正水道他们也熟悉。 有了炮船的两个海盗头子大玩心跳战术,有时候甚至是派一两艘船放几响就跑。如果对方追来,躲在边上的其它炮船偷冷着给一轮打击,然后也跑了,他们袭扰的北兵水师日夜不宁。 北兵水师的战船是很多,但他们一是长江水师,二是北方的高丽水军,对翁州周围的情况实在是不熟悉。而那么多岛屿一个一个搜寻,也并不容易。刘师勇不仅将翁州岛和定海的渔民迁走,就是周围的渔民也统统被他掠走,这就更增加了对方了解情况的难度。 应该来说,元军水师的损失并不大,但你一不留神就有损伤,却始终找不到对方,这就有问题了。刘深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因为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宋军水师打法。他苦思了半天,认为应该集中所有战船,统一调度,白天施行拉网式的搜寻,夜晚结阵固守。但他也有难处,因为高丽水师的统帅是蒙古人忻都,副手是哪个洪茶丘。忽必烈是任命刘深为南下的水师元帅,但由于他并不是像信任张弘范那样信任刘深,他同时又任命了忻都为高丽水军的元帅。 蒙古军的地位是高于汉军的,因此忻都是不会听刘深的,更何况在他看来,翁州大战只能应当是为他洗去七年前出征日本失败的耻辱的机会。己方有如此众多的战船,又已拥有和对方同样的军械,还战不过对方,那怎么可能呢?懦弱的南人早已经丧胆,他们根本不敢和帝国水师正面交战。因此从他的内心里来,他更迫切地希望和对方决战。 洪茶丘也不愿意听刘深的,他服从于忻都那是必须滴,但听你汉人,那就不行了。 这个星球上狗眼的东西多,因为他们奉行的,就是强者为尊。当你安安静静想平和的相处的时候,总有人会觉得你懦弱、好欺负。也许真的只有当你扁过他们后,他们才知道该怎么做。人性的丑陋当中,真的没有这些?不见得吧。要不然,孔圣人和耶稣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刘深找了忻都,忻都却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同意加强搜寻,但要求就此尽快和对方决战。刘师勇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盘算 应该说,对于景炎六年底的翁州海战,刘深有很多事情还是判断的非常正确的。你比如说,面对宋军不断的袭扰,一旦决定出击,刘深毫不犹豫、而且坚定地选择了向北。 在古代的水战当中,风向一直是影响战争结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最著名的赤壁之战许多人都知道。由于双方使用的战术当中有投石打击、弓箭射击、纵火和冲撞等,因此乘风破浪、或顺风而下,都可在水战中占据很大的优势。到了海上之后,由于水流的重要性下降,风向的因素更为将领们所重视。 七里洋之战中,刘深对阵张世杰之所以能够占据优势,风向同样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当时是冬季,张世杰正率船队向南败退,刘深在后紧追,为了拦阻对方,让行朝摆脱困境,张世杰率战船返身迎战。 我们都知道,东亚的这个地区,它的冬季主要盛行的是北风。这样,张老大就处在了下风口,而刘深却占据了上风处。因此,除了刚受到了飓风袭击,宋军大伤元气,不习惯海上风浪等因素外,不利的风向也是张世杰失利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一名水军将领,刘深对此是非常清楚的。他也曾在事先琢磨过宋军的新战法,但他得出的结论却有些想当然,这也并不能全部怪他。因为琼州水师和北元水师真正的大战,其实就厓山和杭州湾两次,而且非常巧的是,这两次大战实际上均在冬季。 在刘深看来,厓山之战中元军的惨败,最主要的是他们蒙了,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但到了杭州湾大战时,张禧就显然抓住了琼州水师不能连续打击和数量较少的弱点,利用上风的优势,使其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再加上范文虎对战果的夸大,这就给了刘深极为重要的提示:琼州水师并不是不能对付。 刘深根据对手两次作战的特点,并且借鉴了张禧的做法,事先制定了以巨舰吸引对手、快船突击的战法。他这样做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七里洋之战的教训之一,是海上风浪大,士卒难以立足,无法发挥战力。为了克服这个弱点,刘深除了加强士卒抗风浪的训练,另一个就是建了许多巨舰。船大,抗风浪性强,更平稳。 而且他也没有像哪个穿越者那样,将火炮置于战船的两侧,加强侧舷的火力,而是将北元宝贵的火炮仅仅安置在了船头。 北元的火炮毕竟研制的时间短,实际制造的数量远远不足,如果他们像哪个穿越者那样配置火炮,根本装配不了多少战舰。但高丽水军和鄂州水师都在争夺火炮,忽必烈只能将火炮一分为二划拨给双方。 刘深为了让每一艘战船都配备新军械,他又把这些火炮分到了每艘巨舰上,就是高丽水军也如此,这就更导致了火炮的分散。火力的分散,是北元水师在随后的大战中失利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所有因素中最重要的,是刘深不认可琼州水师的战法。 琼州水师的战法实际上有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海战中的t字战位法。这个t字战位法表示的是,两个舰队交战时,最有利的战位是t字的一横,而最不利的战位是t字的一竖。因为后世的战舰,它的前后甲板上的主炮是可以旋转的,再加上侧舷的火炮,“横”向战位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整个舰队的火力。但它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将自己最大的受弹面积暴露了出来。反过来,“竖”向战位虽然受弹面积小,但却是以放弃自己最大限度的火力投放为代价的。在以手工操作、目测为主要瞄准手段的海战当中,两相比较,优劣自然明了。 在古代的水战当中,“横”向战位很少被考虑过,这是由于当时兵器威力的限制,对阵的一方实际上很难一下将对方打死。那样,暴露出自己最大面积的战船就会面临对方投石打击、弓箭射击、纵火和冲撞等,尤其是对方使用拦腰冲撞、纵火等战术,对自己的战船损伤极大,把你的战船是由南向北进攻,如何摆脱不利的战位,就的确应该好好琢磨。兵法上可是说了: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刘师勇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手下不乏没有被旧观念束缚住、想法另类的人才。 当他召集水师将领,列出己方各种不利的条件,商议如何对付北兵之时,其他的人,包括刘尚武,还在议论、琢磨如何抢占有利的战位,海盗头子黎德却露出了不耐的神色。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言道:“总使,末将以为,我等不必管北兵水师如何,能战则战,不能战,先走,回头再战。” 霍公明和尤宗祖一听,一起翻了黎德一眼。海盗见海贼,还不是谁都知道谁?霍公明立刻挺身言道:“总使放心,不必您亲自出马,只要您给末将战船二十艘,末将先一点一点将那帮混蛋给收拾了,然后您再率水师前来围剿,末将敢断言,咱们必将北兵给全灭了。”霍公明更赤裸裸啊。他和黎德俩,也是因过去的抢夺战利品事件,一见面就对眼。 兄弟,这个海盗和海贼,心里有鸟的阵战观念?他们的固有思维是“来无影、去无踪”,捞一票就走。而且他们一直玩得就是以少对多,不要说北元有两千艘战船,就是再多,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如此。但你要他们堂堂正正的对仗,那他们还真的考虑都没考虑。 这几个鸟人根本就没有将对方当回事,他们也根本就没有琢磨什么阵战,而是一门心思的想着玩捞一票的把戏。什么两千艘战船,老子今天敲掉你十艘,明天再敲掉你八艘,打了就走,你咬我?咱还真要看看你到底他娘的能撑到几时。现在咱炮利船快,你想对付咱?门都没有。这仗实在是不难打啊。 这几个鸟人七嘴八舌地一参合,尤其是黎德的一个“走”字,使刘师勇顿开茅塞:为什么非要弄阵战呢?不阵战就不能打了吗?现在水师炮利船快,我就和他们走着打。走着打,风向的不利就可以最大程度的化解,甚至化不利为有利。哼哼,更可以因此引诱对方前来。 只是这走着打,作战的区域要大,不能在江口河口这样的狭窄地区,甚至翁州海域都有点狭小了。刘老大望着地图上的东南海面,眼中露出了精光。 ---- 战争不好写,不合理的地方实际上不少,见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勾心 在景炎六年的翁州大战过程中,郑师爷和李将官等人是难熬的。 当初苏刘义的回信使他们明白,对面根本不惧北兵,而且他们就在等待对方,如果按陆德源的推测,很可能对面比他们还早知道元军的到来。 他们自然要比其他人清楚,昌国城并不是一个容易拿下来的城池。宋军一直在整修它的城池,近在眼面前的他们,怎么能没有一点消息呢? 元军陆上主将、北元参知政事忙兀台和他的副将囊家歹到达定海之后,向李将官宣读了忽必烈的诏书,为奖励他收复定海的战绩,特授予他新附军万户之职,并赐他和他的属下宝钞一万锭。 说起来实际上北元还是很慷慨的,因为这一万锭宝钞相当于五千两的白银,但这个时候的李将官哪会看上这个,人家的眼界早已高了去了。 忙兀台将忽必烈的诏书给了李将官之后,还转达了大汗的口谕,在即将到来的昌国之战中,务必奋勇争先,如果再有上佳之绩,整个昌国州将交给他管辖。 忙兀台并没有多事,但边上的范文虎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万户乃我新附军中骁将,此次进攻昌国,如以之为前锋,他定能像收复定海一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听了他的话,忙兀台以一种嘉许的目光看向了李将官。虽然实际上从内心里根本瞧不起这些人,可不管怎么讲,能让这帮家伙冲在前面的事,哪还是有多少就做多少。 囊家歹也似乎不经意地问道:“李将军,自你收复定海以来,不知与琼州之兵交手几合,战况又如何?” 李将官差点就杯具了,因为他担心的事来了。他在心里没少和范大帅的祖宗八代来个亲密接触。好你个范文虎,奶奶的,不管咋说咱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但你今天却是在要老子的命,老子和你没完。 他躬身言道:“大帅过誉了,定海之战,末将只是取巧而已。” 喉结滚动了一下,总算将险些冒出口的污言秽语给咽了下去,李将官接着说道:“此战末将不过就是先缓,以弛其心,再急,以攻其不备,故此能一战而定。” “但以末将所见,昌国却非是易取之地。”拐弯了啊。 “哦,万户能解说吗?”忙兀台问道。就是囊家歹也注意地看着李将官。 “二位元帅,末将虽拿下定海,但实际上根本就守不住。因为琼州的水师极为强大,一旦来袭,水陆并进,实难以抵挡。”沿岸城镇的事实,现在人人都知道啊。 “但琼州水师现在重在抄掠,无暇顾及、甚至看不上定海之地,说实话,这才是末将还能守住城池的原因。否则,以末将区区数千之众,根本无法坚持到此时。”人家忙着抢东西,这地方已经抢过了,别人没兴趣,所以咱这里才啥动静也没有。 闻言,忙兀台和囊家歹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点点头。 “在下曾多次派人探听对面的情况。据查,守卫昌国的是琼州精锐,张世杰手下的江淮军,他们的水军更有战船千艘。”你看看,咱也不是啥事没做哦。 “因此,末将认为,要想真正守住定海,就必须拿下昌国,而要想拿下昌国,又必须先击破琼州水师。末将不敢冒次,先前只能在此镇之以静。” 好么,一唬二骗三忽悠,除了将自己在这里,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把和对面暗中往来的事,都提前给打下了探听消息的埋伏。 范文虎的鼻孔里差点哼出声来,那个郑师爷还真不愧为高参啊。但范大帅却也不再吱声。 忙兀台颔首:“李将军这是持重之言。”他更意有所指地言道:“大汗明见万里,他实际上什么都知道。此次进剿,大军所至,昌国必将成齑粉,我等不仅要拿下昌国,更要进军琼州,你等速回去准备吧。” 范文虎和李将官诺诺地告退,然而,在回到了新附军的驻地之后,范大帅的脸色却有点阴。看到他这样,李将官心里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上下蹦达几下的,但有人却根本不当回事,这就是郑师爷。因为郑师爷和李将官他们原先商议定下来的,就是在这次大战中脚塌两只船。商人了吗,这样做实际上是最有利的。 既然大方向定下来了,人的脑子也就清醒了,郑师爷立刻就恢复了精明的本色。他对范大帅是了解的,故此他也用有点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大帅,北边既然来人了,您又何必操心?有些事情还是等真拿下翁州再说吧。” 范文虎盯了郑师爷一眼,他的鼻子里真的哼出了声:“北边这次来势凶猛,尔等还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李将官颇有些和琼州暗通的嫌疑,连带着对郑师爷,他也暗生疑虑。 郑师爷淡淡地说道:“大帅,和对面干,这请您放心。但在下以为,翁州的背后现有流求、琼州,而眼下无论谁要对付琼州,怕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有些事情还要多考虑。” 听了他的话,范文虎楞了楞。 郑师爷和李将官已经盘算过了。生意,实际上他们两人均不在明面上,而是由陆德源在打点。台面上的话,范文虎根本说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在做。宋室投降后,范文虎乘火打劫,在江南抢占了数以万亩的良田。那些拿粮食和琼州做生意的商人里就有他的人,这在几个通过苏刘义和琼州有关系的新附军将领中,人人都知道。 道上大哥见二哥,谁也不要说谁,就这么回事。 当然,咱也要防止他玩阴的,他要是真逼得过分,奶奶的,走人。拿着苏先生给的牌子,到流求也可以,到海外也没什么,咱难道不能也跑海路去?反正生意能做。 而就这场大战来说,如果琼州赢了,有没有定海,只要苏先生在,那基本上还是老样子,生意跑不掉。万一琼州输了,按照“仗义的”李将官盘算,苏景瞻掌管着龙宝凤宝的兑换,他定然知道它们的制法,只要找机会偷偷抢了苏先生和他的本家走,这个龙宝凤宝的生意,那还是有得做。总而言之,退路咱左右都有。 这两人和哪个干练的陆德源自认为把事情盘算清楚过后,也就放开了胆子和范文虎周旋了。 郑师爷站起身来缓缓地言道:“大帅,在下并非危言耸听,这个昌国城到底是怎样的,过几日你就能看到了,还是多等等吧。”说完,他施施然就走了出去,差点没把范文虎气半死。 但郑师爷这个时候根本就看不上范大帅了,你要是真有能耐,咱哪还要脚塌两只船?三只船都踏上了。 只不过当他和李将官再次碰面的时候,看着他询问的眼神,这个师爷同样阴森森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陈岩。” 陈岩和他的父亲陈奕,历史上真的不怎么样。陈奕这个人当初为当官,开始的时候竟然认贾似道的玉工陈振民为兄,至此他从小官做起,直到成为沿江制置使。当北元南下时,他请降,但求名爵。伯颜给他回信:“汝但率众来归,何虑名爵。”并许他以沿江大都督,陈奕就此以城降。陈奕降了之后,给他的儿子陈岩去了一份家书,结果父子二人共同投奔了北元。 他们俩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南宋投降官员中的楷模,因此在至元二十四年,北元朝议裁撤南人官吏时,忽必烈特下诏:“除陈岩、吕师夔、范文虎诸人,余从卿议。” 陈岩很“忠于职守”,这个时候江南有大量的物资流失,有太多的流民跑向了流求,他自然也知道了消息。他不仅察访了原因,指责范大帅手下有通敌的嫌疑,而且还上书奏报了北元。历史上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少。 他的动作使范文虎心里很不爽,他娘的,你以为琼州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怎么不去试试?这帮死秀才。 就是下面的人有些小动作,范大帅也清楚。但新附军中的将领,他并不好对付,因为法不责众,更何况他这个上梁有点歪。 范文虎十分恼怒,如果不是在战前,怕意外变故动摇了军心,他早就整人了。但陈岩的行为更严重地威胁到了新附军中,特别是类似于郑师爷和李将官这样的人。 李将官的脸变了,奶奶的,祸根在这啊。他身边周大宝的眼中也露出了杀机。 陈岩后来出了意外,当然这个意外有人说是真意外,也有人说是与新附军有关系,还有人认为在这背后是个更可怕的影子,杜浒。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知道。 可无论怎么说,范文虎和郑师爷、李将官他们的区别在于,他是真想灭了琼州。因为他知道,只要琼州在,他们高低是会要他的命滴。 他后来见到了郑师爷所说的昌国城,只不过开始的时候,他是和忙兀台、囊家歹等人在战船上抵近观察时见到的。他望着城池当场心里就有点冷,因为这绝非他所想象的小小昌国城。在这个时代,城高一尺,攻难一丈。 但同样地,郑师爷和李将官也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北边的水师太“强大”了。他们并不是一路兵,而是来了两路,其中更还有高丽的水军,这就大大超出他们的预计了。特别是琼州水师不战而退,让最看好他们的李将官大跌眼睛,他分明觉得哪些蒙古人的眼神,包括范文虎,都有某种嘲弄。 郑师爷和李将官已经不太看好琼州在此战中的前景了,一个孤城的沦陷也就是早晚的事。 但所有的人这时候都不知道,翁州之战带来的后果之一,是北元江南新附军彻底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章 斗角 李将官是逃不掉上翁州岛的,这也由不得他来选择。他当时在心里就没少对他的“苏先生”腹诽:您死守在这孤城里干吗?你们的水师都跑了,您也跑了不就得了,这样咱们大家不都省事了。 可是对他来说,这场大战真的是一个杯具。因为在所有的刺激当中,最大的无疑就是那场攻城。作为“精锐”,李将官所部兵马并没有参与试探性进攻,但在真正的攻城之战中,他们自然要赤膊上阵,而且这也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迟疑,因为北元同样在大战中有监军。你比如说忙兀台,他以前就曾担任过北元的监战万户,佩金虎符。 这时候的李将官还是不需要亲自上阵的,但当前锋周大宝率军出击时,当着督战的囊家歹的面,他却指着昌国城厉声言到:“周千户,兵贵神速,要快。” 他的把弟一挺胸,立刻就冲了上去。 周大宝带着手下是第一个冲到护城的堑壕前,跑的越快,挨得火炮越少,这其实对新附军来说,已经不需要教。但在堑壕那里,他们却待得时间稍稍多了些,因为周大宝指挥着他们抢填了部分壕沟。 李将官战意昂然地对督战的囊家歹言道:“只要填平了部分的护城河,哪怕这次拿不下来,弟兄们再上去时就没有了阻碍,本将就可以持续不断地攻打,不给城上以喘息之机。” 囊家歹刚对这此表示嘉许,好戏就上演了。城头上突然劈头盖脸的将许多黑乎乎的东西扔了下来,爆炸声,闪光,外加烟雾,瞬间就平地卷起。这要是和过去的攻城战相比,一个是天上,另一个就是菜地里,热闹啊。 囊家歹当场就傻眼了,这阵仗他可从来没见过,就是他座下的战马,也不安地有点向后缩。他看向李将官:“这,这……”,但这时李将官脸上的肌肉也在突突地直跳,他同样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攻城的人如潮水般地退了回来,新附军毕竟以前有被炮击的经验,跑的就是快。但最快的是李将官的人,因为他们向后的障碍更少。周大宝的确做到了神速,上的神速,退的也神速。 比较惨的是高丽军,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而且他们还非常巧地遇到了宋军中其他的另类人才。 翟国秀和刘浚参与这场大战也有点巧合,因为他们率领部下在流求休整完毕,刚刚才回到翁州。其实这时候的宋军,不少人对这个什么轮休并不感冒,咱们在翁州岛上休息休息就行了。而向沿岸地区抄掠出击的机会是不是少了,那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对翟国秀和刘浚来说,如果是野战,他们心里还真的是有点七上八下,因为现在来的并不仅仅是新附军,还有蒙古军。但在这城里城上,尤其是这个他们眼里的坚城,他们的心态就完全两样了。 刘浚在战前私下里就曾和翟国秀商议过:“翟兄,此次大战,嘿嘿,可是个机会。”只是这位仁兄的笑容,实在是有点不怀好意。 翟国秀同样阴测测地说道:“前几年总是咱们被撵着走,现在风水轮流转,哼哼。老弟你怎么看?” 刘浚凑近身来,低声道:“杀敌自然要杀敌,只是这更事关将来扩军大计。” 翟国秀的眼中也有光闪出:“老弟所言,正合我意啊,咱们也该露露脸了,省得那帮家伙整天瞧不起人。”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依吾所见,这陛下论功,还是以杀敌为重。” 刘浚点头:“那是,他把地都拿出来了。” “能杀敌者,他必先扩军。” “所以这扩军,才以江淮军为先。”刘浚说出了他的推测。 翟国秀的眼中杀机频现:“既如此,你我就应该多琢磨琢磨如何多杀点对面之人。” 高丽军的不幸就在于,他们攻的这一面城墙,是这两鸟人守卫的。而这两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要在攻城战中多杀敌,第一条就是要多扔镇天雷到对方头上。翟国秀和刘浚自然也早已发现,手榴弹比弓箭强的是,它炸的是一片。 他们私下里不仅严加督促手下练扔镇天雷,而且在开战的时候,还小小地违抗了点指挥。他们没有和其他人同时扔镇天雷,而是稍稍迟了些,等别人那里都响起来了,他们才下令手下投掷发射。这两人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把对方的人,放的更近些、更多些,炸得也就更爽些。 新附军有范大帅带头,不管怎么说,长短跑项目练的好,但高丽军作为初哥,就有点惊慌失措。可这不是失措的时候,你迟疑一点点,那都是要命滴,结果他们的损失最惨重。 李将官回到自己的军帐中,当即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的把弟吃了一惊:“大哥,你这是……” 周大宝虽然跑的快,但身上被弹片也弄了个擦伤。不过这不是抱怨的时候,人家苏先生早就说了,战场撕杀,各为其主,谁把谁的命玩丢了,这都正常。 李将官瘫在椅子上说道:“当初在临安,苏先生曾有言在先。能不上翁州岛的,最好不要上,假如上了,也要离城远点。” 听了他的话,周大宝真的是哭都没有眼泪,这他妈的算那门子事情? 这两人的沮丧就不说了,但最沮丧的是范文虎。因为新附军是攻城的主力,无论怎么算,他的部下都伤亡最大。下面的人是怨声载道,可他能够向蒙古人抱怨吗? 范大帅再度找来了“有远见”的郑师爷,但这次郑师爷当头就给了他一棍。“大帅,赶紧想办法撤军吧,否则您和将士们全都会葬身此岛。” 闻听此言,范文虎当场就蒙了。 “大帅,昌国乃一坚城,拿下它必旷日持久。”说这话的时候,郑师爷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说什么你的人也到琼州做过生意了,他们的城池你就一点都没留意?连陆德源都注意到了,人家就两字:结实。这样的城池好攻吗? “但属下更担心的是,万一在海上,琼州再占了上风,我等就要被困在岛上了。” 范大帅的心狂跳了啊,因为他真正的属相是兔子,要不他怎么会那么喜欢跑?而兔子是非常容易受惊滴。 “先生是否过虑了?北边的水师可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心脏的负担已经开始加重了,但范大帅的嘴却暂时还是属鸭子的。 “大帅,李将军说的没错,要想拿下昌国,就必须先击破琼州水师。但咱们现在并没有击破他们的水师就上了岛,这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隐忧啊。”郑师爷没好气的回道。咱先前也觉得你们的水师厉害,但看人家现在这劲头,这太像是一个套了啊。 范大帅并不笨,有些事情稍微一点,他心里也像明镜似的。额头上已经见汗的他低声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上策,火速撤兵。中策,立刻回定海。下策,守在这岛上等死。” 范文虎杯具了,撤兵,这由不得他,眼下更是提都不敢提,这可是会要人命的。下策,打死他也不愿意。但这个中策,同样不好办,因为别人很容易给你按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先生可否另治一策?”你说的没一个是好招,让咱怎么办? 郑师爷翻了个白眼:“大帅,恕属下无能。”他转身向外走去,只不过到门口时,他扔下了另一句话:“军中粮草不足啊。” 郑师爷的这一番说辞,其实更多的是从他脚塌两只船的角度来考虑的。因为此时,他已经预感到这场大战前景不妙,对方准备的实在是太充分了。 自他上了翁州岛以后,他立刻就发现,整个岛上除了昌国城,可以说是荒芜人烟,就地筹集粮草就是一句空话,你根本找不一粒粮食。而元军的六、七万人,可是天天都要人吃马嚼的,他只能从临安和江南各地调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别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在城里有吃有喝不怕耗。可你的人马,如果这样下去,怕是就要都去钓鱼了。 琼州水师不战而退,只怕这里面真的是有道道,万一他们在海上又占了优势,再把你困住,这后果…… 但郑师爷对自身和李将官并不担忧,因为他们还有苏先生这条线,但他更考虑到了以后。在他看来,失去了范文虎的江南大都督府,如果换了一个人前来,他们的生意肯定还是要受影响。从他们自身利弊的角度上讲,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想保住范文虎滴。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保住范大帅意味着还能踏着一条船,他根本不会费这口舌,反正他现在有退路。 也许脚踏两只船的人,就是这样容易患得患失。 但范文虎真的杯具了,因为郑师爷虽然已经给他支了招,可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了,他只能去找忙兀台等人商议。 其实这个时候,就是忙兀台和囊家歹也知道无法再攻城了,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他们更不能,也不会立刻表示放弃,大汗那里无法交代啊。 也许只能围困了,但不甘心的他们在绞尽了脑汁以后,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诱使对方出城来决战。因为无论如何,离开了坚城的野战,他们还是极其有把握的。如果能在野战中给予对方以毁灭性的打击,大幅削弱对方城中的力量,那么再攻城也就容易多了。 蒙古军后移了,他们示弱般地远远离开了昌国城。但这种所谓的“引蛇出洞”,实际上更是一种延误,它无疑是非常致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还债 在翁州大战中,心里已经有谱的郑师爷还是很有预见力的,他没有管其它,就盯住了双方水师的动静。海面上各种各样的热闹,全都落在他眼里。也许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是最坚信大战结局的。 元军水师一动,他立刻就和李将官打了个招呼,离开翁州岛,回了对面的定海。像他这样的小官吏,本就无人太在意,再有一个查看转运粮草的理由,自然脱身很容易。但他的一举一动同样也被人盯上了,那就是范文虎。 范大帅的脑子现在也很清醒,和忙兀台等人根本不能提撤军,那是找死,但郑师爷已经给了他再明确不过的提示。 当忙兀台等人商议如何攻下昌国城时,范文虎没有多言语,他只是建议要多准备粮草。这个提议很冠冕堂皇,因为现在这阵势,就是那些蒙古人也知道,这个昌国城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拿下来的,那人马的吃喝呢? 这里是范大帅的地盘,他是这里的地头蛇,江南又如此的富庶,大军的军需自然要落在他身上。而且这同样也是战前忽必烈的旨意,由江南大都督府来保障大军的军需。忙兀台、囊家歹等人就这样被范文虎忽悠了。 但人家范大帅关心军需粮草,并没有跑远,他也不过就是偶尔去海峡对面的定海。这也很正常,因为元军的粮草通常是先转运到那里。 范文虎非常注意郑师爷的动静,这个已经在他眼中可以算做狡诈的秀才,是无论如何要关注的。他要是跑了,那也就意味着危险临近了。 郑师爷上了船刚喘了口气,就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问曰:“先生何事如此匆匆?” 估计这时候的“老郑”心里也是鸟语一大堆。他回过身来,躬身一礼:“属下要去查看各地督运的粮草。” “所需时日几何?” “三两日即可。” “甚好,甚好。” “不知大帅这又前往何处?” 范文虎笑曰:“彼此,彼此。”只不过他的笑容里多少有点诡异。 范大帅是顾不了那么多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要不他怎么会在二次征日时,丢下那么多的部下?但这正是他以后彻底导致部下离心的原因。 历史上类似于范文虎这样的个人行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就眼前,这两人把握的时机还是非常恰当的。因为他们进了定海城,装模做样地到存放粮草的地方查看还没半日,海上的热闹就开始了,而且这个热闹要比以前大多了。 谢复和黎德对刘老大此战的排兵布阵很是不满,就是他们手下的炮船船长,怨言也很多。这要是用后世的话说,人家吃肉,咱们喝汤,奶奶的,有可能甚至连汤都喝不上,这太不公平了。 刘师勇帅主力船队出发之后没多久,黎德就找谢复:“指挥使,咱们不能总是守在这里,下面的兄弟们怨言很多。” 谢南蛮翻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子就愿意?他说道:“军令如山,陛下早说了,违抗军令是要严惩的。” 黎德嘿嘿一笑道:“将军,总使命我等不惜代价也要拦住对方,拖住对方,但他并没有说咱们应该怎样拦、如何拖。” 谢南蛮一楞。 “将军,咱们在这是拦,但打也同样是拦。反正只要咱们拦住了,拖住了,不就行了。”这个野路子人的脑袋有时候就是好使。 谢南蛮的手已经搓了啊,他哼哼唧唧地说道:“说是这么说,只怕陛下知道了,他要怪罪。” 黎海盗已经急了:“将军,军中重罪,背叛帝国者无赦,临阵脱逃者斩首,掠民者严惩,但没说杀敌者要重罚。” “第三炮船舰队的张达,方兴虽违抗军令,但仗打胜了,陛下也不过就是给降了职,该记的功仍记,该赏的仍赏。军中之人都知道,陛下可是说了,一年之后,只要表现的好,这个炮船舰队的指挥使仍然让他们当。” 谢复已经坐不住了。他自然知道,虽然陛下说的一年已经过去了,张达、方兴还没有被恢复原职,可陛下也同样没有任命第三炮船队新的指挥使,这显然就是等他们在大战中的表现。如今他们跟着刘老大在大战中已然成为主力,这个战功是想逃都逃不掉的。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次战后,他们必然官复原职。 而且他更清楚,自从陛下颁下新的军功奖赏之法后,下面的兄弟们各个摩拳擦掌,一门心思要大干一场,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变成了守在这里,兄弟们怎么能不急。 黎海盗知道谢复已经动心了,他又加了一把火。“将军,如果战后陛下怪罪,在下舍命陪君子,绝不置身事外。” 闻言,谢南蛮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罢了,老子就拼着让陛下怪罪,也要好好干一把。” 黎德眼里刚放出光,就听他的指挥使大人言道:“本将率二十艘炮船先行,你带其余的在后压阵。” 黎海盗的环眼一阵乱翻,得,争来争去其实都是瞎忙乎,人家指挥使大人比他还急。 谢复和黎德心里是火急火燎,行事上实际还是谨慎的。不说陛下和朝廷的干系,琼州毕竟是他们的家乡,这要是让别人杀到家门口,怕是光乡民们的众口,他们就过不去。这两人指挥着炮船队拉开距离,向翁州缓缓压了过来。而他们实际利用的时机,就是忻都和刘深率主力船队出动后留出的空挡。 忻都和刘深等人也不是没有留下些战船,因为无论如何,粮食军需渡海运送还需要保护,但他们留下来的水师实力,相对来说就弱太多了,故此这些战船只能收缩,以便护卫海峡。 谢复指挥战船小心翼翼地逼近翁州海峡,结果发现对方的战船数量并不多,他立刻猜出对方的主力已经被刘老大引开,这个南蛮还有什么客气的,他立刻指挥船队大举进入。 刘深等人在和刘师勇决战,这边的谢南蛮也大开杀戒。谢复的炮声一响,黎德立刻就加快速度也扑了过来。都到这份上了,还犹豫啥? 谢复领头,他的战船成一路纵队,鱼贯而入进入海峡,所有战船两边的舷窗全部打开,在行进中边炮击边穿过海峡。他还没完全过去,黎海盗又过来扫荡一番,元军留守的水师战船彻底杯具了。因为这些南蛮这时候根本就没考虑什么对方投降,他们能记得的,也不过就是要先立威,然后才能接受对方投降,泉州之战他们不就是这么干得吗? 再说,陛下是按击沉战船来算军功的,那还想那么多干吗,先放沉对方的战船再说。只是像他们这样疯狂地、如犁地一样过两遍,水面上那还能剩多少船只呢。 事后哪个穿越者哭都没有眼泪,都说炮声一响,黄金万两,老子却不仅将良田贴了进去,而且应得的“黄金”都被这些没素质的南蛮送到海底里去了。杯具啊。 但无论怎样,元军水师的战船还是有逃离的。谢复的脑子还算没有发热,他让心尤不甘的黎德领部分战船继续追杀,自己留下来控制翁州海面。 此时的谢南蛮的确是意气风发滴,他游荡在海面上,手下的战船不仅炮击了定海和沿岸,而且对翁州岛上也放了几响。 看着海面的控制权就这样转眼异手,郑师爷心底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范文虎的胸腔里是砰砰地直跳,万幸啊。他看了看身边“有远见”的郑师爷,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戒惧。 于此同时,自元军水师动了以后,一直在塔楼上注意水面动静的苏刘义,也洋洋得意地向边上的张世虎举起了酒杯:“世虎老弟,如何?” 张世虎的眼中放了光:“好戏,真他妈的是好戏。” 昌国城里的宋军更是士气大振,他们都挤到了城头上,这个戏文就是好看。 黎德还是过了把瘾的,他原先并没有准备追太远,毕竟刘老大的告戒犹在耳边。但元军水师最先崩溃的快船逃离战区后,他们一是逃向长江口,二就是奔向翁州,这就直接撞到了他的炮口下,他又如何会放过? 霍公明和尤宗祖完成诱敌之任后,按战前的布置,他们不参与决战,而是在外围游击,猎杀逃离或漏网的对方战船。对方的快船一动,他们立刻就围了上来。本来光凭他们的二十艘战船,元军水师应该还是能够跑掉不少的,但黎德的战船一加入,逃向长江口的也许还能跑掉,奔向翁州的,算是彻底完了。 但此时,远处的海面上也已形成了追杀。 张达和方兴围追忻都和高丽水师,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凶狠。这个时候的他们,无论是为他们自己,还是手下人为了战功,又或为了报答帝国的陛下,甚至还有哪个穿越者鼓动起的帝国军人的荣耀,实际上已经让他们也成为了“顾不了”。他们没有放过任何对方的战船,直至它们全部沉入海底。 刘师勇并没有去对付高丽水军,但他指挥着刘尚武等人围杀刘深和他的鄂州水师更狠。他忘不了在浅湾和七里洋被对方追杀的情景。陛下就是因为刘深的穷追,在井澳遇到飓风落的海,并差点丧命,而行朝更有超过十万人丧生在飓风当中。七里洋之战中,国舅俞如珪又是被这个刘深掠走。这个仇,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 刘深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这关的。 是不是会有人说,人类就是这样嗜血的丑恶?但我们更应该问的是,在所有人性的丑恶背后到底是什么?也许那其实一点都不复杂。 还是暂时用一句道上的话,来为真实的历史和虚拟的历史中的刘深一生总结吧。出来混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只不过是早一点、迟一点的区别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闻出版 东得到海战的消息,是在景炎七年的二月初。这个时候,哪个穿越者来到这个时空已经第六年了,他和张弘正打的赌,同样也已进入了第四年。 大战大胜可期的前景,让兵部上下人等均精神亢奋。虽然陛下已经严旨兵部不得干涉朝政,但潜藏于心底深处、根深蒂固的文武相争的意识,还是让他们有一种在文官们面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东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跑的是国学院,因为他和老谢非常关心哪个活字印刷。 宋代是中国古代雕版印刷业的全盛时期,它对文化的传播起了非常重要作用,但雕版印刷也存在很多的缺陷。这一是刻版费时费工费料,二就是大批书版存放不便,另一个,有错字不容易更正,甚至会造成整版的报废。宋版书精美归精美,但从制作上讲,仍然不易。 当然,就哪个穿越者心中的看法而言,宋版书的字过大,与后世比较,实际上在印书中还有太浪费纸张的毛病。如果实现了活字印刷,通过对字体大小的明确规制,必定能够形成纸张的节约。不管东是怎样的后世废材,资源节约的观点总还是有一点的。 活字印刷之术其实并不算多大的难事,因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记载,但东要的并不是泥活字,而是金属活字。它们两者之间谁更持久耐用,这是显然的。但既然是弄金属活字,毕竟就增加了点难度。 好在他下了弄出来就“赐官三级”的旨意,工匠们自然异常热心。而国学院里的夫子们不讲别的,仅仅是一个《大宋字典》,就足以让他们考虑到今后必须解决的印刷难题。如果你还是用雕版印刷来印制,再按哪个够坏的小鬼头所说的初版、再版、三版等等,等等,这个将令他们名满天下、传至千古的字典,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月了,因此他们也同样非常上心。 经工匠和国学院里的夫子们共同反复实验后,他们最后提出制作铜活字,因为铜相对来说毕竟软硬适中,而且中国古代有相当成熟的铜制品制作技术。 自陛下下旨以来,这个活字印刷其实已有小成,今天在国学院里进行的就是试印制。其实这个印制,也不过就是手工印刷。谢枋得看着试印出的一页书稿,眼中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喜悦之色,这给将来印书带来的便利,那是再明确不过的事。 但他身边的小鬼头拿着书页,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跟他一起来的赵与珞。 老赵和小鬼头好归好,但他又岂能不对这个“整天乱来”的陛下小有戒备之心。他心里先咯噔一下,随即恍然。 “陛下,此物果有大用。”老赵嘿嘿笑道。 “是地,是地。” 这一老一少两人的笑容里,你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狐狸的意味多了点。 陆秀夫和文天祥一起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但他们还没有开口,东就洋洋得意地将手中印制的书稿递给了他们。这俩夫子一看,也是喜上眉梢。 “陛下,此术对教化天下,必有莫大之功用。”陆夫子言道。 “是啊,老师。”哪个穿越者笑眯眯地说道。“各位爱卿,你们知道朕刚才想到什么了吗?” 众夫子躬身一礼:“臣等不知。”你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要想知道你的心思,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地。 “有了这个活字印书之术,将来咱们印书就方便多了。当然,它仍然需要改进。” “文相,老师,谢大人,赵大人,你们都是我大宋的大才,才华横溢那是当之无愧的。朕希望你们有空将自己的著述整理整理,朕以后要将它们全印出来,不仅刊行天下,而且还要收藏在皇家书院里。” 嘿嘿,就冲你们几位的名声,宋版的著述,再让你们亲笔签上的大名,加上你们的私章,咱再盖上玉玺大印,哪一个放到后世,再少算也要值他个千万滴。这个皇家书院,咱本就是按收藏馆、聚宝盆来办的啊。 那四人心中均有点感动,甚至还有些惶恐:“陛下实在是过誉了。” 屋子里的其他夫子也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皇家专印,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荣耀哦。 赵与珞还是有些自知自明的,他略有些尴尬地说道:“臣才疏学浅,不能和陆相、文相、谢大人相比,实当不起陛下之垂爱。” “哪里,赵大人,现在可能您是没有好的著述,但这是因您忙于国事,无法专心于学术。但谁能说以后您就不会有?朕不会食言。”此时的老赵决没有想到,他以后是有一部煌煌巨作名震这个星球滴。 东看了看其他的夫子,又说道:“谢大人,朕以前说过,将来国学院要把夫子们好的著述进行刊印,但那时朝廷还很困难,现在咱们的条件算是具备了。朕觉得国学院可以每月出一本册子,刊登夫子们最新的、好的著述,让天下人都能知道。就是朝廷的大臣们,也可让他们踊跃投稿。这个册子,可否名曰《国学月刊》?当然,这都由你们最后来定。” 谢枋得躬身一礼:“臣谨尊圣喻。” 众夫子的眼中均闪出了热切的光芒:“陛下对国学院的关爱,臣等铭记在心。” 东那带着三分坏笑的眼珠子一转,说道:“不过,关于这个册子,朕还是旧话,不认为应该免费刊行。太宗皇帝曾有言:开卷有益。” “开卷有益”这个成语,来自于宋太宗赵光义读书的典故。《太平御览》是在他执政年间,收录了一千六百多种古籍编的一本书,共有一千卷。编出来之后,他坚持每日看三卷,假如因有事当日没看,过后一定要补回来。曾有人劝他不必过于辛劳,他就用“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做了回答。 “既然有益于天下,著者就应该得到报偿,得到一些润笔费,所以国学院应把这个册子向天下出售。只不过为了让天下人尽可能的多看到,价钱要低一点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大宋的最权威的学术月刊也该让它登场了。 你也不要以为咱光是为了收买人心哦,那是次要滴,咱这忙活了半天,更重要的是为了打造将来的宋代文化知识产业链。 赵与珞对小鬼头的心思是了解的,陛下弄的实际上是“以文养文”,这也是为了减少朝廷的支出。就是夫子们也决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这件事可是早就在朝堂上定下来的。 东回过头来又对陆秀夫说道:“老师,有了这个活字印刷之术,朕觉得朝廷可以重新建立以前的邸报制度。” “邸报”又称“邸抄”,或称之为“朝报”、“条报”、“杂报”。史载,汉代的郡和唐代的藩镇,都曾在京城设“邸”,其作用相当于后世的驻京办,它的主要使命在于了解朝政消息。(我们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东西,其实有很多都没变啊)。 旦凡皇帝的谕旨诏书、大臣们的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升迁等消息,都是邸吏们重点收集的对象。一旦得到,邸吏们会把这些消息写在竹简或绢帛上,以后当然就是写在纸上,然后让信使骑快马立刻送到各地。这就是最初的“邸报”由来。 “邸报”严格来讲,开始是在朝廷内部流传,后来又发展到张贴于宫门外让公众传抄,故又称“宫门抄”“辕门抄”,这实际上已是最早的一种政府新闻发布方式。 它的发展,最终导致早期报纸的出现。有记载的中国古代最早的官报,是唐代的“开元杂报”,它设立于唐玄宗开元年间,当时主要是给在京的官员们看。有学者考证,就是“新闻”和“编辑”两词,也是唐人发明的。而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报纸,中国唐代的“敦煌邸报”,曾于1900年在敦煌莫高窟被发现,现存于英国伦敦不列颠图书馆。 奶奶的,咱们不知道有多少宝贝东西都被别人抢走了,真他妈的令人窝心。 东对办报纸还是很重视的,因为帝国的政令,在这个缺少电子大众媒体的时代,只有通过报纸,才能更好地让天下之人了解。而只有天下之人都更了解朝廷的规制,也才能更有效地避免办事官员的蒙事。至于所谓的新闻自由,那还要放在后面。 但要想办好报,你就必须先解决印刷问题,刻版你要刻到啥时候?现在既然印刷问题解决了,这件事当然就可以提上日程来。 “邸报”在宋代就是指官报,但请注意,中国历史上非官方的民办报纸,却起始于北宋末年,它们被称之为“小报”,并风行于南宋,当时的宋人都隐称其为“新闻”。因为宋代实际上也是有严格的新闻检查,一般邸报编好后,它的样本要送枢密院审查,通过的叫“定本”,这就是“定本”制度。而“小报”的出版,则多受到查禁。 陆秀夫等人其实对这些很熟悉,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东提出每份“邸报”出来后,要大量印刷,并卖给天下之人。他更指出,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可以一周出一份或两份,将来每天都要出。 东实际上认为,过去的邸报是不完善的,它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闻报道制度,因此他决定采取渐进方式,逐步从周报过渡到日报,并建立相应的发行制度。但陆夫子等人就误解了,因为宋代出现过专门抄录邸报,并出售牟利之人。小鬼头就是坏啊,连个邸报他也要弄钱。只有老赵在心中暗自称妙,还是陛下聪惠,弄出活字印刷后,抄录邸报这样的旮旯角落里的钱,他都一扫而光。 陆夫子这时候也顾不上和小鬼头计较这些事了,他看了看文天祥,宋瑞兴奋地说道:“臣恭喜陛下,刘师勇已大破北军水师,翁州前线,我禁军大胜可期。”说完,他把一份战报递给了小皇帝。 东急切地看了一遍,他立刻忘形地挥舞着拳头:“好,好,好,朕要御驾亲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游 在这个世上,有许多场合,遇事怕都要尽量淡定,因为此时激动是肯定要坏事滴。 东的嚷嚷才出口,屋子里的热烈气氛立刻就降了五十度,陆夫子和文夫子的脸色更瞬间就向碳棒靠拢。但这次还轮不到他们开口,谢夫子的眼珠子早瞪起来了。 “陛下此言谬矣。君者,社稷之重,天下之要也,焉可轻入险地。国有难,臣等负其劳。莫非陛下以为臣等均为贪生怕死之辈?” 谢大侠生气了,胡子都吹起来了,没跳到桌上更算是给你面子了。就是其他夫子的眼神,也颇有点要把小鬼头吃了的意思。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不是? 咱那敢瞧不起你们这些把大海当澡堂子跳的大哥哦。在一遍冰冷的目光中,东的声音立马被冻得降了八度,他弱弱地说道:“谢爱卿,太祖、太宗,就是先帝真宗,可都是亲临过战阵的啊。” 老谢冷冷地哼道:“太祖、太宗、真宗先帝亲临战阵是不假,但昔日他们均在壮年,而眼下陛下年未弱冠。” 得,咱算明白了,在你们眼里,咱就还是个小屁孩。可咱都在这岛上呆五年了,你们也许是还没待够,兄弟我是早已够够了。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咱春游一下都不行? 这个穿越者挖空心思、胡搅蛮缠,终于找出了一个在他看来十分合理的理由,他要巡视大宋新拓之土,流求。 那里不是战区,海面上又没了威胁,风好象现在刮得也不大,咱还不能去?那这个帝王还有鸟的意思?奶奶的,你们还不如把咱废了得了。 好家伙,屋子里一帮大大小小的夫子们一听,差点没摔到地上去。狡诈,太狡诈了啊,真不愧是人小鬼大的小鬼头。什么巡视新拓之土,无非是你想到离战区近一点的地方凑热闹,理由你还真找的冠冕堂皇。 其实他们也知道,小鬼头是心野了。就冲他平日里爱折腾的劲头,你想让他安分,可能吗?当然,这么多年在岛上,也实在是憋坏了。 但这可不是他们敢擅自做主的事,这帮夫子们彼此私下里一商议,转身就一起进宫见了杨太后。 杨淑妃听了众夫子所说的来龙去脉后,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之容,她叹息着说道:“官家长大了。” 见众夫子面面相觑,她想了一下,又接道:“此事还是由众卿家来定吧。” 好么,这样的大事太后竟然也不问了,变成咱们的事了。可众夫子也有点犯晕,因为杨淑妃虽说没表示可以去,却也并没有表示反对的意思,这就让他们费思量了。 应该讲,帝国太后的态度最终使得大臣们采取了一个妥协的方案。小鬼头去流求是可以滴,但要派人看着,派谁?宋瑞。因为他是兵部尚书,本身就负有保护陛下的职责,同时也只有他的铁嘴,必要时才能说得过这个狡猾的小子。 东终于“春游”了,只不过在他心里,这个“春游”了,昌国城中储备的粮草,城里的兄弟们三年都吃不完。既然咱们将北兵困在岛上了,耗一耗他们也好。其实,如果他们肚子饿了,还可以下海去摸鱼吗?” 下面的众将均露出了笑意,只有胖大的吴希奭没笑,他站了出来。“末将恳请陛下恩准,让所部上岛与敌撕杀,以报效朝廷。” 吴胖子和他的部下作为留守,宋军东进没参与。而此次大战,虽被调到了流求,仍然被安排的是看家。自到琼州以来,除了训练,寸功未立,他是真有点急。 闻言,帝国小皇帝笑着摆了摆手:“吴将军,朕知道您是忠勇之士,报国心切,但还是那句话,不要着急。复国的大业,将来大战还多得很,此次没有,还有下次。” 东对文天祥的部下其实已经有更远的考虑,因为他认为,这些帝国的忠勇之士,应该被赋予更大的职责,故此他很少动用江西之军。你像上次,实际上只有邹洬所部参与了东进。如果不是为了加强战力,他是连张唐等人也不愿动用的。但这样的确也容易在军中造成被轻视的感觉。 那个穿越者在和宋瑞私下里商议之时,稍稍透露了些心中的打算:“文相,帝国在海上有了稳固的根基后,就该考虑登陆沿海了。但江西之军的大用,应该是在登陆之后,告诉将士们,一定要先沉住气。” 东在众将面前调侃的饿肚子,其实是参谋院早就拟定的。因为硬拼,说实话,这时候的行朝仍然还拼不起。再说了,有巧不占,咱哪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废才啊。 但是,这里面更关键的是新附军,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帝国事先拟定的针对性策略,实际上就四个字,“分而化之”。 在翁州之战中,谢复的确是耍了威风,炮轰了定海城,可是他却惊了兔子。 你不开炮范文虎心里都发慌,再来个这么大的动静,人家范大帅立马就走人。但在“走”之前,他却命郑师爷暂时留下来,立刻烧掉堆集在定海的粮草,以免资粮与敌。到了这个时候,范大帅也知道,留在岛上的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对待粮食,郑师爷历来是看重的,他并没有马上动手。他这一稍加“犹豫”,在夜里就等来了个老熟人,假老道陈子敬。 第二天,郑师爷对跟着他留守的军将下令,凡是能带走的粮草,要尽量带走,带不走的,统统烧毁。 哪个军将摸着揣在怀里叮当作响的景炎至宝,结结巴巴地问道:“先生,就这样烧了?” 郑师爷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烧。” 他看了看哪个军将又说道:“将士们都还在岛上啊。” 此时此刻,在军将的眼中,郑先生的脸上有着悲天怜人之色,他更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定海城里火光四起,烟雾冲天,但当随后宋军的水师再度抢占这座城池时,所有的粮草却并没有动,仍然完好的放在那里。也许此时在新附军的军将心里,这个郑师爷的胆子很大,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郑先生的行为是正确的。 在景炎一月下旬的这一日,转眼之间翁州海面就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原先集于海上的北元战船仿佛忽然之间就全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琼州水师的炮船。 忙兀台和囊家歹开始还很镇定,因为他们知道,元军水师的出动是要和琼州水师决战。但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原先看起来庞大的水师,会被击垮。他们相信,只要元军水师回援,这些琼州战船必然会被送到海底。可是他们等来等去,结果等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对方战船。岛上的气氛立刻大变。 新附军的兄弟们固然对海上的变化惊愕不已,但后面使他们更冒火的是,范大帅竟然已经“走”了。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再有人出来解释,范文虎丢下他们,自己跑了这个概念,在他们心目中无论如何也是抹不掉了。李将官和其他几个被扔在岛上的新附军将领聚在一起是破口大骂。 忙兀台和囊家歹紧急聚集在岛上的众将,他们胁之诱之,以坚这些人之心。也许此时他们的心里还有着大汗的指望,毕竟翁州岛离大陆是如此的近,但新附军的将领已全是别样的心思了。 因为琼州水师的实力,他们要比北边来的人更清楚。更何况在前面的攻城战中,蒙古人不动,伤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弟兄,这已经让他们寒了心。如果没有退路了,那是另一回事,但假如还有出路,他们就要考虑其它的选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由厢而募 流求自景炎四年下半年行朝正式掌控以来,到景炎七年初,迁移来的人口已超过了百万。这个过程在东的心目中,其实算是比较慢的。当然,战争也导致了这个迁移的过程时断时续。 但即便是这样,移民的安置工作也给行朝在流求的官员,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姚良臣和冉安国等人在其中居功至伟,说他们为此殚精竭虑并不为过。在和他们的会面中,东毫不吝啬地说出了自己对他们的溢美之言。 对实实在在做事的人,咱是一定要笼络滴,收买这样的兄弟更是应该不遗余力。就算是后世的企业老板,他们最看重的也还是这样的人。这是一个企业生存的基础,更不要说是一个帝国了。 对姚良臣和冉安国等人来说,安置移民是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但令他们最头痛的,却是陛下所要求的修筑道路。因为小皇帝说归说,他们认为城池还是要建的,这也是农耕民族定居的特性所决定的。 修筑道路和筑城,如果按历代的惯例,那是要大量地征用民夫。但在宋帝国的历史上,实际上绝大部分这样的事情,有一支专门的队伍来进行,这就是厢军。厢军的主要职责,包括了修城,修路,筑桥,制造武器,运输,放牧,传送邮件,治理河道等等,他们在历史上又被称为“役兵”,因为宋代百姓绝大部分的徭役,都被其所从事。地处边境的厢军,有时也参与作战,不过厢军的待遇远比不上禁军。 帝国太祖在立国之初设立禁军和厢军的本意,是收天下精兵以归中央,剩下的老弱士兵留在地方,彻底消除唐末及五代以来各地武将称雄一方、乃至威胁到朝廷安危的隐患。 而设立厢军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除盗恤饥”,也就是将天下的饥民难民吸收进厢军来,通过给他们事情做,并给予一定的军俸,以避免他们因饥饿而为盗,甚至造反。如果素质比较好,有的还把他们转为正规的禁军。仁宗皇祐年中,河北水灾,农民流入京东三十余万,安抚使富弼就曾在他们中间招募为兵。 这种做法相对历代来讲,实际上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但天下所有事情都有个度,不能过。在帝国的历史上,太祖的这项政策就被滥用了。 帝国在太祖开宝年间,军队总额只有37.8万,其中禁军为19.3万,厢军为18.5万。 到了太宗至道年间变为军人总数66.6万,禁军35.8万,厢军30.8万。 真宗天禧年间再进一步,军人总数91.2万,禁军马步军43.2万,这个时候,厢军的人数达到了48万,甚至已超过了正规的禁军。 等到了是要准备一下,但内心彻底散了。攻城攻城,你们怎么不去攻,这不是让咱送死吗?他们的这种心态,最终导致攻城还没有进行,手下人开始逃离。 奶奶的,粮草都先供着蒙古人,兄弟们却吃不饱只能去钓鱼,但宋军战船围着岛边上转,想钓个鱼都没法钓,咱还呆在这干吗? 再加上琼州水师和昌国城里的弟兄们天天高喊:“降者走人,留岛格杀。”已经有过经验的新附军越来越多地跑向了岸边,他们全被装上船送到岸边放走。当然,愿意留下来另送往流求。 眼见兵溃如山倒,急怒攻心之下的忙兀台和囊家歹下令射杀逃走的军士,但这却导致了更大的逃离。 左大出动了。 --------------- 在下将在下一章里用尽可能简短的方式结束这场战斗,因为这时候已经不复杂了。说实话,在我看过的两三部类似小说中,高手们对古代战争的描述远比在下高明。在此,谨向他们表示敬佩之意。 同时,对给在下投票的兄弟表示谢意,是您让在下觉得似乎这部书还有点看头。让我们在后面猜点更有意思的东西吧,并看猜得对不对,哈哈,兄弟们周末愉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色 外面的夜色已深,军帐里的周大宝看着李将官,虽然他的眼中有着一丝紧张,但脸上更有着决然。李将官却是满脸的冷意:“告诉弟兄们,不想死的,今晚就走。” 周大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军帐。 在亲兵的环卫下,李将官率先于夜色之中悄悄离开了营地,他们避开了北兵监视更紧的、面向定海的岛屿那边,而是奔向了背离大陆的另一边。 在爬上一个小坡之后,海水的波光已展现在这些人的眼前,波光之中更有着一些黑色的帆影。 李将官加快速度奔向了哪些船,他身边的亲兵燃起了火把。很快船上同样有火炬燃起,只不过在火光的下面,还有一个李将官熟悉的身影。新附军涌上了这些船。 远处的营地里隐约传来了响动,似乎是一些人的喊叫声,随着这些喊叫声,火光也四处燃起,嘈杂声更大了。 “道长高义,在下没齿难忘。”李将官躬身一礼。 “哪里,李将军,贫道过去本就是一游走江湖之人。”陈子敬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苏先生曾在贫道面前说过,都是过去的兄弟,有事能商议的可以商议,没必要彼此之间定要打生打死。” “唉,只是那范文虎眼见兄弟们困在岛上,不思救援,反而在跑回临安之前,下令烧了定海所余的粮草,实在是令贫道齿冷啊。善哉,善哉。”陈老道翻了对方一眼。 听了陈老道的挑拨离间之言,李将官与身边的人眼中均露出了强烈的恨意。范大帅算是彻底在部下面前被扒干净了。 黑暗中又有十余人飞奔而来,领头的就是周大宝。待他们也上了船之后,这些船绕过翁州岛向定海驶去。 陈子敬内心里是看不上这些家伙的,在他看来,你们那么多人,就不知道剁了对方?但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他还不能够了解,这时代的军队还有一个普遍的致命缺陷,那就是没有宗旨,没有灵魂。一个只知道“当兵吃粮”的军队正是它容易垮掉的原因之一。 当左大在水师的掩护下率军登上翁州岛,并立营与昌国城成犄角之势时,新附军中除了极少数,绝大部分都在宋军的“协助”下逃亡了。但这种逃亡,逃亡者要躲避掉蒙古军的追杀先跑到海边,不少的新附军就死在这过程中。 如果按哪个穿越者的意思,翁州大战的最后一击,宋军大可接着耗,他才是懒得拼的。孙子曰: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能将对方全饿倒了,在咱心目中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古以来战争中有鸟的堂堂正正,充斥其间的,只有一个“诡”字。 但参谋院是不会这样考虑的,夜长梦多,毕竟将这些北兵留在岛上是个隐患,更何况他们还牵扯了宋军大量的兵力。 宋军在稍事休整几日后,城里的冲出城外,城外的开出营地,在一个小斜坡上列阵,拉开了这场最后搏杀的帷幕。而在他们的对面,北兵同样也列阵待发。 忙兀台和囊家歹骑在马上,望着对面的宋军,三千蒙古骑兵就列在其身后,他们的眼中有着和草原上的狼一样阴冷的目光。这里已经超出了城中火炮射程,这也许就是他们期待的硬撼。他们更知道,这就是最后决战。 初夏的海风有着更盛的暖意,江南已草长。但在这暖意和草长中,却有着令人心寒的杀机。 宋军动了,军阵前身着重铠的甲士缓缓地前压,可是他们前移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又停了下来。忙兀台没有动。 宋军再度前移,北兵依然没有动。 但当宋军第三次前压时,他们终于动了,因为此时滚动前进的宋军,在战场上形成了一种对他们气势上的压迫。 军不可被夺其气! 忙兀台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北兵两翼的步军压了上来。 宋军停了下来。 眼见步军已经快到达双方的中线,忙兀台的眼中露出了厉色,他的口中发出了一声狼一样的长啸,他手中的弯刀挥向了前方,蒙古军放马冲了出去,同时步军也加快了脚步。 当北军越过中线,距离宋军还有一百余步时,鼓声一响,宋军军阵中飞出了密如急雨般的的弩箭,在弓箭的背后,更有一些震天雷扔了过去。 旷野之上瞬间充满了人马的喊叫、嘶鸣和爆炸声,空气中有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刘义冷冷地看着前方,身上的配剑似乎有着轻微的跃动,他的心中是不是也充满着杀机?他并没有看其他,只盯着中央的北军骑兵。在弩箭的打击下,骑兵前冲的势头滞了一滞,但他们依然冲了过来。 宋军的弩箭依然很密,他们的拒马枪开始竖了起来。 冲撞,人马的剧烈冲撞。 宋军的军士有倒下的,但马的前冲也已停滞。停下来的马,包括它上面人,在这样的场合里就是靶子。 有元兵的弯刀拼死挥了过来,但宋军刀斧手的长刀和大斧同样卷了过去。金属的撞击声中,更多的是骑士发出惨叫。 金之兀术曾评论:“宋用军械,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重斧,外无所畏。”有着重铠骑兵的金人尚且对长刀大斧有所畏惧,又何况是蒙古人呢? 蒙古军的强悍,重要的在于两点:高超的骑射本领,来去如风的运动战法。但是,硬碰硬的对抗,并不是他们的强项。 蒙古军在征日时的表现就不怎么样,而拖雷灭金关键的三峰山之战,他前面和金军的交战也同样不占上风,面对对手的步骑战阵,甚至还吃了点亏。他是借着金军急于回援汴京,先敲掉对方的辎重,再一路上不断地袭击、骚扰,导致金军不得休息、食饮,军士中三天没吃饭的都不少。而刚好又遇到天降大雪,气温陡降,金军步军“被甲胄僵立雪中,枪槊冻结如椎。”拖雷然后先纵敌,后击之,才能大破金军。 可是在这个远小于日本岛的翁州,是不允许他们玩什么迂回、包抄战法的,就是袭击、骚扰他们也无法玩。不大的岛屿本就没有多少区域供他们运动,游曳在海上的琼州战船更可以通过炮击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他们只能进行面对面的硬撼。 而他们的对手,宋军,这个主要由中古时代步兵组成的军队,整体战力其实并不低。 北宋时,为了对付来自北方的游牧骑兵,宋军强化了弓弩等军械,军中编制弓箭手占了十之七八。当北宋的神臂弩出现后,它更成为了对付骑兵的杀器。神臂弩的射程最高达到三百四十余步,约为后世的500米,可以一个人操作。在这种覆盖性的攻击下,它对攻阵的骑兵就是一个噩梦。 宋军同时在野战当中多使用拒马刀弩、砦脚车、斩马刀、盾牌等兵器应对骑兵的冲击,神宗元丰年间,他更诏令沈括以劈阵大斧五千选给西边诸将。 南渡之后,由于“东南地多沮洳险隘”,于是放弃车阵,而改以防护力更强的重甲士兵,再通过改良弓弩,以应对对方骑兵的冲击。“建炎初,上谕宰执曰:‘方今战士无虑三十万,若皆被坚执锐,加以弧矢之利,虽强敌,无足畏也。’” 宋代的步人甲是当时世界上最重的铠甲,它由1825枚甲叶组成,折合后世重达29公斤,“(绍兴四年),诏勿过五十斤”。而且这个铠甲还可以针对军士不同体形进行合身的调整,以保证军士战时必要的灵活。 有人认为在如此负重之下,宋军军士难以执行战斗任务,并做出各种战时动作。但请注意,后世的特种兵大赛中,特种兵们要负重近35公斤的武器装备和生存物资,在毫无补给,有千余假设敌前后追杀、堵截的情况下,4天3夜连续奔袭近200公里,并同时还要完成二十多个诸如抢滩登陆、通过雷场、悬崖攀登、步枪和手枪射击、与假设敌对抗、敌情侦察等比赛课目。他们面临的地理环境还不是平原,而是山地、原始森林和沼泽等复杂的地形,对体能和技能的要求远高于宋代。特种兵固然是军中精锐里的精锐,但我们以此推测,不能就认为宋军做不到远低于后世特种兵的要求。 南宋正规禁军的训练非常严格,军士平时均带甲训练,包括弓箭射手。刀手要做到“刀长丈二尺以上,毡皮裹之,引斗五十二次,不令刀头至地”,才算合格。枪手要“驻足举手撺刺,以四十撺为本等”。 这种精锐的重甲步兵,在当时是非常厉害的。刘锜顺昌大战时,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但他以长枪、大斧破了兀术的重铠骑兵“铁浮图”、“拐子马”。岳飞郾城大捷中,以麻札刀(丈二长刀)大破“拐子马”,这其中都有重甲步兵的影子。 我们完全可以断言,无论是辽人、西夏人、金人、还是蒙古人,一旦下了战马,他们绝对不是宋军的对手。不要以为对方会骑个马什么的,就什么都会了,那才是笑话。 就是到了王朝末期,刘师勇守常州,城池被破后,“淮军数千人皆斗死。有妇人伏积尸下,窥淮兵六人反背相拄,杀敌十百人乃殪。” 六个江淮兵仅仅是背靠背,对方为了对付他们都死了几十上百人,他们又强到了那里去? 宋军在对方脱离时,无法进行有效地追击,扩大战果,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缺陷。但我们仍然可以断言,要是双方真正能从战略上耗上了,那些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根本就赢不了。 宋人并不懦弱,懦弱的是当时的上层! 这个帝国从来就不缺乏这样的精英,他们一方面似乎悲天怜人于天下的生灵涂炭,一方面事后又为煌煌的帝国文明因异族的入侵而陨落、并为之叹息,那么他们倒是认真地说一下,到底应该怎样做? 这场搏杀注定北兵将落到被全歼的结局,因为这不是一个适合发挥他们特长的战场。 帝国督军司的苏刘义静静地俯视着前方,在他眼中的原野上,只有鲜红的血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民团一旅 东站在昌国的城头上,望着对面的大陆,心中十分的无奈。虽说到这个时代也已有不少年了,却还始终没有到大陆过。要是在穿越前,不说分分钟,是寥寥。而当二十世纪日本人再度入侵这个帝国时,像宋代那样忠于职守的地方官还剩几人呢? 为什么在这个古老的帝国土地上,这些“士”,会变成这样?有人说这是家天下的后果,但还有没有其他更深的原因?那个穿越者的眼中有了空洞。 他摇了摇头:“不,不,赵大人,朕没有过誉。这并不容易,朕知道。您和各位大人,朝廷一定要给予封赏。” 他缓缓地、甚至有点喃喃自语地说道:“帝国,怕是还要建立相应的规制啊。” 这个古老的帝国,的确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改变的。 赵孟溁和周围的人均怔了怔,因为朝廷从来都不乏给予坚守城池的地方官以封赏。这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小皇帝,他又想到了什么呢? 只有边上的宋瑞心中一颤,因为也只有他,在陛下略显空洞的眼神中,还读出了一丝疑问,甚或深远。 东回过身来看了看赵孟溁:“朕决意,将昌国先升为郡,您为郡守,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赵孟溁再度躬身一礼:“臣谢陛下的美意。” 昌国城里的兵部官署,帝国前线的将领济济一堂,东大会诸将。 “刘将军,此次大战,水师居功至伟,除所论战功之外,朕还要通告帝国以示嘉奖。” 刘师勇胸一挺,“陛下,此乃帝国军人的职责,水师将士责无旁贷。”好么,刘老大的脑子已经被咱洗一半了啊。水师将领的脸上,人人也都露出了光彩。 张达、方兴恢复了原职。也该兑现兄弟咱的承诺了,虽然这两个家伙为了海洋养殖业似乎狠了点。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个国家、一支军队还是杀气多一点的好,那总比被别人“食”了要强。 不同意不要紧,您先去和别人说,只要您把他们都说通了,不食弱肉了,兄弟我这里观念转的快。但在此之前,咱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哪个穿越者又看向了张世虎、左大等一干步军将领。 “步军在此次大战中,取得朝廷下海以来首次守城、野战之大胜,实在是可喜可贺,朕心甚慰。”咱的帝王之腔已经学得够足了吧?进步那是很大滴。 步军将领们的胸膛同样挺得直直的:“我等誓为陛下,为帝国效力。” 看着众将,东的心中少不了有着感慨:如果可能,兄弟我是一定要把这些帝国的忠勇之士全保存下来的。可在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我已经深深地卷入进去,它的前面到底还有多少未知之数,就是我也不知道了。有时候想想,兄弟咱心中也不是没有一点上窜下跳的啊。 但这个狡诈的穿越者在这次大会诸将中,再度弄出了令帝国兵部出乎预料之举。 随着帝国新的军功奖赏之法制定,兵部对各部的战功计算已经开始越来越细化。步军的战功中,就分成了守城战功和野战战功两部分。 使东惊奇的是,在守城战当中,战果最大的竟然是翟国秀和刘浚所部。就是跟随左大上岛的王道夫、周文英,也颇有斩获。这几个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哪个穿越者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向翟国秀问道:“翟将军,你可以告诉朕,你和刘浚将军是如何取得这样大的战果吗?” 听了陛下的问话,翟国秀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陛下,末将不过就是比他人迟了一点动手而已,北兵因此靠上来的也就更多。故此……” 闻言,东的脸上立刻有了个大大的“囧”字。人才啊,后世某支军队常用的“靠近了再打”,咱们的“国秀兄”竟然早六、七百年前就领悟了。看人是不能带有色眼镜滴。 面对着陛下古古怪怪、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翟国秀差点有些手足无措了。 “翟将军,如果朕,现在让你和刘浚将军守这个昌国城,你们有信心吗?” 别说战后的自信心有点爆棚,就是陛下竖的这梯子,要是现在还不知道爬,那就不是咱国秀兄和刘浚兄了。再说,有水师的协助,难道连个坚城咱也守不住?那不真成废物了吗? 翟国秀和刘浚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末将若守不住昌国,愿以项上人头献与朝廷。” 帝国小皇帝摆了摆手,他起身踱了几步,然后对那两人说道:“二位将军,记住朕的话,攻守攻守,能守也是本事啊。” 多年之后,当白发苍苍的翟国秀回到禁军第一师时,这位退役的帝国大将在他的后辈面前赤裸裸地放出豪言:“进攻,我一师不是禁军中最强,但防守,天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在咱们面前称第一。”只不过当时满脸崇敬之色的后辈们并不知道,当年他们的前辈心里可是很被折腾一下的。 东在那时接着说道:“但怕是朕,暂时还要委屈一下你们了。” 翟国秀和刘浚一楞。 东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你们的兵力很不足,可朕现在却无法做到各部同时大举扩充。” 听了陛下的话,翟国秀和刘浚的心沉了下去,甚至还有点冷。 但帝国的陛下显然下了个决断,他看向了凌震:“凌将军,朕决意由你接替刘义将军,负责指挥翁州的守御。下辖翟将军、刘将军、王道夫将军、周文英将军所部,兵部将另给你们补充部分兵员,组成禁军第一旅。” 屋里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小皇帝,陛下就是匪夷所思啊,这些平时被禁军看不起、最不起眼的外来民团竟然成了禁军第一旅。就是翟国秀、刘浚、王道夫和周文英也都惊异不定。凌震成为他们的头,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原先就是他来协调指挥民团的。但这个小皇帝的奇思怪想,总是让他们心里有点没谱。 东看着凌震等人说道:“禁军第一旅未来的职责很重要,它既要守住翁州昌国,兵压东南,又要积极向沿江和北方的沿海之地出击。” 凌震和翟国秀是那几个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们眼中已经放出了光。好事啊,陛下这是将抢钱的买卖全交给咱了。他们立刻回道:“陛下,末将定不辱使命。” “你们知道,帝国的军制即将改变,虽然现在不允许,但朕允诺,禁军第一师第一军的称号将为你们保留。” 凌震和翟国秀等人眼中均放出了光。 “但朕在这里再度强调,朕最烦欺压百姓之人,招人骂不说,还是无能的表现。军中将士,如有做不到遵守军纪者,现在就让他们回家种地去,免得兄弟们将来难看。你们明白了吗?”帝国君主一脸肃然地说道。 已经明白了的刘浚抢先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放心,如有违反军纪者,无须圣上劳心,末将亲自将其送上军事法庭严惩。” “很好。”帝国的陛下转向了水师将领,“尚武将军。” 刘尚武迈出队列,像标枪一样立在那里。 “朕给你留下百艘炮船,协助步军守卫翁州岛,并以此为基地,和步军一起,共同继续出击沿岸地区。” “末将尊令。” 谢复、张达、方兴等人急忙抢了出来:“陛下,末将……” 但帝国的君主没有让他们说下去,“诸位将军,水师需要休整。”其实海战中,琼州水师的损失也很大,毁、损的战船并不少。 “而且,”他看向张达、方兴二人。“张将军,方将军,朕希望你们为朕去对付一个朕最恨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陛下之恨 张达、方兴眨都不眨地看着陛下,屋子里的军中众将也全盯着小皇帝,因为帝国陛下眼中的杀机是如此的强烈,让他们十分震惊。 这不是一个喜欢动怒的君主,可是,如果谁让他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恨意,那么在此时所有的禁军将领心目中,哪个人一定有必死的理由。 帝国君主的声音很沉:“张将军,你是潮州人。” 张达的瞳孔瞬间收缩,鲜血已涌上了他的头部。 “唆都屠了你的家乡,马发大人和城里的百姓没有一个活下来。他以前还屠了兴化,杀了帝国的大臣陈文龙和他的儿子陈瓒。朕一直引以为耻,引以为恨。”帝国君主的眼中有了红色。 记住,当这个时代的蒙古人依靠屠杀占领了这个古老帝国后,后世的满清使用同样的手法也玩了一把。而当再次来到这块土地上的日本人,以“摧毁对手的抵抗意志”的名义实行屠杀时,这些鸟人的身上就有着前两者的影子。 什么狗屁的“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老子知道,这里面游荡着的,无非就是过去的蒙古和满清的阴魂。因为那个岛国上的鸟人们在细致的研究了我们的历史后看到,只有从这两个地方出发的古代野蛮民族,通过屠杀,才曾经完全地占领了这块土地。 但是,既然我来到了这个时空,这个游戏就不会像原来哪个样子了。老子不仅要陪你们玩下去,而且还要玩到大家都不想玩了为止。 因为咱知道,后世的哪个欧洲大陆上,就是因为这样的游戏大家彼此之间都玩怕了、玩厌了、甚至玩不下去了,这才开始收的手。 因为咱还知道,这样的游戏假如你由着别人来玩,他就会乐此不疲地一直玩下去。人类本性里的阴暗面,就是这么卑劣。 张达的眼中像滴了血:“陛下,末将誓杀唆都恶贼,为家乡父老雪恨。” 屋里的众将更是咬牙切齿:“陛下,末将定将这个恶贼碎尸万段。” 东冷冷地说道:“文相,刘义将军,替朕晓谕军中,对于唆都和他的人,无论用何法,给朕一个不留。杀唆都者,军中职位连升三级,朕赐他凤宝一万。” 这件事我不会淡定,更不会淡淡定。不要提什么“以德报怨”,为恶不惩,即为大恶。老子玩的还就是哪两字,“对等”。 文天祥和苏刘义的眼中全是厉色:“臣尊旨。” 帝国君主带着寒意的目光又转向了刘师勇、张世虎、左大等一干江淮军的将领。“刘将军、世虎将军、左大将军,还有一人也决不能给朕放过,那就是泉州的蒲寿庚。五千江淮军将士,包括帝国的宗室,那么多的帝国忠勇之士就死在他手里,朕一直没有忘记。” 东的声音从牙缝里丝丝渗了出来,“朕要你们好好谋划谋划,把他给朕灭了,抢光他的钱财。” 赚着帝国的钱,还杀了帝国的人,他娘的这是哪来的山猫野猴子?老子不和你玩复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道至简。在老子的地盘上,就必须按老子的规矩办。 刘师勇望着帝国陛下阴森森地回道:“陛下放心,江淮军一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张世虎、左大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他们的眼中全是杀机。 帝国兵部最神秘的角色,杜浒,在得到陛下驾临翁州的讯息后,也悄悄地赶到了翁州。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陈子敬。 陈老道现在其实职责很重,因为杜浒这个狠角,将军情司在江南地区的运作全交给了他。杜浒自己则更侧重于在长江以北地区建立军情网,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向北元的腹心大都渗透。 他们给东和几个核心重将,带来了三条最新的重要消息。 在此次大战当中,北元水师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损失十分惨重。大型战船毁损殆尽,逃回去的全是些中小型战船,而且总数上不到过去的三成。按杜浒所言:“陛下,据臣侦知,北兵水师现已丧胆,他们根本已无再在水上与我水师一战的勇气。” 得知对手情况,刘老大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第二个,就是关于江南新附军的。 元军被困在翁州岛上,范文虎却没被困,无论他解释不解释,又或怎么解释,反正新附军中的人都认为他事先跑了,更何况他跑的还快,直接回临安了。你让新附军中的兄弟们怎么想? 宋军把这些人放了回去,就是没有陈老道的挑拨,他们也很快就知道,范大帅当时还下令直接将定海的粮草给烧了。有人把这理解为是怕资粮以敌,但是,反过来多数人认为,范大帅在当时就已经抛弃他们了。 下面的兄弟们已是怨气冲天,他们还没找范大帅呢,范文虎的斥责却已经来了:作战不力,而且有通敌的嫌疑。人家范大帅也有词:不通敌琼州如何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们?其他的北兵怎么没见到回来? 按陈子敬的描述:新附军的将领们彻底离心了,他们认为这是范文虎为了给自己的战败和私逃找借口,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结果这些新附军的将领根本没有去临安,而是干脆领兵直接回了原来的驻地。 杜浒和陈子敬都有些期待地望着陛下。这也许的确是一个更好的时机,乘着江南新附军的内乱,临安再一次唾手可得,而且现在看起来也似乎更容易在那里立住脚。就是哪个穿越者的手心里也不是一点没有冒汗。 宋瑞看了看小皇帝,但他摇了摇头:“陛下,临安已非过去的临安。” 东转向了宋瑞。这个后世的千古忠臣,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更深邃、也更清澈。战争并不仅仅给人带来的是磨难,它同样也可以使人的“思”与“行”进入到更高的层次。 “但新附军的内乱,有助于朝廷巩固、扩大海上的根基。”宋瑞的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东笑了:“文相灼见,朕看我们还应该再添把火。凌将军,” 凌震立刻挺直了身子。 “集中守卫翁州昌国,放弃定海,把它再让给新附军。” 兄弟我管他是谁再来占,咱就搅和,让你们乱去吧,咱在乱中取利。 但东真正感兴趣的,是杜浒带来的另一条关于北元内部的消息。北元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在今年(景炎七年,即至元十九年)年初被人杀死,随后他的家产全被北元抄没。 阿合马的死因东是知道,其实就是这个鸟人搜刮太过,得罪人太多。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被忽必烈和他共同逼死的。 阿合马实际上应该算是哪个时代的一个理财“砖家”,但他却根本不了解一个后世的概念,“战时经济政策”,他也根本无法实行这个政策。 在这个中古时代,任何一场战争,就是没有发生在自己的国土上,只要规模稍微大点,它对国民的物资、财富的损耗都是极大的。而且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往往是货币贬值、物价飞涨。即使是工业化后的欧洲国家,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为了更好的动员国力,在总结了以前的经验后,工业化的国家提出了“战时经济政策”,这其实就是经济中的大规模“管制”。就是后世的共和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经济上施行的,不少就是这种政策。你要真论起来,这政策哪政策,这主义哪主义,其实后世的许多国家在不同的时期中都采用过。 哪个穿越者坏啊,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他的货币贬值了十多倍,接着他又管制了粮食。虽然他的物价也有涨的,但最重要的粮食价格却被他固定了。至于布帛,琼州和流求是热带、亚热带气候,所有人要不了多少布,就是农具他也派发给了流民。其它的你涨又能怎样?再加上大量抢来的物资,结果不仅钱他有了,物价也远比北元稳定。 但阿合马是不可能像哪个穿越者那样干的,他并不敢多发行北元宝钞,因为他并不懂得后世政策中的诀窍。耶律楚材所描述的“万贯纸钞只能买一饼”的可怕场景,北元朝中之人,包括忽必烈,没有一个敢不重视。但战争打的也可以说是钱,没钱怎么办?老忽逼阿合马,他也只能搜刮。可这永远是让人恨之入骨的事。 再加上哪个穿越者指使宋军大肆抄掠,江南的物资流失很大,北元获得的实物大为减少,它又没有实行粮食管制,结果钱没见多多少,物价却仍然在飞涨。北元朝中的不少人只嫌阿合马这个胖子死得还不够快。当然,死胖子的死因并不仅仅是这些。 在古代的争霸战中,你能很好地控制了粮食,你已经基本上赢了一半。 东并不关心哪个死胖子的死活,在他看来,阿合马这个理财“砖家”的死,只会使北元朝廷的财政状况更恶劣。但使他感兴趣的是杜浒如下所言:“陛下,从北方传来的消息是,去年和今年,北元朝廷都曾暂停百官俸禄。” (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去年哪个是真的,今年这次是咱加上的。) 这个穿越者的嘴角露出微笑,他看了看宋瑞。宋瑞略加思索,顿时心领神会:“陛下,北元缺钱?” 东一拍手:“好,好,好。刘将军,看来朕先前所说的水师百艘炮船还不够,您回头再核计一下,多留点,让刘尚武配合凌将军再给朕好好地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海上絮语 东到翁州的目的当然并不仅仅是去凑热闹。 帝国在海上的完胜,使行朝所有的人在内心里,实际上都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帝国在海上确立了绝对的优势,再无生存之忧。 但是,帝国的重臣、包括东也意识到,帝国下一步应当考虑如何返回大陆了。因为这个时候,琼州、流求的移民已经逼近三百万,尤其是琼州,它已快要达到这个时代所能容纳的极限。故此帝国争夺沿海地区的计划,在海战之后已悄然加快制定。 东个人认为,从战略上讲,帝国未来争夺沿海地区的关键,其实是长江,因为北元在江南并非就有决定性的优势,实际上它的力量比较薄弱。在原先的历史上,元末造反的兄弟们,无论是朱元璋,还是他后来的主要对手陈有谅、张士诚、方国珍等人,都是在江南地区站住的脚,这并非巧合。 一旦行朝登陆,东断定北元必会向南方增兵,长江水道就变得至关重要。控制大江,也就等于控制了北元南来的援军,这实际上就是张弘范临死之前所预见到的局面。 东实际上现在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仍然还是要尽量掏空北元的力量,尤其是要加强北方地区。因为在元初时,整个北方的人口也就一千万左右。这个时代人力资源之宝贵,那是不容置疑的,而北方是北元的腹心所在。如果掠了其中的二成,其它不论,按北元制定的“每良丁一丁税粟三石”,它仅人头税每年就要少几百万石。这样给对方雪上加霜的事,他怎么能不做呢? 他到翁州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改变过去宋军重长江、轻北方的情况。因为虽然在此之前,水师也曾到达北方沿海,但毕竟并不远,而且次数太少。如今水面的控制权已完全被掌握,杜浒的军情司又已渗透到北方,自然就到了强化在那里活动的时机。只不过由于这样的活动更接近北元的腹心,在做法上,需要更有策略些而已。 现在,听了杜浒和陈子敬的通报之后,东相信帝国的将军们一定能更深刻地体会抄掠的意义所在,因为这并非仅仅是抢人抢钱的事。当然,宋军将领中其实并不乏能领会陛下深意之人。 帝国陛下看着刘师勇笑了笑,刘老大顿时嘿然:“陛下,末将只觉得还不够。”好么,还是老大您狠。 凌震和刘尚武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水师(第一旅)定会加大对沿岸地区的出击。” 东嘉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杜浒:“北方是北元的腹心重地,挖走哪里的百姓,就等于是在挖它的根。杜将军,军情司扩展到北方后,要强化在那里招收百姓的力度,尽可能地将他们全弄到南方来。” “凌将军、尚武将军,你们务必要积极配合军情司在江北的行动,具体如何执行,要以军情司的意见为主。” 杜浒、凌震和刘尚武回道:“末将明白。” 当军中议完事之后,杜浒、陈子敬又与帝国陛下、文天祥单独密会。宋瑞先向他们宣布了帝国军制即将改变消息,因为这是与军情司所有人切身相关的大事。然后哪个穿越者告诉这两人,按新军制,军情司的人都将被授予等级不同的新军衔,杜浒的军衔为中将,陈老道荣升少将。这两人自然大喜。 但说这话的时候,哪个小鬼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下宋瑞。文帅哥啊文帅哥,帝国大将的军衔,咱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这一辈子,怕是在咱的战车上,下不去了啊。 宋瑞哪知道他已经倒了八辈子霉,他自然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小鬼头古怪眼神的含义,因为陛下提议的帝国“新军功爵位”,主要是由他来负责具体细化。他当然早已经猜到陛下将会给他的军中之爵是什么。 按《礼记·王制》中记载,周朝时,“太师、太傅、太保”为朝廷的“三公”,“少师、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为“九卿”,这就是著名的“三公九卿”。这种制度一直保持到汉代,在那以后,这些名称才逐渐不用于代表朝廷的官职,而仅部分用在授予官员的名誉上面。其中的“少师、少傅、少保”,在后代又被称为“三孤”,他们虽比“三公”低一级,但按古制是九卿之首。 他和张世杰两人在商议这个“新军功爵位”时,心中其实都是有点感慨的,因为他们本身已有帝国“少保、少傅”的头衔,这已是目前帝国大臣中最高爵位了。而一旦实行“新军功爵位”,他和张世杰、包括刘师勇,必将是军中最高的。要知道陆秀夫虽为“少师”,但军中的爵位他显然无法得到,他可是帝师,由此可以看出陛下对他们二人的看重。 宋瑞的眼中有了凝重之色,但他还没有说话,东却岔了过去。帅哥,以后您不要暗地里骂咱就行了。 他和杜浒、陈子敬说道:“二位将军,军情司的弟兄们所做的事,即辛苦,又危险,职责还很重,朕以为,他们的俸禄应当和军中将士有区别。朕决意,凡在外的兄弟,军俸为军中同级的两倍,所获军情还要定期论功,同样授予田土。”对冒这样风险的兄弟,重赏是必须的。 杜浒和陈子敬立刻回道:“陛下恩意,末将自当晓谕军情司的弟兄们。” “杜将军,北元已显窘境,但我等更不能松手。江北招人,不同江南,越往北越是危险。朕觉得,咱们明里怕是不行,暗地里可以加大力度,你务必要密切关注北元对此的反应和相应的动作,宁可慢,不可让军情司的人冒太大的风险。具体如何,你可以临机决断。”你都玩到老忽的鼻子底下了,只怕北元不会没有反应,小心为妙。 杜浒眼中闪出精光:“末将明白。” 哪个穿越者想了想,又说道:“陈将军,与陈吊眼将军和许夫人联系一下,告诉他们,朝廷就快要上岸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陈子敬厉色一闪:“陛下放心,末将亲自前往。” 东在翁州岛待得时间并不长。该见的人他见了,昌国城里城外他也“视察”了,尤其是军中的将士和他再次混了个脸熟,所有人也就迫不及待地“撵”他滚蛋了。因为眼见海上风季即将到来,假如再出事,谁来担干系? 看看陛下又要被大臣“劝谏”,帝国君主的影子、吉安忍不住和小皇帝说道:“陛下,出外太久,臣恐回去之后太后会责怪。” 在所有人中间,吉安是最了解小皇帝的,因为他和陛下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他早就注意到,小鬼头的胆子的确很大,可也不是毫无畏惧。你比如像陆秀夫、文天祥等人,他就基本上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这或许也可以说是陛下对这些朝廷重臣比较尊重。从他的角度来看,陛下“对付”这些夫子其实就一招,耍赖。 但吉安还发现了小皇帝的一个“秘密”,哪就是他怕太后。杨淑妃说的话,小鬼头从来只有唯唯诺诺,绝不敢回嘴,这让他非常欣慰。当然,太后也很少管束陛下,更不要说训斥了。 当他使出这个大杀器之后,果然小鬼头楞了楞,嘟囔道:“好象是很长时间了,那就回去吧。”得,装什么装,你还不知道?心野了,乐此不疲罢了。 东回宫的“仪仗”船队自然要比出来时大多了,因为这个船队包含了撤回流求和琼州的水师炮船,以及运送步军的其它战船。 清晨,当太阳露出半个身子于海面上时,沐浴在此刻阳光下的人和物都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习习的海风,飘飘的衣袂,甚至让人还稍带点朦胧的意境。 东看着前后左右的战船,心中很是有点志满意得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此已立于不败之地。不管将来在陆地上会如何,只要牢牢掌握住海上的控制权,那么在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他至少已有本钱来“耗”。他是不怕耗滴。 张弘范虽然猜出了他的部分用心,但他绝不会想到,哪个穿越者的心中计划,实际上是多么的庞大。 东看了看伴在身边的吉安,心中突然又想到了老道,少了这个牛鼻子,的确少了点乐趣。他问吉安:“吉安,此情此景如何?”有点显摆的意思啊。 吉安回道:“陛下,臣以为壮观。” 东笑了。这笑容里面少不了洋洋得意的意味。 吉安轻声地说道:“陛下喜欢看日出,而且还曾说过,日月星辰,天地万象,无不暗含玄奥的道理,大自然的鸟飞鱼落,无不可为我之师。臣愚钝,对这几句话总是理会不深。” 得,得、得,咱忽悠牛鼻子老道的,你来参合啥? “吉安,这很简单。日月星辰,天地万象,鸟飞鱼落,看起来似乎每天相同,但如果你细细地察看,会发现它们是有差异的。嗯,这其实就是,不变既是变,变既为不变。”咱没有天文望远镜、显微镜,又或相机,忽悠起来有点费劲。其实鬼知道这几句话怎么解释。 “陛下聪慧。”吉安叹曰。 大哥,咱没把自己给绕晕过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看来还是你比咱有慧根。 “就是我们自己,每天也在变化啊。而且,而且有时候甚至能够大变。”哪个穿越者的眼神有点迷离,因为这时候他突然也想到了自己。 兄弟我现在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穿越是肯定滴,但这变得也实在是太大了,简直有点难以想象。在这过程中被压缩了?毛骨悚然啊,还是千万不要想。难道是什么修道之人的元婴出胎,又或什么阳神出壳?那咱也要有哪本事才行。真是天知道啊。 吉安怔了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权衡 当忽必烈看着面前的伯颜时,他的心中除了怒火还是怒火。 他是二月初起驾到上都的,和他同行的还有太子真金,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查看所修的太庙和司天台。但是,他刚到北地就得到快马所报消息,他的钱袋子阿合马被人谋杀了。 历史上阿合马的死,是一次诱杀,凶手叫王箸。据史载,这位王“义士”和阿合马并无私怨,仅是看不惯他的所为,于是就联络了另一个“妖僧”高和尚,纠集了几十个人动了手。简单地说,这帮人乘着老忽和真金当时都在上都,假传太子的令旨,说真金已先行返回,要在晚上进城回宫,让阿合马去迎接,王箸还亲自去见的这个胖子传达令旨。他当时是个千户,阿合马就毫无怀疑地去了。这些人也还真弄了个人假扮太子,结果就在假太子的马前,王箸一铜锤将胖子送到了他该去的地方。王箸事后表现的很仗义,挺身而出承认自己是主谋,并束手就缚。 老忽得报大怒,他立即返回大都,斩了王箸等人。你把他的钱袋子给整没了,老忽焉能不生气。 老忽才为他的钱袋子惋惜还没几天,“落井下石”的兄弟们就把胖子的劣迹给端了出来,忽必烈终于火上来了。 上怒曰:“王著杀之,诚是!”命发墓剖棺,戮尸于通玄门外,纵犬啖其肉。子侄皆伏诛,没入家属财产。 但这个时候的忽必烈,实际上火已经由胸口蹿到脑门子上了,因为在几乎同时,他又收到了一个让他暴怒的消息。两路南下的元军水师在长江口外大败,几乎全军覆没,更为严重的是,忙兀台和囊家歹等人被困在了翁州岛上,危在旦夕。 皇宫里的忽必烈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烧,他咽不下这口气,他立刻召见伯颜商议增兵江南,准备实施救援。 看了鄂州水师和江南大都督府的奏报,伯颜的眼中露出了精光,但他的面容却很沉静。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表示要再下江南。 伯颜这个人的视野并不狭窄,相反,眼界非常开阔。历史上北元通过海道北运江南粮食的举措,就是他提议的。这在当时,不知道为北元帝国节省了多少人力物力。可惜,他的良策在这个时空里,怕是不能施行了。 作为执掌帝国军事的同知枢密院事大臣,他自然留意到了琼州水师在江南的活动特点,对此,他的评价就两字,“狡诈”。因为这种抄掠的行为,是目前的北元难以应对的。 伯颜从内心里已经朦朦胧胧地预感到,自己将来很有可能还会与这个以前的对手再较量,但他更注意的是对方的变化。一个变化了的对手,是不可轻视的,尤其是真正的变化。 可面对眼下这局面,他在仔细地盘算过后,却在心底里只能叹息。因为就算立刻实施对翁州岛上元军的救援,你没水师也不行,援军到了海边,没船你还是望洋兴叹。可现在你能再让战船下海吗? 他了解他的大汗,这是一位容不得任何人挑战他威权的君主,即便他有时对草原上人的存在某种宽容。他知道他的大汗此刻心中全是怒火,但做为执掌帝国军事的大臣,身上所肩负的职责,还是让他沉声言道:“大汗息怒。恕臣直言,现在救援,恐已不及。” 忽必烈的眼中有光闪过,那里面全是冰冷。 伯颜的神色不变:“臣不如董文炳,一直忽视了水师。” 忽必烈盯着伯颜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冰,却在慢慢融化。 董文炳在历史上能被忽必烈如此看重,确实是有他过人之处。 至元十四年,也就是景炎二年,蒙哥可汗的第四个儿子昔里吉为争夺汗位而造反,忽必烈准备亲征。他从南方紧急招回了董文炳,而且每天都要问他何时到达,“帝日问来期”。 董文炳到达后,他立刻召见,并否决了他出征北地的请求。“朕召卿,意不在是也。竖子盗兵,朕自抚定。山以南,国之根本,尽以托卿。卒有不虞,便宜处置以闻。中书省、枢密院事无大小,咨卿而行,己敕主者,卿其勉之。” 老忽告诉董文炳:“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打仗。那几个小蟊贼,我亲自来搞定。但阴山以南,是国家的根本,现在都交给你了。有突发事件,你可以直接处理后再报给我。中书省、枢密院里的大小事情,要听了你的意见后才能办理。我已经给各部门主管打过招呼,你好好干吧。” 这个时候,阿合马已经是平章政事,他曾让董文炳签署朝廷公文,但董文炳回绝了,他也根本不管具体事务,因为他知道忽必烈让他担任中书左丞的用意。“主上所付托者,在根本之重,非文移细故。……吾是以预其大政,而略其细务也。” 阿合马是独揽大权,但他极为忌惮董文炳。“平章政事阿合马方恃宠用事,生杀任情,惟畏文炳。奸状为之少敛。” 忽必烈不是不知道眼下的实际情况,他也不是不清楚伯颜提起董文炳的目的。假如董文炳在此,他会认为增派援军有效果吗? 但如果他的大兄还在,这场水上大战,还会是这个局面?即使是朝政,怕也断然不会像眼前这个样子吧? 老忽心里更明白,阿合马的死实际上是朝廷内部权力争夺的结果。北元帝国的朝廷,主要是由蒙古人,西域来的色目人和汉人三个部分组成。阿合马大权在握,西域来人的势力极度膨胀,他们的手又伸得那么长,得罪的人太多了。汉臣对胖子的反感,他早就知道,可现在实际上蒙古人也反对他了,因为向他揭露哪个死胖子罪行的人,主要就是蒙古的大臣,这充分说明,在阿合马死因的背后,有着这些人的推波助澜,要不凶手们怎么会打着真金的旗号?蒙古大臣竟然和汉臣联手对付阿合马,这就由不得他犹豫了。帝国的架构就要动摇了,他没得选择,只能打压那些在他眼里狼心狗肺的家伙。 他自然也更恼怒于胖子的贪婪,帝国的花费已经捉襟见肘,你个混蛋竟然还敢捞那么多钱,那俺还客气个屁啊,都给朕抄了。 “此为朕之过。”帝国大汗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这个略有些空旷的宫殿里。也许在他的内心里,此时还轻轻地念叨了一下一个人的名字。更也许此时帝国大汗的心中还有着某种惆怅,在这个拥有广柔土地的帝国里,真正的人才何其少矣。 “大汗言重了,此臣之罪。” “伯颜,这是朕的过失。”忽必烈摆了摆手,他坐了下来,叹息着说道。“张弘略曾转达张弘范的遗言,新水师三年之后方可出战,是朕急了。” 伯颜眼中有光闪出:“大汗无需自责,水战本非北人长技。臣以为,朝廷如要与琼州在海上一较短长,重新开始着手新的水师也还来得及。亡羊补牢,尤未晚也。但眼下要提防赵昰小儿回攻东南沿海。” 忽必烈手里的拳紧了紧,他的眼中露出了狼一样的目光,但他很快松开了手。“你拟旨给李恒、阿里海涯和唆都,务要严密监视琼州,一旦有异,即刻报送大都。” “大汗,江南的范文虎,此战之中显然是脱逃,臣以为可招他到大都,予以严惩。”伯颜的眼中闪烁着杀机: 忽必烈的锐目同样一闪,但他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此时不宜。你拟旨给他,让他必须收复定海,否则严惩不贷。” “臣领旨。” 望着伯颜离开宫殿的背影,忽必烈手中的一只笔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生生的拗断,他是真有点对范文虎起了杀机。可眼下江南的局面,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哪里是原南宋的腹心,一旦因范文虎被杀而引起混乱,他就很有可能给琼州的赵昰小儿造成机会,弄不好甚至会使宋室在那里死灰复燃。 但忽必烈也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范文虎的,因为在他的心里面,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急待解决,那就是需要江南的赋税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此时的北元财政,实际上已陷入困局。 历史上的北元,因征日,对水师的投入是很大的,这在当时就是北元财政危机的导火索之一,“权停百官俸禄”只是这种危机的一种表现,而且这一停甚至长达一年。 因为北元帝国和后世的满清,全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前者是草原上的王公贵族,后者是八旗子弟。不客气地讲,他们就是吸附在中原百姓身上的寄生虫。后世的一些“清流”将满清夸得像一朵花似得,你就从经济上来看,那也多是扯淡。 满清进中原不到百年,实际上就面临巨大的危机,他们能渡得过去,是出了雍正这个真正有点魄力之人,是雍正的“摊丁入亩”,使他们挺过了危机。但雍正使用的,不过是明代张居正的旧法,可忽必烈这时候身边可没有张居正,而那些帮他理财的色目人,能不能称得上半个“砖家”,还要打个问号。 琼州的“赵昰小儿”不仅使北元在南方的军事行动始终停不下来,他更彻底搅乱了大元朝的财税重地,把大量的物资钱财予以掠走,这对北元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正因为如此,老忽才不惜投下重金打造水师。 但是,大炮一响,并不全是黄金万两,玩得不好,更多的就变成了当铺领赏。 忽必烈想报复,因为在此时他的心目中,琼州的赵昰小儿无论如何在武力上还不是他大元朝的对手。可报复是要花钱的,他的理财“砖家”阿合马又进狗肚子里了,那么谁来帮他理财呢? 老忽会找到“砖家”的,但是眼下,他也只能先压榨范文虎这个跑路大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章 全真教 在后世北京城的西便门外,有一着名的道观,它就是道教全真派三大祖庭之一的白云观,在那里奉祀的是全真七子的丘处机。 全真教的另两个祖庭,一是山西芮城县永乐镇的“永乐宫”,又称纯阳万寿宫,它奉祀的是道教的“八仙”之一吕洞宾。再一个是陕西西安户县祖庵镇的“重阳宫”,它是全真教祖师王重阳的修道和羽化之地,在金代即有“天下祖庭”之称,一直是“全真圣地”。 白云观始建于唐代,当初名叫天长观。金朝时,扩建改名为十方大天长观,是当时北方道教最大的道观,并藏有《大金玄都宝藏》。金末时因火灾被毁,重建后又名“太极宫”。丘处机万里跋涉去大雪山见了成吉思汗,回来后就居在此处。因丘处机的道号为长春子,成吉思汗特下诏改太极宫为长春宫。 在元代,佛教与道教的矛盾是很大的,其实历史上的佛道之争从来就没断过。 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晋代的时候,已经在这片东亚之地风行起来,这主要得益于它相对完整的宗教理论。而宗教的实质是什么?也可以说是人类的某种精神寄托。 中国土生土长的思想家,道教的也好,包括后世被西方人称之为儒教的儒学也罢,还有那些春秋战国的百家,它们都有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不足”或“缺陷”的地方,那就是人死后会怎么样?没说。老子没讲,孔子也不屑于论述。 《论语·先进第十一》记载: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孔子认为人有时候很奇怪,活着的时候,君臣、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亲戚、朋友等等一大堆人,你都没侍奉好,却忙着拍子虚乌有的鬼神马屁,世上好多的道理还没弄明白,又迫不及待地去琢磨死后会如何,你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当然,后人们可以猜测,人类出现这种现象,好奇和对死亡存在某种恐惧的心理因素,恐怕都有。 但孔圣人是实在的,如果他当年忽悠一把,以他的才华,咱估计后世外来的宗教,在这块土地上站住脚都很难,早就歇菜了。 中国古代的思想家,讲的实际上多是“现世现报”,尤其是儒学,在孔老夫子的带领下,对什么鬼怪之说嗤之以鼻。 但正是咱们本土思想上的这个漏洞,让外来的宗教钻了个空子。因为外来的宗教和中国本土最大的不同,是多了个死后的描述,它们把现世和来世密切地结合起来,这就给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佛教死后有轮回转世,基督教有上天堂下地狱,就是伊斯兰教也有追求两世的平安。这是他们能在这块土地上传播的原因之一。 儒学自汉以后,历代都是官方学说,它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但在民间传播的宗教上,中国本土的道教,却基本上处在下风。 出现在金末元初的全真教,它的教义其实借鉴了儒、佛两派的很多东西,它更把以前道门中比较隐秘的成仙追求给公开化。而且不再提倡“肉体不死”,相反身子死了,但你通过修炼,可以得到“真性”的解脱和“阳神”升天。简单地说,就是你能够成“仙”。 从表象上看,这和佛家的成佛,基督教的上天堂,也就大同小异。说实话,很多时候,道教一方面大肆反对佛教,另一方面也偷梁换柱地抄袭了不少佛教的做法和理论。 如此,这个教派就部分地弥补了中国本土宗教在理论上、关于人死之后所存在的“缺失”。又由于它是“自己”的教派,因此就更容易被汉人所接受。这就是它在北中国盛行的原因之一。 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宗教历史均表明,任何宗教一旦成立,它都具有对其它宗教的排斥性。兄弟您可以稍微查查基督教的历史,它的宗教迫害历史就短了?但您千万不要简单地以为这仅仅是由于宗教信仰和学说的不同,因为在这背后,还有着关键的“权利”。打击别人,广招信徒,也就是在为自己争取“权力”和“利益”。信徒多了,收来的香火钱也就多了,您说是不是?佛、道之争同样也不例外,佛门在历史上遭受了“三武灭佛”的厄运,这里面主要就是他们自身的问题。 全真派由于丘处机和成吉思汗支持的缘故,在以后风光无限,信徒众多,难免就出现良莠不齐,甚至可以说部分地背离了当初重阳真人和长春真人的宗旨。他们借着强势,不仅将几百座佛寺改为道观,甚至为了打压佛教,以便在佛道两派相争中取得理论上的优势地位,还广泛传播《老子化胡经》。 《老子化胡经》据说是晋惠帝时的道士王浮所着,它杜撰了老子西出函谷关,到了印度,最终成了释迦牟尼老师的故事,由此认为三教之中道教最大。 您瞧瞧,这忽悠的本事,古人一点都不比后人小,甚至更大。 自那以后,它始终是道教对佛教的杀器之一,佛徒们对此恨之入骨。但是这“化胡”两字却为蒙古人所忌,因为这里面不仅体现了汉人文化上的优越感,而且还有要将他们给“化”了的意思。因此在宪宗八年的佛、道大辩论中,北元袒护了佛教,道门大败。当然,这里面实际上道门自身也有很大的问题。 全真教遭此重创,不仅《化胡经》等许多道教典籍被焚毁,五百多处道观被迫交给佛教,而且参加这次辩论的十七名道门人士,被强行押往寺院,剃发为僧,等于被监禁,从此整个教派一蹶不振。 蒙古人虽然打压了以全真教为首的道门,但忽必烈却也并不是将其往死里打,因为老忽同样心存顾忌。在北中国动乱的哪个年代,许多士大夫包括一般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沦为奴隶者有之,冻饿在街头的也不少,是全真教大量收容了他们。老忽要是把道士往死里整,万一老道们一激动反了,人家可不是没有群众基础,相反,群众基础还很雄厚。 老忽压制道门,实际上还是和压制汉人的动机是一脉相承的。 白云观今日“迎”来了两位重要的“客人”,桑哥和杨琏真加。这个时候,佛门弟子的地位可是高于道门弟子的,更不要说他们是什么帝师、国师的弟子,因此牛鼻子老道们的态度很恭敬。至于他们心里真实的想法,天知道。 全真教现在的掌门,是丘处机的四传弟子洞明真人祁志诚,但他并没有出现。此时在这里的,是掌管教中日常事务的张志仙、孙德或等人。 但自这两个番僧进门之后,他们就扬言要与全真教的掌门道长切磋武艺。桑哥和杨琏真加的行为,其实就是砸场子。而砸场子的人,基本上都会嘴里冒出不少鸟语。 全真门下立刻神色大变。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这里是丘祖的道场,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前来撒野的地方。 张志仙不卑不亢地说道:“掌教师兄正闭关静修,现不在此地,此事大汗也知。如大师定要切磋,请另择时日,全真门下定会奉陪。” 桑哥阴测测地一笑:“今日前来,本座并非要决生死,较量一下而已。莫非你们除了祁老道,门中已经无人了?” 杨琏真加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无胆,也罢,本座只需与你们互击三掌即可。” 全真门下的老道脸上都显出了怒容,这话说的贬人太甚。张志仙和孙德或互相看了一眼,走前一步,“那就让贫道接大师的高招如何?” 其他人立刻退开几步为他们留出空地,那四人在场中对面而立。 桑哥和杨琏真加先双手合十,张志仙和孙德或亦做了个揖,他们的目光随即相互锁住。没有任何声息,桑哥和杨琏真加迅急向前,大手印冲着对手挥了出去,张志仙和孙德或的掌同样迎了过来。 在周围的人眼中,场中两对人影一触即分,只发出几声并不响亮的互击之声,然后双方又回到了原地。两番僧的面容不变,全真教的老道也波澜不惊。 桑哥再度合十为礼,“本座领教了。”随即和杨琏真加一起离观而去。 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全真教的人都有点面面相觑,这两秃驴前倨后恭,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张志仙的眼中有些晦涩难明的东西在里面。 桑哥和杨琏真加并不真是来砸场子的,长春宫毕竟是成吉思汗所命名的道场,丘处机又是他亲命的神仙,这里葬着长春真人的仙骨,你到那里上门闹事,真出了什么大事,就是忽必烈也不敢包庇他们。 他们的目的是要验证一下自己心里的一个疑惑,那就是在绍兴宋皇陵和他们交手的两个人,武功上到底和这帮牛鼻子有没有关系?因为自到中原以后,在和他人的交手中他们两次发现,别人的武功似乎暗含着克制自己武功的地方。 这第一次就是和全真门下的祁志诚,那时候他们刚到中原还没多久,祁老道也不是全真掌门。而第二次,就是前不久在江南皇陵和他们打斗的那两人。而且这两次,对手的武功好象还有着某种的关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在今天和老道的交手中,他们终于察觉到了、也可以说验证了他们心中两者细微的差别。因为在对掌的过程中,他们感觉到张志仙和孙德或的掌力中,有某种“吸”力。正是这种吸附之力,能对他们的变化产生某种克制。但皇陵中的那两人略有不同,他们更应该称之为“粘”,也就是哪两人的招法当中,有种要沾附在别人身上的意思。 在打斗中被别人沾住了那是不妙的,可假如沾和吸被结合在一起后又会怎样呢? 金阁山,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但在宁静的山中,却有着一个道观,它叫崇真观。在道观后面的林中空地,有两个人在慢慢地转圈。如果后世的人到此一看,多半会知道他们是在进行太极推手。 这是两个年龄都不轻的人了,一个中年,另一个须发皓然。 山中非常静逸,时有的鸟鸣,只会给这大自然的杰作,增添了丝丝的活力。这两人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他们是沉静在自然的景物中,还是沉醉在推手当中呢? 漫步在林间,这两人还是没有多说话,只有当立在山峰高处面对山峦以外的原野之时,老者才轻声问道:“你是说这拳法叫太极?” “是的,道长。”中年之人恭敬地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骑兵 东回到琼州之时,心里实际上像揣了个兔子,多少有点忐忑不安。因为这次他跑出去,比厓山那回跑得更远,时间也更长,杨淑妃怕是会真生气。在他的心底深处,那是真的对这个女人有些忌惮的。但他没有想到,杨淑妃并没有给他上课,反倒是赵昺跟他缠了个不轻。 东的“昺弟”可算是“逮”着他了,时不时就要他讲讲在外面的见闻。前段时间,这个穿越者整天带着别人在外面乱窜,不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后世,多半也要将像赵昺这样的小屁孩的心给钩野了。心既然野了,就不那么好收了。 东郁闷啊,兄弟咱还要忙着争霸天下的大计,小学辅导员哪只能是客串。但看着赵昺眼巴巴的神情,他心一软,只好在进膳的桌上给他讲了些外面的“故事”。 他倒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说了,就是杨淑妃也听的津津有味,没料到最后赵昺眨着个眼、满脸期待地来了句:“皇帝哥哥,下次你带昺弟一起去好吗?” 闻言,太后当即斜了东一眼。东的汗差点都出来了,如此非常时期,你小子不是给兄弟咱惹事吗?这个穿越者一急之下,随口就用谢大侠的名言回绝了赵昺:“不可,昺弟,你还年未弱冠。” 好家伙,杨淑妃顿时又瞪了哪个穿越者一眼。“官家,凡事须以国事为重。” 东的脸上立马全是杯具:“母后教训的是。”咱提“年未弱冠”干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看见杨淑妃面色不善,赵昺偷偷做了个鬼脸,不敢再吱声。 只是当陛下离开之后,帝国太后的脸上却带了点忧郁。 帝国借着翁州大胜的东风,正式在军中颁布了新的“军功爵位”。帝国兵部尚书文天祥、参谋院总使张世杰、副使刘师勇被授予帝国大将的军衔,督军司指挥使苏刘义和军情司指挥使杜浒为中将,张应科、张德、刘尚武、谢明、谢复、张达、邹洬、凌震等一干将领被授予少将军衔,其余将士均授予等级不同的“军中爵位”。 那个穿越者当然少不了在里面恶搞。他按照后世的做法,事先赶制了一批“军功爵位”证书,封面印上“帝国之雄”四个金字,里面再盖上玉玺大印,然后将这些证书发给将级将领。 同时,又由于其本人对这个时代的武官官服毫无兴趣,因为他认为那根本无法体现军人的雄性魅力。故此,他特意下令为这些帝国将领制作一身漂亮的银制将军礼服铠甲,并在肩上按将官等级,分别铸上一颗星到三颗星。 他这么做多少也有点他少年时的情结在里面。当年第一次看三国演义小人书时,他就被那里面所绘的众多武将的铠甲所吸引,在他的眼里,武士穿上这个就两字,“帅”和“酷”。 只不过在隆重的、所谓的“授衔仪式”上,当帝国第一批被授予将级军功爵位的将领们,身着铠甲站在众人面前时,面对帝国陛下亲自参与设计的、银光闪闪的“军服”,军中将士又小小地被撼了一下,所有人眼中均露出了渴望的神色。那是帝国军人的荣耀啊。 他们这时候还并不知道,帝国皇帝的内心有多邪恶,因为那个穿越者真正的目标,是将他们着装改为后世的军服。 东认为这个时代的服装有很多缺陷,你比如说,它们不像后世,在设计上便利于人的行动。他自己穿着所谓的皇帝龙袍,就没少觉得累赘,宽衣长袖、乱七八糟的服饰、拖泥带水,一点也不方便。但更重要的也许是,这个时代的服装不够贴身,在防寒性上不如后世,而这在以后的北方作战中,将是一个必须重视的问题。 每个时代的风俗习惯、审美观念是不同的,这件事要做,阻力可就大了,还是找机会慢慢来吧。 当然,哪个穿越者并不准备将女性的服装也改了,这小子也是满脑子的龌龊。她们穿的像花蝴蝶似得,这是可以滴,顶多给她们增加个更能展现女性身材的旗袍款式就行了。 东其实对兵部报上来的,由参谋院和督军司共同拟订的、军中主要将领的军衔授予名单,并没有提出多少异议,但有两个人让他踌躇了一下,那就是张世虎和左大。因为从未来考虑,东想更好地发挥这两员悍将的能力,不过有些事情他需要先解决。 这个时候,通过各种方式、包括朝廷新的“邸报”,翁州大捷的消息已传遍琼州和流求各地,它使整个帝国的民心士气一振。而在所有人当中,最振奋的是参谋院的人。通过此战,它足以证明,在攻守两道上,宋军守的能力有了本质的提高。他们非常明白,在战争中,能守得住,有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但张世杰是不会仅仅局限在“守”上面的,因为能“守”,这只是说明你不会输,但并不算赢,要真正击败对手,就必须考虑如何“攻”。 张老大作为帝国的重臣,他此时已经领悟了陛下要他多统揽全局的意思,也更明白自己的职责。帝国兵部的参谋总使,谋划的是全军和未来。 东的所谓施行新军制,在张老大的眼中,这其实就是在打造一支新的军队。他已经透过帝国陛下的种种举措,预见到了一支更勇悍的宋军。他的心也很热,因为他是新的宋军的“总使”,因为这支即将无敌于天下的大军也将在他手中诞生。他是不是也应该更富有远见? 张世杰曾在南、北军中都待过,这种经历,使他比其他宋军将领更清楚双方的长处和短处。 由于宋军的步军战阵非常强悍,历史上的宋军成阵之后,北方之军根本没法攻。辽、西夏、金都知道和宋军“成阵不战”。宋军步军的野战能力并不弱,相反,很多时候还强于骑兵,刘锜的顺昌大捷和岳飞郾城大捷都是其中重要的例子。可他们的战例同样表明,步军攻击范围有限,野战不能离城池太远。军士的体力是一个原因,还由于他们需要大量的弓箭。 作为帝国最天才的将领,岳飞的辉煌战绩说明,他的岳家军厉害就在于,不仅守能守得住,攻也攻得上去,这是由于岳家军是一支步骑混编部队,它最高时拥有骑兵八千余人,而且他们非常强悍。当岳家军的骑兵反守为攻,攻上去的时候,当时的金军顶住了几回? 来自于北方的张世杰自然知道,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其实是“以骑制骑”。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宋军缺马,这不仅限制了宋军的攻击范围,也限制了宋军扩大战果。为了摆脱将来这种不利的局面,张老大没少琢磨这个问题,并不断召集参谋院的人谋划如何应对。 东在回到琼州之后,就帝国未来的进取与几位最核心的重臣进行了密会。在这个朝会上,所有人达成共识,朝廷已到了向沿海发展的时机。但既然要“******步军扩建就成为了重中之重。为此,朝议决定,未来军械的制作和分配,由偏重于水师,转向重视步军。当然,为了保持对沿岸地区的压力,暂定为“水四步六”,在水师完全恢复元气后,再进行调整。 可在步军如何扩军的细节上,帝国的重臣却出现了一些异议。因为张世杰代表参谋院提出,宋军未来要借鉴岳家军,尽可能建成步骑混编之旅,而陆秀夫和赵与珞对此却表示了疑虑。 赵与珞参与此次朝会是东安排的。他认为,未来帝国的发展,行朝的财政将面临更大的压力,在这方面,应该让老赵这个管钱的人事先予以了解,并做好相应的准备。 其实赵与珞和他的户部现在并不缺钱,相反,还有不少宽裕。户部光把抢来的、收来的旧钱重新制作,就已经快让这帮人达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境界。但“贪婪的”老赵依然觉得不够,他更发展到所有钱币统吃。因为这时候已经有商人将各地过去的什么铁钱、废钱、劣质的钱,甚至包括海外番国的各种金属钱币也拿来兑换。 对这些人,老赵是不会客气的,户部现在就是斧头帮,他就是斧头帮的帮主。在户部人的嘴里,换是可以滴,顶多当铁器、铜器来换,因为咱天朝不认哪些是钱。 赵与珞对该花的钱并不吝啬,但他和陆秀夫都知道,由于五代之时,中原将主要的牧马之地给丢失了,因此造成整个宋代缺马。为了军中战马,帝国在这上面实际上花费的代价很大,可效果却很差(宋史中有专门的《马政》一节讲述这方面的内容)。 张世杰的提议实际上就是要求帝国再养马,可过去的“马政”把钱是砸下去了,却听不见响,这如何能行。 陆秀夫对小皇帝说道:“陛下,朝廷以前曾专门设有牧监,神宗先帝还有保马法,但均成效不显。臣以为养马宜慎重。” 老赵的话是:“陛下,一骑所养,所费可养军士数人,臣以为不宜。” 张世杰和参谋院自然也知道这其实是一个难题,他们的本意也并非一定要建立骑兵。只不过不提出来,心中不甘而已。因为真正的军人都是崇尚进攻的。 张老大和参谋院内心里真正的方案,其实是步军加“堡垒推进”。因为历史上的宋军,在对西夏作战时,曾采取过这种方式,并最终将宋军推进到西夏的境内。由此可见,如果利用堡垒战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宋军也是可以克服骑兵不足的劣势的。而帝国现在有个秘密武器,水泥,它使得城池堡垒的修筑更坚固和快速,这个战略战术自然可以大有可为。 当他把这个方案提出之后,陆秀夫和赵与珞对此均表示同意,可东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城池修筑、“堡垒推进”,他是一定会弄的,否则要水泥干吗?但这并不够,因为你还是没有主动权,你也不可能将城池建到大漠里面去。 他要的还是“对等”。如果别人能来,你就必须能去,不然对方只会没完没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有趣的假设,假如让哪些游牧民族仅仅“守”,而宋军放开来“攻”,他们的表现又会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雷州 东心中的假设也许的确可笑,但这就是东本人对来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另一种看法。他们在攻守两道上,严格意义上讲是不平衡的,具体就是攻强守弱。当您能在进攻上压制他们的时候,他们垮得不比农耕民族慢,甚至更快。 “朕以为,要想真正消除北兵的威胁,总有一天我们必须也能够打到他们那里去,这才是真正的长久解决之道。” 他看了看宋瑞、陆秀夫和赵与珞,斩钉截铁地说道:“朕决意,骑军必须建立,但朝廷和兵部不能过急。” 宋瑞眼中光一闪:“臣附议。”张世杰、刘师勇和苏刘义也都点了点头。 陆秀夫和赵与珞互相看了一眼,由陆夫子开口说道:“陛下,既然圣意已决,臣以为神宗先帝制定的保马法,或可一用。” 所谓的保马法,简单讲就是把马匹包给民间来养,朝廷给与养马户一些税收、服役等政策上的优惠,这样就可以节省朝廷大量的开支。宋神宗制定这个政策其实也是无奈。 据史书记载:中书省和枢密院曾向宋神宗奏报:河南河北十二牧监,从熙宁二年至五年,每年出产马一千六百四十匹,而真正能够给骑兵使用的,才二百六十四匹,其余的只能用于驿站传信,这些马的价值是三万六千四百余贯。可是,监牧官吏、士卒的各种开支以及所占用田地的地租,价值却为五十三万九千余贯,算下来还赔了五十多万贯。 这里面的真正问题,是这帮所谓牧监里的人根本不尽心,因为在施行保马法之后,通过比较,“官马死倍于保甲马”,而且保马多可用。 陆秀夫说话的时候,他的神色非常犹豫。因为宋代的养马牧监,凡牧一马,少则占地五十亩,多则占地要达到百亩。即便你让民间来养马,如此占用土地,琼州、流求的粮食生产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东摇了摇头:“老师,保马之法不可行。” 但他转向张世杰说道:“少傅,朕以为,军中不应是步骑混编之旅,骑兵要集中使用。” 假如当时的南宋有魄力,将所有的骑兵全交给岳飞,由他来统一训练、使用和指挥,历史又会是什么样子? 张世杰和刘师勇两人的眼中全冒出了精光,陛下的言下之义,这两个宿将是完全能领悟的。张老大的身子更有了轻颤,因为这个想法,他在脑海里不是没有想过。在北方待过的他,自然非常清楚别人是如何使用骑兵的。然而,帝国过去的军制,现实中缺少马匹,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放弃。 当张世虎和左大走进兵部参谋院之时,他们都以为是要对潮州的唆都和泉州的蒲寿庚下手了,但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帝国陛下和军中的三个大佬。 东没有和他们废话:“二位将军,朝廷和兵部决议,未来将设立独立的骑军,但眼下这只会慢慢来,不知二位将军何人敢当此重任?”老子现在就要培养帝国未来的徐达和常遇春。 张世虎和左大均一楞,因为翁州之战中,江淮军也缴获了几百匹战马,它们全被当作宝贝给留了下来,但毕竟数量太少,难以成军。而听陛下的意思,这骑军等于是要从头做起,这就有难度了。况且,它还意味着他们要放弃眼下手中之兵。 可对每一个武人、尤其是武将来说,铁骑驰骋、纵横天下的场景是他们永远的梦。帝国的另一个天才、辛弃疾词句当中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就是他们这种心境的写照。 这两人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张世杰,张老大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笑意。 张世虎和左大几乎同时向前迈了一步:“末将愿当。” 东笑了,他望向了张世杰,张老大点了点头。 “朕以为,二位将军均是上上人选,但江淮军仍需要你们其中之一来坐镇。” “左将军,朕决意,由你来统领所有江淮军,组成禁军第三师,朕任命你为中将指挥使。” 左大咔的一个立正:“末将领命。” 哪个穿越者转向张世虎:“世虎将军,朕要暂时委屈你了,你将担任帝国骑军少将指挥使。但你要记住,虽然现在这个骑军规模小,可帝国将来要的是骑兵师,乃至骑兵军。” 张世虎眼中放出了光:“末将必不辱使命。” “朕授权与你,骑军的所有人员任你挑选,以后每一名合格的骑兵军衔最低为上士。可朕也要坦率地告诉你,朝廷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设立牧监,因为朕以为,军中的战马最好军中自己养。” 不就是建立后世的军马场吗?这个世界上有小心呵护自己战马之人,那就是真正的骑兵,咱何必指望那些牧监?只有自己喂养战马,也只有和战马朝夕相处,才能真正达到“人马合一”。 总说缺马,但历史上的神宗熙宁二年,朝廷在编的马匹有十五万三千六百多,如果真的有心的话,几个骑兵军都有了。 张世虎一楞,他实际上对自己养马并不太为难,但他的脸上露出了点疑惑:“陛下,这养马需牧地,可眼下……” 张世杰笑道:“陛下早已经为你选定了养马之地。” 听了兄长所言,张世虎立刻胸一挺。 东看着张世虎接着说道:“朕听说好马要好料,陆相和赵大人会给你调集部分粮食以供养马。” 民间早有言:人无外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兄弟咱把上等粮食拿出来当饲料,假如还养不好,那咱也就只能再想别的招了。 在过去的一年半中,尤其是在三个收获季节之后,琼州、流求现在已经基本上摆脱了缺粮的困境,再加上抢来的、买来的粮食,拿些余粮出来玩点别的,也具备条件了。 “世虎将军,眼下军中马匹数量不足,朝廷自会想办法。如有其它所需,你可直接向文相和少傅提出。但朕要的是精兵。” “末将明白。” “文相、刘义将军,晓谕军中,凡缴获军马者,等同军功杀敌一人。”好么,这个穿越者是真下血本了。 暴雨虽然已经过去,天空中仍然有着细密的水珠。南国的每一场雨水,都会给人的眼前带来清新,因为雨后的植物更鲜亮,也更有一种油油的绿意。 张应科和他的副将林桂芳,以及手下的将领郭逢贵、蔡猛、邓志愿等人,全身披挂站立在营门前,帝国陛下和兵部尚书文天祥、参谋院总使张世杰、副使刘师勇今日驾临他的军营。跟随他们前来的,还有谢明、谢富兄弟俩。 在营房的指挥所内,一幅广南的地图悬挂起来。也许在张应科的眼中,此时那上面的雷州是如此的扎眼。 军情司的副指挥使谢明在文天祥的示意下,先向众人解说了军情。眼下的谢明职责很重,他不仅在杜浒离开之时要掌管军情司,而且还负责查探整个广南东路和西路的军情。 这个时候的雷州,由于阿里海涯上次着了刘师勇的道,受伤被迫到江西疗养。其后,塔出去世,忽必烈又诏令李恒和阿里海涯共同坐镇江西。故此,守将已改为北元广南西道宣慰使史格,老忽给他的命令就是守住广南西路的沿海,监视住琼州。 史格是北元三大汉军世家中史家史天泽的儿子,这是一个非常能干之人,历史上在北元平定广南西路的过程中,他居功至伟。当他接手雷州之后,立刻就强化了雷州的防御,这主要是修缮了城墙。但他也面临难题,因为整个广南西路临海之地众多,他并没有那么多的军队可以分兵把守。况且他还通过阿里海涯的经历注意到,驻军于临海,未必利于守御。鉴于他的职责所重是监视琼州,所以他屯军主力于遂溪(后世雷州市北面的遂溪县)。这个布置,基本上类似于“前轻后重”。 东这时候已经决定,帝国不仅要夺取雷州,而且要拿下整个雷州半岛。他的这个想法在交给参谋院评估后,得到了参谋院一致支持。因为攻击雷州不仅有水师的协助,一旦成功,还可以吸引部分元军前来,便于以后宋军在广南沿海其他地区的行动。况且,它更可以使雷州成为琼州的屏障。 在东和张世杰等人的心目中,拿下整个雷州半岛更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将它做为帝国未来骑军的牧马之地。雷州半岛的南北长大约为140公里,东西宽约有60--70公里,从面积上讲,那是绝对够用了。同时在这个时代,它还属于没怎么开发的地区,帝国用它作为牧马之地,就不会占用多少良田。而且只要控制了半岛北端,即使在将来,也足以保证安全性。 在使用的兵力上,东决定动用张应科所部,因为张应科的岭南之军这时已二次整编完毕,人员扩充到近八千,也就是相当于旅的级别。而且他还相信,这绝对是张应科最想做的事。 为了确保这场登陆前哨战的成功,帝国不仅动用了水师谢富的炮船舰队,而且为加强张应科的力量,特将邹洬和吴希奭所部配属给他。这样,帝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登陆战中,动用步军达到了近一万四千人。 当谢明向众人解说完军情司了解的军情后,张世杰向张应科等人宣读了陛下拿下整个雷州的命令。 张应科的眼红了,也许他早就在等待这个时刻。“陛下,拿不下雷州,末将誓不回来。” 东没有多言语,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张将军,朕曾闻民间有如下之言:在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朕信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史格 宋帝国对雷州展开攻击时,已是景炎七年的深秋,因为作战必须要避开不利的台风季节。 在宋代,雷州也是对外贸易的大港,它出产的陶瓷主要销往海外,实际上平日里港口停泊的海船并不少。但由于战乱,尤其是当哪个穿越者占据了琼州之后对琼州海峡的封锁,这里自然就成了不宁之地,因而也就变得有些萧条。 雷州不仅濒海,在它的城边上还有一条半岛上最大的河流、擎雷水(后世称之为南渡河)经过并流入海中。 在黎明的晨光中,宋军的炮船涌进了雷州港,同时更有部分轻型船只溯擎雷水而上,抵达城下。 中国古代的城池建造,唐以前,基本上是夯土城墙,砖墙较少。唐代重要的皇城出现砖包砌,但直到宋代,由于不断面临外敌的入侵,基于城池坚固防守的需要,砖墙在大城市才普遍采用,比如扬州、cd广州等城市。到了明代,这种方式更得到了普及化,当时为了确保砖石之间的粘合,对于大的或重要的城市,常采用石灰浆、糯米汁、高粱米汁与桐油混合而成的黏合剂。这样造出来的城墙,凝固以后异常坚固,甚至用十字稿都难以刨动。如此筑城,在当时花费的代价非常高。当然,对于雷州这样的城镇,还不至于这么变态。 硝烟在晨风中飘起,炮声中,雷州的城门城墙很快就多处出现倒塌。在炮船的掩护下,登陆的宋军蜂拥入城,双方很快就在城内形成混战。 雷州的元军有五千人,守将叫刘仲海,当年也就是他抵挡住了张应科对雷州的攻击。虽然他对宋军在沿海的战法已有所耳闻,但毕竟就是几年前,眼前的对手攻击雷州长达几个月,仍对他无可奈何。可眼下的局面竟然变得如此,而且发展的如此之快,这也让他的确没有想到。 古代的攻城战中,对攻城方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攻进对方城池。反过来讲,城池的缺口一旦被打开,守方也基本上输了一大半。 刘仲海试图指挥元军反扑,因为史格的主力就在不远之处,也许只要他稍微坚持坚持,局势就会改观。但守军已被炮火重创,军心已乱,而且他还发现,面前的宋军极为凶狠,越是面对敌方的将领,他们杀得越凶。斩将夺旗,在历代都为军中大功,宋军新的军功奖赏自然不会例外,只会更重。很快,所有的宋军都直扑刘仲海这个主将所在。 就冲他以寡敌众,顶住了张应科数月的攻击,刘仲海也不是无能之辈。但眼前的情形决不是他所能挽回的,他更想不到是,史格根本不想增援雷州,这注定他将命丧此地。 元军崩溃,残兵逃出了雷州城,他们向遂溪奔去,在半路上他们遇见了史格派来的接应之军。但史格在收拢这些残兵败将之后,立刻就退回了遂溪,不仅如此,他还不顾手下众将的反对,下令全军退往化州。 史格在北元攻掠广西的过程中,最突出的表现是:当端宗在福州即位之后,陈宜中、张世杰传檄岭南,并虚言前投降北元的宋将夏贵已收复临江各州郡。南下的元军诸将认为大江已经被断绝,无法北归了,因此都假借商议大计,准备回静江(桂林)。 格曰:“君等亦为虚声所惧邪!待贵逾岭,审不可北归,吾与诸君取途云南而归,未为不可,敢辄弃戍哉!”行省议弃广东之肇庆、德庆、封州,并兵戍梧州。格曰:“弃地撤备,示敌以怯,不可,宜增兵戍之。” 史格斥责他们:“你们这帮家伙难道也被他们的谎言吓倒了?要是夏贵真的过岭南,确实无法北归了,老子带你们绕道云南回家。啥还没见到,就唧唧歪歪要跑。”北元湖广行省商议放弃广东的肇庆、德庆、封州,集中兵力守梧州。史格告诉他们:“弃地撤守,是示敌以弱,不仅不应该做,相反,应该增兵守卫。” 史家的大郎同样是一个头脑非常清楚之人,历史上的张世杰曾想收复广西,就是被他打破了计划。北元三大汉军世家中的杰出子弟,均非浪得虚名之辈。更重要的是,在眼下史格的军中,还有一位“高参”。 史格率军退到化州之后,下令军中:人不离甲,马不卸鞍,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出动。下面的将领们还在揣测,他却在军营中再会了他的老熟人弘一道长,只不过这个“弘一道长”以前的俗家名字叫张弘正。 “弘一道长”退出了军旅,可他难退江湖,更何况他还是这场争霸天下的赌局中人。 世上之人,多是耐不住寂寞滴。 这两人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张弘正才叹口气说道:“雷州不是能战之地啊。” 史格微微点了点头。因为张弘范在两年前送来的密信当中,同样有一句话,“临水不可战,要战不可临水。”就冲史家和张家的关系,它也足以让史格多加考虑,更不要说他本身就是一惯战之将。 但他语调低沉地又说道:“只是若无一战而退,大汗那里怕是无法交代。” 张弘正无语。 如果张家要为自己考虑,那么史家同样也要为自己的家族盘算,也许这就是他们每一个世家子弟在这个时代所必须承担的职责。 但是,五千守军抵挡了不到两个时辰,雷州就已陷落。而在以前,琼州之兵攻击雷州几个月,还难以撼动。对手是不是也已经变得可怕?这并不是一个像以前那样容易对付之敌。 探马来报,宋军前锋已进抵遂溪,他们就停在那里,没有再继续向前。史格的眼中露出精光,他对张弘正说道:“琼州兵也许已非吴下阿蒙,但我仍想看看他们在陆地上到底变得有多厉害。” 天色已开始微微露白,吴希奭在和几个守卫的军士打过招呼后,走上了一段低矮的城墙,他的身边跟着几名亲兵。 遂溪名义上是县,其实是个小镇,在他和邹洬率六千多人进驻之后,整个小镇几乎都被他们占据。 帝国的兵部规定,如无意外,军营之中每七天里面六天要早操,军中主将,必须人人到场。几年下来,吴胖子已养成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巡视军营的习惯。 张应科为了雪当年之恨,进攻雷州动用的都是自己的部下,而将他和邹洬所部安排为后军。只是在拿下雷州后,才让他们继续向遂溪攻击,但他们到了那里,元军早已撤走。 到琼州已经三年了,一直没有轮到上阵,这次总算上了,却又是这个结果。吴胖子暗自摇摇了头。 他看了看四周。南国丰沛的水汽,在仍然暗淡的天色中形成了薄雾。他转过身子,迈步向镇中走去,哪里有着军中之鼓。但就在这时,远处有一支鸣镝响起。吴希奭停了下来,迅速伏下身子、耳朵贴到了地面上,下一刻他跳起来厉声言道:“吹号,击鼓。” 他的亲兵立刻吹响了号角,但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军号,它有点抑扬顿挫,可也很单调,只不过后世,它在军中被称为起床号。于此同时,还有几支鸣镝也在镇外响起。 遂溪是在唐代天宝元年被设为县的,但帝国太祖认为在这里太小太偏,设县没有必要,于是在开宝五年废县。南渡之后,高宗绍兴十九年(1149年),才又重新恢复县治。 在这个时候,遂溪其实已遭到了破坏。曾渊子据守雷州之时,元军对他的攻击就已经使遂溪经历了兵火。 史格驻军在这里,他非常清楚,遂溪城池不仅低矮,而且并不完整。他自己本就没有真正打算长期驻守,故此也就未整修什么城池。雷州开始的时候他还认真点,到后来也就不问了。这是由于张弘范在信中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更何况沿海的军情他不是不知道。 但史格认为在这里不是不可以与琼州一战,因为他的手下有北汉军万人精锐,他过去的军中职位就是万户。 历史上北元在江南真正的兵力并不多,伯颜下江南的时候,总共也就大约二十万,而且后来为了应对北方,还招回了部分。宋最盛之时,养了百万之众,它是当时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北元可没有它的经济实力。而且就算北元有这么多兵力,沿海各地一分兵驻守,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 史格的目的其实是诱宋军进入内地,脱离沿海。这样,宋军就失去了水上的凭借,从而摆脱自己的不利。但琼州参谋院拟定的计划是,先占据雷州,然后再逐步控制整个半岛,因此,宋军前出到遂溪就不动了。 史格得报之后,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连夜进军,偷袭遂溪,杀对方一个回马枪。这实际上部分借鉴了唐代李愬雪夜袭蔡州的做法。而且他也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取得成功,因为凌晨通常是人最松弛、也是警戒性最低的时候。李愬的大军都进城了,哪个吴元济不还在睡觉吗? 但史格无法想到,宋军此时已和这个时代的军队有所不同,因为在哪个穿越者的倡导下,他们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早操,而且还都是全副武装的操练。 宋军好的做法咱当然应该保留,跑步要跑,但那是新兵要过的关。真正的军士,更应该侧重于实战。 熟能生巧,在长期的训练下,这种临战的反应自然要比同时代的其他军队快得多。这甚至在陛下弄的什么“军中较技”中,宋军都有一比。 东更借着水师在杭州湾的小挫,要求宋军对过往的失利进行细致的总结。江西之军被李恒杀了个措手不及,疏于防范和警戒,这些因素就没有?就是后来宋瑞在五坡岭被张弘正抓住,他们也还是没有吸取教训,一大帮子人在山坡上明目张胆地埋锅造饭,毫无隐蔽性,别人怎么能不发现? 败了不要紧,但败的原因不去找,甚至不愿意找,这才是真正的悲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遂溪混战 史格为了达到对遂溪攻击的突然性,下令北汉军人马均轻装前进。他自己则亲率前锋,以斥候为先导,借着晨雾,悄悄掩杀过来。 凌晨的确是人最松弛的时刻,元军的斥候在路上就“摸”掉了宋军几个打盹的“岗哨”。但就在快要接近遂溪之时,元军的行动暴露了。史格听到了鸣镝,同时还听到了城中传来了奇怪的号声。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向遂溪突击。 历史上,史家的大郎也是一位身先士卒的将领,这从北元下江南的战事过程中就可以看出。在元军渡江与宋将程鹏飞的作战中,“(史)格身被三创,力战。”而围攻潭州时,“攻铁坝,炮石伤肩,又中流矢,格拔矢,先登克之。”这是因为他刚出道的时候,他的父亲史天泽就告诫他:“战事无居人后。” 话又说回来,北元三大汉军军功世家,要想在北方立住脚,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拼命根本也不行。 可这次史格没动,因为他身边的、着一袭斗篷的“弘一道长”按住了他的肩膀。史格大怒,他甩开了对方,凶狠地瞪着对方。张弘正过去同样是一员勇将,他并不是一个畏死之人。史格在他的眼中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慎重,“弘一道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这么耽搁一下,北汉军的前锋骑兵已迅速冲到城下,弓箭、火箭不仅射向城里和城上,而且更直冲城里,步军随后从城池的缺口处蜂拥而入。 史格泱泱地与手下北汉军步军一起进入遂溪,并登上了门楼。 此时的城里,已经多处有火光闪现,城墙上,元军正与值更的宋军在拼杀,双方的呼嚎叫喊清晰可闻。在这些声音中,间或还出现了一些爆炸声。“弘一道长”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跳了跳,他的心中是不是也有过去的阴影? 但史格现在已经注意不到他了,因为他非常震惊于宋军的反应。 在战争中、尤其是古代战争中,在夜间或凌晨被别人打了个冷不防是很可怕的,由于反应不及,它多半会导致军中大乱,下面的兵士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其结果就是整支军队崩溃。 但元军的骑兵冲进城里后,虽然四处纵火,见人就杀,却很快就冲不动了,因为他们遇到了顽强地阻击。 在遂溪这样一个不大的城镇中,双方是无法列阵撕杀的,所能进行的实际上就是巷战。就是骑兵,只要你稍有准备,它也无法发挥冲击力,因为它就跑不起来。我们可以在后世的古镇里见到以前的街道,它们的特点之一就是狭窄。在这样的街道上,即使没有路障,只要有十几个人、,也就是师旅规模的军队,它实际上只有四级。这在古代通讯不发达的情况下,它的好处是,军中的层次少,命令的下达和执行快速、直接。但它也有个隐忧,那就是一旦将领战死,下面的兵士无人领头。 俗语,“兵无将不动,蛇无头不行”,“将为兵之胆”,这些其实都是说军中军官的作用。干掉对方的将领,对对方的士气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因此“斩将”,就是古代战争中的斩首行动,所以它一直是军中的大功。 宋军现在师旅规模军队的组成是“师、旅、团、营、都、排、什、伍”,军中的层次几乎比对方多一倍,这有军令的传达不够直接、流畅的弊病,但更多的军官也使军士在战时较少出现处于无人统带的境地。 天下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但话说回来,一支军队中军官越多,他们的素质越高,军队的组织能力就越好,战斗力也就更强。后世的军中如此编排,也许就是因为有着这些道理。 古往今来的战争中都还有一个共同点,中下级军官伤亡率极大。失去了军官的军队,不客气地说,就是乱兵,它的战斗力是要打打折滴。 北汉军也是惯战之军,他们和宋军一样,一旦对阵,首当其冲对付的是对方的将领。但琼州兵军官多,一个换一个,人家还有富余。更何况在地面上,以宋军的战力,就像我们前面说的,谁杀谁还不一定。 再加上四周乱七八糟的爆炸,北汉军的表现也是初哥,冲劲一过,乱了阵脚是正常的。琼州兵可是早已习以为常。 在已经大亮的晨光里,吴希奭更不失时机地又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禁军将士万岁。” 这个时候,如此的大喝是多么的给力或提气。宋军发出了吼声,在吼声中,他们变得更加凶猛。 让我们再记住一个简单的事实,在自私、贪婪、狭隘、嫉妒、偏直等等负面情绪外,人性中还有着勇气和尊严。而某些口号不过就是特定时刻对它们的催化,不能简单的、不问条件的就对它们进行排斥。 天光已经大亮了,遂溪已经更残破,这座古城必然会毁于这场残酷战斗。但对于此时的史格和张弘正来说,他们也终于明白,宋军再也不是过去的宋军了。 ------------------- 这几章在下放弃了战争的细节,可能会让大家不太满意,不过细节太复杂了,那容易成流水帐。前面有一章其实就是如此,以后再改吧。 慢了点,在下其实真的很想快,早点结束,但又怕粗制滥造,对不起读者,情节不妥之处,还请书友见谅。大家周末愉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南方策略 遂溪之战中,史格的北汉军伤亡是极大的,琼州的战法实在不是他们先前所能想象。他们也同样没有想到,作为攻城战中最难的破城都已破了,可对方的这块骨头却依然难啃。 僵持对他们来说是不利的,雷州并不远,对方很快就能投入生力军,更何况别人还能从琼州增兵。在得到侦骑的急报,雷州之兵出动后,史格立刻就下令全军撤离。但是,攻入城内的北汉军伤亡过半,从这个结果上讲,以后如果单靠他,就很难再对雷州形成实质性的威胁了。 宋代的雷州实际上下辖三个县,海康,徐闻、遂溪。海康就是雷州治所所在。徐闻在半岛的最南端,和琼州隔海相望。它也是开宝五年废县,在宋孝宗乾道七年(1171年)复的县。但它太靠近琼州,在阿里海涯受创之后,元军已难以在那立足,故此早就被放弃。至此,雷州已完全被宋军所控制。 东悄悄赶到雷州,他终于在到这个时代后,开始踏上这块东亚大陆。当然,这一是近,二也是因为有宋瑞和张世杰一同前往,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曾渊子和张世虎。 只是在乘舟渡海时,这个穿越者站在甲板上多少有点郁闷,因为遂溪之战中,他的江西之军损失也很惨重,邹洬和吴希奭所部人员伤亡几达二分之一。 “少傅,此战我禁军固然大胜,但咱们是不是伤亡也太大了点?”东问道。虽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但这仗打的,咱自损也三千了。这可都是咱起家的本钱,好象亏大了点。 宋瑞同样也眉头紧锁,脸色还有点暗,那可都是听了他的号召、勤王而来的家乡子弟啊。 张世杰却慎重地和小皇帝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战对我禁军非比寻常。因为史格所部为北兵精锐,北汉军中能与其相抗者,唯有张柔所部和董氏之军。” 他看了看宋瑞又说道:“文相可能有所不知,北汉军的精锐,其实战力并不比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低多少。” 不同于陛下和文天祥,张老大对遂溪之战是极其重视的,因为他比这两人更了解北汉军的战力。 按《元史》载,张柔投元,是“太祖十三年,大兵出紫荆口,柔战于狼牙岭,马蹶被执,遂以众降。” 这就告诉我们,张柔率部和蒙古兵交战,并不是战败被擒,而是因马失前蹄被俘,然后选择了投降。它至少说明一点,北汉军的精锐并不是遇到蒙古兵就不堪一击,而是完全可以和对方进行较量。 “雷州之战,步军有水师的协助,暂且不论。但遂溪之战,禁军以步对步,在不利条件下,仍能重创史格所部,这足以证明我禁军现今的战力已不低于对手。虽然此战伤亡大了点,但臣以为,值得。” 说到这里,张老大的心中极为振奋。因为如果江西之军都能在和对方的相斗中取胜,那么,帝国精锐的江淮军就更能够和对方一较短长。到了这个时候,张老大的信心算是彻底建立起来。 宋瑞脸上出现了释然之色。东点了点头,但他仍然说道:“兵部和参谋院务必要进行战后总结,多加检讨,不可大意。” 张老大说的是有道理,咱都忙乎这么久了,要是还不能与对方相抗,干脆咱也跑路得了。但假如次次都杀敌三千,自损三千,那咱就自己都觉得不对了,这肯定是战略战术上有了问题。 此时这个穿越者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心琢磨着如何更好地发挥手榴弹的威力,他的脑袋里面可没少丫丫什么类似于后世电影里的穿房打洞上屋道:“张将军,大战过后,将士们也要休整,不急,先按兵部所定的谋划办。” 为此张应科又私下里找了张世杰,再度提出“乘败可追”,但张世杰同样也没有同意。因为此时的帝国参谋院,已经拟订了整个南方作战战略,其核心就是“稳扎稳打,以缓对急”。 张世杰问张应科:“应科,你知道北兵在这里的真正弱点是什么吗?” 张应科皱了皱眉头:“这个……” “水土不服。”张世杰的眼中闪出了一股精光。 赤壁战前,周瑜断言曹兵:不习水土,必生疾病。而历史上曹操的军队也的确如此,《资治通鉴》中就有记载:“时操军众,已有疾疫。” 蒙哥攻宋的开庆之役,忽必烈主攻鄂州,当时郝经在军中议事的时候,同样告诉老忽:“诸军疾疫已十四五”。 就是到了二十世纪中期,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两个集团的大对决中,当一方的军队渡江南下时,军中仍然多有因水土不服造成的疾病。 东当初之所以告诉张世杰,只要坚持就会赢得最后的胜利,正是基于这个缘故。张弘范不就是眼面前的“水土不服”吗?这也同样是整个元代对南方控制相对薄弱的另一个原因所在。 原来哪个时空里的宋瑞所部,驻军惠州,“时军中大疫,士卒多死”,甚至他的母亲和家属全病亡,这同样也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还是南方人,那么换做北方之兵呢?如果再有战争中的死亡存在,一但尸体处理不及时,在这个医疗卫生极差的年代,那就更只有两个字,杯具。 灭宋之后,北元在南方的所有攻伐,像什么攻安南、缅甸、占城、爪哇,全都以惨淡收场,这里面气候、地利、水土的因素真的很大。 如果你真的能坚持,和北元耗上了,到底谁吃亏,那可真的说不定,但至少你应该比他们更能耗吧?既然翁州之战已经证明了,宋军守的能力,已足以令人信赖,那就不用急,玩玩这个时代另类的持久战,这是绝对可以滴。 张老大在得到了哪个穿越者的暗示后,他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所在?他就是北方之人,而且他又在南方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应科,北人有言,南土多瘴厉。北军长期驻兵蛮荒之地,非其所能胜任。据军情司所探,史格所部,军士也多有亡故。但这就是我等之地利。”张世杰言道。 “故此,参谋院要求岭南之军,先重整城池,依托坚城,牢牢控制雷州之地。立稳根基之后,再图进取。如此,进可攻、退可守。” 说到这里,张世杰心中是有感慨的。因为当初他急于为行朝打下个落脚点,故此他分兵部下罗飞攻略广西。罗飞以一旅之师破浔州,但他难以攻取有着重兵的静江,因此他绕道攻静江之北的全州、永州,史格率所部增援,大败罗飞于永州城下。现在来看,那时实在是急切了点。 张世杰慎重地告诉张应科:“你记住,北兵利急,我军利缓。史格虽败,仍有余力再战,更何况他还能得到广南和江西元军的增援。参谋院认为,至少在眼下,越是远离沿海,越是对其有利。可一旦吾等有坚城在手,即使其增援又能如何?只要粮草充足,那正好挫其于城下。陛下对此曾有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你明白了吗?”哪个穿越者又乱剽窃了啊。 张应科的眼中光一闪:“末将明白。” “此次跟随陛下前来的,还有陆相调集的部分建筑队。虽说我禁军的主要职责是打仗,但陛下已下旨兵部,军中将士要全力协助他们抢修城池。此为军中存亡之道,所有将士决不可等闲视之或推委。”张老大厉声言道。 “末将遵令。” “另外,你还要记住,大军露宿南土野外,军中极易起疫。但陛下英睿,定有士民起居条例。参谋院早已评估,这就是军中除疫之法。北兵易起疫,而我等却能防疫,如若相持,……”张老大斜了对方一眼。 张应科咔的一个立正,“末将定在军中严加管束。” 张世杰站了起来,他看着屋外,“禁军下一步就要在沿海的其他地方动手了,但兵部希望在此之前,北兵能增兵此处,这样利于我军在他处的行动。一旦他们前来,你要尽量拖住他们。至于史格,”张老大笑了笑,“只怕他现在并不舒心。” ------------------------ 头痛,这章兄弟们看着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外有别 当史格再度率军向化州撤去之时,他,包括张弘正,还预料不到雷州半岛之战对他们余生的影响有多大,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变得越来越“邪恶”的对手。 自厓山之战以来,特别是在经历了翁州大战和雷州半岛之战后,宋军有了大量的俘虏。他们中间比较多的是北汉军,其次是高丽兵,还有少量的探马赤军和蒙古兵。探马赤军这时候和宋军交手还不多,有俘虏也主要是一些在厓山之战落水的家伙。而蒙古兵同样因直接交手很少,且因其勇悍,在战争中伤亡极大,故此被俘的也寥寥。 厓山之战中,宋军在海上将能“捞”起的北军兵士都捞上了船,这是由于当时行朝急于了解北边的情况。尤其是宋瑞和陆秀夫,更是火急火燎,北边的详细情形朝廷一直都不了解,否则何至于到最后,朝中上下举止无措,众人又落到如此境地?宋瑞又何至于还要假借谈判舍身去探敌情?人家“小鬼头”还知道要知己知彼呢。 这两人特别交代刘师勇:能多俘获的,一定要多俘获,朝廷现在急需从他们嘴里了解北朝的情况,那怕仅仅是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刘师勇狠归狠,但军中要了解对方“虚实”的道理,对他来说还无须过多提醒。故此,北军落海之人多被弄到了琼州。但这些人在经杜浒和苏刘义的审讯之后,就如何处置他们,帝国朝堂出现了分歧。 东开始一脑门官司的,是如何大展后世“分化瓦解”敌军的远图,这当然是由于他受后世的影响。可当他提出要将这些人中间的北汉军全放回去时,却遭到了帝国重臣的反对。 帝国的重臣们其实明白,小皇帝这是为了收买人心。因为这放人,在历史上有个著名的例子。唐太宗于贞观六年十二月巡视京城死牢,纵哪里的死囚三百九十人回家和亲人团聚过年,并和他们约定,来年到期时再赶回京城就刑。这些死囚无任何人监管,却全都如期赶了回来,没有一个逃亡,李二皇帝就此全赦免了他们。 说实话,后人面对古人,有时候真的应该汗颜。 但小皇帝提出此议时,帝国实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阶段,这最重要的就是人力不足,尤其是开矿之人不够。因为禁军对新军械的需求很大,可制作它们要炼铁,而炼铁又要先开矿,黄之杰就强烈要求陆秀夫和赵与珞给他增加人手。但都去挖矿了,开荒就要受影响,这又会对粮食的生产不利,因此陆夫子和老赵反对陛下的提议。 哪个时候帝国新晋的“财政部长”老赵,和小鬼头说道:“陛下,眼下放人不妥,朝廷现在人手极为不足。臣以为应将这些人弄到昌化去开矿。” 听了他的建议,东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老赵啊老赵,还是您老狠,您知道这在后世叫什么?嘿嘿,这叫战俘劳动改造。不过冲着这个时代的特点,咱估计您也不是为了改造他们,而是把他们当作了“奴”。 实际上在这个中古时代,战俘沦为奴隶是很正常的,因此老赵的这个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当时只有张世杰没吱声。 张世杰的心态其实并不复杂,在他的观念中,跟着帝国干的,欢迎,对着干的,杀。这点我们完全可以从前面所说的、他对卞彪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卞彪跟他共同扶持南朝,他杀牛摆酒款待,劝降,他立刻断了卞彪的舌,还剐了他。 可你要张老大“役使”那些俘虏,他心里又有点讲不出来的味道。因为所谓的俘虏,其中颇多张弘范从北方带来的汉人;这些人中间,甚至还有些是当年张柔的旧部。作为一个北方来人,人性中的乡土人情,他不可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他讨厌“役使”,因为这使他想起了令他痛恨的北元“驱口”。可他知道这些俘虏实际上原来是帝国的敌人,再加上他现在所处的地位,使他不便多言。 东那时心里也犹豫了一下,他实际上并不认可这样的处理方式,因为北军水师中实际上绝大部分仍然是宋人。在他看来,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他必须重视,那就是他要对不同的人群施行区别对待。 但鉴于当时行朝的境地,东决定还是接受老赵的意见。他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实际上都是我大宋的遗民啊。” 宋瑞、陆秀夫和赵与珞等人都楞了楞,但张世杰是有点明白小皇帝心中所想的,因为陛下在厓山和他有相应的对话。“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北兵?恐怕还是我们汉人不团结,我们自己有问题吧?”这句话给张老大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东和张世杰说道:“少傅,您亲自去晓谕北汉军,开矿三年之后,愿意留下的,享受流求之民待遇,不愿意的,放他们回家,朝廷决不食言。至于其他人等,到时朝廷再商议。” “臣遵旨。”张老大听了陛下之言,立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也明白,制作军械的活,同样需要人来干。 但东的这个临时性政策毕竟已经表现出了一些倾向,它带来的影响是,宋军在抄掠江南、尤其是翁州大战中,把北方的战俘全弄回了琼州。 我们不要以为施行了“军功授田”,宋军就成了杀人狂,甚至会杀俘。现在的宋军军纪,就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军功授田”在后世,被描述成它把军士变成了屠夫。如果单独来看,它的确有这种趋势,但这并不必然。因为后世军中“不虐待俘虏”的纪律,在古代也是有雏形的。宋《武经总要》中就有规定:“凡得生口,无问逆顺,皆不得辄杀”。而且我们还不能忘了古代典籍中,对很多人有影响的另一句话:“杀俘不祥”。 但要完全做到这点,除了将俘虏计入战功外,还需要一些相应的东西,这完全可以在后世共和国的军队中找到原因。 而这个时候,行朝的情况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它的人力资源相对来说已经不那么缺乏。因为随着百姓的增加,只要你给的工钱合理,他们也希望干点零活,以补贴家用,这就和后世农民出来打工一样。 故此,东认为到正式制定帝国相关“国策”的时候了,因为宋军即将登陆沿海,未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帝国必须从现在起就制定相应的规矩。为此,他特意召集朝臣进行了商议。在这个朝会上,他端出了自己早已拟订的“国策”。 东认为,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拿后世共和国的政策来套用这个时代的,因为此时这里所发生的,不管从什么方面讲,都是内外之争。明初的宋濂为什么在给朱元璋起草的《讨元北伐檄文》中说:“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北元帝国的人群地位依次是:蒙古人、色目人、北方汉人和南方汉人,这个划分是按照它所征服的民族顺序而来的。他必须、也应该是理所当然地和它对着干。但他是不会分什么南方汉人和北方汉人的,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就全是汉民。 某伟人曾有这样一句名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错了吗?咱看没错。现在的大宋和北元不是在玩什么哥俩好,这更不是后世共和国所处的时代。 他下令:“凡是新附军和北汉军的军士,俘获之后,愿意留下的,给地,不愿意留下的,一律放人;放走的新附军将士,每人发龙币一枚,北汉军发三枚。其他人等,必须服徭役十年,然后释放。”而所谓的“服徭役”,实际上就是送他们去开矿和修路。 既然老赵提出来了,咱就把这个时代的“战俘劳动改造营”给办下去。因为当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将统治下的汉民,无论是北人还是南人,都当作贱民时;当他们规定杀一个蒙古人偿命,杀回回罚银八十两,杀汉人罚交一头毛驴价钱时,我是玩不了什么“民族平等”的。 但东的这个“国策”一提出来,还是引起了争议。 新附军和北汉军的处置方法,朝臣们其实是理解的,这其实就是宋人之间的事。尤其是在江南新附军被释放之后,它所带来的效果,行朝的重臣都知道。说实话,这些人拖儿带口地跑来了不少。 当然老赵有点微词:“陛下,这花费太大。”放回去就不错了,还给钱,这事也太好了吧? 东告诉老赵:“赵爱卿,这值得。以后您一定能见其效果。”兄弟我现在正在对北方之民动手,这个政策正好对症下药,该实施了。 但文官和兵部的人对把什么高丽、探马赤军、蒙古人放回去,却都提出了异议。苏刘义的督军司是管人的,战俘的处理自然主要由他的属下来担当。他在兵部就和小皇帝说道:“陛下,新附军和北汉军放回去,臣没有意见,但臣以为将狄夷和鞑子放回去不妥,这恐有纵敌之患。” 东笑了笑,他看了看苏黑手。“刘义将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屠杀吗?” “我大宋最多时有亿兆之民,而他们,不过才区区百万。在这些人屠杀的背后,实际潜藏着的,是对我大宋深深的恐惧。” 苏刘义眼中光一闪。 “朕不怕他们再来,只要我禁军,我大宋之民敢于拿刀,真要杀起来,到底谁杀过谁?”在这个时代,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这总比你们把汉民世代当驱口、当奴隶强。 他冷冷地说道:“朕之所以制定此国策,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内外有别。” 苏刘义沉声言道:“臣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攻心为上 当张禧被人带进皇宫时,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对他来说有点神秘的地方。但这个皇家之地真的不大,和他的大汗皇宫相比,差得实在太远了。 说到底,这里也不过就是一蛮荒小岛,他暗中轻轻地“哼”了一声。 但在心底里,他又不能不承认,这个所谓的蛮荒岛屿,其实并不蛮荒。虽然他始终被关在一个院子里,但已有的几次在外所见,还是让他有些吃惊。琼山府的街道,包括岛上的道路,都比大都要宽而且平整。这些蛮夷甚至在路的两边还种上树,让行人可以在下面歇息。至于这里的百姓,不仅不少,看起来也比大都里的更精神。 张禧是东安州人(今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区),和汉军三大世家中的张家和史家一样,也是一个从祖上就生活在游牧民族统治下的汉人,先辽后金,再就是元。历史上,他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刚直,得罪了上司,被诬陷要治罪。于是他就通过原张柔幕府里的宾客王鹗,投靠到当时还没有即位的忽必烈门下,因此他也算是忽必烈在潜邸时的老人。 忽必烈攻鄂州时,张禧和他的儿子张弘纲均舍了命。当时城难破,军中招募死士,他们就一起应招。还是老忽心中不忍,只让他们中的一人参加。那一战张禧身中十八矢,其中一矢贯腹,忽必烈下令给他找药救治,从这来看,老忽还可以说是救过他一命。 张禧是在后来学干水师的,他到江南新附军任水军万户,应该算是忽必烈对江南新附军的一种渗透,或者说某种控制。但他很晦气,遇到了范大帅这个上司,在原先的历史上兵败日本,而在这个时空,他又败于杭州湾。当时由于战船挤成一团,跑不掉了,在部下的裹胁下,他成了宋军的俘虏。 被俘之后的张禧很硬气,他坚决不降。可他也没有像张弘正那样的狂,因为此时的宋军,也决非过去的宋军,这给他的震撼相当地大。 对像张禧这样的北汉军高级将领,东下令,没必要进行虐待,找个院子严加看管就行了。故此,张禧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罪。 东在皇宫里见了这个也算是历史名人的将领,陪同他的是张世杰和苏刘义。张禧在他的眼里,也就一典型的北方汉子,方字脸,嘴角抿得很紧,眼神有点厉。 而这时候的东,按端宗赵昰的年龄来算,已经十五岁。但东完全不知道,他给张禧的印象却很深,也很奇特。 东和张禧互相打量了一下,还是由东先开口说了话。那也纯粹是没话找话,“张将军想必还并不服气吧?”他淡淡地问道。 “谈不上服气不服气,在下是输了,只不过在下已经知道为什么张拔都会在厓山大败。若有那样的军械,在下未必会输。”张禧同样淡淡地说道。 张世杰和苏刘义都“哼”了一声。 这又是一个另类的张弘正,东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错,朕要是像你们有马,在岸上也未必会输给你们。” 张禧也“哼”了一声。 东打了个哈哈:“其实争这些没有意义。朕可以告诉你,张弘范已经去世了,他死在回北地的路上。而且就在近日,北兵的水师在长江口外大败,刘深也完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对方,眼神有点古怪。历史上张禧的儿子张弘纲,死于征讨八百媳妇国一役。“(张弘纲)从右丞刘深征八百媳妇国,师次八番,与叛蛮宋隆济等力战而殁。”现在刘深这家伙完了,这样算来,好象兄弟我还应该算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张禧眼中厉芒一闪,再度冷哼了一声。 东决定不再饶圈子了,他说道:“张将军,朕想明白地告诉你,北汉军的军士,朝廷已决定全放回去。可你却不可以,因为你是将军。但朕允诺,将来朝廷一定会放你回去,时间大约为十五年吧,也许会快一点。”兵可以放,将就不能随便放了。 张世杰和苏刘义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同时想到了哪个赌注。而张禧的心中却一哆嗦。 “不过朕决定,每三个月,你可以给家人带封书信,他们也可以给你回信。” 东转头和苏刘义说道:“刘义将军,张将军的家书,无论写的是什么,一字不易。” 苏刘义沉声言道:“臣遵旨。” 回过头来,哪个穿越者又对张禧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张禧的眼中露出了冷冷的目光,他从牙缝里吐出两句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就不怕我在信中要他们和你作对?” 东笑了:“大恶之人,朕自然不会放过,但你还算不上。至于你信中所言,该和朕作对的,还是会作对,多一个少一个,也不过如此。但请你记住朕之所言,你是个汉人,朝廷将来也只会为汉将办这件事。” 张禧死死地盯着对面这个“残忍”的小子,他的眼中全是怒火。 上火了,上火了啊,火太大容易出事情。苏黑手的身子已暗中紧绷。 东一步不让地看着张禧:“张将军,你不想看看朕是如何复国的吗?”那个穿越者差点就又要和对方赌一把。这就过了啊,已经有过一回了,再玩就没意思了。 张禧的火暴性子上来了,他暴跳如雷地说道:“在下一定会在这里看到底。” “这就好,这就好。刘义将军,朝廷的邸报都可以拿给张将军看,嗯,国学院里的书也可以拿一些来。” 望着离去的张禧背影,张世杰和苏刘义都看了看陛下,东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攻心为上。” 厓山大战中被俘的北汉军,实际上在雷州之战前就开始释放。留下来的有,不愿意的也不少。鉴于新的战俘政策已制定,又考虑到这些人毕竟为帝国干了三年,为了让他们和后面的战俘有区别,东决定,除了三枚龙币,另给每人凤宝三枚。 是少了点,兄弟我现在也是穷人,就这样别人还不乐意。 赵与珞听了陛下这个决定后又是直咧嘴,他翻了一眼小皇帝:“陛下,朝廷现在岁入不足,花费却依然巨大。陛下所提,臣不敢苟同。” 老赵早在心里面,将他的小算盘打了个噼里啪啦:放那些人走,他们原先干的活,朝廷就要重新雇人来干,这不该花的钱就花出去了吧?原先为了让他们吃饱好干活,朝廷买粮的花费也不少,现在就算为了吸引这些人留下来,给地给钱,但按规矩也应该给一贯啊,这还是小鬼头你自己定的规矩呢。更令人生气的是,你竟然将凤宝也给出去了。 东陪笑地和老赵说道:“赵爱卿,这些人毕竟开了三年的矿,朝廷不能让人小觑了。朕觉得,这些人拿了咱们的钱回去,北地的人见了,这个,这个……”咱可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哦。 得,老赵的心里又被猫抓了一下。他翻了翻白眼,小鬼头就是坏。“陛下,钱要减半。” 东还没有开口,边上的陆夫子和苏景瞻也来了句:“臣附议。” 好么,咱算知道了什么是雁过拔毛了,这个宋代的大臣怎么都喜欢玩砍半价?咱看你们纯粹是为了和咱过不去,您把大洋给咱掰成两半看看? 赵与珞是真心痛,翁州大战爆发后,海上商路几乎断绝,据军情司的消息,本来已经开始下来的凤宝价格又上去了。他更对小鬼头有点生气,明明可以一两银子换一个的,却不让,朝廷平白少了多少银子啊,有你这么干的吗? 价钱是要还的,事情是要办滴,不过这次东没有让步。就三个而已,你们也太抠门了,还一个半,说出去兄弟我脸上都挂不住。这个穿越者一急,把后世的划拳酒令给冒了出来:“各位爱卿,三个好,这叫三星高照,吉利。” 当北汉军的军士小心翼翼地玩赏着分发到手里的崭新的凤宝时,他们欣喜万分。但他们中的那些急于回家的人还并不知道,不过才一年之后,他们就会抱憾终生。 张世杰当时并没有再去见这些北汉军。也许能不见的,最好还是不要见吧,毕竟现在彼此不同了。可他已经在内心里隐隐约约猜出了陛下当年放张弘正的原因。 但是,还有一个人很快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这就是文天祥。 宋瑞到雷州,是因为苏刘义现在督训新军士的任务也很重,不太好抽身。故此,他除了看望大战过后的江西之军,另外就是顺便处理战俘的审讯和释放。 邹洬和吴希奭实际上对释放战俘是有微词的,这是由于他们有点红眼了。遂溪之战中他们的部下伤亡太大,尤其是吴胖子,那可都是跟着他出家乡的老人,心中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有军纪,说不准他的部下真的会杀俘。 宋瑞也很心痛部下,但他已不是以前的宋瑞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眼面前的死亡和磨难后,在由于哪个穿越者的到来所引发的各种各样的冲击下,这位帝国的状元公早已脱离了浮华的人生阶段。 他看了看这两个部下,缓缓说道:“据杜贵卿几年下来所探军情总汇,不论江南新附之军,北朝实际有兵约五十万。其中鞑子兵和探马赤军约二十万,其余均为汉军。虽然他们还能在北地征兵扩充,但这已非其国力所能承受。” (北元的实际兵力从史书上难以详查,但南宋正规的禁军也才四、五十万人,另有二十万如厢军那样的非正规军。宋军人数借鉴的是王曾瑜先生在《宋朝兵制初探》中的结论。) “参谋院认为,一旦行朝登陆沿海,北朝必向南增兵,但所至者更多的只会是汉军,鞑子兵和探马赤军不会太多,因其不耐南土之暑热。” “陛下释放北汉军,此为攻心上策。掠北地之民,这是在让北朝成无水之源。陛下所图甚远,汝等不可不查。” “文相,末将明白。”邹洬和吴希奭眼中异光直闪。 可宋瑞内心里的另一个想法就无法对这二人宣之于口了,因为在经过渡海之时,陛下、张世杰和他三人的那场对话后,他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哪就是似乎陛下早就在谋划对付北汉军。以前也许还有点模糊,但现在你把张弘正、史格、释放战俘这三者给连在一起看,它们无疑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更重要的是,怎么他谋划对付的,恰恰是张世杰嘴里的北汉军三大精锐。 “以他小小年纪,当时怎么会有如此远图的呢?”出现在宋瑞脑海里这个念头,让他的内心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并不远的东,差点哭出声来,帅哥,俺要分化瓦解是整个北汉军,巧了点而已。 --------- 有点乱写了,见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隐藏的名人 当史格得到心腹手下密报,一些北汉军的军士在被浮后又被对方放回来时,他先是怔了怔,随即立刻下令将这些人全部隔离关押起来。听到这个消息,隐在军帐中的“弘一道长”脸色变了变。 深夜,史格亲自审问了一个被放回的十夫长。据这个名叫武天麟的十夫长所说,当他们被俘后,均被分别登记造册,但凡是北地的汉人,基本上全被放了回来。 史格盯着对方问道:“全部?” 武天麟低着头:“有些兄弟,他们自己留在那边了。还有些兄弟,他们怕将军怪罪,已自行回家。” 史格的眼中有了冷色,跪在他面前的“牌子头”的脖子上已经有汗冒出。 武天麟略有点结巴地低声说道:“他们说,他们说,汉人归汉人,战场相斗,各为其主,愿意留下的,给地二十亩,免十年赋税,不愿意的,各回各家。” 史格的心中一紧,他看向了前方:“其他人呢?”北汉军总体是以北地的汉人为主,但军中、包括将领中也有一些是过去的辽人和金人。 武天麟的汗更多了。“其它的人,按他们所说,必须服十年徭役才能释放。”他咬了咬牙,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了三枚钱币,轻轻放到史格面前。 看着这几个远超这个时代任何金钱的精美钱币,史格的眼中有了空洞。裹着斗篷、整个人处在暗影里的张弘正,同样有了一丝的忧郁。但随即他们的眼神中,又都有了精光。 历史上北汉军三大世家的子弟,均非平常的武夫。你比如史格的父亲史天泽,“年四十,始折节读书,尤熟于《资治通鉴》。至论成败得失,虽宿儒自以为不及也。”如果抛开各自所站的立场,说他们在父辈的影响、训导下,都是文武双全的全才,这是不过分的。 琼州释放北汉军战俘的目的,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猜,此时的史格和张弘正心目中,就同时冒出了“攻心之术”。但他们同样清楚,这是个可怕的“攻心之术”。因为琼州在战俘问题上,诱之于“利”,叙之于“情”,明之于“位”,这对身在北地、遭受严酷盘剥、社会地位低下的北汉军军士是有强大吸引力的。 我们都知道,即使在没有明确“国家”概念的远古时代,人类也早已有了潜藏在每个人心底里的、既清晰又模糊的“族群”观念。但自有人类以来,“族群”之间就没少过纷争,特别是在没有真正融合之前。而导致这种纷争的原因,其实就围绕着“权、利”二字,这在后世仍然没变。民主的旗帜米国,所谓的保持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全球领袖地位,已经为此做了最好的总结。这里的“地位”,究竟代表了什么,其实也是不言而喻的。我们可以断言,当后世各地的民族之间依然纷争不断时,它们反映的其实还是古老的问题。 面对琼州的“一箭三矢”,史格和张弘正非常明白,如未有有效的对策,必将动摇军心,可他们该如何应对? 史格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又松开,再握紧,一连数次。而隐在阴影里的张弘正,嘴里全是苦味。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再度想起了他和哪个古怪小子在琼州的对话。“我放你回去,只不过因你是汉人。但你以后最好不要上战场了,在战场上我不会留情,也无需你手下留情。” 如果以前他还认为对方是在硬撑,那今天他终于体会到了哪个小子在这番话中所表达的强大信心。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这个小屁孩的信心和种种手段究竟是从那来的呢? 月夜中的野外,“弘一道长”向史格深深地施了一礼,史格抱了抱拳,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然而,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们都看到了深深的情谊。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望着张弘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史格的心中很清楚,这将是一个以后没有根的人,他的将来会如何,没有人知道。 对史格来说,张弘范在厓山的大败固然令他吃惊,但他更震惊的是在见到张弘正之后,因为“弘一道长”和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我已经死了。” 史格没有问这个亲如弟弟之人为何如此行径,而张弘范在给他的密信当中,也根本没有提张弘正之事。史格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他不难推断在这中间必定有着难以为人所知的隐秘,但他是会替张弘正保守这个秘密的。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汉军三大世家中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那是他们每一个世家子弟既知道点,而又不能、也无法完全过问和了解的,更不要说宣之于口了。 在他和张弘正商议过后,对被放回的北汉军军士,他们决定,“纵”,而且立刻就“纵”。因为假如将这些被放回的军士留在军中,消息一经传播,必定会动摇军心。 也许还可以杀了这些人,但重惩几个为首之人可行,可所有被放回的军士全杀,恐怕立时军中就会大乱,上下离心。而仅仅严惩几人,其他留下来的人在军中仍然会动摇军心。 将他们全关押起来?一时半会还行,但时间长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还不如早点让这些人离开。他和张弘正的决定,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但史格并不知道在他们商议过后,张弘正急于离去的打算,因为通过史格北汉军的释放,张弘正立刻就想到了厓山之战中被俘的过去手下的那些军士。凭着哪个古怪小子的“狂妄”,他多半也会把那些人放回去。那么,在哪个蛮荒的琼州小岛上,到底又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弘一道长”已真的深深地陷入了哪个赌局,但我们还是先看看几个即将淡出人们视野之人。 范文虎在翁州战后真的很不爽,来自大都诏书上的严词,让他已经仿佛见到了忽必烈的雷霆之怒。他刚不寒而栗,他的手下却又让他勃然大怒。李将官派人报捷,定海收复。 好么,老忽刚严令范大帅收复定海,人家定海的捷报就已经来了。但这哪里是报捷,分明是在给范大帅添堵。范文虎这个气啊,一边是翁州刚刚惨败,一边立刻就是定海大捷,奶奶的,这个反差简直就是笑话。但他能不能不报?怕是不能吧。 李将官实际上也是没有办法,别人都有驻地,但他的驻地是定海,你让他到那去?凌震向翁州一收缩,他顺其自然地就抢占了定海。而且无论从什么角度说,他也喜欢在那里。 但不同于喜上眉梢、满不在乎的李将官,郑先生实际上忧虑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做的事情已经出格了。那么多的粮草被他“送给”琼州,这件事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人知道。 当他和李将官、陆德源私下商议时,他的管家认为这并不是太大的事,“先生无须多虑,据在下所知,军中将士有不少人都认为,实际上是这些粮草换回了岛上兄弟们的命,他们非常感激先生。在下以为,现军中已有离心,大帅他还不至于没有顾忌。” 但郑先生摇了摇头:“德源,苏先生原先在老帅府上,是大有见识之人,他当初完全可以将定海直接交给范文虎,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而是将定海交给我等?因为他认为大帅没有担当。翁州战败,北边现在没过多怪罪,可将来必会追究,到时大帅他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推出他人来顶罪,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他看了看李将官,“你我离翁州最近啊。”郑先生叹息着说道。 陆德源低下头深思,李将官一楞,他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其他的都可以不论,但粮草之事,怕会变成你我的一个把柄,我等万不可不早做准备。”范大帅就此给你按个通敌的罪名有没有可能?怕是很有可能滴。 李将官的匪气上来了,“老子急了,就直接去找苏先生。” 他这话一说出来,三人却都又立即沉默。因为就眼下的局面,虽然人人都已知道,在水上琼州无敌,但你敢说他们在陆上一样无敌? 陆德源言道:“在下不敢断言谁胜谁负,可琼州和北边相争,怕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乱局,甚至很有可能他们永远只能待在海上。” 郑先生点了点头:“这是一场乱局,但对我等来说,也是一个危局。琼州不是不可以去,但古话,伴君如伴虎。” 李将官明白了。他们毕竟是换朝之人,如果到琼州,那也是和苏刘义等人是不同的,万一圣心一变,这个后果,可不太好说啊。 郑先生立起身来:“这些天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等躲过这个乱局,那就是海外。” 陆德源的眼中闪了光。 “只要苏先生的牌子在手,龙凤之宝的生意,海外也可以做,我等更可以将海外的东西再弄回来。只怕这利,比在这里更大。” 李将官其实并不喜欢到海外,但眼下内外相逼的情势却也让他没得选择,他咬了咬牙:“也好,奶奶的,省得老子整天在此受这鸟气。” 郑先生是老辣的,他对范文虎的猜测也真的没错,因为范大帅确实认为他们是最有通敌“嫌疑”,而且他也的确需要找个替罪之人。但郑先生并不知道,他自己在这里面也起了一点作用,因为他在范文虎面前显得太有“远见”了,让范大帅产生了戒惧。 郑先生和李将官,包括周大宝后来都不知所终,但后世的某些有心人在帝国江南的一个富豪身后找到了点他们的蛛丝马迹,因为在这个人的身后他们查到了陆德源的影子。这个江南的富豪名字叫沈富,他又叫沈万三。 ---------- 非常抱歉,外出十多天,无法静心。感谢兄弟们给票,这章看着玩吧。 好象在下把这书弄得难度大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过渡 当“旧地重游”的曾渊子再度踏进雷州时,他的身份已不是广西宣谕使,而是雷州郡守。帝国决定,设雷州为郡,仍然下辖徐闻、遂溪两县。 这个时候,在行朝已定的规划中,雷州不仅是帝国向广南西路进军的桥头堡,并且将成为朝廷现行某些政策转变的一种过渡。 朝臣们此时是极其兴奋的,帝国在战场上的胜利,已经把重返大陆放在了他们面前,也许这个场景在他们的梦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故国难离”啊。但在兴奋之余,帝国的重臣同样也冷静地对帝国的未来进行了考虑。 他们认为,朝廷于海上实施的做法,在登上大陆之后是必须改变的,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朝廷的税赋政策。因为你不管怎么说,像琼州和流求施行的减、免税,是无法一直实行下去的。不要说这是在战时,花费巨大,就算没有战事,朝廷也根本执行不下去。他们在朝议中提出,登陆沿海后,帝国应恢复过去的规制。 东在内心里面是同意朝臣们的意见的。因为有宋一代,铸钱的量始终很大,你比如说,仅仅“江、池、饶州、建宁府四监,岁铸钱百三十四万缗,充上供;衡、舒、严、鄂、韶、梧州六监,岁铸钱百五十六万缗,充逐路支用。”如将历年所铸之钱全部改换,这个收益非常可观。另外,现在还有抢来的东西在撑着,行朝短期之内应该无忧,可以后肯定是不行的。 但当着帝国大臣的面,他却不置可否,因为他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准备再施行宋代以前的做法。 我们的帝国历史,有时候从现象上看,就是一个围绕着土地的“分散”与“集中”、而展开的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但在这个悠久的、以农业为主的帝国历史上,直到二十世纪以前,大约也就只有一个税赋政策相对来说比较合理,那就是“摊丁入亩”。可仅仅“摊丁入亩”,是解决不了帝国“土地兼并”这个千年痼疾的。 东虽然并不准备立即改变帝国在海上的规制,可他也觉得应当使雷州承担一个帝国由海上到陆地的转换角色。 雷州地处偏远,原住人口实际上并不多,但历史上它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外来人口涌入,这就是在宋末元初。当时几十万的闽南莆田(即兴化)人,因躲避战乱跑到了雷州半岛。而在这个时空,由于杜浒和谢明军情司的插入,这些流民中的绝大多数实际上最后到了琼州和流求。因此,雷州半岛的人口并没有太多的增加。 陆秀夫和赵与珞在与朝中重臣、包括即将前去雷州上任的曾渊子商议过后,提出把雷州作为朝廷向大陆发展的一个过渡。为此,他们拟定:遭受兵火之后的雷州,免赋税二年,而新到雷州的流民,依然执行帝国现行政策,给可拓荒地二十亩,但免赋税五年。 陆夫子和老赵他们拿出的这个政策,基本上是五代之末和宋初的路子。当时由于长期的战乱和人口的大量丧失,中原大片的田土成了无主之地,为了不使土地荒芜,更为了培养国力,各国基本上都采取了类似的鼓励开荒方法。 东同意了朝臣们的意见,但他认为,为了执行将来的田赋征收政策,现在更应该做另一件事,哪就是尽可能精确点地了解粮食的亩产。 这个穿越者和陆夫子、老赵等人说道:“老师,赵大人,各位爱卿的意思,朕明白,朕也赞同。但朕从史书上看到,历朝似乎一直对天下的粮食到底一年产多少,更重要的是每亩的所产,并无确论。” 陆秀夫、赵与珞,包括户部的苏景瞻等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小鬼头又要来事了啊,他们一起“警觉地”盯着陛下。 “朕觉得,帝国的赋税规制要改,并重新制定,此事现在就应该着手,朕的要求也就是简化与合理。” 宋代的赋税真的是比较混乱,其他不提,就讲令人头痛的“折变”。因为宋开始的田赋,规定“夏收钱,秋征粮”。但官府随着需要,经常变成征其它的东西,比如绢帛。这个变,就要进行折算,而一折算,“技巧”就出来了。包拯在陈州调查时就发现,“折变”使百姓的负担增加了近两倍。你不改行吗? “但要做到简化与合理,就必须细致地了解田亩所产。而且朕觉得,朝廷现在治下的人越来越多,以后前来的流民同样也会更多,那么这些人每年需要多少粮食呢?琼州、流求等地又实际产了多少粮食?能不能保障军需?帝国对此不了解,恐怕不行吧?” 自汉以来,中国历代的田赋都是按土地的产量来征收的。刘邦立汉,开始定的是“十五而税一”。汉文帝前元二年(公元前178年)和十二年(公元前168年),他下诏减天下田赋为“三十税一”。从十三年开始,再令天下田赋全免,而且一免就免了十二年,直到景帝即位。 但汉代乃至以后的历朝所制定的田赋政策,并不是以实际产量来征税,而是根据收成的一般产量,由朝廷按照十五税一、或三十税一的固定比例,制定的税收额。 遗憾的是,古代典籍里是没有官方的粮食亩产记录的,在哪个时代,对此做出精确的统计也的确有很大难度。后人只能猜测这个田赋额并不是建立在整个国家或地区的大规模查证、统计的基础上,而更多的是基于估算。就是后世学者们关于历代亩产的结论,实际上也都仅仅是根据史料中的只言片语所进行的推论。 但东并不想如此,因为赋税的原则之一就是要保证负担合理,他可不想总是“拍脑袋”来决定。 陆夫子、老赵和苏夫子等人互相看了看,像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些处理帝国政务的老手,他们自然知道很重要。但你真正要了解,难度却不是一般大,行朝所辖之地出产的粮食你一亩地一亩地的去称量?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问道。 东也知道,完全精确地了解亩产是做不到的,但他想玩一个这个时代的抽样调查,而且是规模大点的抽样调查。因为帝国现在不是没有人来做这个事情,行朝那么多的官员闲在那里,你不乘机让他们多了解点民政民情?顺便也给他们找点事情干?更何况这还将为他未来的田赋改制做准备。 “老师、赵大人、苏爱卿,朝廷那么多官员现在没多少事情做,朕觉得让他们做这件事很有必要。田亩所产不同,理应所征不同,那么以后朝廷恢复税赋时,究竟应征多少,必须有个依据,您们说是不是?” 听了陛下所言,陆秀夫还在沉思,但有人就又被忽悠了。 赵与珞的警惕性没有陆夫子高,“臣以为陛下言之有理。”他说道。 而苏景瞻的话是:“陛下,太常博士陈靖曾于太宗时奏曰:天下之田分三品,膏沃而无水旱之患者为上品;虽沃壤而有水旱之患、埆瘠而无水旱之虑者为中品;既埆瘠复患于水旱者为下品。臣以为朝廷将来所征,确可凭此有差异。” 东拍手笑道:“好,很好,这个陈博士很有见地,朝廷就按他所言划分土地等级,你们再多选田地对亩产进行细致地查证,包括雷州之地。朕的要求是,至少查证三年,以三年所产定各地均数。” 陆秀夫没有反对陛下的意见,但他也没有多说话。他现在对他的好学生,真的是越来越“警惕”,说他对小鬼头说的每一句话必“三思而后行”,那一点都不夸张。而老赵和苏夫子也决没有想到,他们和陛下的这番对话,没少在将来给他们带来麻烦。 上了哪个穿越者战车的,都是要倒点霉滴。 既然哪个穿越者来事了,自然就不会仅仅是一件。东借着雷州之地还定出了其它的帝国规制,这就是关于军中养马之地。 雷州实际上并不是养马的最佳之地,可帝国现在的条件也只能如此。东对此有信心,无非是建立在这样的观念上,过去朝廷仅仅在河南、河北的十二牧监,三年就赔了五十多万贯,而这五十多万贯,要按新币制,那至少是五百多万贯。如果你要是再换算成后世的货币单位,那就是亏了五千多万,半个多亿啊。这里面没有问题?奶奶的,多半还是因体制和做事的人。 他当着陆秀夫、文天祥、曾渊子、张世虎的面下令: 一、张世虎选定养马之地,使用期间一律划为军事用地,由兵部,更直接地说,由军械司管辖,文官和地方官员不得插手。 后世的军事用地就是和民用之地分开的,什么事情都要职责分明才好办。当然,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穿越者在心里已经丫丫是不是要把“军械司”改为“总装备司”了。 二、荒地不论,旦凡有征用的民间土地,则全部给予金钱上的补偿,朝廷另给每人二十亩土地。同时还和他们立约,一旦朝廷将来不在此地养马,原先征用的土地,归还原主。 陆秀夫和文天祥明白,小鬼头这个举措,仍然是“文武分途”的另一种体现,但他们也知道,这怕就是帝国将来的又一条规矩了。 张世虎没他们想的那么多,可他的信心同样很足,这并不难理解。用后世的话说,央企、国家投入、还允许你亏,连几百匹的战马都养不好?未来的帝国骑军大将同样也不相信。 只不过他的兄长张老大听了之后,一脸的严峻:“世虎,对骑军,朝中不是没有异议,只不过陛下坚持。为兄警告你,此事若办砸了,兵部受到文官的指责还是小事,可假如因此给陛下带来麻烦,哼哼,我将亲自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站在兄长面前,张世虎的汗没少冒。 但此时的张世杰,心思更多地花在广南的元军上了,因为遂溪战后,元军并没有像参谋院事先估计的,往雷州半岛增兵,相反,他们在广南西路还略有点向后缩。 帝国的水师再度出动了。 ------------- 事有点多,最近更的少,抱歉。 这章算是抢出来的,或有不妥,以后再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章 承压 遂溪战后的史格有点忧郁,也许自下江南以来,他还从未有过如此负面的情绪。 两年多前,当收到张弘范的密信之时,史格对他在信中的所言是吃惊的,因为张弘范在其中针对琼州的水师,表露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悲观”。 “假以时日,弟恐将来难以坚守沿海。”就是他在信中的原话。但史格当时对此是狐疑的,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时的琼州还没有形成多大的气候,他更认为这是张弘范在厓山战败后的心情所致。 可随着各地军情地传来,他不得不佩服张弘范的远虑。因为宋军的所为表明,由于他们的水师越来越强大,他们现在的战术基本上是水陆并进,元军在沿岸地区根本难以抵敌。有鉴于此,他不仅在内心里同意了张弘范的见解,而且更发展到认为北元坚守沿海的策略是在徒耗军力。 但即便有了这样的看法,也并不意味着史格就已经看的起琼州军。毕竟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薄弱的海洋意识、在他身上会有所体现,他更看重的仍然是陆上争雄。 可遂溪之战却使他真正产生了警惧。如果雷州之战对方还有水师的相助,那么遂溪之战就应该能算得上是硬碰硬,而且比较来看,他的条件还更有利。虽然仍有些不服气,史格也不能不承认,假如是他处在对方的位置,他和自己的部下不会比对方表现的更好。这就说明,别人已经成为了可堪匹敌的对手。 但史格所受到的最大震动还是来自于张弘正。 张弘正是非常信任他这位哥哥的,史、张两家的关系也的确不同一般,他们之间彼此实在是太了解了,否则他这个“已死之人”根本不会在史格面前露面。 在哪个即将离去的夜晚,张弘正终于向史格问出了他认为是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张弘范在生病的最后期间所提出的一个假设:如果琼州完全控制水面后,他们以水师阻断大江,会对南方的元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夜深人静,张弘正说话的语调很轻,但史格的内心却如受重槌。 “九哥临死前有言,观琼州所为,赵昰之略,他们必将是先水后步。他推测,一旦被其掌握了水面,进而控制了大江,江南之地恐非北方所能拥有。” 听了“弘一道长”的话,史格的目光收缩,他同样是一点就透之人。如果以前他可以对陈宜中、张世杰等人散布的谣言置之不理,那现在对张弘正的话就绝对不同了。因为前者是“虚”,而后者却是“实”。 更令人担忧的是,“虚言”都可使他的部下一时出现军心不稳,哪“实言”呢? “兄长以为,在此种情形下,若想控制南方,必须有足以与琼州抗衡的水师。可惜的是,翁州一战,我等已失去了机会。” 当翁州大战的消息传来,或许此时的北元还很少有人能了解它对今后的影响,但张弘正是清楚在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只不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九哥已经有了“没有五年,新水师不行”、“眼下入海必败”的话,大汗他还这么急的就出兵? “弘一道长”毕竟不是一个帝王,他至少在眼下,还无法从整个帝国的角度来看很多问题,即便已经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在看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他也难以做到旁观者清。等他终于弄明白、也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很多年过去了,那时,他也只能评价琼州的哪个小子“阴险”。但当时他的心中只有长叹:假如他的九哥还在,相信这场大战决不是这样的结局。 “可有对策?”史格同样轻声、但慎重地问道。 “只有重建水师。九哥同样想到了兄长原先所定,诱琼州远离沿海,再予以重创之策。但他认为,江南水道纵横,不利我军回旋,琼州却可以任意往来。我们即便还不是十分确定,却也足够让他隐隐约约知道点对方的动机。 可这给他的震动就更大,因为族群的观念是潜藏在每一个人心底里的,并且当存在地位的差异时,更是每一个人所难以抹掉的。但他却不可能于史格面前多言,更也许是不愿意说。毕竟此时在他的心目中,他们和琼州还处于敌对。 史格同样震惊于琼州的见解,或许他甚至能比张弘正更多的体会潜藏在这些问题中的含义,可他暂时还顾不上细究这些问题,因为这个时候,他更关注的是“弘一道长”叙述的张弘范临死前的见解。在这些见解的背后,“弘一道长”虽然没有明言,史格还是能明了里面真正的潜台词,那就是一旦形势所迫,要想保全自己,不仅要放弃沿海,甚至要放弃南方。但这涉及到北元帝国的整个国策,它就不是史格所能决定的了。 为此,史格在仔细地考量过后,给北元湖广行省和忽必烈分别上了一道奏疏。在这份奏疏中,史格先就自己的失利向老忽请罪。其次,他以张弘范的见解为基础,在分析了双方的情况后,提出了针对琼州的新策略。 这个新的南方策略并不能说是一个完全要求后撤的计划,因为它实际上分三个部分,即:征服南方的关键,首先是要有一支足以与琼州抗衡的水师。如果没有水师,在目前的情况下,沿海的守军必须拥有和琼州同样的军械,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宋军,否则,这就是在徒耗军力。如果还无法做到,他建议北元朝廷考虑先撤离沿海,诱对方上岸,在陆地上歼灭对手。 他还在奏疏中指出,北元在南方的力量过于薄弱,军中士卒多病,严重影响了战力,急需加强力量。 史格知道他的这份奏疏在眼下是不合时宜的,战败之后如此上言,多半要被别人指责为找借口。但他有着深深的危机感,因为整个广南西路水流众多,就是他驻军的化州边上也有陵罗水,它连接吴川水而入海。这就意味着对方随时都能沿水路扑过来,而他的部下现在刚刚新败。 史家的大郎当然还不至于因一次失利就失去与对方一战的勇气,关键的是这里并不是与对手决战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力争北元改变相应的策略。 但北元湖广行省驳回了史格的建议。想想也是,不过在几年前,就是这个人强烈要求坚守广南西路,那时他是多么的义正词严。可是现在,他竟然发展到要求弃守,理由同样又是冠冕堂皇,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吧?这里面说他是在为自己的失利找借口也没冤枉了他。再说,放弃沿海,大汗哪里如何交代? 当忽必烈得到湖广行省的急报,史格所部在雷州失利,他是有点吃惊的。对于史格本人和其所部的战力,老忽同样非常了解。 他看了史格的奏疏,但他同样不能同意史格的建议。因为从整个帝国来讲,如果现在不战而弃沿海,那么是不是以后也同样要放弃沿江?这样做只会给北元带来一场严重的灾难。 帝王有时候根本是退不得的。 在老忽的内心里面,史格的奏疏中只有第一条他非常认可,那就是重建水师。 忽必烈这个人是有股拗劲的,历史上的二次征日失败后,他始终耿耿于怀,就没停过准备再伐日本。直到五年后的至元二十三年,在大臣们的反对下,以及北元自身的条件实在是不允许,他才最终放弃。“二十三年春……帝以日本孤远岛夷,重困民力,罢征日本。” 赵昰小儿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能咽得下这口气?至少在眼前,老忽他还没有放弃征讨海上,灭了琼州的念头,只不过他需要建新水师的时间。 忽必烈在诏书中没有训斥史格,相反,还抚慰了他。但老忽同样要求史格尽力坚守沿海,不得擅弃。 同时,鉴于琼州已在广南西路蠢蠢欲动,为了对付赵昰小儿,他再度将阿里海涯调任湖广行省左丞,严令他务必剿灭在广南西路的宋军。 但老忽的做法,却使史格陷入困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布局 至元十九年(宋景炎七年)年底的史格,为了应付可预见的困局,确实是绞尽了脑汁。 他是不会怀疑张弘正所言的,因为他非常清楚,张家兄弟能如此开诚布公的说出这些私下里的见解,并不仅仅是看在彼此的情谊上,而是还有着两个家族长期以来相互扶持的默契。 史格是一个杰出的将领,不讲他自身对形势就有很强的判断力,光是张弘正所说,就足以使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局面,有了前所未有的警觉。 但忽必烈的旨意,却使他陷入了两难。因为摆在史格面前的是,“进”,这是将自己往虎口里送。而“退”,老忽的一个“不得擅弃”,让他也退不得。这就等于是将他夹了起来。 为了尽量摆脱困境,史格在反复考虑后决定:移兵化州东偏北的高州。因为此时在他的周围,只有高州即近海,又不临海,而且还不在河流边上。(宋代高州的治所,应当是在后世茂名市的北面。) 由于心中有种急迫感,史格这个时候也顾不了了,他实际上已经移军,才把计划报到北元湖广行省。当然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他并没有离开沿海,移军只是为了更好的坚守。 但湖广行省给他的回复很是模棱两可,只不过再度强调了不可擅弃。 史格得到如此答复,是与阿里海涯有关的。 阿里海涯是回鹘人,因此,他在北元朝中应当属于色目人一系。忽必烈在潜邸时,他曾经是宿卫,跟随老忽参与了鄂州之战。历史上北元攻略广西的时候,他是主将,史格还算是他的部下。 但阿里海涯为人十分狡诈。在征服广南西路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钉子,那就是宋经略使马暨所守的静江。元军屡攻那里不下,阿里海涯威胁利诱,招降纳叛,再加上围困,极尽所能,最后终于攻破了这座孤城。可是,随后“阿里海涯恐静江民复叛,悉坑之,斩暨等于市。” 由于他当初在雷州被刘师勇冷不防修理了一下,吃了一个闷亏,并险些丧命。因此,他的内心里面,实际上对琼州、尤其是他们的水师,是有些忌惮的。但也正因为有此教训,阿里海涯就非常赞同史格奏疏中所言。 忽必烈严令他务必剿灭在广南西路的宋军,可阿里海涯心里同样认为,如果在海边和琼州交战,这是很难做到的。 故此,他一方面请求老忽增兵,另一方面,根据史格的建议,他同样拟定了把琼州兵诱上岸来,再加以歼灭的计划。但在他的计划中,史格所部却成为抛在前面的诱饵。 我们许多人都知道,军事上的所谓诱饵,也许有时候可以把它这样解释:要么它让你看起来好吃,实际上却吃不下;要么让你觉得能吃得到,但始终捞不着。可就在你对着诱饵口水直流的时候,别人却悄悄在你周围,挖好了坑,埋好了雷。 史格略微向后收缩,其实正中阿里海涯这个“假牙”的下怀。 东在参谋院的大堂内,看着整个沿海地区的形势图。 从图上可以看出,宋元双方目前在沿海的对峙,如果从帝国的角度来看,主要集中在四个地方,广南西路、广南东路、福建路、两浙路。 而从北元方面看,则为湖广行省(它包括了广西地区)、江西行省(后世的广东在其管辖范围内)、两浙行省(包括了福建和浙江地区)。他们在这三地坐镇的将领,分别是阿里海涯、李恒和唆都。 在帝国拟定了登陆沿海的目标后,参谋院认为,以宋军现有的实力,要突破这个沿海的防线,只能选择一地。 浙江地区没有被考虑,因为它离帝国现在的核心基地太远。况且东从整个帝国以后发展的角度考虑,不仅认为现在根本就不是时候,而且弊大于利,故此早就将它放弃。 广南东路也不可行,因为它前有江西元军的压力,再加上广南西路和福建路的增援,即使登陆,也会受到三面夹击。 在广南西路突破,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我们看看后世广西、包括广东的地图就会发现,这两地的很多城镇都是建在靠水的地方。这种格局的形成,主要是因为过去岭南的陆路交通十分不便,人们的外出更多的依赖于水路。而在这个中古时代,那就更是如此。 在你拥有水上力量的条件下,顺水而动,兄弟,咱就不说什么大展拳脚,它们也应该是您老伸胳膊伸腿的好地方。 但是,登陆广西,你还是需要顶住北元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两个方面的元军。而这仅仅依靠琼州本身的力量,相对来讲,帝国的实力就略显不足了。 帝国参谋院拟定的计划,其实是在福建路下手。 福建的东北与浙江相邻,西部、西北与江西省接壤,它的西南与广东省连接。在那里登陆,虽然也会面临江西、广东和浙江三面的压力,可相比来说,压力会比较小。 两浙路的元军主要是新附军,不讲翁州之战实际已重创了他们,就算他们没有受损,有禁军第一旅在哪里压着,再加上刘尚武的水师第一舰队,这足以对他们形成牵制,更何况他们现在上下已经离心。故此,参谋院对他们实际上已加以忽略。 福建虽然靠近江西,但它的地形总体上是西北高东南低,在它西部和中部是闽西和闽中山区,这就决定了江西的元军不太可能非常快速地来援。 至于广东的元军,也完全可以对他们进行牵制。 这样,假如北元江西行省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达,从兵力上看,帝国在福建路将暂时占有一定的优势,因为朝廷在那里还藏有一支重要的力量,这就是陈吊眼和许夫人的义军。 杜浒当年按照陛下的旨意,不仅派人带着朝廷的诏书和他们取得联系,而且还曾亲自悄悄跑到那里查看过。在他的报告中,漳州山区里的军民,约有十万。 历史上崖山战后的第二年,即1280年,北元至元十七年,陈吊眼、又名陈大举,曾率义军五万攻破漳州城,后在唆都的反扑下,退守山区,当时义军号称十万。但也正是因为攻漳州,陈吊眼才真正受到北元的注意,至元十九年,在元军的攻击下,再加上出现叛徒,他最后兵败被杀。 东得到杜浒的报告后,立刻下令陈吊眼和许夫人在山区蛰伏,不要盲动,以免引起北元的注意。随后,他又再度派去了以他的铁卫刘尚文为首的部分禁军,以便对义军进行一些必要的整训。 哪个时候,宋军已抄掠了临安,行朝的状况也有了一定改善。故此,在刘尚文前去之后,兵部不仅开始陆陆续续地向义军输送部分军械物资,同时为了激励他们的士气,甚至还送去了一些军俸。 帝国参谋院原先的计划是,通过在雷州半岛的作战,吸引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元军注意。最好将他们、甚至是江西的元军诱来,以方便禁军在福建路的行动。 但宋军占据雷州之后,虽然积极抢修城池,严阵以待。尤其是张应科和他手下的众将,急切等待着与对方再大干一场,可元军却始终没有前来。 雷州半岛这种令人诧异的平静,自然引起了琼州参谋院的注意。他们仔细的商讨后认为,这是由于几年来宋军不断地袭扰沿海,北兵对琼州的战术已经有所了解,并怯于在沿海进行交战。 就此,有人再度提出类似于张应科的“乘败可追”,认为干脆直接水陆并进,再度向广南西路施加压力,甚至先围歼史格所部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必然能调动对手。 东听了参谋院的解说,在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和兵部的三个大佬说道:“文相,少傅,刘将军,朕觉得原先福建路的计划可以不变。” 张世杰眼中精光一闪,因为原先的计划中,整个福建路的作战就是由他来指挥。张老大是急了啊,不过也该他露露脸了。 “至于在广南,我们还是不要冒进,先让军情司继续多加探察敌情。” 这可不是咱有什么先知先觉,咱只是觉得,能在这个年头混出点名声的,怕都不是什么好鸟。你不见兄弟我的绝招,“挫敌于坚城之下”,就“可一可二而不可三”了吗? “不过,我禁军在那里的声势,可以再造大点。”陛下的眼睛看向了宋瑞和刘师勇。 刘老大笑了:“陛下,广南的沿海,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动手了。” “不错。刘将军,您立刻下令,让谢复和黎德出动,给朕扫荡广南沿海,动静弄得越大越好。”奶奶的,还是抢来得爽。 “另外,文相,传朕的旨意,张应科的岭南之军扩编为禁军为第四师,江西之军先统编为第二师,让邹洬将军任指挥使,您看如何?” 算上以后的陈吊眼第五师,咱不仅也有了五大主力,再加上骑军和水军,哼哼,咱玩个北斗之阵,天下七军。 嗯,恶搞的是不是过了点?千万不要来个水淹七军,那可就不妙了哦。 宋瑞和刘师勇均精神一振:“臣遵旨。” 刘师勇的水师,眼下分兵三处。刘尚武驻军翁州,张达、方兴待命于流求。而琼州,是谢复和黎德。 这两个南蛮本来就在翁州大战中觉得没过瘾,现在兵部的命令一下,他们立刻迫不及待地出动。 广南沿海还是有很多好地方滴,南恩州(即后世的阳江)、吴川、廉州(合浦)、钦州都临海。南恩州附近有海晏、都斛盐场。珠江口也不少,你比如静康、大宁、归德、黄田、东莞盐场,油水都很大。 沿海的烽火又四处飘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围城 漳州城的守门兵丁发现,今天城外又来了一批流民。 已经几天了,城外不断地有流民前来。这些人男女都有,男人蓬头垢面、女人则哭哭啼啼。城门官已经把这报给了漳州安抚使、管民总管沈世隆,沈世隆下令将这些人全赶走。 沈世隆原来也是宋帝国的官员,《元史·本纪第九·世祖六》载:“(至元十三年正月)董文炳军至海盐,知县事王与贤及澉浦镇统制胡全、福建路马步军总沈世隆皆降。” 他在《世祖七》中的另一段记录是:“(至元十五年八月)辛未,复给漳州安抚使沈世隆家赀。世隆前守建宁府,有郭赞者,受宋张世杰檄招世隆,世隆执赞,斩之。蒙古岱以世隆擅杀,籍其家,帝曰:‘世隆何罪!其还之。’仍授本路管民总管。” 沈总管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流民就没断过。以前这里同样有大量的流民经过,他们往往是所向披靡,未尝受过败绩。宋军又始终“不敢”在福建地区动手,这就养成了他和部下的一种骄横之气。 也许翁州大战中忙兀台和囊家歹的结局,应该能给他一个警示。但是,任何人被困在那样一个小岛上几个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其结局也难以挽回。这种心态,是他最终落入琼州圈套的原因。 ------------------------------- 上一章侧重分析,就是想尽量将战争写的简单些,但感觉还是罗嗦了点。情节如有不妥,还请见谅。 前面的章节在做必要的修改,当时还没完全找到感觉,有些用词非常不妥。顺便也是为了理理思路,见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畲汉之间 宋景炎八年,实际上由许夫人率领的畲汉联军,围困泉州的过程并不长,可城里城外公开的和私下里的活动,却一直没断过。 城外之人公开的架势拉得很大,不仅人数显得众多,还可以看到各种攻城器械不断地在出现,而且他们还经常地弄出点动静骚扰城里。城上的人当然也天天心惊肉跳,神经高度紧张,严加戒备。 至于“私下里”的活动,主要就是蒲寿庚与畲兵的“退兵谈判”。 蒲寿庚如此所为,一方面是在等唆都的到来;另一个目的,就是借谈判挑拨联军之间的关系。他这样做,自然也有历史的原因。 历史上,整个福建地区经济文化达到鼎盛,就是在宋代。金兵对宋帝国的攻击,中原的陷落,使中原之民出现了这块土地上的第三次大规模南迁,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跑到了福建定居。到南宋绍兴三十二年时,福建人口达到“户一百三十九万五百六十五,口二百八十二万八千八百五十二。” 这些南下的中原人士,不仅带来了北方地区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极大地促进了整个福建经济的发展,而且使泉州成为当时东方海外贸易的第一大港,海上丝绸之路的。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给当地带来了很大矛盾。 《宋史·志第四十二·地理五》有如下描述:“福建路,盖古闽越之地。其地东南际海,西北多峻岭抵江。……有银、铜、葛越之产,茶、盐、海物之饶。民安土乐业,川源浸灌,田畴膏沃,无凶年之忧。而土地迫狭,生籍繁夥;虽硗确之地,耕耨殆尽,亩直浸贵,故多田讼。” 上述这段话在简要地介绍了当时福建地区的地理、物产、风土之后,它的最后一句也说明:由于山多,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即使是贫瘠之地,也全被百姓耕种,福建的田亩价格始终昂贵,因此,哪里关于田地的官司一直很多。 而这种对土地争夺的表现之一,就在畲民和汉民之间。 畲民是原住民,中原的人迁来之后,很快就因土地问题和他们发生了冲突。但后来的汉民强势,其结果就是畲民的土地没少被强取豪夺,因此,畲、汉之间就产生了很多矛盾。蒲寿庚就是利用这点,在第一次的围城中,分化了联军。 卯大老作为一个族群的首领,他是不会、也不能不为他自己的族人考虑的。他响应许夫人的义举,聚众出兵,这里面既看在过去和陈、许两家的关系上,也有许夫人送来大量钱财的原因。 可是,族群之间过去存在的矛盾,下面的人心不齐,再加上组织的松散,甚至还有当时行朝自身的政策不力,等等诸因素,最终使蒲寿庚钻了个空子。 但东是不会再给蒲寿庚另一个机会的。 在翁州之时,东就特意交代即将前往福建的陈子敬:“畲民一直是帝国的子民,朝廷理当一视同仁。你传朕旨意,畲民,包括现在所有义军,均属勤王海上之士,享受琼州之民待遇。” 做人要厚道,你还没到这个时代,别人就已经开始为帝国效力了,虽然出现了点波折,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卯大老他自己,也已经被逼得成为了一个坚定的“叛乱分子”。 元军进福建后,他们采取的高压政策,他们的种种烧杀淫掠行为,使整个福建的百姓均遭了殃,这就导致了各地百姓不断地起来反抗。《元史》中在这方面就有相应地记载:“唆都在福建,麾下扰民,致南剑等路往往杀长吏叛。” 历史上的卯大老就是在这以后起兵造反,于至元二十六年兵败被杀。 当然,卯大老也面临了其它的“压力”。他的好“兄弟”、大盗陈吊眼在泉州撤围后,就曾专门来找过他,要和他再度切磋武艺,一较高下。(畲族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著名的民间拳法,那就是畲拳。) 卯大老明白,陈大胆这是上火了,这位绿林老大是要给她族姐找回公道。你得罪了这样的“兄弟”,一旦处理不好,那是绝对会很麻烦滴。 摆平这样的事,好话要说,赔罪之酒肯定也少不了。陈吊眼同样明白,为了给姐姐报仇,将来还要借助卯大老的力量,双方的不愉快自然也就在“哼哼哈哈”之中、轻描淡写地一笔揭过。 其实对于许夫人,卯大老要比他的“吊眼兄弟”,敬服的太多。这个本身家世不凡的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为人豪爽,而且武艺高强,就是陈吊眼都说,自己不是他族姐的对手。许夫人的性格使她在畲民中间享有很高的声望,许多畲族少女都喜欢跟在她身边,不仅习文练武,还能被带到外面见世面。再说,就是她那散尽家财的义举,也使得卯大老佩服的五体投地,哪可绝对不是三瓜两枣的小钱。 帝国在厓山胜利的消息,以及随后朝廷正式的诏书到来,使他们精神大振。等陈老道再颁下陛下的旨意,不要说其他人,就是畲民和卯大老也彻底铁了心,他立刻就举行了一个歃血为盟的仪式。 现在,蒲寿庚就是给再多的钱财,那也比不上帝国许诺的几十万亩土地。卯大老的眼界也早已被狡诈的帝国陛下、给抬的高了去了。 下面的兄弟们腿都跑细了,总算最后城里和城外的畲兵达成了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的协议。又砍了个半价啊,估计后世的半半价,就是宋代传下来滴。 看着这些黄白之物,卯大老的眼都眯上了。但很快他就将其中的一部分推到许夫人的面前,“夫人,按规矩,见面分一半。这些应该是吊眼兄弟他们的。” 许夫人笑了:“行了,他们又不少这些。倒是你哪里的兄弟可不少,还是给他们吧。” 卯大老正容说道:“这可不行,咱不能让吊眼和他的兄弟们说闲话。” 边上的陈子敬笑着劝道:“卯将军就不要谦让了。” 但卯大老坚持。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实际上已经在一条船上,他决不想让别人再有其它的想法。 陈老道顿时在心里对这个山民首领的评估有了相当地改观:这个人决不仅仅是见钱眼开之人。 其实任何一个能真正坐到首领位置上的人,肯定不会是简单的。 作为帝国兵部军情司东南地区的指挥使,陈子敬对陛下种种笼络人心、强化朝廷自身力量的举措,不仅了解而且有着很深的领会,更何况军情司的职责之中,就有这些。这位善于东窜西跑的大哥,脑子可是非常灵光的。 他略微想了想之后,再度劝说道:“贫道以为,夫人的意见还是对的,卯将军如不放心,只需将此事奏明圣上即可。贫道和夫人也自会分别给陛下上书加以解释。” “不过,贫道认为,眼下还不是将这些银两分给下面兄弟们的时候,因为在琼州,现在已没人认它们了。” 说着,陈老道笑咪咪地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金币、银币,递给了许夫人和卯大老。当然,在哪二人吃惊的目光中,少不得他还再来段关于银币的神奇表演,以增加震撼性的戏剧效果。 “此乃朝廷秘制的景炎至宝,又称龙凤双宝。眼下在江南,它们的价值颇为不菲。你们看,有了它们,谁还会要那一锭锭的金子和银子啊。” 卯大老的眼瞪得不是一般的大:“这宝贝……” “朝廷定下的规矩,自己人兑换,……,外面的人,……。卯将军,你是自己人,如要兑换当然和外人不同。等你把这些金银都换成宝物,然后再分发给兄弟们,你觉得兄弟们会怎样?” 见陈老道轻描淡写地就拉近了卯大老和朝廷的关系,而卯大老也满脸欣喜地拿着几个宝贝跑出帐外把玩去了,许夫人叹曰:“朝廷所制之物,果然不凡。” 陈子敬却收起脸上的笑容,并再度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币,递给了许夫人。许夫人立刻就发现,这枚金币的图案和刚才的不一样。它的上面与银币相同,是一人像。 “景炎至宝虽为朝廷重宝,但其重中之重,却是这第一次所制的龙宝。陛下天性仁孝,为彰显太后母仪天下,仅制作一次,即下旨停止。” 陈老道叹息着说道:“它的数量极少,现今唯有朝廷的海上之臣才能得到。臣也是于刚到琼州之时,蒙陛下恩赐数枚。” 许夫人细细地看了看金币上的人像,轻声说道:“陛下果然一有为君主,不同常人。” 陈子敬正容:“陛下年纪虽小,但聪慧异常。夫人于福建战事结束之后,见面即知,陛下也一直对夫人赞赏有加。他曾经说过,所有为国效力之人,朝廷一个也不能亏待。” 许夫人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金币、银币,肃然而言:“妾身乃女流之辈,能上报国恩,下报家仇,了却平生之愿,此生已足以。”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帐外,只是在这一瞬间,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怨毒之色。“妾只恨不能亲手手刃了唆都那狗贼,一解心中之恨。” 陈子敬站了起来,“夫人放心,无论唆都是否前来,禁军都第一个会找他。朝廷是不会放过此恶贼的。” 望着眼前这个奇女子,他的眼中同样有着敬重。“但泉州城下,唯有夫人,才是最佳坐镇人选。” 许夫人微微一垂首:“将军放心,妾身省得。” 唆都率部越过了荻芦溪,在他的前面,是一个他和许多部下都非常熟悉的地方,兴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包围 唆都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当他得报,大批的乱民暴动,并攻下漳州、包围了泉州时,他立刻下令起兵,并亲率大军渡闽江,向泉州进发。 在北元征服沿海的过程中,唆都先属于董文柄统领,后归塔出指挥。他第一次在沿海的征伐,是奉塔出之命,南下合攻广州。他从浙江进福建,一路过来,先破兴化。也就是在这次战事中,他杀了许夫人的兄长(一说为弟)陈瓒。“获瓚,车裂之,屠其民,血流有声。” 随后唆都又逼迫张世杰撤围泉州下海,并攻下漳州。在进军广州的这一路上,只有马发所守的潮州他没有攻下。当时他也是怕耽误了塔出给他定下的军期,所以见一时拿不下,就放弃了。 元军取广州后,塔出命他回攻潮州,并镇守福建。于是他再度回来攻潮州,并屠了哪里。 因此,唆都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已于广东、福建境内,一来一去征讨了两回,沿海根本就无人是他的对手,他是根本不会看的起那些“暴民”的。 当唆都率军越荻芦溪,经由他亲手造成的、已经变得寂静无声如同鬼域般的兴化边上,继续前进时,探马来报,前面有宋军拦住了去路。他微微一楞:这些南蛮胆子还真变大了啊,竟敢拦住本帅的去路。他立即赶到前军亲自查看。 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是能够通过观敌料阵来了解对手的,因为他至少可以察看对方某种内在的气势。 这不是“乱兵”,他们的军容极为严整。唆都瞬间就判断出,这是真正的宋军。 他的脸上有了慎重,但同时,在他嗜血、好斗的内心中,也燃起了某种兴奋。强者是不惧强悍的对手的。 但对手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呢? 此刻的唆都还并不知道,宋军在福建的所有行动,首先都是围绕着他这个大敌而展开的。 帝国参谋院在事先策划时认为,攻取福建的关键,就是如何歼灭唆都所部,因为他们是北元在那里的主要机动打击兵力。只要消灭了他们,哪里暂时无有可与禁军抗衡之军,整个福建路就可顺势而下。 在他们的推演中,福建沿海的两个最重要、也是兵力最雄厚的城市,福州和泉州,如集中义军和禁军的力量,攻取任何一个都不会太难。 泉州肯定更容易,毕竟蒲寿庚不是真正的北兵。但即便拿下泉州,只要唆都还在,后面的战事,很可能双方就形成胶着。一旦江西和广东的元军再前来增援,对琼州是不利的。 福州临海,边上还有闽江,先攻下它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想全歼唆都所部,难度却很大。因为帝国在福建路动用的、再次得到加强的禁军主力江淮军,只有三万余人,仅仅依靠这些兵力要包围整个福州是不够的。而陈吊眼的义军如直接东下,由漳州到福州,距离太长,动静太大,元军不太可能不察觉。唆都也不会由着你来包围他。 在比较之后,参谋院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法,将唆都诱出福州加以歼灭。而地点,他们就选在福州和泉州中间的兴化。这样,陈吊眼的义军先大张旗鼓地包围泉州以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再暗中分兵进军兴化就近了许多,也就更容易达成隐蔽。 这个计划真正的关键,是既要隐瞒琼州宋军的行踪,又要使他们能迅速出击。为此,宋军先期秘密控制了兴化外海的湄洲岛和南日岛,并将江淮军移动到那里。 兴化的东北有荻芦溪,在它的西南,还有一条木兰溪,宋军就在对岸沿溪列阵。 这种形势不用多说,双方交战不可避免,唆都也根本不会避战。 元军对宋军发动了攻击,他们百人为队、以队为单位,冲击宋军以寻求突破,同时唆都的儿子百家奴率部分元兵迂回包抄。这是唆都所部在江南比较惯用的战法,突破一点,割裂、动摇宋军的整个战线,再加上迂回侧击,造成对手心理崩溃,然后形成赶羊。 木兰溪溪水并不深,有很多地方骑兵可以很轻松地渡过,这里唆都经过了两次,他了解地形。 但攻击的元军还没冲到溪边,就遭到了凶猛的打击。禁军的镇天雷如雨点般飞舞起来,伴随着它们的,还有时不时、声如天雷的炮火。 宋代发明了原始的手榴弹后,竟鲜有大用,很是令人奇怪。把它玩好了,兄弟,您足以改变历史。 张世杰冷冷地看着对手,这个时候,他内心里充满着对自己部下的强大信心。甚至他还希望唆都投入进攻的兵力再多点,以消耗对手。 唆都已经判断出,正面的硬撼是得不偿失的,可他希望侧击的元军能导致对手的混乱。 元军继续冲击,宋军的拒马枪竖起,溪水开始被鲜血染红,但宋军的阵型依然牢固。 天色已晚,元军终于退了下去,他们甚至稍稍后撤,以防备对手如天雷般的炮火袭扰。 安营之后的唆都终于见到了百家奴,在他严厉目光下,百家奴禀报:兴化西南、木兰溪上游的仙游,也已被占领,他同样在那里与宋军发生了激战。这就意味着,元军如要迂回,就需迂回的更远,但再远就是山里了。骑兵是不适合山区作战的。 唆都的瞳孔收缩,对方这是不顾一切地要拦住他。他已经肯定对面的宋军是琼州兵,而且一定是他们的精锐。琼州为了夺取泉州竟会下这么大的本钱?这完全不同于他们过去在这里的做法。 也许这时他的内心里还有一个念头闪过,这更多的是出于本能或直觉,对方是冲他而来的。可他瞬间就将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他们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对方更可能是汲取了上次被自己解围、没有拿下泉州的教训。但这正是重创琼州的绝佳机会。 唆都立刻下令:来日再战,一定要击破当面之敌,无论是否进山区,百家奴务必要实施迂回。 唆都对对手的估计不足,是他走向覆亡的主要原因。他也根本不知道,帝国在这次战斗中,实际动用的兵力远远超过了他目前所见。 在他离开福州、越过闽江的第二天,霍公明就率部分翁州战船南下,闯进了福州海域,并溯水而上,入闽江,封锁了整个江面,割断了他与福州的联系。 而就在他部署第二天大战的同时,陈吊眼的义军出现在兴化以北的山地上,左大也率已得到翟国秀所部增援的一万余禁军占据了荻芦溪的东岸。他实际已陷入重围,只有东南没有宋军,但哪里临海。 陈吊眼站在山顶上,身边围了一帮过去的兄弟,只有泉州的陈七师没有前来,他被留在哪里协助许夫人造势。 廖得胜、黄福、高日新、林天成等人均有点意气风发,这在山里悄悄钻了几天,终于赶到了地点。只有来自兴化的朱三十五一声不吭,眼睛盯着前方,目光中全是杀机。 刘尚文快步来到陈吊眼面前,咔的一个立正:“陈将军,末将已得到消息,今日我禁军已挫败唆都所部的攻击,将他拦在了木兰溪对岸。现我等已按时到达地点,末将建议,令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也好准备来日的大战。” 在他行军礼之时,众人均做了一个同样像模像样的立正。当他说完了最新的情况之后,众人更是精神大振。只有陈大胆露出了个懒散的笑容:“刘将军放心,咱们的兄弟,不少人平常都是跑惯了的,这点山路算不得什么。你看还有何事需要他们现在就做的?” 朱三十五接道:“正是。” 刘尚文只好说道:“如果是这样,末将以为,现在即可多准备军中拒马,以备将来北兵骑军的冲击。” 朱三十五立刻说道:“某家,不,末将现在就去办。” 廖得胜等人也劲头十足地回道:“末将立刻去准备。” 陈吊眼收起了脸上的懒散之色:“让兄弟们多加准备,也轮流休息。” 众人咔的一个立正:“是,将军。” 等众人都走后,陈吊眼才正容问道:“有何敌情?” 刘尚文告诉他:“张总使亲自坐镇,他哪里无须多虑,但今日北兵有迂回包抄之企图。末将担心,今日他们虽未成功,可明日很有可能从我等这里寻求包抄突破。我军毕竟成军仓促,还未经历大阵,……” 陈吊眼打断了他的话:“这你无须担心,这里的兄弟们都是见过血的汉子。” 他的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厉芒。“我更关心的是,如何收拾了唆都这个混蛋。” 刘尚文的眼中也露出了精光:“我军身为战线中央,在两边拦住北兵的情况下,只需稳扎稳打,步步前压,将唆都逼进兴化。” 陈吊眼的大眼眯了起来。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翟国秀同样很忙。自从上次听了陛下之言,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名将的功业,未必光表现在攻城掠地上,“守”也是其中之一。从此,他拼命地研究守御之道。在这次大战中,他的职责又是再度守住,该让对方瞧瞧他的手段了。 天下的很多事情,就是在人们未必自觉的行为当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 争取下一章就将战事结束,其实也没多少可说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围歼 景炎八年的兴化之战,帝国参谋院为消灭唆都所部,共拟定了诱敌、包围、歼灭三大步骤。但对于包围,他们事先一直比较担心的是荻芦溪东岸的断敌退路。 许夫人和陈吊眼的义军,虽然在过去的几年中无法明目张胆地扩张,但他们在暗中也加强了招揽百姓,因此在总人数上,实际已接近十五万。不过其中真正能上阵打仗的,也就五、六万。按刘尚文等人的看法,如果以琼州禁军的标准,就这五、六万人还要淘汰过半。 历史上所谓的暴民或义军,实际上多是军民混杂。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你要多打打折扣。 但家园被毁、亲人惨死的仇恨,再加上帝国政策的激励,使义军所有的人热情都很高。其结果是能上阵的人,基本上悉数出动。 在围困了泉州之后,陈吊眼暗中率义军中的精壮四万余人秘密东进。故此,在兴化之战中,他的兵力是最雄厚的。 义军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刘尚文所担心的“成军仓促,历阵不足。”但陈吊眼却很不以为然。因为他的人,都是过去刀头舔血的兄弟,没见过阵?哪是笑话,只不过是阵大阵小的区别而已。 至于成军仓促,他也根本不认为是什么问题。在他看来,那也就是如何统带手下的事情。 事实上,为了在以后将这些江湖草莽之士改编为帝国的生力军,刘尚文曾奉陛下之命,向他详细介绍了禁军中的各项制度。但陈吊眼听了之后,给它总结为两句,“规矩要严,赏赐要厚。”这和咱道上实际上还是一样,盗亦有道,到哪没有规矩? 这个陈大胆外表粗豪、内心颇细。他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立刻招集了各路兄弟宣布了朝廷的政策和禁军中的各种规制,然后说道:“眼下咱们也算是朝廷正式的勤王之师,以后提着脑袋的日子肯定少不了。各位兄弟如有不想干的,现在就他妈的退出,以后回家种地去,咱们好聚好散。朝廷有旨,只要不投敌,就还是勤王海上之人。” 廖得胜、黄福等人一点都没含糊:“大哥放心,都忍到现在了,咱们他妈的就跟着朝廷大干一场。” 朱三十五阴森森就一句:“老子不在乎什么地,就要唆都那厮的人头。” 这里面你说是因仇恨也好,义气也罢,还有什么希望成为从龙之臣,甚至从此由黑漂白都可以。但人的思想真的是很复杂的。 日后帝国陛下和这帮人闲聊时曾问过他们,昔日他们怎么就愿意跟着朝廷了呢?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也挺逍遥的吗? 这帮已经成为贼配军的草寇纷纷肉麻地言道: “陛下,其实末将一直想为陛下效力。” “陛下,末将虽在草莽,但始终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陛下,末将要为家乡父老报仇血恨。” “陛下,……” 只有邵武的高日新憋了半天,吭吭叽叽地说道:“陛下,末将那时身在江湖,总觉得这是咱们的地盘,哪轮到别人来占,所以……” 高日新的“豪言”一出,边上所有的人均侧目,东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么,咱“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崇高理想,竟然被提升到抢地盘的高度上去了,杯具啊。 陈大胆是不是也有高日新的想法,只有天知道了。但他当时杀气腾腾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丑话就说前头,现在咱们也算是军中之人了,军中规矩,从老子这里开始,要严守。” 众人明白了,得,过去逍遥自在的日子从此也就没了。 其实做任何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滴,只是在不同的人心目中,这个代价,有值不值得的区别而已。 帝国参谋院认为,陈吊眼的义军军力相对雄厚,而且开始的时候依山据险列阵,在兵部不断地提供军械、强化了他们的力量后,应该能顶住北兵的冲击。可荻芦溪东岸只有一万禁军,兵力略显单薄。一旦唆都发觉琼州的意图,试图突围,他们哪里的压力最大。但琼州的兵力已使用到极限,难以再增兵,所以他们特建议由左大亲自指挥。 参谋院的人的确考虑周密,但他们却显过虑了,因为战场形势是不断变化的。随着战事的发展,真正受到压力的,还是张世杰指挥的两万多江淮军主力。 百家奴动身的很早,这位元军的悍将率三千骑兵于凌晨之时,就悄悄实施迂回行动。但他很快就吃惊地发现,一夜之间,山地上出现了大批的宋军。 既然昨夜刘尚文说了今天有可能对方从这里包抄,陈吊眼自然不会不加以戒备,观敌的喽罗居高也早已发现来敌,义军列起了阵势。 见到元军之后,刘尚文和他的副手邓志愿对同来的禁军一挥手,一起持枪走向阵前。看到他们如此,廖得胜等人也全顶到了前端。头目们带了头,下面毕竟有点紧张的兄弟们立刻勇气倍增。 百家奴略微踌躇了一下。步兵列阵于山地之上,骑兵去冲阵,那基本上是找死。但他也发现,这些宋军并不像正规的宋军,多少有点乌合之众的感觉。 这也是没办法啊,你这时候也根本无法例如着装之类的、从内到外使义军形成统一。 鉴于父帅的严令,他决定冒险一试。可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冒险。 义军的拒马这时候还用不着,但他们的枪如林。 就是在平地上,面对枪阵,只要枪兵不散,骑兵冲的越快,死的也就越透,更不要说丘陵山地了。人的勇气有时候的确非常关键。 草寇们的弩箭、镇天雷,同样如飞蝗一般飞了出去。大的不行,小的投石机还是可以携带滴。从高往下,只会扔得更远。在人喊马嘶中,这场碰撞很快就以元军的严重受挫而告终。义军的士气顿时有点暴棚。 得报之后的唆都,心中出现了阴影,他立刻再度派出侦骑查探。探马很快给他带回了两个严重的消息:山地上的宋军得到了增援,而来路也已被截断。 所有的一切现在都已明白,他已钻进了对方的套。 唆都亲自赶到前面再度查看,但在荻芦溪边,他看到的是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景象。对岸竖起了无数的拒马枪,只不过它们全是插在对岸的地里。 翟国秀这样的野路子人,一旦脑子开窍了,绝对是个可怕的家伙。他一到划给他的守御地点,稍加查看之后,立刻就下令所部不得休息,先砍竹子。并且他告诉手下,所有的竹子斜向截断,两头削尖,然后再斜向插在己方溪流的岸边。 等左大前来查看的时候,他倒吸一口凉气,就见翟国秀负责守御的地段,前前后后、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颇有纵深地埋下了无数的竹尖。 咱们的国秀兄还略有点讨好地问了他:“左将军,您看这样,鞑子的骑兵应该很难再冲过来了吧?末将刚才让人在水里也埋了一些。”太歹毒了啊。 左大望了望对岸,禁不住试想着自己成为了对方的骑兵,但即使是这个悍将,此时心中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南国的竹子很多,砍竹比伐木要容易,削竹尖也比削木头更简单,人家国秀兄的脑袋绝对好使。 左大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没有言语,拍了拍翟国秀的肩,转身离去。只是荻芦溪的岸边,一夜之间,全被埋下了高低不平的竹尖。 在布置完这一切后,左大将堵截元军的重任交给翟国秀全权指挥。他相信,只要有这个鸟人在,唆都只能飞过荻芦溪去。他自己则亲率三千禁军前去增援陈吊眼的义军,毕竟他对那些“草寇”还不太放心。 但翟国秀的“歹毒”,以及左大随后对正面义军的增援,正是导致张世杰哪里压力变大的原因。因为此时的唆都,必然要盘算如何突出重围。 突围宜早,它的最佳时机就是在对方刚形成围困之时。 在元军的三面来敌中,往来路攻,那绝对是一个深渊,仅仅冲破这个“拒马阵”,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它的后面到底有多少宋军,你现在也根本不知道。 国秀兄狠,就是左大已经走了,他还指挥着手下轮流埋竹子,他才是不会嫌多滴。 正面的宋军兵力目前显得最多,他们的战力不如木兰溪那里的宋军,这也许就是他们占据高地的原因。但百家奴的交战经过表明,他们还是有很强的守御能力。再加上仰攻于己方极为不利,尤其是他们已经得到了部分精锐宋军的增援,力量更得到加强。一旦胶着,木兰溪对岸的宋军精锐肯定会压过来,自己就会两面受敌。 但也可以肯定的是,正面宋军的能力,决定了他们不太会迅速地压上来。唆都握紧了拳头,硬撼木兰溪对岸的宋军精锐,一旦打开通路,至少可以先到泉州城下,与蒲寿庚合兵一处,暂时摆脱困境。他现在也早已判断出,泉州那里,并无太多的宋军。 而正面的突破,随后依然还是未知难测的山区。唆都的鹰目当中,显出了厉色。 兴化之战,最终形成了双方主力的提前对决。 但在这个血色的下午,唆都在木兰溪边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因为他被对手逼迫着进行了一场真正的硬撼;因为他遇到的也不是过去的宋军,而是一个已经树立起信心的军队。一支充满着信心的军队,才是真正可怕的军队。 也许没有必要对此战做过多的渲染,因为刘锜的顺昌大战和岳飞郾城之战,已经为这场战斗做了最好的评述。但这绝对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唆都率残部向东退去,这就决定了他以后的命运。 ----------- 战斗不写了,有点多余。连续几章,会有不少问题,兄弟们看着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询 宋景炎八年开春后的潮阳,再度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广南海面已有大批的琼州战船出没,它们不仅炮轰了很多沿海城镇,而且在多处上岸进行了洗劫,各地的警讯此起彼伏。 夜晚,在帅府中当值了一天的张信,终于回到了他那略显僻静的私宅。军中规矩,出征不得携带家属。因此,在这个宅院里,除了他自己,和几个从当地雇佣的看守打扫的下人,平时很少能见到什么人影。 他刚进门,下人就告诉他,他的师傅、弘一道长云游回来了。 张信顾不得洗漱,立刻就到了后院,只见弘一道长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养神。这个时候的张弘正,在外人眼里,是颇有点方外之士样子的。 张信轻手轻脚地关好了院门,站在那里恭敬地轻声言道:“道长。” 弘一道长眼都没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最近军中是否有人前来?” 张信一楞:“属下,哦不,弟子未见有外人前来。” 见弘一道长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他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前些时日,倒有一些过去的兄弟回来了。” 弘一道长突然睁开了眼,目**光:“人呢?” “聂将军将他们全打发走了。” 弘一道长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停了停,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聂祯持重啊。” 聂祯是跟着张柔、直至张弘范的军中老人,久历行阵,为人极为谨慎。在张弘范去世之后,潮阳守军就是由他暂时统带。 张弘正知道聂祯一定遇到了和史格一样的问题,而且他也清楚聂祯这样做的缘由,但这却让他本来的打算落了空。因为他明白这个道理,人有时候就和鸟儿一样,远离之后要回巢,而且自然而然地会先找向离自己最近的窝。 史格的部下既然放了回来,那么厓山被俘的军士,琼州的哪个小子就一定也会放回。而这些军士在这里都没有家,他们极有可能会先回到潮阳军中。但他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这些人既然走了,就不太好找寻了啊。 张弘正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故此他当场也就变得有些消沉。 张信却疑惑地看着张弘正。 张弘范病重返回北方之时,他的亲兵作为护卫,基本上全被带走,只有寥寥数人,比如张信,留了下来。但张信是知道他被留下来的原因的。 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当年勇冠三军的十将军自从厓山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随即变得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 他不仅不回到北方去,而且经常不知踪迹的消失好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次他“云游”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事?难道哪些被放回来的兄弟有问题? 张信当然不可能如张弘正那样清楚,在这些人被放回来的人后面,实际上问题大了去了,他甚至连弘一道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并不知道。因为当初张弘范私下里让他置办宅院时,曾严令他不得泄露张弘正的消息,却没有解释是什么原因。但作为一个常年跟随在大帅身边的亲兵,张信知道,不该问的事绝对不能去问,不能泄露的口风也绝对不能露出去。使他更警惧的是,整个军中除了他,包括聂祯都不晓得张弘正的存在,他自然就越加谨慎。 他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道长,他们,那些被放回来的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张弘正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他们本身并无多大问题。我只是想找他们问些事情,这些事,只怕在将来非常紧要。” 张信想了想,然后说道:“可能还有两个没走。” 弘一道长的眼中光一闪。 邱应祥瘫在哪里看着黑衣人搜寻了整个房间,直到找出了哪几个他视若珍宝的银钱,但他的全身却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他想开口骂,可看了看身边的董贤举,又把污言秽语咽到了肚里。 邱应祥和董贤举都是在厓山被俘的北汉军军士,当初他们这些人被帝国“强制性劳动改造”的时候,心底里没少骂娘。这任谁失去自由,还要干几年的重活,开始也不会舒服,只是身为战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然,帝国只需干三年的许诺,也使他们有了一个盼头。但说心里话,当时许多人对此有点将信将疑。 开矿的活很重,总算饭还能吃得饱,而且通常还有点荤腥,那基本上就是海鱼。他们开始的时候,极感不适应的,其实是帝国陛下所说的“战俘营”中的有些规矩。帝国的士民起居条例,同样严格地用在这些俘虏身上。 就像俗语所说:管天管地,你管我拉屎放屁。但在这个蛮荒的小岛,放屁是没人问你,但拉屎,你还就真的要守规矩。他们中有人曾就地解决了一次,其结果就是除了亲手处理“被污染”之地,另外一顿饭也没了,而且还要再加干一个时辰的活。实际上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少被罚。 虽然满心的期待,等三年的期限到了,别人真的告诉他们可以回家时,不少人又觉得似乎在梦里。 他们每人发了一身衣服、三枚铜钱,被带到了琼山郡街市上逛了逛,只不过很少有人舍得将这些铜钱花出去。但临走之时,使他们意外的是,每人又给了三枚银币。 邱应祥和董贤举等人都忘不了哪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宋军将领在发钱时的吆喝。 “你们听好了,这个铜钱叫景炎通宝,套钱五枚。发给你们的,是其中的龙币,如果愿意,也可以把它们换成等值的其它通宝。” “奶奶的,瞧瞧你们的宝钞,那也叫钱?简直就是笑话。” “念在你们干了三年,除了铜钱,朝廷另给你们每人三枚银钱。这可是陛下莫大的恩典,它是朝廷的重宝,由陛下亲自定制,绝对假不了。老子告诉你们,这个银钱能发出凤鸣鹤音,它又叫凤宝,现在在江南江北,少说也要值个十两八两银子。” “你小子慢点,急个鸟。都给老子仔细听好了,照老子说的去做,亲手验一验,看看有没有假。” “看看,好好看看,和这相比,那边的钱竟然也称宝,哼哼,在咱琼州,搽屁股他妈的还嫌小。” “凡是留下来的,享受海上士民待遇,给地二十亩,免税十年。老子丑话说前头,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啊。” 帝国督军司少将副指挥使张德的大嘴一张,哪也是绝对没边滴。 邱应祥和董贤举没有选择留在琼州,因为他们的家人全在北方。在被释放后,有些人直接就走了,另外一部分,其中就包括了他们,的确又找回了潮阳军中。但这些人回到军中还没多喘口气,就又被聂祯给关了起来。 聂祯此时的处境并不比史格好多少。因为厓山战败的阴影还没有消除,军中主帅张弘范又去世,这对整个潮阳守军的士气来说,是个严重打击。他在仔细地考量过后,同样让帅府的亲兵在夜间把这些人带到城外,严令他们立刻离开,否则在城里再见到格杀勿论。 释放的北汉军军士,实际上绝大部分立刻就选择乘船从海上离去。因为海路更便捷,而且不会像陆地上有那么多的关卡。但邱应祥却没有马上离开,因为董贤举病倒了,他只好暂时留下来照看他的好兄弟。可他们也无法回到城里,只能借宿在城外乡间的民居。 黑衣人的全身裹在袍子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仔细地端详了哪些银钱,然后看向邱应祥,用一种略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很讲义气,不错。” 他看了看屋道:“留在这里,先给下人们一年的工钱,让他们照看着,我也会不时地回来看看。” 他扬起头来,望着天空,抚着颚下的长须又想了很长时间,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我欺。不宁之后总会归于平静,张信,假如有一天,你觉得在北边不如意,就带家人到这来住吧。也许以后这里,会比北方更适合安家。” 说完,他闪身出了院门。 弘一道长也已经变了。在经历、见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人是不可能不变的。 但张信听了他这番充满暗示的话,彻底地怔在了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童子竞技 东坐在当年的阅兵台上,看着他亲自策划命名的、所谓的开幕式,心中充满了得意。校场上站着的,全是琼州和流求学校里的孩子,帝国第一届童子竞技会可算是开始了。 杨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哪里,就像是一个慈祥的教委主任,而老谢和陈宜中面带肃然,则如同一对道貌岸然的副主任。在其他大臣眼里,只有这个陛下实在是不靠谱,整个一嬉皮笑脸。 事情当然是东惹出来的。自军中较技之后,赵昺童鞋玩心大起,一有空就缠着他,要他弄他亲口所说的竞技运动会,你让怎么办?反正现在他也“闲”,哪就接着弄吧。 他在朝堂上提议:帝国不断地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现在应该、而且是必须地举行一个庆祝。但这个庆祝,他觉得弄一个民间的竞技会比较好。 他的理由当然很冠冕堂皇:“各位爱卿,朝廷驻跸琼州已经好几年了,理当多与百姓同乐,而且这也能更好地提升民心士气。” 只是他刚提出来,夫子们的眼神立马就不对。 小鬼头你三天不折腾,不仅太阳升错了方向,就是月亮落下去也会变得有问题。军中你折腾,咱们现在懒得管,但这是民事,还由着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帝国的大臣这也是都被陛下折腾的有点“逆反”心理了啊。 陆秀夫等重臣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眼下是战时,朝廷更应该注重于战事所需,不是什么民间较技。如此所为,不仅扰民,而且不利于复国大计。” 陈宜中可逮着机会了,他立马训了小鬼头几句:“陛下,凡为君者,需注重圣人治国的道理,不可沉迷于奇巧淫技,须知,此等皆为旁门左道尔。” 说完他还漂了一眼陆夫子,陆君实你好好看看,陛下现在这样子,你的责任大了。 东差点就杯具了,一个运动会而已,竟然成了旁门左道。 “陈相,现在琼州的生活单调,这个竞技,可以活跃岛上的气氛,让大臣们散散心。再说,这也是太后和卫王的要求。” 赵昺童鞋是千真万确有这要求,兄弟我现在已经被他整的由“顾不了”改为“受不了”。至于太后哪里,哼哼,“昺弟”就可以。再说,咱也是为你们好,给你们添点娱乐生活。瞧瞧您说的,咱内牛满面啊。 您老夫子要是知道在后世,兄弟们整天上网打游戏,只怕在您嘴里,那“左道”不知道要“左”到那里去了。 还是赵与珞因沾亲带故,所以客气了点:“陛下的孝心,日月可鉴。但臣以为,眼下的确不是时候,春耕季节,百姓忙于耕种,朝廷弄什么竞技,易耽误农时,极为不妥。” 东的眼珠子转了转,春耕、夏收夏种、秋收,都是最忙的时候,嗯,好象是不应该乱动。但按你们的说法,难道咱整个冬季运动会去?那也不对啊。 算鸟,咱就让一步,不弄什么民间竞技了。但琼州、流求的学校现在已不少,把那里的孩子弄来,以学校为单位,举办个学童春季运动会,这总行了吧? 众夫子一听,嘴都快气歪了。无耻,太无耻了啊,帝国怎么出了这么个帝王,自己想玩,还总是能找到一大堆光明正大的理由。 但是,尽管朝臣们反对,这个学童竞技会还是举行了,因为太后同意。 杨淑妃现在在朝臣们的心目中间,还是颇有点威望的。人家孤儿寡母坚持到现在,哪并不容易。再说,朝廷现在大有起色,虽是小鬼头能折腾,但更主要的,是太后圣明,不干预朝政。 东很险恶,他为了让太后同意,忽悠赵昺:“昺弟,这个百姓竞技,现在还举行不了,朝臣们多反对,认为有碍复国大计。但朕觉得可以弄个童子竞技,你想不想也参加?” 这还用问?赵昺童鞋连连点头:“皇帝哥哥,昺弟想。” “那好,但有一条规矩你必须遵守,你不能以卫王的身份参加,只能悄悄地、夹在别人中间,不让人知道地参与,而且输了不许耍赖,否则就不好玩了。你明白了吗?”你一个王爷上去了,别的孩子知道了,还怎么玩? 好么,这更刺激,赵昺童鞋兴奋地鼻涕泡差点都喷出来了:“皇帝哥哥,昺弟一定做到。” “另外就是,这事要先告诉母后,否则母后会不高兴。你要请她亲自去看你表现,让她暗中给你鼓劲。朕告诉你,这也叫与民同乐。” 这世上总是这样,一物降一物,麻婆炖豆腐。咱也发现了,赵昺童鞋还是很受太后宠爱滴。 当然,帝国真正的“教委主任”,我们的谢大侠也没少被忽悠。 “谢爱卿,让童子们竞技,这是为了更好地传承圣人的道统。圣人当年教的六艺中间,也是有竞技的啊。朕觉得这个教化天下,应当是德、智、体三者,全面的教化。” 虽然这也是咱剽窃后世伟人的话,但孔子的“仁”,孟子的“义”,再加上他们传授的“六艺”,可不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大计。 “国学院要三者都注重,不可偏废。另外,这些童子中间,如有可造之才,你们现在就可留心注意。” 老谢当时听了略皱了皱眉头,学童们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但陛下的说法好象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谢他现在还不知道,帝国陛下的用心,是非常险恶滴。 只不过当谢大侠和陈宜中在陛下的邀请下,亲自前去观看时,还是大跌了眼睛。圣人的射艺是有,但其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多。 海南不缺沙子,连跑带跳的项目您都可以弄,做些木头的震天雷扔扔也并不难,全当让孩子们军训了一把,在分分年龄组,基本上就可以了。当然,最热闹的,也许就是东弄得足球了。 足球是咱中国人发明的,这基本上每个人都知道。它在古代也叫“蹴鞠”,而且唐代的时候就已经有球皮和球胆的足球。它是用八片皮革缝制而成,并在球壳内,塞进一个动物尿泡并充足气使成为气球。到了宋代,这个蹴鞠不仅相当普及,而且水平极高。如果宋人说咱踢球天下第二,就绝没人敢说第一。 可是您看看后世,整个就一“现”字。高俅的为人是不咋滴,但人家的球踢得好啊,要是这厮还在,那轮到什么外人称球王、球帝?咱估计高俅这厮在地下看了后世的国足比赛,不知道要撞死多少回了,俺的脸面算是彻底被你们丢尽了啊。 东虽然也是个伪球迷,但后世的足球规则怎么也会知道点,不玩一把?后世不行,现在还不趁早解决,那不笑话了。赶紧整,一群孩子们在场上大呼小叫,这多热闹。您自己看看,军士、乡民、大臣来了多少。 陈宜中被东弄到竞技场,其实是东不想太冷落他,毕竟他是拥戴端宗的功臣,但现在礼部没啥事,冷清了点。只是老陈和其他被热闹声给勾来的夫子们看了这个竞技会,下巴掉了一地不说,心里还直叹气:不务正业啊。 您要是指望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废才靠谱,那也是绝对不可能滴。 唆都在木兰溪的惨败,其结果首先就是他和部下被向东压缩,江淮军乘胜越过了木兰溪,向前挺进了一大步。但这个时候,最迫不及待的已不是张世杰等人,而是陈吊眼的义军。 木兰溪哪里禁军的战鼓和喊杀声震天,这边的草寇们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朱三十五找陈大胆:“大哥,兄弟的手下,人人一心要为家乡的父老报仇,我是守不住了,请让兄弟先上去。” 廖得胜、黄福等人直跺脚:“大哥,就算是为了姐,唆都那厮也决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下面的兄弟们都急了眼。” 陈吊眼面上更是杀机毕露,这不能亲手杀了唆都,简直让他无法在许夫人面前交代。他看了看前来增援的左大。 其实左大和这些人都能算是相识,但他这时候并不太好直接指挥义军。故此,他建议陈大胆:“本将以为,以现在的情形,为尽速全歼北兵,可以全军压上,然后上报张总使。” 这个悍将同样眼中全是凶光:“陛下有旨,对屠了兴化和潮州的唆都所部,一个也不能放过。” 左大鼓励陈吊眼向前,是因为他知道,参谋院在事先谋划时就提出,兴化之战能快一定要快,它结束了也就能尽快解决泉州的蒲寿庚。如此,在北兵增援之前先拿下这两地,后面即便他们再前来,宋军也就可以腾出手来应付了。 有了左大这句话,陈吊眼立刻指挥手下前压。 大败之后的元军是无法和这支混合了宋军精锐的联军硬憾的,在江淮军同样前压,两面受敌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后退,最终撤入了兴化城。 随后,宋军和义军立刻从三面包围了兴化,只留下了向海的那一面。只不过这时的海面上,张达率着他的战船早已严阵以待。 激战过后的江淮军需要稍微调整调整,但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却也并不想让北兵同样得到休息。他下令:陈吊眼的义军尽力骚扰、疲惫元军。 草寇们终于暴露出了悍匪的本色,他们左边点火,右边放炮,还有一面玩炸雷,擂鼓呐喊就更是没消停过。动静闹得之大,兴化城内已受重创的元军固然是日夜不宁、人疲马乏,就是宋军也都频频侧目。 张世杰是不会拖的,宋军在三日后对唆都所部进行了最后的围杀,唆都也终于见识了对手的攻城之法。禁军的几十门霹雳炮对城门城里进行了持续的轰击,大大小小的投石机更将镇天雷铺天盖地地扔进了城里。 也许元兵此时就像当年的襄阳守军面对不断将巨石扔进城里的回回炮一样,心里充满了寒意。但他们未必意识到,随着他们的覆亡,北元在沿海的网开始被撕开了。 --------------------- 事多,还都是要动脑子的事,最近无法多更,只能尽量保证。这章真的是看着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族群 在琼州举办的帝国第一届童子运动会,虽然因初创,称不上完美,但也还能算得上是非常成功的。 杨太后仅观看了一天,兴致就起来了。从此,她在宫女、太监的陪伴下,天天到场“与童齐乐”。并且后来还发展到把帝国第一个女子学校里的小丫头片子们,也带来一起欣赏所谓的竞技。这下热闹了,校场上不仅有了大呼小叫,围观的喝彩,还有了莺声燕语。孩子们就更是人来疯了。 东的得意劲就不用说了啊,他已经在丫丫是不是以后将这地方改造改造、弄成如同后世的体育馆了。 杨淑妃的心情的确大好,赵昺童鞋参加的其他项目表现并不突出,但在他的年龄组,射箭得了第一,扔镇天雷得了第二。这并不奇怪,射箭和手榴弹的投掷都是要讲点技巧的,有陛下的铁卫这些行家里手私下里指点,咱们的卫王怎么也要比其他孩子刚开始的瞎射、或仅凭力大的乱扔要强。 太后的兴致很高,她亲自给许多优胜者颁了金、银、铜币之奖,同时还授予了一份由她签名的帝国证书,这里面自然就有赵昺童鞋。只是在颁奖的时候,趁着别人“不注意”,她又慈爱地拍了拍卫王殿下的小脸,赵昺童鞋兴奋的是满脸通红。 孩子的教育一定要多鼓励,他们的自信心就是这样树立起来滴。 当然,在场的一些帝国大臣可一点都不会“不注意”有些细节。善于“逢迎拍马”的杨亮节的下巴,就差点掉到了地上。 距离远,又穿着民间的衣服,看不清楚这自然,但到了咱们的“领奖台”上还没人注意到,这就绝对不可能了。 杨国舅险些叫出声来,但我们的赵昺童鞋立马瞪了他一眼,他再看看人家太后和宫里的人,个个装模做样地不吱声,他和其他的大臣当场就将口边上的“殿下”给咽到了肚里。 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哪个人小鬼大的小子弄的。您看看,好好看看,卫王殿下都快要被带坏了啊。大臣们的眼睛扫了一圈,却发现哪个令人讨厌的小子,似乎有两天都没出现了。 东这时候在十余艘战船的护卫下已赶往泉州,因为帝国攻取福建的决定性之战,兴化之战和泉州之战都已结束。 兴化那边激战时,当然泉州这里也很热闹。 卯大老已经变得很“无耻”,他收了蒲寿庚的钱后,手下的畲兵的确是不再骚扰城里,但他们在城外的人不仅看起来一点都没减少,相反却守得更严密。更过份的是,他们居然变成了那些贼寇的“厢兵”。伐木、造械、挖坑、运送物资、烧火做饭,忙个不停。在他们卖力的辅助下,草寇们的声势和动静越来越大。 这种不讲信义的行为是一定要谴责滴。 喽罗们又跑进了中军大帐,但卯大老非常无辜。“本首领,不,本将军是说过,拿到钱就放弃攻城,咱们的人有去攻城了吗?” “大王,没人攻城。他们是问,咱们怎么还围在城下?而且,而且还竟然帮着哪些,哪些贼寇?”喽罗的话语声也是越变越小。 但听了喽罗的话,“贼寇”陈七师“哼”了一声。 卯大老一脸的奸笑:“这就对了吗。” “你告诉姓蒲的,本将军是说了拿到钱就放弃攻城,可没说放弃围城,也没说放弃进城,更没说不帮别人做事。这些都是要另算钱的,没钱谁干呢,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了一眼帐中之人,许夫人和陈子敬都笑了。 陈七师翻了个白眼:“我说首领大人,你和哪个姓蒲的罗嗦个鸟。你的人真不攻城了?” 卯大老叹口气说道:“这个功劳,兄弟我就不抢了,还是让给吊眼老弟和各位兄弟吧。” 其实卯大老明白,泉州这回肯定要拿下来,而且看这样子,拿下还不成问题。但根据帝国皇帝派来的刘将军所说,进城要守各种规矩,讲白了就是不能纵兵乱抢。那么,这对他和畲兵来说就并没有多大意思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他已经发了一笔财,还要,肯定有人会说闲话,那些绿林山大王又哪是什么好鸟,更何况以前他们还有点不愉快。话说回来,从内心里面讲,他和众多畲民真正更看重的,还是帝国朝廷的许诺。 卯大老的“不仗义”,使蒲寿庚杯具了,他又吐了血。现在他只能指望唆都前来了。 但是,十日之后,唆都是来了,可来的却是他的人头,贼寇们举着它示众围着泉州城整整转了三圈。 随即,不仅草寇的人数明显增加,而且琼州的宋军也出现在城外,更有另一个让人心惊的旗帜立了起来,哪上面就一个斗大的“张”字。 陈吊眼的大眼这时候也有点红了,在兴化的最后决战中,北兵拼死顽抗,虽然最后全歼了他们,但他的义军伤亡也不少。 这个悍匪当着张世杰的面,杀气腾腾和陈七师说道:“老七,向城里喊话,限三日,不,两日内开门投降。否则别怪老子屠城。” 张世杰斜了这个陈大胆一眼,但他却也没说话。 泉州城里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琼州这是要报复。 军情司安插在城里的人,本就按照陈老道事先的布置,在暗中煽风点火,这下又看到了唆都的人头,蛊惑人心的“谣言”立刻四起。城外越来越多的霹雳炮再配合着多响几下,城内立时人心大乱,想把“蒲老板”卖了的人顿时出现了许多。 急怒攻心的蒲寿庚依然还试图像六年前一样,在城内捕杀“暗通城外”的叛乱分子,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城里的骚动一起,宋军立刻就轰开了城门,泉州城就此落在了琼州的手中。 蒲寿庚同样是过不了这关的,这个劫,是六年前他亲手种下的,它终于在今天发了芽。 东到了泉州,但非常遗憾,他还进不了这个在后世极其有名的“光明之城”,只能待在港口的帝国炮舰上,因为伴随他前来的苏黑手坚决不同意他上岸,而且这得到了随后赶来的张老大的支持。 没办法,蒲寿庚这个鸟人当年在城里大肆捕杀帝国的宗室和江淮军将士,这给所有人都留了点后遗症。帝国陛下的安全,那是首要滴。 东再度大会了帝国前线的将领,他们不仅有禁军的将领、许夫人、陈吊眼、卯大老等人,还包括了义军中的很多人。只不过面对那么多的“新面孔”,他显然正经了不少。 帝国陛下将所有人先一顿猛夸,然后首先和卯大老说道:“卯将军,畲民自古以来,即为朝廷子民,朕和朝廷,绝对会一视同仁。” 东之所以亲自赶到泉州,其中就有他想从现在开始,逐步摆平畲汉之间的矛盾,因为这实际上牵扯到的,是帝国一直存在的族群之间的问题。 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自古以来,它所居住的族群之多,绝对是这个星球上所罕见的。即便是在历几千年之后,它依然存在几十个民族。而历史上的中原,无论从经济、文化,还是从人口上讲,都占有极大的优势。因此,在许多人心中,就形成了所谓的“夷”、“夏”之分。这也是这块大陆上,族群矛盾始终存在的原因之一。 东并不排斥少数民族。人家张老大还知道,跟着帝国干的,欢迎,难道咱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古人?如果一个来自于后世的废才眼界如此,那他的心胸也太狭隘了。 他已经树起了“内外有别”的大旗,而这个“内”与“外”,并不难搞清楚。可实际上在许多人心里,“内”中还有“内”,这就必须下手解决。 东在这个问题上绞尽了脑汁,他的纠结在于,按后世的话来说,他究竟是要保持不同族群的特性,还是要加快融合,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他原先的打算,是采用后世共和国民族自治的做法。但在反复考虑后他又认为,从历史的过程来看,这种出于良好愿望、刻意保持族群特性的做法,似乎也存在缺陷,因为它实际上还是保留了整个帝国疆域内族群之间的差异。而这,从另一方面讲,似乎并不能真正解决原先的矛盾。 东其实很幸运,因为在这个中古时代,他所处的地位,和各方面具备的条件,使他的选择余地要比后世大多了。 他在心底里冲突了很长时间后决定,帝国既不应该刻意地保持族群的特性,也不应该硬性地抹掉族群之间现有的区别,但为未来考虑,还是要促进融合。 为此,他首先再度树起了第二个大旗,这个大旗又是剽窃明初宋濂在《奉天讨元北伐檄文》中所言。 他看了看舱内所有的人,肃然言道:“朕以为,凡归我华夏者,永为我华夏之民,弃我中华者,则自绝于域外。盖我中国之事,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域外之人焉得而治哉!” 宋濂的话,在这个时代是很有针对性滴,稍加改动,把它作为国策绝对合适。 “既然是我华夏之民,帝国在所有事情上,就应该等同对待。” 听了陛下之言,张世杰是心领神会,苏刘义和跟随陛下前来的苏景瞻,眼中异闪涟涟。许夫人、陈吊眼更是立马对陛下刮目相看。 卯大老立刻抢出行跪拜大礼:“臣和畲民在此立誓,世代永为朝廷之民。” 东亲自搀起了这位畲民首领,“卯将军,既为帝国之臣民,你就要记住,朕不喜欢帝国的臣民对朕跪拜。跪在朕和帝国臣民面前的,应当是我等之敌人。” ------------- 族群之间是一个到现在很多国家都没解决好的事,在下琢磨了半天,改了又改,并不是十分满意。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有好的建议,务请不吝赐教。 可能在下一不小心搞太复杂了,难度有点大,所以写不快了。 战争场合,以后会越来越少,这一是在下觉得没必要,另一个也是节约篇幅,加快进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融合 听了陛下所言,卯大老站起来,竟然也“咔“地来了个稍嫌蹩脚的立正:“臣一定遵从陛下的圣喻。” 看了他的立正,东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卯将军,朝廷的规矩,民政为民政,领兵打仗归领兵打仗,两者不可互兼。你是否可以告诉朕,将来你是想继续领兵打仗呢?还是从事民政?” 卯大老稍微楞了楞,但他很快就说道:“陛下,臣识字不多,不善民政,只能领兵。” 卯大老明白,在这个文风鼎盛的大宋朝,像他这样没有功名出身的,是成不了朝中重臣的。但从军,按帝国皇帝派来的刘尚文地解说,以朝廷现在的做法,他还真有可能扬名天下。再说,让他和那帮夫子在一起,又不是圈中之人,他也是不太舒服滴。 东点了点头,他说道:“那好,畲兵由你继续统领,但按帝国的规定,他们都要进行筛选,朝廷并不想让他们全都上阵打仗。一旦筛选完毕,兵部将给你提供军械,所有的将士,均享受帝国军人等同的待遇。” “此外,朕还要委屈你一下,你的部下,将归陈吊眼将军指挥,你将担任他的副手,可以吗?” 关于卯大老,东还是稍微费了点脑子的。在他的打算中,如果卯大老从政,他一定会让他成为郡守,先给天下立个榜样。 您瞧瞧,汉制多好啊,直接就能让别人成为省部级,相当于后世大自治区的级别,这个待遇可不低。 很多时候,好的制度,它就会使问题得到更好地解决。但客观地说,探索一个合理的制度,人类的历史上就从来没有不付出代价的。 而如果卯大老从军,他也不会委屈他,因为他的看法有两条。 这第一条,畲兵必须纳入帝国兵部的体制内。说实话,东是不可能让畲兵成为一支体制外的独立军队,历史的教训早就告诉过他,这迟早会有问题。 另一方面,在畲汉联军中,许夫人和陈吊眼的实力毕竟要强。而且他们都可以算是卯大老的朋友,许夫人的威望又很高,这样,让卯大老成为陈大胆的副手,无论如何,从各方面来看,还是非常合理的。 无论这个畲民的首领是否能明白他内心里更隐秘的第一点,但东相信他会知道这第二点的。 卯大老看了看许夫人和陈吊眼,躬身一礼:“臣无异议。” 东暗中舒了一口气。兄弟我真的不容易,而且是很不容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要考虑,有时候咱也真想大喊一声发泄一下:啥时候能睡觉睡到自然醒哦。 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又端上了另一个大餐:“很好,卯将军,你所辖之畲民,均享受帝国琼州之民待遇。” 卯大老的人基本上都是景炎二年参与第一次围困泉州的人,有此待遇理所应当。但如何向他们提供帝国许诺的庞大土地,朝廷的重臣同样绞尽了脑汁,他们中有人可没少腹诽陛下:这都是哪个小鬼头空口白牙的乱来闹的。 东实际上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帝国的朝堂,无论彼此之间如何,此时已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一定要维护“海上之臣”的利益。现在,任何人想拥有“海上之臣”的身份,嘿嘿,这帮大臣的眼睛睁得都特别大。 东给予漳州义军的承诺,有些朝臣私下里就有异议,因为这些人没到海上。但是,许夫人、陈吊眼等人为帝国效力的时间毕竟早,他们不太好说出口。可他们同样认为,漳州山区的义军,应该套用行朝在海上的规制,即以景炎四年三月一日为划分日。此前来的,享受琼州待遇,从这一天开始,顶多按流求之民处理,否则朝廷对海上之民交代不过去。 听了他们的话,东翻了翻眼,你们以为在敌后是那么容易坚持的?想当然尔。反正兄弟我也发现了,你们找茬的越来越多。 在这个原则下,义军再度进行了划分。而畲民则进行统计并造册,据此将他们分成四类,即:有地与无地之人,愿意离开原先所在地与情愿留下之人。 有些人是离不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之地的,那就随他所愿。已经有地的,给予凭证,免税二十年;无地或地少于二十亩的,从离开的人留下的土地中划分或补足规定的土地,也免税二十年。 至于愿意离开的人,这会是大多数,因为他们现在主要在山区,而基本上每个人还是愿意前往更容易发展的地方的。 帝国现在在福建路掌握的,有逃避战乱抛弃的土地,以及没收投降北元官员的土地。对不起,兄弟我是绝对不会对那些人客气的。故此,完全可以将这些土地分给移民。 东下令:将畲民和许夫人、陈吊眼义军中的百姓混在一起分配这些土地。 东个人认为,从历史上族群的融合过程来看,除去其中极端暴力的做法,真正平和的进程,它的最终结果实际上就一句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彼此。人为的按族群分开,不利于其融合。 但他的玩法,是由于他相比后世有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他有空间。后世共和国立国时,人口已达近五亿,而现在,整个这块土地上所具有的,也不过才近六千万。 他实际上更看重的,是第二个举措,即文化教育,也就是所谓的“教化”。 东告诉卯大老:“卯将军,一旦畲民安置完毕,朝廷很快就会在那里设立学校,告诉所有的人,孩子们都应该去上学。他们中的可造之才,朕希望将来在朝堂上能见到。” 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恩赐,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举措,因为从根子上讲,东最有利的条件,是在这个中古时代,帝国疆域内、包括它周边地区的族群,罕有真正的文化,拥有文字的都寥寥。你传授了他们文字和文化,才是真正提高了他们在帝国内部的地位。苏轼这个大胡子之所以一直为海南人所景仰,就是因为他在哪里传授了文化。 卯大老是明白的,在这个文风鼎盛的大宋朝,畲民没有文化,是谈不上什么地位的改变,也难以真正溶入帝国社会。 对帝国皇帝的承诺,他还是非常感动的。在深躬一礼之后,他说道:“臣代畲民谢陛下的天恩。” 但是,东他自己知道,自始皇帝以来,维系这个东亚之地族群的真正纽带,是它统一的文字和文化。 东再度扶了卯大老一把,然后转向陈吊眼:“陈将军。” 陈大胆“咔”地一个立正:“陛下。” “朕决意,福建的各路义军,组成禁军第五师,由你担任指挥使,卯将军为副指挥使。” “末将领命。” 帝国陛下又看向刘尚文和邓志愿。 “尚文将军,邓将军,义军所有将士,都要抓紧时间进行精选整训。凡在兴化之战和泉州之战中伤亡的将士,都按照帝国兵部的条例对待,该赏的赏,该奖的奖,不可漏掉一人。” 刘铁卫和邓铁卫齐声回道:“末将遵令。” 随后,帝国前兵部侍郎、现参谋院少将参谋高桂,悬挂起了一张地图,然后向众人解说道:“我禁军拿下漳州、泉州、兴化之后,帝国已在福建沿海形成一线。泉州临海、兴化在海边上,漳州附近有九龙江入海,这三地都可以通过水上,有效地进行支援。” “参谋院认为,福建路未来面临的最大威胁,将是来自江西的李恒所部。虽然现在以我之实力,已可一鼓而下整个福建路,但目前还不必如此。因为我禁军需要一段时间休整,而完全占领八闽之地,将会造成我兵力分散,易被对方各个击破。” 福建在古代,又称八闽之地。北宋时,它分为福、建、泉、漳、汀、南剑六州,邵武、兴化二军。南渡后,沿袭过去的旧制,分福、泉、漳、汀、南剑五州,建宁为府,邵武、兴化二军。 “参谋院的建议是,漳州地区由陈将军的第五师控制,因为它们对那里更熟悉。江淮军的一部守卫兴化,主力集结于泉州,随时支援两地。其中漳州和兴化,需积极抢修城池,以备坚固守御。” “他们特别提出,漳州有可能面临广南东路和江西元军的联合攻击,务必先注重防御能力,有备而无患。” “如果对方没有动静,则我禁军休整完毕后,可侍机而动,拿下福州、汀州、南剑等地。” “参谋院已拟定计划,水师加大扫荡广南沿海的力度,吸引广南、江西的元军,为禁军在福建路的休整争取时间。同时,翁州的水师将深入大江,至少要做到阻止他们通过两浙路向福建增兵。” “为此,陛下已同意,方兴将军指挥水师第三舰队一部接替霍公明,控制福建水面,割断福州的王积翁,让他暂时无法进兵兴化。霍公明和翟国秀所部撤回翁州继续兵压两浙。” 高桂说到这里,先看了看陛下,然后对张达问道:“张将军,陛下想知道,你是否敢深入珠江,扫荡两岸?” 张达眼中光直闪,他胸一挺:“陛下,末将定将哪里搅个天翻地覆。” 东心里此时真的有三分豪气。奶奶地,指挥大军的感觉就是爽,瞧这气势。哼哼,咱也已经快找到天下我有的另一种感觉了啊。 他笑着对张达点了点头:“步军第二师一部,会跟随你行动,加强你陆上的力量。” 随即他转向张老大:“少傅,整个福建路的战事仍然由您全权指挥,您有临机决断之权。” 张世杰沉声言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帝国陛下站了起来,“各位将军,我们走到了今天,朕对未来真的是极有信心。你们要记住朕的话,东风吹,战鼓擂,这个天下谁怕谁。放心大胆地干,哪怕是输了也没什么,朕不在乎,大不了咱们回到海上找个地方重新干。” 张老大的脑袋差点一晕,好么,小皇帝的“信心”在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章 远图 听了帝国陛下的“狂言”,即使是陈吊眼这个悍匪,心里也吃惊不小。 后世的兄弟们早就有知道:哥不在乎随意,但哥怕的是随便。一个无所谓的人,就是在道上,那也是要令人刮目相看滴。 当然,令这个悍匪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东大会诸将之后,又把军中重将、包括许夫人、陈吊眼、卯大老等人都留了下来。 他先看了看众人,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和陈吊眼说道:“陈将军,朕听说你武功高强,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是吗?” 众目睽睽之下,小皇帝竟然来了这么一句,陈吊眼的世面见得再多,心中也是直嘀咕:什么意思吗?“陛下说笑了。” “不,不,不,这很好,而且好得很。朕只是想问你,以后朕找你小小地切磋切磋武艺,应该可以吧?” 您别怪咱又提这茬啊,咱也算练了宋版的太极好几年了,这总该用一用,或玩一玩吧?但您不知道,当帝王的要想找到点真乐趣,那实在是太难了,因为根本就没人和你玩真的。 你就说那个推手,其实平日里玩玩也是不错的,安全系数还高。但真一推起来,还扯什么“刚柔相济”,“刚”早没了,别人全成为所谓的“柔”术高手了。 尤其是哪个死太监,自从受过伤以后,他的功夫暂时是很难恢复了,可这个“柔”,算是被他琢磨出来了。兄弟我没事也曾找过他,但咱才和他几十个圈子绕下来,得,就快睡着了。这有鸟的意思? 听了陛下的话,苏刘义的眼一花:好么,这又来了。 因为别人也许不知道陛下的用心,但他是清楚的,他的手下就没少向他讲过,陛下经常找他们,要和他们“玩玩”。但这是好“玩”的吗? 苏黑手当时就一瞪眼:“任何人不许与陛下玩,否则,莫怪本将军法从事。” 帝王是会经常杯具滴。 苏刘义的眼都花,陈大胆就更脑袋犯晕:“陛下……” 东根本就没让他把话说出来:“嗯,好,就这样定了。” 边上的许夫人和卯大老一看,好么,这个小皇帝也不靠谱。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还远不能看清帝国陛下狡诈的一面。 宋代的福建也是一个产出大省,物产极其丰富不说,依《宋史》记载,当时整个福建路有金坑金场三,银场银坑四十,制铁的铁场八。此外,还有比较著名的建宁府制铜钱的铜场,分布于沿海的盐场少说也有几十个。 你比如说,仅泉州辖下,就有倚洋、青阳、赤水三铁场。漳州则有大济、宝兴两银场。 正是丰富的物产、发达的经济,才使泉州成为当时的东方第一大港。故此,拿下福建路对行朝经济、军事上的意义极为重大。早在战前,帝国的重臣们就拟订了加强朝廷在那里力量的计划。 东认为,以福建的情况,增强控制是应该的,但它成为帝国战时经济的某种支撑,为时尚早,因为战乱还远没有过去。 他和陆秀夫等人经商议,决定在哪里仍施行类似雷州的过渡政策,争取民心并恢复当地的元气,同时正式将雷州的政策定为以后帝国新占之地的常态做法。 但泉州是帝国以前的第一对外大港,掌握哪里的市舶司,并把其改为现在朝廷的“海关”还是非常必要。就此,苏景瞻等人跟随陛下一同到了泉州。 东亲自赶来,实际上更看重的是军事。因为现在的禁军,由于以前侧重于水军,步军发展缓慢,虽经前一段时间扩军,总数仍没有达到六万,即使是主力江淮军,其人数都没有超过三万。但加上陈吊眼的义军,步军的整体实力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然而,客观地说,这个时候的陈吊眼所部,还算不上是真正的精锐,必须进行这个时代的“新式整军”,才能真正派上大用。可缩编队伍,很多人心里都是会有想法的,事先做点思想工作那绝对必须。 “私事”既然已办,他自然又开始上道了。他告诉陈吊眼、卯大老:“陈将军、卯将军,关于义军的淘汰,可能下面的兄弟们会有意见,但朕想坦白地告诉你们,朝廷之所以实行精兵政策,是因为粮食、军械的生产都需要人来做,不能让所有人都去打仗。义军的精选,不能光看到眼下人少了,而更要看到这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扩大。告诉下面的兄弟们,朕的期望,是将来你们要成为十万虎狼之师,而不是十万乌合之众。你们明白了吗?” 陈吊眼、卯大老眼中光一闪,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末将明白。” “少傅,”东又转向张老大。“目前禁军在福建的力量,虽占上风,但还算不上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因此,朕决意,调刘义将军前来协助您,同时在泉州暂设武学院的分院。朕授权与你们,在以精为要的条件下,可以就地扩军。” 东这个举措一方面是针对义军,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为了更好的扩军。因为这个时候再集中于琼州进行整训,肯定就不合适了。 张世杰应道:“臣明白。” 但他却一直看着陛下,甚至还有些期许。 张老大现在是有点了解这个小皇帝的,这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帝国皇帝,亲自跑到泉州来,肯定还有事。因为他要是一段时间不给你弄出点事来,别说文臣,就是兵部的人也感觉到不正常。更何况他这个帝国参谋总使最清楚,小皇帝早就为陈大胆留下个第五师的编制。现在,禁军中实力最强的两大主力全聚集在福建,他会不弄点事出来? 果然,他接着就听到了下面的话。 “少傅,各位将军,朕近来有个想法,你们得空之时均可考虑一下,并大胆地将自己的意见提给参谋院。” 他又看了看高桂:“高将军,请参谋院对此也进行评估,而且务必要细致、认真地评估。” 高桂脸上露出了慎重,小皇帝这样讲,绝对不是小事。他点了点头:“末将遵旨。” 东稍微思索了一下,指了指地图言道:“朕认为,控制福建路将是我们在陆上的第一步,帝国其后的目标应该是广南东路,再者广南西路,进而拿下江西。此时,我们就会面对南、北荆湖两路,哪里是古之荆州。帝国的教训是,失去了荆州,也就无法有效地控制两浙,所以,到那时,帝国要不惜代价地拿下该地。一旦得手,两浙不过就是囊中取物尔。” 听了陛下所言,众人的眼中,甚至是许夫人,均精光一闪。 这的确是一个前所未闻的庞大战略计划,因为在此之前,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过从沿海、进而席卷江南的先例。如果勉强要算,恐怕也只有南北朝时,南朝的各位开国君主曾做到过,但他们都未曾提出如此明确的计划,而且他们也并不是从海上开始。无论这个战略成不成、合不合理,就陛下这年纪,能提出来,已经绝对能称得上“英睿”。 可这些未来的帝国名将都被忽悠了,因为东的这个计划,借鉴的不过就是后世的北伐战略。只不过这个战略,仍然仅是他心中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苏黑手恶狠狠地说道:“陛下英明,就这么干。” 张老大也被这个宏大的计划刺激的脸显潮红。复国大业的远图,已经摆在了眼前啊。他定了定神:“陛下,臣一定尽快拿下整个福建路。” 张达、方兴、陈吊眼、卯大老等人更是转眼血就涌上头顶。 东看着张老大,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少傅,福建路的攻略,的确在将来至关紧要,但您也不可过急。如何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朕还是那句话,您可临机决断。” 说实话,兄弟我也想快,可冲动是魔鬼,发烧易错误,有时候还是快不得滴。只不过有些以前已准备的东西,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福建沿海的丢失,一旦北元得到消息,无论是广南东路的元军、还是江西的元军,肯定要进攻。漳州和广东的梅州、潮州相邻,驻守梅州的是帝国的叛臣钱之荣,而潮州现由原先在循州的刘兴扼守。这要怪刘兴他自己,谁让他那么积极地搜寻文天祥。既然到了海边,干脆你就驻那吧。因此,如果进攻漳州,他们是最便捷的。 江西的元军进福建,则必须先进入邵武或汀州,这两地和泉州和兴化之间,均隔了个南剑州,也就是说,如果江西的元军要进攻泉州、兴化,他们还要再越过南剑。而从汀州那里,则可以直接攻击漳州。 福建的西部和中部是山区,你像整个漳州地区,虽然它是福建的第一大平原,但地势仍然是从西北向东南倾斜。因此,总体来看,江西的元军如要进入福建,就必须通过山区。这里面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滴。 东笑眯眯地对张世杰说道:“少傅,潮州的刘兴,方兴将军就可以让他进退两难,光一个钱之荣,则无所能也。朕相信江西的元军,恐怕很快就会得到增援,他们的来势必定凶猛。但北兵利急,重在抄掠,山区并非其所长。” 望着帝国陛下满是“邪恶”的眼神,张世杰很快就露出了个笑容:“陛下放心,臣明白了。” 东转向了许夫人,他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恭敬:“夫人,朕临来之时,太后特意交代,请您务必前去琼州和她相见。” ----------------- 感冒,头痛,草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牵线 元至元二十年春的一个夜晚,从地处东安州的原北元镇国上将军、都元帅、水军万户张禧家的后院里,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一些受到压抑的哭泣声。 昨日深夜,家中忽然有来历不明之人的投书。只是当少爷张弘纲在看了下人拿来的所投之书后,他立刻冲出院外寻找投书之人。但茫茫的夜色中,早已渺无人迹。 独自一人时,张弘纲把手中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反复思量之后,最终进了后院,见了他的母亲。 这是一封令他震惊的来信,因为书信之人虽未署名,但却是他早认为已战死的父亲张禧。按信中所说,他不仅活着,而且现在就在琼州。 张弘纲简直不能相信,但在仔细查看了书信之后,他断定这是父亲所书,因为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在支开了下人、只剩下母子相对之后,张弘纲向母亲转述了信中之言,张禧的夫人忍不住流下悲喜交加的泪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立刻动身前往哪个传说中的蛮荒之地。但张弘纲劝住了她,因为在这封书信之后,还有一附言。 “某等所为,因人所托,不受分文。所持者,信义二字。凡往来信物,必封而勿视,不动分毫。三月之内,来回而已。如有差次,定有分说。立规如下:信不必署名,物宜少;欲回之信物,所投之处按某等指定。请勿相见,亦勿查证。必若如此,则后果非吾等所愿耳。” 张弘纲实际上对这个附言琢磨了好半天。这里面既有信誓旦旦之言,当然也有赤裸裸的威胁,但办事之人显然考虑得非常细致,而且可以推断,他们极有组织。 可这个“因人所托”四个字,却颇为令人思量。 张禧所书的内容并不多,大致也就是问家里情况如何,他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只是要在琼州再待十五年才能回来。但张弘纲明白,这十五年,怕是父亲要在牢房中度过了。 问题是,父亲找机会托人带信一次,这是有可能的,但每三个月一次,就不可想象了。可谁又会托付这种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天下竟然还就有人敢接下如此之事,并且分文不取。 冷静下来的他甚至非常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否真的还活在世上?毕竟四年多过去了,始终音信全无。但这种事情通常只能信其有,不可信起无。 在和母亲细细地商量过后,他不仅小心翼翼地按对方所言行事,并且为防走漏风声,尽量不让其他的人知道。因为即便现在有疑问,那也要看是否再有第二份来信,而且此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朝廷知道的。 张弘纲当然不知道,能把张禧的信送达他家里,这其实意味着,琼州的军情司,已经渗透到北元的核心地带了。 桑哥看着盒子中金光闪闪的弥勒佛,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在仔细地观赏了一会之后,他轻轻地合上盖子,然后向厅房走去。 桑哥在北元朝廷中的职位现在是总制院使。所谓总制院、后又称宣政院,是元代为“掌浮图氏之教,兼治吐蕃之事”而设立的朝廷机构。 这个宣政院在整个元代,由于它过问的都是什么国师、帝师,以及他们的弟子,不仅权势熏天,而且胆子贼大。 “二年,复有僧龚柯等十八人,与诸王合兒八剌妃忽秃赤的斤争道,拉妃堕车殴之,且有犯上等语,事闻,诏释不问。而宣政院臣方奏取旨:凡民殴西僧者,截其手;詈之者,断其舌。时仁宗居东宫,闻之,亟奏寝其令。” 元至大二年,有西域僧人和亲王王妃抢道,他们当场将王妃从车上拉了下来痛扁,甚至言语还犯上,结果朝廷知道了,不仅不追究,宣政院的一帮家伙竟然还要皇帝下令:百姓打西域的僧人,砍他的手,骂僧人的,割其舌。这份诏书幸亏当时还是太子的元仁宗劝谏,才没有颁布。 而元代国师及弟子常干的另一件事就是,借着为大汗祈福,请他们赦免人犯。 桑哥最近就帮助一个人逃过了朝廷的惩罚,他就是今天携礼上门的卢世荣。 阿合马倒霉后,卢世荣这个和他沾边的家伙同样被人告发。幸亏他见机的快,色目人不行了,他立刻又攀上了桑哥这个国师弟子的关系,尽管他的江西榷茶运使之职被剥夺,但也免去了牢狱之灾。 厅房内,见到桑哥出来,卢世荣以比见阿合马更恭敬十倍的态度,小心地站在哪里。因为他明白,阿合马其实是商人,这商人对商人,有些事情是可以用商道上的规则来处理的。但你面对国师的弟子,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桑哥落座之后,他用一种极其谦卑的语调说道:“弟子拜见大师,大师恩泽被世,草民实难表达心中敬意之万一。” 听了他的话,桑哥心里受用,却也淡淡地言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图,卢居士就不用多言了。” 桑哥此前其实是不太知道卢世荣这个人,如果不是看在别人送来的“东西”面上,他见都懒得见。 但桑哥不是一个没有见识之人,作为传教,他曾经跟随他的师父在西域各地行走过,对那里的风土人情非常了解。他原先并不太看得起阿合马,这不仅是由于他超然的身份和地位,而且是因为西域人所谓的理财方法,他都明白。 像他这样的人,端坐在哪里,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种在外人眼里特有的国师气派。“卢居士,阿合马这个妖孽,名为给大汗理财,实为中饱私囊。你竟然与他弄在一起,哼哼,若不是佛祖保佑,大汗圣明,即使有本座出面,只怕你也无法幸免。” 他略有点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汉人,接着说道:“一个得了点理财之术皮毛的妖孽,竟然有如此众多的庸人趋炎附势,现在如何?须知,佛法无边。” 卢世荣擦了擦汗:“大师法眼如炬,阿合马这个妖人的确不懂理财。草民罪孽深重,从今往后,一定全心向佛。” 桑哥的眼中露出了嘲弄:“哦,莫非卢居士也懂得理财之术?” 卢世荣差点就杯具了,怎么这三绕两绕,绕到俺头上来了,他的汗更多了。“大师明见,草民并不太懂。” 桑哥的眼中不仅是嘲讽,而且还有了戏弄:“卢居士,在本座这里,你大可放心直言,本座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大汗他一直为如何行钞法而头痛,如果你真的有真知灼见,本座必会在大汗面前一力举荐。” 桑哥当然看不起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汉人,而且在他的眼里,虽然阿合马是一“妖孽”,但汉人却比他更不会理财。因为在如何摆脱北元经济困境的问题上,汉臣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效的提议。 卢世荣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抬起头来,低眉顺眼地看了这位国师一眼。也许就是因为桑哥眼中的嘲弄,使他说出了他这辈子最不该说的话:“草民以为,朝廷之困,困于岁入。如增课税,则必损民,如此两难耳。” 桑哥一楞。因为这个论调,其实就是朝廷中许多汉臣、包括深受汉儒影响的部分蒙古大臣的看法,他们中甚至包括了太子真金,还有现任右丞相安童。但知道归知道,他们却拿不出解决的办法。没想到面前这个似乎满身铜臭的家伙竟然也有这见识。 他的眼中少了些嘲讽:“卢居士既然知道这点,想必总有些解决之道吧。” “要想上可裕国,下不损民,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只不过……”卢世荣忽然心中觉得有点后悔,他变得吞吞吐吐。 但桑哥的兴趣却来了,他的态度大变:“卢先生,大胆地说,如有不妥,本座决不怪罪,权当你我戏言。” 卢世荣咬了咬牙,终于轻声说道:“常平与官卖。” “常平”起于战国,它原为古代调节粮价,储粮备荒的重要举措,其做法是:官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歉年则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对平抑粮价和稳定社会有着非常好的作用。其后大约在汉代,它发展成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平准制度。宋代有个社仓制度,即来自于此。但遗憾的是,历史上这个制度时断时续,没有完全起到它应有作用,尤其是在王朝的末期。 东采用的、所谓的后世“统购统销”政策,其实也源自于此,只不过在做法上更极端。陆夫子和老赵这两个帝国的大管家之所以能采用他的政策,实际上与这是有很大关系的。 我们真的不要以为后世的政策什么都来自国外,那差得简直太远了。平准制度介绍到国外后,它被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你比如说期货。 米国在经历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后,为了避免以后可怕的物价飞涨局面,就曾特别在农业上将中国古代的这一制度引入罗斯福新政,并将其用到现在。 钱穆老先生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讲到平准制度时,更有如下趣言:“据说美国罗斯福执政时,国内发生了经济恐慌,闻知中国历史上此一套调节物价的方法,有人介绍此说,却说是王荆公的新法。其实在中国本是一项传统性的法制。抗战时期,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来华访问,在兰州甫下飞机,即向国府派去的欢迎大员提起王安石来,深表倾佩之枕。而那些大员却瞠目不知所对。因为在我们近代中国人心目中,只知有华盛顿、林肯。认为中国一切都落后,在现代世界潮流下,一切历史人物传统政制,都不值得再谈了。于是话不投机,只支吾以对。” 听了卢世荣所言,桑哥一楞,但卢世荣却也不肯再讲下去。他恭恭敬敬地向桑哥深施一礼:“草民狂悖之言,实在有辱圣僧之听。大师之德,来日定将厚报,今日草民就告辞了。” 说完,他一步一步地退后,在到厅房门口时,才转身而去。 桑哥看着他离开,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却露出了深思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改变 清晨,左大拄着一柄带鞘的宝剑,站在一个丘道:“陛下、总使,荆州要地,自不待言,末将对此并无异议。但末将的确认为,参谋院先前在福建路的谋划,略显保守。末将请命立刻拿下南剑州。” 左大有如此看法,其实是有如下的原因: 这第一个,是他现在统领的兴化宋军,并不需要多少休整。 兴化之战中,翟国秀技惊四座,他的“拒马阵”一摆,原先都以为压力将最大的、荻芦溪哪里的宋军根本就没轮到动手,脏活累活全让张老大干了。等围歼唆都时,左大的部下勇是勇了,但这时候的元军,其实也是强弩之末,再加上陈吊眼的义军一涌而上,他们还没过瘾,什么都结束了。 这第二,在福建的八闽之地中,兴化实际上所辖范围是最小的。它的东面紧邻福州治下的福清、永福两县,西北边,则与泉州接壤。而且,福州、泉州这两地,将整个兴化封闭在沿海地区。 您让这位左悍将窝在兴化这种小地方,他也是耐不住的。故此,兴化之战一结束,张世杰回师泉州,他顺手也将闽江南岸、本属于福州治下的福清、永福两县给拿了下来。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永福北面、闽江边上的闽清。而从闽清溯闽江而上,就是南剑州。因此,陈子敬的建议,实际上和他原来的打算并不冲突。 最重要的,也就是左大与其他人看法不同的是,他认为帝国的兵力实际上还没有用到位。他的信心是从咱们的国秀兄身上建立起来的。 兴化之战中,翟国秀的“野路子”让这个悍将大吃一惊。他算是明白陛下把这帮过去所谓的义勇编为第一旅的用意了。攻,也许他们是不行,但只要能守,就足以使他们成为令人胆寒的劲旅。 任何一个将领,要是掌握着这么一支善守的队伍,他不仅会后顾之忧少了不少,而且胆子还一定会变大。 他和小皇帝和张世杰说道:“陛下,总使,翁州前线,我水师精锐云集,北兵根本对我无可奈何,况大战过后,敌已丧胆。故末将认为,第一旅驻守昌国,已无必要。如能将他们用于福建路,再加上水师的协助,禁军不仅可以迅速夺取南剑,甚至有余力现在即可拿下已显空虚的福州,这样,兵部可从水陆两方面实现兵压两浙。” “末将已让部将徐汝安和叶大五分别抢占了福清、永福两地。永福的北面是闽清,从闽清溯闽江而上,既是南剑。如果陛下和总使同意,末将立刻亲率主力攻占哪里,至于兴化,可以交给凌震。” 东听了他的话,又是一楞神。好家伙,按老大您的说法,咱的五大主力有三个都要聚到福建了。你们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不过左大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凌震的第一旅随着陆陆续续的补充,现在也有近八千的兵力,不好好用用,好像是浪费了点。 他看了看张世杰,就见张老大也在望着他。“少傅,您看如何?” 张世杰点了点头:“陛下,如能将第一旅调来,禁军在福建的实力大增。臣以为,左大所部现在即可下手抢占南剑,不必等凌震的到来。夺取南剑之后,再取福州,亦如囊中取物耳。” 东咬了咬牙:“也好,您立刻传令,第一旅准备扩编为第一师,命他们立刻前来。” ------------------------- 小小的杯具了一下,没想到因网络的问题,上一章竟然发了两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仁慈” 许夫人到琼州,实际上是帝国陛下事先和杨太后一起商量定的。 东原本的打算里,一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这位巾帼英雄,二也是给太后找个可以唠家常的人。在这小子的脑海里,帝国该给许夫人的不仅一个都不能少,再加上女子学院的副院长也是应该滴。 他回到琼州后,和杨太后一起又见了许夫人。 “夫人,您毁家为国,忠义可嘉,足以为天下之楷模。朝廷准备让您先在琼州安家,等战事稍加平静,再回福建,您看可以吗?” 杨淑妃也再度劝道:“妹妹就先留在这里吧,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让男人们去做比较好。” 相似的命运和经历,其实使太后和许夫人这些天在一起,彼此相处的,极为相得。 许夫人敛身一礼:“妾家世受国恩,此番举义,虽报效朝廷,然亦为一雪家仇,太后和陛下实在是过誉了。” “现家仇虽已得报,但报效朝廷,仍为臣子的本分,臣妾愿继续为朝廷效力。”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妾身也舍不得离不开家乡。” 太后和帝国陛下都静了静。是啊,有多少人能真正舍得自己的家乡呢? 东沉默了一下,他说道:“夫人,福建的八闽之地,朝议已决定,将来设八郡。朕允诺,泉州、兴化,及福州三地,您可任选其一为郡守。” 许夫人再度敛身一礼:“陛下的恩意,臣妾省得。臣妾愿驻漳州。” 哪里实际上仍是前线,杨太后已经忍不住又要开口,但她看了看官家,却没有再说话。 东怔了怔。我们的帝国,从来都不乏热血之人,即使是鲁迅也说,他们是帝国的脊梁,但这些帝国的脊梁,却不见得获得了他们应有的待遇,这都是怎么造成的? 也许就是从这时候起,一些在以后更引起争议的帝国规制,已经在东的心底里埋下了它们的种子。 “也好,朕就请夫人暂时担任漳州的郡守。” 以许夫人的威望,绝对是哪里安抚人心的最佳人选。 可他在同时,又再度下了另一个旨意。“但夫人,您不可亲自上阵。” 战争应尽量让女人走开,让她们走上战场,说实话,那不见得是男人的光荣。 许夫人没有在琼州多加停留,但在她走后,帝国督军司得到陛下的令旨,“户部已记录了所有在帝国危难之时,捐献家产的大臣。督军司同样要记下所有军中为国散尽家财的将士,一个也不许漏。” 景炎八年里的东,基本上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到了军事上。因为这个时候军事上能否胜利,也就意味着帝国能否真正走上岸。但他在此期间,也犯了个不小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还给后人留下了个“谜”。这个谜,发生在帝国的叛臣王积翁身上。 王积翁是福建人,端宗即位时,他随驾至福州,后任“知南剑州,兼福建招捕使,进兵部尚书。”元军攻福建,“大兵破邵武,积翁弃南剑州,走福安,密书纳款,及大兵至,迎降。” 至元十四年,也就是景炎二年,忽必烈调大部元军北返,以应付北方昔里吉的叛乱。北元以宋之降臣潜说友为福州宣慰使、王积翁为宣慰副使,与江淮军的降将李雄共同守卫福州。 从这也可以看出,北元实际在江南的驻军并不多,不足于守卫各地,还是需要投降之人帮助他们。 张世杰在此期间曾传书于他们,希望他们反水,这三人的表现却十分的迥异。潜说友明确不同意,王积翁首鼠两端,李雄积极响应。其结果,李雄杀了潜说友,但他被王积翁迷惑,中了这个鸟人的计,又被王积翁所杀。随后,福州“淮兵又谋杀积翁,事觉,皆为积翁所杀。” 王积翁的首鼠两端还表现在,事后刘深曾上书忽必烈指责他私通宋军,但王积翁一番忽悠,竟然还就真的忽悠过去。“刘深奏积翁尝通书于世杰,积翁上言:‘若不暂从,恐为生灵害。’帝原其罪不问。” 以老忽的英明,他恐怕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为了安定人心,放了这个鸟人一马而已。这从后来王积翁始终没得到北元大用就应该可以证明。 但景炎八年的王积翁,他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但是,在有些后人的眼里,他的运气不仅好,甚至还算是个奇迹。 左大抢占南剑州的行动非常迅速,他一回兴化就立即出动,在水师的协助下,很快就攻占了哪里。这个战事进行的如此顺利,除了宋军是水陆并进,也是因为那里的守军力量并不强。 等宋军完全控制了南剑之后,翁州的凌震也已开始率第一旅主力乘船南下。 张世杰这个时候胃口已变大,因为陈子敬已给他送来了消息,福州守军连五千都不到,它的兵力绝大部分早已被唆都抽走。故此张老大先调集部分江淮军,增强留守兴化的徐汝安的力量。待翁州的宋军到达时,命凌震直接在福州东面的沿海登陆,同时徐汝安部越过闽江,从北面进逼福州,加上闽江上的水师,从而完全包围了福州。 说实话,人要是总是窝在一个小岛上,也的确有点厌烦。这一放出来,凌震和他的手下根本就不罗嗦,围城之后立刻就攻城。王积翁连两天都没撑到,福州城就被宋军拿下。 可能有人会认为,你在福建沿海的动静都闹得这么大了,北元怎么会没有反应?其实这不是别人没有反应,而是他们的反应快不了。 当年文帅哥在江西把火基本上全点着了,闹了半年多,直到八月份,李恒才率军奔袭宋瑞。张弘范以舟师下岭南,也走了半年才到的沿海。后人是不能用动车或高铁的速度来计算对方行动的,飞机就更不对了,更何况当时消息的传递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当初张世杰的部下罗飞攻永州,后被史格所败。但史格之所以能前去增援,是“判官潘泽民间道告急于格,格率所部援之。”也就是说,永州都已经被攻击了,如果没人去告诉史格,就是在同一个省,他也同样还是暂时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唆都所部被全歼,您只要能稍微封锁消息,再在其它方面给对方制造点麻烦,又隔了一个省,对方对真正的局势很难摸清楚。东玩的,不过就是一个时间差。 像王积翁这样的人,明知道破城之后,自己定将凶多吉少。但是,您要是让他自杀,他也没那个勇气。 后人感到有点奇怪的是:按帝国当时所定的“凡原朝廷官员背叛帝国者,主官无赦,胁从抄家”的规矩,像王积翁这样既是主官、手上又沾血的家伙,竟然没有被处死,而仅仅是抄光了家产,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极少的例外。 他们中有人查看了帝国刑部的绝密文档,当时的帝国刑部尚书徐宗仁在上面留有如下的记录: 景炎八年某月某日夜,帝曰:王积翁可生,仅此而已。 谜,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因为以哪个“阴狠小子”的性子,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可是,后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在这背后真正的原因,因为历史再也无法还原了。 当东去见徐宗仁的时候,他的确有点迟疑,因为他已经将刑部的大权全部交给了这位“益王府的赞读”,而且他也同样在考虑以后如何实现后世的、所谓的“司法独立”。他并不想对刑部的运作进行干涉,更何况现在刑部执行的许多条款,是朝臣们一起重新拟定的。 但他还是去见了徐宗仁。 “先生,对于哪个王积翁,朕想破个例,不杀。” 停了一下,他再度强调:“仅仅是不杀。” 徐宗仁心里很吃惊,因为小皇帝经常对刑部官员说的另一句话就是:“立规宜慎,立则不可轻破。” 他淡淡地说道:“陛下当知,朝廷的规制一旦确立,是不可轻易改的。况庙堂之上,如何向朝臣们解释?陛下可以给刑部一个理由吗?” 东沉默。 许久,在徐宗仁这位他“过去的先生”注视下,他轻轻地说道:“先生说的对,这次是朕的不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宗仁抚着颚下之须,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东低着头走在皇宫的院子里,依然没太言语。吉安忍不住轻声地问道:“陛下是否因王积翁曾护驾至福州?” “不,不是。”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自己这个贴身的影子,又看向了夜空,但他不仅声音、甚至连眼神都变得有点空洞。“吉安,有些事情,朕是讲不明白的。” 因为我无法告诉你们,我之所以想放过王积翁这个鸟人,实际上为得是另一个人,帝国的柱石文天祥。 历史的记录告诉我,忽必烈曾询问过南朝的降臣:何人为治理天下之才,是王积翁言道:“南人无如天祥者。”正因为有了他的话,老忽才极力拉拢这位状元公。 而当文天祥忠贞不屈时,也是这个王积翁,纠集了一帮人请老忽释放宋瑞为道士,但他的这个可以保全宋瑞的行为被留梦炎给破坏了。“积翁欲合宋官谢昌元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事遂已。” 也正因为这个事,《宋人轶事》记载如下: 孔公天胤曰:“两浙有梦炎,两浙之羞也。”历明朝数百年,凡留氏子孙赴考,责令书一结云:“并非留梦炎子孙。”方许入试。 我的“仁慈”,本来不过就是想在“赏”与“罚”上,尽可能的做到公正,但很有可能我是错误的。因为我“赦免”王积翁的理由,从这个时空来看,已并非基于事实,而是基于“假如或可能”。可公正,恐怕是不能够建立在“假如或可能”这种推测上的。 也许人的弱点之一,就是有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迷”进去。 虽然东并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可王积翁的确因为他的行为,真的逃过了一劫。他这个人以后究竟会怎样,是否还会像原先的历史上,在东渡日本时被人杀死,这已不是东所关心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门关 “大汗,金银系民间通行之物,自朝廷立平准库,禁百姓私相买卖,今后应任民间从便交易。” “朝廷规定,盐每引十五两,国家未尝多取,欲便民食。今官豪诡名罔利,停货待价,至一引卖八十贯,京师亦百二十贯,贫者多不得食。朝廷可以二百万引给商,一百万引散诸路,立常平盐局,或贩者增价,官平其直以售,庶民用给,而国计亦得。” “今国家虽有常平仓,实无所畜。臣将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官立炉鼓铸为器鬻之,以所得利合常平盐课,籴粟积于仓,待贵时粜之,必能使物价恆贱,而获厚利。” “国家虽立平准,然无晓规运者,以致钞法虚弊,诸物踊贵。今宜令各路立平准周急库,轻其月息,以贷贫民,如此,则贷者众,而本且不失。” …… “如此,于天下岁课之外,不用取之于民,仅裁抑权势所侵,即可增三百万锭。” 跪在大殿里的卢世荣,慨然言道。 元代自发行至元宝钞,即纸币以来,为保证宝钞的通行,是禁止民间金银交易的。但作为一个商人,卢世荣知道,这根本禁不住,因为要他自己来选择,他也不会选宝钞,还不如不禁。他之所以提出这条,多半是出于他商人的本性。 但他的第二点和第三点,就有点靠谱了。因为他提出的“常平与官卖”之法,并不完全是针对粮食,而是将历史上的平准之法,用到了盐、铁等产品上。这固然是他借鉴了阿合马的“扑买和榷买”,当然更可能是他了解帝国历史上的“盐铁”、“榷卖榷买”政策。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官商,他是清楚垄断经营的利润的。 这家伙也有私心,这从他没有把他原来从事的“茶”的生意拿出来说事,就可以看出。 宫殿里的另一个人,桑哥,已经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情。 至于他说的第四条,贷钱给贫民,不过是借鉴了王安石的“青苗法”。 但坐在龙椅上的忽必烈同样眼中闪出了热切。要知道他的大元朝,到目前为止,年发行宝钞,还没有超过两百万锭的。而下面跪着之人,一张口就要为朝廷先增收三百万。 历史上的北元,在老忽当政期间,只有在两年后,即至元二十二年和二十三年,中统钞年发行量超过了二百万锭,分别为二百四万三千八十锭和二百一十八万一千六百锭。 “卢爱卿,听汝所奏,朕极为欣慰。朕在此允诺,来日定要将你大用,现在你先下去歇息吧。” 当卢世荣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后,一直凝视着他的忽必烈,忽然冒出了一句:“你认为他说的怎样?” 宝相庄严的桑哥,垂首回道:“大汗,贫僧以为,这个卢世荣所奏,不失为良策。” “哦,你说说看。”忽必烈微笑着言道。 见大汗的心情大好,桑哥也兴起。“大汗,卢世荣所说的,其实就是汉人所说的官营。贫僧说不出汉人的道理,但却知道一点,与其使汉人侵盗,曷若与僧寺及官府营利息乎?” 元史中,桑哥此人有“为人狡黠豪横,好言财利事”的评语。其中记载的一件事,将他的性格表现的极为突出。 北元中书省曾让一个叫李留判的人从事油的生意,桑哥听说后,就找上门去,要求拿这笔钱让他来做这个买卖。当时的司徒、也是西域人和礼霍孙就说:“这哪是你一个和尚应该做的事?”桑哥不服,双方相争到了动手单练的地步。桑哥一边殴斗,一边用“与其使汉人侵盗,曷若与僧寺及官府营利息乎?”这句话教训和礼霍孙。 估计和礼霍孙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他是国师的弟子,于是就被迫把上万斤油料的生意交给了他。桑哥随后将生意上赚得钱拿回中书,和礼霍孙不得不承认:“我初不悟此也。” 通过这件事,桑哥能如此理解、欣赏卢世荣的做法,也就不难明了了。 忽必烈听了这个“高僧”的高论,禁不住怔了怔。他不是震惊于这个看法的高妙,而是略有点吃惊于面前这个番僧竟然也有如此“世俗”的见解。 他仔细地看了看桑哥,眼中露出了柔和之意:“你的意思?” 桑哥恭敬地回道:“依贫僧所见,卢世荣的方法,能否裕国,还未为可知,但朝廷可以增收,且不损民,则应当不假。” 忽必烈眯起了眼,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朕会让他试一试,而且朕也会授予他大权。” 但他盯着桑哥又说道:“但朕命你对他的做法,要多加细致的了解,你明白了吗?” 桑哥再度恭敬地回道:“贫僧一定不负大汗所托。” 桑哥兴冲冲地离开了皇宫,也许他的心中还充满了某种得意。因为他知道,他的大汗现在急需什么样的人才。 在宫门外,他见到了恭敬地等在哪里的“卢居士”,他的脸上露出嘉许。“卢先生,你没有让本座失望,不愧为有见识之人,大汗也对你是亲睐有加。不日你就会得到朝廷重用,好好干,给本座也长长脸。” 卢世荣深鞠一躬:“小民多谢大师提携,此恩此德,在下永世不忘。” 桑哥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直到他的人影离开了视线,卢世荣才转身也离开。 卢世荣此时的心中,既有兴奋,又有忐忑,因为他同样知道,他即将接手的差事,不同以往,他自己早就对此有个评价,“棘手”。 但不幸的是,他被桑哥“绑架”了,谁让他有把柄在这位国师弟子手中呢? 他更不清楚的是,桑哥知道,忽必烈对他和杨琏真加擅自离开江南之事,心中非常恼怒。桑哥为了讨好,亦或挽回大汗对他们的信任,所以把他当“礼物”给献了上去。 但更也许的是,商人的本性,使他对权位同样也有某种的“贪婪”,这就决定了他以后的杯具。 但忽必烈是极为认真的。任何人如果能给他增收,乃至解决“钞法虚弊”难题,他都会不吝重赏。因为这些问题自他的帝国建立以来,就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可能会有人认为,三百万锭的收入,就让忽必烈晕了?老忽也太没有眼力界了吧?但您只要看看后面我们所附的、忽必烈在位期间历年的印钞数,就可以明白,当时的三百万绝不是小数目。 如果按后世的标准,一个庞大的帝国,它的货币发行量如此之少,简直不可思议。但也许我们可以猜测到这里面的原因。这一是帝国的经济经历了长期的战乱,社会产出下降的太大;另一个,就是当时的经济中,存在着大量的实物经济。 更重要的是,至元二十年的忽必烈之所以起用这个在汉儒看来是“白丁”的卢世荣,其实是他的内心里面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自上一年以来,江南三省的沿海,琼州赵昰小儿闹腾的是越来越厉害,而且颇有点星火燎原之势。原先江浙行省哪里闹的比较凶,现在已经发展到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的沿海都经常报警。 尤其令人恼怒、甚至使他不安的是,根据多方查探,这个赵昰竟然还占据了另一个蛮荒的岛屿、流求,并鼓惑了一些流民跑到了那里安家。 把这些和琼州宋军在雷州的行动联系起来,只怕是这个可恶的小子已经觉得自己羽翼丰满,耐不住寂寞,想爬上岸来了。 湖广行省的阿里海涯和江西行省的李恒,由于面对琼州在沿海越来越大的压力,均向北元朝廷提出增兵。在他们的请求中,他们都要求至少增兵五万,才能守住沿海。同时他们也都还提出,朝廷应尽快提供火炮,以应付琼州的水师。 忽必烈的头很大。兵他是一定会增的,现在他已经恨不得吃了琼州哪个小子,他给帝国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他知道动用十万大军的后果。 襄阳大战后,为了一举平定江南,老忽在与前线的将领商议过后,曾于至元十一年的正月,为元军增兵。这次增兵,就增了十万,从而使南征之军,从总数上达到了二十万。 “阿术、阿里海牙因言:‘我师南征,必分为三,旧军不足,非益兵十万不可。’诏中书省签军十万人。” 但是,为了支撑平宋的军事行动,并随着战事的深入,北元在财政上不得不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张。 我们从后面的表中可以看到,北元在至元十一年中,已经比上一年增发货币多了一倍。而到十二年,再增超过百分之五十,到了十三年,更猛增到一百四十一万九千六百六十五锭,超过了在此之前历年的总和。 十四年和十五年,均在一百万以上;直到至元十六年,才又降为七十八万八千三百二十锭。 这要是在后世,如此发行货币,只会导致一个结果:通货膨胀。但当时的北元撑了下来,原因也只有一个:掠夺。是掠夺的南宋帝国的物资财富,真正支撑了它整个的战时经济。 瞧瞧后世,有多少人至今还在想抢我们的东西?“中国就是一块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好好记住这句话吧,少谈点什么温良、谦恭,多讲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怕会更好。历史上的儒生们对所谓的“仁义”谈的少了?结果又如何? 忽必烈的纠结在于,十万大军的花费如流水一般,当年所有的人其实内心里都知道,平定江南,自有南宋会为北元买单,但现在,在北元如此的财政危机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忽下令向湖广和江西两个行省增兵了,他知道,如果由着江南局势的发展,北元的将来只会陷入越来越大的困境。 可他的确需要一个能为他理财之人,“阿合马死,朝廷之臣讳言财利事,皆无以副世祖裕国足民之意。”卢世荣其实也是因这个原因,才走上历史的舞台。 但是,当卢世荣踏进这座皇宫时,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因为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解决不了北元在财政上难题,除了一个人,哪就是琼州的哪个奸诈的小子。 ---------------------------- 忽必烈即位期间历年印钞数: 中统元年,中统钞七万三千三百五十二锭。 二年,中统钞三万九千一百三十九锭。 三年,中统钞八万锭。四年,中统钞七万四千锭。 至元元年,中统钞八万九千二百八锭。 二年,中统钞一十一万六千二百八锭。 三年,中统钞七万七千二百五十二锭。 四年,中统钞一十万九千四百八十八锭。 五年,中统钞二万九千八百八十锭。 六年,中统钞二万二千八百九十六锭。 七年,中统钞九万六千七百六十八锭。 八年,中统钞四万七千锭。 九年,中统钞八万六千二百五十六锭。 十年,中统钞一十一万一百九十二锭。 十一年,中统钞二十四万七千四百四十锭。 十二年,中统钞三十九万八千一百九十四锭。 十三年,中统钞一百四十一万九千六百六十五锭。 十四年,中统钞一百二万一千六百四十五锭。 十五年,中统钞一百二万三千四百锭。 十六年,中统钞七十八万八千三百二十锭。 十七年,中统钞一百一十三万五千八百锭。 十八年,中统钞一百九万四千八百锭。 十九年,中统钞九十六万九千四百四十四锭。 二十年,中统钞六十一万六百二十锭。 二十一年,中统钞六十二万九千九百四锭。 二十二年,中统钞二百四万三千八十锭。 二十三年,中统钞二百一十八万一千六百锭。 二十四年,中统钞八万三千二百锭,至元钞一百万一千一十七锭。 二十五年,至元钞九十二万一千六百一十二锭。 二十六年,至元钞一百七十八万九十三锭。 二十七年,至元钞五十万二百五十锭。 二十八年,至元钞五十万锭。 二十九年,至元钞五十万锭。 三十年,至元钞二十六万锭。 三十一年,至元钞一十九万三千七百六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工程院 宋帝国在景炎八年围绕着福建地区,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这个过程实际上在前一年,朝中的重臣就已经在进行。 物资就不用强调,为了保障宋军在哪里的行动、以及能立住脚,军械和水泥是其中的重中之重。粮食被排在了第三位,毕竟攻下来的城池里会有所缴获。当然,行朝的大臣们也并没有大意,同样也划拨了一些。 而在地方的官员上,他们拟定的做法是:凡北元的官员及原朝廷官员投降对方者,除了依朝廷的条例,该惩的惩,所有的人全部换成行朝的官员。 跟随行朝的有近十万的官员和士子,您不安排这些人,岂不要寒了他们的心?再说,还让那些“水蛇腰”占据帝国的官位,怎么,想让他们再给你来个“二茬”? 这在朝堂上得到了一致通过,为此,朝廷除了户部的苏景瞻等人,还特安排了以原行朝参知政事刘黼为首的一批官员进驻福建。 老刘跑了一趟占城购粮,海上颠簸,回来病了一场,等他把病养好了,朝廷的位子也已经不多了,故此他也有点闲。 当然,在东的心底里,他和姚良臣都是帝国朝堂未来更大的架构中、重要的副丞相人选之一,只是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刘黼等人实际上是作为地方官,负责地方民政,但苏景瞻和他们是有区别的,他的职责其实更大。因为他任务,一是设立海关,掌控过去的市舶司;二是推行帝国新的币制。这两者如果按后世的归属,都应划为帝国中央直接控制。 其实推行新币制最简单,因为第一批见到龙币的商人,就是在泉州的商人。他们早已经将新的铜钱给带到了福建,并立刻就在哪里受到欢迎。而且一开始前来兑换的,也数他们最多。 就是许夫人的义军,后来帝国给他们发的近半年的军俸,也全是新币。你现在要是拿旧铜钱出来,别人还不一定乐意。 赵与珞和苏景瞻现在心多大,这两人早就商议过了。 “景瞻啊,福建路的建宁铜场,过去可是朝廷重要的制钱之地,所以整个福建,铜钱是很多滴。”老赵的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 苏夫子也没好那去,他的眼中全是“铜绿”:“大人放心,弟一定将其完全控制。” “还有那些金场、银场、盐场,更一个都不能放过。” 苏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下一定将它们统统拿下。” 老赵叹息着说道:“陛下曾和我说过,大臣们捐给朝廷的钱财,给点利息就结束了?这样做是不符合圣人‘以德报德’的道理的。现在不行,还有战事,但朝廷以后一定要对此加倍补偿,而且至少要十倍。” 苏夫子的眼中花了花:“陛下这是……” “陛下仁厚啊,但他也年少无知,哪个凤宝,他竟然……,简直……,咳、咳。”老赵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苏夫子吓了一跳,他赶紧抚了一下老赵的背。“陛下他恐怕也是担心天下人知道了,有非议,但这事让咱们户部来做,任谁前来,本官也定要与他理论一番,有何惧哉?” 老赵立刻嘘了一声:“算了,谁让他主意大,咱们也管不了,先把眼面前的东西抓住了再说。” 您看看,您看看啊,难怪咱的耳朵根子总是热,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咱。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增广贤文》中的这句名言,讲得是深刻滴。 在帝国目前最核心的土地问题上,朝臣也一致拟定:抄没所有北元官员的财产,他们的田产一律由朝廷掌控,分给无地或少地的百姓,标准仍为人均二十亩。 不过,这项政策在细节上又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这主要就是因为哪个人小鬼大的小子在挑拨。 鉴于战争对经济的破坏很大,为了让百姓在生活上能得到更多的恢复,当然,最主要的是笼络人心,同时也是为了配合他的亩产抽样调查,东在朝堂提出:新占之地,由雷州规定的免税两年,改为三年;至于新来的流民,则五年免税不变。 “民生艰难啊,朝廷要多为百姓考虑。”当着众臣的面,他以一种悲天怜人的语调说道。 朝臣们全都以一种奇怪的、或者说看戏的目光望着他,但却不吱声。 行了,小鬼头,你又要来事了。这么多年了,你先一动腿,接着就扭屁股下气,这路数,咱们都清楚。 看见朝堂上无人喝彩,连个捧场的都没有,东一脸的尴尬。 奶奶的,咱这个帝王,有时候简直就像猴子,独自一人在朝廷上上窜下跳。窜过了、跳过了,还要让这帮夫子们来评头论足,真他妈的没意思。 “各位爱卿,福建、广南,均是在朕即位后陷入兵火的。朕觉得,朝廷给百姓免点税,这是应该的。但是,在战乱期间,抢占别人土地的人,只怕也不少。对这些人,朝廷也给他们免税?哼哼,朕还没那么烂的恩惠。” 老弟,这个天下,自古以来,发国难财的还少吗?百姓们流离失所,拣便宜的就不会少。 朝臣们均怔了怔,这事的确应该琢磨。 但这一次,杨亮节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陛下圣明,臣以为,所有土地,均应细致地核查,凡抢占之民田,一律由朝廷抄收,它们更应该分给朝廷的大臣。” 得,老杨,这种事情,你的反应就是快,你这个国舅爷的地,怕是早就被人抢占,你恐怕也早就在琢磨怎么将它们再拿回来了。 咱不能说你讲的不对,不过,朝中大臣的地,咱始终没有分配,估计在许多人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啊。 东对杨国舅点了点头,摇了摇头:“杨大人,朝廷当务之急,仍是应多招收流民,所以土地,朕暂时还不会给朝廷的大臣。” 这回,不仅杨亮节,所有大臣均楞了楞。 “再说区区二十亩土地,也太少了点,三年后,朕会在朝廷立规,给大臣们土地,哪至少是百倍。” 朝臣们都互相看了看,小鬼头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你是很难知道滴。 “老师,赵大人,各位爱卿,朕的看法是,所有的人均需在当地向朝廷申报土地,各地官员必须重新丈量,登记造册,并授予新的地契。这个新的地契,由朝廷统一重新印制。” “朕以为,凡没有地契者,朝廷一律不予承认。有地契者,是景炎元年之后,由北元官府确认的,也一律作废。更具体的细节,由你们来决定。” 陆秀夫和赵与珞互相看了一眼,别人也许不清楚陛下为什么会对田地看得那么紧,他们两人是有点明白的。琼州和流求现在接受了太多的流民,已经快要容纳不下,而杜浒又开始从江北、目前主要是两淮地区,将流民不断地送来,帝国必须对这些人进行安置。 他们齐声应道:“臣无异议。” 自然,在这点上,朝廷的其他大臣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咱的地盘当然咱做主,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杨亮节能想到的,他们同样也有人能想到。将这些土地控制在朝廷的手中,他们才有可能在以后分得真正的良田。 但东的打算并非是为了朝廷大臣拿回土地,他也同样不全是为了流民安置。流民会来很多,他是知道的。因为即使是卢世荣也曾向老忽奏道: “窃见老幼疾病之民,衣食不给,行乞于市,非盛世所宜见。” “江淮民失业贫困、鬻妻子以自给者,所在官(应)为收赎,使为良民。” 他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未来的田赋改制做准备。同时改两年免赋税为三年,也是为再增加一年的缓冲期。 但他提出的另一个举措,争议就比较大。 东根据北元的做法,在朝堂上提议,帝国的工部下面,再设立一个工程院,专门管理所有的工匠。 元代是历史上第一个设立专门机构、匠作院,来对工匠加以管理的,不管其目的如何,它至少可以反映元代对工匠的重视程度。 这个提议,在大臣们的看法中,主要是为了眼前更好地控制和扩大帝国军械的生产制造能力,这他们是理解的,但他们对小鬼头的具体做法有意见。 因为东告诉工部尚书王德,由工部侍郎黄之杰担任这个院长,并且任命兵器监的许老汉为副院长。 东这家伙也是智力有限,他为了和北元有区别,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新词,另外,他也实在是对宋代的官职名称有点烦,于是干脆就把后世的名称给用了起来。 在宋代,侍郎大约就相当于副尚书之职,“侍郎掌贰尚书之事”。工部的其它职位还有什么郎中、员外郎、提点、提辖、提举官、监造官、干办、受给、监门官等等。东看着它们就头痛,除了监造官、监门官,天知道其它名称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可大臣是明白的,黄之杰这个工部侍郎担任什么院长,而哪个许老汉成为副院长,那这个许老头至少也应该是郎中、员外郎,只怕小鬼头以后真的就会把他给提成侍郎。 大臣们脑袋一晕,好么,以前还是名义,现在一个匠人真要成为帝国朝堂上的大臣了。 陈宜中不客气地说道:“陛下,匠人名义上给个官职即可,让他们在朝中为官,甚为不妥。臣反对。” 那些低贱的匠人懂什么,你竟然让他们在朝廷为官,这简直是将朝堂之地、天下士子的脸面给丢尽了。 东奸笑了一下:“陈相,你放心,这个工程院,以后院长加副院长,都不会上朝堂。” 老陈,您是不懂,科研机构要独立,咱是不会让他们和政务搅和在一起滴。 帝国朝堂当然又被哪个狡诈的小子给忽悠了,工程院不仅设立,而且成立之后的他们还立刻选派人手进入福建,准备在哪里直接进行军械的生产。 东在此之后再度赶往了福建,但他知道,工程院不过就是他未来促使帝国走上工业化道路的一个步骤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对 至元二十年的五月初,李恒的心里已经有不好的感觉。 这首先就是广南东路的沿海,已经变的风声鹤唳,琼州水师袭扰了所有沿海城镇,很多地方一日三惊。潮阳、南恩洲、新会、东莞等地纷纷告急。 更令人震惊的是,琼州水师进珠江,炮轰了广州城,连驻守在哪里的吕师夔也要求增援。而据他从一些渔民嘴里所得知的消息,宋军竟然又重新占据了厓山,并从那里出发不断地骚扰各地。 张世杰当年率大军难以在岸上落脚,他曾经在两个地方试图建立靠岸的基地,一个是同属于雷州半岛、后世湛江港外的硇洲岛,另一个就是厓山。由于那时帝国实力上的缺憾,实际上全都没有成功。 但刘师勇和参谋院认为,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帝国已经在水上无敌,那么这两个地方,均是水师驻兵的极佳之地,更何况他们离广南沿岸极近,便于水师出击。故此,他命令谢复率战船再进厓山,黎德控制硇洲岛,从这两地,直接扫荡沿海。从而反过来,形成了琼州对广南沿海的全面封锁。 看了吕师夔的报告,李恒的眼中露出凶光,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李恒一直以厓山为耻,那是他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落荒而走,他是真想报这一箭之仇。可对方太狡诈了,始终待在水上,就算上岸也是稍加停留,抢了一把即走,这让他恨的是牙直痒痒。 他原先的想法和史格、阿里海涯等人一样,也有再引诱宋军登陆并加以歼灭的打算。为此,他一面上书忽必烈请求增派援军,另一方面又让参政也的迷失悄悄率精兵进驻韶州(韶关),随时准备向登陆的宋军出击。 但是,有一个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就是福建出现了异常。 作为北元帝国在沿海这个巨大封锁圈中各自重要的一环,他和唆都的联系还是比较频繁的。 对于福建,李恒所知道的是三月份漳州出现了乱民暴动,并包围了泉州城,唆都已率军前去镇压。可随后,他就再也没有关于唆都的消息。相反,在两个月之后,他零零星星地得到传言,哪里出现了琼州兵。 李恒开始并没有太重视这个消息,这一是他现在被宋军在广南沿海的袭扰,牵扯了太多的注意力;另一个是他认为,即使有部分宋军在那里上岸,唆都也不会应付不了这种情况。 但是,当他分别得到福建邵武和建宁的告急,宋军已经占领了南剑州后,他才真正大吃一惊。 您可能会认为,每一位元军将领都看不起宋军,这是不是有点假?可来自于历史和后世的事实就是:只有练过了,而且要真正分出个结果,才能谈什么服不服气。 就像后世的哪个岛国,总有一帮子人认为: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半个世纪里,在与这个古老的帝国交锋中,第一次他们赢了,第二次也没输,就算输了,他们也是输给了别人。 当他们在这个古老帝国的周围巧言令色、不断玩弄擦边球的背后,就没少这种心态。以某些鸟人的言辞,将来还就应该将过去的帐,好好地算一算。 李恒也有这种心态,这是他的出身所造成的。 李恒字德卿,他的家族实际上是西夏的宗室。在成吉思汗攻西夏之时,他的祖父所守之城被攻陷,不屈而死。当时李恒的父亲李惟忠才七岁,“求从父死”。也许就是因为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表现,成吉思汗的二弟、蒙古宗王哈撒尔(科尔沁部落的始祖)留养了李惟忠。从此以后,这支西夏宗室的身份、地位,包括命运也就彻底改变了。 李惟忠后来跟随哈撒尔的次子移相哥伐金有功,任达鲁花赤,佩金符。移相哥是蒙古著名的神箭手。李恒小的时候显得非常出众,移相哥的妃子很喜欢他,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抚养。他能有后来的武勇,应该是与移相哥的栽培分不开的。 到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汗位之时,移相哥全力支持了老忽,而李恒作为宗王府的府官也开始进入朝廷。 在李璮发动叛乱的过程中,李惟忠发现了迹象,于是携李恒入京师告变,但他的家人由于来不及带走,都被李璮押入大牢,直到平叛之后,才被放了出来。从此,作为功臣所属,李惟忠和李恒都进入了老忽的视野,并被提拔重用,“授恒淄莱路奥鲁总管,佩金符。” 在平宋的过程中,李恒身先士卒,战功显赫,最终使他登上高位,成为北元镇守江南的重将。 说李恒和后世岛国的某些鸟人一个心态,是因为在帝国和西夏近百年的战争中,他们也完全可以说自己没输,他们从我们的帝国手中曾经得到的是:“宋封元昊为夏国主,许自置官属,每年赐给夏绢13万匹,银5万两,茶3万斤。”并且双方的交锋,一直到北宋帝国被金所灭,才等于结束。 而当李恒成为北元帝国的成员后,他在和我们的帝国再度交手中,亲手亡了这个过去的对手,所以他始终没太瞧得起宋军,哪怕他已经吃了一次亏。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它一直在冷冷地反射着这个星球上所有已发生的事、以及将要发生的事,而且其中没少重叠的幻影。 但是,宋军占领了南剑州这个消息,却不得不使李恒认真对待。因为如果唆都在福建的战事顺利,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可唆都如果战事不利,哪他又为何收不到任何消息?任何一个稍有判断力的将领,对此的猜测应当都是差不多的。 李恒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除了将上述情况急报大都,而且立刻派人赴邵武和建宁,要他们火速打探实情。他的人派出还没多久,新的情况就又来了,宋军不仅攻下了兴化、泉州,而且现在连福州也已落入他们的囊中。 李恒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寒意,他明白,已经不需要再查探了,这个时候的唆都,肯定已凶多吉少。他再度拟了一个八百里急奏送往大都。 李恒如此做法,是因为他再厉害,还不至于认为此时仅以他目前的江西之军,就可以对付福建的宋军。要知道即使是当时弱得不能再弱的宋室流亡小朝廷,元军也是三路围攻,他们分别从两浙、江西、湖广进军,把行朝压缩到沿海,最终逼到海上。 现在,仅仅是江西之军出动,从军事上讲,哪绝对是不够的。琼州既然敢于上岸,就不会实力太弱,唆都的凶多吉少,足以使李恒警醒。 而且异地动兵,是必须得到忽必烈的批准的,因为古代出兵,就地镇压暴乱也许可以忽略,但更大范围的出兵,正常的程序来说,都要得到皇帝的批准,并授予将领领军的凭证,比如著名的虎符,亦或印信。 但是,这一来一去的请示汇报,再进行必要的决断,时间就耽误了,所以我们说对方的行动快不了。 忽必烈得到李恒的奏报极为震惊,他心中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因为此时的他,所面对的局面要比当年昔里吉的叛乱更严重。 蒙哥在位时,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消除以后的隐患,他将窝阔台汗的属地给拆散了。因此,当昔里吉叛乱的时候,海都的实力还并不强。而北边乃颜,同样也羽翼没有丰满。否则,他们如果和昔里吉一起闹,老忽的麻烦就大了。 但是,老忽清楚,现在这两人都已经有了挑战他的实力。因为通过这几年,海都已经把窝阔台汗的子孙全纠集起来,并成为他们的共主,他已经在逐渐向东扩展。而乃颜同样在北地做大。 忽必烈心中最大的隐忧是,一旦这两人联手,两面受敌的帝国所要承受的压力非常大。他之所以每年去上都,除了夏季去避暑,另一个目的,就是震慑草原,让这些人不敢乱动。他让自己的心腹爱将伯颜驻边,也同样是这个原因。 然而,现在更危险的局面出现了,帝国在南方又出现了一个敌人。实际上他也早已就存在,只不过是大海,是他在水上,始终不敢上岸来,让所有人心中似乎对他还不屑一顾。但是,哪个可恶的小子终于爬上岸来了,而且他很可能就是帝国所有对手中,最阴险和狡诈的一个。 帝国该如何应对?忽必烈的眼中露出了寒光。 不能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不能在西边的海都和北边的乃颜动手之前,先解决南边之敌,那么,到时候帝国需要三面应付的局面,才是最恶劣的。 老忽没有犹豫,他立刻就下了决断,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连续下诏: 令两淮的元军增援江南。 令河南行省的元军火速分两路增援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 命范文虎率江南新附军立刻出兵福建,拿下福州,进攻兴化等地。 严令包括吕师夔在内的所有驻军,必须守住广州等沿海城镇。 命李恒兼福建招讨使,指挥江西、河南两省的元军,从江西和广南东路两路进兵,剿灭福建的宋军。 命阿里海涯指挥湖广行省的元军必须夺回雷州。 令匠作院火速为湖广和江西提供火炮。 忽必烈的这个部署基本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路数,但所有的条件毕竟和以前不同了,而且他的对手既然已经在海上前后忍了五、六年,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东更在自己的心目中,准备将老忽拖入他称之为“相持的阶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坚壁清野 东是于景炎八年的七月初,在文帅哥的陪同下,再次到了泉州。 这个时候的行朝,已经由南向北控制了福建八闽之地中的五个,福州、兴化、泉州、漳州和南剑州。 宋军随后全力抢修了南剑州的州治所在,剑浦。而在漳州地区,尤其是许夫人回来以后,他们加紧完善了两个城镇的守御,漳州和漳浦。漳浦被宋军重视,是因为它在宋代扼守着从福建沿海到广东沿海的通道。 如果您在闽江、或九龙江边上,就可以发现,江面上不断地有大大小小地船只在往剑浦和漳州运输物资和人员。 顺便提一下,虽然帝国的水师现在还没有最后完全成军,但在水师和参谋院的共同谋划下,它的框架已基本定型。这个框架就是:在三个舰队的编制下,水师的战船,根据船只大小和武器配置,由轻到重分为三级。即配备有四十八门火炮的大型战船,二十四门火炮的中型战船,以及十六门火炮的轻型战船。其中大型战船一百余艘、中型战船两百余艘,轻型战船也有一百五十余艘。此外,另有若干备用战船。 参谋院之所以提出建造轻型战船,是他们认为,尽管中型战船也可以用于许多内河作战,但数量上不仅不足,而且由于船的载重大、吃水深,还会限制战船的作战区域。在海面被控制的条件下,海上已无大战事,将来水师的主要任务,更多的是协助步军在内河流域作战。故此,刘师勇就又把陛下最初的炮船草图给拿了出来,并和参谋院、军械司、工部共同定下了轻型战船的规制。 只不过由于军械的生产和分配已经侧重于步军,因此轻型炮船真正装配上火炮的,还不足一百艘。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在停滞了部分大、中型战船装配的条件下。 在部署上,翁州的刘尚武所部,由于针对的目标主要是大江和北方沿海,所以他那里基本上全是大、中型主力炮船,有一百五十余艘。谢复和张达的两个舰队,在兵部的谋划中,眼下还要深入内河,所以轻型炮船就主要分给了他们。 东同意了他们的意见,但他却把水师规划中的几百艘运输船只给否决掉了,因为他认为这在目前行朝的条件下,是一种浪费。 英国和阿根廷进行马岛战争时,它哪庞大的远征混合舰队中,包含了大量征用的民船,这个方法多经济,咱们绝对应该加以借鉴。 反观我们的帝国,宋军的编组和体制绝对是有问题的。在宋元之间的关键性战役、鲁港之战(又称丁家洲之战)中,水师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艘出战。你就按驾驶战船的水手有四人算,这也有一万人是上不了阵。在宋军精简的问题上,的确是有很大的余地。 东建议兵部和水师,采取藏船于民的做法,除了部分卖给商人外,把余下来的,包括抢来的、缴获的、淘汰下来的各种船只,全送给了在琼州和流求落户安家的渔民。当然,在给的时候也和他们立约,以三年为期,一旦需要,他们应承担帮助朝廷运输物资的职责。 至于以后,花钱你真怕找不到船?您还真不要小看了中国百姓的胆量。 东的这次泉州之行其实是有纪念意义的,因为这是自他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真正踏入了一个宋代大的城市。张世杰、苏刘义把他和文天祥等人迎进了城,但并不是大张旗鼓、而是在夜间秘密进入。 东这个人其实并不在意什么排场,他更知道,就算要出风头,现在也远不是时候。但他还是带着几分期许、好奇地在张老大等人为他特意准备的马车中,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后世落下赫赫名声的城市。 泉州不愧为这个时代的光明之城,夜色中,可以见到城中闪烁的灯火的确很多,在他已经到过的城镇中,只有帝国现在的“都城”、琼山府可以与之相比。 可怜啊,我们的帝国陛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见过几座帝国的城市。 但泉州的街市也显得很冷清,宋军的戒严是一个因素,另一个,恐怕是由于战争,降低了这座城市的繁华度。 不过,在我们毫无品味的帝国君主眼里,这个时代的泉州,还是不如大多数的二十一世纪的县城。因为这里的灯火再多再亮,还是没有后世稍微好点的县城里多和亮。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古建筑的爱好者,不会看了这些宋代的建筑和街道就发烧。所以,兴奋的心情是有滴,太兴奋,就谈不上了。 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但另一句却是,见面还不如闻名。东的心态,大约也就是如此。 很多事情想象的太美好,其实并不妥,因为假如产生了太大的心理落差,对人的情绪更是不好滴。 东再次到福建,的确是他极其看重即将到来的战事。他和老忽一样,也有一种急迫感,认为时间已经不多了,故此,他一到泉州就立刻招集了所有在福建的官员和将领议事。而此时的帝国参谋院,也已经拟定了新的计划。 东的“北伐战略”被高桂回到琼州一提出,参谋院的人立刻就像吃了兴奋剂。 因为不论是争霸天下,还是像办企业,您要想把事情办好,比如把企业做大,一定的发展战略总是必不可少的。但提出一个合理与可行的规划并不容易,要不,后世关于企业发展战略的书籍,怎么会在市场上那么流行? 当然,哪个小子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本事,他擅长的,也不过就是忽悠和剽窃,但参谋院的人可不这样认为。您现在要说帝国陛下不英明神武,拔刀砍了您的人都有。 他们立刻围绕着陛下的“远图”进行了策划,自然,所有的一切,第一步就是要在福建的争夺中获胜。为此,他们从水上和陆地两个方面,重新拟定了整个计划,这个计划与老忽的部署是有点针锋相对的。 首先在翁州方面,他们明确提出,刘尚武所部务必要控制从大江口到江南东路的整个水道(也就是要控制湖口以下的长江水面),确保两淮的元军不能从这里增援浙江,进而威胁福建。如此,两淮的元军即使想增援江南,也只能从江州(九江)以上长江中游等地渡江。只不过有琼州水师在沿岸打秋风,他们还能不能、或敢不敢抽调兵力,就不好说了。 至于江南的新附军,每个人都把它当作了摆设。这样,福建路即将面临的威胁中,来自两浙地区的已大大减轻。 而在广南地区,参谋院所拟的方案也有两个,一是除了水师加大活动的力度和范围外,命邹洬率江西之军也进驻厓山,协助水师抄掠广南东路的沿海,务要拖住沿海各地的元军。二就是在同时,让张应科所部和黎德的水师,在广南西路也伸出触角,牵制哪里的元军,尽量不要让他们向广南东路转移兵力。 可以说,兵部的谋划中,在牵制上,主要力量还是水师。 但是,在东的心目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一个环节重要。而这是他根据后世的经验和《梦溪笔谈》中的记载,所得到的启示。 沈括在《梦溪笔谈》卷十一中,曾特别有一段关于军中粮草运送的推断和描述,其大略为:“卒自携五日干粮,……,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復加矣。” 他的意思就是:在宋代,军士每人可携带五天的干粮,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出动十万大军,辎重部队占了三分之一,能够上阵打仗的士兵只有七万人,这就要动用三十万民夫来运粮,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再扩大规模就很困难了。 沈括实际上是告诉我们,后勤供应是这个时代军队的一个难题。 北元克服此种困难的做法,实际上就是它的抄掠战法,也就是更早的时候,孙子所说的“因粮于敌”,这就大大减少了他们对后勤的依赖。而且这个战术,还给反攻的一方带来极大的困难。“端平入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因为当时的宋军,也可以说是被饥饿打败的。 可这个战法不是没有破解之道,哪就是“坚壁清野”。 东根本不相信元军在山区能有多大的作为,相反,他认为这里是他的强项。因为他不仅尽力强化了宋军的越野能力,而且他的手下,还有着大量的这个时代的山地步兵。 作为山民的畲民,他们天生就是山地步兵的坯子。陈吊眼手下所谓的贼寇,更是送上门来的游击专家。所以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即将到来的元军。 东在和官员、将领的议事中和众人说道:“少傅,诸位将军,从以往来看,北兵所擅长的,是因粮于敌。但朕要告诉你们,仅仅凭兵士自身所带,无论粮食还是军械,他们最多只能坚持五到七天。” 兄弟我已经抬举他们了,后世共和国如此勇悍之军,在哪个半岛之上,开始的时候也只能进行礼拜攻势,北兵真的比他们厉害? “如果你们能让北兵得不到粮食和军械的补充,在即将进行的交锋中,不管他们来多少人,你们都赢定了。” 宋瑞和张世杰的眼中均精光之闪,对陛下的话,他们是心领神会的。这么些年下来了,禁军的负重越野训练中,究竟单兵能携带多少物资,他们非常清楚。更何况,这反映的其实还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东看着陈吊眼、卯大老:“陈将军,卯将军,你们的手下,有不少都是惯在山中,擅长打了就走的人,这很好。你们传朕的旨意,在军中招募勇士,组成多支小队,多带镇天雷,给朕在山里埋伏,专打他们的辎重。” 陈大胆眯起来的眼中,已经射出了寒光,他和卯大老齐声应道:“陛下放心,末将回去之后,立刻就办。” 陛下的脸上有着坏笑:“记住,告诉所有参加的将士,无须硬拼,朕给他们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虽然在后世,这是老生长谈了,但它却也同样是这个时代的贼寇们最擅长、也是最喜欢滴,陈吊眼的脸上已经涌起了红潮。“陛下,末将明白了。” 张世杰在一旁沉声说道:“陛下,江淮军也一样会派出军中壮士。” 东点了点头,“少傅,现在已无躲闪必要,命所有禁军,趁北兵未到,周围城池的军械和物资,能抢的一定要抢光。” 他又转向许夫人、刘黼、苏景瞻等人:“各位爱卿,晓谕各地官员,凡是临战之城池,其周围的百姓,能转移的全部转移到城内或沿海。不愿意走的,所有的粮食,尤其是大户人家,除了必要的一点口粮,统统由朝廷收购运走。无论他是何人。” “朕的旨意,就是一粒多余的粮食,也不能留给对方。” ------------------- 沈括的那段话很长,只选了一点主旨。 明天有点事,如不能更新,会在周一,当然,尽量不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对话 东大会众臣和诸将之后,曾又与文官们再度议事。只不过单独面对各位夫子时,这家伙就完全是另一幅嘴脸了。 他连捧带拍,不仅好话一大堆,同时授权各位夫子晓谕临战城池的百姓:“今守城一日,以后免税一月;守城一月,免税三年。凡杀敌者,按军功论赏。” 他还正正经经地和各位“父母官”说道:“各位爱卿,你们在此和禁军一起守城,这并不容易。朕决意,以后朝廷要建立明确的规制,为每一位坚守城池的官员论守土之功。细节如何,待朕和朝中大臣们商议之后,朝廷再予以颁发。” 听了小鬼头的话,夫子们心中这才觉得像出了一口气。 总算你又想到咱们了,早就应该这样了吗。像你那样整天捧着贼配军的臭脚,为他们论功请赏,又把咱们置于何地?守土光是那帮贼配军们在守?没咱们安抚百姓,调送物资,他们能行吗? 当然,在面上,他们还是装模做样地来了一句:“陛下仁慧。” 东在泉州还是只待了不长的时间就离开了,自然,这有别人巴不得他早点离开的原因,另外也是因为有宋瑞跟在边上,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宋瑞到了泉州之后,曾经去城头上眺望了一下北方。他知道,越过那些连绵的大山,就是他的家乡。但他站在哪里看着,却许久都没有说话。 其实在许多人眼里,这位帝国的重臣、过去令人尊敬的状元公,近几年已变得非常沉静。而在这同时,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兵部的绝大多数人见了他,肯定是恭恭敬敬。而文官们遇到他,虽然还是尊其为“文相”,但在这称呼中,却有着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在其中。也许我们不能说它为“冷”,但至少可以称之为“淡”。 文官们现在早已清楚,陛下和宋瑞的关系是非常密切。虽然小鬼头与他并不像和陆秀夫在一起时哪样,整天甜言蜜语地喊着“老师,老师。”但是,宋瑞的话,小皇帝却是言听计从。 因为,尽管是陆秀夫把小鬼头教成现在这样子,可宋瑞更是没好到哪里去。你像什么背离本朝一直以来“以文制武”传统的“文武分途”,又比如哪个似是而非的“军功授田”,不是他教小鬼头的,你说是谁? 谢枋得这个书痴都能“推断”出来的结论,对各位在朝堂上“翻过墙、打过滚”的大臣们来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 朝中的许多大臣看得都很“明白”,这些事情,陆秀夫出的主意可能性都不大,只能是这个从来就不安分的宋瑞。这从他当年的奏章中,就可以看出苗头。更何况也正由于他现在是兵部尚书,所以他才教唆陛下偏向兵部。 这个结论,得到了陈宜中的人证实。因为当时陈宜中是帝国的丞相,他和他的人,知道所有送到朝廷的奏章。 所以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这个宋瑞,其实已不能用“叛逆”来形容,而是某种“背叛”。陛下现在更和兵部的人,尤其宋瑞,是一伙的。 宋瑞能不能感觉到这里面微妙的变化?以他的聪明,这甚至都用不着别人的提醒。但事实上,他却真的在一段时间内,没有注意这些。除了由于他现在身在兵部,和朝廷其他大臣接触的少,更主要的是,有两件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第一个,自然就是帝国的复国大业。这是他全部的梦想,也是他一切行为的原动力。而另一个,则在帝国陛下身上。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小皇帝,有点古怪,甚至神秘莫测。 之所以他有这样感觉,是他发现,帝国陛下简直是神童中的神童,他太富有远见了。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太有才”了。 在北汉军的问题上,他已经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为此,趁着闲暇,他又多次反复琢磨了过去陛下的所有举措,而每一次的琢磨,他得出的结论,都是在这些举措的背后,其实大有深意。 可这次,帝国陛下的“北伐战略”,更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 事实上,东这次的福建之行虽然也费了点口舌,因为此时的南国已开始进入风雨季节,在帝国重臣的眼里,这是“冒风险”的。但他却意外地、很容易地得到了陆秀夫等人的同意。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行朝的重臣们也都知道,虽然小鬼头的心越来越野,但福建的战事太重要了,这一步能不能成功地迈出去,它对整个帝国的民心、士气,乃至信心,都会产生莫大的影响。东忽悠陆夫子的原话就是:“老师,一旦我们在福建赢了,复国就等于复了一半。朕必须再度前去激励将士。” 另外,一些客观条件的具备,好象也是促成大臣们松口非常重要的因素。你比如驻扎在琼州这些年,季节气候的变化多少已经为许多人所熟悉,参谋院的人、尤其是深受海洋气候影响的水师,就极为重视其中的征兆,“气象砖家”一时也冒出了不少。再考虑到此行即使是半途上遇到风暴,也可奔厓山躲避,因此,所有人的胆子也都大了些。 但是,另一个原因,却与东的北伐战略有关。因为行朝其他的人不可能了解,但陆秀夫却是能够知道他的“宝贝学生”刚提出来的远图大略的。 宋瑞和陆夫子都是江西人,他们在参谋院看了这个规划,心都很“热”。可是,“热”过之后,就是陆夫子也有了和文帅哥一样的想法,这些“希奇古怪”的念头都是怎么从小鬼头脑袋里冒出来的?您现在要是告诉这位夫子,没人教小鬼头,他根本就不相信。 在彼此的眼神中,这两个夫子都看到了疑问。 疑问是要去找寻答案滴,你也只有在小鬼头的身边,才能找出“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故此宋瑞和陆秀夫拟定,由他再度亲自陪同陛下前往,刘师勇留下坐镇。 可是,这个蛛丝马迹也并不好找,因为他们的目标,现在还有偏差。更何况哪个小鬼头,善于进行似是而非的忽悠。 就像他在福建所说的应敌之策,其实也是有历史根据的,那不过就是三国之时荀彧所说的“坚壁清野”。 宋瑞知道,“坚壁清野”这四个字,来自于《三国志》中的《荀彧传》。当年陶谦临死让徐州给刘备后,曹操立马就想去抢,但荀彧告诉他:“今东方皆以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因耳。” 也就是说,哪怕是极善用兵的曹操,以他当时的条件,如果遇到了“坚壁清野”之法,用不了十天,十万大军就要不战自溃。 这种典故,又如何能瞒得了满腹经纶的状元公呢? 但是,让宋瑞脑子有点混乱的是,他的大作,也被别人拿出来说事了。 东在返回琼州的途中,把文天祥请到他的船舱,然后指着一份摊开的地图说道:“文相,朕准备以后在两浙路、包括福建路和江南西路,设立一个都督府,以军中重将坐镇。同时在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包括琼州,再设一个都督府,统领辖内所有禁军,您看如何?” 宋瑞吃了一惊:“陛下,此法不妥,如此,军将军权过重,臣反对。” 东楞了楞:“文相,朕的看法是这样的,按杜浒将军这些年收集的军情,除北元中枢所掌之兵外,他们是按行省驻扎军队的。如此,禁军将来首先要面对的,通常是对方的一省之兵。都督府的设立,可以统一指挥辖区内几路我禁军的力量,攻,可以对他们的一地,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守,也不至于太落入下风。而且都督府之间,还可以相互支援。” 兄弟我不过是想设立后世的华东军区和华南军区,以此采用大军区之法,对付对方的小战区之策。我还没敢拿出什么十大军区、七大军区之法来忽悠,当然,现在的条件也轮不上。 他笑了笑:“文相,这可是您在以前的奏章中,所提的建议啊。朕还准备请您担任广南都督府都督之职。” 该到放文帅哥出山的时候了。 宋瑞的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当年是他的建议并不假,可他也没有准备要朝廷放那么大的权力。这里面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个人的风险,他也是非常明白的。你和这样一个人小鬼大、“圣心难测”的陛下在一起,不仔细能行吗? “陛下,臣担心的是,军权过重,将来怕有藩镇之祸。”宋瑞的脸上已全是肃然之色。 东沉默了一下。大军区之法,也许在这个时代太超前了,它毕竟是后世东西,但这也未必在眼下的时代就无法实行。 “文相,您忠心为国,朕是知道的。但为了复国,我们该做的,还是应该做。将来再把这个都督府给裁撤了,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朕认为,藩镇之乱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就有文武的职责不分。” 停了停,他接道:“此事朕会再考虑一下。” 听陛下如此一说,宋瑞脑中的弦总算松了一下。但小鬼头如此说法,莫非他从文武分途开始,就在盘算这件事?这简直…… 又来了啊,人的疑心病一起,总是不太容易好滴。 他立刻试探性地说道:“陛下英睿,有很多见解迥异他人,臣愧不能及。如陛下向张弘正所提的几个问题,臣始终对答案难以明了。” 东一怔,他情不自禁地一张嘴:“文相,这答案,……,嗯,朕也并非清楚。” 得,人家又咽下去了。 等满腹疑问的文天祥离开后,吉安为小皇帝递上一杯茶:“陛下,文相在海上之时,曾向臣解释过一些答案。” “哦,他如何说?” …… “陛下,臣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文相大才。”帝国陛下叹息了一下,但他却也再不愿说下去了。 忽悠上瘾、自鸣得意的帝国陛下,此时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周围的人,已经眼睛睁的越来越大。 --------------- 没有到位,没找到感觉,以后再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章 龙岩 至元二十年的钱之荣,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宋军的“照顾”,但这种照顾的原因,却是由于他的角色所决定的。 随着军情司陆陆续续地将有关元军的消息传来,在基本了解了他们的动向后,张世杰和前线将领迅速拟定了一个凶恨的计划。 张世杰现在不仅胃口大,心也变得是越来越大,他在与苏刘义、以及手下重将商议中说道:“在本将看来,我等赢得福建战事,就目前的情形,并不难。但既然陛下已授予了我等全权,本将更关心的是,如何使此次战事的结果,更有利于禁军下一步进兵广南和江西,实现陛下的北伐远图。” 他的这个调子一定,所有的人、包括前线的军中参谋都已明白,光打赢福建之战,对现在的禁军来说,目标已经太低了。因为在集中禁军绝对主力的情况下,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尽最大的可能在福建多消灭江西的元军。这样,以后夺取江西和广南东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为此,他们对三个方向的来敌,制定了不同的对策。 首先,针对两浙路的新附军,虽然从内心里已看不起,但在实际的应对上,他们却并没有轻视。因为万一对方真的全力扑过来,不仅对福州是一个威胁,更重要的,是会危及南剑州。而这是会破坏整个福建路第二阶段作战的。故此,他们特意请苏刘义进驻福州对付那帮人。 “苏先生”现在的名气很大,有他坐镇在哪里,叙旧情也好,拉拢也罢,威逼利诱也行,再加上凌震的第一师,以及刘尚武在翁州抄这帮家伙的后路,拖住、稳住那些新附军应该问题不大。在张世杰和苏黑手的首肯下,他们甚至还拟订,必要时可借用陛下在定海的做法,稍稍放弃一些像长溪、宁德这样的小城,好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当然,后来得到奏报的帝国陛下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伟人早有名言:“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地终可得。”只要仗打赢了,这放出的,都会再收回来。 他们计划中真正的核心,主要是对付江西来敌。其主要内容为:鉴于李恒南下必须攻占南剑州,他也不可能致其于不顾,因此在战事的第一阶段,左大全力,他们怎会有那心情,所有的这一切只会越发令人感到心“惊”。 也的迷失差点就真的“迷失”了,因为这个时代的山区袭击,根本不是他所能应付的。别人在玩,他却影子都难见到,他是干着急。 在山上往下面扔手榴弹本就是相当爽的一件事,如果使用了小型的投石机,埋伏的人甚至都可以不必探出身来,让对方完全看不见。就是发射绑上了震天雷的神臂弩,对对方的威胁也非常大。 再换个角度,元兵向山上射箭,能射多远?弯弓射雕,射手的能力是一回事,弓不仅要硬,雕还要降低高度才行。贼寇们躲的山上,再有些树木,打了就走,你让也的迷失到哪找去? 也的迷失怒火万丈,他认为这绝对是对方在阻止他前进。在又一次遭到袭击后,他下令元军向来袭方向扑了过去,但这绝对是不明智的。因为后世米军卫星、飞机、导弹、战车、特种兵一起上,十几年过去了,到现在也不能说将在山区里的对手全剿了,您就更别说是在这个时代,指望这一时了。 这种做法的后果,只会是耽搁时间。事实上,在山里每多耗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眼见一无所获,在强忍了心中的恶气之后,也的迷失也只有下令:前方加强探马的巡查,大军快速前进。 只是当他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杀到龙岩城下时,却发现这是一座空城。而且在搜寻了整个城镇之后,元军竟然连一粒粮食也没有找到。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既急噪、又不安,这一是因为实际上应该比他早来的钱之荣,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另一个就是,他的粮草已经不足了。 元兵出江西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带多少粮草。这里面征调民夫会拖延时间、山区运粮的难度,都曾是李恒和也的迷失考虑的因素。他们更习惯的还是“因粮于敌”,因为在下江南的时候,元兵不知道掠获了多少粮草物资。 而从双方的对峙上来考量,他们也同样认为,在汀州、邵武、建宁都还属于北元控制的条件下,这些地方就能够提供必要的军需。一旦占领龙岩,再度获得一个补给之地后,则元军就完全无忧了。即使需要征调民夫,也可以在上述三地征调。 算的的确很精明,但就是少了点对手的变化。 面对一座空城,也的迷失做的第一件是立刻向四周派出了探马,但探察的结果却是周围渺无人迹。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向前?军中的粮草已难以支撑到漳州城下。就算能到哪里,对手会不会也什么都不给你留下呢? 向后,这似乎没有道理,连对手的面都没见到,你就撤兵,不要说难以向大汗交代,就是李恒那里都说不过去。 当然他不知道,这时候也许最好的方法,是他向钱之荣靠拢,合兵先退到梅州,但潜藏在他心底里的骄横心态,使他根本没有考虑。 他立刻下令先驻军龙岩休整,再派人前去汀州的武平、上杭等地催促粮草,同时又派信使严令钱之荣火速赶来会合。 但是,一旦驻下来的他,就彻底陷入别人的圈套中。 他的信使能不能到钱之荣那里另说,就是到了老钱那,像老钱这样的人,也会找出n个理由拖着不前来。 而且无论他的指令能否送到,汀州的粮草也根本无法运到,因为廖得胜为了达到诱敌深入,实际上根本还没有用全力,这个贼寇根据战前的布置,其真正目的,就是要在他进入龙岩之后,掐断元军的供应线。 更阴险的是,后来同样为帝国名将的廖贼寇还躲在山上,一直悄悄地查看他的情况,因为张世杰给他和陈吊眼的指令是:“务要细察北兵之情。” 如果也的迷失还能撑下去,就放他到漳州城下收拾。假如他已无法前进,有在龙岩驻扎的迹象,则宋军将直接在龙岩解决战斗。 宋军的网已经撒了出来,而也的迷失却一头钻了进去,其结局自然也就决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择师 琼州,皇宫,又到了进膳的时间,吉安已经领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布置好了桌椅。杨淑妃沉静地坐在哪里,看着官家和赵昺一起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东先规规矩矩地向太后一礼:“母后。” 赵昺童鞋跟在他的后面,像模像样地也来了一遍。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坐吧。” 随即她又吩咐边上的太监、宫女:“让官家和卫王进膳。” 东和他的“弟弟”才落座,太后却又对赵昺招了招手:“昺儿,坐到这边来。” 等赵昺落座之后,她笑着问道:“刚才你和皇帝哥哥说什么呢?” 就冲你们俩个小鬼头刚才鬼头鬼脑的样子,能没有事? 赵昺先看了看东,然后回道:“昺儿和皇帝哥哥没说什么,母后。” 只不过在太后微笑的眼神下,他高低没抗住:“皇帝哥哥答应昺儿,以后每年都举办一次竞技会。而且,而且等复国了,他还要建一个竞技场,专门进行竞技。” 杨太后微微怔了怔:“竞技场?” “是啊,母后。”赵昺童鞋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圆形的建筑。 “您看,这个竞技场的四周均置以梯状之台,让人可以坐着观看,这样,后面的人也就不会像上次咱们哪样,有些人因前面的人挡住了,而看不到啊。” 太后斜了帝国陛下一眼,然后将图纸拿了过来。 杨淑妃是非常喜欢哪个童子竞技的,在她看来,当初官家陪她去看的军中较技,的确更激烈,但哪毕竟有一定的目的性。不管怎么说,帝国陛下的小心思,我们的太后还是多少能猜出一些的。而这,就远比不上看孩子们的“闹”,所带给她的轻松和愉快。 她的这种心态,一是由于她长期待在深宫之中,那里刻板和压抑的氛围,使她少有普通人的乐趣。二就是帝国崩溃所带给她的打击,以及身上实际肩负的沉重压力所致。从某种意义上讲,复国的重任,也许在她的身上更重。 东的瞎折腾,其实也从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她放松自己的需要。 杨淑妃当然知道,赵昺已经迷上了这个童子竞技。 代沟实际上也是无时不在的,小屁孩当然喜欢和小屁孩玩,尤其是当在其中能玩出成绩来,而边上又有众多的捧场。因为他们比成人,更不喜欢无人喝彩。 赵昺在这一个多月的折腾中,精神亢奋,他又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杨太后自然喜欢。但她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也有着些许的心疼。毕竟赵昺童鞋折腾的瘦了些,而长时间曝在日光下,也更黑了点。 她边看着那张竞技场的图,边向东问道:“官家,以后真的每年都要举行这个竞技会?” 东这时候早在心里将他的“昺弟”扁的满地找牙了。 因为赵昺这小子玩上瘾了,今天又来缠问他,何时再举行这样的竞技会?他当时小眼直翻:你小子以为这是说举行就举行的?这回都还是兄弟我忽悠来忽悠去才办成的,要是让朝堂上的夫子们知道了,咱们刚玩过了春季运动会,又想玩秋季运动会,你小子是没事,兄弟我可是会被他们的口水淹死滴。 但是,面对赵昺童鞋纯真的双眼,他又只好说:“昺弟,今年已经办过了,再办就不好了。再说,大家也需要再练习,这样以后的比赛会更精彩,你说是不是?明年咱们接着办,而且以后年年都办。” 赵昺童鞋看着他:“皇帝哥哥,一定?” “一定,一定。将来朕还要专门为此建竞技场。” “竞技场?皇帝哥哥,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 “皇帝哥哥,这个竞技场为什么这样建呢?” …… 东一脸的纠结。得,你把赵昺童鞋的“十万个为什么”给培养出来了,你这不是在为自己找累是什么? 可是,刚和你说过的话,你转眼就告诉太后了。咱是快把你“染黑”了不假,但竟然染个“告密者”出来了,兄弟我杯具啊。 最大的失败在于教育,这句话真的是没错滴。 现在,听了太后的问话,他陪笑道:“是的,母后,朕觉得可以让各郡每年都举行一次这样的竞技。至于整个帝国,以后地方多了,如果每年都办,有点劳民伤财,但朝廷可以每四年举办一次。” 这也不过就是一年一次的春季运动会,以及四年一届的青少年运动会。 赵昺抢道:“皇帝哥哥,昺弟觉得还是三年好。” 那是,对你小子来说,肯定是三年比四年好。 太后瞪了赵昺一眼,她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再看看手上的图,然后淡淡地问道:“官家,这些你都是怎么想出来呢?” 好么,这话问的有含义,那可是绝对不能乱回答滴。 “母后,朕平日观将士们操练时就想,我大宋应该从小就为朝廷培养将来的卫国之士,所以弄了这个竞技。至于竞技场,这也是看到城楼阶梯得到的启发。” 太后微微笑了笑,她又斜了陛下一眼:“还是官家聪慧。” 东忽悠的汗都已经快要出来了。以后怕是越来越麻烦了,咱已经低调不下来了。 但是,太后的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运动会”上,她轻声地说道:“官家,昺儿不小了,该给他正式找个授业的老师了。你看朝中之臣,谁人合适?” 东楞了楞。 “哀家心中虽也有人选,但想先听听官家的看法。” 吉安在暗中忽然做了一个手势,其它的宫女和太监全都退了出去。 “母后您的意思是?” “你看陈相如何?” 东这时候脑袋有点发蒙,太后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让他心里毫无准备。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前几年的颠沛流离,依皇室的规矩,赵昺童鞋早该有个老师了。可是,杨淑妃真的希望是陈宜中担任这个老师?不见得吧。 陈宜中出身贫寒,他入太学后,以文著名。在理宗宝祐年间,曾于与黄镛、刘黻、林测祖、陈宗、曾唯六人,共同上书攻击当时的宠臣丁大全,并为此丢官乃至被看管,名声一时大噪,被世人称为“宝祐六君子”。 但他后来依附权臣贾似道,并在贾似道败亡之后为相,而此时面对风雨飘摇的帝国形势,他却依然在和王爚(yuè)、章鉴、留梦炎等人玩权术。史书上的评论是:“宋事至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当国者**戮力,犹惧不逮,所为若是,何望其能匡济乎?” 宋史中还记载:“陆秀夫奉二王入温州,遣人召宜中。宜中至温州,而其母死。张世杰舁其棺舟中,遂与俱入闽中。” 也就是在陆秀夫等人护卫杨淑妃和赵昰、赵昺兄弟俩到温州后,派人召已回家的陈宜中。老陈来了,但恰巧他的母亲去世,张世杰就将老陈母亲的棺材给抬到船上,于是他才跟着众人到了福建。 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的确似乎不太讲理,够狠。但后人也许可以猜测,此时的行朝急需一个能主持大局之人,张老大也是怕他这个丞相又跑了,于是才出此下策。 “帝国失去核心”的证据更在陈宜中最令后人诟病的事情上,这就是他脱离行朝跑到了占城后,“二王累使召之,终不至。”真的有人能服众,又何必还要屡次去请一个已经跑掉的人呢? 现在,陈宜中又回来了,但是,行朝的情况也已经不同了,杨淑妃对此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她真的想让这个喜欢跑路的前丞相做赵昺的授业老师? 赵昺已不敢多嘴,他看着他的皇帝哥哥。 东默然。 “官家是否以为不妥?”太后依然轻轻地问道。 这是无法躲避的问话。 “母后,跟随朝廷到琼州的,都是帝国的忠臣,而且,而且他们都是敢于舍身取义之人。昺弟,你以后见了他们,一定要尊重,不得倨傲,知道了吗?” 行朝的夫子们的确有很多毛病,虽然兄弟我一直觉得和他们打交道令人头痛,甚至打心眼里希望尽量避开他们,但我却不会不尊重他们。因为,说,总是容易的,但做,从来是不容易的。当他们义无返顾地跳下大海时,和有些人的人品,就已经形成了高下区分。 赵昺点了点头。 东转过头来,看了看远处,边思索边说道:“但是,这些大臣的能力是有差别的。朕以为,在朝廷的文武大臣中,最具才华、也最具能力之人有三,老师、文相和少傅。” 杨淑妃看了看官家,她的心中一颤。此时的帝国陛下,他的眼神中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深沉。 “老师长于国事和民政,弱于军旅。少傅来自北方,对南北均有了解,故他在军旅上要强于兵部的其他人,可民政不是他所长。文相在国事和民政上不如老师,军中之事也弱于少傅,但是,他心中的格局要比老师和少傅都大。因此,文相的能力是要高于老师和少傅的。” 以赵昺的年龄,他是不明白,但无论是杨太后还是吉安,他们是懂的。因为有些事,人是可以学习的,但还有些事,就是学了,效果依然不明显。为什么?就拿这个人的格局或大局观来说,它反映的其实是一个人的资质,而资质的培养决不是三、两天的工夫。 “如果要朕来选择,朕会属意文相,何况他还是帝国才高八斗的状元公。” 杨淑妃和吉安都静静地看着官家。这是帝国陛下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评论帝国的大臣,但是,它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揭开了帝国陛下内心的一角。 “可惜的是,他恐怕难以抽出时间教导昺弟,复国的大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做。” 因为咱正准备将文帅哥给放出去,而且这一放,时间将很长。 帝国陛下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太后正准备张嘴,却又见官家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但朕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合适做昺弟的老师。” “何人?”太后问道。 “谢枋得、谢爱卿。” 让陈宜中来教赵昺,真的不如谢大侠。学问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帝国皇室自太祖以下,越来越缺乏应有之气节。只有宁折不弯之人,才能教出刚烈之士。 好么,赵昺的脸上立刻也有了个大大的“囧”字。落到老谢的手里,那也是很可怕滴。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官家的确考虑周到,哀家就按你说的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李恒的计划 至元二十年秋,当李恒接到忽必烈的诏令,准备出兵福建之时,他内心里的计划和张世杰实际上是有相似之处的,哪就是他们都想到了迂回。 当初李恒刚得到南剑失守的消息时,他就怀疑这是琼州兵所为,因为对手在哪里的战法,显然是这几年琼州惯用的水陆并进。随后,建宁、邵武等地陆续传来的消息,以及军中斥侯所探的情况,均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和也的迷失说道:“琼州兵极善水陆并举,而泉州、兴化、福州均临海。故此,不仅是南剑,就是占据泉州、兴化、福州这些地方的,也肯定是他们。漳州的草寇,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也的迷失应道:“大帅,末将认为,我军可先全力攻下南剑,再顺流而下,扫荡沿海。” 李恒却摇了摇头:“以十万大军取南剑,这并不难。但假如他们战事不利,琼州兵随后即可从海上溜走,难以对其重创。” “本将认为,与其形成赶羊,不如攻南剑吸引他们的注意,诱其前来增援。另偏师出汀州攻漳州,与刘兴、钱之荣一起先击破哪里的草寇。然后从那里扫荡沿海,断南剑之琼州兵后路。” 李恒其实对刘兴、钱之荣是很看不上眼的,如果要他选择,他更愿意使用另一人,聂祯。因为聂祯率张弘范所部就驻扎在隶属于潮州治下的潮阳。 但是,李恒也知道,张弘范所部在厓山受创太重,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否则当初根本没必要再让刘兴进潮州。而张弘范随后又去世,这连续的变故,对其军中士气打击太大,让这样一支残破的队伍出动,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另外,如果张弘范还在,由他来指挥从广南进军的刘兴、钱之荣等人,这是很自然的事。可现在让聂祯来指挥这两个“老滑头”,仅从他的官职上讲,就不太合适。 再考虑到潮州沿海也需要有人守御,所以李恒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还是用钱之荣和刘兴。对付琼州兵,这两个家伙未必靠得住,但对付草寇,总应该还行吧? 李恒的第一个失策,就在于他没有想到,刘兴和老钱溜过来溜过去,把也的迷失溜成了孤军深入。 他看了看也的迷失:“据查,南剑之敌为左大,此人为张世杰爱将,一旦他被困,张世杰定不会弃之于不顾。而琼州兵被吸引到南剑,泉州和兴化必将空虚。这两处如遭我军攻击或围困,张世杰得知消息,定然回师救援,如此他必进退失据。我军随后掩杀,重创深入内陆的琼州兵则不难了。” “本将的打算是,由你率偏师出汀州,本将亲自坐镇南剑。” 也的迷失一躬身:“末将遵令。” 李恒的眼中闪出了冷意:“万一张世杰真的置南剑于不顾,本将就集江西、邵武、建宁之兵,一举拿下南剑,直扑泉州、兴化,与你在漳州形成两路夹击。大汗已严令范文虎进福建、夺福州,即使他不能消灭福州的宋军,也应该形成足够的牵制。如此,宋军只能回窜于海上。” 李恒的这个计划,实际上已经和他原来的作战风格有所区别。当年他亲率精兵偷袭文天祥,以及挥兵直下广东之际,其气势如泰山压顶,那还需要什么吸引对手前来。但现在,唆都的败亡,使他的内心已经有所警觉,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对手。 事实上,就是李恒也感到遗憾,假如拥有水师,元军再从海道攻击福州、泉州、兴化,不仅他不必像现在这样有点缩手缩脚,就是彻底歼灭在福建的琼州之兵,在他看来也都很有可能。 但他在此战中的第二个失策是,他没有考虑到南剑未必好攻。如果他知道真实的情况,他就会先全力攻下关键的南剑州,那么,在这场争夺整个福建的战事中,他可进可退,就不会输得太惨。 其实这些问题都可以归结为,在至元二十年北元争夺福建的战事中,他们的三路攻击计划,实际上只有江西之军在唱独角戏。另两路不仅没有发起像样的攻击,连牵制的作用都没有起到,全成了爬。而且爬着爬着,竟然还有人爬了回去。 再顺便说一下,前面所说的哪个郑先生和李将官的失踪,就是在这次出兵前发生的。 翁州战后,范文虎也发觉了手下有点离心,故此,他借着忽必烈的诏书,以商议即将举行的福建战事为名,下令新附军的将领赴临安议事。范大帅准备在这个议事上,来个杀鸡儆猴,既为翁州战败找个替罪羊,又顺便整顿一下“军纪”,而且他的目标就是李将官。至于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再说,李将官的“罪行”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当然,他也准备收拾一下哪个“狡诈”的郑师爷。什么用粮草换回来下面兄弟们的命,用咱的粮草换“宝贝”去了才是真的吧? 那么多的粮草被这个郑师爷给卖了,而且还分文不落地全进了他的口袋,范大帅想想就心痛。 但心中已有疑虑的郑师爷和李将官等人早就在暗中将家属搬到了定海,一见到范大帅的公文,哪个郑师爷就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既然如此,他和李将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召集手下宣布散伙。而且后来差点将范大帅气个半死的是,这两人不仅一边直接通知翁州的宋军前来接受定海,另外还在军中散布:“范文虎为人不义,你等还是投琼州了吧。” 随即,这两人和周大宝、陆德源,以及一些亲信手下,连夜扬帆出海,就此销声匿迹。 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如此一闹,范大帅不仅整顿军纪没整好,下面的人心思更混乱。再加上一些将领又早就暗中得到“苏先生”来信,以及外部的刘尚武不断地给范大帅找“麻烦”,新附军兵是出了,但出到闽浙边界,就开始和乌龟比慢了。 李恒计划中最大的潜在缺陷,还是他和也的迷失都没有过多的考虑军需问题,这除了前面所讲的汀州、邵武、建宁均在他们的手中,可以就地给予元军以支持外,从根子上讲,是他们劫掠的习惯所造成的。 北元下江南之时,它的整个南伐大军有二十万,兵力一分为三,阿里海涯领兵四万守鄂州,屏卫长江中上游,阿术引另一军略扬州等两淮之地。其主力由伯颜率领,顺江而下,直奔江浙。 这个过程起于至元十一年的九月,各路人马会聚襄阳,然后开始入长江,到当年的十二月,渡江成功。伯颜随后做的事,除了向老忽报捷,就是抢粮。“遣万户也的哥、忽都列入奏。分命阿剌罕先锋黄头,收寿昌粮四十万斛,以济军需。” 再接下来,就是吕文唤的部下在沿江相继投降,大批的军械粮草落到他们的手中。如果仅仅依赖北元后方的供应,以北元当时的国力,那就不知道是拖到猴年马月的事了。 李恒和也的迷失的习惯,使他们还同样认为,在秋收季节,就地劫掠或征集粮食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事实上,李恒出江西、经邵武、奔南剑,不仅路途上要近许多,而且有邵武、建宁两地为其提供军需,条件的确要好点。但也的迷失就麻烦了许多,因为他的第一个目标、漳州,对他来说,其进军距离是要远于李恒的。 哪个时代山区道路交通条件之差是显然的,唐末黄巢进福建,强行开山路达七百里。而且宋代的漳州只辖有四个县镇:龙溪、漳浦、龙岩、长泰,其中长泰是“太平兴国五年,自泉州来隶。”在这四个城镇中,更因地理上的原因,有三个在近海地区,只有龙岩孤零零地处于整个漳州的北面。 当时整个福建地区,如果以后世的眼光,人口非常稀少。“(福建路)绍兴三十二年,户一百三十九万五百六十五,口二百八十二万八千八百五十二。”也就是当时整个地区的人口,还没有后世漳州一个市的多。再加上是在战乱后,人口更大量地减少。 因此,只要兄弟你敢于下决心,在这个时代转移百姓,于中间制造大规模的无人区,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更何况其中还有大量的山区。 话又说回来,您要是怕城里容纳不下那么多百姓,没地方安置,咱还拟订了一个预备方案,将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发起来的厦门岛、以及金门岛全用上,那也是完全可以滴。 宋军根本就没犹豫,有陛下的圣旨在,又有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和陈大胆这个悍匪指挥,他们做的更彻底,所有周边地区的百姓、所有的物资,全被他们统统撤走,就差来个“焦土政策”了。 也的迷失的杯具在于,整个龙岩地区,包括部分和龙岩接壤的、属于汀州的地方,全成为了渺无人烟的区域,这就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当他发现这种情况后,在内心里不仅仅产生了不安和急噪,还有了点无措。 这个无措,是因为自他下江南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眼下这种情形。 急噪,则是他按计划本应早点抵达漳州城下。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直奔漳州城下先与刘兴会合,只不过钱之荣的表现,使他不敢确定刘兴也会同样迅速地赶到。 他的内心里更有强烈的不安,看到龙岩的情况,再结合沿途所见,他早有种“别人早有准备”的看法。如果这样,他越向前,就越有可能成为了孤军。 有鉴于此,他决定让部下稍加休整,等待一下钱之荣,顺便也催促一下汀州的粮草。 但是,无论他停与不停,张世杰都认为已经差不多了,他要最后再耗一耗,并就地解决对手。 关于也的迷失的败亡,后世的史书是如此记载的:宋景炎八年秋,元主遣兵趋福建,入汀州,进龙岩。张世杰引兵与之战,稍却。后数日,元兵粮尽,走汀州。世杰伏军山路邀击之,元师大溃,斩其将也的迷失。 -------------------------- 出差在外.权做消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断句之法 宋景炎八年,当帝国的卫王、赵昺童鞋向文天祥和谢枋得行拜师之礼时,他还不知道,这不过就是他的皇帝哥哥,在把他“染黑”了的大计中,又一个重要的步骤而已。而一旦他被彻底染黑,他的一生,就同样会免不了饱受非议。 杨淑妃之所以突然提出要给赵昺找个老师,是因为在观看哪个“童子竞技”的过程中,有大臣委婉地向她进言:“陛下如此纵容卫王殿下,极为不妥,臣恐长此以往,卫王会荒废了学业。” 并且他们之中,也真的有人推荐陈宜中为赵昺的老师。 对他们的话,杨太后还是深以为然的。赵昺现在的确变得心越来越野,整天想着出去乱窜,该让他好好学点东西了。 然而,在究竟如何为赵昺择师这件事情上,杨淑妃却并非没有自己的主张。因为她不会不注意到,随着“大难不死”的陛下年长,他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有主见。虽然这些“主见”,即使是并不过问朝政的她,在知道后,也有些感到吃惊。它们毕竟和帝国过去的传统,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们的帝国太后并不会对此有微词。她在历史上临死之言,“我忍死艰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尔,”已经说明,她心中所有的一切,就是“恢复赵氏天下”。只要能“复国”,一些“折腾”又算什么呢? 只不过官家的成长过程更从另一个方面向她强调了一件事,哪就是明师的重要性。因为在变得越来越“聪明”的官家背后,是帝国最忠诚、也是最有才华的大臣之一、陆秀夫。 她是看不上陈宜中的,过去的事实已经向她说明了一切。她心目中原先的人选正是谢枋得。谢枋得是二甲的第一名,而陆秀夫是二甲的第二十七人,她的目的,就是要为赵昺选一个既忠诚、学问又更好的老师。 但是,在赵昺择师的这件事上,杨太后无论如何都会先征询一下官家的意见。因为从皇家的规矩上讲,这件事是不能绕过官家的,哪怕他仍然“年未弱冠”。 她其实非常清楚,由于俞修容的关系,再加上年纪小,一直由自己领着抚养,她的确有点宠着赵昺。但作为赵昺哥哥的“官家”,其实也同样非常宠爱他的这个弟弟。 赵昰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带着、陪着他的“昺弟”在哪个军中校场上玩、闹,又特意举办哪个“童子竞技”,就一点没有为了他弟弟开心?哪恐怕也不见得。我们的太后心里不是一点没有数。 她同样还认为,就是哪个让赵昺爱不释手、自己闲来也非常喜欢看的、官家让国学院弄得哪些图文并茂的书,某种程度上还是为了他的弟弟。当初自己问他:“官家,这是什么书?”他的回答就是:“母后,这叫小人书。” 你光听听名字就应该知道,这种书是专为像赵昺这样的小孩子弄的,要不,他怎么会在皇家书院里弄那么多? 自然,赵昰和赵昺兄弟俩都还是孩子,原本又在宫里一起长大,也喜欢弄在一起。尤其是赵昺,近来更是有点粘着他的皇帝哥哥。 可她还是没有想到,官家给了她出乎预料的答案。这个答案,并非仅仅是关于谁适合当卫王老师的问题,而是包含着对帝国重臣的评价和任用的含义在里面,它更部分地解答了朝廷现在主要架构的原因所在。 帝国太后表面上是一个柔弱的人,但在她柔弱的背后,却未必是对朝廷权力分配的一窍不通。况且“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这也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道理。 她最吃惊的是两点。 这一是官家提到了文天祥,因为太后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最佳人选,宋瑞才是真正的状元郎。可请宋瑞却违反了某些已经约定俗成的朝廷规制。 当然,我们的太后现在还远不能知道,帝国陛下根本不会按常理出牌,他也少有这个时代的顾忌。等她知道了这点,又有很多年过去了。 第二个,就是在官家的身上,她察觉到了深深的“心机”,这让她感到陌生。 哪日宫中膳后,当官家和赵昺一起告别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她轻轻地问了一句:“官家见解如何?” 屋子里的另一人、立在一边的吉安垂首低言:“官家圣明,臣在侍奉他由泉州回琼州的船上,曾听他亲口言道,‘文相大才。’” 太后看了吉安一眼。 …… 当宋瑞知道太后要礼聘他和谢枋得为卫王的老师时,他是有些犹豫的,他的犹豫其实就是太后也想到某些“约定俗成”。 因为在帝国的历史上,帝师归帝师,但朝中之臣与皇室贵处王位之人的关系,从来都是敏感的。而他现在不仅是重臣中的重臣,并且还是兵部首席大臣,这里面历代的规则,像他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顾虑不到。再说,他现在也难以抽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导卫王。 在他看来,由谢枋得、甚或在国学院中挑出学问、品行高尚之士来担任卫王的老师,都比较恰当,但让他来担任,并不合适。 但是,有两个原因最终促使他接受了这个职位。 这第一个,是代表太后前来礼聘的吉安告诉他,聘他为卫王的老师,本就是陛下的意思。并且正因为考虑到他没有多少时间,所以陛下特建议太后,可以由他和谢枋得共同担任卫王的授业老师。故此,太后的圣意是,先以他为主,能教卫王的,尽量多教,以后再多由谢枋得教诲。 而另一个,则是他内心里面异常隐秘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想借机多了解点帝国的陛下。 我们都知道,人的好奇心和疑问一旦存在,它所产生的诱惑也非常大,更何况顾虑是顾虑,但这并不代表着宋瑞就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 只不过由他担任老师,再加上个谢夫子,赵昺童鞋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才三天,卫王殿下就苦着个小脸偷跑来见他的皇帝哥哥,求他带自己出去转转。 东一脑门的黑线:你小子上学才三天,就想玩逃学,这也太过分了吧,要知道兄弟我玩这个的时候,哪也是到初中以后,现在你竟然要超过咱了,这样做是不对滴。 他说道:“昺弟,书还是要好好读的,否则母后会不高兴。” 赵昺可怜巴巴地回道:“皇帝哥哥,昺弟看见哪些书头痛。” 东一脸的纠结,好么,就这点书,你就头痛了,那要是将后世的语文、数学、外语、地理、历史、政治、化学、物理、生物、音乐、等等,等等全给加上去,你小子没疯也要变傻了。 想想也是啊,后世的孩子真的是很杯具,他们就是在被扼杀,难怪鲁老夫子会喊出:“救救孩子。” “皇帝哥哥,老师教的哪些书真的不好读,还没有小人书好看。” 得,小人书好看是不假,但开始的时候,也没几个孩子会看文字,尽看画了,这个过程咱知道。但光停留在这个启蒙读物上面,是学不好文化的。 边上的吉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也是很喜欢看小人书的,反正陛下对宫里的人也不限。 “昺弟,”东的脸上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这个读书,其实也不难读,你看,……”但他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赵昺吓了一跳:“皇帝哥哥,……” 吉安却对他摇了摇手,并且注意地看着陛下。 东这时候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这就是“标点符号”。因为这个时代的书,一般是没有注明标点符号的,断句通常要依赖人的经验来完成。 但我们也并不能说中国古代就完全没有标点符号,清代之人就曾考证过,“点句之法,汉以前已有之。”只不过古时没有后世如此明确、系统而已。 读书缺乏标点符号,读起来肯定很累,甚至会造成对文章句子的误读。有文化的成年人,长时间读书,他可以凭经验。但一般的人、或孩子,没人指点,就根本不行,因为他们难以入门。再加上缺乏字典,在这个时代,自学文化非常非常不容易。它不仅限制了文化的传播,而另一方面,在客观上就造成了文化上的垄断。 你让赵昺这样的小屁孩读这样的书,一开始既向他讲解意思,还讲文章断句,像他这样的人,要是觉得好读,不头痛,不畏难,天生的学习坯子那还真是绝对跑不掉的。不过咱从那方面也没看出这小子是个搞学问的料。 东其实早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当然,对他来说,断断句,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再说,您也千万不要以为这家伙是什么爱学习的主,看书不过是他的催眠术,这样找累的书躺在床头上看着,就和他在学校里看英语一样,一会儿就令他神游去了。 但是,有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就信手在宝贵的宋版书上点上几点。点过之后,他还丫丫:咱这个皇帝亲自断句之书,咹,将来要是拍卖,怕是要拍出天价滴。 吉安见过陛下在书上所留下的奇怪符号,可他却不明所以。但今天,他终于明白它们的含义了,因为陛下得意地笑着和卫王殿下说道:“昺弟,这个读书,要想容易一点,可用如下之法。你把今天读的书,先拿一本过来。” …… 望着两个小鬼头趴在桌上,一个认认真真、兴趣盎然地听讲,另一个眉飞色舞的在书上指指点点地讲解,吉安忍不住暗中摇了摇头。太后宠卫王,卫王听陛下的,而陛下又怕太后,这个皇家真是奇了怪了。 等第二天文天祥再给卫王授业之时,他才讲了几句,赵昺童鞋就忍不住、而又略有点显摆地说道:“老师,您讲的,好象没有皇帝哥哥讲的好。” 过分,太过分了啊,这简直是藐视咱们堂堂大宋朝的状元公。 文帅哥一楞,他奇怪地看着卫王殿下:“哦,陛下讲的是什么呢?” 赵昺童鞋献宝般地拿出了昨天的书。“老师您看,这是皇帝哥哥为昺弟讲解的书,它可比咱们的看起来要方便啊。” 看着那些奇怪的符号,宋瑞心中一动,他问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呢?” …… 文帅哥心里大大地晃荡了几下。“这都是陛下教殿下的?” “是啊。”赵昺童鞋有些自豪地说道。 宋瑞眼中不复杂也要变复杂了,他沉思了一下,低声叹道:“陛下聪慧啊。” “皇帝哥哥当然圣明了,他说了,以后他还要专门为竞技建竞技场。” “竞技场?” “是啊,老师,您看,……” …… 杯具啊,孩子显摆起来,那是要人命滴。再遇到文帅哥这样的聪明人,咱将来的麻烦大了。 “陛下和殿下还说过什么?” …… ---------- 感谢兄弟们捧场,惭愧!更新很慢,而且有时候写得也并不好。 周末愉快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南剑(一) 在至元二十年的福建争夺战中,李恒不仅出兵要稍早于也的迷失,而且开始的时候速度还很快。只是当他的大军进入南剑之后,他才开始变得不急不忙。因为按照计划,他要吸引对方的援军前来。 他指挥元军扫荡了剑浦周围的县镇,攻占了将乐、沙县,前锋一部,甚至迂回攻占了剑浦南边的尤溪,就此形成从三面包围剑浦的态势。 但是,自李恒进南剑以来,他的心情同样不轻松。因为他一样察觉,对方早已有备。他在南剑所驻的第一个城镇是顺昌,这是邵武进南剑的必经之地,可哪里却完全遭到破坏,空无一人。而从下面将领所报来看,其它城镇就更是缈无人迹。 使李恒最意外的是,据探马所报,不过才短短的几月,南剑的城池竟然明显已得到强化,这就说明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城池。这符合他事先的预计,因为地理上的原因,不难使他得到这个推断。 宋代的南剑州,是福建路的第三大辖区,它的境内仅银场就有十四个,但整个地区只下辖五个县,剑浦,将乐,顺昌,沙县和尤溪,后世的三明市当时都还没有出现。 南剑州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交通枢纽,从剑浦再向内陆,有通往邵武和建宁的两条道路,往沿海和其它地区,则分别为一路向东南,顺闽江而下通往福州;另一路向西南,经沙县,在后世的永安再分岔,分别通往汀州和漳州。 而福建的另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是福州,它其实可以算做是一个沿海的丁字路口。因为从福州,沿着这个“丁字”的一竖,可直奔南剑;而顺着那一横,向下,为兴化、泉州和漳州;向上,则可直达两浙。 当初北元让唆都驻军福州,而不是最繁华的泉州,正是因为地理上的缘故。从控制整个地区的角度上讲,这个布局非常合理。它不仅能控制整个福建沿海,同时还震慑两浙。至于重要的南剑没驻重兵,正常来说,一旦哪里有变,从福州、甚或再加上从江西进兵,拿下它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所以,宋军先歼灭唆都这支北元在福建地区的看家力量,是最重要的一步,它打破了北元对地区的整个控制。 但从抵御陆地上的攻击上讲,南剑州就变得非常关键,一旦失去了它,福建的沿海就要面临两面攻击,乃至三面攻击。赵昰在福州即位,随后在福建难以立足,就是因为如此。 从江西进兵的元军是绕不过南剑州的,他们的确可以全都从汀州进军漳州,但这就会面临来自南剑宋军的侧后威胁。 李恒想不到是,对手对城池的强化,是把它几乎变了个样。因为宋军使用了大量的水泥,用它来筑城,城墙的整体形状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外表上肯定就和过去不同。他没见过,这就让他有点吃不透。 但开出的弓,没有回头箭。要想吸引对手前来,他必须先围困住南剑,甚至还要发起攻击,给对方形成压力。并且对方的这个架势,从好的方面讲,既然他们不轻弃,就很有可能会如他所愿,形成在南剑附近的决战。 李恒还是按原计划行事了。 南剑的宋军确实动作也很大。左大刚进南剑,就当面对手下下令:“翟将军,南剑的守卫,由你全权策划指挥。军中将士,敢有抗命者,军法从事。” 翟国秀“咔”的一个立正:“末将领命。” 好家伙,民团将领成城守大人了。叶大五等江淮军的将领们脑袋才一蒙,左悍将就又来了:“至于你等,立刻出动,抢占周围的县镇,先把那里的工匠、物资等,全给本将抢回来。” 众将胸一挺:“遵令。” 左大之所以在福建之战中如此耐不住,是因为在他的内心里,翁州大战中,守城的张世虎功劳要比他大。但陛下为了办骑军,让“小张”去当了少将骑军指挥使,命他担任了禁军第三师的中将指挥使,故此,他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干一番。 但这还没“上峰”的指示,左悍将都这么干了,等东二次到福建后,再把坚壁清野的圣旨一下,他就更疯狂了。 南剑州除剑浦之外的其它县镇,人员和物资全被他掠走,该搬城里的搬城里,该撤向沿海的撤向沿海,彻底被他清空。他甚至指挥江淮军一度都“掠”到邵武和建宁府的周围,元军那还能见到什么人影。 但宋军在短期内能使南剑的守卫大为强化,应归功于两个人。 这第一个,自然就是被左大赋予重任的翟国秀。 国秀兄现在有点亢奋,他带着亲兵日夜奔忙在城上城下,指挥兵士和百姓掘坑、挖壕、安置各种守城器械。只不过这位上下穿梭的老兄,对元兵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带翅膀的天使,只会是鸟人。 而第二人,就是行朝新任命的南剑郡守,陈羍(dá)。陈羍是江西人,也是个进士出身。他是谢枋得的好友。不仅年轻时和老谢交往频繁,而且当初老谢刚起兵的时候,还是他的幕僚。 端宗即位后,陈羍前来觐见,被任命为宗正寺簿、太府寺丞、领江东安抚使。然后他也率部赴江西上饶,接应周围的郡县,由于所部才千余人,他就驻军在一个叫火烧山的地方,后战败被俘。别人看他有才,又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就光扣押而没杀他,他也的确“有才”,竟然后来能“遁去”。历史上是三年之后他再度聚众起兵,又遭到失败,自杀身亡。 自然,在我们这个时空,这位有点本事的夫子和老谢一样,在得到了厓山之战的消息后,也寻机跑到了琼州。 陈羍既然和老谢关系好,那他就绝对和老谢是一个路数,喜欢张榜。这位郡守大人一到南剑就贴告示:为御贼兵,现招募百姓修缮城池,朝廷出工钱或粮食若干。 陈羍的做法,实际上就是东在流求开始试行的“募”。但当初东在朝堂上提出时,朝中的夫子们对此是嗤之以鼻。 小鬼头你又来了啊,什么“募”,咱们明白,这其实就是“雇”。 因为中国古代的徭役,简单地说,宋以前,主要为兵役和力役。到宋代时,出现了很大的变化,过去的这两件事,主要由专职的禁军和厢兵承担。在朝廷的规制中,只有大的工程才允许调集民夫。但宋帝国的百姓还是有“役”,它主要表现为,官府要百姓为朝廷免费干一些其它的差事。 “使唤百姓”这是历代的老毛病,宋代就算好点,但也绝对好不到那里去,而且百姓的负担还绝对不轻,甚至一个差事干下来,把你都弄破产。《宋史》中提到,当时的百姓,为了逃役,甚至都假借出家之名。这里面内容太多,不细讲,仅举一例。 宋神宗在位时,他曾经看到内藏库奏报:有一个百姓接受差遣,跑了千里路送金七钱到京师。这一路上的花费全是他自己的不说了,等到了京师后,库吏还向他索贿,他给不出来,结果这位老兄就交不了差,在京师待了一年多还回不去。 给皇帝送金子来了都是这待遇,其它的事、其它的地方你就可想而知。难怪宋神宗这个帝国皇室的“愤青”,在熙宁年间要让王安石进行变法。 客观地说,帝国的精英当中并非只有“拗相公”想变,另两个“愤青”苏轼和苏辙在这件事上也同样看不过眼。而且恰恰又是这个苏大胡子,极为钟情“雇”,并“极言役法可雇不可差”。 但是,有宋一朝,在这上面争议不断,朝廷的政策是变过来变过去,这个“争”和“变”,最后还演变成了“党争”。所以后世有人大叹“熙宁变法”伤了帝国的元气。 东认为,这里面其实就是反映了后世的“有偿服务”与“无偿劳动”两种观念。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自然反对一般意义上的“无偿劳动”。因为这里面,讲“剥削”难听了点,但绝对可以说“不公平”。 帝国的官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反对?说白了,不过就是从此没那么容易“支使”百姓而已。现在的行朝不是没钱,话又说回来,就是真穷的叮当响,咱还有招,但这种做法必须要改。 事实上,他已经在前面玩了点花样。宋军东进的时候,民船的征集他就采取了付酬的方式,而后,他又以复国大业急需为名,“募”民开矿。 可他提出的做法,等于是将大宋过去的厢军和差役彻底一锅烩,全变成了“雇”,这就与历代和本朝的做法有区别了。 姚良臣和冉安国在试行过他的提议后奏报:“成效显著”,但在朝堂上仍然形成了争议。 支持陛下比较鲜明的是苏景瞻等人,这自然是因为他早已被他的祖先洗过脑。 “臣以为陛下之议可行。”当着众人的面苏夫子说道。 但反对者同样也不少,因为那些夫子们是火冒三丈。小鬼头啊小鬼头,一开始你说什么要“多拉快跑”,让咱们少在危险的翁州待着,所以给那些船民钱。后你又说,军械制作急需扩大,要给钱百姓让他们多开矿。现在是真好了啊,干脆干活就给钱了。 朝堂上又吵成一片,众夫子的唾沫星子乱飞,好多都是冲着东而来。其实他们最生气的是,小鬼头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 看到这场面,陆秀夫皱了皱眉头。这个小鬼头怎么这么令人不省心,你就不能汲取点过去的教训?熙宁变法给朝廷带来的混乱你不是不知道。 但他刚准备吱声,就见小鬼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各位爱卿,朕知道,这些事情,按本朝的规矩,都应该由厢军来做。这样吧,哪就再征五万人组成过去的厢军。” 按南宋过去的体制,四、五十万军队配上二十万的厢军,现在行朝水步两军也已达到十万人,哪是不是也应该配上四、五万厢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南剑(二) 听到陛下的话,赵与珞眼一花。过去厢军的待遇是没禁军高,但每个兵士的年花费至少也要达到三十贯。五万厢军,一年就至少是一百五十万贯。这还是眼前,以后呢? 老赵一冲动,张口就道:“陛下,朝廷现在岁入不足,这个厢军……” 只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干脆不说了,因为所有反对陛下提议的夫子们都在瞪着他。 东心底里是对老赵直拍手,但他却摊着个小手,一脸的无奈。哪意思显然就是,不是咱不想办,而是没钱来办。 可气人的是,他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各位爱卿,朝廷的钱,省一文是一文。” 帝国的大臣们牙都快咬碎了,好么,明明是你乱花钱,现在竟然变成咱们糜费,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杨亮节这个国舅,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东添了堵,他在边上来了一句:“陛下,这本就是不应有之花费。” 东差点就想扁这个“便宜舅舅”,好你个老杨,胳膊肘竟然往外拐了啊。 “杨大人,恢复厢军,花费太大,朝廷承受不起。但征招百姓,只怕比朕的竞技,扰民更甚,不利于朝廷恢复生产。莫非你对此有什么灼见?” 兄弟我弄个什么民间竞技,你们都说这是扰民,那你们“役使”百姓,又算不算扰民? 得,小鬼头真生气了,“舅舅”都不喊了,直接称“杨大人”了,杨亮节立马就不吱声了。 其实我们的杨国舅已经比以前“低调”多了,因为上次的“军功授田”已经告诉他,在小鬼头折腾的背后,是有着太后的“纵容”。 深夜,待家人们全都熟睡之后,陆秀夫再度进了书房。 他取出一个匣子,打开了上面的锁,从中仔细地拿出了一个手札,在摊开之后,于一张空白之页上,写下了三个字,“募役法”。 今天,帝国的朝堂再一次在不情不愿中,勉强通过了陛下的提议,可这个结果却并非是朝臣们被他忽悠了。因为所有的朝臣都知道,陛下的提议,不过就是当年王安石“募役法”的扩大。而当初王荆公“熙宁变法”的所有举措中,就是反对者也有不少人事后承认,“募役法”是非常合理的。 苏轼这个大胡子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他先强烈反对,后又对其推崇备至。他的这种变来变去,对变法立场不坚定的态度,也正是后来被贬到海南这个蛮荒之地的原因之一。 但对最通晓行朝军政两方面情况的重臣陆秀夫来说,他现在已绝不会再仅仅拘泥于某一个陛下的议案。因为自上次“军功授田”和宋瑞对话之后,他也开始在暗地里寻找帝国陛下“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陆秀夫本就是一个并不太爱张扬的人,他在李庭芝幕府中的经历,以及行朝后期“外筹军旅,内调工役”的表现,还至少说明,他应该是一个做事相当有条理之人。 他近来越发的低调,也许正说明他更沉的下心来。而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沉下心来,是肯定能找到一些帝国陛下所有行为脉络的。因为东所做的,不过就是在“变”。可这个“变”,在帝国的历史上,谁也没有神宗年间“熙宁变法”中王安石弄的猛,弄的大,也影响深远,它就很自然的会被陆夫子拿过来做为比照物。 然而,当陆夫子细致地梳理了所有帝国陛下的举措,并比照王荆公之法后,它所带给陆秀夫的,就绝不仅仅是吃惊了。因为他从中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机心、非常隐秘、也更为庞大的规划。 饱学的陆夫子知道,王安石在“熙宁变法”中的所有举措,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经济、军事和教化。 在经济上,他提出了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均输法,募役法,农田水利法,市易法。 军事上,则为保甲法,将兵法,裁兵法,保马法,军器监法。 而在教化上,他拿出的是太学三舍法,贡举法等。 王荆公是在熙宁二年任参知政事的,他不顾朝中众多大臣的反对,推行新政非常快,基本上在两三年内,强行把所有的举措全都施行起来。但这个新政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讲,在熙宁九年王荆公退隐金陵之后,就已经昭示着它的失败,并最终在元佑年间被废止。 现在,他的“宝贝学生”也在变,可小鬼头的举措却完全不同。 在陆秀夫的笔下,行朝的这个“变”,严格意义上是从兵部改组开始的。小鬼头的第一步,是将朝廷一分为二,文、武分开,并先在兵部下了手。 现在让陆夫子回头来看,他就能觉察,这个举动,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在隔开了文官系统后,兵部的事不仅避开了他们的议论、反对或掣肘,所有的举措,就此一举雷厉风行的展开。 小鬼头精选将士,明显是用了裁兵法。 成立军械司,是不是借用了王荆公的军器监法? 至于武学院,哪本来就是神宗年间所设立。 就是稍后的帝国军制的改变,也完全可以视作新的将兵法。 可是,小鬼头的动作并不仅限于此。枢密院被他改组为参谋院,军情司由于迫切,早已成立,而且他还别出心裁地弄出了个督军司。 只有两个举措被他放在了后面,这一个就是最为出格的新“军功授田”;另一个就是所谓的张世虎的军马场,可这不过就是保马法的改进。但是,这两个举措之所以被放到了最后,恐怕多半还是因为涉及到了民政,会面临来自文官系统的非议。 这里面能说没有心机?怕是不能吧。 所有这些,本身已经大大超出了当年“熙宁变法”的范围,也许唯一没有被小鬼头考虑的,是保甲法,但他以后会不会弄? 在选拔人才和教化天下上,也许是局限于条件,太学三舍和贡举法他的确还没有施行,但他不是没有动静,国子监被他改为国学院,书院、学校、活字印书全被他给立起来。以后又会是什么? 只有在民政上,似乎王荆公的举措用的不多,但是,陆秀夫也绝不会再这样看。为什么?王荆公最令人诟病的条例之一、青苗法,小鬼头他是没弄,可行朝对所有前来的百姓,给地、分发粮食和农具,而且免赋税,这还有何必要去实施什么青苗法呢? 话说回来,他先要求的朝廷整理度量衡,接着重新丈量土地,以及突然冒出来的查证田亩产量的提议,却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以后、曾经在当年引起轩然大波的“方田均税法”。只是它的真正内容,没有人能知道罢了。 此时的陆秀夫就如同宋瑞,也同样难以相信小鬼头的做法,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在五、六年过去了之后,小鬼头终于在民政上下手了,但他却选了比较简单的“募役法”。那么,后面是不是也有“均输法”,“农田水利法”和“市易法”?它们的内容又会是什么?而这些,又和他的粮食“榷卖榷买”政策,存在什么关系呢? 运笔于纸上的陆秀夫,身体有点“潮”。 可是,他的“好学生”动作还不限于此!在他的行为中,同样还包含了神宗先帝元丰改制的影子。因为他已经恢复了郡县制,而这,就彻底改变了帝国的框架。至于他变动了帝国的钱币,这对将来的影响,就更是在眼下,难以进行估量了。 我们的陆夫子已经察觉到了隐藏在帝国陛下身上的、一个庞大而又略有点模糊的图谋。虽然这个图谋中,仍然有太多的内容现在还看不清楚,但和这个庞大的谋划相比,当年轰轰烈烈、力度不可谓不大的王荆公变法、乃至神宗皇帝的元丰改制,至少对眼下的陆秀夫来说,他在他的手札上,还是写下了“不如远甚”四个字。 但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策划的? 他的“好学生”的确聪明,他早已在授课时发现,有很多时候,他刚讲完内容,陛下就露出了“明了”之神情。可小鬼头也懒,比如哪个让他羞于见人的毛笔字,他知道,他看着的时候,小鬼头会认认真真地写字,而一旦他离开,就没人管得了他了,可自己又哪有那么多时间盯着他练字?气人的是,他竟然弄了个什么“鹅毛笔”,非说这写字方便。幸亏他周围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否则笑话就弄大了。 这个既聪明又懒的小鬼头,确实还是能算得上神童的,而且帝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神童。可陆秀夫还是能断言,绝没有任何一个神童,能“神”到这个程度。 在所有这些的背后,必定还有如影子般的另一人。 当陆秀夫写下“另有其人”这四个字时,他的身上禁不住有着细密的冷汗在冒出。 这个躲在暗处之人,才是天底下最可怕之人。 因为也许就是在行朝的众人,于海上凄凄惨惨、六神无主、惶惶无措之时,他却趁机暗中下了手。 而且也必然是他,虽并不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但却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不动神色、依照他心中的构想,慢慢重新打造这个残破的帝国。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是谁?他为此所做的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陆秀夫的心里,不禁有着深深地戒惧。 但无论如何,现在陆秀夫所能做的,就是如宋瑞所说,先睁大眼。而且甚至于他,在内心里还有种好奇,想看到所有的结果,到底如何。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在行朝的众人当中,并非仅仅是他,乃至宋瑞,是有同样想法的。 东的确没有看到过陆夫子的日记,假如他看到了,他一定会饱含泪水、充满深情地写下他的御批:“兄弟俺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啊。”并“啪”地盖上玉玺大印,再加以长叹:“这可是宇宙价的宋版啊。” --------------- 有点文不对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剑(三) 李恒在围困了南剑州后,按照原计划,为了吸引对手的注意,策应也的迷失的迂回,曾主动发起攻击。而且他的攻击,规模和力度还很大。因为如果不能形成真正的压力,就无法迫使对手尽快来援。 翟国秀受命之后,曾与陈羍进行过商议,当时他给了南剑“父母官”一张图,而这个图,基本上就是当初强化后的昌国城大致形状。 他向陈羍这个怪才解说道:“陈大人,这就是我禁军当初所守之昌国城,其特点为城墙坚固。虽然这并非是完全重新筑城,而是在原先城池的基础上,用陛下命名的哪个水泥加以强化,但现在时间紧迫,末将以为,仅仅依靠朝廷派来的建筑队和禁军,不足以胜任,只有请大人征发百姓了。” 就此,陈羍和翟国秀商议决定,由他来安排民夫修缮城池,翟国秀负责策划守御。随后,陈老怪在南剑城内连续张了两个榜。 这一个,就是贴出陛下的圣旨,“今守城一日,以后免税一月;守城一月,免税三年。凡杀敌者,按军功论赏。” 而另一个,就是按新通过的帝国“募役法”,招募百姓修缮城池。 东之所以最终决定取消厢军这个编制,除了行朝经济上的原因,还由于他在反复考虑后认为:虽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对宋代军中的后勤分析、解说的非常细致,但他有一个因素没有考虑到,这就是人的主动性。 《元史·张弘略》中记载:(至元)十四年,宋广王昺据闽、广,时东海县储粟数万,行省檄弘略将兵二千戍之,仍命造舟运粟入淮安。弘略雇民舟,有能载粟十石者与一石,人争趋之,一月而毕。 张弘略无疑也是非常有才干的。当北元河南江北行省让他造船,将存放在东海县的粮食运到淮安时,他没有按他们的指示行事,而是采用了一个更经济、也更有效的方法,雇民船运十石给一石,一月就将事情搞定。 但这个例子同样说明,当人“被迫”时,他与处在“主动”的状态下,做事效率是无法相比的。 东更认为,帝国太祖设立厢军“除盗恤饥”的目的,可以通过“以工代赈”来解决。 事实上,后世所谓的“以工代赈”政策,就是来自于宋代,其首创者为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闻名天下的范仲淹。而且这个政策,也同样也被引入罗斯福的新政,并解决了米国大萧条之后近一半的劳动力就业问题。 就此他决定,不再恢复厢军,而改以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施行“募役法”。 陈羍贴出告示后,不仅迁进城里的百姓应征者甚众,就是原先在城内的也来了不少。再加上这位有点本事的夫子组织得力,又不停地派人鼓动:“为使汝等免遭贼兵的涂炭,一定要在贼兵到来前抢修好城池。”城池的修缮在朝廷工部派来的工匠指导下,自然进行的夜以继日,速度很快。 翟国秀和陈羍在南剑的守卫上,给禁军带来的变化是,在原先的护城河外,再添了一道深壕。 这其实是一个意外的举动,因为筑城要用土石砖块,于是百姓们就在城外的不远处取土。陈羍见了之后,心中一动,他立刻让百姓先停止,然后找来了翟国秀。俩人商议过后,再经翟国秀的估算,重新围绕着城池,划了一圈挖土的地方。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让百姓,又挖出了一条护城河,从而让整个南剑,形成了两道壕沟的防御体系。 但是,翟国秀划的这个地方还是有点讲究的,因为在外的这个壕沟,它就在宋军“掷弹筒”的打击范围边缘。 翟国秀是非常重视震天雷作用的,在他的督促下,其所部于运用上,即使从所有宋军来看,水平也极高。虽然这个时代还造不出“一拉得”,但是,翟国秀却同样给震天雷的使用,总结出“一摆二点三投掷”的口诀。 也就是在临战时,先拧开震天雷防潮的盖子,并摆开它们,再拿出一个火折子,一般来说,在守城战中,兵士们躲在胸墙的后面,点一个,往外扔一个,十分的快捷。 至于投石机的发射,他更认为,翁州战中,由于是第一次大举使用,军士们都还显得有点忙乱,对攻城之敌的打击力度远远不够,所以他强化了每伍之兵相互配合的训练,务要保证发射的快速。 陈羍对此是颇有些得意的,他和翟国秀说道:“翟将军,北兵攻城,怕是也先要把这道堑壕给填上才行吧?本太守取土修城,成堑御寇,再诱敌填壕。此亦为‘一举而三役济’之法也。” 《梦溪笔谈》中记载:宋真宗时,皇城失火,宫城被毁,大臣丁谓奉命重修皇宫。因为考虑到取土之地太远不方便,于是丁谓就直接将宫前的大街挖开取土,并形成一道大沟,他再把汴水引人沟中,使运送建筑材料的竹排和船只能直接送达工地。完工后,将废弃的瓦砾等物填人沟中,使大街复原,从而一举解决了取土、材料运输、清理废墟三个难题,为朝廷节省下来的钱超过了亿万。这就是“一举三得”这个成语的由来。 边上的翟国秀听了之后,咧了咧嘴,也只能在心里嘀咕:还是这些酸秀才道道多,挖个沟,他也能冒出这许多说词。 李恒根本没有想到,他在南剑城下遇到的真正对手根本就不是左大,而是这两个掺合了加野路子的对手,他又岂能不头痛? 在到南剑之后,他曾经悄悄地又到军前细细查看了对方的城池,但看了之后,在他的内心里却第一次闪过这样的念头:也许他当初真的应该像也的迷失所说的那样,先集中全力攻下该地。因为眼面前的这个南剑城,绝对不是易于之地。他立刻下令,将邵武和建宁的元军尽可能的都调来。 李恒真正的困难是,他同样无法发挥远程打击的能力。他携带有火炮,可数量太少。忽必烈虽然下令给他提供了火炮,但由于此时北元还主要集中在北方生产,路途的遥远,使得运送极为不便,所以送到他手中的并不多。 元军开始的时候同样试图立起回回炮,然而,他们并不意外地也立不起来。宋军是绝对不会让对方的远距离兵器起作用的,一旦对方有动作,城上的火炮就立刻砸向那里。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元军已经开始拥有火炮,也没有宋军的射程远,因为他们还没注意到其中的另一个诀窍,那就是火药。黑火药的性状,决定了它的燃烧程度,威力还是其次,由此决定的射程,就相当重要了,东早已在这里面动了手脚。 也许李恒能解决此种难题的另一个方法,就是先筑土山或高台,居高临下,以弥补射程的不足,可这就取决于你有没有时间筑和对方让不让你筑了。筑的时候,对方不断地放炮给你捣乱,这也是很麻烦的。事实上,宋军就没少给任何这种动作添堵。 经历了厓山之战的李恒,对这个新军械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并发展到很是看重,视作珍宝。故此,他在使用上就极为小心。面对双方在这上面的差距,在盘算过后,他就没有将火炮用在攻城上,而是仅仅用在了封锁河道上。河道的两岸,是天然的高台,这就对他来说,相对有利。 也许对守城的宋军来说,天气才可能是他们的大敌。万一天要下雨,别人冒雨攻城,你又如何发挥火器的威力?兄弟咱在此就开个玩笑,在哪个时代,来个偷袭是可能滴,明目张胆地进攻,天雨路都滑,烂泥再一划拉,云梯就更难爬,对攻城方更不利。至于天上下了毛毛雨,兄弟我脑子有点短路,只好请您再多备点其它常规的守城工具吧。 但是,即便面对着困难,李恒还是发起了攻击。这其实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不管是从策应的角度、或是吸引对方注意力上讲,他都必须有所动作。而另一方面,如果不能大幅削弱南剑的宋军,让他们成为了一个钉子,对他来说,在决战中那也是极其不舒服的。这种感觉就像成语所说: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以邵武和建宁前来的、主要以新附军为主的元军为前军,先试探着填了哪道外壕,可南剑的宋军并没有什么动静,这让他心中大定,就此,他督促新附军加快了填壕的速度。 当然,他并不知道,陈老怪本就打算让他来帮助填沟。而对翟国秀来说,这道沟也不过是一种打击范围的标志,他更喜欢的是放近了再打。 这个时候的国秀兄还没有真正遇到攻城的压力,也只有在以后,他才能体会出这个意外举动的作用所在。 李恒已经估计到了南剑并非易取,在古代战争中,攻城从来都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孙子也早就说过,“攻城为下”。可他还是不能预计,一旦攻城,就将使他渐入困境。 宋军的守城战术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我们仅仅从蒙元灭金的汴京之战,也可以知道导致李恒陷入困境的原因。 汴京之战之所以蒙古人如此不惜代价还攻不下来,一是对手的意志顽强,二就是此乃一坚城,再者,他们面对了金人的震天雷和飞火枪。而现在,恰恰李恒这三条全遇上了,他的结果,自然也就很明了。 ------------------- 其实守城战是很有东西可写的,南宋陈规著有《守城录》,是当时朝廷诏刻的名著,而且顺昌大战,就是他协助刘锜守的城。在书里被咱不知天高地厚地给放弃了,惭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迟疑 忽必烈放下了手中的两道奏章,带着微笑望向了殿外来人。 这还是一个仅仅处于而立之年的后生,但他的品阶早已远超朝中所有大臣。从这个人的走路姿态就可以看出,他沉稳而厚重。也许更难得的是,他的脸上还有着草原之人少有的儒雅之气。 忽必烈是不会忘记这个人的。中统四年,当他抓住了阿里不哥及其党余时,就曾经故意问过此人:“朕欲置此属于死地,何如?” 这个从十三岁起就随侍在侧、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人,竟然给了令他震惊的回答:“人各为其主,陛下甫定大难,遽以私憾杀人,将何以怀服未附。” 听了如此老成之言,从那时起他已认定,这是一个可造之才。 也正因为如此,在平定了李璮的叛乱,逐步收回汉军世侯权力的同时,作为加强蒙古人统治地位的重要举措,这个人在至元二年,就被自己任命为“光禄大夫、中书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户。”而此时,他不过才十八岁。 但这个后生再度展示了他的大气,他推辞道:“今三方虽定,江南未附,臣以年少,谬膺重任,恐四方有轻朝廷之心。” 为了培养这个难得的帝国良才,自己曾亲自请许衡来给他以教诲。 可他和许衡等这些儒生走得太近了,也被影响的太多了,所以后来受到来自阿合马的排挤。因此,半是保护、半是为了让他多历历事,自己让他从皇子那木罕镇边,以防备那些西边的诸王。不幸的是,在昔里吉叛乱时,他和那木罕都被扣押,而且这一押,就是七年,直到年初才被放回。 待此人行礼完毕,忽必烈温言说道:“安童啊,坐吧。” 安童再度回礼:“臣谢大汗眷顾。” 忽必烈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后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卢世荣所奏,你都看了?” 安童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汗,臣看了。” “如何?” “臣亦觉其有点道理。”安童稍稍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卢世荣所奏之事,臣以为可以诏示天下。” 闻言,老忽露出了笑容:“如此甚好,那就还是由你来担任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 安童脸上露出了迟疑。这是大汗再次让他担起右丞相,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推辞过,可大汗他就是不许。 见他没有响应,忽必烈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安童,莫非你真的已不准备为朕分忧了?” 安童露出了惶恐,他赶紧起身言道:“大汗,臣非敢如此。” “那就先把这个右丞相给朕担起来。”忽必烈恨恨地看着他。 …… 当安童走出宫门时,他的神情的确有点恍惚。大汗让他复相位,在外人眼里肯定是天大的喜事,可他的心中却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这并非是说他完全不愿意,或者说是认为大汗在害他,也许我们可以把它描述成某种潜藏在心底里的茫然。尤其是在面对忽必烈殷殷的目光时,更十分强烈。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可这就让他的内心十分的不定。 骑在马背上的他,是如此的心不在焉,以至于任自己的爱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长春宫。也只有到此,他才仿佛醒过来一般,赶紧下了马,让随从等在门外,自己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这是一位睿智的长者,也是一位如神仙般的方外之士。由于他并不常在大都,他们之间极少会面。但就是在这寥寥的几次见面中,每一次在他面前,无论何时,安童的内心立刻就会变得平静。 也许在他的一生中,只有两个人会让他有这种感觉。而另一人,就是他最尊敬的许衡老师、许师。 一个乖巧的道童为他们递上了茶,在对面之人和蔼、而又似乎洞悉一切地眼神下,他轻声地讲了大汗让他复相之事、以及自己的迷惑。 “晚辈难决,恳请道长指点迷津。” 对面的长者微笑着看了看他,但却同样的轻声地问了一句话:“昔与子同列者何人?今同列者何人?” 闻言,安童恍然大悟。他深深地施以一礼,转身离去。 只不过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长者的脸上却变得若有所思。 屋子里面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师兄,安童为相,委实强于他人。”张志仙说道。 “他是躲不掉这个相位的。”长者淡淡地言道。 见张志仙似仍有不解之色,他加了一句,“因为他是太师之后。” 张志仙也恍然大悟。 安童是成吉思汗起家的老人、即著名的四杰之一木华黎的曾孙。木华黎在蒙古帝国的早期和后来对付大金的过程中,均立下了赫赫战功。尤其是在蒙古灭金的过程中,其前期在北中国的攻伐,主要就是由他来全权指挥的。 为此,成吉思汗除将北中国的军队全交给他指挥,并罕见地授予木华黎太师、国王的封号,赐誓券、黄金印曰:“子孙传国,世世不绝。”另外还告诉他:“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 不但如此,成吉思汗又特赐木华黎大驾所建九斿大旗,而且晓谕诸将:“木华黎建此旗以出号令,如朕亲临也。”木华黎就此立行省于云、燕,图略中原。 因此,北元在北中国的基础,应该算是木华黎打下来的。 木华黎去世后,他的子孙依然在为蒙古帝国拼杀。而更关键的是,他的孙子、安童的父亲霸突鲁,是当初忽必烈攻鄂州时的蒙古军主将。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过程中,他毫无保留地支持了老忽,手下的蒙古军更成为了他重要的力量。 也正由于长期的征战和对北中国的了解,霸突鲁生前还给了当时仍在潜邸的老忽一个重要建议:以燕京为将来的国都。 “幽燕之地,龙蟠虎踞,形势雄伟,南控江淮,北连朔漠。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大王果欲经营天下,驻驿之所,非燕不可。” 以至于忽必烈自己都对下面的人说:“朕居此以临天下,霸突鲁之力也。” 霸突鲁在中统二年去世,死后赠推诚宣力翊卫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东平王,谥武靖。他的夫人帖木伦,又是忽必烈昭睿顺圣皇后的同母姐姐。 这就是安童小小年纪能位居人臣极位的原因。 可安童十八岁当丞相时,他的副手先是史天泽,而史家就是在木华黎征伐北中国时前来投靠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这边的老人。随后又有许衡、姚枢等忽必烈在潜邸时招揽的人才为副手或作其高参,在这些亦师、亦友加长辈的尽心辅佐下,虽然有阿合马这个鸟人和他作对,可他仍然应付自如。 现在,长者的一句话就使安童这个迷中人明白,他心中的彷徨或不定,实际上就是“事过境迁”。因为目前的朝廷,这些人去世的去世,离开的离开,早已“物是人非”。 更重要的是,长者的话里还暗示着,忽必烈早已改弦更张,不用儒生们的那一套了,你看看他眼下用的人就可以知道。试问崇尚汉儒的安童,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得心应手吗? 但是,长者说归说,以他的阅历和眼光,他还是能看到,忽必烈是肯定要让安童来当这个丞相的。因为这个大元朝在阿合马死后,需要建立新的朝廷框架。在西域来人被打压,甚至于大量排斥出朝廷之后,忽必烈只能更多地借重蒙古大臣和汉臣。 这是蒙古帝国,朝廷的首席大臣为丞相,它势必为蒙古大臣所担任,但这个人却要能被汉臣们所接受,否则整个朝廷依然如同散了架。 安童是木华黎的子孙,他的家族有大功于朝廷,由他来担任丞相,不要说蒙古的大臣不会说什么,就是忽必烈他自己,也十分的放心。而木华黎的家族由于久处汉地,早已深受汉家文化的影响。安童是许衡的学生,他过去不仅和朝中的大儒关系密切,本身又极崇汉儒,汉臣们自然对他乐于接受。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忽必烈是肯定会考虑到的。 正如长者所推断,安童的确是推不掉这个丞相职位的,在维持一个稳定的帝国框架目的下,忽必烈会始终将他放在丞相的位置上,哪怕这个他本来曾寄予厚望的后生甚至并不同意自己的某些主张。 但是,对长者来说,他还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是,忽必烈恢复安童丞相的职位,他又启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人卢世荣,这会不会预示着,他已经改变了过去打压汉人的政策,而是如同以前那样,向略偏重于汉臣的方面转变呢? 因为不管他是如何的超然于世外,看淡世俗的任何名利,甚至于内心里更追求的是另一种“道”的境界,自他当年接过掌教之位起,他就有了一种必须要为这个当年重阳真人和长春真人所创教派担起的责任。而这,就脱离不掉这个尘俗的世界了。 方外之人往往也要先入世,而入世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之后更好地出世。因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真正看破尘世的一切。 “志仙,为兄今日就返回金阁山了。这里的一切,还请你多加费心打理。” 张志仙看着长者:“师兄放心。只是委羽道兄哪里……” 长者打断了他的话,“再等等,再看看吧。” 他的眼中,也有了迟疑。 但现在的他还绝对不会想到,哪个南方之人,将会给他和整个全真教,带来多大的冲击。而这,就彻底改变了历史上全真教的命运。他更不可能知道的是,所有的这些,起因都是后世的一部小说。 ------------- 嘿嘿,不好意思啊,标题改了几次,最终觉得还是现在这个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馊主意 李恒于至元二十年在南剑城下受到的打击,是远远出乎他的预料的,这部分也是由于他被翟国秀忽悠了一把。 翁州大战过后,帝国前线的禁军将领更加重视镇天雷的作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超过了霹雳炮。就此,参谋院会同军械司和工部商定,步军军械在火器上,要更侧重于镇天雷的生产。 可禁军将领们同样还认为,虽然和霹雳炮相比,镇天雷好用,便于携带,但它的威力还不够大。结果,军械司特为此又开发出了一款新的震天雷,专用于投石机发射。这个新的镇天雷实际上也就是个头更大,因而装的药更多而已。 东去看了以后,挠了挠脑袋。好么,后世电影里的地雷差不多也出来了啊。可惜了,咱的化学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在这个时代还不能玩最有意思的挖坑埋地雷。 但这小子最坏的是,他看着看着,突然又来了一句:“依朕的看法,要是这个石头中间被凿空了,再填上药,它炸起来,怕是也会弄死人的。” 这不是咱说的,这是后世电影里说滴。 东其实也不过就是半开玩笑地瞎嘀咕,铁雷和石雷的威力究竟哪个大,这不明白着吗?但是,陪着他查看新军械的茅湘、刘子俊等人听了,眼中光一闪,事情就变大了。 作为帝国原兵部侍郎、现为少将军衔的茅湘,目前就掌管军械司。他与属下的刘子俊和何时等人,都极其重视火器。然而,他们面临的压力也始终很大。因为在这个时代,仅仅依靠琼州这一地,铁器的产量到了一定程度就很难上去了,这也是工部和军械司迫不及待地就派人前去掌控泉州等地铁场的原因。何时作为军械司派去的主官,就在这些人中。 东当初虽然定下“步二水八”的军械分配方案,但由于要准备翁州大战,实际上从景炎五年初开始,行朝就全力进行了火炮生产,而且它们基本上全交给了刘师勇,以强化水师力量。因此,如果仅从新生产的军械来说,当时帝国水师所得到的,实际上要达到了“九”的比例。 当然,步军也不能说是就没有得到补偿,临安等地抄掠、缴获、甚至“生意”换来的军械,也全归了他们。 但是,随着宋军的扩充,以及战事的扩大,军械、尤其是火器的需求和消耗越来越大,铁器生产的瓶颈就日益暴露出来。宋军各部均强烈要求多补充,可工部和军械司一时又难以提供那么多,茅湘、刘子俊他们一直为此焦虑不安。 现在,陛下的这个馊主意一冒出来,对这些人来说,简直就像是溺水之人的一根稻草,立刻被他们拣了起来。在他们心里面,那绝对是:有,比没有好,多,总比少强。其结果,帝国的一些石匠就又有事做了。 可这样一来,这帮人就等于是在后面害了李恒。因为李恒心中对南剑的吃不透,导致他肯定不会一上来就贸然攻城,必然要试探一下。 左大和翟国秀占领南剑后,兵部曾经给他们大举补充了军械。刚开始的时候,见到新补充的军械中火器很多,他们还大喜,但随后就发现,其中竟然有一部分是石头。左悍将当场暴走,差点拔刀要把那个蒙事的军械司官员给砍了。 官员却辩解道:“左将军,这个东西是陛下建议弄的,并非是军械司在蒙事。陛下他说,这也叫石雷。他的旨意是,可以弄一点,让军中有机会试一试,但万不可大用。” 军械司的人还狡黠地看着他:“再说,这个石头飞起来也会打死人,将军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是陛下的“奇思妙想”,左悍将还在哪里大眼瞪小眼,翟国秀在边上却先“啧,啧”地来了几下,然后叹道:“陛下就是圣明啊。” 等李恒驱赶着一些邵武、建宁的新附军进行试探性攻城之时,翟国秀这个鸟人就先把哪些石雷派上了用场。 说实话,黑火药的石雷,威力是绝对比不上铁雷的。首先,同样的体积下,它装的药就没有镇天雷多;其次,药量还没谱,这是由于中间凿的洞,大小不一。但是,它也害人,因为当它再炸开时,变小的石块初速度就变得非常快,这才是它真正可怕的地方。打到人身上,你就是死不了,那也伤得着。 新附军进行试探性攻城的时候,翟国秀连霹雳炮都只象征性地放了几下,等对方快进到真正的护城河下,他才下令宋军动了手,所谓的“石雷”就此飞了出去。 新附军中的兵士,见过从天而降、扔下来的石头,但没见过会爆炸的,而且这也和听说的琼州火器根本不是一码事,他们少不了发蒙。再加上城上射下的一排排弩箭,当时他们就乱了套,撑了没多久,就退了下去。 李恒大怒,当场砍了几个溃兵。都说琼州的火器厉害,原来是这个厉害法。他立刻准备大举攻城。 李恒并不完全是脑子发热,因为他也发现,新军械是有缺陷的,那就是存在后世所说的火力死角。一旦人到了近处,它就起不了作用了。还有一个,就是发射准备的过程复杂,打击的持续性不够。 他也琢磨了应对这种新军械的方法,在他看来,对付琼州的火器,一是动作要快,必须要迅速的接近对方,不让这种军械发挥作用;二就是还可以借军中的盾牌做防护。 事实上,就是客观的形势同样也在逼迫着他。因为按计划,也的迷失这时候已经进汀州了,他必须尽最大可能给对方施加压力,吸引对方的援军前来。而且“对方早已有备”这个情况,已经让他在内心里有了某种不安。万一也的迷失同样遇阻,元军有可能连最起码的两路包抄也无法做到。这种估计,使他现在更倾向于拿下南剑城, 更何况他认为,南剑作为一个临水之城,他围三缺一,已经给对方留下了退路,宋军不见得就会行困兽之斗,只要压力够大,他们必然会顺水路退走。因此,在督促手下做了准备之后,他也发动了一次大的攻城。 他让元兵顶着盾牌,护着云梯,迅速向前,直扑城下。而且下令,后退者格杀勿论。但这确实是一个败招,因为翟国秀再动手的时候,用的就是新的镇天雷了。 汴京之战中,金人所用的震天雷,“以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已上,火点著铁甲皆透。……” 上述这段话说明,金人的震天雷爆炸半径足有半亩地之多,而且在这个范围内,身披铁甲都防不住,又何况所谓的盾牌呢。 在宋军已经整出类似的爆炸物之后,您可以想象,李恒他越是逼迫着手下硬抗着不退,伤亡也就越大。 当人们回顾整个人类史,有时候的确会令人长叹,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就是当他们沾沾自喜于武器的威力不断提高之时,那也不过就是杀人越多,而且越快。 孙子在他的兵法《谋攻篇》中写到:“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当李恒眼见元军在南剑城下的惨状,面对孙武所说的攻城之灾时,他终于明白,元军已只能止步于这座城池之下了。 然而,他真正的困境已经开始了。因为,当他调集了大量的元军到南剑城下时,无论是邵武,还是建宁,均形成了空虚。这就给黄福和高日新等人,包括其他派出去的宋军太多的活动空间。 当他进南剑时,黄福和高日新等人,包括其他被派出去的宋军并没有动手,但他的大军一进来,情况就完全两样,这些人立刻掐断了南剑通往邵武和建宁的两条道路。如此,他的江西之军,除了军中自己所携带,以及开始的时候邵武和建宁之军带来的粮草军械,其后就再也难以得到补充。他派出的催促粮草之人,甚至连地方都到不了,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而且他还不知道的是,不仅张世杰和陈吊眼在收拾了也的迷失后,已经开始向他这里包抄,并且苏刘义和凌震鉴于两浙新附军的表现,在商议过后,也大胆地抽调了第一师的部分兵力,由凌震率领进驻古田,向北攻击。 李恒的这个困境,实际上是有点类似于真实的历史中,让他丧命的北元征安南一役。 至元二十一年,因占城国主抗命北元,忽必烈命李恒从九皇子、镇南王脱欢征讨。元军多路出动,但忽必烈疑心安南和占城相互勾结,就命脱欢和李恒这一路故意借道安南。安南国王陈日烜担心老忽玩假道伐虢,派兵拒守,双方就此开战。李恒和其他元军先击败安南兵,并攻占了他们的王城,但其后就因粮草跟不上,天气潮湿酷热,军中疫起,被迫撤兵。 但这个时候,安南兵不仅断了他们的退路,而且一路在丛林中埋伏。脱欢命李恒殿后,李恒虽夺路而出,但膝盖中了对方的毒箭,后来毒发身亡。这一役,元军损失过半,中伏战死的将领中,还有唆都。 李恒已经危矣,但别人却还要落井下石。 ---------------- 这章废话贼多,纯属恶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都督府 东看着外面的院子,心中暗自嘀咕:这兵部的院子,的确是小了点,还不定有后世某些豪宅的大。话又说回来啊,就是兄弟咱哪个皇宫,也没大到哪里去,要是和以前那些帝王所拥有的相比,它绝对称得上是一蜗居。 不过,以后皇家花园还是要弄的,煌煌的帝国朝堂更是不可或缺。这可不是咱要奢侈,您不见后世那些什么五百强、六百强的企业,也都弄什么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这还不就是为了两个字:脸面。 奢侈当然不好,可您真要按着寒酸的路子来,又有人说你作秀,有损国体。咱可不会自己委屈自己,天下之人的悠悠众口,也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滴。 这小子还在琢磨他将来如何荒淫无耻的大计,边上却传来了几声重重的咳嗽声,他立刻正襟危坐。 “老师?” “陛下之议,臣反对。” ……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在福建拟订了针对江西元军的作战计划后,立即派人送达琼州。而此时的帝国参谋院和他们一样,都在福建之战中看到如下的前景: 只要能歼灭也的迷失所部,帝国已经赢得了福建路战事的大半,因为单独对付一个李恒,以目前在哪里的禁军实力,是绝对能应付下来的。 但是,如果能在第二阶段的战事中,再重创甚至歼灭李恒这支北元在江南西路的主力,那么,禁军随后不仅能拿下整个福建路和广南东路,甚至还可以把江南西路,也收入囊中。 宋瑞和陆秀夫对此是极为赞同。江西是他们的家乡,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为此,参谋院拟订:一旦击破了李恒所部,江淮军和凌震的第一师,除留部分兵力由苏刘义指挥驻守福建,监视新附军外,其主力应顺势进军江西。而陈吊眼的第五师,则回头扫荡广南沿海,与进驻厓山的邹洬所部,合围、歼灭北元在广南东路沿海的残余之军。这样,邹洬所部就要抢占广州。 东在兵部听了他们的计划后,心里头直嘀咕:好家伙,还是你们狠,说是什么“稳扎稳打,以缓对急,”转眼之间又要把三个省的地盘全抢下来,你们的这个“稳”和“缓”,也“稳”的、“缓”的太没边了吧? 在他原本的看法里,不论能否被全歼,李恒所部在福建战后,必将大为削弱,北元将被迫在江西暂时处于守势。福建路自不待言,行朝随后顺势拿下广南东路是肯定的,而且从他复制北伐的小心思上讲,这也是必须滴。 至于收复江南西路,那将是下一步的事,因为福建、广东、江西三省,实际上从地理上看,有点类似于“品”字型。只有先确保夺取广南东路,使这个背靠沿海的底座稳固了,才能控制江西。但现在既然到这份上了,他也就又顾不了了。 能多抢点地盘的,咱当然不会放过,再说,咱的所谓五大主力,有四个都投入到这场战事中,再加上水师,多取得点战果也的确应该。 东实际上认为,在占领这三地之后,行朝如何将它们完全掌控,使之成为帝国在陆上真正的根基,这才是以后最关键的事。因为军事上的攻占某地,与你行政上的有效控制,并让它们成为战时的支撑,并不完全是一码事。假如占而不固,有时候还不如不占。 而即使是福建路,行朝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化,一下子又多出来那么多地方,这绝对将是对行朝的一个很大考验。 但是,东也觉得,帝国在军事指挥体制上,又到了要进行改动的时候。如果按照参谋院的计划,禁军在作战分布上,实际上即将形成两大集团,那就是张世杰指挥的福建、江西宋军和广南东路的宋军。 福建、江西的宋军有张老大指挥,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广南的宋军,在目前的情况下,无论是邹洬也好,新加入的陈吊眼也罢,谁指挥谁都不妥,它就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之人来坐镇。而这个人选,他早已准备让文帅哥出山。 东在此时,其实仍然津津乐道于宋瑞和他的“都督府”之策。而且他们的这个“都督府”,你既可以称之为类似于后世的大军区之法,也可以准确点地讲,是这个时代的方面军做法。 但东是真准备将它实施,因为在他的看法里面,由于这个中古时代通讯条件极为落后,随着范围、战事的扩大,你必须授予前线将领更大、也更集中的权力。而帝国在这上面,并不是没有教训。当初北宋在与西夏的战争中,有多场失利就是由于所谓的分权、导致前线的号令不一所造成的。 东在兵部提出,先将宋军划分为两大集团,让文天祥和张世杰分别统辖,雷州半岛上的张应科所部,由于距离广南东路较远而距琼州更近,暂归兵部直接指挥。这个提议,并没有引起什么异议。然而,当他把将来、所谓的“都督府”打算给端出来时,众人就变了。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非常敏感的提议。 因为宋代立国的历史背景,其实是五代之乱。而五代之乱的根,又在藩镇之祸。在世人的印象当中,这一充满暴力和杀戮的半个多世纪,全是武人造成的。再加上赵家老大趁着别人孤儿寡母,以一个武人夺得了这个天下,因此他的整个家族就始终对武人有了防范之心,深怕别人也来这一幕。所以有宋一朝,武人受到了所有“有识之士”前所未有的打压。而且这个观念,一直影响到了后代。 东固然已在众人的争议中,提高了武人的地位,而且在利益上也有了倾斜,可他所谓的“都督府”提议则完全不同,因为这涉及到了更重要的“权力”。 如果过去的节度使掌握的是一镇之兵,那他的“都督”,将来实际上就掌控了几镇之兵。这完全违背了宋帝国立国以来一直的做法。 虽然这是宋瑞第二次听到陛下的这个提议,但当着众人的面,身具文人和武人双重身份的他,就难以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而留守琼州的刘师勇、高桂、张德等人,在听了陛下“胆大包天”之语后,除了目瞪口呆,更是沉默不语。 陆秀夫的脸,很黑。 事实上,陆夫子未必会在意陛下授予武将高位、多赐钱财,因为这同样是南渡之后朝廷对中兴四大将的做法。甚至在行朝目前的情形下,看在宋瑞过去是文人的份上,他还可以容忍宋瑞和张世杰所辖之兵的增加,以及由此带来的军权扩大,但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也许是当着兵部众人的面,更可能是当着宋瑞的面,他没有立刻说话,但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反对。因为对像他这样的宋代士大夫来说,武人任何权力的扩大,都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即使他是陆秀夫。 东心里是真叹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庆幸。若不是咱先把文武分开了,而是今天夫子们都在,哪场景,兄弟我怕是真会杯具滴。 他对陆夫子说道:“老师,朕以为,我们的复国大业,实已到了最关键的时机,为了复国,朝廷不能因噎废食,有些该施行的,还是要施行。” 陆秀夫转身离去,但在他的身后,却硬邦邦地再摔下三个字:“臣反对。” 望着他的背影,东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有点暗,刘师勇、高桂、张德等人都离开了兵部尚书的官署。今天的这个话题,是他们不愿、也不敢多言的。 看着站在窗前的帝国陛下,宋瑞的眼中有着太多晦涩难明的东西在里面。这个“神秘莫测”的小皇帝,他的胆子到底会大到何种程度呢? 帝国陛下对他们这些人的信任,宋瑞不是不明白,甚至小皇帝在军中举措的奥妙,他也能体会到。但现在的他,由于帝国陛下已经给他笼罩在迷雾中的感觉,这已成为他最大的困惑所在。 可作为一个过去优秀的文人,作为朝廷的重臣,其肩负的职责,还是使他在其他人离开后开口说道:“陛下,虽然军中已实行了新的分权,但臣以为……” 东摇了摇头:“文相,一支没有宗旨的军队,一个失去了荣誉感的军队,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军队,因为它没有了根。” 宋瑞一怔。 帅哥,咱的做法,有些是瞒不过您的,但还有一些东西,您也不会知道,因为它们,恰恰就是建立在你们血的教训基础上。 深夜,陆秀夫进了皇宫,他的脸色,依然很黑。 在此时陆夫子的心目中,他的宝贝学生,已经由“聪明”快要转变成“昏君”了。但是,毕竟小鬼头还只是一个提议,而且他更渴望知道的,是另一个答案。 东大拍陆夫子的马屁,不仅请他的好老师坐下,而且亲自给他奉上了茶。 您不要以为这过了啊,兄弟咱这可是在遵守标准的“师道尊严”。 “陛下,今日之议,是宋瑞教你的?” 好么,陆夫子的温文尔雅全没了,脸上够阴。 “文相的奏章,朕看过。” 对不起,文帅哥,兄弟我是不能说自己想出来的,那样是会地动山摇滴,再说,咱也没说瞎话,只不过咱是啥时候看的,你们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宋瑞误国。” 好家伙,陆夫子简直有点气急败坏。 东陪笑道:“老师,文相之议,自有他的道理。” 看见他的好老师眼一瞪,东赶紧摆了摆手。 “老师,朕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但朕看史书时就有疑问,为什么在大唐的前期和中期,没有藩镇之祸?假如安禄山在贞观年间,他还能,或敢反吗?怕是他既不能也不敢吧?” “这个……”陆秀夫沉吟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张开了口。 东再度截回了他的话。 您要说的,怕是学生我,多少会知道点,但今天我说的,对您和这个帝国,就将非常重要。今夜全当学生我,倒过来给您洗洗脑。 “老师,朕想坦白地告诉您,对于藩镇之乱,朕以为,关键的关键,还是朝廷自己。因为所谓的藩镇,他们不过是以一隅之地敌全国,如果不是朝廷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胆量。” 安禄山这个鸟人在造反前,他也是犹犹豫豫,您以为他的胆子就真的那么大? 就是帝国的太祖,也还是一样。《宋人轶事》记到: 周恭帝幼冲,太祖英主有度量,将士归心。将北征,京师諠言:“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独宫内不知。太祖惧,密以告家人曰:“外间汹汹若此,将如何?”太祖姊面如铁色,方在厨,引面杖逐太祖,击之曰:“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乃来家内恐怖妇女何为耶!”太祖默然出。 赵家老大显然临事心中不定,在家里露了点真言,这也不过就是紧张所致。他的姐姐早已明白了,一擀面杖就将他打了出来:你自己想篡天,顶不住了,竟然跑回家来吓唬女人。 “朕从史书上看到,藩镇之祸的原因至少还有,文武职责不分;藩镇权力过大。但自太祖立国开始,朝廷就收了他们的治权和财权。现在,朕又将文武的职责更明确地分开,而兵部更立规不得干政。那么,他们还是不是过去的藩镇呢?” “老师,在朕的看法里面,都督府也好,节度使也罢,作为战时之策,假如真有弊病,等复国之后,朝廷完全可以裁撤了它。甚至朝廷还可以通过裁兵法,大幅削减禁军的人数。” 老师哎,您不要以为您的好学生的举措就没有深意,这些可都是后世总结了几千年的经验教训才形成滴。在有些事情上,您可能就是没有宋瑞反应快。 大宋立朝三百年,武人也被压制了三百年,如果到这时候,您仍然以过去的藩镇之祸为借口还压制,是不是也不对? 陆夫子又怔在了哪里。他的好学生唾沫星子在乱飞,但他却从小鬼头脸上看似淡淡的笑容里面,第一次察觉到了“阴”。 “老师,朕更关心的是,帝国的大臣们能否在将来,始终担好帝国赋予他们的职责。如果做到了这点,那才将是真正消除了藩镇之祸的隐患。” -------------- 嘿嘿,不好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章 错失 当东在景炎八年的这个深夜,对他的老师大放厥词之时,他其实并没有指望陆夫子立刻就能转变他的某些观念。因为他知道,在文武两道上,以他的好老师为代表的、宋代文人的潜意识里面,其实就一句话:“武人就是武人。” 但他相信,不论复国之后会怎样,至少在不远的将来,随着行朝重返大陆,以及不断地扩张,他的“都督府”大计,肯定会由于客观形势的要求,再度被提出来。 孙子不仅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且在《谋攻》中他还写到:“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他的这个“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就是在强调要让有能力的将领,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国君不应去干预他的军事指挥,这样战争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后世的朱元璋如果不放权给徐达等人,他是实现不了北定中原的大业的。 东之所以现在就把他的“大计”端出来,其根本的原因,还是想让所有的人,在思想上有个准备。 事实上,当陆秀夫走出皇宫之时,他的确并没有被小鬼头的那些东拉西扯、似是而非的言论所迷惑。 从严格的意义上讲,陆秀夫反对“都督府”之议,既不是针对宋瑞、也非张世杰。他真正反对的,其实是武人权力的扩大。 因为东在军中弄的种种举措,陆夫子并非看不出其中的一些诀窍。仅仅陛下把禁军划为水步两军,并分别设立水军大臣和步军大臣,陆秀夫就认为这里面潜藏了分权的含义。而且有这想法的,还绝对不止他一人。 但在帝国文官系统的许多人看来,军中的分权归军中分权,陛下的所有举措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文官不许插手兵部之事。这本身已经意味着武官在脱离文官的压制,而且在他们的眼里,由于哪个小鬼头的折腾,武人的势力在慢慢坐大。这才是他们真正担忧的事。 陆秀夫有这些想法,是宋代立国的背景,武人过去可憎的面目,以及在帝国皇室刻意的扶持下,充斥于整个社会之中的、士大夫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观念,早已深深地影响到他本人。 也许我们甚至都可以从历史上的厓山之战中,他到了生命的最后,在如此紧迫之时,依然拒绝张世杰派来之人救援的表现,猜出点他对武人的不信任。 而最令他不安的是,尽管小鬼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论似乎听起来有道理,但武人越来越脱离文官的掌控,却是不争的事实。但这并非是结束,在他的好学生折腾下,帝国还会怎么变,根本无人能预测。 作为朝廷的文官之首,无论如何,陆秀夫都会知道帝国文官系统在私下里、对陛下种种举措的许多非议的。这本身就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假如小鬼头的这个“都督府”再被实施,来自朝廷内部文官系统的非议,恐怕将超过哪个什么“军功授田”,而理由,则一定是彻底背离了帝国的传统。这一点,陆秀夫是肯定能够预见到的。 陆秀夫非常清楚,王安石的变法,使他几乎身败名裂。可他更知道,王荆公的“变”,根本不能和小鬼头的“变”相比。可将来谁对此有责任?作为帝师兼朝廷首席大臣的他,是绝对跑不掉的。 谁预见到了自己有可能身败名裂的未来,都会心中烦躁,更何况他陆秀夫并不是圣人。他是真的对此议的“首创者”宋瑞,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陆秀夫的确此时还不能完全了解他的好学生内心所想。因为东认为,对比后世,之所以中国历朝历代始终没有建成一个与中央文官政治相称的军事制度,它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所有的当国者、在文武两道上,始终把双方的职责分的不够清。正是鉴于此种想法,所以他一上来,就先把这个大原则定了下来。 可制度的惯性、人的固有观念的惰性,导致帝国的文官系统根本还没有领悟东的深意,即使是他们中并不反对陛下举措的人也认为,这都是眼下的权宜之计。 但文天祥和他们就完全不同。当年他的奏疏表明,宋瑞已经觉察到帝国在体制上的弊端。当然,东也并不认为文天祥的分权,是准备将权力交给武人。在他的看法里,这个文人中“异类”,他要求的还是将权力给予所谓的士大夫。 但东的卑鄙就在于,他先把宋瑞放到了武人的位置上,而宋瑞是个想做事的人,那么宋瑞还会放弃必要的做事权力吗? 宋瑞根本就不会反对这个“来自于”他当年给朝廷上的奏章中的提议。而且从复国的角度上说,已经有过“外放”经历的他更知道,朝廷必要的放权是必须的。 此外,他更对朝中的有些人充满不信任,因为他们在帝国危难之时,不仅没有任何的作为,还只会议论、只有掣肘,而这是根本无法实现朝廷复国大业的。 只是他绝没有想到,陛下的胆子比他还大。通过福建之行海上的对话,他早已了解,小鬼头的“都督府”将要掌控的军力,远大于他在那份奏章中所提。当年在帝国丢掉襄阳之后,他建议朝廷在江南设立四个镇以应付危局,但到了陛下哪里,却变成了两个都督府。你仅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未来的这个“都督”,他的权力有多大。 东更因为行朝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是军事,所以他的动作就多侧重于兵部,在关键性的问题上,也给了宋瑞更多的提示。宋瑞的聪明以及他的杰出的大局观,实际上早已使他了解了陛下在文武两方面的构想。 刘师勇在陛下离开兵部之后,又去见了文天祥。 作为帝国兵部硕果仅存的、当年朝廷直属的禁卫武官、军中的宿将,刘师勇非常明白将领在前线临机决断之权的重要。当然,他同样也没有想到,他的“英明睿智”的陛下,竟然敢放权给军中之将到此种地步。 刘师勇是不可能知道宋瑞奏章内容的,因为当时他还在前线军中为帝国在拼杀,而且也没人会告诉他这样的奏章。但他同样认为陛下的这个“耸人听闻”的提议,有可能来自宋瑞的意见,因为提出此种意见之人,只可能来自军中。 现在军中的三个大佬中,他没提,并且他认为张世杰也不会提,他知道,“张北佬”实际上在朝中是比较谨慎的,所以,能提出这个建议的,只能是宋瑞。更何况就是在他的眼里,陆秀夫也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而宋瑞的胆子则更大。 面对着宋瑞,刘老大轻声言道:“文相,陛下所提,实利于军中前线将领应敌,兵部……” 但宋瑞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师勇将军,我等务必要谨记,陛下于兵部的所有举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兵部不得干政。而且他为此特明确了兵部的宗旨和职责,那就是保家卫国。其它的,我等无须多问。” 刘师勇一凛,他彻底明白了。 因为宋瑞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白,虽然他并没有在陛下面前多言语,但在“兵部不得干政”的原则下,在兵部的职责范围内,以哪个“胆子极大”的小皇帝过去所为,他多半还是会授予军中将领应有之军权,但军中的原则和职责就是这个放权的界限。 “此戒,不仅我等要守,即使是日后,也断不可破。否则,这会有灭顶之灾。” 宋瑞看了看这位帝国陛下的心腹重将,他的语调不仅“沉”、甚至都略有点冷。 “末将明白了。” 刘师勇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苏刘义当初和他说过的话,他的眼中冒出了精光。 “陛下他……睿智啊。” 宋瑞的口中,喃喃自语地冒出了这一句。他的眼中,也再度冒出复杂之色。 但此时的他,还想到的是另一个人。曾经的他们,是如此的目标一致,彼此又何等的惺惺相惜,可现在,他们之间却出现了政见的不同。 宋瑞其实很想和陆秀夫好好谈谈,因为他固然也在找哪个“背后之人”,但他早已经排除了陆秀夫的嫌疑。宋瑞很难想象小鬼头令人震惊的“远见”,是出自于陆秀夫的谋划,他了解他的这个同乡,虽然他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更重要的是,不同于他人,宋瑞现在要比任何人都更注意于帝国陛下本人,可这就是一个令他要谨慎到极点之事了。 陆秀夫的内心里面同样也有着双方谈谈的强烈愿望,可他却并没有完全排除宋瑞是“背后之人”的嫌疑,因为他同样了解宋瑞,而“都督府”之议更加重了他的疑虑。 陆秀夫的迟疑在于,他和宋瑞之间出现了政见的分歧。他清楚,他们的前辈王荆公和司马光当年同样是如此的相得,但就是因政见的不同,导致他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令后人扼腕。 一个谨慎,一个迟疑,又或许正是他们惺惺相惜,所以才变得小心翼翼,结果就导致这两个帝国重臣中的重臣,错失了一个彼此交流的机会。 如果他们两人能够耐心的相互交流一下,再细致地查证一下,他们应该能够发现东的一个破绽:小鬼头是怎么、或什么时候看到宋瑞的奏章呢? 然而,有时候,犹豫只会造成机会的错失。 兵部之议后没多久,宋瑞就亲率部分参谋院的人进驻厓山,坐镇广南。他的这一生,已经被绑在了帝国的战车上。他不仅不可能有多少时间来教导卫王殿下,甚至在帝国陛下的身边,也并不长。 文天祥现在还远不可能知道,东实际上在他身上压的宝有多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恒之死 文天祥进驻厓山的时候,实际上福建的战事已进行到了最后的决战。 李恒受挫于南剑城下之后,他除了调集军中急需的粮草,另一个就是火速派人联系也的迷失。因为这个时候,李恒已经意识到,江西元军在福建的战事,已陷入一种不利的局面。 从邵武进军的元军,既没达到吸引对方援军前来的目的,又攻不下南剑,那么,绕过这个城池继续南下就根本不可能。强敌在后,这有退路被断之忧。而继续屯兵于坚城之下,其结果必然是师老兵疲。 元军的处境,其实就是四个字:进退不得。 李恒在仔细地盘算了形势后认为,要摆脱眼下的此种困境,关键就要看也的迷失了。如果也的迷失迂回漳州成功,那他就可以顺势而为,以偏为正,除留部分元军扼守邵武、建宁,防止宋军窜犯江西,主力向汀州靠拢。这样,不仅可以加强也的迷失的力量,而且还掩护了他的侧后,干脆实施彻底的迂回攻击。 但李恒心中对此也难以下最后的决断,因为对方在南剑的充分准备告诉他,也的迷失的迂回攻击未必会很顺利。他的这个猜测同样是由于,也的迷失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向他报捷而产生的。 假如也的迷失也受阻,他的这个盘算不仅要落空,而且两路元军全都进退不得,福建路的战事就会对己方不利了。 战争从来就不是死板的,多路攻击固然有让对方疲于应付的好处,可分兵也一样是军中大忌,这容易让对方各个击破。所有军事的布局,其实均在“审时度势”这四个字当中。 在李恒的看法里面,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江西元军应暂时向汀州和邵武收缩,先调集粮草军械,以利再战。 李恒这时没有考虑直接退回江西,是他知道,即使是这样部署,他事后也会面临忽必烈的雷霆之怒。但假如元军直接退回江西,那他在大汗和朝廷那里,基本上也就完了。 事实上,李恒此时心中最痛恨之人是范文虎。因为,如果范文虎的两浙新附军能够全力以赴,攻下、甚至仅仅围困住福州,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李恒和也的迷失在战前的商议中都认为,福建真正的琼州兵并不会很多。毕竟琼州是一个蛮荒的岛屿,赵昰小儿再怎么弄,也是养不了多少兵的。宋军既要守卫雷州,又要驻扎在翁州,那么,他们在福建的步军顶多也就三、四万人,五万人那就撑破天了。 而对于唆都的败亡,虽然具体情况由于宋军刻意地封锁,难以详查,但他们的判断基本上接近于事实,即都认为是中了埋伏。唆都顺着福建沿海的道路进兵,这一不小心,就极易遭到琼州宋军的水陆联合攻击。 对于福建路战事,李恒事先的判断中,范文虎的新附军应该能对宋军“形成足够的牵制”。如此,张世杰就要分兵守南剑和福州,而他还要留兵在泉州和兴化看家,漳州必然薄弱。这就是李恒分路进兵的主要原因。 对李恒最不利的是,虽然他并没有低估琼州宋军,可他不清楚凌震所部也已加入到福建之战中来。并且他视为乌合之众的那些暴民,也并非是草寇,而是“悍匪”。所以他低估了福建宋军的总体力量。 现在,范文虎哪里毫无任何进展的消息传来,假如也的迷失也受阻,那么在李恒的看法里面,答案只有一个,漳州哪里也有数量可观的琼州宋军。这就说明,范文虎根本没有真正地发起攻击。 当您发现,所谓的几路大军进剿,有可能变成了自己在唱独角戏,而且您还进展的不顺,您说您火不火? 当然,李恒也根本不知道,张世杰按照小皇帝的提议,事先散布在南剑周围的宋军,早已掐断了他与所有元军的联系。就算新附军敢进福建,甚至打到福州城下,他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情况不明,而情况不明,一个将领就难以决断。 李恒在焦急的等待中,不仅始终没有得到也的迷失的消息,而且他派往邵武和建宁催粮草的人,也毫无回音。在连续又派了几批传令之人出去后,他却得到探马来报:通往汀州的沙县又被宋军攻占,同时来自福州的古田方向也出现了部分宋军。这时候他彻底明白,一个巨大的危险降临了。 大帐里的李恒,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范文虎”,当场就拔刀将座案砍成了两半。 宋瑞进驻厓山之时,也就是李恒下令元军退却之日。但元军撤退的这一路上,遭受了空前的打击。 张世杰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狠。 龙岩战后,他下令除留廖得胜等少量宋军追歼残留元军,盯住、拖住钱之荣外,全军稍加休整即向南剑攻击前进。 他告诉手下的众将:“北兵在江西的真正主力,为李恒所部之探马赤军。一旦让他得知也的迷失被歼,本使断定,他必撤围南剑,退向邵武。假如让他再退回江南西路,我等以后想对付他,就不会那么容易。” “现在,李恒深入福建,不仅受挫于南剑城下,进退不得,而且他的军需粮草也已被我掐断,此正为就地解决他的大好时机。汝等立刻晓谕全军,收拾了李恒,就等于拿下了整个江南西路,我步军自朝廷下海以来前所未有之大功,就在眼前。” “传本使军令,良机天命所赐,违天不祥,全军此战有进无退,务要全歼李恒所部。” 说到这里,张世杰的眼中露出了凶光。李恒当年让他有败退广州之辱,张老大这个北地猛人,同样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滴。他要的就是再接再厉,一举歼灭这个大敌。 方遇龙、叶秀荣、章文秀等江淮军将领眼中精光大盛。“末将领命。” 张世杰转向陈吊眼和卯大佬:“吊眼将军,卯将军,一旦李恒向邵武后撤,虽然那里有高日新所部,但还不足以拦住他。山路汝等熟悉,本使命你们先抢占邵武,同时在顺昌到邵武的沿途山道上埋伏,务必拖住、堵截李恒在福建境内。” “另外,只要李恒一动,南剑的左大必会尾随攻击,以拖住他。而本使亲率江淮军,最多在两天之内就会赶到。汝等明白了吗?” 陈吊眼、卯大佬“咔”的一个立正,“总使放心。” 陈吊眼、卯大佬的第五师,的确是这个时代最能跑之军,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早已在山里跑惯了,山中的小路又熟悉。他们在元军开始撤退时,就抢占空虚的邵武。 江西元军不知道自己的后路被断,是他们覆亡的原因之一,因为假如他们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可以全力向建宁方向突围,从哪里先退往两浙路,而这就不是在哪里的黄福等人能够拦截的了。 李恒明白,古田出现宋军,这还可以认为是南剑的援军已到,但宋军攻占通往汀州的沙县,它就意味着也的迷失所部已凶多吉少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元军不马上撤离南剑,全军的覆亡也就并不远了,他立刻下令全军后撤。 但他才下令元军退却,南剑的宋军竟然大开城门,出城逆战。 左悍将是很毒滴,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因为从日子的计算上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到了最后的时刻,再说,攻城已经让对方的士气大沮。既然在城头上看到对方有退走之意,他立即也动手了。 他命翟国秀留下守城,自己亲率一万江淮军杀出城外。陛下不是说了吗,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李恒对这种给点面子就上脸的人,恨得是咬牙切齿,可这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对方的险恶用心他明白。但左大是真的豁出去了,他指挥宋军就是死缠着不放。 虽然后来李恒亲自断后,在且战且走中先退到顺昌,但他无法彻底摆脱对方,这在时间上就耽搁了。 事实上,宋军这时候已云集南剑,除了张世杰放手让部下大胆向前攻击,就是凌震率领的第一师也已赶到,因为古田本就距离南剑最近,而且他们还是生力军。 这种战场形势,其实是非常类似于我们前面所说的、蒙元灭金过程中的三峰山之战的,李恒的命运至此也就定了。 江西元军的总崩溃是在邵武附近,因为他们这一路上且战且走,始终没停,不仅后有追兵死咬住不放,而且无论白天黑夜不断地受到两边埋伏的打击。当他们总算筋疲力尽地赶到邵武城下,却发现此地也已被宋军攻占时,他们的心理彻底垮了。 张世杰是不会犹豫的,他给宋军的指令就是直接攻击,不要停留。 望着在宋军前赴后继、凶狠的攻击下,狼奔豕突、彻底绝望了的部下,李恒眼中的狠色终于慢慢地归于平淡。 也许这本就是每一个真正的武人、早已为自己预料到的可能有的结局。 只是此刻他身边的人绝没有注意到,这位出身于西夏王族的探马赤军元帅还曾看了看西北。又或许也只有在此时,一个被压抑了许久、一直潜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声音会变得如此的清晰:那里才是自己的故乡。 宋景炎八年冬,李恒自杀于邵武城下。 (第二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帝国教育体系 景炎九年刚开春,东就跑到了国学院。 他在那里先见到的是朝廷原翰林学士、现国学院副院长兼《大宋字典》副总编撰刘鼎孙。 刘大学士见陛下突然驾临,既略有点吃惊、也很坦然。因为人人都知道,小鬼头是很有“艺祖”之遗风的,野惯了,喜欢到处乱跑。 朝臣们私下里早就议论过,幸亏现在还是在一个海岛上,就那么点地方,要是以后到了陆地上,小鬼头还会怎么样,那就真的是天知道了啊。 在将陛下迎进国学院之后,他刚准备派人去请谢枋得,就见陛下摇了摇手。 “刘爱卿,谢大人正在教诲昺弟,我们就先不要打扰了。” 宋瑞赴厓山之后,赵昺的学业自然就交给了老谢,可东却向杨淑妃建议把卫王的授业之地改为在国学院。因为他觉得,既然赵昺现在心有点“野”,而老谢身上担的事情也很多,那干脆就让赵昺到国学院去听老谢讲课得了。这样,既满足了赵昺出宫“转转”的愿望,也为老谢节省点时间。 太后听了,当即斜了一眼整天出“馊主意”的官家,可边上的赵昺童鞋却乐坏了。结果,他从此就有了溜到宫外的机会了。 东随后在刘鼎孙等人的陪同下,大致巡视了一下整个国学院。 国学院的夫子们其实都很忙,自然,在这个废才的嘴里,这一切也都是:“好,不错,很好。”但刘鼎孙还是注意到,小皇帝在《字典》的编撰那里,停留了更多的时间,询问的也更仔细。 等谢枋得给赵昺上完课,听说陛下驾临,他立刻领着卫王殿下前来觐见。 赵昺童鞋一见他的皇帝哥哥,顿时大喜:“皇帝哥哥,咱们今天一起去校场看看好吗?” 咱知道,你现在出宫是简单了,可出城还是不容易滴,只不过你小子就不能在外人面前少提点这种事情?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故意让咱这个当皇帝的难看吗? 就是谢大侠也瞪了他的“好学生”一眼,差点就将他的胡子吹起来了。 见到陛下在众人面前略显尴尬之色,聪明的刘鼎孙立刻打了个圆场:“春游并非不可,圣人教化天下,亦常携弟子游于郊外。” 东赶紧将赵昺童鞋打发滚蛋:“昺弟,看看可以,但学业可不许荒废。” 待赵昺童鞋离开后,东与谢枋得、刘鼎孙又一起回到他们在国学院的官署。在哪里,老谢对帝国陛下躬身一礼: “陛下的断句之法,虽粗看繁杂,实为简易。它使天下读书之人,将来不至于读书有歧义,对朝廷教化天下,更有莫大之功用啊。” 刘鼎孙也以一种敬佩的语调来了一句:“陛下圣明。国学院已拟定,以后凡朝廷所印之书,均采用陛下之法。” 东难得地脸红了:“二位爱卿,这个,这也是当初老师教朕断句之法时,朕在他讲的基础上瞎琢磨的,国学院如觉有不妥之处,可大胆地改进。” 对不起了,陆夫子,学生我要是不东拉西扯、掩人耳目的来忽悠,全说是咱自己想出来的,这问题就大了。学生咱也是真的内牛满面啊。 老谢却禁不住叹息着说道:“陛下过谦了。” 东立马摆了摆手,连忙转移了话题。 东今天到国学院,其实就是为了教育。因为他认为,这才是影响帝国最深远的举措,它的重要性,更是每一个后世之人都知道的。而行朝即将登陆沿海,该为此筹划更进一步的规划了。 我们都了解,科举制度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制度之一,它自隋朝开始实行以来,为历代选拔了大量的人才,更在日后成为了现代文官制度的鼻祖。后世西方的政治学教课书中,都把该制度的创始者归于中国。 科举制度自创立以后,它所产生的一个重要影响就是,我们的帝国教育体系,从此就基本上围绕着它进行了。 宋代的科举,由立国初期的两级,后定为三年一次的三级考试制度。也就是州试(又称解试)、省试(在礼部举行)和殿试(皇帝亲试)。州试在秋天举行,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省试,当年再进行殿试。州试出来的,是举人,或称贡生;殿试出来的,就是著名的进士。 而围绕着这个考试制度,帝国又逐步建立了三级教育体系,即,国子监的太学,州、县学校。 宋代的国子监,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为官宦子弟提供读书的场所,它的生员可以直接参加省试,后来才允许部分京城本地和外地的学子到里面读书。 至于整个帝国的教育框架,是在神宗年间,通过王安石的“三舍法”完成的,即太学置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这个人数虽有变动,但基本固定)。 太学里的学生每年都有很多考试,通过年终大考,成绩优异者,外舍生可以升为内舍生,内舍生升为上舍生。 王安石的“三舍法”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太学的上舍上等生,朝廷直接授官,上舍中等,直接参加殿试,下等,参加省试。 随后,这个三舍法又扩展到州县学校,除选拔方式相同外,并且再规定,每年“州立”学校送上舍生一人、内舍生二人进太学(这又称贡举)。州上舍生进太学的内舍,内舍生进太学的外舍。 县里面的学校,则学生通过考试再进入州学校。而每县的学生数额,“大县五十人,中县四十人,小县三十人。” 州、县学校里的学生,学习费用由官府承担,在宋代,这又称之为“养士费”。 到了宋徽宗即位后,朝廷干脆规定科举考试取消,各州每三年送学生进太学,直接用三舍法选官,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有二十年。但后来宋徽宗最终还是恢复了正常的科举,而且一并取消了州、县的三舍法,仅在太学予以了保留。这个整体的制度,一直延续到了南宋。 (罗嗦了点,兄弟们见谅。) 如果仅从体系上看,帝国的教育体制是相当完备的,并且宋代不愧为最重文的朝代,早就施行了一定程度的义务教育制,为天下的学子免去了学习费用。 东当初建学校、并提供免费教育的提议,之所以能在朝堂上顺利的通过,其实这都是帝国的传统所决定的。 但后人也可以发现其中的问题,因为通过历史的资料,我们是不能断言宋代的教育已经到了非常普及的程度。一个县学只有三、五十个学生,在后世你也就一个班的人数,这就说明有很多的孩子没能上学。 对此可以佐证的是,在科举制度更完备的明清两朝,天下的读书人,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如果以功名起步的秀才计,基本上维持在约五十万人,而如果把童生算在内,则也仅仅以百万计。与天下已上亿的人口来比较,这个比率其实是非常低的。 事实上,在我们的帝国历史上,为教育做出非常大贡献的,是作为官方教育的补充、许多人都听说过的“私塾”,也就是民间的私人教育体系。它是由落第的秀才,以及退休的官员等人所办。而它的祖师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夫子。 中国文化的传承,私塾的作用很大,孔夫子更功不可没。帝国科举考试中的平民人才,实际上有很多人的启蒙阶段,都是由它们来完成的。 可是,私塾毕竟只是国家教育体系的一个补充,并不能够解决全社会的教育问题,分布不均不说,水平还有差异。 东认为,宋代的教育制度,与后世还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就是由于有科举的因素在里面,它施行的其实是县、州、太学的三级淘汰制。而后世义务教育的实质,更准确地说,它是合格制。 东的野心非常非常大,在这个废才的内心里,他一是想在宋代原有的教育体系基础上,建立一个县学(小学)、郡学(中学)到太学(大学)的三级国民教育体系。并且他自我评估还认为,这并非不可能,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口并不多。而他为此所定的第一步,就是从孩子做起,让行朝的所有孩子都入学。 他已经在琼州和流求设立了学校,但他认为,这只是开始。这个时代学习文化知识的难度很大,不把汉字注音、字典、标点符号弄出来,他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下去。只有具备了这些学习工具,才能真正达到普及教育的目的。 其次,他更准备在条件具备的时候,适当地改造一下科举制。后世的人都知道,科举制有弊病。但从选拔人才的角度上讲,以考试为标准,依然是最佳选择,因为你找不出一个普遍意义上更公平的制度。 东的计划,严格意义上讲,其实就是:放弃三级淘汰制,改为采用后世的小学、中学的两级合格制,只有在进入最高一级学府——太学时,实行淘汰制。 但要做到这些,教学的标准化就成为必须。没有标准,你又如何能实行合格制?如此,设定一些教学和学习的目标,编写必要的“全国性的统编教材”,就成为预先一定要完成的工作。 东是非常幸运的,因为他在这个时代不仅有着完备的资料,而且还有着杰出的人才。只不过真要达到目的,他还需要无耻地忽悠一下国学院的夫子们。 望着帝国的“书痴”谢大侠,帝国陛下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 向书友们交代一下: 这本书作为尝试,其实写的有很多缺陷,兄弟们关注,在下十分汗颜。 这部书暂定为四部,不会太长,虽然没必要信誓旦旦到“为人一诺,理当千金”的程度,但在下还是能保证:不会太监,尽量在明年底写完。 在下不好意思的是,本来没准备这样写,但写着写着,就写成这样,也只好顺下去了,所以慢了点。兄弟们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义务教育 “谢大人,刘大人,我大宋倡导以文治天下,这是绝对不会、也绝不允许变的。” 当帝国陛下的嘴里冒出上述之言时,他满脸都是义正词严。但老谢和刘大学士互相望了一眼后,均露出了欣慰之色。 应该说,帝国国学院的夫子们,以老谢为首,其实对小皇帝是非常有好感的。这其中的原因就一个,陛下重视他们。 帝国当初在处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小鬼头却首先就用抢来的东西将国学院恢复了,其后他不仅刻书、印书,而且到处设立学校,人家没做错吧?做人要讲良心,你说是不是? 当然,夫子们也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很是有点偏向武夫。 但人的弱点之一就是,一旦有先入之见,他肯定就会为自己偏爱的一方找理由。我们的谢大侠就绝对是其中的一员。 事实上,很多时候,一个人真的想做到判断一个事物十分公正,也的确并不容易,因为他太容易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 在国学院的夫子们眼里,既然朝廷要贼配军在前面杀敌,而且大家都翘首以盼地想回到故土,那赏赐赏赐就是应该的,大不了以后再取消,这叫事急从权。总而言之,这是小节,你就不应该太计较。 等小鬼头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个什么注音之法,又要编撰《大宋字典》,再执意弄出活字印刷之术,印制《国学月刊》,夫子们的心就更热了,他们既没空、也懒得和朝臣们一起计较小鬼头的那些军中举措。就是小鬼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卖书、卖月刊、卖字典的赚钱,那也变成了小节中的小节,根本不值得一提。 现在,东如此信誓旦旦之言再一出口,老谢和刘大学士就更舒了一口气。最重要的原则性问题都定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大侠和刘鼎孙立刻说道:“陛下圣明。” “二位爱卿,既然朝廷要以文治天下,那教化天下就非常重要。可朕以为,过去朝廷在这方面,仍然做的不够好。” 陛下入题了啊,谢枋得和刘鼎孙面上均露出了慎重。他们当然知道,小鬼头一开春就亲临国学院,决不是来发誓的,肯定还有其它的事。 “陛下的圣意是?” “朕给国学院定一个目标,今后要让帝国的子民,人人都得到教化。” 好家伙,不要说刘鼎孙,那怕是以教化天下为己任的谢大侠,眼中都花了花,这个饼可是够大的啊。在这个时代,教化天下说归说,但你真的要做到,那难度也绝对不小。 可谢枋得却开始显得亢奋。谢大侠可不是胆小之人,你就是把事情忽悠的大过了天,想吓住他也是不容易滴。 东拿出了几张手稿,递给了老谢和刘鼎孙,那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老谢和刘鼎孙微微一笑:小鬼头什么都好,就是哪个字,写的让人实在不敢恭维,这个陆君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偏偏最简单的事情就教不好,害得陛下只好用他自己的什么“鹅毛笔”。 待他们接过陛下的“大作”一看,首先印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标题:帝国十年义务教育规制。 东这个废才又哪有什么创见?他搬出来的,实际上还是后世全日制义务教育体制下的做法。 我们知道,后世共和国的历史上,全日制教育(高)中小学曾经施行过十年制和十二年制两种做法。至于大学,基本上为四年,专科等除外。 东在他自己的评估中,把十二年的做法给“喀嚓”了。兄弟我都在学校里“考”糊了,到了这个时代,再把别人也“考”熟、“考”焦了,那实在是有点不地道滴。 他认为,比较接近眼下条件的,是十年制。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什么外语、化学、物理、生物等课程,学习的任务还不是那么重。 后世共和国实行十年教育时,它的小学也就语文、算术两门课,另一个就是体育,这与古代的小学基本上是一样。 古代的国子监不仅设有太学,也设有小学。太学的教学内容基本上都是“六艺”,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而小学由于教学对象多为童子,所以内容主要为“书”与“数”。 东在这份规划书中,参照后世,颇为详细地列明了“他的”十年义务教育的做法。 帝国学校设置:县设县学,郡设郡学,朝廷设太学。 学制:县学和郡学五年,分五个年级。 学期:学年起于夏秋之季,分上下两个学期。学期中间(冬季)休假一月,学年终(夏季)休假两月。 考核:年级学期中间有期中考,期末大考。年终合格者升一级,不合格者留级。完成五年学业者,需进行结业考试,帝国国学院授予合格者相应的结业证书。 生员:各县学应使本县所有适龄之学童(七岁以上)均入学,郡学应接纳本郡所有已通过县学结业考试之学子。 …… 看了陛下的这个规划书,谢枋得和刘鼎孙这才真的大吃一惊。帝国过去的教育规制和这相比,差的实在不是一点半点。这两个夫子的嘴都抖了:“陛下,这个规制,可以解说吗?” 东的如簧之舌,又开始喷了:“二位爱卿,朕的看法是这样的。朝廷要想做到教化天下,就应该从孩子做起。只要从现在开始,让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上学的机会,那么以后的天下之民,自然就都得到了教化。” 老谢和老刘均点了点头。 “朝廷已经在琼州和流求设立了学校,且让孩子们都入了学,但朕认为,这仅仅是开始。而帝国过去的县学和州学有缺陷,它们不能让学子们得到更多的学习机会,也就不能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 “朕立这个规制的目的,既想今后朝廷有更多的可用之才,又想让天下之民,都得到更好的教化。” 谢枋得和刘鼎孙的眼中都已冒了光。 “至于帝国的太学,朕的想法是,也改为学制四年,但和县学直接升入郡学不同的是,只有通过太学入学考试者,才能进入学习。但国学院可以规定,每年都举行一次入学考试,各郡学已通过结业考试之学子,都可来考。” 好么,王荆公的三舍法也改了啊。 其实谢枋得和刘鼎孙也早已通过以前的事清楚,帝国的小皇帝不仅胆子大,喜欢给你来事,而且一来事,一般还绝对的不小。 “二位爱卿,朕之所拟,不过就是一些浅见,具体如何,还是要你们和国学院协商来制定。但朕建议国学院,所有这些,第一步是县学,其次为郡学。跟随朝廷到海上的学子很多,国学院除了对他们要多加培养,更要在他们中多加选拔,安排他们进县学郡学。” 谢枋得和刘鼎孙的心中,是热血澎湃滴。你历朝历代,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的教化天下的宏图?帝国陛下不愧为人小鬼大的小鬼头,其本性就四个字,野心勃勃。 他们一起躬身一礼:“臣谨遵陛下圣喻。” 老谢定了定神,又再度问道:“臣还想请陛下明示,关于各学校的学习课程,以及考核的标准如何而定?” 得,谢大侠并不糊涂,因为帝国陛下的这个规制书中,有两个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那就是学习的课程、以及考核的标准未定。 东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定学习标准,因为从根子上讲,他就不是这个时代教育出来的。但他却也还是定下了某些最基本的课程。 你比如说数学,它是所有科学的基础,这门课程他是决对不允许放弃的。事实上,中国古代的数学书并不少,可它们主要是通过咱们古人独特的算筹计数法来进行的,在这点上,的确没有后世的阿拉伯数字来得简便。 东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阿拉伯数字传入中国,大约是在十三到十四世纪,也就是眼下这个时代。在他的猜测中,这个计数法,最有可能在泉州找到,因为它是帝国第一对外大港,外来商人众多。蒲寿庚不就是阿拉伯商人吗? 所以东并没有直接动手,但他忽悠谢枋得和刘鼎孙:“关于课程,算学不可废,朝廷所有的学校都必须开设。朕在泉州时,曾听人说过,那里的番商有一种更简便的计数之法。国学院要派人去查证一下,能为朝廷所用的,就一定要拿过来用。” 咱这个圣旨一下,不怕你们不注意。 “朕授权国学院,制定每个年级所要达到的授业标准,并以此编撰帝国统一的授业课本,同时据此对学子的学业进行考核。但朕请你们注意,朕希望这个考核,以达标为要。” “不过对县学教材,朕属意四本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后人只要对国学了解点的都知道,过去学童的启蒙教育读物,有著名的“三百千千”,它们又称“启蒙小四书”。 《三字经》为南宋的王应麟所撰。(王应麟在世时间为1223年—1296年,虽然他写出《三字经》的具体年份不明,但考虑到咱们现在的年份也已经是1284年了,故此在这假定他已写出。) 《百家姓》作者不详,但成书于北宋初。 《千字文》是由更早的、南朝梁武帝时的朝廷才子周兴嗣所编,当时他奉梁武帝之命,从王羲之书法中选取一千个字编纂成文。这位周大才子一夜而成,但不慎在编文中重复了一个字,因此,这个本来不会有重字的妙文,实际上就用了九百九十九个字。(周兴嗣在编纂时,重复了一个“洁”字或“絜”字,古文中这两者为同义异体字)。 最妙的就是《千家诗》,这个所选诗歌为唐、宋之时的名家名著,并且均琅琅上口、易于理解、在后世极为流行的启蒙之作,其整理、编撰的作者就是我们的谢枋得,谢大侠。 东是不是很幸运?至少小学课本变简单了。 望着帝国陛下脸上的坏笑,老谢尴尬了啊,他晃了晃脑袋。 刘鼎孙却仍有疑惑地问道:“陛下,举子们太学结业后又如何?” 东淡淡地说道:“至于这个,到时朝廷再议。” 陷入兴奋之情的谢枋得和刘鼎孙此时根本不会想到,面对着帝国陛下如此庞大的规划,他们其实都已经落进了小鬼头的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地 宋景炎九年春,当以谢枋得、刘鼎孙领衔的国学院,遵照陛下的旨意,向行朝递上一份相对完整的帝国十年义务教育规制草案时,陆秀夫知道,他的好学生真的是在民政上开始下手了。 陆秀夫非常理解国学院的热切之心。作为圣人的理想,教化天下是每一个真正士林之人的梦。就是他自己,当初在被陈宜中排挤出朝廷之时,在乡下也以教授童子为乐。但千百年来,要真正做到这点,难度却太大了。现在,当这个自圣人以下的千古梦想真的有可能在这个煌煌大宋朝实现时,夫子们怎么会不群情激动呢? 可兴奋归兴奋,陆秀夫也知道,要完全实现这个前所未有的规划,行朝势必要加大在其中的投入,而现在是在战时,并不是执行这个草案的最佳时机。 作为帝国的管家,陆秀夫和赵与珞更多的是冷静。他们在一起商议过后,为了这个新的朝廷规制,又与谢枋得和刘鼎孙一起,共同觐见了陛下。 也许有人会有疑问:东的这个规划和历代的做法差别太大了,别人怎么会那么支持你? 其实这并不复杂,因为后世的很多做法,古人早已有之,后人真的没有多少新意,新的只是知识。 你比如说学校里的“升级”或“留级”这个概念,在宋代的学校,它就叫“岁升”。 而标准化的教学与考核,也早已于中国古代存在。最著名的标准化课本,就是“四书五经”。历代学习的,更是过去的什么“经义”。就是古代学校里考试,都和后世一样不少。而所谓的假期,也同样还是过去的做法。 事实上,东的举措,在四位夫子眼里,只有三个真正的改变:一是学制的固定化,即总体十四年的学习过程。二就是县学、郡学的扩大化,也就是所有能上学的孩子全上学。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县里的一小、二小、n个小,包括郡学的一中、二中、n个中,你多设点,也就那么回事。行朝不早已将琼州、流求两地的孩子都招进学校了吗? 到了太学,由于牵涉到科举,这才有点问题,但现在根本还轮不到。中学都还没毕业生,大学生?五、六年之后再说吧,你有时间。 东当然知道,实现整个帝国十年义务教育,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决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他为此所定的步骤,一是先订立整个帝国新的教育框架,二就是强制性普及小学教育,其次才是义务层面上的中学教育。而对于其中的种种内容,包括各级学校所设的课程,他都认为并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在他的看法里面,这些都可以在以后,用朝廷的一纸诏令加以填充。咱更不会让咱的大学里面,整天学什么“四书五经”。 陆秀夫和老赵实际上最担心的是朝廷花费。因为他们都知道,朝廷过去在州一级的学校之中,“州置教授二员”,如果现在按新规制,让所有愿意继续上学的孩子再进入到郡学,这个郡学的规模就不是两个“教授”能承担的,必然要扩充的很大,朝廷未必能承受的起。所以当着老谢和刘鼎孙面,他们提出了战时国用不足问题,并建议将这个新的规制暂缓执行。 但东摆了摆手:“老师,赵大人,从琼州和流求所报来看,县学的设立,朝廷并没有多大的花费。” 自从朝廷下令设立学校以来,各地建学的速度非常快,朝廷根本没有花多少钱,这的确要归于整个宋代的崇文风尚。 “朝廷真正承担的,是学校中教习们的俸禄。但这却给了跟随朝廷的学子们很好的安置。” 陆秀夫和老赵,包括谢枋得、刘鼎孙都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们是最了解的。说实话,这也部分解决了他们的一块心病。 “朕认为,郡学的设立,也并不会有太多的花费,朝廷现在并没有多少郡,至于以后,各地更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来。” 琼州、流求现在就那么几个郡,而以后新占领之地?您就先从小学开始吧,咱还有五年的缓冲期,来得及。 “如果户部仍然觉得花费很大,国学院可以拟订,学子们的学费按例免除,课本之费,让他们自己出。但这个课本费用,户部和国学院要严格审订,朕要亲自核准。”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教辅书的弊病,但还是先防患于未然吧。 老赵一听,抢先点了点头。“臣赞同陛下之议。” “对于太学,朕的看法是这样,过去三舍法的人数限制应该保留,朝廷先给所有跟随的海上学子一个恩例,那就是他们都可以直接在其中学习。结业之后,先充实于各地的县学和郡学。” 陆秀夫等人都明白了啊,虽说是教化天下,可小鬼头这也是在彻底解决跟随行朝的学子们出路问题。 帝国新的教育规制于景炎九年制定,当然,它的完善是在以后逐步实现的,因为现在还有太多的内容没有体现在这个规制草案中。 但陆秀夫、赵与珞,包括谢枋得和刘鼎孙,是无法了解小鬼头心中所想的,就是行朝所有的人,也完全不知道帝国陛下内心里更隐秘的打算。 东如此所为,其真正的目的,除了开启民智,也就是所谓的“教化天下”,他还要对付的另一个目标,却是过去的科举制。因为在他的看法里面,之所以过去的科举制死亡,就是它与“教化天下”,根本是不相容的。 当东在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似乎不务正业地正处理完全不相干的教育之事时,他其实已经快把另一个人逼入了绝境。 卢世荣是在至元二十年冬被忽必烈正式任命为北元中书右丞的,与他同时被任命的,还有安童这个右丞相。 只有当他上任之后,卢世荣才发现,他被桑哥这个鸟人给害了。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个棘手到不能再棘手的局面。 虽然事先想的非常完美,但当真的做起来时,卢世荣才体会到,他所要做的事情,其难度绝不是一般的大。 在他原先的看法里面,盐、铁等产品的“常平与官卖”之法,是绝对能为朝廷带来厚利的,因为他自己有这个“体验”。可真正实施的时候,他所面对的阻力,大的异乎寻常。这是由于他的对手,实际上就像他自己说的,都是“官豪”。 你比如说盐法,朝廷固然在他拉着大汗的虎皮之下,也放出了很多的盐引,但别人就是囤积停售,致使价格始终居高不下。这还不算什么,更多的人是完全不买他的帐,而且这些人都还不是一般的人。 就是他借鉴前朝的“青苗法”所提出的贷钱给贫民,也受到了强烈地抵制。因为他放了贷,别人就没法放贷了。 元代一个极为流行的高利贷,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羊羔利”,它的特点就三个字:“岁加倍”。 我们的卢居士实际上是在断了别人的财路,他又如何不得到别人的抵制呢? 但此时最令卢世荣恐惧的是,朝廷主要赋税之地、两浙,实际上由于琼州水师在大江上的活动,使得来自其中的税赋,不仅时断时续,而且即使是送到燕京之地的,也多是宝钞,粮食、布帛等实物,根本没有多少。这根本就不是他在进入朝廷以前所能知道的,也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种情况,不仅对朝廷的财政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反而使京师的百物愈贵。天下之人的怨恨,也就全指向了他。 不仅如此,卢世荣面临的压力还一直很大,因为忽必烈一再催促他尽快改进朝廷岁入的状况。可他再有能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卢世荣已经在夜里经常惊醒,他更看见了自己最可怕的结局。但既然上了船,就下不去了,也许只能就此一搏。 在反复考虑之后,他在老忽的面前说道:“大汗,臣之行事,多为人所怨,其后必有垢臣者,臣实惧焉。” 忽必烈的脸沉了下来:“卿所言差矣,有朕在,何人敢如此。” 他冷冷地看了看卢世荣:“卿之所奏,当行则行之,不必顾忌。朕会命安童给你增加宿卫。” 卢世荣擦了擦脸上的汗,在试探过大汗之后,他的心中稍微一定。 “臣谢大汗眷顾,但臣有一事需请大汗圣裁。朝廷理财,需用懂得理财之人。而这样的人,过去都在阿合马门下,现他们均被罢斥。臣欲择其中可用之人为朝廷所用,然又惧有人指责臣用罪人,故此恳请大汗圣断。” 忽必烈定定地看了看这个下面之人,在停了一下之后,他缓缓言道:“卿不必如此所言,能为朝廷所用之人,朕自当用之。你可将这些人的名单,一并给朕报上来。” 卢世荣之所以提出这点,是他发现,在经历了阿合马之事的清洗后,现在朝廷中均是外行,根本没有多少人懂得理财。而他作为官场的“初哥”,手下没人,很多事情就完全无法实施。但这个懂得理财之人从哪里找?过去他们全在死胖子的门下,自己也只有借助他们了。 卢世荣其实也就是在冒险一搏,他也实在是没有退路了。但这个提议,却彻底将他至于死地,因为别人早已在寻找收拾他的借口。 忽必烈的确在随后和安童的交代中,要他给卢世荣增加侍卫。但安童在他的交代过程中,却从大汗的眼神里看到了游移和不定。 老忽是非常明白有些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后 在至元二十年的福建路战事当中,北元帝国的江西之兵之所以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部分原因,就是闽北多山的地形,决定了他们一旦陷入困境,难以逃窜。 相反,宋帝国的“山地步兵”,陈吊眼和卯大老的第五师,却于此种环境中得心应手。尤其是畲兵,他们在山中往往跑的比兔子还快。这帮家伙不仅作战凶狠,战后四处拦截、抓捕溃逃的北兵,并且口中一直吆喝着帝国陛下圣旨中的一句话:“缴械者不杀。” 在宋军持续、凶猛地打击下,在这种类似于四面楚歌的、铺天盖地的呼号声中,彻底垮了的北兵,有太多的人就地成了俘虏。 苏刘义早早地就前往了邵武,因为他非常重视战后的战俘处理问题。 应该说,在帝国兵部的将领中,除了宋瑞,苏刘义是最能领悟陛下分化瓦解对手意图之人。 曾经坐镇过翁州前线的苏黑手非常清楚,宋军于杭州湾释放了许多新附军之后,再加上他后来又联系了几个如李将官哪样的过去“旧识”,不仅杜浒的军情司在江南的活动,得到了更多的方便,由此招收了许多流民,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军械等物资。就是他自己也明显感到,范文虎手下的新附军,从此变得越来越兵无战心。 事实上,身为“三苏”后人的苏刘义,是绝对不会缺乏应有见识的。因为无论他早年是多么的不安分,混迹于江湖之中,但家族的熏陶,毕竟会使他有着高于一般军中将领的见解。如果像史格、张弘正这样的、属于后起军功世家的子弟,都能懂得所谓的“攻心之术”,那么,这个标准的世家弟子,自然就更一目了然。 福建路的战事,由于规模更大,所以俘虏的人数也就更多。苏刘义于战后大举释放其中的战俘,它所造成的影响,是要远大于前面几次做法的。 因为,当初东虽然“有针对性”地释放了张弘范和史格的部下,但这些人基本上是从相对封闭的海路溜回去的,且都还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这就使得这个政策的影响,在大江以北开始扩散的时候,相对较慢。 而苏刘义不同的是,由于对付新附军是轻车熟路,早已形成惯例,所以他就更侧重于北汉军的战俘。故此,督军司的人依据帝国兵部的条例,在经过一番诱导、劝说之后,就给北汉军战俘中不愿留下之人分发了三个龙币的“遣散费”,然后让这些人就地从陆路北返。其结果就是,这项攻心之策传播、影响的范围,在北方开始变大。 苏刘义对战俘问题的重视,以及他对肩负此等职责的督军司的严格督促,的确在帝国以后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但是,身为帝国陛下心腹重将的苏刘义也绝没有想到,他的陛下于福建路战事之后,在军中施行的新举措,给他的震动却也更强烈。 文天祥离开琼州之前,东鉴于军中三个大佬中的两个都将领兵在外,暂时无暇顾及兵部的日常事务,因此他决定,将兵部的人员组成适当地调整一下。 在与宋瑞和刘师勇商议过后,他下令: “文天祥和张世杰在外征战期间,由刘师勇代总使,统管参谋院,谋划禁军的行动。” “茅湘、高桂晋升中将衔。任命茅湘为帝国兵部副尚书,除了继续管辖军械司,同时兼顾武学院;高桂为参谋院副使,协助刘师勇分管参谋院。” 茅湘和高桂以前就是帝国的兵部侍郎,职位本就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但第一次“军功授爵”之时,因更侧重、照顾在外的前线作战将领,那个偷梁换柱的废才在军衔上,的确是有点委屈了别人。 高桂前往福建是和文天祥一起出发的,这个时候的行朝,已经得知龙岩之战的消息。也正因为如此,宋瑞进驻厓山坐镇广南就迫在眉睫。 高桂是直接赶到福州的,留守的刘浚在见了这位新任的参谋院副使之后,欣喜若狂地告诉他:邵武大捷,新附军退缩,苏刘义已前往邵武。 高桂大喜,他立刻乘船溯流而上,直奔南剑,先与在哪里的张世杰会了面。 在与张老大见礼之后,他兴奋地说道:“总使,此战大捷,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我禁军已指日可下。” 也难怪他激动,这还不到一年,陛下当初所定的夺取荆州的计划,即将实现一大半,朝廷回到岸上,更是就在眼前,这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张世杰的眼中亦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但他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拿下上述之地,眼下是不难,但禁军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张老大清楚,宋军经过连番恶战,此时已并无太多的余力继续扩展。邵武战后,也就是凌震指挥第一师攻占了建宁,江淮军和陈吊眼所部已就地转入休整。 高桂点了点头:“文相已进驻厓山,陛下让末将带来他的旨意,陈吊眼的第五师于福建战后,先休整、后南下,由文相统一指挥,与邹洬的第二师一起攻略广南东路。他请总使先巩固福建路的战果,随后专心于江南西路的战事。” 张世杰微微楞了楞。他知道邹洬的第二师已在厓山,虽然很想由自己一举拿下整个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但在他原先的打算中,却仅是准备抽出部分兵力予以协助,将收复江西这个荣耀,还是让给宋瑞这个兵部尚书,他自己去对付广南。因为他很清楚,江西是宋瑞的故地,而且他一直心怀亲手恢复家乡的愿望。 可现在竟然变成了他攻江西,宋瑞收复广南。帝国陛下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只怕是又要给兵部来事了啊。 张老大很快就知道陛下来的什么事了。 等苏刘义和左大从邵武赶来之后,高桂这才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一份诏书。在这份诏书中,帝国陛下下令: “帝国兵部设立东南和广南两个都督府。” “张世杰为东南都督府都督,左大为副都督,苏刘义为督军指挥使,下辖江淮军全军和第一师。” “文天祥为广南都督府都督,邹洬为副都督,张德为督军指挥使,统一指挥广南的第二师和即将南下的第五师。” “雷州半岛的张应科所部第四师,暂归兵部直接指挥。” 看了这份诏书,张世杰、苏刘义和左大三人一起望向了高桂。禁军的兵力就此一分为三,这里面的原因,自然是他们最关切的。 “陛下的用意如下,”在打开一份地图之后,高桂说道。 “荆州之地,以大江为界,分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一旦朝廷拿下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我禁军将直接面对荆湖南路,这会是一场更激烈的争夺。鉴于以前我禁军指挥分散,协调不力的弊病,因此陛下和参谋院商定,在军中设立都督府,相互协调支援。如果加上张应科从雷州的出击,禁军将形成对荆湖南路的三路围攻。为此,就需文相亲自在广南东路坐镇。” 张世杰、苏刘义和左大三人均点了点头。按这个部署,文天祥的确是坐镇广南的最佳人选。 “但陛下如此提议,却有着更远的打算在里面。”高桂的脸色已变的肃然。 “因为他为东南都督府划定的管辖范围,将来实际上包括了两浙路、福建路和江南西路,而广南都督府,则为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琼州和雷州之地。在与文相、刘总使和末将的商议中,他还提出,一旦拿下荆湖南路,兵部应在哪里再设立一个都督府,以加强那里我禁军的力量。东南都督府和广南都督府将成为它的强大后援和有力支撑。” 张世杰、苏刘义和左大均大吃一惊,他们同样知道,如此划定,军中将领的权力就变得很大。这只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小皇帝敢如此作为。 苏刘义的眼中有精光闪出:“朝廷的意见?” 高桂沉声言道:“此议陛下是在兵部提出的,并未与文官商议,但陆相是知道的。他同意设立现在的都督,但反对以后的都督府。” 众人沉默。这里面的原因,对这些军中之人来说,只怕也是心知肚明。 张世杰的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宋瑞的意思如何?” 高桂的眼中也露出了精光:“文相前往厓山之前,在与刘总使、茅将军、末将和张德的商议中指出,无论陛下的举措以后是否实施,兵部均须永远记住,一不得干政;二是我禁军要牢记军人保家卫国的职责;三,军中的军纪任何时候都要严。” 听了高桂转述的文天祥的话,张世杰和苏刘义均露出了慎重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所谓的商议,绝对是兵部自己的密议。宋瑞定下的,更是关键的关键所在。 左大低声问道:“刘总使的意思是?” 张世杰冷冷地言道:“干政者,杀。” 苏刘义则淡淡地说道:“文相所言,均至关重要,否则,必为取祸之道。” 左大这个悍将心中一凛。 高桂大有深意的看了左悍将一眼:“末将临行之前,陛下特意交代,此诏先予三位观看,然后再晓谕军中。他更授权东南都督府,在巩固福建路和江南西路战果的基础上,以后可将兵力,逐步扩充至十万。” ---------------------- 兄弟们节日愉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连环套 元至元二十一年,当忽必烈在朝堂上向下面的大臣们扔出手中的诏书时,堂上的大臣面对老忽阴黑的脸,没有一个敢吭声,即使亲贵如安童。而那份诏书上,其实最重要的就三个字,卢世荣。 扔出诏书的忽必烈,仿佛对那上面写着的人“弃如敝履”,但他的内心里,却没少恼怒。因为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他的两个钱袋子都没了,特别是后面这个,还是他亲自破格提拔的“白丁”。 卢世荣在得到他的首肯后,很快就拟订了一份名单。这个名单上,不仅有过去阿合马门下之人,还有一些是和卢世荣交好的商人。 卢世荣在奏折上,除了将这些人安排为担当筹划朝廷钱粮的官职,包括各地的都转运盐使,已经走投无路的他,更干脆破釜沉舟,直接奏请忽必烈在朝廷中成立“规措所”,专门为朝廷“规画钱谷。” “中书省奏立规措所,秩五品,所司官吏以善贾者为之。帝曰:‘此何职?’世荣对曰:‘规画钱谷者。’帝从之。” 卢世荣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而老忽同样很果断,立刻准奏,但这却彻底捅了马蜂窝。 因为王安石在熙宁变法之时,他曾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从而将原本归三司(即:主理天下财赋的盐铁、度支、户部三司)掌管的宋帝国财政,变为由现在作为三司上级机构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来统筹。 宋神宗元丰改制后,又将三司取消,一切财政大权归并于户部,从此在我们帝国的历史上,户部尚书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帝国“财政部长”。 王安石当初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排除朝堂上对变法的干扰,但这个举措在事实上,却剥夺了朝廷中其他大臣、尤其是三司的权力,因此饱受朝中的非议。 而现在卢居士也弄了个“规措所”,专门“规画钱谷,”那他是不是也从一定程度上剥夺了北元朝廷中其他人的权力? 卢世荣如此举措的后果就是,先是朝中的汉臣开始攻击他不可“为官高任”,接着又是一些御史,不断地上奏章指责他任用非人。 卢世荣是真的害怕了,历史上的他曾经和老忽有如下一段对话: 世荣奏曰:“臣伏蒙圣眷,事皆委臣。臣愚以为今日之事,如数万顷田,昔无田之者,草生其间。臣今创田之,已耕者有焉,未耕者有焉,或才播种,或既生苗,然不令人守之,为物蹂践,则可惜也。方今丞相安童,督臣所行,是守田者也。然不假之以力,则田者亦徒劳耳。守田者假之力矣,而天不雨,则亦终无成。所谓天雨者,陛下与臣添力是也。惟陛下怜臣。”世祖曰:“朕知之矣。”令奏行事之目,皆从之。 卢大居士告诉老忽:“大汗,承蒙您对俺的信任,将事情都交给俺来处理,俺感激不尽。但现在的情况,就如同有万顷荒地,原来没人打理,光长了草。眼下俺这个耕田的人,虽然开荒种了一部分,但也还有很多未耕种,或种了,也才刚刚长了点苗。如果没人帮着看守而被践踏,那就可惜了。丞相安童督察臣的所为,他实际上是个看田的人,没他帮着咱,俺这个种田的,多半也就是吃力还不讨好。但即使有看田的人帮了咱,而天旱无雨,这个地种的,仍还是瞎忙。其实大汗您就是俺的天雨啊,您老人家就可怜可怜俺吧。” 卢世荣很清楚,要想摆脱自己的困境,现在的关键,一是要获得忽必烈的支持,二就是需要时间。因为做任何真正的事情,想要立竿见影,这都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更不要说你是在解决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财政问题。 眼下什么事情才起步,也就是地里刚长苗,大汗您要俺立马收粮进仓,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忽必烈实际上是明白的,这从他的回应就可以看出。卢世荣所奏之事,他全都批准了。不仅如此,他还立刻惩了几个出头的御史。 然而,针对卢世荣的风暴仅仅是开始,紧接着蒙古大臣又跳了出来,朝堂上声讨卢世荣的动作是越来越大。 因为既然卢世荣的作为,一抢了别人的权,二损了别人的利,而且他本来只是个贱民,又不是什么朝中老臣,无任何根基,那别人怎么不将他往死里整呢?更何况他不是找不到毛病。 他原来就是该被严惩之徒,因为他本就出自阿合马的门下。你以为他为什么起用阿合马的人,一丘之貉啊。 他说能令百物自贱,但现在不仅没贱,反过来却是“百物愈贵”。这不是欺君罔上是什么? 甚至身为丞相的安童也觉得:“世荣昔日奏曰,其能不取于民,而朝廷岁增三百万锭,诸物悉贱,民得休息,数月即有成效。今已四月有余,所行不仅不符所言,且朝廷钱谷所出多于所入,现又起用罪人,更乱了朝廷的纲纪。” 深受汉儒影响的安童,其实是非常讨厌哪个死胖子手下的。在他的眼里,那帮人就全是贪赃之徒,更不要说过去他们都还是他的对头。卢世荣启用阿合马的人,安童再大气,他也决不会乐意。 就是身为“江南遗逸”、现为北元翰林学士的赵孟頫等人也推波助澜,“世荣初以财赋自任,当时人情不敢预料,以为别有方术,可以增益国用。及今观之,不过如此。若仍纵其所行,为害非细。” 老忽绝没有想到,他启用了一个“白丁”,差点将他的朝堂翻了个,帝国的框架竟然又要摇摇欲坠了。 然而,对卢世荣更致命的一击接着就来了。 新年之后,随着福建、江西关于战事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忽必烈的脸色越来越黑。 老忽实际上对在上一年实施的、多路围攻沿海宋军的计划,还是寄予厚望的。尤其是福建地区,对方立足未稳,而元军重兵压境。尽管老忽内心里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彻底灭了琼州的时机,但他绝对有信心一举将哪个可恶小子撵回荒岛之上。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失望的后果,通常脾气又变得更大。 老忽已经懒得在朝堂上罗嗦,因为他又要向南增兵,因为他需要大量的钱财。既然卢世荣做不到这点,那么在再度收到弹劾他的奏章后,卢世荣就被他抛了出去。更何况在他的心里,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比这个“白痴”更好的人选。 这是一个长廊,它不仅潮湿、阴森,而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桑哥行走在长廊里面,宝相依然庄严,但他的心中却有种要呕吐的冲动。 在一个牢房的门口,他停了下来。前面引路的狱卒,恭恭敬敬地打开了房门,桑哥闪了进去。 灯点上了,牢房中的一个披头散发之人露出了身影,他们两人的目光也就此相对。 哪个人在看清了来人之后,浑身颤抖、迫不及待而且踉跄地扑到了桑哥的脚下。 “罪人拜见大师,大师慈悲。” 他的头,如同捣蒜一样,在地上撞出了声响。 桑哥搀起了哪个人,并扶他坐下。非常难得的是,他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数日,他的“卢居士”就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罪孽啊。 “大师救救在下吧。” 从卢世荣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已经不是人类的声音了,哪里面有着太多的卑微与哀求。 桑哥的确是卢世荣心中最后的指望了,因为从被大汗抛弃之日起,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完了,除了保住这条命,他根本不再有任何的奢望。但他能指望谁?也只有桑哥这位“大师”,更严格地来说,自己还算是他的人,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桑哥温言安慰道:“卢先生,本座正在向大汗求情,只是朝中的非议,眼下甚是难办,汝姑且忍耐一下。” 听了他的话,卢世荣瘫了下去。 “卢先生,本座此次前来,就是想救你出去,因为本座曾看了朝中之议。在本座看来,朝中众人指责你的,其实就是一个,无有成效。而且这也是大汗他最不满意你的地方,如果你有妙法,能够使朝廷的岁入立刻见效,则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桑哥再度扶起了卢世荣,在如此环境之中,他的话语甚是有些娓娓动听。只是在牢房混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被灯光映照的一面,也许的确是慈悲的菩萨,而另一半,却更像是魔鬼。 卢世荣的头低了下去,桑哥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在近乎死一样的安静中,卢世荣的头再度抬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声音虽然仍有些颤抖,可也有着近乎决绝。 “大师,要想快,也不是没有法子。” 桑哥的眼中已经有精光闪出:“何法?” “理算。” …… 当桑哥走出这个朝廷关押重犯的监狱时,他很清楚,自己实际上早已将卢世荣抛弃。 说实话,桑哥也未必就是不想救卢世荣,能做到的,他同样还会卖个人情。但朝议之汹汹,让他根本就不敢出面。 尤其是在忽必烈抛弃了这个人的情况下,如果他还去求情,那事情就很有可能牵扯到自己,毕竟是他在上次捞出了卢世荣。这个时候还“捞”,那肯定就是引火烧身。 既然能成为国师的弟子,而且还成为所谓的“大师”,桑哥就必然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他已经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预料到了大汗对他的某种期待。而一旦大汗开口,他是根本不能拒绝的,但那实在是一个太棘手的事。 桑哥的确非常欣赏卢世荣,因为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并不认为他的“卢居士”在朝廷施行的举措有什么问题。相反,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更明白,朝中的哪些人,不过就是在找茬要将“卢居士”致于死地。 桑哥还认为,卢世荣绝对不是一般人,他一定还有解决朝廷岁入的方法没说出来,可现在只能抛弃他,那么在他临死之前,自己就要榨出此人真正的“潜力”。 而卢世荣并不是笨人。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桑哥绝对脱不了干系,这让他本就心存怨恨。桑哥话说的再冠冕堂皇,但卢世荣早已明白,这个劫,他是很难逃过去了。 增加朝廷岁入,能不能快?能。这早在阿合马当政之时,他们之间就探讨过,哪就是“理算。” 但死胖子还是聪明的,他知道其中的风险,所以他的动作并不大。话说回来,卢世荣他自己也不敢那样做,因为这得罪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就没采用这个措施。 但现在,就算他再采用这个措施,这个后果,一样怕是会致他于死地,而不用,他还是死。既然都是死,他就端给了桑哥。因为他不仅要通过桑哥的手,来报复哪些将他置于此种境地的朝中大臣,而且他还要报复他的“大师”,如果不是这个表面上宝相庄严的鸟人,自己怎么会到了这种田地? 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连环套,可此时卢世荣的心里,只有一个字:“恨”。 让我们再度向古大侠致以敬意,因为他早就说过:“仇恨的本身,就是种武器,而且是最可怕的一种。” 走出牢狱之门的桑哥,的确没有听到被重重房门所隔绝的、那一声充满对他怨恨的凄厉嘶叫。但他的心中仍然还是一颤,因为他的灵觉告诉他,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了他这个人,却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对桑哥充满了杀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安排 深夜,安童再度被招进了皇宫。他不仅在那里见了他的大汗,而且还与从和林被紧急招回的伯颜会了面。 北元朝廷在至元二十一年接到江西之军于福建路战事中惨败,李恒、也的迷失等人均战死的消息时,是极为震惊的。 他们可以无视琼州与新附军交战时的取胜,也可以看淡北汉军的失利,甚至对忙兀台和囊家歹的败亡,也可找出陷入困境的理由。但当唆都和李恒都在福建战败,那就完全不同了。 唆都和李恒所部,即便其中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蒙古兵,可均为北元在江南的真正主力。尤其是李恒,他的探马赤军基本上是西域部族之兵组成,战力颇为强悍。因此,双方在福建的交手,完全称得上是精锐的对决。而这两人连遭失利,北元在南方再度面临了一个可堪匹敌的大敌,这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否认的了。 忽必烈在收到败报后,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龙颜大怒”,只有他的眼神,变得更阴冷。 老忽的确没有必要再“发怒”,也许这不过就是他的某种预感降临而已。他更明白,他的大元朝在征服了这块东亚之地后,又一次面临了严重的危机。 危机就要去应对,光是怒火,那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这种局面。 为此,他紧急招回了伯颜。 面对老忽的黑脸,伯颜的面容异常沉静,只不过在他的眼神中,有着和他的大汗同样令人心悸的寒意。 “大汗,福建战事失利,江西行省已危,而一旦其落入琼州之手,他们更可以直接下两浙。” 忽必烈没有吭声,他的脸上,只有一个字:冷。 “但臣更担心的是,赵昰小儿的真正目的,是荆州之地。” 听了伯颜的这句话,老忽眼中的精光更盛。就是边上的安童,同样神色凝重。 以伯颜的能力,他并不难推断出张世杰等人、包括琼州参谋院都能看到的福建战事的后果。更何况北元江西之军在福建战事中的覆灭,实际上已经将整个江西行省面临的危局,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但对眼下的这三人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琼州随后会怎么动?换句话来问,就是对方的主要战略方向是哪里?这才关系到北元今后的决策。 伯颜认为,在拿下江西行省后,琼州的确有可能直接下两浙。因为拿下两浙,它意味着赵昰小儿可以就此复国。他忙了怎么久,还不就是为了这个?再说,江南的新附军又是个软柿子,好捏。 可这些不久之前曾亲手亡了宋帝国的人,甚至要比对手还清楚,夺取江南的关键,不在两浙,而是在襄阳、在荆州。琼州不夺回荆州之地,也就是北元的湖广行省和河南行省的各一部分,他们根本在两浙难以立足。 一直非常注意宋军活动特点的伯颜更认为,从琼州宋军这些年的行为来看,他们已经变了,而且变得越来越狡诈。那么,这个狡诈的对手会对关键的荆州视而不见? “若赵昰小儿弃湖广,下两浙,朝廷反可无忧。但假如其目标是湖广行省,而该地再落入琼州手中,江南恐将不复为朝廷所有。” 听了伯颜的结论,忽必烈的眼中,已经由精光变成凶光。 伯颜继续沉声说道:“大汗,湖广行省的兵力现不足十万,为确保该处,同时也为以后夺回江西行省,臣以为,应尽快再向阿里海涯增兵。” “枢密院拟旨河南行省,给阿里海涯增兵至十万,另向河南增兵五万,随时准备增援江南。” 忽必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点也没有犹豫。 “诏令江西行省各地,不得擅弃。” “诏令阿里海涯兼任江西宣慰使,朕授予他生杀予夺之权。” 边上的安童和伯颜都明白,他们的大汗还是舍不得丢弃江西行省的。话说回来,这也让他的面子伤得太大了。 在顿了顿之后,老忽再度补充道:“此诏,同样授予范文虎。” 伯颜眼中光一闪。虽然他和老忽都心知肚明,在福建战事中,范大帅很有可能是出工没出力,但这个时候,怕是更要安抚一下这个老滑头。 伯颜再一顿首:“大汗,鉴于琼州水师在大江上猖獗一时,臣提议,朝廷在沿江重镇设立炮台,以对付其水师。” 虽然大部分时间在驻边,但伯颜其实并没少琢磨对付琼州水师的方法,因为他也知道,江南水道纵横,利宋不利于元。而这个时候,琼州水师给沿岸元军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战争双方的较量,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就是限制与反限制的较量。所谓的攻与防、矛与盾,就是这种对立的体现。如果你不能限制对手,则自己必然就将陷入不利之境地。 伯颜知道建成新的水师需要时间,可是,假如像现在这样,仅仅是等待,任由对方肆无忌惮地活动下去,不仅新水师难以建立,而且元军将一直陷于被动。 在反复琢磨后,他从史格的奏章中得到启示,认为必须在沿岸部署同样的军械和对方相抗,从而起到限制对手的作用。 忽必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事实上,老忽这时已经在高丽重新筹建新的水师,但他知道,在沿江重镇设立炮台,势必需要大量火炮,这样一来,他建新水师的计划,将被迫延后。因为即使是以北元的生产能力,他也难以做到两头兼顾。可在如此形势之下,他只能先解决眼面前更紧迫的事。 老忽更没有想到,他建新水师的大计,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或无能力来实施了。 伯颜微微躬了一下身,最后说道:“大汗,襄阳之地,是臣当年下江南之处。臣请大汗恩准,让臣再去哪里,与赵昰小儿一决高下。” 忽必烈缓缓地踱了几步,又轻轻地在他的龙椅上坐下来。 “伯颜,朕还需要你来镇守和林,尤其是在此时。” 伯颜不再说话,因为他和安童都知道,现在对这个大元朝威胁最大的,实际上是另两股力量,海都和乃颜。 当初窝阔台汗的封地,大约是在后世的新疆等地,海都将窝阔台汗的子孙整合在一起后,正逐步向东扩展他的势力,而乃颜的封地在后世的黑龙江地区。因此,窝阔台汗建立的、蒙古帝国的第一个都城,和林,就成为他们中间的一道关。 老忽丢失了和林,海都和乃颜就可以合兵一处,实力大增。反过来,控制了和林,忽必烈则可以将这二人分开,各个击破。因此,和林是这三人所必争,绝对马虎不得。这也是老忽始终将伯颜这个心腹爱将放在哪里的原因。 现在,江南固然在赵昰小儿的闹腾下,局势大坏,但也并没有坏到极其紧迫的时候。而万一削弱了和林的力量,给海都和乃颜钻了空子,哪麻烦才真的是大了,老忽的汗位都很有可能不保。 忽必烈告诉伯颜:“你拟订必要的方略,以朕的名义,立刻送给阿里海涯。” 伯颜回道:“臣领旨。” 老忽又转脸交代安童:“安童,让中书省给湖广行省调拨钱粮。” 安童躬身一礼:“臣遵旨。” 但忽必烈淡淡地又加了一句:“朝廷国用不足,战事又起,中书省必须为朕筹措好钱粮。” 安童心中一颤。 这个时候,卢世荣已经留下了他的怨毒,离开了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在朝堂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之中,忽必烈终于让所有人称了心、如了意,他下旨:“诛卢世荣,割其肉以食禽獭。” 但是,忽必烈的内心中,对这场朝廷的风波却只有两个字:冷笑。 孔子在《论语·为政》中讲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老忽早就不是当年刚出道的初哥,他今年高寿七十。像他这样已进入“从心所欲”阶段的人,如果还看不透很多的事,那他就不是忽必烈了。 老忽清楚,哪些朝堂上打滚打惯了的家伙之所以对卢世荣心怀不满,是由于卢居士既损了别人的利,又夺了别人的权。 他还知道,在安童反对卢世荣的背后,甚至还有太子真金,这个被儒生洗了脑的儿子曾经和别人说过:“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尽竭于此也。(卢世荣)岂惟害民,实国之大蠹。” 忽必烈固然在这个非常时期,为了维系朝廷的架构,不得不抛出卢世荣。当然,在他的眼里,这个“卢居士”也不是什么让他觉得太可惜的人才。可他也对儒生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因为他们光指责,却根本拿不出解决帝国在财政上难题的方法。 老忽其实不了解,他的大元朝在财政体制上,实存在难以克服的缺陷。 事实上,北元朝堂上的大臣没有一个知道,忽必烈此时更怀念的,是当年让他“小学毕业”的耶律楚材。人家“旁门左道”的耶律楚材,可比现在这些“名门正宗”的蒙古大臣和汉臣要有本事多了。 因此,虽然卢世荣推荐上来的人,多为“旁门左道”之徒,但忽必烈的这种心态,使他对卢世荣推荐的人,并没有一棍子打死。相反,他对安童交代道:“卢世荣所用之人,无罪者,由朕亲自裁处。” 老忽已经就未来宋、元双方围绕湖广行省的争夺,开始筹划,但他绝对无法想象整个过程。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北元帝国将来所要应对的挑战,并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而更多的是经济上的。这才是他的南方大敌,给这个东亚之地带来的最大冲击。 -------------- 上一章急了点,有些写得不好,以后再改吧。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代 张世杰站在一幅地图前,目光游移在南北荆湖两路、广南和江南西路这个广大区域之间,左大恭敬地站在旁边。 这个时候的宋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他们所拥有的地图,早就不是哪个穿越者当初在纸上画的符,而是各方面都已变得非常精确和详尽。 古代中国早已有地图,著名的九鼎,就传说是大禹铸天下九州的山川图形于其上,以作为王权的象征。至于以后,我们的古人地图多是画在绢本或纸上,而且在没有经纬度的条件下,他们还发明了一套自己的定位方式。 事实上,北宋的沈括就曾花费了十二年的时间,使用一种极为精密的制图方法,绘制过当时世界上最精确的地图,《天下州县图》,它又称《守令图》,共二十幅,并献与朝廷。这在他的《梦溪笔谈》中有记载。 南宋绘图的高手中,有一个就是黄裳。 宋代掌管地图的部门就是兵部的职方司,“职方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图籍,以周知方域之广袤,及郡邑、镇砦道里之远近。” 但自中原沦陷,现帝国更沦落到海上,过去的这些资料不是毁于战火,就是已落他人之手。伯颜占临安之后,就曾“收百官诰命、符印图籍,”并悉数运往大都。 地图在军事上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东当初的所为,不过就是促使了帝国兵部对此的更加重视。 但东这家伙最狗血的是,因为他偏爱大挂图,结果他的这个“上有所好”,很自然地就变成了“下必甚焉”,如此就导致宋军将领全都有了在图上“指点江山”的喜好。 良久,张世杰的眼睛从图上移开,口中言道:“荆州,当年可是我等栖身之地啊。” 左大点了点头,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对以往的回忆之色,但却没有说话。 张世杰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问道:“汝知否陛下心中,何人为将来的荆湖都督府都督?” 左大一震。 “在我禁军步军将领中,眼下惟有你被陛下授予中将之衔,而且你又曾在荆湖鏖战过。” 左大忽然明白了高桂亲自前来宣读陛下都督府大计的背后含义,他身板一挺:“末将谢陛下与总使之信任。” 张世杰却摇了摇头。 “左大,陛下是始终信任我等的,而且他也一直在放权军中,这从他下旨文臣不得干预兵部之事起,就已开始。” 左悍将略一躬身:“陛下圣明。” 张老大和左大对帝国过去以文制武的弊病,是有很深体会的,因为他们就是这个政策的亲身受害者之一。但他们虽然在内心里面赞同陛下的举措,嘴上却决不会在外人面前多说,这也主要是受张世杰本人谨慎的影响所致。 鲁港战后,元军继续顺江而下,镇江府就成为了我们的帝国在长江上的最后重镇。能不能守住它,已经变为帝国能否阻挡住对方南下脚步的关键。因此,宋军最后的能战之军,包括溃散后又收拢的兵士,基本上全集中到了哪里。这就是焦山之战的背景。 帝国朝堂当时的朝议决定是:重臣督师。但是,当时的左、右丞相留梦炎、陈宜中,平章军国重事王爚等人哪有什么出京城、赴前线的勇气,相互争权夺势的事情倒是不少。兵已集结,他们还在临安吵个不休。 兄弟你遇到这种情况,也真的不需要生气,捏捏鼻子就算了。反正朝堂就是个吵的地方,少说也已吵了上千年,你不见这在后世,都还传染到了国外?历史上朝堂里没吵的时候真的是不多啊。 可是,你吵归吵,能不能别瞎指挥?不行。 “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 在这帮有着前所未有的前瞻性思维家伙的指挥下,后世的海军陆战队提前了七百年就出现了,刘老大一举包揽了帝国历史上最倒霉、也是第一个海军陆战队指挥官的名誉。至于张老大和手下的左悍将等旱鸭子,自然是毕业于帝国历史上最快的水军速成班,能“游”回来的,更是上辈子积了德。所以焦山战后,宋军彻底“不复能军”。 您由着那帮人来折腾,帝国焉能不败? 上无能而兵败者,下必寒心。 刘老大在历史上“纵酒而卒”,恐怕就不能说没有“寒了心”的原因。 《宋人轶事》记到:张世杰死后,“棺殓焚化,其胆如斗大,而焚不化,诸军感恸。” 《三国志》同样载:“维死时见剖,胆如(斗)大。” 咱估计姜维和张老大这两人的胆之所以如此之大,其原因相同,都是被气大滴。张老大更气的来了个水火不侵。 “陛下在厓山时,就曾问过我,为什么我大宋那么多人,竟然打不过别人?”张世杰看着他的心腹爱将。 左大楞楞地看着他的张老大,这个问题如果是陛下当面问他,就算他知道,他也同样不好回答。 “他说,这一定是咱们自己有问题。他现在就是在解决军中之事。” 说到这里时,张世杰的眼中也露出了点晦涩难明的东西。 张老大的内心里面,实际上和张弘正一样,也有着一个隐秘,这个隐秘同样是一种诡异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就来自于陛下和他在厓山的那次对话。因为当时的小皇帝不过才十二、三岁,在听他讲了过去的难以为人所知的事情之后,却毫不惊奇,这本身就有点令人不可思议。 可当张世杰刚提到蔡州之战,那时和小皇帝拉着手的他,却感到了陛下内心里突然的震动。也许那不过就是由于东“心中一震”,手上很自然地出现了微微的一“颤”、或微微的一“紧”,这样一个极细微的动作而已,但是,张世杰察觉到了。 那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虽然张世杰还没说,小皇帝很可能已经猜到很多事,或早已知道了好多的事,因为他的反应太快了。 一个小屁孩竟然知道那么多的秘事,这绝对会是让张老大多想想的。只不过他同样难以将这样的事宣之于口罢了。 左悍将听了也是目瞪口呆,这个事情,他的张老大以前可从来没和他说过。 “陛下的解决之道,就是文武分途。我和刘师勇都曾找过宋瑞,按宋瑞所言,陛下的举措,他的目的就是,文不涉武,武不干政,朝廷就此两安。反之,文武相掺,国事难安,祸不远矣。” 左大的口中喃喃语道:“陛下英睿。” 他的陛下小小年纪,竟然“睿智”到这种程度,这也是由不得他不震惊滴。 “现在,陛下的都督府之议,要将如此大权授予我等手上,朝中之人咱们管不了,但军中将士,绝不可有干政之意,坏了陛下的规矩。这里面的干系,汝明白了吗?” 左大眼中露出了精光:“总使放心,末将明白了。” 他接着又说道:“朝堂之事,末将从来是不懂的,再说,咱一粗人,也懒得和那帮穷酸参合在一起。” 张世杰瞪了他一眼,但他的眼中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自然知道,文官们看不起武夫,把他们都称之为“贼配军”,但贼配军私下里也烦这帮“穷酸”。 有时候这世上就是这样,你看不起我,我又凭什么看得起你?朝廷中的文武到底谁看不起谁,还真不一定。 当然,帝国的陛下对此种情形还是非常乐意滴。 张世杰如此向左大透底,甚至还有点敲打的意思,是他清楚,他将来的职责恐怕更多的是“统揽全局”。这个话,小皇帝早就和他说过,而且当时当着他的面,更指名道姓地希望张世虎和左大都要能独挡一面。 如今帝国即将登陆沿海,战事也将越来越大,陛下不仅已大举提拔军中将领,而且此次更特意让高桂将他的诏书先给自己和苏刘义、左大看,这里面的含义是很明显的。 作为一个北地来人,谨慎的张世杰是绝不允许自己手下的江淮军有任何差错的,更何况这个南北军中都待过的猛人,也非常震惊于帝国陛下在军中实施的举措。那其中的有些妙窍,实际上根本瞒不过这个在军中已混了几十年的老手。 当然,东后来的有些做法,还是让我们的张老大跌了眼镜,只不过这就是后话了。毕竟这个时候,他更关心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江西和广南战事。 高桂在福建没有多加停留,但在他离开之前,张老大、他与苏刘义、左大、凌震、陈吊眼等人,包括前线的军中参谋共同草拟了福建宋军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虽然福建宋军仍然需要休整,可为了协同文天祥在广南东路的战事,张世杰将福州的刘浚给调了上来,因为这次战事,刘浚比较“闲”,他也有点“急”。因此,张老大决定,让翟国秀和刘浚这两个让帝国陛下另眼相看的哼哈二将,先行进入江西。 这个时候,陈子敬也已送来了江南西路新的情况。江西是陈老道的家乡,在那里他如鱼得水,所以他暗中的动作也非常大。 他在送往福建的军情中告诉张世杰,江南西路空虚,李恒所部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由于以前文天祥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人心开始浮动,现在就差宋军前来点这把火。所以他希望宋军能尽快进军,将整个江南西路席卷而下。 鉴于陈子敬的意见,张世杰在军中商议后部署如下: 陈吊眼所部先移军于汀州,随时准备南下。 翟国秀和刘浚组成的第一师一部,和他们一起进驻汀州,从那里进江西,经瑞金、雩都,先占领赣州。这个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配合广南的宋军,夺取联系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的重要关隘—梅关,从而将广南东路的元兵封闭在沿海,防止他们溃逃进江西。 江淮军各部,加紧休整,尽快从邵武进军江西。 ----------------- 总觉得有些东西没有到位,看着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广南(一) 从狭义上来讲,珠江仅是指广州到入海口的这一段河流。但假如从水系的角度上讲,则它是包含了东江、西江和北江三个干流的广南最大水系。 顺东江溯流而上,为东莞、博罗、惠州、河源、乃至循州。 而沿着西江,是肇庆府、德庆府、封州,再向上,则进入广西境内的悟州。 顺北江而上,则为清远、英德、韶州(后世的韶关)、南雄州。 因此,珠江流域不仅覆盖了整个广东地区,而且从地理上看,它还通过三个干流,将广东分割成了三大块。 在过去的一年里,珠江流域是琼州水师的重点打击地区。 这最初的时候,是谢复手下的南蛮大肆抄掠了珠江口和沿海的一些地方。随后,又是张达领帝国陛下之命,率部分战船开始深入珠江流域。 张达是潮汕人氏,比较来说,广南的地理、风土人情他更熟悉,所以东将他派了回去。 等谢复和邹洬受参谋院的指派,相继进驻厓山,尤其是在帝国参谋院要求他们,加大袭扰广南东路的力度,务要拖住沿海各地元军,使北兵难以转移兵力于福建方向的情况下,这动静就真弄大了。这帮人将东江、西江和北江全当成了目标,不断地出击。 想想也是,兵部的指令不就是整点动静出来,再加上抢东西,你让谁来干,他的干劲都不会小。 在驻守广州的吕师夔眼里,琼州水师的活动简直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只要对方战船能够到达的地方,无一幸免。 吕师夔是帝国后期守卫荆襄地区的重将吕文德之子,吕文德死后,他的弟弟吕文焕继续坚守襄阳,吕师夔驻守江州(后世九江)。 对于吕文焕,后人是不能说他在襄阳之战中没有尽了力的。在元兵的攻击下,他整整守了襄阳五年,最后于至元十年投降,这时候用绝望来形容他的心境,并不过份。 但吕文焕投降后,他向忽必烈自请为前锋,一路招降纳叛,就此帝国的沿江重镇相继投降,最终导致帝国的局面再也难以收拾。“时沿江诸将,多吕氏旧部,争望风款附。”所以才有宋瑞赴元军谈判时,见了他斥其“合族为逆”。 吕师夔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投降的,他在江州迎来了伯颜后,为讨其欢心,不仅设宴款待,而且“选宋宗室二女盛饰以进”。但伯颜并不为此所动,怒斥之:“吾奉天子命,帅师问罪于宋,岂以女色移吾志乎!” 吕大帅肯定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真有能抵挡住美人计之人,所以拍马拍到了马蹄上,自讨了个没趣。 吕师夔随后在为北元征服江西和广东的过程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前有谢枋得,后是张镇孙,均为其所败。而且由于老谢太不给他面子,“师夔镂榜捕之,执其妻子下于狱。” 然而,他的这个春风得意,从厓山之战开始就走下坡路了。 虽然当时他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弃舟登岸,逃过了刘师勇的追杀,但他的部下在那次大战中,攻水寨同样受创甚重。 既然吕师夔所部实际上是新附军,既然他现在身处广南,帝国军情司就不会不在其中动手脚。尽管景炎四年以后,宋军的主要目标已移向两浙,广南相对平静,但实际上广州城里的“小道消息”就一直没有断过。 广南的新附军,实际上在厓山之战中,已经被东的“立威”弄的很有点心理有“阴影”,再加上军情司暗中的活动,结果导致吕师夔所部不仅也有逃亡,而且同样军心浮动,更在沿岸见了琼州水师,立刻就逃。 面对如此局面,吕大帅心中十分惶恐,他是真想立刻就离开沿海。可他不敢,因为当初在江西时,就有人给他下过药,幸亏那时是塔出为他向老忽申辩,并斩了哪个鸟人,这才让他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关。 “瑞州张公明诉师夔谋不轨,塔出恐师夔惊疑,乃斩公明而后闻,诏弗问。” 而现在,忽必烈和李恒在元军进兵福建前曾严令他:“坚守广州沿海,不得擅弃”,如果他这时候放弃广州,他在老忽哪里面临的,就不是诬告了。 事实上,当初忽必烈和李恒“不得擅弃”的严令,已经让吕师夔和沿海的元军,均从某种程度上陷入了“进退不得”。 至元二十一年开春后,福建战事的情形已经在广州城里有传言,市面上更出现了躁动,本已焦头烂额的吕师夔大恐,他此时真的在暗中盘算要放弃广州了。 吕师夔的恐惧是有原因的,因为广州和临安一样,城墙早先被忽必烈下旨拆毁。在这样一个就当时来说,可算是毫无城防的地方守御,任谁心里都没底。 吕师夔一方面派人继续打探消息,一方面集结了新附军,准备情况不对时立刻跑路,这时候他也已顾不了了。可他并不知道,致他于死地的大敌已经出现。 这里原先是岛上的一排木屋,它们是当年的兵士和民夫共同伐木所建。虽然后来被舍弃,并部分遭到破坏,但也有一些却还保存的相当完好。当宋军再度进驻之后,它们就再度被利用起来,同时也进行了必要的修缮。 从窗口看出去,就是厓山海面,文天祥站在窗前,望着眼前的景象,默默无语。 就是在这片水面上,曾经进行过一场决定了帝国命运的大战。 宋瑞很难想象,假如当初宋军在这里败了,行朝所有人以后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 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里改变的啊。 邹洬走到他身边,轻声言道:“文相,根据军情司提供的军情,我等依然认为,目前仅凭第二师的军力,不足以全歼吕师夔所部,他极有逃离广南、回窜江西的可能。” 宋瑞回过身来,屋子里的谢复和张达,包括吴希奭、熊桂、陈子全等人都看着他。他看向了一幅悬挂在墙上的地图。 文天祥离开琼州之前,为了夺取广南东路,参谋院当时拟订的是,先登陆占领广州,与南下的陈吊眼所部合围歼灭在沿海的元军。因为帝国陛下曾建议:先占领广州,再控制东江地区。 东的这个“想当然”,无非就是由于在另一个时空中,后世的广州国民政府为了巩固广东根据地,曾先进行了几次东征。可在这个时空,那不见得是正确滴。 宋瑞一到厓山,立刻与几位前线的将领,就参谋院事先拟订的计划进行了商议。 在综合了军情司与前线将领所提供的情况后,军前参谋们大多认为:吕师夔所部士气已沮,夺取广州并不难,但却很难全歼。这是由于此时的邹洬第二师,总兵力不过才一万余人,甚至还没有吕师夔的人多。 而陈吊眼所部大战过后需要休整,不可能立刻出动,等他们南下时,广南的元军必然已得到福建之战的消息,他们肯定会逃窜。这样,仅凭邹洬所部的军力,是很难拦住他们的。因此他们建议:为了稳住广州的元军,应暂缓攻击广州城,改为控制水道,以求彻底拦住对方。 在他们的谋划中,北江干流成为了广南宋军先期的重点,因为北江不仅仅是水上通道,而且沿江还是广南东路北部的主要交通线。这个交通线在韶州分岔,一路沿乐昌、宜章进入广南西路,另一路经南雄州至梅关再进江西。 也就是说,在掌握了北江水道的条件下,控制了韶州,即堵住了元兵通往广南西路的退路,占领了南雄州和梅关,则关闭了元军退往江西的大门。如此,彻底将广南东路沿海的北兵封闭起来。 宋瑞听了之后,立即让手下的将领和军前参谋们再仔细的谋划一下,因为这个方案,它与当初陛下和参谋院的“授意”相差的很大。 但现在,参谋们得出的结论依然如此,那他该如何决断? 宋瑞的眼中略出现了点迟疑,可他很快就下了决心:“定议如下,水师立刻放弃所有其它水上行动,除留部分战船予谢复继续袭扰广州周围之外,剩余战船由张达率领进入北江。” “凤叔,你率军随张达的战船先抢占韶州,视机夺取南雄和梅关。” 屋子里的众将一挺胸:“遵令。” 宋瑞又和萧资交代道:“立刻将此议送往陛下和参谋院。” 等众人离开之后,邹洬有点担心地对文天祥开口说道:“文相,是不是派人回陛下哪里专门解说一下。” 虽然陛下已将前方大权交给军中,可他才放权,你就来个违背“圣喻”,这会让他如何认为? 宋瑞摆了摆手,他对邹洬言道:“凤叔,你知道临行之前,陛下是如何对我所言?他说,朕听闻当年岳王,善以少击众。每有所举,必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 “陛下他将过去的枢密院改为参谋院,是大有深意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邹洬。 邹洬微微一楞。 这时候的邹洬,由于存在思维的惯性,在一定程度上还把参谋院仅仅当作过去的枢密院。但他却不知道,这实际上是帝国陛下所引入的、后世军中最重要的举措之一。 由德国人最先设立的总参谋部,它对后世军队的指挥是有重大意义的。因为这个做法,它淡化了个人、或名将的作用,更多地依靠了众人、也就是参谋们的智慧。 自有人类以来,历代的名将均令后人所崇拜,但他们太稀少了,即使在我们拥有五千年的帝国历史上,也并非是随手就捞一个。 东认为,古代的战争中,过多的依赖于名将的个人作用,可行朝现有的将领,从历史的记录来看,均称不上什么名将。但他们的对手,却个个有名,那么他要想和对方的“名将”抗衡,就必须更好地发挥众人的作用。众人拾材才火焰高,您说是不是?更何况岳飞的例子就摆在哪。 他在参谋院下令,军中参谋有责任在战前提出任何关于作战的建议,甚至军士也完全可以,即使是所谓的“忤逆”了上意。因为他认为,只有在这种上下的相互交流中,再加上实战,才能更快地提高军中将士的水平。 宋军在体制上的这个变化,的确在以后使得北元的将领,越来越觉得对手难以对付,也更“狡诈”。 ------------------ 草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章 广南(二) 琼州,帝国参谋院,东和刘师勇、高桂都站在一幅地图前。只不过东的眼睛看在地图上,但显然在想着其它的事。 这个时候,文天祥和张世杰的计划都已报到了琼州,经参谋院的评估,它们均得到了认可。 尤其是广南都督府的新计划,在参谋院的绝大多数人看来,这可以更多的就地歼灭广南东路的元军,更可以先囊括北江以南、包括东江地区在内的沿海地区。如此,上述之地就能先和福建连成了一片。然后宋军再转兵西进,拿下西江地区,整个广南东路也就不在话下了。而且从全盘来看,它与陛下拿下广州和东江的意愿并不违背。 但是,参谋院中也不是没有人置疑:“陛下亲定之方略都更改,这也太过份了。” 宋代的一个传统,是军事制度上施行“将从中御”。在此一制度下面,帝国君主为了遥控前方将领的作战,经常在他们出征前授予阵图,并规定具体的战法。 这在宋太宗时期非常明显,并且他还曾亲自制定了一个著名的“平戎万全阵”。但这个平戎万全阵既没有“平”了“戎”,也没有使宋军“万全”。 这个制度的弊病是非常明显的,身在后方皇宫里的皇帝,他怎么可能知道多少前面的详细情况?就算他知道,等大军到了前线,也不知有多少都已改变。而军队依然还按n天前的敌我之情来作战,又岂能不败?北宋时期的多场失利,都与这种后方指挥前方的制度极为相关。 这个制度的根,还是在于对军中将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但是,这不仅误国,而且误军。有些过去的旧观念,的确必须要扫除。 在所有人的等待中,东沉声言道:“拟旨,向东南都督府和广南都督府强调,在执行帝国总体谋略的情况下,他们均有临战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之权。” 他看了看所有的人,又重重地来了一句:“朕要的只有一个字,赢。汝等明白了吗?” 刘师勇和高桂的眼中均闪出了光,参谋院里的所有参谋们“咔”的一个立正:“明白了。” 不就是改了咱的计划吗,没关系,兄弟我没那么多讲究,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面子。赢了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才是最大的面子。什么是小面子,什么是大面子,兄弟我绝对还是懂滴。 “刘将军,高将军,参谋院可制定军中条例,凡临战之前,除必要之军机,要让所有军士明白此次作战之目的,更可以排、什为单位,召集下面的军士对战事进行商议,让他们提出自己的建议。只不过一旦军令下达,无论过去何种意见,均须严格执行。” 刘师勇和高桂微微一怔。 东看了看这两人,淡淡地接着说道:“军中将士,都是帝国的军人。孙子曾说过:上下同欲者胜。” 我拿出来,不过就是后世某支军队中曾施行的“战前民主讨论会”,因为它不仅仅做到了集思广益,而且还贯彻了孙子知胜之道中所说的,“上下同欲者胜”,更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某种对军士的尊重。 军人也是人,他们并不是木偶般的机械。一个善于调动兵士主动性的将帅,就是要比他的对手更能赢得胜利。 作为军中的宿将,刘师勇即使不能完全明了陛下新的军中举措的含义,也是能领悟部分的。他胸一挺:“陛下,末将明白了。” 高桂也回道:“参谋院遵旨。” 东点了点头,但他的脸上依然有点凝重。 “刘将军,高将军,广南、江南西路,我禁军的压力仍很大。朕以为,为了更好的控制大江,同时也为了减轻军前的压力,水师该前压了。” 刘师勇的眼中露出了精光:“陛下是说湖口之地和鄱阳湖?” 东的脸上显出了敬佩之色,刘老大不愧为水师的大佬,稍一提示即明了。 因为,当宋军前出到江西时,仍然停留在东南沿海的帝国水师,就和步军有点脱节,起不到相互支援的作用。但水师前出,翁州变远,补给不易,这就需要建立新的可靠基地。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地点是哪里?后世朱元璋和陈友谅进行水上决战的鄱阳湖。 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的大战,实际上就是决定了荆襄之地、乃至于整个江南的归属。 刘师勇和高桂的眼中均露出了狠色。 这两位帝国参谋院的总使并不难看出,一旦有了鄱阳湖这个基地,水师出湖口,向上,可威胁长江中游的荆襄之地,直接牵制湖广的阿里海涯,向下,加上翁州水师,可彻底封锁长江下游各重镇。 兄弟,您以前占据翁州,从整个北元长江防线的这个“长蛇阵”来看,这是击其“尾”。现在,占据湖口、乃至九江,直接出击荆襄,这就是在击其“腰”。 在张世杰前出江西的情况下,水师再大举进入鄱阳湖,扫荡沿岸,江西之地也就基本上被您揣兜里了。更何况您这样做,随后那将不仅仅是三路围攻荆湖南路,而是加上了水道,变成了四路围攻,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做呢? 阿里海涯是会很忙乱滴。话说回来,他不忙乱,岂不就变成了兄弟我忙乱了? 您不要怪咱偷懒,在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中,咱总觉得还是让别人手忙脚乱,自己悠闲点最好。 至元二十一年的阿里海涯肯定没有想到,有人在如此算计他,因为他已经很纠结了。 在上一年中,根据忽必烈的旨意,他的主要目标是夺回雷州,消灭哪里的宋军,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冒冒失失的进攻。 由于阿里海涯内心非常赞同史格的意见,所以,他的计划仍然是史格在前为诱饵,重兵集结在后,诱敌深入,再行聚歼。 但他的这个盘算却变成了捉迷藏。 因为帝国军情司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的这个布局多少能查探到点蛛丝马迹,所以从一开始,雷州的张应科就根本没动。 只是在又获得北元给湖广行省增兵的消息后,参谋院曾警示雷州宋军,北兵有可能会发起攻击,张应科等人立刻又严阵以待。 哪个时候不要说雷州,就是遂溪这个小镇都已抢修完毕。甚至由于被破坏严重,行朝抓紧时间干脆彻底重筑了遂溪,并且还加以扩大,以便让它更符合县的规制。 可张应科这帮人等了半天,广南西路的元军还是没有前来。 这下不仅张应科和他的手下抓狂,就是窝在雷州养马的张世虎也变得不乐意。张世虎也是急了啊,别人都在忙乎,就他这里变成了麻派弟子所说的“十三不靠”。他是真想北兵前来,好让他的手下也练练兵。 既然别人不来,那也只有自己去了。更何况后来参谋院给张应科下令:协同水师,在广南西路伸出触角,牵制元军。 什么叫伸出触角?简单。五个脚指头的,大脚趾先向前一点,没问题了,脚丫子再落下去。有六个脚指头的,你干脆伸一个出去。 张应科和手下的一帮将领,加上黎德这个海盗和不甘寂寞的张世虎一商议,于是先攻占了最近的化州。哪里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元军,有也早已被史格带到高州。 阿里海涯得报大喜,宋军终于忍不住出动了。 当然,身处化州边上高州的史格则心中一派寒意,他知道,该来的事终于要来了。他不断派人催促湖广行省给予增援,可得到的回复却始终是:“坚守沿海,不得擅弃。” 史格心中恼怒,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怕是被阿里海涯给卖了。史家的大郎可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要稍加琢磨,他就能明了阿里海涯的诡计。可忽必烈先前下的旨,让他只能督促手下强化防御、严阵以待。 但是,让他和阿里海涯想不到的是,雷州宋军前出到化州就不动了,视边上高州的史格于无物,并改为琼州水师动了手。 黎海盗不管三七二十一,指挥水师携带着步军,沿着广西沿海的水道多路出击,你像钦州的钦水,廉州(合浦)的廉江,南恩州的阳江,声势贼大,并且他亲自一度还杀到了更深入内陆的郁林州。可一旦发现广南西路的元军有靠近的意思,他立刻就抢了东西又退回去。 但气人的是,只要元军后退,他就又来了。阿里海涯愤怒不已,雷州宋军雷声大,雨点小,总是在家门口转圈,这实在让他难以下口。 这一来一去几回,史格算是明白了,双方这都是在钓鱼,却把本来作为鱼饵的自己给晾在了一边。他也只能哭笑不得。 但是,这种捉迷藏似得、耗过来耗过去的游戏,在至元二十一年结束了。 史格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因为他首先发觉宋军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他又再度得到湖广行省转来的忽必烈的诏令。 在这份诏令中,忽必烈以异常严厉的语气,重申了沿海众将“不得擅弃”。同时在随附的公文中,阿里海涯也命令他,无论雷州宋军是否会攻击高州,他都必须在哪里至少顶住三个月,可却没有向他说明原因。 史格这时候有几个非常重要的情况都不知道。 这一是怕动摇军心,同时也是为了让他在前面顶住,所以阿里海涯向他封锁了福建的消息。 其次,阿里海涯已经集结兵力准备向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出兵。 而另一方面,雷州的张应科同样也不准备玩捉迷藏了,他的目标已改为整个广南西路。 但更重要的,就是阿里海涯也不知道,陈吊眼所部的宋军,已大举南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帝国国债 宋景炎九年(元至元二十一年),围绕着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最后争夺,宋元双方均调兵遣将,但他们实际上全都面临着很大的困难。 宋帝国方面,尽管在上一年的战事当中,宋军重创北元江西之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都已似乎唾手可得,但支持他们这种行动的基础却并不牢固。因为宋帝国在陆地上,此时还没有形成自己真正的根基。 福建路在上一年中,始终面临战事,行朝对该地区的完全控制,其实是在景炎九年初刚刚完成。因此,整个福建路的生产根本没有得到恢复,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它现在还远不能对战争形成有效的支持。 很多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打仗打的是“兵、马、钱、粮”。这也就是说,战争的双方拼的是:一兵员素质,二装备,三财力,四粮食。 所以,无论战争的过程中,双方使用的是何种手段,内部的也好,外部的也罢,包括明的暗的,细究其实质,其实只有两个:削弱对手,壮大自己。 您可以放心大胆地问,古往今来的所有战争中,有哪一方没这样做?这就是人类战争的游戏规则。 宋帝国面临的问题是,宋军现在的主要作战地域已扩大到有三,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如果仅凭琼州和流求这两地来支撑,单是从物资上讲,那是远远不够的,更不要说扩军所带来的更大压力了。 谁对此有更清醒的认识?陆秀夫与赵与珞这两个帝国的大管家。别的不敢说,钱与粮这两方面,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东多简单,一张嘴福建宋军准备扩充至十万,张老大那边肯定是大喜,但他的旨意一传到户部,却把老赵吓了一跳。 十万?小鬼头你是真敢开口啊,不打仗的时候,养一个兵士一年少说也要花五十贯,这战争期间,翻一倍哪都是轻的。本来朝廷的支出就紧,现在又来个十万大军,你先每年再准备一千万贯的军费吧。 赵与珞跑去见了陆秀夫:“陆相,陛下要扩军,在下明白这必要,可国用不足,这样下去长不了,户部以后难以维持。” 陆秀夫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扩军是必然的,但他更清楚老赵诉苦的原因。因为在朝廷没有稳定税收的情况下,仅凭抢来的钱、物资,即使加上改换钱币带来的收益,你还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让陆秀夫头痛的是,工部哪里实际上也已达到了极限,无法再为宋军提供更多的军械,可战事越来越大,行朝要想满足以后战事的需要,你就必须招募更多的工匠,也就要花更多的钱。 他问老赵:“赵大人,您的意思是?” 老赵踌躇了一下,说道:“陆相,在下以为,咱们是不是建议陛下,朝廷先暂时恢复赋税。” 老赵也是个老滑头,他知道这话要是他一个人当面和陛下说,小鬼头少不得会给他来几个“哼哼”,所以他想拉着陆夫子这个帝师。 他当然早已看出来,小鬼头对他的“好老师”,哪还是相当恭敬滴。 陆秀夫沉默,可很快他摇了摇头,又叹口气说道:“陛下他未必会同意。” 陆夫子现在是越来越知道他的“宝贝学生”。你不要看他整天在人前甜言蜜语,但他要做的事,你再反对,他给你胡搅蛮缠一番,最后还是按他说的办。对付这样的人,伤神啊。 更何况小鬼头的这个举措,对招揽流民、笼络民心的作用,他是非常清楚的。说实话,他也并不认为现在就到了废止的最佳时机。毕竟行朝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返回陆地。 可陆秀夫同样觉得老赵所说的“暂时”,不是没有道理。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权宜之计,而且还没有使朝廷食言。 就此,这两人一起去见了陛下,在将朝廷的实际情况向陛下说明后,将老赵的“暂时”给端了出来。 但果然不出陆秀夫所料的是,小鬼头否决了这个建议。 东可不认为这个“暂时”是什么好主意,就冲着朝廷这帮喜欢砍半价的大臣,你“暂”着“暂”着,多半回头就给你“暂”没了。兄弟我可是非常讲信义滴。 他的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老师,赵爱卿,朝廷这样做,会让百姓猜忌,更会给外人以口实,不妥。” “朕觉得,嗯,这样吧,将朝廷的重臣请来议一议。” 陆秀夫和赵与珞相互看了一眼,得,小鬼头又要来事了啊。 你不去找他,他都给你来事,现在你找上门来,哪还不是又让他折腾。 但宋景炎九年的这个朝会特殊在,帝国陛下没有把所有朝臣都招来,而是仅仅请了现帝国文官中最核心的五大尚书:户部赵与珞、工部王德、刑部徐宗仁、礼部陈宜中、吏部赵樵,以及丞相陆秀夫和御史中丞杨亮节。 这是由于东认为,有些事情还只能在小范围内“传达”,因为他还带了一个人参加了这个朝会,那就是参谋院的高桂。 在这个朝会上,东先让高桂挂起了图,虽然不是全部,但也颇为全面地向帝国的重臣们说明了前线的军情,以及参谋院随后的打算。 再接下来,他让赵与珞和王德分别讲了朝廷和工部的状况,然后请各位大佬一议。 事实上,由于帝国陛下已有文官不得过问军中之事的旨意,除了陆秀夫,现在绝大多数的文官,只能通过朝廷的邸报获知军中的消息。即使是在五位尚书和杨亮节之中,也只有赵与珞和王德知道的多点,因为他们和军中接触的比较多。 这个“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一通报,好么,刚开始的时候,几位重臣的内心,真算得上是先加热、后凉拌,冷暖各一半。 可是,冷很快就变成了热。三个路的地盘,明明能拿下来的,不揣在兜里?他们的眼中露出了让高桂也恐怖的热切之色。 陈宜中首先发了话:“陛下,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不可不全拿下。” 说完,他看了一眼赵与珞和王德,语气十分强硬地又说道:“户部和工部,必须为军中筹划好钱粮和军械。” 老赵和王德差点没背过气去,你这都是废话,有办法谁不知道去做? 吏部的赵樵简单:“陛下,朝廷扩军是必须的。” 这位的业务专长是“提拔人才”,所以出的主意还是在“人事”上,其它的也并非其所长。 杨亮节跃跃欲试:“陛下,臣以为,既然朝廷国用不足,而战事又如此吃紧,现在就应该恢复过去的赋税。” 好家伙,国舅爷干脆将“暂时”都给省了。 王德皱了半天的眉,总算开口言道:“陛下,朝廷既然昭示天下,免了百姓的赋税,现在更改的确不妥,但臣以为,往来的商税可以多征点。” 有点靠谱了啊。按过去来看,这的确“大有可为”。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关键的还是一个字:钱。 只有陆秀夫和赵与珞一声不吭,他们都等着小鬼头来事。 徐宗仁不愧为当年帝国陛下的“赞读”,绝对和小鬼头一条心,他在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朝廷政令朝令夕改,极为不妥。依臣之见,当年陛下曾在琼州借粮,现在朝廷还可以再借。” 帝国陛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还是俺的“先生”好啊。 徐宗仁的话音刚落,他就拍手笑道:“先生此言大善,朕以为,朝廷的确可以再借。” 见小鬼头如此兴奋,朝廷的几位尚书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眼中看到疑惑。别是上了小鬼头的当,让他又能折腾了吧? “各位爱卿,朝廷要好好琢磨琢磨这个借。朕曾听闻,民间多有借钱与他人谋利之事。既然他们能借给别人,那就完全可以借给朝廷,毕竟朝廷要更牢靠,您们说是不是?” 众人点头。谁敢说朝廷不牢靠? 陆秀夫和赵与珞眼中闪出了光,他们已经有点明白了啊。 “至于这个借,朕觉得,一是朝廷一定要有信誉。”陛下看了看众位夫子。 别怪兄弟我腹诽啊,有你们这样喜欢砍半价的人在,这个朝廷是不是真牢靠,还真是要打个问号滴。 “二就是要自愿。千万不要像当年王荆公手下的人,强买强卖,好事弄成了坏事。” 好么,众人全都瞟了一眼陆秀夫。当年几乎等同于乱臣贼子的王安石竟被小鬼头如此欣赏,这都是你教的?难怪他喜欢折腾。 陆秀夫早已知道自己倒了大霉,这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盯着小鬼头。 “三就是要给利钱。这个利钱,年利一成如何?要不月利一分?” 虽然这是在战时,而且是第一次,理应高点,可太高了也不好,那变成了高利贷,兄弟我承受不起。 赵与珞眼中光芒大盛:“臣以为年利一成较妥。” 徐宗仁不含糊,他立刻接言道:“臣愿借给朝廷。”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臣也愿意。” 您千万不要以为琼州、流求没钱,咱都发了这么多年的俸禄,又购了那么多的粮,而且由于窝在这样的荒岛上,所有人的荒淫无耻生活都没怎么过上,至少朝廷的大臣手里,就根本不缺钱。 东“欣慰”地看了看众人,又接着冒了泡:“至于这个借钱的方式,朝廷可专门印制相应的借据,其面值可分为一贯、五贯、十贯、五十贯、百贯、乃至千贯。这样,无论钱多钱少之人,都可以借给朝廷。” 宋代本就印过交子、会子,做这样的事并不难。 “至于借钱的期限,朕以为可分为一年,三年,五年,最多十年。到期连本带利朝廷一起归还。一年期年利一成,其它期限长的,朝廷可年利给高点。到底是多少,各位爱卿可以商议,但不得超过十五。眼下刚开始,为了取信于民,朕提议还是先从一年期开始吧。” 帝国的重臣大眼瞪小眼,小鬼头就是会来事。 东看了看众人,“这个法子作为权宜之计,绝对可用,但以后复国了,一定要慎重,不可过。”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有的只是度。将来你们别玩的上了瘾,弄得整个帝国破了产,那就真的是杯具了。 众大臣还在琢磨“圣喻”,小鬼头他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朕觉得这个法子,以后就叫国债吧。细节如何,还请诸位爱卿再多加商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借之用 东不知道的是,他于景炎九年忽悠行朝的大臣们所发行的“国债”,在后世被誉为宋帝国在战争期间所施行的、最重要的经济政策之一。 而且他一不小心,还使帝国的官僚机构又小小地扩大了一些,因为朝廷的重臣一致同意:户部要设立一个“国债司”,专门处理战事期间的国债发行事宜,并且这个机构,战后得到了保留。 东对此的责任肯定是跑不掉的,他的“国债”这个新名词一出来,当即让朝臣们的眉头很是皱了一下。 这可是明明白白、正儿八经地昭示朝廷在欠别人的钱,你到时要真还不了,不管是朝廷,还是大臣们自己,这在天下人面前,哪面子就丢大了。 杨亮节变得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个什么国债,朝廷借多少为宜?” 东挠了挠脑袋:“这个吗,朕觉得,既然做了,总也要弄个千万贯吧?朝廷先试试,以后再说。” 众夫子一翻眼:就知道小鬼头你胆子大,敢折腾。 而赵与珞的责任就更大。本来朝中的各位重臣认为,户部指派几个人做这个事就行了,没想到已经心领神会的老赵,满眼“铜绿”地又来了句:“陛下,臣以为,战事期间,这个国债可多加发行。” 帝国重臣们看了看摩拳擦掌、“贪婪”的老赵一眼,心里一哆嗦:得,怕是以后年年都要借钱给朝廷,不行,需找人看紧喽。就此,所谓的“国债司”也就出炉了。 如果您认为这个按后世的币制、已经达到了一个亿的一千万贯国债,会吓坏了帝国的大臣,那也是不对的。 宋代开创人类历史先河的举措之一,是它发行了世界上最早的官方纸币:交子、会子。 交子出现在北宋,但它发行和通行的主要地区是四川,当时朝廷的管理机构叫“交子务”。 会子则是在交子的基础上,于南宋时开始大规模发行。 高宗当政期间,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朝廷还曾弄过“关子”和“公据”,主要由“榷货务”来办这个事,后来才改为“会子”。 会子的印造,是在高宗绍兴三十年(1161年),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正式发行。开始的时候主要为一贯、二贯和三贯三种面值,后又增加了二百文、三百文以及五百文。 当时朝廷立规制:“三年立为一界,界以一千万贯为额,随界造新换旧。”也就是,以三年为期限,每一期发行会子一千万贯,期满之时,以旧换新。 同时“置江州会子务”,并制定了相应的伪造惩罚条例:犯人处斩,告发者赏钱千贯。 这在当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举措,它不仅满足了流通中对货币的需要,同样也解决了帝国在南渡后的财政困境。而且开始的时候,很受民间欢迎,因为携带方便。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做着做着,就开始变味了。随着帝国开支越来越大,财政吃紧,会子的发行量不仅节节升高,而且旧的还延期使用,这就使得市面上的会子变得泛滥。 理宗绍定五年(1232年),“两界会子已及三亿二千九百余万。”而理宗淳祐六年(1246年),发行量更达到了刚开始时一千万贯的65倍。《宋史食货志》上还记载:理宗景定四年(1263年),“复日增印会子一十五万贯。” 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当时的帝国朝廷开足了马力、加班加点地印钞票。 相比我们的帝国,当北元还在几万、几十万,他和小鬼头是串通好的,这都是轻的。更不要说他过去就是陛下的“赞读”。 可徐宗仁向众人拱了拱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诸公,陛下他已年长。” 然后他抛下微微一怔的众人,转身离去。 是啊,也许帝国陛下已经不是什么“小鬼头”,就在众人的不经意间,他已虚岁十八了。 陆秀夫和赵与珞没有在这些人当中,因为他们还要就朝廷新的“国债”举措和陛下商议。 东单独对着他的好老师和老赵之时,肯定就更上道些。面对他最亲信大臣的咨询,这家伙在抓了抓脑袋后,又给了如下解释: “二位爱卿,朕知道,朝廷在战时国用不足,但朕在听说了民间借钱之事后就想,这朝廷过去花出去的钱,都到了民间,他们放着也是放着,咱们是不是也可以通过适当之安排,给点利钱再借一部分回来,如此,朝廷也就始终有额外之钱可以用。您们看是不是如此?” 啥意思?钱花出去了,没钱可以借,边用边筹,还了再借,循环往赴,只需要给一点利钱,就可以始终圈钱来用,除非这个朝廷完蛋了。 兄弟我是内牛满面滴,后世的经济学理论那能这样解释?可咱实在没法把后世的理论讲给这两位夫子听,只能这样忽悠了。话说回来,就是咱忽悠的时候,心里也像是小鹿一样,“砰砰”地直跳啊。 陆秀夫心里不是没晃荡,他的好学生实在是诡计多端,也太坏了啊。 他轻声说道:“陛下,如此这般,朝廷的确可在非常时期,对此策予以大用。” 因为陆秀夫不是不知道,由于当年帝国国用不足,大量发行会子所引发的问题。 会子开始的时候是以帝国的铜钱为本位的,与铜钱可以自由兑换。但在发行过滥的情况下,它在社会上与铜钱的兑换率直线下降,最终使得百姓们将其抛弃,并导致帝国财政的危机。但假如当时的朝廷,采用现在小鬼头“借”的方法,是不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会子的印制呢? 后世的国债,本就有减少货币发行作用。 而现实上,宋帝国的败亡,与因会子危机而引起的财政上失控,不是没有关系。这也是东没有采用这个已经被所有百姓厌弃之法的原因之一。 赵与珞眼中全是“贼光”,精明的他,已经从陛下的话中完全明了,所谓的国债,你一定要“循环”,“环”着“环”着,你也就能把额外的钱给“圈起来”花了。 东当然更不是什么好鸟。他告诉陆夫子和老赵:“老师,赵爱卿,眼下是战时,又是首义,这个利钱可以高点,但将来,年利大致在五分左右就可以了。” 比起后世,咱的这个年利,其实是不低滴。 “另外,现在有了活字印刷之术,朝廷在印制国债的时候,要再印上编号,这样便于登记,更可严格核查,以防作假。” 陆秀夫和赵与珞是真的对帝国陛下有了三分钦佩之意。他们回道:“臣遵旨。” 帝国后来首次发行的国债,实际上分成了两期,第一期五百万贯,半年后,又来了个五百万,而且面值只有一贯、十贯、百贯和千贯。因为朝臣们认为,一是要试一下,另一个,没必要印太多的面值,五十贯用五张十贯的就完全可以了。 自然,朝廷在律法上,也相应地做出了规定:伪造国债者,千贯以内者,抄家;千贯以上者,杀。 但帝国朝臣没有想到的是,购买这个国债最多的,实际上是贼配军。因为东之所以敢张口千万贯的国债,是他认为他手上有禁军这个王牌。军中将士抄掠了这些年,再加上军功赏赐,手上都有点钱,放在家里,实在是太浪费了。这年头既没有什么银行给他们利息,又没有多少什么投资渠道,不如让他们拿出来,到时还能分给他们一些帝国扩张的红利。 高桂告辞离开前,他就和高桂讲到:“高将军,军中将士有闲钱的,可以弄一点,这绝不会吃亏。” 而高桂回到兵部后,立刻与等在哪里的刘师勇、茅湘和张德等人讲了朝会所闻。 帝国现在武官不得干政的规定,使得高桂在这个朝会中,除了前面介绍军情,后面彻底变成了个旁听生。 兵部的人当然也不是不想知道朝堂上那帮文官的动向,因为事情的本身,本来就牵涉到他们。 张德虽被任命为广南都督府督军之职,由于他身上还担负着保卫陛下之责,所以此时并没有随宋瑞前往厓山。但他听了高桂所转述的、陛下的圣意后,脑子猛一下没转过弯来。 他疑惑地问道:“陛下他这是……” 刘老大和茅湘可就都是老江湖了,他俩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明了之情。 刘师勇骂到:“蠢,禁军要扩军,朝廷国用不足,所以陛下想出了这个法子。可只要我禁军能扩充,咱们的地方就会越来越大,朝廷将来的钱,也就会越来越多,这钱自然就回来了。” 茅湘则笑嘻嘻地接口道:“张德,这钱打不了水飘,要不,文官们不会不反对。再说,钱放在家里,生不出崽。” 刘老大对高桂交代到:“把这事火速报送文相和张总使,再通知我水师,陛下给兄弟们送钱来了。” ------------- 谬论一篇,贻笑大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暗渡陈仓 宋帝国在景炎九年的国债发行,绝对能算得上是雷厉风行。 因为有了交子、会子的印制经验,再加上活字印刷带来的便利,首先使朝廷在这个国债的制版上就很快。其次,当年每日印制会子十五万贯的经历,更让户部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就完成了首批五百万的制作。 当然,在东的教唆下,以赵与珞为首的户部官员,急于“圈钱”来花的想法,在这里面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鉴于这是不同以往的向帝国臣民借钱,为了保证不失信于民,行朝不仅在朝会上又进行了多次商议,而且施行了极为严格的管理措施。 在具体的发行上,考虑到福建、广南等地刚收复,还未完全稳定,朝臣们拟定,第一批的五百万国债,先在琼州、流求的各郡发行。朝廷户部,更要派员赴各地督察。 东同意了帝国朝堂上的意见,但他在其中又做了一个“小小的篡改”。 他和重臣们说道:“各位爱卿,这个国债,在战事期间,以后年年都要弄。朕以为,朝廷为慎重,要在每个郡派驻专人,由户部直接掌控,在各地官员的配合下,专门做这件事。” 陈宜中、杨亮节等人眼中一花,得,小鬼头,哦,以后怕是也喊不了他多长时间小鬼头了,已经亲口证实,今后你要年年借钱给朝廷了。 “为分清职责,朝廷还要明确规定,户部所派驻之人,只管国债事宜,无权插手各郡其它事务。” 这点没人反对,你户部的人再一参合,下面的人到底听谁的?肯定乱了套。 “朝廷要严格制定相应的规制,诸位爱卿对此如有灼见,可立时提出,御史台更要随时督察。先生,” 徐宗仁略一躬身:“陛下。” “刑部对任何敢于破坏朝廷规制的宵小之徒,要依律严厉惩处,没有例外。” 徐宗仁回道:“臣遵旨。” 就冲着把钱要看紧了,陈宜中、杨亮节等人也立刻就点头同意。 老陈当时就颤微微地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个国债,朝廷在处置时,管束要严,需防失信于民。” 杨亮节也一脸的肃然:“陛下,臣也认为,朝廷不可不向各郡派人予以督察。御史台定会谨遵陛下圣意。” 其他几个大臣一看,好么,老陈和杨国舅这两个冤家对头竟然穿上了一条裤子,小鬼头你是真会折腾啊。 但是,细致的陆秀夫却从他的好学生这次行为中,嗅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因为,东提出的,在每个郡派驻专人的举措,与他的喜好是有冲突的。 陆秀夫早已清楚,所谓的国债,朝廷以后还要弄,但按他的好学生的做法,假如在每一个郡,即使是只选派两、三个人来处理国债事务,那么以后,在天下有几百个郡的情况下,帝国官员增加的数额,绝对不会少于千人。 陆秀夫并不认为国债的发行有多难,按帝国的惯例,这通常只需要分配到各郡,由各地的地方官员来执行,朝廷临时派人监督就可以了。 特别是,在帝国改回郡县制时,他已经知道,小鬼头反对朝廷的官员太多。而他的好学生突然对官员的增加毫不在意,难道他突然转性了? 对诡计多端的小鬼头,你绝对不可以常理度之。 陆秀夫找来了赵与珞:“赵大人,陛下他突然要增加那么多官员,他是不是另有想法?” 赵与珞这时候完全沉浸在了“圈钱”的远景里面,根本没在意他“英睿的”陛下小动作。 “陆相,陛下派几个人专事专办,这没什么。在下以为,这颇为恰当,朝廷慎重是应该的,毕竟这是前所未有之举措。” 陆夫子瞥了老赵一眼:“赵大人,一两个地方,暂时之策,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假如天下所有之地,均派人长驻,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老赵啊老赵,这么多年了,你对小鬼头还不了解? 赵与珞一楞。这陆秀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小鬼头虽说“英睿”,可也是非常狡诈滴。 “陆相,您的意思是?”他问道。 陆秀夫叹口气说道:“陛下心中所想,常令人不可揣度。但我等做臣子的,还是能早些知道比较好啊。” 就此,这两人就又共同觐见了陛下,并询问小鬼头的“圣意”究竟如何。 东的确还没有将他内心的有些打算给端出来,这是由于他觉得还没到时候,但面对这两个重臣的询问,他也只能翻白眼:都不是省油的灯,兄弟我还真斗不过你们。 东内心里真正的计划,这个国债的发行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是办帝国的中央银行。 因为,所谓的一年期国债,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年期的存款。这个方式一旦采纳,你实际上已经潜藏有后世银行定期存款的做法了。而不设立银行,您是谈不上以后建立什么工商经济的。 宋代有没有办银行的条件?有。 事实上,交子本就是作为古代的存款凭证和汇票而出现的。关于它的来源,《宋史食货志》中有记载:“交子之法盖有取于唐之飞钱。” 宋代交子的问世,是由于商人在买卖上携带钱财的不便,导致出现专门保管现金的商户,它们又称“交子铺户”。刚开始的时候,四川“富民十六户主之”。其做法也就像后世的银行,此地存,异地取,收取一些保管手续费。正因为方便,后来它开出票据,即交子,更干脆成为商业上的一种支付手段。 只不过是民间的无序,最终由朝廷出面接管了这个事,并在仁宗年间将其发展成为历史上的第一种官方纸币。“后富民赀稍衰,不能偿所负,争讼不息。” 在东的看法里面,他并不认为这个时代的纸币已经成为必须。他觉得遗憾的是,宋代出现了一点偏差,没有将这一新的事物顺势转化为银行,而是变为纸币。 因为他觉得,铜钱实际上远未到退出历史舞台之时,它有缺陷这是肯定的,量大之时,既重,而且不宜于携带,哪怕你现在就过渡到银本位制,也依然如此。可假如有各地的银行存在,这个问题就基本上被解决。后世再度出现的钱庄,原因不就是如此吗? 但在这个煌煌大宋朝办银行,它的条件还不能说完全具备,因为朝廷无论在实践经验上,还是在认识上,都还差了点。 然而,帝国国债的发行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朝廷的官员在这个完全等同于“存款、兑付”的过程中,会对最基本的银行业务有了直观的了解。这样,就可以给将来帝国银行的建立,打下非常好的基础。 东更认为,只要朝中的大臣能接受“圈钱”的认识,他就能够将他们引到建立帝国银行的轨道上去。而让帝国户部更多的插手这件事,他就是在为将来设立帝国的银行做准备。 他在仔细斟酌之后,与陆秀夫和赵与珞说道:“老师,赵大人,这个民间的借钱之事,朕觉得里面妙处有很多。” 陆夫子和老赵都明白了,小鬼头这次是真的要好好折腾一下了。 他们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老师,赵爱卿,我大宋造币多年,实际上并不缺乏钱财,也许缺的,是合理的整合手段。” 陆秀夫与赵与珞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又一起盯着陛下。 “朕就提一点,假如朝廷能够设立一个机构,让天下人将他们手中闲放的多余钱财,都存放在其中,就算是付点年利,这对朝廷的益处,怕也是无可限量的吧?” 陆夫子和老赵全身大震,他们的眼中全冒出了精光,因为这暗示的太到位了。 如果你能圈来天下之人的钱,给点利钱算什么?朝廷又能做多少事?就是战事的经费,多半怕也是能解决了。 “更何况朕以为,王荆公的青苗法,固然有其不当之处,可如果朝廷真的能在别人自觉自愿的基础上,贷给真正需要之人,这也同样可以牟利。朝廷并不完全是光付利钱出去,而是还有利钱收进来。您们说是不是?” 不要怪咱啊,后世经济学的理论讲得再好听,其实质不过就是:圈钱来花,钱再生钱,就那么回事。 “朕查阅了过去的川中交子的做法,同样还认为,这个机构更可给商人带来便利,因为郡与郡之间,他们做生意不需要再携带那么多钱。既然他们得到了便利,付一点点费用,怕也是应该的吧?” 省了那么多事,你当然应该付点好处费。 “但其中的风险,朕认为也不小,因为一旦朝廷的这个机构失去了信誉,天下立时就会大乱,故要极其慎重。” 陆夫子和老赵一躬身:“陛下思虑深远,臣所不及。” “老师,赵爱卿,这个举措,利弊都有,但利更大。朕希望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其中的诀窍。尤其是户部,更要多方细致的了解。朕以为,这个国债只是第一步,它是在为朝廷积累经验。而下一步,朕就希望朝廷要建立这样一个机构。这个机构的名称,就叫大宋钱行吧。” 兄弟我提示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要是你们还不领悟,兄弟我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最后,帝国陛下显然是为了转变两位重臣的观念,他又说道:“二位爱卿,这里面并非全是与民在争利,在朕看来,而是有着天下的大利。你们万不可不察。” 这一回,陆秀夫与赵与珞是真的被撼住了,“圈钱”就不提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国债的背后,陛下竟然隐藏着那么深的一个图谋。 而东没有预料到的是,帝国臣民后来并没有称此一机构为“钱行”,而是叫“宝行”。因为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存、贷、兑换的,要么是“通宝”,即铜钱,要么就是“至宝”,也就是银币或金币,所以起了这个名称。 后世研究宋帝国金融发展史的学者,曾提出过这样一个看法: 由于宋帝国在北宋时期,曾有王安石于“熙宁变法”的过程中,通过“青苗法”实施过国家的“贷”;后又有景炎年间海上行朝创立了更严密的“国债”中的“借”,再加上南宋期间大规模发行货币的教训,所以它是世界上第一个建立起中央银行体系的国家。 他们指出,宋帝国在“借”、“贷”、“发行货币”三个方面所积累的经验教训,实际上当时已经使他们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整个政府的层面上,对未来中央银行的业务和作用都有着一定了解的国家。 在他们的研究中,正是因为行朝在景炎年间、以及以后的岁月里,不断地发行了“国债”,由此所带来的民间“购买”和“兑付”问题,致使当时的帝国财政部、即户部,通过国债司,在帝国的各个郡均先后派驻了官员,并设立了相应的办事机构。而这些机构,又在客观上为它们转变为帝国中央银行在各郡的分支银行,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从而后来宋帝国一举建立了整个国家的银行体系。 其它国家的学者还认为,宋帝国在放弃“交子、会子”之后,尽管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仍然实行的是铜本位制,但他们大规模发行的第三种纸币,应当就是从景炎年间开始的“国债”。因为他们通过研究宋人留下的笔记、逸事等资料发现,当时宋帝国的民间,实际上在商业的流通中,就存在有许多使用帝国严格保兑的“国债”现象。 ----------- 恶搞了一章,玩笑而已,不妥之处以后再改。 多谢读友的鼓励,怕是有几位兄弟经常给投票,在下十分汗颜。哈,有时想偷懒又不太好意思,的确慢了点。在此顺便还对两位给在下满分评价的书友表示谢意。 有事,十日之内,怕是不能更新,非常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缘由 东是否在大宋的国债发行前就清楚,它们会流通,这没人知道,但这个废才决不会忘了恶搞。 帝国第一批国债印制完成后,他就告诉户部,这批国债每一种面值的前三个编号,全都由他这个帝国陛下“掏钱”买下。 兄弟我是真的掏了钱,而且咱还不准备到时找国债司兑付。这点钱其实对咱这个帝王算不了什么,但咱要的是将来的“横财”。 赵与珞自然又领衔户部起草了三份发行国债的帝国诏书,御史中丞杨亮节则为监督、佐证之人,等朝廷的首席大臣陆秀夫和其它几位尚书共同在诏书上签了字,然后东“啪”地一下在诏书上盖上玉玺大印,再分装入三个盒中密封起来,所谓的“存档”仪式就又完成了。 人类历史上虽非绝后、但却空前的国债发行了,兄弟您不玩一把?哪您怕就要杯具了,砖家们会把没有投资理念的大帽子扣在您的头上滴。 尤其是四张国债里面千贯面值的那一张,帝国户部在以后就没再印制,因为数额相对来说太大了点,能购买者不多,所以它后来成为绝版。 看着这四张宋代的国债,如果在外人的眼里,老赵满眼是“铜绿”,闪烁着“绿光”,东这个坏鸟眼中放出来的,就全是“金光”、“银光”了。 他在众臣面前不断地嘀咕:“好,好,好,这个举措就是好。” 想想吧,这样一件文物放到后世,只要有一份保存下来,偶滴个神哦,哪“钱图”,绝对是会让您内牛满面滴。 陆秀夫和赵与珞已经有过一回,所以见怪不怪,但陈宜中、杨亮节等人却误解了,他们满嘴的苦味。 这个小鬼头也实在是太坏了,本来朝廷发行国债的诏书,你这个当皇帝的,盖上玉玺大印再颁发下去也就行了,但现在竟然让咱们也签上字。看你这意思,这要是将来朝廷出现差错、或还不上钱,你反正年未弱冠,无所谓,可咱们就要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个天大的话柄。 “档案”都给你存上了,你往哪抵赖去? 尤其是陈宜中,在他的看法里面,这种事情,明明是在户部的管辖范围之内,其他几位尚书也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跟他的礼部完全沾不上边。 工部,这不用说,制版就要找王德;刑部徐宗仁,出了问题他要处理;吏部赵樵,朝廷选员做事,他有责任;杨亮节的御史台,赋有监察之责。但现在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礼部竟然也被拉进来,难道就因为小鬼头弄了个根本不符合朝廷礼制的“存档”仪式?这也由不得这个老江湖不多想。 其实老陈和杨国舅根本不用嘴里苦,人家帝国陛下也完全没哪个意思。 如果他们要是知道在小鬼头所为中隐藏的“横财”,咱估计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几百、几千的铜钱了,而是很可能将小鬼头为数不多、字写的像虫爬一样的御批给偷偷藏起来,再传给子孙,那在后世就更是天价了。 这时候嘴里发苦、该哭的人,其实在别的地方。 陈吊眼的第五师移军汀州,在休整、准备南下的过程中,又得到了参谋院和张世杰的急令:“厓山我宋军,已兵进韶州,准备夺取南雄和梅关,堵截广南元军,为协同其行动,第五师一旦休整完毕,应尽快进军广南。” 就此,陈大胆与卯大老会同军中将领们商定:第五师分两路进军,卯大老领一部从漳州出动,在水师的协助下,沿海岸线向南攻击。陈吊眼率主力出汀州,经梅州、循州杀向广州,和邹洬的第二师合力收拾吕师夔所部。 实际上陈吊眼的部下,这时候已经有点耐不住了。 因为真正的军人也有不为外人所道的事,哪就是他们也有瘾,而且还就是打仗的瘾。有一些战争年代过来的人,一闻到硝烟味,他就兴奋。 例子?举这个东亚之国的不好,这容易让人给您扣上什么穷兵黩武、让人当炮灰等等的帽子,还是米国的妙。米国所吹捧的二战名将巴顿,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宋军分两路南下,其前锋分别为陈七师和廖得胜。 陈七师最急,第一个出动,因为福建大战中,他一直被放在“后面”。 漳州作为广南东路进入福建的沿海要道,宋军实际上当初对它的守御,准备的非常充分,否则哪里一旦失守,就真的变成了被别人抄了后路。故此,陈七师被留下协助许夫人防备广东的元兵。但理应领兵前来的刘兴,走着走着,竟然又爬了回去,这就让陈七师心里太失落了。 说实话,在义军的将领中间,陈七师是最不平的。这是由于在整个福建路的战事当中,真正来算,他参加的,也只有漳州之战。因陈吊眼对这位“陈家兄弟”非常信任,所以陈七师始终被派为随许夫人行动,这里面自然也有陈吊眼保护他族姐的意思。但这导致陈七师不仅兴化之战,而且什么龙岩、南剑、邵武之战全都没轮上。而漳州和泉州,是算不上什么大战的。 现在,卯大老赶到漳州,召集众将商议进兵,陈七师当即抢先站了出来:“指挥使,下广南,末将愿为前锋。” 这位后来的草寇名将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周围的将领,还把刀也拔了出来。 卯大老的怪眼一阵乱翻。你愿为前锋也就算了,但瞧你这意思,不让你当,或有谁要抢,咋地,莫非就要动刀了?难怪陛下说军中要讲规矩,这些绿林山大王真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卯首领也是相当仗义滴,这个顺水人情他也没必要不卖,故此他奸笑道:“好,好,七师兄弟,这个前锋就由你来担当。” “张总使有令,水师会在沿岸配合我等攻击,沿途城镇如有敢不降的,统统消灭。” 陈七师这才一挺胸:“末将领命。” 广南东路沿海的主要城镇,潮州、潮阳、海丰、惠州等地,其实在过去的几年当中,并没有实质性受到琼州水师的打击。因为潮州地区当年被唆都破坏的太严重,大伤元气,而惠州、海丰等地又被文天祥征过一回,杜浒、谢明的军情司开始的时候,在哪里招揽流民的力度也很大,东他自己都没怎么看上,宋军就更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示威之举并不少,弄得当地之人动不动就心惊胆战一下。 但这次不同了,陈七师兵进广南,水师方兴的战船也大举进发,潮州的刘兴就倒霉在这两个贼寇加海盗的手里了。 而梅州的钱之荣直接面对的,是他上辈子的冤家廖得胜。 廖首领的动作也很快,他知道钱之荣喜欢跑路。龙岩之战才结束,老钱一察觉不妙,立马退了回去。所以廖得胜连夜进兵,根本不给钱之荣反应的时间,直接包围了梅州。 陈吊眼则没兴趣和钱之荣在梅州纠缠,他给廖得胜下的指令是:“这个姓钱的留给你来对付,本将率军先行。” 廖首领一看,好家伙,前锋竟然变后军了,他一急眼,顿时就拿出了他大哥的做派。 “城里的人听好了,姓钱的背叛朝廷,不仁不义,咱们这次就是来找他算帐,与他人无关。限你们两日内献姓钱的投降,否则别怪兄弟们无情。” 钱之荣大恐,因为他的手下,当年刚遇到宋瑞,就来了个鸟兽一样散去,现在是一帮更心狠手辣的贼寇,哪就更不要提了。 他找宋师爷讨办法,宋师爷却很杯具。 死守?有这个勇气,当年就守了。 商量?秀才遇到了兵,有理都说不清,你和一帮眼冒贼光的草寇商什么议? 跑路?前几次是跑得快,但这次你往哪跑? 这两人还在愁眉不展的发愣,廖得胜的手下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扔两个震天雷到城门放了双响。城门楼上的守门兵丁一哄而散,就此,老钱的梅州也就不用守了。 刘兴和钱之荣的结局,其实当时根本没有人问,因为他们自有帝国的刑部依律惩处。也许钱之荣还能保住性命,但是刘兴,他追杀帝国的重臣文天祥,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过关。至于哪个宋师爷,也不过就是在以后“失业”而已。 后世有寥寥的声音为他们叫屈,但刘兴与钱之荣的这个劫,却绝对也是跑不掉的,因为有些事,是历史和他们本人所造成的。 宋代是历代之中,给予官员的待遇最优厚的。官员们除了俸禄,其它的收入还有很多。《宋史》中的记载就有:奉禄匹帛、职钱、禄粟、傔人衣粮、厨料、薪炭诸物、增给、公用钱、给券、职田等。 也许没必要详细解释,用后世的话来表述,哪就是:从头到脚,由里到外,连吃带用,加上职务补助,乃至于请客吃饭的钱,全给包圆了。如果哪个时代有汽车和手机,估计燃油、通话费也绝对是少不了滴。 如果您需要给点说明,在这可以讲一下“职田”。这个“职田”,源自于古之周朝。 在宋代,官员中级别最高的,“职田”有二十顷地。而像刘兴与钱之荣这样的州官,为十顷。以吕师夔在宋的职位,他也绝对不会少于八顷。 即使是属于朝廷官员中职位最低的县一级官员,也有二顷。 州学教授最少的是三顷。 这些地,都租给百姓耕种,不交国家的税,但其收获的百分之五十,归官员。 而历代的一顷之地,为当时的一百亩。您可以自己估算一下,他们的收益有多大。更不要提官员中所存在的隐瞒多占,以及实际占有的、当地最好的良田。 这个煌煌的大宋朝之所以令很多人怀念,有些原因不需要讲明。 然而,拿了那么多的好处,当外敌一到,官员立马投降,即使在这个不用讲什么国家民族大义的时代,说他们还不如道上的兄弟,这都是轻的。 人家还知道“盗亦有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呢? 有些人喜欢用“使百姓免于苦难”为辞,但这实际上并不高明。因为即使抛开说这话的本人,不免给人以掩饰自己怯弱的疑问,还因为说这话的人,凭什么就能断言,当时的百姓不愿进行抵抗呢? 在这中间隐藏的,恐怕还是其它的问题吧? 如果您能将视野再放大点,就更可以看到,像刘兴和钱之荣、包括吕师夔这样的行为,甚至很可能都影响到了后世。 当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五年,正式定大明文武官员禄俸之制时,他定的明代正一品官员年俸,为一千四十四石。也许看起来这已经不少,但相比宋代,其实是很低的。但是,朱元璋之所以这样做,可能就是有前代留下的影响。因为宋代所给官员的优厚待遇,并没有完全带来对帝国相应的忠诚。 历史是一面镜子,后人能看到,但不要忘了,后人中的前人,也是能看到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字之信 北元至元二十一年,当阿里海涯领兵进入袁州(后世江西的宜春市)时,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许这可以视作北元在南方的某种收缩。 潭州,也即后世的湖南长沙市,是原先宋帝国荆湖南路的治所所在。北元设立湖广行省后,它的行省治所也放在了此处。 事实上,元代对湖广行省的控制,无论是从行政上、还是从军事上来看,其重心一直在湖南。这是由于当时的广西大部分地区,只能算是蛮荒之地。再加上北地之人不耐南土的暑热,如果不是这个时空里琼州被宋室占据为乱,实际上北元应该在至元十八年,就从潭州北迁行省于鄂州,即后世的武昌、三国时的江夏郡。 阿里海涯是绝对不会容忍江南西路被对手控制的,因为从地理上看,潭州与江西的袁州紧邻,它辖下的醴陵与袁州的萍乡(后世萍乡市)以省为界。而且在宋代,这里就是进出江西和湖南的交通要道之一。 一句话,一旦宋军控制了江南西路,阿里海涯的“省会”就等于是直接暴露在别人的威胁之下。这个“假牙”焉能弃江西于不顾? 阿里海涯实际上是在三月收到来自大都的诏令的。在这些诏令中,忽必烈除了明示给他增兵,升他为湖广行省左丞相、兼江西宣慰使,还授予他在前方生杀予夺之权,更强调了“各地不得擅弃”。 而伯颜则以朝廷同知枢密院事的身份,向他晓以湖广行省的重要性,并要求他密切注意琼州兵是否“东下”。 说实话,阿里海涯一点都不缺乏对荆州要地的认识,这是由于他真正的发迹,同样也始于襄阳之战。 北元刚开始围攻襄阳时,前方主要领兵大将就为阿术、阿里海涯和刘整,当时老忽甚至还授予阿里海涯专奏之权。 “时兵事剧,阿里海涯专入奏,能日驰八百里。” 夺取襄阳后,阿里海涯更向老忽奏曰:“襄阳为自古用武之地,今幸而克之,宜乘胜顺流东下,宋可必平。” 他的这个建议得到了主将阿术的赞同,并最终促成了北元的大举南征。 所以,阿里海涯非常了解荆襄之地对于争夺江南的重要性,而且他从一个“不得擅弃”中,也体察到了忽必烈希望他保持对江西行省控制的意图。 但是,阿里海涯的处境其实也是很困难的。 这首先就是他的对手变了。因为,当年他之所以敢凭四万之众就掠湖广之地,是对手很弱。 在元军拿下襄阳、他提出“平宋”的建议后,北元朝廷曾久议不决,是当时的军前主将阿术的见解最终坚定了忽必烈的决心。 阿术进曰:“臣久在行间,备见宋兵弱于往昔,失今不取,时不再来。” 也就是说,北元下江南,是在觉察到宋军已大大弱于以前的情况下才进行的。阿里海涯更是在这个基础上,才敢于大胆进兵南宋的荆湖南路和广南西路。并且他这一路也的确进展的非常顺利,只有在潭州和静江,才算真正遇到守将李芾和经略使马暨的顽强抵抗。 而现在的琼州兵,早已非过去的宋军。 他更清楚的是,假如宋军的目标是他这里,他面临的压力就非常大。宋军随之而来的三路威胁,他不是预计不到。即使他有十万之众,守两个行省,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四个省的地盘,那也是相当吃力的。 另人纠结的是,形势的发展还有另一种可能:“宋军东下”。 伯颜在信中就讲了这种可能,并且他就此还曾建议阿里海涯先“观衅伺隙”。 伯颜此策的背后,其实用心也很深。 因为,即便宋军夺得了福建、乃至江西,但实际上他们仍然处于江浙行省和湖广行省的两面夹击中。 伯颜是了解范文虎的,这个鸟人有“畏难”的毛病,这从他当年救援襄阳就可以看出。自家的亲戚都这个熊样,别人?你就更不要指望了。 可是,攻,他范大帅可以出工不出力,但假如是像琼州这样的,既会取他的性命、又要抢他地盘的,他还不打点起精神抵抗? 以范文虎过去的行为,无论是老忽,还是伯颜,都决不会相信琼州的宋室会放过他。所以,哪怕是心里面恨不得砍了这个老滑头,但忽必烈还是决定留范文虎在江南,因为这毕竟在眼前会“得”大于“失”。 如果宋军转兵东进,范大帅的十万雄兵再“熊”,琼州也不可能一口气吞下。只要战事稍加胶着,湖广行省在后掩杀,使琼州陷入两面受敌之困,击破他们就并不难了。 在伯颜看来,即使宋军的目标是湖广,只要诱使其深入到江南西路和湖广行省的腹地,他仍然相信,可以放手一战的元军,击败琼州兵还是有把握的。 虽然按正常来说,琼州兵目前仍然还算不上在沿海完全站住脚。可伯颜之所以不再考虑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在沿海歼灭来犯之敌,是因为他已经从内心里基本上同意了史格的意见:在那里与琼州相抗,多半是在徒耗军力。故他更倾向于先诱宋军远离沿海,以求再歼。 唆都、李恒等人的败亡,已经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而一败再败,还不相应地改变策略,哪他也就不是伯颜了。 实际上,战争中的战法,有时候和足球比赛也一样,对方密集防守,你不太好收拾,但如果您把他们拉开了,空挡也就露出来了。 伯颜的这个意见其实是很符合阿里海涯原先“钓鱼”思路的,但他也决不可能轻易放弃整个江西行省,尤其是江南西路,因为这会危及到他湖广行省“省会”的安全。 阿里海涯认为,雷州宋军的狡诈,已使元军在广南西路的用兵毫无意义,这简直就是另一种徒耗军力。故此他在盘算后决定:主力移兵向东,先控制江西,确保潭州的安全。同时加强荆湖南路通往广南的另一个交通要道,郴州的力量。郴州再向南,即为宜章、乐昌、韶州。 他也同样瞄上了韶州、南雄和梅关,因为只有控制了这三地,才能谈得上堵住宋军进入江西和湖南,也才能给予广南东路的元军以必要的支援或接应。 而在广南西路方面,为避免给下面的将领造成要放弃的错觉,动摇军心,他令史格暂时在前面顶住。 在阿里海涯的观点中,只有当宋军发现湖广之地并非易取,他们才会知难而退,转兵向东,找范文虎的麻烦。否则你任由别人攻城掠地,他们不会轻易罢手。 阿里海涯的确为北元湖广行省以后的攻略,很花费了一番心思。然而,他的这个计划,不仅等于是将史格给卖了,而且他还迟了一步。因为邹洬已经拿下韶州,他更会在江西境内遇到两个新冒出来的宋军守城高手。 我们先不提江西,再回到广南。 卯大老这一路南下,实际上进展是很快的,而潮州不过是他们南下道路上的第一个目标。 由于潮州边上有韩江通海,在步军包围了潮州的同时,再加上方兴指挥水师从水上进犯,因此整个潮州地区很快就被拿下。 潮州实际上下辖三地,海阳,潮阳,揭阳。海阳是州的治所所在,它有三河口盐场,丰济银场以及横衡等二锡场。在这三地中,真正在海边上的,是潮阳。 当聂祯看到水面上宋军的战船涌来之时,他就知道,琼州这回是玩真的了。因为在过去的几年中,宋军的战船即使出现在潮州的沿海,数量也并不多,他们顶多就是抢劫一下像盐场这样的地方,随后就离去。但这次不一样了,不仅数量上,而且从气势上也可以看出,他们这不是像过去那样来抢劫。 宋军在包围了潮阳后,第五师的副督军指挥使邓志愿亲自坐镇,在城下一字排开好几个箱子,那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铜钱。 宋军更扯开了嗓子高喊:“缴械者不杀,领钱就回家。” 邓志愿在历史上其实是黎兵,他本属于张应科的手下,但不知怎地,却被张德这个大嘴在招人中给看上了,就此他被拉进了督军司的麾下。 邓志愿如此做派,这其实要怪苏刘义。因为这位督军大人在出兵前又特意交代他: “志愿,陛下之所以释放战俘,还给他们钱,此为攻心之策。哼哼,本将就瞧着新附军这帮人早已兵无战心。我督军司绝不可不察。” “你这一路上,凡遇到北汉兵,能先攻心的,也要攻心。咱们要做到先甜后苦,仁至义尽。你明白了吗?” 当下,邓志愿冷冷地对身边的人下令:“告诉城里的人,限两日之内缴械。否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邓志愿这个姿态一摆,潮阳的守军不可避免地出现骚动,因为有些事情,你是满不住的。以前放回来的人,虽然聂祯很快就隔离、甚至逼他们离开,但军中还是私下里出现了流言。 聂祯非常无奈。他知道,就是没对方的这些动作,军心其实也有些乱了。主将离世不提,长年在外,军中思乡心切,早已有怨言。但作为一个跟随张柔、直至张弘范的两代军中老人,故主的殷切托付,又使他不可能轻言什么背叛。 战不能战,叛又不好叛,聂祯的内心颇受煎熬。也许有些事情的确不应该让他来决定。 就在宋军下了最后通牒的哪个深夜,一个亲兵给聂祯送来了一封箭信。 看了这封信,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他一把抓住了哪个亲兵的脖子,颤声问道:“送信人何在?” 亲兵吓的也颤声道:“大人,箭射而至,未见踪影。” 聂祯松开了手,在亲兵出去之后,他瘫坐到了椅子上。 这封信上只有一个字:降! 但在它的下面,有个小小的、张弘范的私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证实 当阿里海涯进江西之时,他还并不知道,广南东路的吕师夔已经陷入绝境。 邹洬在水师的协助下,率军抢占韶州后,没有丝毫的停留,立刻兵进南雄州和梅关。 由于江西和广东的元军,其大部均被抽调到当初福建的战事中去,所以上述三地兵力非常空虚。 相对来说,麻烦点的是梅关,南雄就在它的岭下。这个岭南地区的第一雄关,形势险峻,易守难攻。宋代时,为确保该处,曾专门设立过南安军来镇守。该处的重要性,在“南安”两字中,已经道尽了一切。 也许元军凭借地势,还可以在这里,不过就是:“做了再说。”但这次怎么了? 东笑了笑:“没什么。朕只是原先想,最好能将哪个史格活捉。但战场无情,朕怕给将士们造成不便,这样反而不好,还是罢了。” 吉安暗中翻了翻眼,打仗你来个规定,哪岂不是要人命。 “陛下,哪个史格难道真的很重要?” “哪倒也未必。吉安,依杜浒将军所探之情,北方有很多汉军世家,朕只是觉得,现在能对付一个,将来朝廷在攻略北方时,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啊。” 吉安大震。他的身子,甚至抑制不住地暗中发出了颤抖。 这是他在海上听了文天祥的话之后,第一次从陛下口中亲自证实,他的目标,决不仅仅是长江以南。这个宋瑞嘴里的“雄才大略”之主,不愧为诡计多端,现在就已琢磨到哪个时候了。 吉安静静地站在哪里,在好一会儿之后,轻声说道:“陛下,两军混战,刀剑无情,捉住某人,极为不易。但若能军中独斗,一决胜负,臣愿一试,为陛下擒来这个史格。” 东一楞,他的小眼眯起来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戍卒 宋景炎九年、元至元二十一年发生的高州之战,是一场颇给后人留下点猜测的战事。 事实上,就是当时,也有很多人感到奇怪,张应科和张世虎就是其中之二。 宋军在包围了高州之后,张应科和其手下一直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下,因为他们也在雷州这个半岛上给憋坏了。第四师这一年多来,其实真正的仗,实在是没有多少。 而张世虎的属下,可算是放马出岛,顿时就有海阔天空之感,巴不得立马就干一仗。 帝国骑军现在的规模的确很小。禁军在已结束的战事中,缴获的马匹也不能算少,但军中毕竟还要留下部分,用于传令、或传递军情等。因此,张世虎的手下现在也不过才一千多。但这个骑军已经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按帝国陛下的令旨,宋瑞抽调了手下的张唐和林琦,张应科则指派了手下的蔡猛,均成为了这支骑兵中的一员。 就在宋军即将对高州展开攻击之前,军中悄悄地来了一位客人,那就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吉安。 吉安着一身士卒之服,坐在军中大帐里,把陛下的一封密旨递给了张应科和张世虎。 这是一封真正的密旨,只不过两位张将军看了之后,均大吃一惊。因为陛下在这封密旨中说,他要让吉安和史格独斗,一决两军胜负。 陛下的胆子很大,军中人人都知道,可胆子大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不靠谱。 这俩人张口结舌地问道:“这,这,陛下的圣意……” 吉安淡淡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二位将军以后的职责还很重,现在能简单点就简单点。再说,就是输了也没什么,权当朝廷又用了一回攻心之术。但陛下严旨,在下到军中,二位将军知道了即可,不必告诉他人。现在,你们派人将这封战书送给对方吧。” 说完,他又拿出了另一封书信。 中国古代的战争,像演义、小说中所描述的,一上来先两军阵前斗将,哪只是小说家之言,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但后世的名言:万事皆有可能,所以例外却也不是没有。在这个时代,当年的张柔就玩过一回。 大约在元太宗(窝阔台汗)九年,张柔随蒙古大帅察罕攻宋之滁州。因屡攻不下,察罕准备舍滁州离去,张柔却请令再次决战。察罕同意了,故此两军再次列阵准备撕杀。但就在此时,事情来了。 “既阵,宋骁将出挑战,柔佯却,宋将骄,柔驰及之,檛击坠地,宋将执柔辔曳入其阵,飞石中柔鼻,两军哄,柔得还,裹疮复战。” 从这段《元史》中的记载来看,宋军勇将出阵挑战,显然张柔应了战,但他故意示弱,趁宋将得意之时,一个回马鞭将对方打落马下,而宋将拉住张柔的马缰绳,将他连人带马拽入宋军阵中,有石头飞了过来,打中了张柔的鼻子,两军起哄,张柔得还,他裹了伤之后又战。 我们可以推测的是:这场斗将, 首先,宋将肯定也是个硬茬,绝不好对付,所以张柔用了计。 其次,双方的相斗应当是有规矩的,因为“檛”的意思是“鞭”(好多《元史》的版本把这个字写成了“楇”,应当有误),也就是双方都没有用兵器。否则宋将的大意,怕是当场就要把自己的命送到张柔手里了。当然,这个宋将也不愧为强手,极为凶悍,在老张的一击之下,竟然仍能够拉住他的马,将他拖到自己的阵中。 不过,怕也是宋军中有不开眼的小子动了石头,破了双方的规矩,造成了两军的起哄,所以张柔还能回去。 毕竟这个中古时代还不像后世,仿佛讲信义的全成了傻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诺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只不过这一段本应非常精彩的对决,由于史书的语焉不详,造成后人不得不加以猜测罢了。 这件事张世虎就应该知道点,因为它是张家过去的事,所以实际上也并不能算是什么惊天动地之举。 但现在虽然有陛下的密旨,可张世虎和张应科两人全都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这事其它的你都可以不论,万一输了,对军中士气的影响,那可就太大了。 吉安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二位将军放心,史格要想胜在下,怕还没那么容易。” 张应科和张世虎相互看了一下,他们的眼中均露出了慎重之色。 但是,当张世虎请吉安到军中选马之时,吉安却摆了摆手:“在下马已生疏,就不与他马上相斗了,步战即可。” 张世虎震惊。 高州,当史格看了宋军所下的战书之后,他的瞳孔收缩。 两边的众将全望着这个军中主帅,但他的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宋军下书之人。 信使很淡定,也看着他,并不吱声。 当信使的,心理素质通常都是非常过硬滴。 良久,当着手下的面,史格开口,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言道:“三日之后,一决胜负。” 信使大大方方地拱手、躬身,深施一礼,就此离去。 在信使走后,史格离开了帅座。众人涌到了案前,他们看到了这份战书。 “史格将军台鉴:朕听闻,将军家学渊源,尤精《通鉴》,岂不知敦煌戍卒乎?疆场酷烈,士卒何辜。朕愿遣军中壮士,与将军一决胜负。若将军胜,朕奉军资若干,汝军全归,来日再战可矣。若幸而朕胜,军资奉上,将士仍可归。朕当亲与将军再凭《通鉴》决天下耳。将军胜,朕恭送将军北归。然军前平手,此为尽人力,听天命而已。想将军必不以俗人之意,讥朕所为。”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一起望向了大帅。 史格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站在哪里。 公元583年,隋秦州总管窦荣定帅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当时,原周之上大将军、京兆人史万岁,因犯了点事,被发配敦煌为戍卒,他跑到窦荣定军营,自请效力。窦总管早就听说过史万岁的大名,“见而大悦”。 这时候,双方即将开战,窦荣定就派人和突厥人说:“士卒何罪而杀之!但当各遣一壮土决胜负耳。” “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 这就是我们的帝国历史上,非常著名、但也非常少有的一场真正的斗将。而且这场斗将的主角,很巧合,他也姓史,叫史万岁。 史万岁在高越原战后的十七年,即隋文皇帝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再度领兵出塞。当他到了大斤山,突厥的达头可汗派人来问:“隋将为谁?” 隋军的候骑报曰:“史万岁也。” 突厥的使者再问:“得非敦煌戍卒乎?” 候骑曰:“是也。” 达头惧而引去。(史)万岁驰追百馀里,纵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远遁而还。 这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一代名将啊,史万岁的事迹就记载在《隋史》、包括《资治通鉴》中,史格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的父亲史天泽,可是“尤熟于《资治通鉴》”。更何况这是他们史家的先人、在堂堂正史中被记载的光辉事迹。 东这小子多坏,竟然拿这个来说事。而且他还深怕别人看出了他一脑门的龌龊,来了个“必不以俗人之意,讥朕所为”,将别人的口也给堵上了。 史格能够不应吗?可以,哪咱也就没什么好想的了。不过这怕就要坠了他史家先人的威名,更在军中造成不好的影响。 再说了,咱也没欺负人,说起来,元军一点都没吃亏,好象是兄弟我死皮赖脸地非要把钱送给他们。就是他史格,输了第一场,还有个决胜的第二场。您还要兄弟咱咋样? 三日无话,第四天双方各列阵相陈,等待一场撕杀。 史格终于见到了他的对手,但他却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宋军竟然真的派来了一“戍卒”,气人的是,就算不能说是什么老弱之卒,可这个背略有点弓的“戍卒”,跟什么“壮士”也实在是沾不上边。而且更过份的是,对方还没有骑马,就这样拖了条棍子,施施然走上前来。 史格好容易压住了火气,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微微一欠身:“戍卒而已,贱名不足挂齿。将军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他看着史格。 但史格看了看对方的棍子,紧了紧手中的枪,他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慎重。就是张世虎也瞪大了眼睛。因为吉安手中拿的是一根白色的棍子,这在北方又叫白蜡杆,它的特点就是,硬中有柔、柔中带刚。而真正能玩好它的,往往就是精通枪棒之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史格的马动了,他的枪平放在马背上,枪尖略朝下,向对方冲了过去。 哪个“戍卒”闪了过去,他没有动手。 而从严格意义上讲,史格也没有动手,他仅仅是凭马的前冲力,将枪送了过去。 无论什么格斗,就算是在马上,也不可胡乱全力出招,这时候尤其忌讳落空,因为它的危害很大。您只要在自己家仔细准备一下,就可以从另一个侧面体会到。这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刀砍。您就试试全力一刀砍下去,却砍空了是什么感觉。 如果您连续几下全砍空,险矣,怕是您要赶紧检查检查自己。所以谚语说:拳打七分,要留有余力。 把这个道理移到军事上也一样,连续让对方扑空,对方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简单的描述其后的过程:史格弛至,人马交错而过。再弛至,他的马突然失前蹄,整个人被抛了出去。这场对双方都至关重要的相斗,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结束了。 失望吧,决斗竟然是这么平白而无趣。 但实际上,史格从一开始就吃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阵前之语 史格与“戍卒”坐在阵前空旷地场地上,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虽有些忙碌、却显然训练有素的琼州兵士。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手。 这些跑出阵的宋军军士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在几个类似于“百户”之人的率领和指挥下,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在两军阵前的中央摆了数个长案。案上除置放了笔墨,且边上还放了一两个箱子,然后他们就身板笔直地站在哪里。整个过程足见他们早已对此十分熟悉。 宋、元两军依然列阵相陈,但阵中却少有声息,都默默地看着包括史格在内的场中之人。 一位宋军将领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咔”的行了一个史格前所未见的军礼:“末将张世虎,前来拜见元帅。” 史格的眼睛再度眯了眯,哪里面有光一闪。 也许他们之间,有些话不仅在此难以说出口,也是无法说出口的啊。 “何事?”史格有点冷淡。 张世虎的神情很恭敬:“军规,军中派钱,均需按名册当面核定。不知将军能否下令,将军中名册予以一用?” 史格看了看哪些箱子,他抬起了手。 有几个他的亲兵跑出阵中,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一位北汉军的将领。 史格对他们下令:“将军中名册取来,给他们一用。” 北汉军的将领一楞。 哪个“戍卒”却头也不抬的低声说道:“这既非降,也非叛,赌约而已。能带走的,还是带走吧。” 北汉军的将领表情顿时一松。 张世虎则再度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向阵前中央的军士挥了挥手,并转身走回宋军军阵。 随着他的手势,阵前的军士有人落座,站着的打开了箱子。 而宋军的军阵也动了,他们缓缓后撤,远远地离开,只有一些骑兵还留在原处。 史格依然在看,他突然发现他手下的兵士变得十分肃然,因为长案后面的宋军军士,不管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在每一个元兵前来之时,不论其官职大小,均规规矩矩地致以与张世虎同样的军礼。在他们面前,元兵同样正身抱拳为礼。 尊重从来就是相互的。一个得不到别人尊重之人,是不太会尊重对方的。反之,别人尊重你,你可以不尊重别人,那么以后,你是不是同样也应该被别人所漠视? 史格的心中有着微颤,他轻声问道:“琼州的军中,都是这样?” “是的。有人说,这是军中的对等。” “戍卒”的眼神有点迷离。这样一支军队如何出现的,他很清楚。 “此人是谁?” 没有回答。 史格看着前方,他的语气开始变淡。 “阁下并非常人,理当军前有名。” 史格是明白的,他纵马来回三次,而每一次对方都能在毫发之间避开了他的招数,并在最后一次动了他的马,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 更何况他还感觉到,恐怕哪个过去传闻中的张家后生所行的礼,也并非全是为着他,而是还有着边上的这个“戍卒”。 “戍卒”黯然:“在下的名字早已忘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将军不必为刚才的失手挂怀,你并未尽全力,否则,在下未必能坐在这里。再说,在下也有些取巧。” 更快的速度让人无措,更高的高度则给人以压迫感,而更大的体形带来的是难以阻挡的畏惧,这也许就是骑兵给步兵所带来的压力。但是,假如有人能克服这些,骑者实际上被局限在了马背上,但他却可能更灵活。毕竟这不是两军相搏。 史格沉默。 好一会,他才又淡淡地应道:“你也并非是想杀我。” 如果后人要讲马上的武功,实际上宋以前,有一个人应该被注意。因为他的本领是在正史上有记载的,而且描述的比较多点,那就是隋末唐初的名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极善马槊这个兵器,不仅善用,还善于躲避。每次他单骑闯阵,对方的槊一起刺来,总是伤不了他,而且他还能夺了对方的槊,再刺回去。 李世民的弟弟、齐王李元吉也善马槊,听说后并不以为然,就想亲自和尉迟敬德比试一下。他让人去掉槊刃,双方仅用槊杆相刺。 敬德曰:“纵使加刃,终不能伤。请勿除之,敬德槊谨当却刃。”元吉竟不能中。太宗问曰:“夺槊、避槊,何者难易?”对曰:“夺槊难。”乃命敬德夺元吉槊。元吉执槊跃马,志在刺之,敬德俄顷三夺其槊。元吉素骁勇,虽相叹异,甚以为耻。 尉迟敬德说:“即使齐王你有刃,也伤不了我。请齐王不必去刃,在下将槊刃去掉。”在随后的相斗中,李元吉却总是刺不中他。 可能李元吉有点不识相,还要相斗,李世民就不高兴了。他问尉迟敬德:“夺槊、避槊,哪个难?” 尉迟敬德回道:“夺槊难。” 于是李世民就让尉迟敬德把李元吉的槊给夺了。 李元吉也确实是有点过,他纵马持槊,一心想要刺中对手。但尉迟敬德一会的工夫就夺了他三次槊。 李元吉向来自许骁勇,这番比试后,虽表面上赞叹惊异,实际上内心以为奇耻大辱。他后来帮着他大哥李建成和二哥李世民做对,一门心思要整死李二,怕也是有点这个原因。 尉迟敬德的本领无疑是很高的,他应当还具有后人所说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但是,当他遇到真正的高手,比如秦琼时,肯定就绝不可能像对付李元吉那样。李元吉的这个“骁勇”其实很有水分,他在玄武门之变中,射李世民三次都没射中,本身更不是什么出入疆场之士。 史格非常清楚,真正的马上斗将,是一种对武士的极大考验。双方在高速奔驰的马上对冲,勇胜怯,强汰弱,胜者过去,负者倒下,这个过程既无花哨,也没给双方留下什么余地。所以史书上只能简单地“驰斩其首而还”,因为太快了。除非其中的一人,是世所罕见的、传说中的绝顶高手。 如此凶险的生死相搏,这个“戍卒”怎么会用这样一根棍子? 史格同样不认为这个“戍卒”不精于马战之术,相反,在他的看法里面,对方在急驰的战马前,每一次闪避均如此恰到好处,除了他自身超人的本领,也必然对战马和马上战术非常了解。 事实上,史格早就反复琢磨了哪份战书,他已经认为其中用心可疑,只不过“戍卒”的弃马步战,**去刃改为棍,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他的判断而已。 “阁下似乎并非军中之人,且更看重的,怕是贵主的再次决胜吧?” 史格盯着这个所谓的“戍卒”。 真正的马上斗将,你死我活之后,还怎么来个二次决胜?他赢了,远走高飞。输了,命怕都难保住,还怎么决?史格很难想象这个世上、有能在马战中将他活捉之人。这场所谓的“斗将”,怕是从一开始,就味道不对? 再说,他已经从这个“戍卒”的身上看出和宋军的军士、包括张世虎完全不同的做派。 听了他的话,“戍卒”没有言语,因为他在回想琼州皇宫里发生的一切。 当他开口允诺要将史格擒来之后,某人先怔怔地追问:“真的能赢?” “臣自保当有余。” 某人立刻就疯狂地在屋子里乱窜起来:“好,好,好,能平就好,咱们没吃亏。朕要亲去阵前,为你压阵。” 斗将,俺内牛满面、千年才等一回的斗将啊。 “臣不敢,太后怪罪下来,臣吃罪不起。” 某人再怔曰:“朕可悄悄前往,再悄悄地回来。” “臣不敢。陛下龙体,不可轻涉险地。否则,臣只能抗旨。”“戍卒”坚持。 某人再度疯狂地在屋子里乱窜,口中一个劲地念叨两个字:杯具。 总算疯劲过去后,他才瘫在哪里说道:“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哪怕贵为天子,他也是不例外的。” “吉安,史格并非常人,要想让他同意斗将,光形势所迫还不够,必须理由要充分,其次,要让他觉得不怎么吃亏,这个第三,还要让他有退路可想。所以朕觉得……” “戍卒”晃了晃脑袋,一个斗将,你都弄出那么多名堂出来,也难怪大臣们暗地里说你狡诈啊。 史格依然盯着“戍卒”,“戍卒”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将军难道不想再次决胜?” 史格再度沉默。 良久,他才又言道:“说实话,在下非常好奇。” 是的,这场所谓的决斗,不仅包含了文、武两场,而且这最后的一场,是一个帝王亲自和他决胜,史格他怎么会不好奇呢? 但是,一旦某个人有了好奇心,他就必然会被分神,在决斗中也就达不到专心如一,更不要谈什么无人无我、无色无相的境界了。 “戍卒”这时候还远没有达到他以后的境界,他的伤又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他自己有把握,为提高成功系数,某鸟人也没少暗算史格,史格又岂能不吃亏? “戍卒”的脸上也露出了期待:“在下也很好奇。” 史格微微一怔。 一个能让这位在他眼中神秘高手好奇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决斗? 史格又无语了很是一会。也许他心中的期待也更重了。 只不过在看了看这个将自己藏得紧紧的“戍卒”之后,他心尤不甘地讽道:“昔人有言,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戍卒”呆呆地望着远处。 “这个世上,有人就是想隐,他也隐不住。” 在史格不解的目光中,他更喃喃地低声语道:“而且他总会从一些不起眼的事情当中,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 感觉过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赣州 当阿里海涯下令撤离赣州城时,他望着这座城池恨恨地咬了咬牙。相反,赣州城上的翟国秀、刘浚和陈子敬,则都长舒了一口气。 阿里海涯攻打赣州,这也是夺取梅关所必须的。 梅关是确保控制江南西路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失去了它,就意味着江南西路向广南东路敞开了大门。但要想夺取梅关,就必然是拿下整个南安军,而拿下南安军,则又要先占领赣州。 宋代的“军”,很多时候并不代表军队的意思,它其实表示的是一个行政区划。就像以前提到过的,它有州、县两个等级。但无论处于哪个等级,它们的地位,是要低于相应的州和县的。 你比如说赣州,它在宋代就属于“上”州,它辖有十个县,宋徽宗崇宁年间,即有“户二十七万二千四百三十二,口七十万二千一百二十七。”而南安军由于地理位置重要,级别也相当于州,但却属于“下”州。 南安军虽不大,它也辖有南康、上犹、大庾(后世的大余县)三个县。其中,南康与赣州的州治赣县(即后世的赣州市)接壤,大庾就在梅关下面。所以,元军要想夺取梅关,就必须先攻占赣州,因为赣州是通往那里的必经之路。 当初邹洬与刘浚商议的时候,因担心他们过于前出,曾建议他和翟国秀暂且略向后缩,放弃赣州,先确保南安军。等平定了广南东路之后,再进取。但翟国秀和刘浚商议过后,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建议。 宋代江西的地理交通,可以形容为一个纺椎,也就是它有两条贯穿大部分地区的主干道路,一个始于赣州,经吉州(吉水市),临安军(后世的清江),到隆兴府(南昌);另一个也始于赣州,经建昌军(南城),抚州,再到隆兴府。也就是这个纺椎的两头,一个在南昌,南昌再往北,就是江洲(九江),另一个就在赣州。 翟国秀和刘浚认为,像赣州这样也很关键的地方,就这么轻易地放手,实在是太可惜了。况且,即使守不住,也还可以再撤向梅关,故此他们决定,背靠南安军,先控制赣县。 他们的决定,得到了两个人的全力支持。 这最重要的,是陈子敬。 陈老道就是赣州人,而且这里也是他当年起兵之处,他希望早日收复家乡这是肯定的。翟国秀和刘浚进军江西,一路经瑞金、雩都,杀到赣州,如此的顺利,这里面其实陈老道和军情司起的作用非常关键。 文天祥当年图取江南西路,整个江西群起响应,但赣州却始终没有拿下,因此就留下了非常大的隐患。待李恒派兵援赣州,自己亲自奔袭宋军于兴国,宋瑞大败,连退路实际上都没有了,大好的局势就此再也无法挽回。 由此也可以看出,当初宋瑞进兵江西的计划,是存在有很大缺陷的,也许哪就是过于急切了。 这个教训对陈子敬来说,是非常刻骨铭心的。所以,当东和他透露了谋取江南西路、广南西路,进而攻占荆湖之地的计划后,他和军情司立刻就在江西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尤其是赣州城内。 翟国秀和刘浚的进兵,不仅沿途有军情司提供军情,并且元军此时在江西各地力量又非常薄弱,再加上各地人心浮动,攻取瑞金、雩都就都非常快。他们也丝毫不在这两地停留,而是直扑赣州。 赣州本也算是大城,但陈子敬和军情司这回是真下了一番功夫,事先就在城内做了手脚。等宋军一到,立刻就来了个什么乱民暴动之类的里应外合,赣州城就这样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现在,既然陈子敬坚决反对弃守赣州,而且哪两个哼哈二将也当仁不让,再鉴于此时朝廷还没有派遣官员,这个假老道立马赤膊上阵。不仅亲自坐镇赣州,以该地为中心设立了军情司在江南西路军情网,更临时还客串了一把城守大人。 还不算衣锦还乡的陈老道,一反过去的低调,仗着自己各方面情况熟悉,不仅张贴告示,招揽流民百姓,散财组织民夫抢修城池,搬走附近城镇里物资的事更没少干,至于绑架工匠,这只能算是顺带。总之,朝廷过去施行的种种举措全被他进行了照搬。如果不是翟国秀和刘浚的兵力少了点,他们的动静肯定更大。 但陈老道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家伙,而最能表现他本事的,就是拉队伍。 当年他仅凭自己的家财都能拉起一支杆子,现在有了军情司这个后盾,再有了赣州府库里的钱财,立刻就玩得更大。 因为担心翟国秀和刘浚的兵力不足以守住家乡,这个假老道就和那两人商议:“翟兄,刘兄,张总使哪里暂且无法进兵,邹洬又无暇顾及此地,怕是我等要孤军守上一时了。” 翟国秀和刘浚其实和陈老道的背景差不多,所以他们在一起时,就比较放松。 他俩一起望着这位“地头蛇”,问道:“子敬兄的意思是?” 陈子敬咬着牙说道:“赣州乃一大城,咱们的军力似乎有点不足,在下的意思是,立刻招募义士,就地扩军。” 翟国秀和刘浚的眼中顿时精光四射,因为这个时候,帝国陛下已经任命他二人为禁军第一师第一旅的正副指挥使。同时更诏令:整个第一师以后还要扩充为第一军。但是,谁能想到,他俩扩军竟然扩到了江南西路,而且还是第一个。 刘浚是一脸的热切之色。只要是军人,扩军哪是人人都喜欢滴。 他更知道,陈子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第一旅现在也不过就五千余人,要守卫赣州这个大城,兵力是显得单薄了点。 翟国秀就稍要沉稳点,他当然也想扩军,但略加迟疑,然后他说道:“此事是否先派人报送张总使?” 陈子敬摆了摆手:“翟兄,事急要从权。张总使哪里肯定要报,但事情也可先做,这也是为了守住城池。你放心,事后我军情司定会将此事上报陛下,为你们证明,决不置身事外。” 见翟国秀点了点头,这个假老道又低声接着说道:“陛下在福建时,曾有圣喻:凡临战城池百姓,杀敌者按军功论赏。这本就是让我等可以临时扩军。” 刘浚立刻接道:“正是。” 就此,这三人的守城计划也就定了下来。陈子敬负责处理民事,翟国秀策划守御,刘浚负责招揽义士,并训练他们。 陈子敬如此鼓动翟国秀等人扩军,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守住家乡,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顺便解决别人加入禁军的请求。而这个人,就是他的二弟杜可用。 杜可用是赣州边上的南康人,他在历史上本是个“叛贼”,这是北元的说法,但在咱这里,没二话,当然是“义士”。 这个杜叛贼其实本应在至元十七年(景炎五年)起兵,后兵败被杀。可这个时空,由于有琼州的宋室在,他就始终隐忍不发,一直在寻找机会和宋军接上关系。 自然,军情司的人、特别是陈子敬这个地头蛇,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兄弟。等双方拉上关系见了面,再叙上什么老乡之类的感情,这两人一拍既合,干脆叫上了大哥和二弟。 翟国秀和刘浚攻赣州城时,在城内指挥手下里应外合的、就是这两个早已领人混入城内的兄弟。 陈老道本就负有笼络人心的职责,他现在也会忽悠,在他的如簧之舌鼓吹下,他的杜二弟早就一门心思要加入禁军。 而杜可用既然在历史上起兵造反,并且引来元军的镇压,手下就决不是什么几百号人,否则,哪只能称之为聚众闹事。如此,就导致禁军第一旅的兵力在短期内得到了大大的增强。 但是,陈子敬等人这次守赣州,面临的压力是很大的,甚至守住都可以说有幸运的成分。 因为邹洬等人在韶州、南雄的行动,由于临水,可以得到水师的有力支持。而翟国秀和刘浚不同,他们先期进入赣州,从某种程度上就是轻兵,不可能携带大量的物资,这就给他们守城带来了不少难题。 霹雳炮在目前宋军的守城中,它的主要作用是对付回回炮,压制对手的远程打击。可翟国秀和刘浚的行动,为求快速,并没有携带如此笨重的武器。就是另一个宋军守城的秘密武器、水泥,他们也没有携带。这就使得整个赣州的防御,相对弱了很多。 而阿里海涯要想夺取梅关,他必然要对赣州进行攻击,可他的回回炮,却给翟国秀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因为元军的回回炮投掷距离是远于一般投石机的,它的特点就是“用力省而所击甚远”。在既无霹雳炮、又没有大型投石机的情况下,宋军就吃亏了。 当对方不断地将石头,甚至是巨石扔进来,而你却无法反制时,宋军的兵士暂且还并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利用如城墙后面的死角,或顶着盾牌来躲避,但城中的百姓就不可避免的出现慌乱。 襄阳之战中,元军就是这样彻底击破了守军当时最后残存的一点希望,由阿里海涯亲自招降了吕文焕,他现在不过就是故技重施。 在阿里海涯持续不断的打击下,陈子敬差点就焦头烂额,这个临时父母官一面安排人安抚百姓,一面在城里再度重申了陛下的“今守城一日,以后免税一月,守城一月,免税三年,凡杀敌者按军功论赏”的圣旨,另外他还大肆宣扬,援军不日即到。 但是,真正让阿里海涯暴怒的,还是翟国秀和刘浚这两个哼哈二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章 赣州(二) 至元二十一年,宋元双方在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战事,其实后期更多的是一种关防争夺战。因为双方的行动,最后都指向了韶州、南雄和南安军所组成的这块区域。而这,是决定了双方今后一段时间内主动权,或攻守态势的。 元军夺取了南安军,不仅能够形成兵压广南东路之势,还可以放手专心对付可能从汀州和邵武进入赣州和建昌军的福建宋军。反过来,南安军落在了琼州手里,整个江南西路就面临着宋军的两路攻击,这对元军是相当不利的。 但是,从总体上来说,阿里海涯也掌握有一定的主动权,这是由于他控制有宜章。 宜章是荆湖南路的“南大门”,它同样是咽喉要地,为兵家所必争。占据这里,进,可攻韶州,威胁整个广东,退,则屏蔽湘楚之地。 阿里海涯加强郴州的力量,也就是增强了宜章的兵力。元军出宜章,攻下乐昌,兵锋直指韶州,这一方面是看看能不能策应广南东路的元军,而更重要的一面,是为了夺取包括韶州、梅关在内的这一重要地区。 阿里海涯认为,只要拿下韶州、南雄和南安军所组成的区域,它就像一把剑,始终悬在宋军的头上,不仅确保湖广行省基本无忧,琼州宋室有很大可能就会知难而退,向两浙转兵。而一旦宋军转兵东进,再下广南东路也就容易了。 由于元军在郴州、宜章方向更为主动,所以阿里海涯将哪里放给手下虎都帖木儿和阿里,自己亲自指挥江南西路的战事。 但元军在攻下乐昌后,再向韶州的进攻就遭受了不小的挫折,因为宋军在哪里的守御十分严密。 事实上,文天祥和邹洬等人对韶州的重视,这也是不言而喻的。而且韶州自身就处在北江边上,从那里到宜章,还有一条大点的珠江支流,武水。因此,宋军在这里的行动,就得到了水师的有力支持。 开始的时候,由于邹洬实际上担负着防范荆湖南路的元军、以及堵住广南东路元军退路的双重任务,因此,他在韶州就完全处于守势。等陈吊眼歼灭了吕师夔所部,平定了整个北江以南地区,他们就转守为攻,向元军实施了反扑,并夺回了乐昌,基本上将进入广南东路的元军又逼了回去。 但宜章也是一易守难攻之地,元军又驻有重兵,因此邹洬等人也无法立刻就将它拿下,双方就此在哪里形成对峙。 这个局面其实对元军还是有利的,因为他们仍然对广南东路形成了威胁。邹洬等人也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敢掉以轻心,这从另一方面,也就导致广南的宋军无法给予南雄和梅关方向以有力的支持。 阿里海涯的纠结在于,他以韶州、南雄和梅关三地为目标的进兵计划实施的迟了点,整个湖广行省的行动,没有实现原来的计划。可是,只要他夺下赣州,再拿下梅关,也还能算实现了目的,取得整体的主动。所以,他不可能轻易的放过赣州。 但阿里海涯也倒霉,他在赣州遇到的四个对手,全是野路子的家伙,再条件不利,他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来攻城。 翟国秀认为,赣州的宋军军力较弱,光在城内死守,怕是有点难。故此,在商议中,他就和另三人说道:“虽然赣州也算是个大城,但咱们的军力弱了点,不能让北兵就这样舒服地攻城。” 陈子敬丝毫不含糊:“国秀兄有何灼见?” 翟国秀回道:“子敬兄,在福建时,陛下曾于军中颁下十六字的旨意,在下以为,用在此地也极为合适。” 等他把陛下的“高论”搬出来之后,那三人眼中全冒出了精光。 翟国秀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下准备同样派出军中勇士,组成多支小队,隐匿于城外袭扰。白天休息,夜里动手。你等以为如何?” 杜可用两眼立刻就放出了贼光:“此计大妙,翟将军放心,这事交给兄弟我来干,要是干的不好,你军法从事。” “那好,子敬兄和杜老弟对当地熟悉,就请你们精选手下为向导,咱们再来个里应外合。” 陈子敬一拳砸在桌子上:“就这样办。” 说完他斜了一眼杜可用:“二弟,城外就看你的了。” 杜可用一拍胸脯:“大哥宽心,这是咱的地方,小弟今天搞这里,明天就换一个地方,北兵整不住咱。” 就此,自从元兵到了赣州,城外的动静不仅大了,阿里海涯的火也就上来了。 后世有些人瞧不起游击、袭扰战术,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宋人也早已有这个观念。 南宋陈规在《守城录》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那就是在守城中不能仅仅是被动地防御,而是要适时地出击,化被动于主动。顺昌大战中,刘锜以五千精兵出击,就是受他的影响。 陈规的特别可贵之处在于,顺昌之战中,他曾和刘锜说道:“敌志屡挫,必思出奇困我,不若潜兵斫营,使彼昼夜不得休,可养吾锐也。” 刘锜接受了他的意见,连夜遣部分精兵劫寨,歼敌甚众,金兵不得不请求增援。 陈规在八、九百年前都知道,战争中最好使对手日夜不得休息,自己养精蓄锐,作为他的后人反而不知道了,这岂不是要让古人笑话? 阿里海涯攻城的路子,其实也是类似于胡萝卜加大棒,先招降纳叛,后攻击。他边准备攻城,边派人劝降,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很快就展开了对赣州的攻击。 在元军将领中,阿里海涯对回回炮是比较情有独钟的,因为正是西域人送来的这个武器,帮助他破了樊城,进而拿下襄阳。 他很快就发现,对方在远程武器上不是自己的对手,因此元军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刘浚是最先上的火。总是被别人压着打,实在是令他恼怒。这家伙自昌国、福州战后,也变得有些吃不起亏。 他找翟国秀:“翟兄,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 翟国秀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来了一个字:“忍。” 刘浚嘿了一下:“小弟这也是急的。翟兄,这样下去,兄弟们也许还没什么,但在下怕城里会乱。” 翟国秀吐了一口唾沫,抚着个脸,眼珠子一阵乱转。然后开口问道:“厓山战后,我曾听说,对方的战船上拉过布幔?” 刘浚一楞:“好像是有这回事。” 翟国秀跳了起来:“你去告诉陈老道,让百姓拉布结网,能顶的,先顶一时。” 张弘范的故技也被咱们的国秀兄用上了,当然,这个时候能用的,就算是将就,也都要用。 但这两人最阴的是,他们下令,没有指令,宋军不许还击。 城上的宋军没有了动静,这就给阿里海涯造成了错觉,以为城里顶不住了,于是他就再度让人劝降,可还是没人回应,他就让元兵试探着攻了城。可这就捅了马蜂窝,元兵一接近城墙,城上矢石如雨下,当然震天雷也不少。 阿里海涯也恼怒,发石,再攻城,还是如此。 其实,宋军的打击力度比在昌国和南剑要小多了,他们携带的震天雷并不多,要省着点用。 可这时候城外的动静也开始越来越大,半夜三更,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天天乱响,有时辎重遭殃不说,时不时你还要死一些人,元军恨得是牙直痒痒,但就是找不到人影。 江西山也多,人家还是地头蛇。 元军已开始疲惫,阿里海涯的火也窜上脑门子,可他脑子没乱,思路清楚,态度坚决,不为其它所动,除命元军加强戒备,更严令日夜拼命发石炮击城上和城里。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打破城池,什么事情就好办了。 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对,也许这时候就是看谁能顶得住了。 但就在此时,形势又出现了变化,在雩都方向上,元军与宋军又发生激战,并且该地被宋军再度攻占,而这次,是张世杰亲自指挥的江淮军,阿里海涯面对的压力也开始变大。 张世杰在得到湖广元军进入江南西路、并一路向南之后,他立刻改变了原先计划。他知道,仅凭哪两个哼哈二将的军力,要想顶住元军的持续攻击,这也是很危险的。 张老大的视野早已变得很大,因为他现在盯着的,是整个荆湖地区的一盘大棋,这是容不得他仅从单方面来考虑问题的。 在接到广南宋军的通报和江南西路的军情后,他推断出,北元在江西和广南的行动,肯定是围绕着梅关。而失去了梅关、包括赣州,对宋军以后在江西的行动都是不利的。故此,他和苏刘义商议后决定,苏黑手暂留,协助凌震镇守福建,他和左大领兵西进,再出汀州,向赣州攻击前进。 也许阿里海涯可以分兵顶住张世杰,再坚持最后一下,就可以将已经城池被打得有些残破的赣州打开,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然而,另一个新出现的情况,最终动摇了他的决心,这就是湖口有变。 刘尚武不仅收到了他的刘老大立刻进军湖口和鄱阳湖,策应宋军在江南西路行动的指令,而且他的水师舰队还得到增强。琼州参谋院将部分广南水师的战船划到翁州,以增强哪里的实力。 就此,刘铁卫亲率水师溯江而上,杀到了湖口,不仅攻占了哪里,而且部分战船还进驻大孤山。随后他炮击了江州,水师更进入了鄱阳湖。 鄱阳湖在隆兴府(南昌)的管辖范围内,而且它还是江南西路的治所所在,这就问题严重了。谁能断言宋军不会登陆,并就近拿下隆兴府呢? 阿里海涯在稍加犹豫之后,最终撤围而去。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望着离去的元军,翟国秀嘴里嘀咕了一字:“险。” 刘浚则从牙缝里吐出:“他奶奶的。” 只有陈子敬这个假老道,面上喜怒全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一章 广州 广州,广南都督府,文天祥和吴希奭交代了几句,吴希奭立刻就匆匆地离去。 宋瑞刚接到了陆秀夫的一封来信。陆君实在信中告诉他:行朝通过决议,朝廷登陆沿海后,将选择广州为临时行在。根据陛下的提议,朝廷已调流求的姚良臣任广州郡守。同时选派工部的官员和一些工匠前往广州,除为新的皇宫和朝堂选址,也为它们的建造做些前期准备,请文天祥指派一些禁军予以协助。 宋瑞其实知道,关于帝国登陆之后、朝廷行在的地点选择,当初朝堂上是有争议的。因为以目前禁军所能掌控之地,从各方面来考虑,行朝的驻跸之所,有三地比较合适,即:福州、泉州和广州。 福州曾是陛下登基之地,而且是行朝眼下所能控制的、最大的州城(宋代的福州,在“州”的等级上,是要高于广州的,当时福州是“上”州,广州属“中”州),所以它最先被提出来。 但福州实际上地处前方,与两浙接壤,直接面对北元的两浙大都督府,从朝廷的安全上讲,风险程度很大。如果朝廷将行在设到哪里,拿下两浙就成为必须。虽然这也是许多人所期待的,可核心的重臣都知道,这与陛下先谋取荆湖的远略不符。 从更稳妥的角度考虑,还有很多人认为泉州更合适。 泉州的周围有福州、南剑、漳州等地为屏障,不仅更安全,而且它还是个“光明之城”,更繁华。一个繁华之都,总是足以吸引许多人的。 以徐宗仁为首的另一部分人,则支持在广州。这部分人实际上是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虽然他不可能知道东内心里复制“北伐”的想法,可宋瑞也非常赞同陛下的意见,因为广州从地理上更靠近目前帝国的核心、琼州,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行朝可以很快就撤回去,从安全上讲,它的确更理想。 宋瑞没有在此事上多言语,他和军中的重将现在都已在刻意回避朝政上的事。作为兵部的首席大臣,当初他也仅仅是以兵部的名义,从整个行朝的安全方面给了朝廷一个意见。 事实上,宋瑞的确并没有太将这件事看的很重,因为他知道,哪个心思变幻莫测的帝国陛下,是会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采纳他意见的。 令宋瑞更关注的,是另外几件事。 这一个,是琼州参谋院请广南都督府考虑如下一个新的计划,即:鉴于北兵在宜章已驻有重兵,夺取哪里难度较大,广南宋军目前不宜以硬拼来拿下此地,而是在巩固韶州、乐昌防卫的基础上,尽量吸引住他们。 由于北元分兵进入江南西路,其湖广行省在广南西路的力量现在明显较弱,因此,参谋院提出:留陈吊眼的第五师在韶州,监视、拖住荆湖南路元军主力,邹洬所部可在休整后,直接进兵西江,已出雷州并拿下高州(后世茂名市)的张应科所部,先予以协助。然后邹洬和张应科各率所部,共同进兵广南西路。 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陈吊眼所部能否确保韶州地区,因此,参谋院急需广南都督府给出自己的意见。 但是在最后,代表参谋院起草此封密信的高桂更告知宋瑞:陛下已私下里授意兵部和参谋院,全面考虑将各部宋军均扩充至五万。 以现在的宋瑞,他并不难判断出,目前宜章、韶州一线的双方,是很难打破僵持局面的。 北兵有地理之利,宋军有临水凭借。宋军固然拿下宜章非常不容易,但元军想夺取韶州也基本上不可能。宋军已强化了韶州的防卫且不说,广南现集中了水师谢复、张达两个舰队,一半以上的炮船,元军即使想包围韶州都难以做到。 在这种情况下,迂回广西包抄,的确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方法。而张应科所部只有一万五千余人,独自完成这个任务,力量实在是弱了点。 宋瑞从内心里认可了这个计划,自然,他肯定还要召集众将商议,最后给出广南都督府的意见。 然而,宋瑞看了陆秀夫和高桂的信,还是禁不住有点发怔。他的“怔”,并不是因为宋军又要大举扩充,而是这个“扩充”的背后。 宋瑞知道,不计水师,宋军现已有步军十万余人。而陛下之所以一下子就提出,将步军扩充超过一倍,是由于朝廷有了更充足的财力。 当初他刚收到兵部发来、关于陛下和朝臣们商议发行所谓“国债”的急件时,同样大吃一惊。因为他立刻就体会到王荆公“青苗法”和陛下“国债”的区别,那就是一个字,“逆”。 可这个“逆”的效果是什么呢? 茅湘当时在所附的密信中,除从兵部的角度解释了这个国债给禁军带来的好处,更提出:要让军中将士,人人都多弄点。而且他还告诉宋瑞,刘师勇已下令他的水师“小崽子们”,把藏在家里的钱拿出来,先弄一百万贯的“国债”再说。 宋瑞在楞了好半天之后,他问边上的小秀才:“萧资,你愿不愿意把钱借给朝廷,弄点这个国债?” 萧资点点头:“萧资愿意,文相。” 他笑嘻嘻地又接着说道:“反正钱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借给朝廷还能弄点利钱。” 听了他的话,宋瑞没吱声。只不过他的脸上开始有了轻笑。 小秀才看了看他,又轻轻地问道:“文相,朝中的大臣真的会同意此事?” 宋瑞点了点头:“会的。因为他们一定会把钱借给朝廷,弄来这个什么国债。而且,而且很可能还会多弄点。” 萧资有些不信:“他们难道就不怕朝廷还不上钱。” 宋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兵部其他的人不知道朝臣们内心里所想,这个堂堂帝国的状元公是绝对知道的。 他笑着告诉小秀才:“萧资,朝廷不仅会有钱,而且将来钱还会很多。” 宋瑞看了看疑惑的小秀才,接着说道:“这个广南东路,曾有两个朝廷过去最大的铸币之所,一个是韶州的永通钱监,另一个,就是以前我们在惠州曾占领过的阜民钱监。它们都比福建建宁府的丰国钱监还要大。” 韶州并不仅仅是粤北交通要道,并且在经济上,它对帝国也非常重要。哪里的永通钱监,过去是帝国最大的铜钱铸造之地,它最高时年铸铜钱约为八十万贯。而惠州的阜民钱监,则曾是帝国的第二大钱监,年铸铜钱达到了七十万贯。福建建宁的丰国钱监,虽然也是帝国重要的铸钱之地,但相比这两地,就差了不少。 “你想想,现在我禁军拿下了福建、广南,有了这三个钱监在,还怕以后朝廷没钱?” 这些情况朝中大臣都知道,他们心里更早就像明镜似的,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哪个利钱,不要白不要还差不多。 萧资笑了:“哪在下也多弄点这个国债。” 说完,他还狡黠地看了看宋瑞:“刘总使可是说了,这是陛下送给咱们的。” 宋瑞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的心里也禁不住冒出了和陈宜中一样的四个字,“乾坤颠倒”。 但是,“乾坤”颠倒了,它还是“乾坤”啊。 宋瑞绝对是个聪明人,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在他看来、胆子已经够大的“帝国国债”背后,他的陛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更胆大包天的图谋。 因为陆秀夫在今天的这封信中,除了关于行在的事,还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番陛下“圈钱”的谬论,并大致说了一下哪个陛下所打算的什么“大宋钱行”。 宋瑞震惊,他对陛下的谬论领悟也是很快的。甚至他比陆秀夫、赵与珞等人,更能看到这个举措对帝国未来的影响。 因为一旦这个“钱行”圈来天下之人的钱,那么帝国所有的子民,都将受到帝国更多的控制。或许也可以说,是更深、也更紧地被纳入到整个帝国的体系里面去。 不是吗?后世的银行就是已渗透到全社会的每一角落,它就像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网了进去,甚至让所有人越来越离不开它。 自由啊自由,多么美好的自由。但当后世的人们,从什么金融帝国和工业帝国中得到更多的便利时,也许他们早已付出的代价,就是某些无形的自由。 帝国陛下不仅仅是胆子大,而且他也太狡诈了。他以后还会弄出什么样令人震惊的举措呢? 使文天祥更头痛的是,陆秀夫在信中还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不知宋瑞知此事否?” 宋瑞揣摩出来了,自己和陆秀夫不仅现在关系有点淡,而且这个陆君实,实已对自己有了疑心,甚至他很有可能认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教的。因为你其它都可以不论,但是,陛下的都督府之议,是自己先提出来的,这无论无何也是没法否认的。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文天祥注意到了朝臣们对其态度的变化。 宋瑞觉得自己应该和陆秀夫解说一下,因此,他提起了笔,给陆君实回了一封长信。 但是,宋瑞根本不知道,因为他的某种“叛逆”,不仅在这个时空,甚至于在另一个时空的真实历史中,即使他死去,都给后人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而这,既不是他本人、也并非哪个后世的废才所能改变的。因为有些事情,早在东到来之前就已发生过了,它的后果,必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点冒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二章 授意 琼州,帝国兵部。 东坐在参谋院的作战室里,刘师勇、茅湘、张德等人陪坐在旁边,邹洬、张应科、张世虎、黎德等人,包括一些参谋同样正襟危坐,高桂则站在地图前,亲自解说参谋院攻取广南西路的计划。 东现在亲临兵部,更多的是直奔他所命名的参谋院作战室。这里的守卫是整个帝国最森严的地方,因为帝国兵部所有重要作战命令的下达,全部由此处发出。进出的人员,更都是经过严格筛选,至少也是校级以上的军官。 和这里相比,帝国陛下的“蜗居”,皇宫,虽然守卫也很紧,但它来往的人员,就杂多了。 作战室的布置一点都不奢华,相反,非常简单。屋子的中央,为一长桌,长桌的尽头,一方为主座,桌子的两边,置有椅子,在主座的对面,则悬挂有地图。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坐在座位上就能观看地图,并进行会商。 这种布置,自然是出自帝国陛下的授意,它既有人性化的一面,也反映了军中的等级。而军中,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是人类社会中等级最森严的地方了。 自北元湖广行省成为禁军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主要目标以后,帝国参谋院早已为攻略广南西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也制定了相应计划。 这个计划,经过几次修正,简单地说,就是张应科和邹洬各率所部,分两路从广西和广东进兵。 在宋代,从雷州出动攻广西,陆地上进军的路线大致有两条:一路先在水师的协助下,沿海岸,拿下廉州(合浦)、钦州,然后折向内地,占领重要的邕州(南宁)。另一路为陆路,拿下郁林州(玉林)、贵州(后世的贵县)。两路兵马在宾州(宾阳)会合,然后再攻柳州,最后是广南西路的首府,静江府(桂林)。 而从广东地区进兵,开始是水陆并进,先下悟州,然后陆路奔贺州(贺县)、桂江边上的昭州(平乐),水陆会合。再后面就是著名的“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的阳朔。水路则是沿西江向上,西江在悟州境内分为浔江和桂江。顺桂江再向上,到达桂林。 其整个过程,就像前面说的,重点目标是南宁、柳州、桂林。而拿下来的,也只是广西的一半。至于另一半,你像左、右江,百色地区,由于它在这个时代还太蛮荒,不必去动。兄弟您完全可以先将归属定下来,只要求归顺,并赐官,没必要将问题弄复杂。就是有什么想法,以后帝国都可以慢慢来。 在高桂解说完这个计划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帝国陛下。 实际上这个计划,如果从帝国目前的总体情况来看,未必非常恰当,帝国参谋院其实一直存在有争议。 夺取广南西路的好处是明显的,尤其是在占领它最重要的静江府之后,从哪里再向北,就是荆湖南路的全州。如果让宋军继续进兵,哪就意味着能打到湖南的衡阳,这不仅抄到宜章元军的后路,而且还直接威胁到了潭州,对北元湖广行省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如此,整个行动必将牵制、分散北军在这个地区的整体力量。 但有一部分参谋则认为:在广南西路的进兵,整个路线有些远,军械、粮草补给不易;其次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他们最诟病的,其实是这个计划有点造成宋军的兵力分散。因为在禁军同时于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三个方向上用兵,而步军只有十万的情况下,这的确似乎犯了分兵的大忌。 事实上,自进入景炎九年的下半年,广南东路不必说,就是张世杰在江南西路,也仅仅夺取了整个赣州之地(宋代的赣州,也是一个大州,它下辖十个县)。随后,无论他是攻建昌军的广昌,还是试图攻宋瑞的老家吉州(后世的吉安市,吉水属于它管辖),均遭到了阿里海涯所指挥的元军顽强阻击,双方也基本上陷入僵持的状态。 所以这部分参谋们认为,从广南东路抽调兵力用于广西,劳师远征,还不如直接越梅关,加入到江南西路的战事中去,这样可以尽快地拿下江南西路。 但争议归争议,帝国参谋院还是决定实施广南西路的作战计划。这里面的“利”是显然的,其次,帝国陛下重视。你从他二次招回了张应科等人,甚至还有邹洬,就可以看出。 东认为,帝国和北元陷入的僵持,实际上是双方在江南的势力暂时平衡的一种表现。 这里面除了北元加强了江南西路的力量,宋军实力已不占上风等原因,琼州自身的后勤补给能力已无法承担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因为无论是福建、还是广东,它们都属于新占领的地区,不可能给予宋军真正有效地支持。大量的军械物资还需要由琼州来提供,这里面的问题,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补给线太长了。 广东水道较多,还算好。福建、江西都属于山区较多的地方,在这个时代,它们的道路运送通过能力都很弱。 从琼州向江西输送物资,经福建,还不如从水道到广东的韶州,再通过梅关近。可就是这样,还是要翻山越岭。在这个基本上靠人力的时代,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他不主张过于激进。相反,他认为现在应该回到原来所定的“稳扎稳打,以缓对急”的策略上去。在经济上,先巩固已占领之地,恢复生产,使之成为帝国真正的陆上根基。而军事上,应该积蓄力量,积极扩军备战,拖住对手,等待大变。 因为他和老忽一样,“预料”到了北元即将面临的麻烦。从至元二十三年开始,海都将势力扩展到了东方,他与老忽的战争,从此也就真正开始了。而且第二年,也就是至元二十四年,乃颜也在东北造反。 现在江南被闹成这个样子,谁敢说这帮人不会一激动,把“反忽”的大旗给提前树起来了?这个机会,兄弟我绝对要利用。 但东在这种情况下,仍然策划进军广西,他的目的并非全是为了湖广。俗话:下棋要看三步。他内心里的真正目标,是云贵之地。因为整个宋代,云南都没有纳入帝国的版图,而是成为了一个《天龙八部》里的什么段氏大理国。 云南在汉代就属于益州之地,并且后来咱们的南阳“诸哥”,还玩了个七擒七纵孟获的千古佳话,也设立了云南郡。现在竟然就这样弃了,在这个后世的废才心中,对此是很不高兴滴。 更何况,让北元的云南行省在侧背,这小子打心眼里就不舒服,所以他现在就要在棋盘上先落子。在他的内心里面,不仅将来昆明郡要恢复,还要设立云贵都督府,只不过现在他不愿意说而已。 当下,东对刘师勇等人笑了笑:“各位将军,朕知道,眼下攻略广南西路,参谋院里有反对的意见,这很好,该提的就应该提,朕很满意。” “朕的看法是,我禁军目前在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的僵持,实际上是扩展过速,军中物资补给已变得不易,尤其是军械吃紧。” 翟国秀等人在赣州差点陷入险境,实际上情况就是如此。 “当然,兵力不足也是个问题。但有兵无械,这同样还是不行的。就是再补充兵力,也于事无补。何况,江南西路有我水师前出,北兵已经受到了很大的牵制。” “如果将来,江西、荆湖之地的军中,军械仍依靠琼州来提供,那我们就是拿下了这些地方,也未必就守得住。所以,当务之急是巩固已占领之地,恢复、扩大军械生产。” “当然,军中闲着,将士们也不乐意。出兵广南西路,事半而功倍,至少能扩大朝廷所占有之地。” 这话就有点瞎扯了,别人未必不想闲着,你自己闲不住还差不多。 但东犹豫了一下,高低还是没有将他的云贵都督府大计给端出来。 算了,能低调点的,还是低调点吧。咱心里有点不定,总觉得近来太张扬,哪个国债和圈钱的“伟论”,好象忽悠的太过了点。 刘师勇点头:“陛下所虑甚是,参谋院已经考虑到了。攻占广南西路,完全能够吸引荆湖南路的北兵,减轻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的压力。” 东点了点头:“参谋院的眼光要放的更大点,杜浒将军的北方军情已经表明,北元在北方一直驻有重兵,这就是说,西边的海都,北边的乃颜,全在蠢蠢欲动,而一旦出现这个情况,北元必无暇南顾,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众人的眼中全是精光。 “刘将军、茅将军、高将军,以朕和参谋院名义,传令广南和东南都督府,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不要仅注意攻城掠地,在顶住、拖住对手的情况下,积极扩军备战方为第一要务。” 刘师勇、茅湘、高桂等人均沉声言道:“兵部遵旨。” “刘将军,刘尚武已到了湖口,他那里的力量还要加强。朕提议,可让张达、方兴接替尚武将军驻守翁州,广南这里全交给谢复和黎德将军。” 太多的水师集中在这里实在是一种浪费,现在,广南水上已难有大的战事,抽调部分力量完全可以。 刘师勇回到:“臣明白。” “至于此次进军广南西路,以邹洬将军为正,张应科、张世虎将军为副,黎德将军率水师辅之。” 邹洬等人一挺胸:“末将领旨。” “朕希望你们也不要急,要以稳妥为先,有些具体的细节,参谋院会给你等详加解说。但朕再强调一下,军中军纪一定要严。” “各位将军,农人种粮,军中才有吃的,女人织布,汝等方能穿衣,而没有工匠,就没有军中的军械。如果军中之人连这点都不知道,尽早让他回家去。” 邹洬、张应科、张世虎、黎德等人再度回到:“末将遵旨,请陛下宽心。” 但东这时候,还有一个更令他头痛的事在等着他了。已经到了年底,他该如何对付哪个已经随吉安到了琼州的史格呢?哪可绝对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三章 三个见解(一) 史格到琼州,的确也已有很长时间。他的情况可以形容为,先是随遇而安,然后就是大怒。 史格其实是很清楚这次所谓“斗将”可能有之结局的,在战书中,别人虽没有讲明,可言下之意,这也是很明了的事。输了以后会怎样? 聪明人有时不需要太直白。 史格会不会有豁出去了的念头,恐怕在他前往琼州之时,多少会有点。 高州之战,在一部分后人眼中,就两字,“暧昧”。因为其结果,完全可以说等同于双方“换防”。 这个过程一结束,不提宋军,北汉军中的一股气,等于也是泄了,就此,双方至少在近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再打下去。 宋军守约,北汉军离去。史格看着远去的部下,他的心中长出一口气。对于自己的部下,他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以后?哪就是造化了。 他眼中,同样也越发阴沉。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戍卒”一直默默无语地“陪伴”着他。 张世虎在他临走之前,特意前来送行。 史格不见得和这个仅仅在史、张两个家族中、私下里面有传言的张家后生非常熟悉,甚至他们过去是否正而八经的见过面都难说。因为他属于家族中高高在上的主人,而张世虎实际上是下人。但是,中国人的乡土之情,有时候还是能超越一些比如地位、敌对等鸿沟的。 如果“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俗了点,那么,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三,“他乡遇故知”,就已经揭示了这种深埋在中国人心中的乡土情谊。 史格懂不懂?他应该懂。也许他仍然冷淡,但他也决不会恶语相向。那不仅很有可能自寻其辱,还让别人觉得落了下乘。 张世虎在他面前说道:“元帅自当宽心,此去琼州,定不会失望,而且您很可能会吃惊。陛下他有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开口:“不知张……” 但说到这里,张世虎却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向史格致以一军礼,转身离去。 史格怔怔地也举起了手,完全是下意识地模仿着回了一个同样的军礼。这个张家的后生最后想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不问了? 他看了看“戍卒”,“戍卒”依然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史格的确吃惊,就像所有北地来人一样,从他进了白沙港开始,原来心中所固有的概念,顿时就被推翻了。 他在“戍卒”的“陪同”下,被一位满脸落腮胡子的宋军将领“迎送”进一个小院子。 宋将非常客气:“陛下有旨,请元帅在此歇息,然暂不可外出,得罪之处,望能见谅。” 然后,他就和“戍卒”离开了。 史格倒头就睡,他知道院子的外面肯定有看守的兵士。 说实话,他也非常清楚,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他,况且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情况之一。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开始变得急噪,因为始终没人来招呼他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变相地软禁,而且还有晾在一边的意思。史格大怒,嘴里也就开始有了鸟语。 听到他“闹事”,前来的宋将仍很客气:“陛下的旨意是,元帅有伤,请先养好伤,然后他就将和元帅见面。” 一个人从疾驶的马上被抛下来,身上难免有伤,史格也不例外。 史格怒火万丈:“老子没有伤,让赵昰小儿来见我,我看他不过就一小人。” 宋将忍不住暗中攥紧了拳头,但他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请元帅还是先稍安勿躁。”然后转身离去。 一个人要是总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而且还没有什么由头,他脾气再好,肯定也变得火大。 宋将奉有令旨,不愿意多事,只能软顶,可这让史格的火更大。只是这样一来,哪些被派来给他治伤的郎中,就此倒了八辈子霉,全被他毫不客气地打了出去,直到换了六、七个郎中之后,他才算安定下来。 史格终于再次见到了久未露面的“戍卒”,但这回,他是真的大吃了一惊。他的身子一颤,让身后给他光着的膀子在敷药的郎中,都禁不住抖动了一下。 “戍卒”看了看他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道:“陛下让在下来请,一起去吧。” 东确实没想什么“晾一晾”、或“涮一涮”史格,他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他头痛的是,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史格来进行这个他自找的“决天下”。 忽悠太多,总是会出现些问题滴。 但是,丑媳妇终要见公婆。拖着,是不可能解决事情的。 史格见到了他嘴里的“小儿”,这个“小儿”也的确给了他不一样的观感,但他再度震惊。因为他还见到了两个旧识:张禧和聂祯。 开场白通常都是毫无营养滴。 东说道:“史格将军,朕也算是久仰将军的大名了。” 兄弟我这是实话,史书上有你的名字。 史格回应:“在下对陛下,也早有耳闻。” 这个南朝不知道你的人还真不多。 “史将军是个仁义之将。” 你为了保住部下,所以接受了兄弟咱的斗将,这点,咱还是非常明白的。 “陛下好算计。” 你不过花了一点钱,就“买”下一座完整的城池,还顺便收买了人心,一箭双雕,不愧为精明。 东笑了:“今日,朕要与史将军一论天下,仅是咱们两人,冷清了点,所以朕特请来几位客人。张将军和聂将军,想必史将军是知道的。这里的几位,都是朕朝中的大臣。他们只会听,不会多言。” 指了指陆秀夫和杨亮节,以及赵与珞、王德等五大尚书,他接着说道:“想必史将军不会介意吧?” 史格“哼”了一声,但也向张禧和聂祯点了点头。 沉默,震惊。除了震惊,所有人剩下的还是震惊。当他们被请来时,没有一个知道是什么事。 只有“戍卒”,面无表情。也许还有哪个大胡子的宋将,有些紧张之色。 东看着史格,史格也看着东,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 啥意思?双方都等着出题。 东其实是无所谓的,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知道,历史你可以说复杂,但也可以说非常简单,甚至简单到一两句话。但史格慎重,因为他已经知道,当年“弘一道长”给他的问题是谁提出来的了。当他面对一个能提出那样问题的人,他就绝对有了压力。 东做了个“请”的手势。 史格再应:“客随主便。” 东叹了口气,还是古人懂规矩。瞧瞧人家史格。 “史将军,依《通鉴》所载,自五胡乱华以来,胡人曾入主中原的,怕不少于数十。但他们没人能持有百年,更没人能一统南北。这是他们的两个死结,所以有句话,胡人没有百年的运。” 琼州这边的人已经听过这个论调,当然还没什么。但其他的人,不可避免地露出吃惊之色。史格例外。 这句话对不对?从现在看,当然是对滴,但只对了一半。 “忽必烈为一代雄主,他做到了一统南北,解开了第一个死结,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的这个堂堂大元朝,能不能解开另一个死结?” 您让兄弟我来发问,哪就省事了。 史格的眼睛很冷。这个问题,并不能说他不熟悉,因为他的父亲是史天泽。史天泽在中统二年,被忽必烈拜为中书右丞相,他和许衡是一代人,许衡上书给忽必烈的《时务五事》中,就有同样的问题。他从他的父亲哪里曾听说过。 “我大元天子,一代圣君,……” 以下的省略,是兄弟我听了也当没听,咱记不住,反正这种套路也是早已有滴。 “在下以为,今日能行中国之道,则为中国之主。而凡能行汉法者,天下必可长久。陛下所言,岂非怪哉?” 得,许衡、郝经的论断全上来了。 杨亮节忍不住多了一句:“什么圣君,狄夷而已。” 史格立刻反唇相讥:“在下倒是认为,南朝之败,败在君臣无道,文恬武嬉。” 史格看不起南边的有些人,这也很正常。历史上的忽必烈在灭宋后,就和原南宋的将领曾有过如下一段对话: 帝既平宋,召宋诸将问曰:“尔等何降之易耶?”对曰:“宋有强臣贾似道擅国柄,每优礼文士,而独轻武官。臣等久积不平,心离体解,所以望风而送款也。”帝命董文忠答之曰:“借使似道实轻汝曹,特似道一人之过耳,且汝主何负焉?正如所言,则似道之轻汝也固宜。” 忽必烈问那些投降的将领:“你们怎么会这样就轻易地投降了呢?” 那些人回答道:“贾似道专权,总是优待文士,却唯独轻视武官。兄弟们心里不平,早已有离心,所以才听到风声就投降了。” “望风送款”这句成语就这样出来了。 估计老忽听了这些人的话,心底里早已大怒。奶奶的,莫非以后再来个其他鸟人,你们又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投别人哪里去? 他让董文柄的弟弟董文忠回答这些人:“假使贾似道真的轻视了你们,这也是贾似道一个人的过失,但你们的皇帝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呢?真的像你们所言,贾似道看不起你们还确实就是应该的。” 忽必烈为了征服这块土地,他是不能收拾这帮家伙的,相反,当时他还必须给这些人加官进爵。但他在至元年间,屡屡裁撤江南的官员,却也不是没有缘由。 但眼下听了史格的话,好家伙,这边的朝廷大佬们,脸上全都露出了怒容。 --------------- 很抱歉,近来可能有些事,将有一段时间不能保证固定的更新,只能说尽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四章 三个见解(二) 史格没有客气,他心中也真的是毫无惧意。 这个世上是有人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当然,就是他们之中,能做到这点的,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还有一些人,他们之所以能“临危不惧”,是因为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最可怕的结果,他都已事先想到了,并准备坦然去承受,所以他无畏。 史格前面所言,其实朝臣们并没有太在意,仅仅是注意听,因为这实质上是在回答陛下的问话。而且就算大臣们内心里嗤之以鼻,他们也知道,哪个巧舌如簧的小子,不会没词来应对。 然而,杨亮节的多嘴所导致的史格回应,不仅辱及君上,并且还骂了众人。更何况他的“放言”,直接戳到了朝廷大佬们的痛处。别人的指责就算不对,可江山丢在了你们的手中,你们能否认? 士大夫是讲面子的。俗话:倒驴不倒架。涉及到面子问题,朝廷大臣又怎么会不勃然大怒? 他们的斥责之声,顿时在屋子里响起,但东立刻就阻止了朝中大佬们的开口。 史格对其他人充耳不闻,他就盯着对面的哪个小子。 东是不会在意史格所言的。 史格说的有没有道理先放在一边,他说的是别人,又不是咱。咱到底是谁咱自己知道,干吗非要自做多情地把别人的话往自己身上套?这点阿q精神咱绝对有。 他淡淡地说道:“各位爱卿,史格将军说的有没有道理?朕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我堂堂大宋之所以沦落到海上,恐怕自身的原因,不能说没有。” 陈宜中的脸色有点青。 说起来像这种“接待客人”的事,其实应该归他的礼部管。可现在竟然被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而且在他的耳朵里,对方更有指桑骂槐之意,这让他实在恼怒不已。谁让他是当时的朝廷首席大臣? 见到小鬼头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开口:“陛下……” 东摆了摆手。 老陈,您是把过去读过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给丢到脑后了。多听听别人所言,未必有坏处。再说,这是咱和史格的“单挑”。现在你们一拥而上,以多欺少,也许你们不觉得什么,兄弟我脸上可挂不住。 张禧和聂祯的鼻子里就都发出了“哼”的一声,眼神之中更有一丝的嘲弄。 “史将军,你认为我大宋之败,败在君臣无道、文恬武嬉上,朕同意。但朕以为,史将军对两个死结的解释,颇值得商榷。” 史格慎重地望着对方:“哦,那在下想听听陛下的见解。” 东笑了笑,他缓缓地说道:“史将军,‘能行中国之道,则为中国之主’这句话,是不能解释忽必烈如何解开了第一个死结的,因为忽必烈他所用的,并不是中国之道。朕就不提他在民政上的有些做法,我堂堂中国之道,不仅没有北地汉人和南方汉人之分,而且汉人的上面,也没有蒙古人和色目人,将军以为然否?” 就算兄弟我在找茬,但说的没有错吧?北元帝国的人群地位就摆在那里,这可不是我给安上去的,史格你不清楚? 张禧、聂祯看了看史格,史格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提百姓,就是在北元帝国的军队当中,一般来说,探马赤军万夫长的地位,只相当于蒙古军的千夫长,而北汉军的万夫长,又相当于探马赤军的千夫长。 “由此观之,忽必烈所行的,就绝非汉法,那么,‘凡能行汉法者,天下必可长久’这句话,又何以能对北元成立呢?” “相反,朕敢断言,即使忽必烈解了第一个结,他也解不开第二个结。” 兄弟我敢说这句话,是它已被历史所证明。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了望哪个小子,然后又看向史格。 史格沉默了一下,他很快说道:“天下惟有德者居之。陛下何以解释南朝之败,而大元却席卷天下?” 这次轮到东也略有沉默。因为他认为,有些事情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他现在的目的,却并不完全是“论道”。所以他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口: “史将军,从我大宋的角度,朕暂时可以给你两个解释,哪就是内与外。” “内者,就如史将军所言,我大宋自身的问题多多。” 朝廷大佬们的脸,都拉的有点长。反正他们也听出来了,今天小鬼头借别人的口,没少指责他们,他们干脆不作声了。 “但对于‘外’,在解释之前,朕对史将军、包括张禧将军和聂将军有个要求。天下之势,有如棋局,朕想请你们先把自己当作观棋之人,你们可以做到吗?” 张禧和聂祯楞了楞,他们看向了史格。 史格声音很沉:“陛下请讲。” “请史将军作为一个局外之人回答朕,假如……,史将军注意,朕说的是假如,”东再度强调了一下。 “假如北元没有北汉军,忽必烈能否仅凭蒙古军、甚至再加上探马赤军,夺得我大宋江南之地?” 史格内心巨震。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忽必烈南伐之师,二十万大军中主要都是北汉军,而且北元原先所定的南伐大军主帅,一个是伯颜,另一个是他的父亲史天泽。“(至元)十一年,诏(史)天泽与丞相伯颜总大军,自襄阳水陆并进。”只是史天泽因病不得不放弃,并于至元十二年去世,南伐大军这才由伯颜总领。 东的声音并不大,但他接着说道:“让我等做为一个局外之人再假设,没有中原百姓为北元提供粮草和军械,他们还有能力下江南否?” 没有了北汉军,没有了粮食和军械,老忽他就是连续围攻襄阳五年都做不到,他还凭什么下江南? 张禧和聂祯都张了张嘴,可高低还是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是很难摆脱当事人角色的,在他们的内心里,对面小子的所言,其实颇暗含指责他们为虎作伥之意,这让他们忍不住想反唇相讥。可对方一个“观棋之人”的前提,又使他们难以出口,到底说对还是错? 史格的脸色有点暗。 “史将军,如果让朕来解说忽必烈的成功之道,朕就给他归结为八个字,‘以华制华,以战养战。’” 不是吗?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包括后世的满清,他们凭什么征服了这个东亚之地?就凭他们的那点人?宋、明亡的过程,早就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了我们很多事。 不要以为哪个岛国上的鸟人在二十世纪上半期入侵这个东亚之地时、所采用的方法是他们的高见,那不过就是从纸堆里找出来的这个东亚帝国在过去被征服的历史。 别人一直在拼命研究你的历史来对付你,相反,这个东亚之地后世的有些人倒是配合默契,甚至还将一些根本不应该存有争议之人都拿出来翻案,这怎么不让别人笑话? 兄弟我用后世的见解下了猛药,否则咱对付不了这些高手。只不过这副猛药让所有人都一哆嗦。 东的声音仍然很淡:“史将军,对比历史,我等应当能看出,过去的胡人之所以不能一统南北,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如忽必烈一样,能将这八个字用好。” 兄弟我是不会谈什么大义的,那多无趣。更何况“大义”究竟代表什么,怕是儒生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 “甚至,如果忽必烈和他的后人,能将这个策略一直用下去,他还非常有可能解开第二个百年的死结。” 这个结论咱同样也不是信口开河,后世的满清不就持续了近三百年?它的统治之道,从根子上说,就是“以华治华”。 “但是,这还需要一个条件。”东的声音也有些冷。 史格的声音开始有点哑。 当一种超越了过去的新见解出现,而且它就是建立在《资治通鉴》记载的基础上时,他同样措手不及,更何况这个见解听起来并不能说没有道理。 “什么条件?” “朕不在这里。”东的语气真的很淡,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自信。 兄弟我要是没这点见识,咱早就扬帆过海,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个时代能玩的地方不要太多。 史格已经彻底明了张世虎“你很可能会吃惊”这句话的含义,他心里震撼,但他还是进行了反击。 “所以陛下你不仅释放战俘,而且还给他们钱,更许诺给地。这不仅收买人心,而且也是在破你所说的八字之诀。” “当然。既然朕和忽必烈敌对,他的这个八字之法,朕就不会不去破。朕与忽必烈的对决,并非仅是战场,朕必须要打破他的以华治华,更不能让他舒舒服服的以战养战。” 史格的心中有了根刺,他在冷哼了一下后,说道:“你告诉我等这些,只怕不过就是想收买在下等人之心。” 从头到尾,恐怕你一直在打这个算盘。 东也变冷。 “史将军,张禧将军,聂将军,朕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们,朕不是在指责你等和大宋做对。因为在朕看来,你等的祖上均是我中原的遗民,而不是主动背弃的朝廷。相反,遗弃这些百姓,是我大宋当年所犯的大错之一。” 说到这里,东瞟了一眼已经目瞪口呆的朝中大臣。帝国过去动不动就弃,对否? “朕没有指望你们归顺,也不奢望你等为朕效力。但是,朕今日之所以讲了这些,是因为在朕看来,这个计谋很毒,它耗的是我大宋百姓的财富,流的是我汉人的血,得利的,却是别人。” “朕的目的不过就是,希望以后我等之间,不要再在战场敌对。至于结果,朕很明白,有些事情并非能如人所愿。” 史格的眼中也有冷色。“陛下你真的认为这样自己就能赢?” “史将军,你我决胜的,是天下。真要论输赢,这怕不是光用嘴来说的吧?” 东看着史格,淡淡地将对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五章 三个见解(三) 朝堂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东却在里面慢慢地转圈,边走边打量着这座宫殿,那神情就仿佛他是一个后世的旅游参观者一样。 吉安的目光一直在随着他移动。偶尔他也看一眼外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帝国的陛下“参观”完了整个大堂,他脸上的表情显然预示着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吉安,这个朝堂一点都不气派,与帝国根本不相称,将来朕要弄个更大的朝堂,少说也要能容纳千人。” “陛下志向远大。”吉安翻了翻眼。天知道你整天琢磨的是什么。 “陛下,”吉安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果真与史格还要决?” 在陛下影子的眼里,这场他期待已久的“斗将”,其实很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 陛下的“高论”的确令人震惊,一个普通的收买人心或攻心之策背后,他竟然能琢磨出其他的奇思怪想,“狡诈”两个字还真没冤枉了他。自然,他过去有些做法的原因,也就此已明。 可是,史格却显然并没有如吉安或其他人所想象的那样被折服,双方没有一个低头,竟然还约定,日后再论。这叫什么决胜? 东微微一乐:“吉安,决不决其实就是个说辞,朝廷不一直都在和他们决?” 他淡淡地说道:“史格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因为虽然朕和他决的是天下,但也可以说是在决他史家的命运。而且以我大宋过去的所为,对朕的话,他也难以置信。” 看了吉安一眼,他接着说道:“更何况……” 话刚说到此处,陛下的殿前将军匆匆走进殿堂。 张德先对吉安点了点头,然后“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末将在军中捉拿了一个奸细。” 东一楞。好么,这个奸细不仅跑到了琼州,还混入了咱的军中,古代的探子还是很厉害滴,兄弟我要亲自见识见识。 等张德这个大嘴将“奸细”带上来,东一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 “奸细”冷哼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东恍然大悟。 他笑了:“张将军,没想到朕和你又见面了。你要是想到琼州来,只要说一声,朕不会不欢迎,又何必当什么奸细。” 这个“奸细”竟然是张弘正。 “弘一道长”既尴尬、又有些恼怒:“在下没兴趣当探子,这不是在下要来,而是你军中之人抓在下来的。” 东翻了张德一眼。怎么回事,禁军现在都敢乱抓人了? 张德低声奏到:“陛下,末将已查问过。因为他化装成郎中,兄弟们不知,所以才把他弄到了琼州。” 冷兵器搏斗的时代,杀人的兵器威力固然没有后世大,但它给人带来的创伤一点都不比后世小,甚至更残酷。因为你挨了一刀甚至一斧,可能一下子当场死不掉。而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的落后,却让许多人只能活受罪,直至等死。 就是得到了更好照顾的将领也一样,一旦伤多伤重,年纪大了,多有后遗症。 秦琼老年时多病,他就和别人说过:“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 宋代的军中是有军医的,这在《武经总要》中就有记载。其实军医的设置,远在周朝时就已存在。哪时的兵书、《六韬》中讲述的军队编制,就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百病。” 东当然非常重视军医的作用,因为据后世国外的统计,两次世界大战中,约有63%的士兵死亡,就是因为没有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得到有效地救治。而得到救治的士兵当中,又有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伤员能够复员。 他的动作其实从杜浒“请”沿海的郎中就开始了。杜浒当时绑来的郎中里面,有不少是卖狗皮膏药或大力丸的伪医,但东仍然当作宝贝。 开玩笑,这年头能贴好膏药就不错了,好歹已经有点手艺,咱不能要求太高。 他下令,将这些人全编入军中,充当军医。并且指派其他随军的郎中、乃至御医,对这些人进行更多的培训。 他让苏刘义给这些人带话,学好了,本人和家人,给地免税、授予军医官位。学不好?苏黑手当时就嘿嘿了两声。 当然,这远远不够,因为在东的心目中,至少也要做到每个都,也就是每个连有一、两个“卫生员”。 他的举措,总而言之,就是在军中和民间招人、培训。重点掌握的是军中跌打损伤的救治和金疮伤药的一般使用。 宋代其实是有医学教育传统的,国子监里就有“医学系”。宋神宗时,朝廷的太学有学医之人三百。其中上舍生四十,内舍生六十,外舍生两百。兄弟我现在不过就是因陋就简,施行突击简化教学,化无为有。 东重视,禁军就肯定重视,更何况这还与他们切身相关。他们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两类人才,一个是各种工匠,另一个,就是郎中。 宋军占据了潮阳之后,“弘一道长”曾跑到街上混在人群中查看。他亲眼看着北汉军的军士在领钱后全被放走。 但是,就是这个混在人群中,给他惹出了事。 张弘正现在是个方外之士,这样的人出现在市面上,要么化缘,要么竖个幡装半仙给人算命。可这个当年的猛将军、张家的十少爷,一个不愿干,另一个他不会,但他却竖了个医幡。话又说回来,原先他也就是这么掩人耳目进张弘范的帅府。 其实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因为真正的习武之人,都是懂一点医药知识的,他们身上常常还备有药方或伤药。 习武的过程,受伤是难免的,知道点必要的知识乃至随身携带点伤药,以备不时之需,非常必要。而且有些药方或伤药,随着师父教徒弟、徒弟再教徒孙,还一代一代的传了下去。 张弘正作为一个在刀枪丛中冲锋陷阵的武人,是知道点伤药的,他觉得他这样做绝对万无一失,但他千算万算,还就是“失”了。 因为,宋军一见到这个卖膏药的“医幡”,“弘一道长”立刻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入了军中。经随军的军医官三两下查问,医术不假,疗伤有道。得,这个当年的北汉军猛将,不由分说,竟然成了琼州兵的军医了。 张弘正恼怒,可他又哭笑不得。宋军的军医官竟然还安慰他:“道长,军中军医为官,朝廷给地免税。除每月军俸,如救治兵士有功,再授田。说不定将来你的功劳大了,圣上为你盖个庙宇也未为可知。” 张弘正差点没背过气去。奶奶的,照你这话的意思,咱这个曾经堂堂的将军,竟然真的要到庙宇里度过余生了? 可哪个军医官后面的话使他转了念头。 “只不过道长你要想成为真正的军医,还需经琼州哪里认可。” 张弘正其实现在已经对琼州又多了点好奇,他早就有心再去哪里看看。只是这战火一起,船家没人愿意再跑海上。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和理由,他也就乐得来个顺水推舟。 到了琼州的张弘正是吃惊的,因为上次作为战俘,他实际上并没有在哪里停留很长时间,本人又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所以能看到的,不仅是部分,还非常粗略。并且就凭他当时所见,他也认为这不过就是个蛮荒之地。但这次,由于他有相当的自由,观感的反差就大了。 可他最吃惊的,还是见到了史格。 史格“闹事”,军医倒霉,每去一个回来后,就没人愿意再去。但既然有陛下的令旨,军中又不敢不派郎中,这样下来,最后竟然轮到了张弘正这个“新人”。 这个世上,现在能认出“弘一道长”的,还真没有几个,可史格是认识的。这两人一碰面,情形您可想而知。 史格讲了他落入琼州之手的缘由和过程,也许其他人未必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为,然而,张弘正是知道部分原因的。 因为他们这些所谓的军功世家,当初都是靠私人武装起家。而部下中最核心的部分,是家族中人,以及由此再扩展联系起来的如乡亲、佃户等。这也是古代所谓的豪强大户在乱世中立身保命、割据、甚至以后发展到夺位的最大本钱。 东汉末年的曹操,其实开始就是这么拉起队伍的。 过去的土地制度所造成的农人对地主的某种人身依附,为这种现象的出现,客观上提供了可能,尤其是在乱世。直到北魏推行了均田制后,隋、唐又予以采纳,并一度曾严格限制土地兼并,这才出现一定程度的改善。 史格和张弘正都知道,家族的私兵不到万不得已,一旦拼光了,这对整个家族的势力,是个严重打击。从某种意义上说,保私兵,也就是在变相地保家族。 既然东竖了个梯子,虽然忽必烈哪里未必好交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先冠冕堂皇地借梯下来吧。家族之中,没有史格、包括他张弘正都可以,可没有了这些私兵,整个家族在北元朝中,必然是一落千丈。 张弘正嘴里很苦,他理解史格的苦心,可以后怎么办呢?难道史格和他一样,也从人间消失、成了孤魂野鬼?他心里面禁不住对哪个小子产生了怨恨,这小子也太狡诈、太毒了。 他开口说道:“兄长还是暂且将以后的事放下吧,只怕眼前,你就不好应付。” 史格看了看他。 “小弟当初给你的几个问题,就是哪个小子提出来的,他这次还不知道会给你出什么难题。” 史格震惊,可他又奇怪地看了看“弘一道长”。 张弘正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兄长就别问了。兄长只需记住,你将面对一个难测的大敌,这也是九哥临死之前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六章 三个见解(四) 在史格的内心里,他其实早有疑问:张弘范和张弘正是怎么得到这些、据他们所说从琼州传出的问题呢?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至少他身在南边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听说过。 也许这在以前可以归于战乱、或他孤陋寡闻,可是现在,他更奇怪的是:这张家的俩兄弟又如何知道问题是哪个小儿所提出的? 而且虽然张弘正也讲了他是如何到琼州来的,但他为什么一直出没于沿海,却不到别的地方去?他变得如此神秘究竟是什么原因? 在史格看来,这里面一定有着太多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可张弘正的态度使他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人世间实在是有太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有些时候,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但史格也问道:“弘正,以为兄所见,你得到的这些题目,它们的立意,多半还是指以南朝为宗。” 张弘正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从自己贴身的衣内,将另外几页纸拿出来,并递给了史格。 “这是九哥去世之前,请教他人所得到的一些答案。据九哥生前揣摩后所言,对方立论之意,恐怕还是天下以汉人汉法为先。只可惜的是,后面的答案未明。” 史格细细地浏览了一遍哪几页纸上的内容,他想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史格是赞同张弘范所言的,因为对方除第一个问题,明显有针对胡人的意思,其它的,全是在讲中原之事,这点他们决不排斥。 不提他们身上必然潜藏有的族群观念,就是从其它方面来说,在这个时代,汉文化的先进与优越,你任谁也无法否认。而且这种优越感,是深埋在他们骨髓里面的。 他这个在父亲的熏陶下,同样熟悉《资治通鉴》的人当然看出,这些问题其实牵涉的非常深,也非常广。 他疑惑地又再问道:“弘正,这些问题的立意均非同寻常,而赵昰的年龄并不大,他如何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弘一道长”一时语塞。因为有些事情,他一样难以说出口。 东和张弘正打赌的事,讲起来早就该在外多有传言,但实际情况是,它传播的范围受到了相当严格的限制,知道的人仅限于朝廷的大臣和军中的一些将领。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两个字:面子。 东这家伙无所谓,反正他有退路。一激动之下,把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事都放到了朝堂上讲,可朝廷的重臣哪能像他这样“三百六”? 那个时侯,整个行朝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困在一个孤岛上,您不要说八字的一撇,就连落笔的纸都还没见着,他就和别人打这样的赌,朝廷、皇家、包括众人的颜面等于是全被他当赌注给压上去了,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是这样干的? 若不是当时的朝臣们“觉悟”贼高,以“大局为重”,说不定那时就将这家伙给废了,省得众人以后一起跟着他颜面扫地。 所以,事后陆秀夫、文天祥伙同几位重臣,在觐见了杨淑妃之后,以太后的名义下了懿旨:严禁朝臣和军中谈论此事,敢有再传者,严惩不贷。 太后更在陛下进膳的桌上,罕有的对小鬼头的胆大妄为“哼”了一声。 而张家的人肯定不会张扬此事,因此,这件事至少在眼前,的确还没有琼州以外的人知情。 现在,既然史格追问,张弘正也只能在稍加犹豫之后,借用他兄长的话,含糊地回答:“据悉,赵昰身边的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是天下之奇才,尤其是哪个文天祥,原先就是南朝的状元。” 史格顿时肃然起敬。 这年代的状元可不是一般人,民间都称其为文曲星下凡。北元到现在都没有出一个。 张柔当年府中的宾客,也就是将张禧引见给忽必烈的王鹗,本应于亡金的蔡州之战后,在屠城中被杀,就因为他是金朝状元,张柔特将他救下。“蔡州陷,(王鹗)将受戮,万户张柔闻其名,救之,馆于保州。” 文曲星不是凡人,当然他教出来的,也不是一般人了,史格怎会不看重? 在其后的日子里,既然有人“做伴”,史格就“安静”多了,“弘一道长”更成了他当仁不让的“专职医生”,而且也的确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猫腻。 但是,察觉到“戍卒”真实身份的史格失态,却导致吉安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张弘正。 吉安的眼神是从烛火中练出来滴,“目光如炬”不完全是夸张。他没注意到就算了,一旦他注意,他又对哪场对话和对话的双方印象极深,“弘一道长”立刻就在他眼中显了原形。只不过为了不给陛下和史格的“对决”临时节外生枝,他稍加犹豫,决定暂且隐忍不发而已。 他给张德暗中使了眼色,一句“一起去吧”,张弘正就此在陛下铁卫的护送下,随着史格共同来到了朝堂,并旁听了整个过程。 其它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史格和东的身上,没人去留意这个躲在后面、毫不起眼的普通军中之人,只有张德一直暗中死死地盯着他。 等“辩论会”一散场,各人到各人该去的地方,后面的事也就不复杂了。 但是,张弘正近乎毫无反抗的“束手就擒”,实际上也是由于他“心神不守”所造成的,因为他再度听到了哪个小儿的惊人之语。而哪八个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中。 他更清楚,当他和他的九哥施行南方作战时,从扬州南下的水陆两万多精锐中,有多少是蒙古兵? 但是,“弘一道长”的心中,同样有股火腾起。这是由于张弘范临去世之前没猜出的对方“深意”,这时候他终于也明白了。 哪个小子的所言表明,他恐怕早就在算计着对付这个他自己口中的“八字之策”。以此推断,自己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他破这个惊人之论的工具。 一旦一个人发现自己被别人所算计,而且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所利用,他又岂能不恼怒? 站在宫殿里,看着对方痞赖笑容的“弘一道长”,忍不住冷冷地说道:“陛下,你好深的心计。”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子禁不住地有着轻颤,因为他的心中,同样还有着深深的寒意。 一个当年的黄口小儿都有这样深的心思,你将来还会怎样?每每想到这,已经有着诡异感觉的张弘正,汗毛更是直竖。太可怕了。 东一楞。 “从你当年放了在下开始,怕就想到了要利用在下。”张弘正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小子也太毒了。 东没有说话。他也盯住了对方。 “你当初让在下有家不能回,现在又掐住了史格。” 什么再论、再决胜,分明是留住史格当人质。 “只怕在你的打算中,将来还要拿住整个张家和史家。” “弘一道长”的眼中闪出了怨毒之色。 东脑袋一晕。 “张将军,朕明天就带人前去杀你和你全家,你会怎样?” “弘一道长”的眼中寒意更甚:“老子管你是谁,该杀的照杀。” 东硬梆梆地也回了一句:“朕也一样。” 东是真的上了火。因为在他看来,张弘正这些人的出发点,无非就是将家族的私利凌驾于其它人之上。自己的所为,他认为已经很客气了。 你不要搞错了,不是兄弟我去杀的你们,而是你们先要来杀的我。如果不是兄弟我在,十几、几十万人就死在你们手里,咋地,兄弟我不能对付你们?笑话。 他心中更有点被人撞破了心思的恼羞成怒。 “你可以告诉朕,朕应当怎样对付你?朕在今天就成全你。” 兄弟我杀了你,你说咱是屠夫;兄弟我放了你,你讲咱是在利用你;就是咱把你当爷给供起来,你说咱收买人心也是可能滴。奶奶的,好人还真不能做,这事不能完。 这小子当然也不是什么好鸟。 吉安的眼中,已经全是冷色。张德更已经攥紧了拳头,就等陛下的一声令下了。 张弘正真想不顾一切地狂喊一声:“你杀了老子吧。”但他却高低没有喊出口,因为他答应了他的九哥,要看到一个结果。而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如果对方做不到,会怎么收场。他也忘不掉他九哥的推断:对方从一开始,就在投机取巧,这让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 他眼中的厉色一闪:“你我的赌约,在下一定会赌下去。” 若不是在心中一连串地念了十几个“淡定”,东肯定跳了个八丈高。 奶奶的,兄弟我杯具了,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咱还不好收拾你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好。张将军,自古以来,一直就是由中原和北方一统南北,还从未有过人能从江南统一了中原和北方。这在历史上叫做‘以北统南’。” “朕要你记好了,你我之间打的这个赌,不是赌的朕复国江南。朕赌的,是朕不仅要复大宋的中原故土,而且还包括你们所在的燕云十六州。朕更要在以后,恢复我汉唐之地。” 他深深地望着张弘正:“你可以告诉史格,朕和你们赌的、决的,不是天下,而是朕能不能逆天。” 当东最后两个字冒出来之后,已经脸色大变的所有人,包括“弘一道长”,他们的瞳孔全都收缩。 -------- 想写的更有感觉点,水平有限,以后再琢磨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七章 逆天背后 东和张弘正于景炎十年初,所再度发生的“冲突”,实际上绝对是不可避免的。它的爆发也就是早晚的事,的复国,绝对就是复他原来的江南之地。那么以今日来看,这小子还真有可能会实现。这就让他对张弘范生前所推断的,“对方从一开始就在投机取巧”,深信不疑。 很多的人都是这样,一旦发现自己吃亏了,心中的哪个不舒服,也不比被猫抓了几下好多少。 可东今天的所言表明,他的野心绝不仅限于此,他所要做的事,不敢说难于上青天,但在“弘一道长”眼中,难度也实在太大了。这让他有点发热的脑袋,当场就像被浇了盆冰水。 而东的“逆天”两字再冒出来,张弘正简直搞不清楚是自己疯了还是对方疯了。 明明知道是“逆天”,对方还敢打这个赌,这个小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楞了好半天之后,他本来想说的“你果真认为自己能逆天?”在嘴里略微一停,却变成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逆天?” 东已变得冷淡:“张将军,你先告诉朕,你还敢赌吗?” “弘一道长”死死地盯着对方,东和他对视。 空气中有着丝丝的紧张。现在,这已是一个双方彻底都没有退路的赌局了。 吉安和张德均没有说话。当初朝廷的大佬们在,他们都说不出什么,这两人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在一段令人压抑的沉默之后,“弘一道长”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在下一定会和陛下赌下去,而且愿在此立字为证,你赢了,无论你让在下做什么,在下绝不食言。” 东点了点头:“很好。朕无须你立字据,但朕也绝不会食言。” “张将军,记住朕过去说过的话。现在我们打不过你们,但十年、二十年以后,那不见得。如果你还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只要你能将哪几个问题的答案找到,自然就会明白。” 说完,他转向他的殿前将军。 “张德将军,给张将军一个铜牌,他以后可以在任何时候到琼州来,也可以随时看望史将军等人。” 张德楞了楞:“末将遵旨。” “弘一道长”一言不发,躬身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当张弘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吉安和张德立刻转过脸来看向了陛下,他们今天是真的被陛下的“高论”给彻底撼晕了。 因为,哪怕他们再没多少学问,以陛下前面的两个见解,仅从一个武夫的角度来看,如果把“运”视作对手的弱点,“八字之策”看为对方使出的招数,那么,利用对手的弱点,破掉对方的招数,击败对手就完全可能,这让他们的心中,信心大振。 况且就是在他们这两个当事人的心中,同样也认为,陛下原先和张弘正赌的,就是复江南故地,因为这绝对不是说不过去。而目前所有知情的禁军将领都已认为,这个目标并不是遥不可及之事。可他们绝没有想到,陛下赌的目标如此之大。 然而,使他们最“受伤”的,却是陛下的“逆天”之言。 在这个时代,一旦想到了要“逆天”,它对一般人的自信心,打击就实在是太大了。 东静静地站在哪里,他的嘴角慢慢地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是知道身边这两人想法的。 他问道:“吉安,张德将军,你们是不是觉得,王师北定中原,真的就是在逆天?” 吉安和张德震惊。 所有的话都是从陛下嘴里讲出来的,现在他竟然又这样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他们根本无法回答。 “这个天下,的确此时还没人能做到‘以南统北’,但这,并不是说我等就做不到,而且就算朕做不到,也不等于别人做不到。” “以北统南”这个概念,实际上是东从黄易的《大唐双龙传》里看来的。 如果我们将这个大一统的帝国历史,上半阙看作是秦汉隋唐;那它的下半阙,则是宋元明清。 “以北统南”其实相当精确地表述了、整个帝国争霸天下历史中的一种现象,尤其是自宋以前,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可是,距此还不到百年的大明朱元璋、却做到“以南统北”。他的这个特例,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但东却无法向身边的这两人进行讲述。他能忽悠的,还是过去。 “更何况,就是从过往的历史来看,至少也曾有两个人,接近于实现这个目标。”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和殿前将军。 吉安和张德都楞楞地看着他。 “昔日南朝宋武帝刘裕,不仅实施了北伐,并且拿下了关中。” 刘裕是在东晋义熙十二年,即公元四一六年,誓师北伐,并于第二年攻占了长安。 “至于第二个人,就是本朝的岳武穆。” 武穆已经发出了“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的豪言,但面对着大好的形势,他却功亏一篑。 兄弟我还知道,实际上后世还有一个北伐,本也应一举成功,却同样再度夭折。 究竟什么原因? “吉安,张德,朕一直为他们觉得遗憾。但在朕看来,他们没能建立不世之勋、乃至功亏一篑的原因,才是帝国所有人真正要汲取的。” 没有管另两人震惊的眼神,帝国的陛下向殿外走去。但在他的身后,还飘下一句: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个势,就看我等怎么造了。” 东已经变得越来越邪恶,这是由于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陷入政治的旋涡。而政治,后世无数的人早已断言,它是丑陋的。 但是,如果政治是丑陋的,它也不过是人类社会丑陋的另一个表现。因为所谓的政治,不过就是“权益”的诉求。而且它自人类社会产生以来,就一直都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八章 宝行 在景炎九年到十年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整个行朝最忙碌的衙门,肯定是户部。因为从赵与珞到户部的所有官员,均由亢奋,进而陷入疯狂。 事实上,帝国前两期国债的发行,进行的非常顺利。尤其是第一期,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体制外的人,根本连买的机会都没有,朝廷内部就解决了。 刘师勇干脆,他一声令下,水师的将士们至少要弄一百万的国债。当然,刘老大现在也有这个实力。帝国水师现有大、中、轻型战船共计五百艘,从整个编制上讲,有七万余人,分到每个人,人均也就十几贯。 而他这个当老大的一发话,下面的人又多了事,竟然将国债层层分配到了每个兵士。除了新兵,所有人必须拿二十贯出来弄国债,将领们更是只多不少。 刘老大这一上劲,张老大就更不会落后,等宋瑞身边的小秀才再将他这个兵部尚书的见解传到军中,军中之人顿时恍然大悟,结果光是禁军,就差点将所有的五百万全都给包下。 您也不必对此大惊小怪,军中做事,上令下行,往往就是这样。 但是,随后赵与珞就变得半疯狂,因为他被陛下的“圈天下之人钱”这个大饼给砸到了。就是整个户部也都跟着他陷入半疯狂的状态。 想想也是,当你能整来天下所有的钱,如此伟业,它怎能不让人疯狂?更何况这还涉及到解决困扰朝廷达几百年的难题。 毫无疑问,宋代是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也是最富裕的国家。 赵家的老大在公元960年即位后,虽然也有不少征战,但总体上施行的,还是轻徭薄赋、休生养息的政策,整个帝国的经济在这个基础上,开始逐步恢复,并在1022年仁宗即位后达到极盛。 然而,如果去掉开始时恢复的阶段,帝国的好日子实际上大约只持续了四、五十年。到了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年),朝廷就开始入不敷出,已经要动用皇家内库。 这部分的原因,是帝国在大部分的时期里,它的财政,既要满足内部的需要,又要应付外部的索取,同时还要不断地在军事上投入。这种内外的压力,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它出现许多新的举措,甚至从历史来看,是重大变革的重要原因之一。 客观地讲,整个宋代,朝廷所有职位中最难当的,前是三司,后是户部,因为他们始终都承受着窘迫的帝国财政压力。说这些官员为此绞尽了脑汁,并不为过。 指责王安石的人其实很不公允。如果不是当时的朝臣们玩不下去了,王荆公他怎么会走上历史的舞台?他的出山,难道不是由于当时朝里朝外越来越高的呼声? 王安石或其它人,当时没有完全找到解决帝国财政问题的方法,一是有宋代自身体制内更深层的原因,还因为有些必要的举措,对他们来说,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太超前了。 要知道欧洲首次发行纸币是在十七世纪,它比煌煌大宋朝迟了有六百多年。而且就是这个做法,也是他们看了马可波罗游记所受到的启发。 帝国户部的官确实是不好当,弄钱来花这件事,也并不是说说就那么容易,搞不好你就会挨天下人骂。 但是,在景炎九年,仍处于“黑暗中摸索”的帝国财政难题,却出现了一线曙光。 因为帝国陛下的圈钱伟论,已经告诉了所有的人,有朝廷为后盾,您一定要敢于借钱,更要敢于圈钱。面对如此简单的道理,户部的这帮一直为朝廷国用不足而焦头烂额的官员,真的内牛满面了。 苏景瞻就很快被陆秀夫和赵与珞紧急招回了琼州进行商议。 苏夫子现在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早就和老赵一样,满眼的铜绿。在对陛下的上谕一番琢磨之后,他说道: “陆相,赵大人,关于国债,在下完全同意诸位大人的意见,以后一定要经常弄,尤其是泉州。” 陆夫子和赵夫子连连点头,因为苏景瞻的言外之意,正是他们将这个帝国的三管家给弄回来的原因之一。 泉州由于商人众多,非常富裕,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所以,朝廷的官员没少将眼睛盯向了哪里。甚至早就有人上书建议陛下:朝廷要严查不法的奸商,罚没他们的财产。 这事的责任在东身上,谁让他表现的那么喜欢汉制? 整个汉代,从建国开始,它的基本国策中有一项是“重农抑商”,商人的社会地位非常低。它的这个做法,对后世是有很深影响的。而到了汉武帝时期,为了集中天下财力,满足战争的需要,他又先后颁发了“算缗”和“告缗”两个法令。即:凡申报朝廷税赋有隐瞒的商人,不仅充军边疆一年,而且还要没收其全部财产,同时鼓励百姓进行检举,“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也就是把没收的财产奖赏给检举人一半。这个政策一出台,当时的天下之人全都跑到官府举报,结果无数的商人为此倾家荡产,天下财富多归了朝廷所有。 现在行朝也缺钱,而小鬼头又津津乐道于“汉制”,所以有人就揣摩了上意,以汉法为例,打上了泉州商人的主意。但东否决了这个提议。 虽然兄弟我有时候也不太喜欢奸商,可咱不能这样干,要不你怎么在将来建什么工商帝国?当然,盯他们交税紧一点是应当滴。 东的否决归否决,可这并不代表着朝中的夫子们就此不算计商人了,只不过是他们没想好怎么“找茬”而已。 等东端出了国债举措,朝廷的大佬们立刻就计上心头:让这些奸商掏出钱来弄国债。 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中,第三期的国债还要扩大,那么,最合适的地方是哪里?自然是最富庶的泉州。 苏夫子给陆夫子和赵夫子当场吃的宽心药就是:“请二位大人放心,关于国债的发行,在下准备在泉州,先将其摊到各商家。” 陆秀夫与赵与珞立刻又都点头。 陆夫子甚至还告诉苏夫子:“景瞻,这事你大胆地做,不必顾忌。” 说实话,在这些朝廷大佬们的内心里,根本就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朝廷在恩赐你们这些奸商钱财,你竟然还敢拒绝,不给朝廷面子,真反了你了?不行,这是必须滴。 但是,苏景瞻和陆夫子、老赵一样,现在最热中的,是如何圈天下更多的钱。陛下画的这个饼太大了,和它相比,其它都是小钱。 苏景瞻认为,按陛下的高论,真的有可能解决哪个长期困扰朝廷的缺钱之难题。 他和另两人说道:“陆相,赵大人,陛下的钱行之议,实为高瞻远瞩之策。朝廷国用不足的难题,今后很有可能会解决。虽然陛下讲了要慎重,但在下认为,为了以后更方便的实施这个举措,户部派驻各郡之人,就应兼顾国债发行和推行朝廷新的币制。” 陆秀夫与赵与珞明白苏夫子所指,因为陛下的钱币改制,可以说是现在朝廷的最大收益所在,这点决不能放弃。 而宋代的整个民间,也真的不能说没有钱。有宋以来,它的铜钱年发行量,北宋一般保持在三百万贯以上,宋神宗在位时,一段时期内甚至还达到了五百万贯。南宋时铸钱少了许多,甚至朝廷还关闭了许多钱监,这是由于印制会子来钱更省事、也更快。据有些学者估算,所有这些铜钱排列起来,大概可以绕地球三圈。 如果朝廷能将这些过去的铜钱再利用起来,这个财非常非常大。 “在下还建议两位大人,立刻上书陛下,先将大宋钱行在琼州和泉州设立起来。它们都有条件,而且也只有这样,朝廷才能积累相应的经验。” 说宋代的官员没有一点经济头脑,这绝对是错误的。 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朝廷在cd设交子务,正式发行“交子”时就规定:“界以百二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缗为额”,“以三年为一界而换之”。更重要的是,它还有另一个规定:“大凡旧岁造一界,备本钱三十六万缗,新旧相因。” 也就是说,宋代货币的发行,已经施行了后世的银行准备金制度,这个准备金为36万贯,而且准备金率超过了28%。 历史的确给我们留下了遗憾,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断言,在某些做法上,所谓的超前,实际上也就超了一点点,或许差的,就是有个人来捅破这层纸而已。 苏夫子这次回琼州所导致的结果是,帝国户部很快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所谓大宋钱行的规制。 而东看了他们的奏章后,眼珠一阵乱转,然后迟疑地问道:“各位爱卿,是不是急了点?” 这也太快了吧,咱的国债还没玩几下,你们就要弄银行了,这绝对是冒进。 众夫子一点都没客气,他们一起翻了陛下一个白眼。 主意是你出的,道理也是你讲的,临到做事了,你却来了个“急了点”。 “陛下此言不确。古人云,……” “陛下,朝廷战时国用不足,臣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东差点没让口水给噎着。又来了,兄弟我脑袋已变大,受不了你们。 “既然各位爱卿如此有信心,这样吧,这个钱行,朝廷就先在琼州和泉州试试,但一定要慎重,多加总结经验。” 但他后面就杯具了。因为苏景瞻最后还来了一句:“陛下,近来臣颇思钱行之名不妥。想堂堂朝廷,焉能用此低俗之名?臣以为,还是宝行为佳。” 东差点趴地上去,奶奶的,兄弟我竟然混成了低俗之人了,杯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0九章 又见血色 开平,上都。 忽必烈任胯下的爱马在草原上缓缓而行。在他的周围,除了环侍的亲军,还有陪同的伯颜。 从马上一眼望过去,可以看见远处星落在草原上的蒙古包。 这是一个同样非常留恋祖先传统的族群,这种留恋,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辽阔的草原所赐与他们的原始自由与豪放所造成。毕竟来自于自然界的人类,他们潜藏的本性之一,就是喜欢少有约束。 作为后人,又或许我们还可以断言的是,此时的人类社会前进脚步,的确还远不能对他们形成更为巨大的冲击。 只不过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不仅是他们,包括我们自己,乃至于任何人,都不得不去适应和改变。因为有些自然和人类社会的法则,从这个世界的诞生开始,就一直都存在,而且它,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伯颜恭敬地望着大汗,而忽必烈却看着那些蒙古包。 此刻,这个身兼草原帝国和农耕帝国双重君主身份的大汗眼中,既有着柔和、也有着晦涩难明之意,他在想什么呢? 伯颜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北元在江南的局面,好坏各半。 如果从总体来看,元军在至元二十一年的军事行动,也可以说是对上一年宋军进攻的某种反扑。 虽然阿里海涯没能完全控制住江南西路,而且广南东路也已落入了琼州的手中,可无论如何,他还算保住了江南西路的大部。同时还在宜章方向,对广南东路形成威胁,从这个结果上讲,的确比当初所估计的最差可能——丢掉了整个江西行省,要好的多。 但宋元双方随后在广南和江南西路的战事,竟然陷入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彼此仅仅是对峙,再无大的动静。相反,宋军在福建与两浙的交界处,与江南大都督府却“战事”不断。 张世杰进兵江西前,和苏刘义、凌震等众将商议时认为:福建现在实际上是东南都督府的根基,而以南剑之枢纽地位,它又对控制整个福建地区非常关键。因此他们决定,由苏刘义亲自坐镇。 当真的面对琼州宋室不仅要回到陆上、并且已经控制了包括广南东路和福建路的局势,范文虎的确如老忽和伯颜所料,再也无法坐视。 在所有人中间,最怕琼州的其实是范大帅,因为在北元征服江南的过程中,他的手上就没少沾血。 其他人暂且不提,端宗赵昰的亲祖父是荣王(又曾被封为福王)赵与芮,赵与芮实际上是跟着谢太后在临安降了北元,后被带到北方。景炎元年,赵与芮兄弟的儿子,即他的从子、端宗的堂叔赵孟枀,曾试图在绍兴举兵。事情败露之后,就死在范文虎手中。 范大帅很清楚,琼州的宋室一旦恢复江山,他这个手上沾了帝国宗室血的家伙,肯定就完了。所以,当他再度收到老忽的诏书后,不管他以前曾否想着让别人打头阵来拣便宜,从任何一个角度上说,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事实上,就是之前的福建战事,乃至于翁州之战,他也不是不想将琼州的哪帮人至于死地。 但是,范大帅态度坚决,却并不代表下面的人和他一样坚决,因为人是不可能没有有想法的。他范大帅的所做所为,实在是让下属觉得难以信任,那么,别人为什么还要为你卖命? 江南新附军固然在他范大帅的严厉督促之下出了兵,但真正的动作,也不过就是压到了福州和建宁这两地的边界上,而且这边进几里,紧接着另一边就又退几里,再加上福建宋军眼下也没有东下的意图,双方就此也形成拉锯对峙。 至于如何向上面的回话,新附军的将领们和后世也差不多,一句“兄弟我压力很大啊”,就把事情给顶了回去。奶奶的,谁爱上谁上,就这么回事。 话又说回来,时间拖的越久,新附军也的确越不好攻。 这就造成了范文虎给忽必烈的奏报上,多是诉苦,他这个老滑头更是抱怨自己的压力太大,何况他还面对着水上的压力。虽然眼下还不能算琼州将大江已彻底封锁,可江南大都督府给老忽的奏报都已不好送了。 但是,此种整体的江南局势,在伯颜的眼里,却很是耐人寻味。 因为眼下宋军的停滞,你既可以说是他们力量有限,并无余力扩张;也可以说他们在准备东下。范文虎哪里的“压力很大”,已经表明了某种迹象。 在伯颜看来,这种情形之下,不管琼州的意图究竟如何,北元更应该加大对登陆宋军的压力,至少不能给其以喘息之机。 趁着大汗再到开平之机,他直接向忽必烈提出再给阿里海涯增兵的建议,却遭到了老忽的否决。 伯颜没有甘心,他再度建议老忽:“大汗,臣以为眼下的江南局势,实已到了关键之处。若大汗觉得情况不明,不可草率决断,臣请前往荆襄之地,以了解实情。” 然而,忽必烈还是摇了摇头。 可能在外人的眼里,忽必烈此时的表现太淡定了,但这是因为他以前经历过更险恶的局势。 在忽必烈的一生中,他最艰难的时刻,大概有两个。一个是“钩考局”事件,另一个,就是他刚坐上大汗位子之时,这都是能要了他命的关键所在。 老忽刚即位的中统年间,他的对手,南有宋帝国,北有草原上众多的不服反叛者,而且内部,他也根本没有整合好,至少还存在许多心态不一的汉军诸侯。可以说,当时他稍有不慎,立时就会有灭顶之灾。 而现在,虽然南方又出现了对手,草原上也有大敌,但至少内部,大元已不是千疮百孔的当初。所以,老忽的某种淡定,是因为他承受的压力并没有大于过去。 伯颜从军事上能看出北元所面临的危机,但他毕竟是在至元初年才来,没有经历过哪段实际上更险恶的时期,所以在心态上,他就和他的大汗有区别。 坐在马上的忽必烈,眼睛看向了北方。 他当然知道江南局势已到了关键之处,问题是他内心里所考虑的,其实更多。 北元现在的大敌有三:海都、乃颜和琼州的赵昰小儿。 元军正和琼州交战,而他们能不能增兵江南?完全可以。并且以北元现有的力量,若集中全力,击败宋军、乃至迫使对手再度离开大陆,也完全可能。但这能不能在短期内做到,很有疑问。 相反,仍然存在的海都、乃颜的威胁,却使北元朝廷不可能全力采取这样的军事行动,因为这两人,更直接地威胁到了北元的根基。 只要不是个疯子,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大元朝不可能在三个方向上都同时全面开战,最好是一个一个地来对付。那么,该先对付谁? 琼州宋军远在江南,对北元的核心、大都,其实构不成威胁。而海都在西域之地,虽然他已在向东扩展,也并不迫在眉睫。真正近在眼前的,实际上是乃颜。 伯颜并不知道,由于北元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忽必烈早就又反复琢磨了董文炳留给他的“蒙古军南下,汉军北上”之策。因为他已认为,在过去的平叛过程中,他的手太软了,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多的后患。 此时的忽必烈,心中既有无奈,又有股火。 他并不怕乃颜,也不怕海都,但令他最头痛的是草原上的那些王公贵族。他给了这些人那么优厚的“岁赐”,可现实中,这些所谓的“诸王”,却依然跟着别人来和他作对。 当年,哪个差点坏了他南征计划的、蒙哥可汗的第四个儿子昔里吉造反的时候,凡是在西边的这些鸟人,差不多全反了。 昔里吉、乃颜、海都,包括赵昰和他作对,他都能够理解,因为他们盯的,实际上是他皇宫里的哪个位子。但草原上的那帮家伙也跟着瞎闹,真的让他极为恼怒、甚至无奈。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所说的、自己已背叛了草原上的传统、太“汉化”? 昔里吉实际上是在至元十九年最终被人抓住,并押送到大都。看着他,老忽心里说不出的厌烦。 没你当年的捣乱,平宋何至于功败垂成,又怎会现在让赵昰这个“竖子”坐大?你真的以为朕对付不了你?要是朕真的想彻底收拾你,又何必拖那么久? 老忽真的有火,当时他不是没有杀人的念头。但是,不行啊,这个天下光靠打打杀杀是治不好的,这个道理对他来说,早已是常识了。他最终还是选择将昔里吉流放在北边的一个海岛上。 而现在,他又要面对这样的局面,难道再放过这些人? 忽必烈真的觉得有点累了,这样的游戏他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玩下去了。 既然老忽要用更严厉的手段来对付叛军,董文炳留给他的这把其实充满着血腥味的无形之刀,他就真的准备拔出来了。而按这个遗策,北汉军就该北上,而不是南下。所以忽必烈始终没有将汉军全投入到南方去。 但即使是这样,老忽也不愿意先对这些人动手。因为他知道,如果是他先动了刀,他在草原上的人心就将尽失,这才是他最承受不起的,他只能等对方先动手。 等待是难熬的,可忽必烈已经预感到风暴即将到来。 他和伯颜讲道:“伯颜,据探马所报,海都已越过了天山。” 伯颜的目光顿时收缩。 “朕担心的是,乃颜也会跟着闹事啊。” 看了看自己的心腹爱将,帝国大汗低沉的声音近乎于自语:“如果没有他们,江南的赵昰小儿又算得了什么?” 伯颜的眼睛也盯向了北方。 但是,随后他内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阵心悸。因为帝国大汗的声音就像一个巫师所发出的咒语,飘荡在了草原上:“伯颜,朕已经看到了草原上又流的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章 拔刺之策 繁星依然在夜空中闪烁,它们的璀璨,因为遥远,有时候却显得空朦。 空朦总是会给人以想象的,人类无数的事迹或传说,也正是在这种空朦的意境中,被一代又一代的长者或智者,用娓娓动听之语,在不知不觉中给流传下来。 帝国的大汗坐在一块平整的草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面对着一堆篝火沉思。火光辉映着他早已布满皱纹的额头,而额头之下,还有着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神。 在伯颜的眼中,即使抛开地位和身份,此时的忽必烈也绝对是一个睿智的长者。 伯颜的家族其实也算得上是帝国的老人。他的曾祖父早年是一个蒙古巴邻部的族长,归顺成吉思汗后被授予千户。他的祖父后来跟着成吉思汗征战了西域,并因战功在哪里还有封地。到了他的父亲这一代,则在蒙古帝国的第三次西征中,随老忽的弟弟旭烈兀杀到了阿拉伯地区。 《元史》中对他早年的经历,仅描述为:“伯颜长于西域。”其它的并没有记载。从某种程度上,他的出现,也很有点横空出世的味道。 如果仅从家族的经历来看,至少在窝阔台汗时期,一直生活在西域的伯颜家族就已远离了草原帝国的核心。只是到了伯颜,由于他被老忽看中,才真正走上这个东亚之地的历史舞台。 作为现在的北元重臣、大汗的心腹爱将,伯颜是知道有些帝国秘情的。大汗为什么会对北方的乃颜,始终保持如此警惕的原因,他非常清楚。 乃颜的祖先,是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帖木格。成吉思汗在位的后期,他被派往镇守辽东。由此开始,黄金家族的这一支,管辖哪里达五、六十年之久。 在当初窝阔台即位的事情上,帖木格虽然也算得上是拥戴之人,但最大的功臣,实际上就像我们前面所说的,是察合台和耶律楚材,此外就是拖雷的相让,帖木格当时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且就是这个“中规中矩”,也只维持到窝阔台去世。 窝阔台死后,由于定宗贵由可汗当时仍在欧洲作战,因此,这个草原帝国就由窝阔台的妃子、乃马真皇后临时监国。而帖木格在此期间,却做出了兵临城下之举。 “太宗崩,乃马真皇后临朝称制,(帖木格)斡赤斤引兵至和林,人心震骇。” 乃马真皇后曾派人去质问这个叔叔长辈。这个时候,贵由也已率着自己的直属手下,回师到了叶密尔河。帖木格听说贵由回军,就让人带了一个说辞:“吾来奔丧,非有他也。”并立刻领兵回了辽东。 等乃马真皇后招集众人开忽里台大会,商议由贵由即位,帖木格也来参加了。但以贵由的性格,对以前所发生的事,却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去。 贵由一登基,他就让蒙哥等人私下里追究了帖木格此前举兵之事,并捕杀了几个他手下的将领。可能是看在曾拥戴自己的父亲即位、以及长辈的面子上,总算还放过了帖木格本人。 “定宗即位,究斡赤斤称兵之事,不欲显言其事,命亲王蒙哥、鄂尔达住按之,戮其将校数人,余置不问。” 帖木格得到了寿终正寝,然而他做的事,却暴露了他的野心。因此,他和他的后人,就成为几任帝国大汗暗中提防的对象。 伯颜还非常明白,忽必烈之所以如此重视乃颜,除了上述历史的原由,还因为帝国既然定都于大都,辽东之地就成为帝国的卧榻之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这个“他人”,还是“假寐”。 伯颜无疑是一代良将,他当然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对手要一个一个地来对付。针对帝国眼下的三个对手,从纯军事的角度上讲,他其实非常认可先对付乃颜这个决断,因为这个威胁对北元帝国更直接。只不过从感情上讲,也许他更愿意对付的,还是南方之敌。 但即使伯颜能从整个帝国的局面上领会忽必烈的打算,恐怕他也不能够从历史的角度来理解老忽内心对乃颜的警惧。 一直以来,忽必烈不断地找各地的“名流”,“访历代之得失”,绝不仅仅是为了笼络人心,甚或作秀,他是真有心。事实上,同样以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的辽和金,都是他必须要汲取经验教训的对象,而且他早已有所得。 老忽对乃颜的重视,其实从根子上讲,是有着自五代以来、北中国争霸的历史背景。因为大都所在的燕云十六州,它先属于后晋的石敬瑭,然后是辽帝国、金帝国,再后是蒙古人。 但自沙陀人石敬瑭在公元938年将它献给辽帝国开始,整个这一区域有个共同的现象,即:在过去的三百多年历史中,它的每一个新主人,都毫无例外的从北方,更确切地说,从先拥有东北之地开始,进而攻占或控制了这十六州。 所谓的契丹辽帝国,其实是过去游牧在辽东的鲜卑族人。 而哪个大金,人人都知道它的龙兴之地是哪里。 就是蒙古,也是先控制了辽东,然后再席卷了十六州。 这些并不太远的陈年旧事,忽必烈如何看不到呢?历史上的他,在两年后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仍亲征乃颜,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事实上,这块处于东北方向之地所发生的每一件大事,均在我们帝国历史的下半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后世为了共和国的半岛之战,一度吵了个不亦乐乎,有人还绞尽脑汁地想证明其中的不必要性,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有些事情也许非常简单。 有外人在三百多年里,始终试图通过哪里来征服这块东亚之地,最后一次短的算是八年,多的算,国人抗争了整整十四年,这事刚结束才五年,就又有人来了,你说是什么感觉? 外人几次三番地通过走廊想打进你家里,而且也不是没打进来,再看见带棍子的人又从走廊摸到你家门口,就算是条件反射,您也应该立马就有激烈的反应。没有反应?在外人眼里,说明你要么好欺负,要么就是没把这个家当回事。 话再说回来,如果这场仗没打,它的后果就真的没人来挑刺? 人心有时候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忽必烈和伯颜的真正区别在于,他表面淡定,但实际上是真正非常重视南方的哪个对手。因为按后世的话说,所谓的争霸天下,双方至少要玩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四张牌。 而老忽就算没有后世明确的理论指导,但像他这种人,却从本能上也是知道这些的。从潜邸开始,他一步一步登上大汗之位,乃至到了以后,所做的事全都是这些。 海都和乃颜在草原上拉起的是反对他汉化的大旗,这实际上很勉强。他们在军事层面上,总体不如北元,而经济上,就更不是帝国的对手。至于文化上,老忽至少还弄出了蒙古新字,他们有什么? 所以,忽必烈固然重视这些“叛臣”,但他的“宽容”,甚至表现的始终成竹在胸,是因为他手中的牌一直比对方多。 而南方的哪个小儿完全不同,老忽已经觉察到他的险恶所在了。 有些事情是瞒不过这个老人的,而且他也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忽必烈实际上一直在每年的夏季都到上都,但他今年这次驾临,的确给了伯颜不一样的感觉。这是由于老忽先前内心里一直在权衡,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所以显得和伯颜没有尽言。 然而,在这个如画的夜晚,当帝国的大汗终于再抬起头来之时,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断。这个决断,就是“拔刺”。因为在忽必烈的眼里,只有尽早拔掉乃颜这根身边的“刺”,他才能放手做其它。 帝国大汗缓缓地开口说道:“伯颜,朕决意,任你为知枢密院事,出镇和林,和林置知院。” 伯颜微微一怔。 伯颜以前是同知枢密院事,这个职位其实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他由副转为正,这其实并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他自己。但是,“出镇和林,和林置知院,”这就意味着,北元在和林设立了级别不低于朝廷的军事机构,而他就拥有了在该地区的全权军事指挥权。 伯颜刚要开口说话,忽必烈却摆了摆手。 “朝廷将罢山北辽东道、开元等路宣慰司,设辽阳行省。” “严女真、水达达弓矢之禁。” 当帝国大汗的嘴里吐出最后这句话时,伯颜已经明白了。 历史上的北元辽阳行省,它的正式设立是在至元二十三年,这个举措的实质,就是加强对东北地区控制。因为行省设立的后果之一是,假如乃颜、或他人再想动用军队,就必须通过行省来调用。换句话说,此举也就是变相地剥夺了他们以前的部分兵权,从而使他们所能动用的,只能是直接属下。 “严禁弓矢”之举,实际上就是在当地的部民当中收缴兵器。这个时候的东北地区,实际上还是北大荒,生活在这里的人,主要以打猎放牧为生。而收了别人的弓箭,你就等于是断了别人部分的生路。 如果再把加强和林地区的军事指挥力量放在一起看,忽必烈的整个举动,就是在逼迫乃颜,要么你彻底臣服,要么你就立刻造反。 伯颜心中真的一颤。他张了张嘴,但高低没有说话。 但是,已经转过身去的帝国大汗,他的口中却再度发出无人能听到的喃喃低语:“朕已经到了不能不拔掉这根刺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结业典礼 杨太后又坐到了阅兵台上,边上陪着的是东和赵昺童鞋。周围的人,还有谢枋得和刘鼎孙,以及礼部的陈宜中、邓光荐等人,国学院的夫子们,更全都到场。 阅兵台前站着的,则全是孩子。 这不是又弄什么童子竞技会,而是在举行几个学校童子的所谓的结业典礼。 学校里有操场,孩子们课间活动没有场地,这是不对滴。但它们都小了点,所以在东的策划下,就又到了这个地方。 自景炎五年朝廷下令让孩子们进学校学习开始,至今已经五年了。其中一些开办较早的学校,这主要是在琼州,按上一年帝国新制定的《十年义务教育试行规制》,它们的学生都已经到了在县学毕业的时候,因此,国学院就按新的规制,在这些学校举行了帝国前所未有的结业考试。 这个考试自然有尝试的意思在里面,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太出格之事,因为在许多夫子的眼里,它也不过就是类似于过去朝廷的“童子试”。 “童子试”又称“童子科”,是宋代举行的各类考试之一,它的考生,是年龄十五岁以下的神童。这些神童由各地官员所推荐,再经皇帝亲试,一旦成绩优异,朝廷直接给个功名并不希奇。 哪个著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著名词人晏殊,就是应试童子科考试,被宋真宗赐进士出身,后成为朝廷的重臣。而且他的这个经历很有点传奇。 《梦溪笔谈》中记到:(晏殊被)召至阙下,适御试进士,便令与试。公见试题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赋,乞命别题。”上极爱其不隐。 晏殊到京城后,宋真宗正好在举行殿试,就让他和哪些举子们一起考试,但晏殊一看题,这是十天前他做过的,于是就请换一个。宋真宗一见,这样诚实的孩子要培养。 晏殊的诚实还表现在,后来真宗任命他为东宫的官,并告诉当时的执政,他听说其他的人都喜欢宴请游玩,只有晏殊兄弟在读书,所以这个官让他来做。晏殊知道后,就回话:“臣不是不喜欢宴请游玩,只是因为没钱而已。有钱了,臣也会去。”真宗就更是对他刮目相看。直至仁宗朝,他一直被大用。 南宋之时,在孝宗淳熙元年(1174),童子试中甚至还出现了女童。 宋人李心传在他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记到:“自置童子科以来,未有女童应试者。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试,中书后省挑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并通。四月辛酉,诏特封孺人。” 宋代不愧为宋代,这个林幼玉绝对算得上是帝国历史上真正的女进士。后世的元、明、清,在这方面,的确差多了。在宋代玩教育,真的是非常恰当。 有过去的经验在此,帝国首次“县学结业考试”进行的非常顺利,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当初在国学院的奏报中,如果不是因陛下讲过,这是以“达标”或“合格”为标准的考试,夫子们甚至很有可能将“解元”都给写出来了。毕竟这是行朝到海上后,举行的第一次考试,他们真的是非常重视。 东看了奏报,嘴里冒出来的,自然是:“好,很好,甚好。” 但老谢和刘鼎孙虽然满面笑容,却一直看着他,并不吱声,反而脸上有着期待。 开玩笑,帝国新的教育规制是小鬼头捣鼓出来的,冲着他哪爱折腾的性子,就这么几个“好”字结束了?哪是绝对不可能滴。 现在,东要是不折腾点事,国学院的夫子们一样会在心里嘀咕。 做人做到这地步,也实在是人生的杯具。但这真的也不能全怪咱啊,要怪,俺还是给你内牛满面的两个字:“代沟”。 “谢爱卿,刘爱卿,这个县学的结业考试,是帝国举行的第一次,为向所有人昭示朝廷教化天下的决心,同时也为了庆祝,朕以为,弄个典礼是必须的。” 既然咱将“教化天下、重教兴学”的大旗给竖起来了,当然要让它继续飘下去。 听了陛下的话,谢枋得和刘鼎孙这才释然:“臣遵旨。” “朕觉得,这个典礼仪式,是不是这样,……” 你看看,竟然早有准备,就知道你闲不住。 其实东策划的这个毕业典礼和后世也差不多,成绩优异的学童奖励奖励是应该的,勤奋教学的老师更应该表扬。 奖金就算了,学童们年纪还小,这没必要。再说,动不动就给钱,会将孩子从小就引到钱眼里面去。 在东给老师和孩子们准备的奖品中,学习工具一套,笔、墨、纸、砚都有,国学院刚完成的《大宋字典》初版一本,另外就是皇家书院的藏书若干。奖状是绝对要发,而且他又请太后亲笔签了字。 杨淑妃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东知道。他为了让太后能多散心,更为了帮她找事做,不让她太闲,的确想了不少招。 至于他还有没有借机向夫子们更多地昭示帝国皇家仍然重视文教的小心思,那就只有问这个狡诈的后世废才了。 杨淑妃对这种“与童同乐”之事,肯定非常高兴。只不过她一参与,事情的规格立马被抬高了,所以,举行一个典礼仪式也就变得顺理成章,帝国的礼部就此也参与了进来。 现在,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之中,杨淑妃和谢枋得、刘鼎孙等人,给成绩优异的孩子和优秀的“园丁”颁了奖。当然,这种出风头的事,也少不了帝国陛下。 孩子们的兴奋就不用说了啊,那些拿到帝国陛下和太后亲自颁发奖状、奖品的学童,尤其如此。 老谢和刘大学士更是满面春风,因为陛下在事前还说了:“谢爱卿,刘爱卿,这个县学的结业典礼办过之后,我大宋新的郡学开学仪式也应该弄一下。朕已经得到太后的首肯,她还将亲临。” 听了他的话,当时国学院的夫子们心里只有两个字,敬佩。 您扪心自问,历代之中何曾见过如此重教兴学的圣君? 就是邓光荐也来了句:“陛下圣明。” 但是,兴奋的时候并不等于所有人都很热。 虽然陈宜中也顺着众人恭维了陛下几句,但旁人都没注意到,他在向卫王殿下行礼时,其实更慎重。 老陈是老江湖了,他以前是帝国的首席大臣,有很多的事情他同样是非常清楚、甚至是明白的。在他的内心里面,对这个变得善于“折腾”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现在真的没人知道。 况且,尽管老陈现在还是朝廷的五大尚书之一,但他实际上已在朝中被冷落,因为职位和分工就摆在哪里。而被冷落,往往使人成为旁观者。旁观者清,有些事就看的更清楚。 陈宜中注意到帝国的卫王殿下看着哪些奖品已眼热。 这是由于,就算奖品再一般,可皇家出手,外表包装上还是非常精美,要不您在这个堂堂大宋朝让人笑话,就是夫子们都会觉得颜面扫地。 赵昺现在已经十四岁,这位小童鞋有喜欢在外乱窜的皇帝哥哥做榜样,早已变得不安分。但童鞋毕竟还是童鞋,孩子的天性里面常有的东西,他也不例外,特别是攀比。 这小子看见他的皇帝哥哥和太后给别人颁发这么漂亮的奖品,小屁孩的嫉妒心少不得就有那么一点。 老陈见别人都在注意颁奖,因此就慈祥地和卫王殿下说了一句话:“这些东西,殿下以后都能得到啊。” 赵昺点了点头,他随后就来了事。 等颁奖仪式完毕,拉了拉笑容满面的太后,他满脸期待地问道:“母后,等昺儿结业了,您也给昺儿发一份奖品好吗?” 杨淑妃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小脸,柔声说道:“好啊。” 但她紧接着也来了一句:“不过这奖品,就要先找你的皇帝哥哥要了。” 边上的东差点哭出声来。 带你小子出来,是为了让你多长点见识,这也算是在培养你。可你小子也太会拍马屁了,知道杨淑妃喜欢什么,你就来什么。这也就算了,可拐了弯,竟然又把兄弟我给绕了进去。难怪后世家长们说,孩子都是人精啊。 赵昺可没管他是怎么想的,杨淑妃的话音刚落,他就又渴望地问到:“皇帝哥哥,你会给昺弟什么奖品呢?” 东黑线差点上了脑门子。你小子是真的不知道,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值钱滴,就是咱今天送出去的,也全是宋代的文物,这要是放到后世,奶奶的,那一份都要值个千万。在咱的眼里,今天兄弟我实际上亏大了。你竟然还想要其它的。 可是看着赵昺的眼睛,他又只好说道:“昺弟,只要你把书读好,朕一定会给你奖品。” 赵昺看着他:“一定?” “一定。” 东的脸上,有着欺骗孩子的狡猾笑意,但在非常了解他的吉安眼里,他的眼珠子其实一直没少在转。这就说明,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心中,还在盘算着其它的事。 东到这个时空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此时已经发散,并让许多事情的本身、以及它们的进程发生了改变。他应该知道这些的,但他也根本不太愿意去理会有些事。 因为历史的教训告诉他,他现在是在逆水行舟,要么逆流而上,要么就一泻千里,这是绝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事实上,宋景炎十年(元至元二十二年),当宋元双方在战场的主要方向上,仿佛仅仅是对峙时,他和老忽不仅不轻松,而且也都会面临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些事情对他们两人来讲,更在将来是极其重要的。 ------------ 这章全当过渡,写的并不好,以后再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下问 整个景炎十年,根据帝国陛下和参谋院的指令,宋军除了在广南西路缓慢地推进之外,其主要动作,就是在福建和广东、包括江西的赣州地区,一抢修城池,二就是征集工匠,扩大军械的制作,三加紧扩军备战。 从总体上来看,他们并不主动招惹对方,而更侧重于巩固新占领之地。当然,在此期间积极协助军情司招揽流民百姓的小动作,肯定也不少。 陈子敬亲自坐镇的江南西路,由于是这个假老道的家乡,再加上地头蛇的杜可用等人,力度就更大。 帝国的兵部尚书文天祥曾秘密经梅关,到赣州与张世杰会了面。在商议过两个都督府如何协同对付北兵之后,由他向陈子敬、翟国秀、刘浚、杜可用等人宣读了兵部的饬令。 “……孤军守城,临危不惧,以寡敌众,将士用命,殊堪嘉奖。着所有用命之人,均记大功,第一旅扩军为禁军第一师。……” 翟国秀和刘浚这两个哼哈二将,眼露喜色自不待言,杜可用更是眼冒精光。这家伙夺城、野战,连立两个大功,更因他是本地之人,为招揽更多的义士,帝国兵部在报陛下核准之后,干脆直接将他提为了旅指挥使。 宋瑞对这位老乡还是眷顾的,他对杜可用说道:“杜将军,你现在也算是我禁军中人了,但禁军已非过去的禁军,军中的军纪一定要守,万不可坠了军中的名声。否则,此事无人可以宽宥,必将被送上军事法庭。你明白了吗?” 杜可用双脚跟一碰:“文相放心,可用省得。” 宋瑞嘉许地点了点头。 转身他又和陈子敬说道:“子敬兄,陛下和兵部对军情司在江南西路的表现极为满意。为加强朝廷在此地的力量,陛下已提议让陈羍担任赣州郡守,他不日即会前来。陛下让我转告你们,虽然禁军目前力量有限,不宜于大举进攻,但请你们务必对百姓善加安置,多多招揽。朝廷拿下整个江西的日子,并不远了。” 陈老道“咔”的一个立正:“请陛下和文相放心,军情司自会尽力。” 宋瑞也再度对杜可用交代:“可用将军地理也熟,在此事上,要多加协助,尽量将百姓多带到这边来。” 杜可用点头:“可用明白。” 江西是北元下江南的过程中,遭受杀戮最重的几个地方之一,当地百姓对北元的仇恨一直很深。即使在忽必烈当政期间,这里的“叛乱”也时常发生。 而且此地属于多山地区,只要地理熟悉,你拉些百姓偷越“封锁线”,其实是小菜一碟,更何况还有以前宋瑞打下的人心基础。 陈羍不仅是江西本地之人,而且他在历史上,败了还能再聚众,绝对也不是一般人,所以,东把他也调了过来。 张世杰随后则向众人讲述了兵部的总体扩军计划、参谋院的部署,以及对北兵可能动向之分析。 他也和翟国秀、刘浚说道:“翟将军、刘将军,陛下让人带来旨意,临敌扩军,此属应变,未尝不可。但要牢记,一,凡为帝国效力的义士,该奖的奖,该赏的更要赏,绝不可埋没。二、扩军总体以精为要,这点仍不可违背。” 翟国秀和刘浚一挺胸:“末将明白。” 这两位哼哈二将,现在眼冒精光,这才短短的几年,陛下当初的许诺,就已经兑现,这让他们信心大振。 当初张老大在得到陛下的旨意后,暗中苦笑。 好家伙,眼见这两个过去说跑路就跑路的民团首领,现在不仅变成了硬茬,而且竟然快要成为陛下心目中的红人了。这个人小鬼大的陛下,实在是会折腾。 在见过众人之后,文天祥又跑到了赣州的城头,张世杰亲自陪同了他。 望着前方的宋瑞,虽然没说话,但张世杰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地方。吉水实已就在不远处啊。 说实话,在张老大的内心里面,他其实一直认为,让宋瑞来攻略江西是比较恰当的。这里是他的家乡不讲,毕竟情况他了解,而且也和陈子敬、陈羍等人非常熟悉,做事会得心应手。他更相信,这个状元公绝对有一呼百应的能力。但圣心难测的帝国陛下,却如此安排。 而且现在,都已到了别人的家门口,仍没有帮宋瑞拿下吉水,这就让他的内心里面,觉得对宋瑞有了点歉意。 所以,他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宋瑞,这个江南西路,其实应该让你来收复,俺老张去对付广南东路更合适。” 文天祥苦笑了一下。 他当然希望能亲手收复家乡,这就是他当初的一个梦。但陛下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打算。 可能别人会有,这是陛下在防止他势力坐大等等之类的念头,然而,宋瑞自己是绝对不会这么看的。 “总使,陛下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深意,只是我等现在不知道罢了。” 张世杰注意地看了看他。 张老大想不想多了解点陛下,他当然想。在帝国的历史上,揣摩上意是官场的要事之一,张老大也不会太例外。 而要想知道这个“圣心难测”的陛下心思,在整个兵部,张世杰认为,没人能超过聪明的宋瑞。所以,他是非常重视宋瑞所说之言的。 “从这些年来看,凡陛下所做之事,他总是想在前面,并很有为以后打算之意。而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张世杰更紧紧地看着他。 宋瑞接着说道:“而且他做的事,其实更都是关联的。以他的年龄,这极其不易。” 他也看了张老大一眼。 好么,话中有话。张世杰的眼睛眯了眯。 “是的,陛下所举,总是有为而行。就拿他的国债之法来说,不仅缓了朝廷的难题,也解决了我禁军扩军之急,臣实在是佩服的不行。” 宋瑞又笑了笑:“总使您不知道,如果光是这个国债,也就算了。为了彻底解决朝廷的战时所需,陛下他还有钱行之法。” 张老大一楞:“钱行之法?” “这个钱行之法,……,如此一来,朝廷战时国用不足之难题,不敢说彻底解决,也必将大大缓解。而我禁军则在以后,能更放手的扩军。” 张世杰眼睛瞪得不是一般的大:“这、这,如此之策,陛下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宋瑞的语调变轻,但也答非所问:“陛下他英睿啊。” 张老大转了一下脸,他的眼中也有了复杂之色。 帝国新实施的国债和钱行之法,对宋瑞来说,同样是非常令人震惊的,因为他过去不是不了解朝廷的情况。但真正带给宋瑞内心里震撼的,更多的是帝国陛下。 要知道,陆夫子能察觉到的事,这个帝国的状元公就更能够察觉到。隐藏在帝国陛下身上的庞大图谋,恐怕他体会的,只会早,不会晚。而且,此时这个图谋也越来越显现,这就让他和陆秀夫的内心里面,越来越警惧。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陛下所实施的举措,根本不是什么临时、或权宜之举,而是要彻底改变帝国的框架体制。这个图谋太庞大了,大到他们心中想的时候,甚至会颤栗。 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人能这样做过。只有真正的胆大包天之人,才行如此之举。 但还令他们戒惧的是,这样一个图谋,它仍然在一步一步进行,甚至由于外在的压力,还迫使行朝的每个人,不得不去跟着、或帮着进行。 国债的实施是不是就如此?哪个所谓的钱行,恐怕就更是这样了。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着也好,逼着也罢,即使想抗拒,却仍然不得不一步步向前时,他的内心出现一些戒惧,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许一般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顺着向前,可像宋瑞和陆秀夫这样的杰出之士,他们就算同样也在走,却还想找到原因。 事实上,即便仍不十分确定,宋瑞已经盯到了帝国陛下的身上,这不仅是因为东他自己的表现,还因为到目前为止,宋瑞没有找到更可疑的目标。从更深的角度上讲,陛下的有些见识,他也根本不相信是其他人所能有。 甚至他从内心里还感觉到,陛下当年将他放到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绝不是无的放失,更不是为了在陆秀夫和他之间找朝廷的所谓权力平衡。这个心怀叵测的帝国陛下,根本就不是乱来之人。 但是,要想完全了解帝国陛下是非常不容易的,宋瑞既不能不小心,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了解陛下的机会。他今天之所以把陆秀夫在信中讲的有些内容,也说给张世杰听,其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另一件事。而这件事,就在张世杰身上了。 “总使,宋瑞驻军厓山之时,曾看了您当初大战的地方,说实话,没有您在哪里,那一战,朝廷不见得能逃出生天啊。” 张世杰苦笑了一下,他摆了摆手。 “文相过誉了,哪一战,其实要归功于陛下和刘师勇,在下不过就是诱敌在哪里。” 宋瑞轻声问到:“哦,总使能否将当初厓山的战事,说给宋瑞听听?” 张世杰心中一动,他深深地看了宋瑞一眼。 而宋瑞的眼中,则有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 太阳照在城头之上,在两人身后,形成了一个紧挨着的双影。 但这两位帝国的重臣,绝对不可能知道,仅仅是他们所在的兵部,还会有着重大的变动。因为在某人的计划中,已经发生的许多事,还只是开始,远没到完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帝国核心政策(一) 东又跑到了吉阳郡的哪个着名景点沙滩上漫步。这时候的两块巨石上,已经写下了“天涯海角”四个字。 看着石上所书之字,他问身边的吉安和张德:“老师的字写的如何?” 张德立刻回到:“极佳。” 张大嘴其实未必知道这个字写的好在什么地方,但是,陛下和他的老师可是情深意重滴,你嘴里稍有微词,他肯定不乐意。 吉安则笑咪咪地说道:“陆相大才。” 陛下身边的影子,实际上是知道点这个题字事情底细的。 当初陛下赐字之后,琼州上下的官员大喜。在他们的看法里面,陛下这四个字其实题得是相当不错,颇有意境。 琼州过去是一蛮荒之地,竟然得到陛下如此垂青,现又成了朝廷的龙兴之地,从此必将名扬天下。圣恩浩荡啊。 只不过事后他们请赵与珞征询陛下心目中属意的代笔之人时,小鬼头竟然来了一句:“此事还是由众位爱卿来定吧。”然后他就不问了。 朝廷的重臣们知道后,是直翻白眼,这事你也竟然要咱们开个朝会?咱们真的推出人来,万一你不乐意咋办? 夫子们不知道,哪小子根本就不懂书法。您就是把再好的字放到他面前,他除了“很好”、“甚好”,剩下也就说不出什么道道来了,您让他点谁去? 其实朝中字写的好之人满眼都是,可为陛下代笔,这里面并不光是字如何,它还昭示着写字之人与陛下的亲厚程度。 如果从和陛下的关系亲厚上来论,过去有两人:陆秀夫和徐宗仁。一个是帝师,另一个是过去王府里的伴读。而现在,肯定还要加上宋瑞。因为陛下和他再见面时,哪个迫不及待的神情是人人都看到的。但朝臣们最后还是公议,由陆夫子来执笔。 陆秀夫可一点都没把此事当作一种荣耀,相反,他在朝廷众人、以及宋瑞眼中看到的,却全是戏谑的笑意。 本朝可是很出了几个书法高手的君主,徽宗创“瘦金体”就不说了,高宗也极工于各种书法。怎么到了他教的小鬼头这里,竟然变成连太祖这个武人都不如的虫爬了呢?这里面他这个帝师的责任大了去了。 朝中的同僚们这哪是让他露脸,分明是在捉弄他:瞧瞧你教的好学生,字都不敢在外面写,现在他弄出来的事,你这个当老师的不处理,谁处理? 陆夫子心里面恨地直咬牙。幸亏你还有点自知自明,没有将字写出来,要是真把你的字给题到石头上,让天下人看到了,我这个当老师的,怕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一头撞死。 东可不知道朝廷中的这些事,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好老师的字,好半天之后,嘴里总算冒出了一句话:“依朕所见,老师的字,可评为苍劲有力。” 陆夫子这个人有点“倔”,他表面上好说话,但实际上有“脾气”。一个敢跳海的人,他就是真正有脾气之人。 俗话说:字如其人。这个真正有脾气的人,他的字,也就绝对不可能是软面面滴。虽然咱不懂书法,但兄弟我这也是在以人论字。 张德立刻又接口拍马:“陛下所见极是。” 吉安也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小鬼头字虽写的不怎么样,这句评语还是有见地的。 吉安并没有太关心这几个字,他更在意的,是陛下这次突然提出来的散心。有过去经验的他知道,这个心计颇深的陛下如此行径,肯定是又要来事了,而且事情一定不小。 上次他到这里,回头没多久就溜到厓山去了,这次他又想干什么呢? 东今天到这里,的确是来散心。因为自景炎七年的雷州之战算起,帝国进军陆上已经到了第三年。按当初朝廷的规定,所有新恢复之地,均免三年赋税。那么,从明年开始,至少雷州的部分地方,朝廷就要开始征收税赋。可究竟怎么征,朝廷却始终还没有定议。大臣们也曾多次征询他的意见,但他一直没有给予回答。 东实际上早已制定了帝国新的赋税政策,他之所以没将它们端出来,是他自己还不断地在内心里评估。 朝廷是不可能不征收赋税的,不说这是在战时,就是天下没事,这也难以做到。历史上的汉文帝时期,虽然免了天下十二年的田赋,但事实上,朝廷其它的税收,仍然在征。 东慎重是肯定的,因为数千年以来,帝国的主要税赋是围绕着土地来进行,这个问题涉及到天下所有人,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们只要想想,后世农业税都已经取消了,城镇里竟然仍冒出了土地财政问题,足见土地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但既然税赋主要围绕土地来进行,这就必然牵涉到另一个相关的重要问题:土地的所有权。 而后人还应该注意的是:在我们大一统的帝国历史上,始终存在着“公田”和“私田”之分。 有些人曾以为,土地的公有化或国有化,是某主义带到中国来的,哪是他们根本不了解历史。反过来,某些国家施行的政策是否借鉴我们先人的做法,真的很难说。 再换句话说,即使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实际上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也早已有影子。 我们完全可以断言,哪怕到了已经进入了工业化社会的二十一世纪,这块古老土地上的农业制度,依然有着自己远古的影子,凝聚着我们先人的智慧。在具体的做法上,并无太多的新意。 中国历代的土地归属,可以简单的描述为:在夏、商和周的前期,所有的土地均为“王田”(又称为公田),也就是天下的土地都归天子所有。 这在《诗经·小雅》上说的非常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其代表性的管理制度,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井田制”。 应当是从周代开始,这个制度开始被打破。在王田之外,又有了私田。 后人也许可以猜测的是,夏、商、周的“王田”制,实际上是远古的人类,不仅人口稀少,而且生产力极其落后,能耕种的土地都是当时最容易开垦、最肥沃的土地,它们远算不上特别的多。又由于比较集中,因此,这些土地都被当时的什么“夏王”、“商王”、“周王”所控制。 (私下以为,这可以用后世不断开垦有新的土地来证明。) 周朝以后,由于生产力的发展,人口的增加,青铜工具的普及,以及后来铁器的出现,人类生产的范围扩大,导致以前未开垦的土地也逐步得到开发,因此在“王田”之外,开始出现“私田”。 (在周分封的诸侯国中,恐怕就早已有这种现象,否则他们难以坐大,也不至于发展到和周天子分庭抗礼的地步。) 因此,历史上的“井田制”就瓦解了。 这个过程最典型的代表,是商鞅在秦国实施变法。它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废井田”、“开阡陌”、“民得买卖”。 商鞅变法的实质,是承认土地私有化。同时又通过军功授田,使这个私有化得到扩大,由此秦统一了中国,从此开启了中国历史上的大一统时代。 但秦以后的历朝历代,“王田”或“公田”并没有消失,只不过这时候它往往又被称为了“官田”,也就是由朝廷和官府所掌握的土地。 所以,自秦汉以来,中国的土地始终是“官、私”都有。又由于历代的开垦,在二十世纪中期以前,私田更多。这在宋代没多少区别。 在私人所有土地的田赋上,汉代所定的“十五而税一”和“三十税一”,对历代产生了重要影响,为历朝所借鉴。如果撇开汉文帝的十二年免税,实际上唐代应该算是历史上最轻的,它只达到了“四十税一”。 “十五税一”的确是非常低的一种税收,但问题的实质是,百姓的负担绝不仅限于此。汉代在正税“田赋”之外,还有人口税,也就是丁税(唐代为户税)。此外还要为朝廷承担徭役、以及各种杂税。所以,实际上百姓的负担并不轻。 而历代的官田则又不同,它是租给百姓种的,所交纳的田赋历史上没有详细的资料。但后世的学者基本上断定,它应该界于国家正税和民间地租率之间。因为它既包含了地租、也还有赋税在里面。 中国古代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自秦汉以来,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民间的地租率一直维持在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而且一直没变。 东为了帝国的新国策,真的花了不少时间,他在他的皇家书院里细细地琢磨了历代的资料。而且他的好老师,过去也没少教导他。 宋代的岁赋,其实分为五大类: 一曰公田之赋,凡田之在官,赋民耕而收其租者是也。(也就是官田之赋。) 二曰民田之赋,百姓各得专之者是也。(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田赋正税) 三曰城郭之赋,宅税、地税之类是也。(嘿嘿,堂堂大宋朝可是在八百多年以前,就有房产税的哦。) 四曰丁口之赋,百姓岁输身丁钱米是也。(一般来说的丁税。) 五曰杂变之赋,牛革、蚕盐之类,随其所出,变而输之是也。(一个“变而输之”,已经告诉我们,这是宋代税收中最富有弹性的项目了。) 知道了这些,其实也就很容易找到帝国过去存在的问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帝国核心政策(二) 从总体来说,东是不会采用后世共和国、乃至于台湾,在二十世纪土地制度变革中所采取的种种举措的,因为在他自己的评估中,于这个时代,它们完全没必要。 在他个人的看法里面,二十世纪中国社会出现的剧烈变动,其中一个,就是在整个社会的层面上,搬掉了“地主”这个阶层。 但无论是某伟人,还是本不愿意、后跑到台湾的南方政权校长,他们两人之所以殊途同归、最终都如此所为,是被客观现实逼的,因为中国的人口此时已太庞大了,成为了一种重负。 明朝及明以前,中国在农业上还实行的是轮作制,到了清代,人口的压力已经使这种耕种方式根本不可能。 日本的一个经济学家,好象是叫小岛丽逸,曾提出过一个被国际上普遍接受的标准:凡人均拥有粮食低于250公斤的国家,它就处于饥饿状态;超过300公斤时,就处在能吃饱主食的阶段(也即所谓的“温饱”阶段);只有到超过350公斤时,国民的肉类和其它消费才会迅速增加。 如果以此观之,讲句不客气的话,过去存在的“地主”这个阶层,的确已经在社会上变得不合时宜,你就更不要说再让农民承受高达百分之五十的私人地租率。校长的爱将陈诚奉命在台湾调查时就发现,当时地租率最高的,甚至达到了70%。 这才是所谓的“地主”这个阶层在这块土地上消失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也许后人更应该关心的,是为什么我们的帝国,没有跨过这个本应该能跨越过去的阶段? 东认为,后世南方政权曾提倡的所谓“减租减息”,在这个煌煌大宋朝可操作性并不强,并且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下这样一个诏令。 而共和国的做法,其实都是历史上已有的。它真正新一点的,实际上是作为配套措施的战时供给制,这更不是现在他处的时代所必须。 共和国实行的“包产到户”,其实很有唐代均田制的影子。 唐承北魏、隋的做法,每一名男子授田一顷,其中八十亩为口分田,二十亩为永业田。永业田可以买卖,口分田则不允许,而且百姓死了以后,还要交还给朝廷。 如果我们把后世农民的自留地和承包的土地放在一起看,两者很相似。 东这家伙还认为,就是这个唐代的均田制,恐怕仍然有着更古老的影子,那就是井田制。 历史上真正的井田制,由于缺乏史料,一直没有定论。历代始终比较感兴趣的,其实是亚圣孟子所描述的“井田制”。 《孟子·滕文公上》记载:“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按孟子所说,所谓的井田制,就是将方方正正的九百亩土地划为九块,每块一百亩,八家一起耕种中间的一百亩公田,耕种完了,才能干自己家的一百亩私田。 后世共和国早期的公社做法,在形式上和孟子所说有些类似。 而这,却是儒生眼中最理想的土地制度。 在这个后世的废才猜测中,北魏、隋、唐代的均田制,很可能多少也借鉴了孟子所描述“井田制”的做法,隐藏着它的一些脉络。 东甚至觉得,如果抛开细节,用一种更广的视角来看,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数千年的历史中,帝国的土地所有制轨迹,从“公”到“私”,再回到“公”,已经走了一个大的轮回。 他其实知道,过去宋代在田赋政策上的真正问题,实际上就一个:征收不均。以及由此引发的土地兼并狂潮,因为宋代是不抑兼并的。 但如果仅仅是“不抑兼并”,咱捏捏鼻子也就算了,可宋代的豪强大户逃税还极为厉害。 “至皇祐中,天下垦田视景德增四十一万七千余顷,而岁入九谷乃减七十一万八千余石,盖田赋不均,其弊如此。” 天下开垦的土地增加了,可是朝廷收上来的粮食,却减少了,这岂不是有问题? 宋真宗时的丁谓也曾言:“二十而税一者有之,三十而税二者有之。” 丁谓告诉宋真宗,当时的豪强,二十亩地才交纳一亩地的税,或者三十亩地交纳两亩地的税。 从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到仁宗皇佑年间(1049-1053年),在短短的三十年内,朝廷纳税的土地由524万顷减少到228万顷。 《宋史·食货志》上更有:“赋租所不加者十居其七。” 东并不准备采用后世的共和国之法,相反,他还准备扩大土地的私有化,压缩所谓的“官地”范围。这是由于他认为,“公”、“私”双规制有时候就是问题越来越严重的主要原因。 在他的规划中,什么职田、官田之类的,通通取消,除了极个别的特殊用地。因为这里面的弊端实在是太多了。他愿意加以保留的,只会是军事屯田,这对将来开发、保卫边疆地区有重要的作用。 而在这个职田上,“(仁宗)天圣中,上患职田有无不均,吏或多取以病民;诏罢天下职田,悉以岁入租课送官,具数上三司,计直而均给之。朝廷方议措置未下,仁宗阅具狱,见吏以贿败者多,恻然伤之;诏复给职田,毋多占佃户,及无田而配出所租,违者以枉法论。” 宋仁宗时期,他就已经觉察到了这个职田的弊病,官吏常多取于民。本来他准备取消这个做法,改为统计收入之后,再分给朝廷的众臣。结果他看了一些送上来的案件,发现有不少官吏因受贿而被判有罪,于是就恻然之心有之,又恢复了职田。只是诏令各地官员不要多占民田,以及无职田的也要在当地强行收租,违反者以贪赃枉法论处。 宋仁宗实在是“仁”的过头了,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一种改进。而他这一“仁”,后代麻烦就大了。您只要看看《宋史·食货志·职田》这一节中的讲述,就可以知道,下面的官吏是什么样子,宋代朝中的官员自己都说:“廉耻之节丧。” 东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否则他所有的做为有何意义? 他设计的帝国新的田赋制度,其实非常非常简单。因为他这个人,你既可以说他信奉老子的大道至简思想,也可以认为他比较懒,不喜欢麻烦。 他的政策,核心实际上就两条: 一,在帝国的农村,过去的赋税全部取消,合并为核定后的亩产百分之二十。在城镇则保留所谓的城郭之赋。 二、税赋全部用钱来交纳,取消所有的实物。 是有点狠,别人是“十五税一”,他“五税一”,是别人的三倍。但这个狡诈的后世废才如此来定,当然还有其它的考虑。实际上,他属意的田赋数额是百分之十,并且还很有理论依据。 这个政策其实在后世并无新意,它就是明代的“一条鞭法”和清代的“摊丁入亩”。 因为按后世经济学的理论,国家的税收应当要贯彻两个原则:一个是受益原则,另一个是支付能力原则。 前者指的是,个人交纳的税额,应当与他从政府的政策中得到的利益成比例;而后者则是与个人的收入或财富成比例,收入或财富越多,个人所交纳的税额就应当越高。 从一定程度上讲,这两个原则其实是相通的,它们都是从收入的角度着眼。 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清雍正实施的“摊丁入亩”,其实质,就是从个人的收入和财富下手。 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如果真正能贯彻这个原则,不仅您可以做到税收上相对的公正,实际上帝国的千年痼疾、土地兼并,已经能够得到部分有效的抑制。 但宋代以前所发生的实际情况,以及后世明、清的教训,使东决定再给这个政策加个“笼子。而且这个笼子,他早就先给准备好了。哪就是利用眼下行朝的实际情况、以及战争和招揽流民的所需,附带上后世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用这个时代的语言来讲述,就是“榷卖榷买”。 东的确是狡诈滴。这个后世的废才根本不准备从政令上违背宋代“不抑兼并”的传统,但他在经济政策上,却实实在在地要加以限制。当然,隐藏在这些政策后面的,肯定还有他更远的打算。 然而,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他必然会触及到朝廷官员的利益。东不会在意其它人的反对,可他也不可能不注意帝国海上众臣的感受,因为他想保住这股帝国难得的元气。 他这次来散心,其实就是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并准备做个最后的决断。现在也不允许他再拖了,因为你不可能等什么事情临头了,才再来做这件事。 东依然还在沙滩上漫步,他笑着对吉安和张德说道:“吉安,张将军,其实吉阳这里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冬季到此,更佳。” 吉安照旧点头称“是”。 张德也回到:“陛下所言极是,末将愿年年陪陛下前来此地。” 东又笑了:“朕会来的。” 只不过在边上注意他的吉安眼中,这个心思莫测的帝国君主此刻的眼神,显然表明他已经做了一个决断。 东是在回到琼州以后,草拟了一份他的规划,交给了朝中大臣们来讨论。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朝廷的夫子们没有出现激烈的反应,而且集体失声。 有时候无声就是一种抗议。 东开始主动行动了。 ------------------- 节前怕是只能再写一章了,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师生夜话 夜空之中,飘落着微微的细雨。 帝国的殿前将军张德行走在廊下,他的脚步很轻。 廊里廊外,还有数十个剽悍的兵士,他们笔直地站在哪里,全都默然无声,只有眼睛,一直扫视着整个院落的周围。 这是帝国首席大臣陆秀夫的宅院,它并不大,但也很雅致。 主厅内,一长一少对面而坐,再无他人。 长者未必已老,少年人也不能算年少,此时他们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有了丝丝的茶香,少年人亲手将茶斟好后,然后恭恭敬敬地敬给了长者。 在长者饮下一口茶水之后,他才轻轻地说道:“学生让老师作难了。” 今夜不是什么君臣相会,我只会把它当作是师生之间一次真正的交谈。 长者看着面前的茶盏,哪里面依然冒着沁人心脾的雾气。 今夜你突然驾临,所为何事,怕是你我都知道,那就直言吧。 “陛下可以告诉臣,如此拟定的原因吗?” 没有人再随随便便地看待你的所为了,因为你过去做的一切,每一步都充满了机心。也许更重要的,是你种种做法的缘由。只有了解了这个,才能让人心安啊。 “老师,学生一直以为,维系了三百多年的这个帝国,它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茶具,总有一天会碎了,而一旦碎了,就让人不得不重新来打造。” 世上没有千年的帝国,但帝国之后还会有帝国,只要知道这点,对我来讲,其实已经足够了。 “虽然学生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它其实已经碎了。” 没有什么过去的大宋了,就像文相在他最著名的诗中所写的:“山河破碎风飘絮”。一个“破碎”,一个“飘絮”,说明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已随风而去。 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彻底戳破了您心目中最后的梦。 其实我还感到遗憾的是,因我的到来,是否文相那首流芳千古的诗句,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上。 桌上依然还有着雾气,雾气之中,却少了点生气。 但长者的眼中,是不是也起了点雾? 幻想或迷梦,总是美妙的,而一旦破碎,带给人们的,必然会是伤感。 叹息,长长而又艰难地叹息。“是啊。” “学生觉得遗憾的是,它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破碎的。” 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有多少后世之人,都曾掩卷长叹。 沉默,有些压抑的沉默。 长者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少年也看了看他。 “破碎了也许并不可怕,因为它还可以重新打造。而且学生相信,它一定会比以前打造的更好。” 有些东西该挑明了。 “老师,学生还想告诉您,学生绝不会、也绝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偏安于江南。” 长者的瞳孔略微一缩。打造一个新的帝国,恢复故土,你所有行为的动机,是不是全部都在这里面了呢? “陛下可否告诉臣,你是何时曾有的这个想法?” “学生在海上醒来之后。更多的,则是到了琼州。” 所有的一切,都起于海上,这也不是什么虚言。 长者眼中光一闪,随即低下头来看着桌上的茶具。他想到了什么呢? “陛下志向远大,臣实所不及啊。” “老师过谦了,学生之所以有此所想,真正给予学生信心的,就是您和诸位,在朝廷危难之时,依然苦苦支撑的朝中大臣。” 因为我开始的时候,不过就是想先活下来。因为我后来还看到,真正用命来扛着这个残破帝国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既然有你们这些敢于舍命之士,反正我就一人,反正我也一无所有,况且我还能为所有人找到大把的退路,那么,我为什么还要顾忌?无非就是一些做事的必要方法罢了。不对或错了,大不了再把它们废了。 在您面前,我也不会纯粹为了拉拢而来说好话。 长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所图甚深,臣竟然不能体察圣意,颇为惭愧。” 他眼神有点迷离。 “是学生不对,学生其实当初也没有想好,也并不知道该怎么说。”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你们一世。我再小心,还是没用。也许今夜,有些东西,该摊开来了。 “臣愿聆听陛下对这个新的打造所见。” 你把自己,实际上一直裹得很紧。在这裹起来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或还有什么?没人能够知道。既然你似乎愿意掀开一点,那就让我多看看吧。 “老师以前曾提到过程朱之说。” 程朱理学在宋代很是流行,我只能想到这个来入题。其实有些东西,古今也是相通的,关键是每个人的见解不同。 “程朱之说,其实不如先贤。” 程朱理学不仅在后世,就是在宋代,也曾吵成一片。咱不管别人,反正我是不太感兴趣的。 “但学生喜其太极,以为这才是真正可用之术。” 咱忽悠的太极拳,想必您也不会一点不知道,拿这个来说事,绝对合适。 “哦。”长者的脸上露出了惊异。 “太极者,阴阳之道。阴不可离阳,阳不可离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惟有阴阳相和,方为太极。用之于治国上,则阴阳两道为文武两道,二者均不可偏废。我大宋过去文采璀璨,武事上却很是不如。比之于太极,其病为孤。” 如此高论,兄弟们是不是该鼓个掌?汗颜哪,其实这在后世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见解了。 “所以陛下不仅要文武分途,而且也偏重于武事。”长者的脸上露出了慎重。 “学生不过就是在扭转朝廷过去轻武之举。” 瞧瞧,多么地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以前的所为给带了过去。但到了这个时候,别人到底会怎么看? “但老师您过去说的不是不对,担忧也不是没道理。朝廷开始重武,不代表着武人不予以管束。” 长者的眼神有点沉:“这就是你将宋瑞放到兵部的真正原因?” 虽然您猜得不完全对,但我也没必要否认。 “是的。如以太极而论,治国之术,重在文武的平衡。” 剩下的话,咱就不能说了,再说,只怕您要跳起来。 长者没有说话,他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评估?有些话已经说的非常到位了。 屋外的雨,依然还在下。 张德已经围绕着院子,走了很多圈了。他的头盔上,有雨水滴落,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在走。 良久,长者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所见,臣不能说没有道理。” 好象你总是能找到理由,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恐怕即便问你,你也不会说。 “臣能体会到陛下新定的朝廷规制中的用意,但臣还是想听听陛下的理由。” 没有人不会细细琢磨你的用意,因为你要做的每件事,都并非完全如你所说。 好么,瞧您这意思,咱要是不把您心里的哪个结给解了,咱的正事就没法提了。杯具!杯杯具! 其实学生我相信,这个新的规划,制定它的原因、它的好处、它到底是针对谁的、以及它的后果,依您的经历,绝对有很多是知道的。 “学生以为,过去帝国的赋税,一杂、二繁、三不均,弊端多多。” “现在既然要重新打造这个帝国,所有这些弊端,就必须扫除。学生要做的,其实就两条:化繁杂为简便,变不均为均。而且学生还认为,今日不动,日后难度会更大。” 这个堂堂大宋的弊病,您不可能不知道。 沉默,再度的沉默。 “陛下你知道吗?臣刚看到的时候,以为石破天惊,它牵涉的实际上太大了。你真的想好了?” 长者盯着少年之人,他的眼神很深。 对面之人同样凝望着他:“学生已经想好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退路了。但逆水行舟,不破不立,再回到老样子,哪还是死路一条。 雾气已经消散,然而余香,依然在屋子里面飘荡。 “陛下勇气可嘉。臣不得不承认,如要采用,此时确是最佳时机。但此事所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臣还是要再问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长者的眼中泛起了难言之色。 而他对面之人,此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另外两个人的名字,哪就是王安石和张居正。他们又是什么结局? 人就是人,哪怕他就是再杰出之士,也一定会在一定时刻产生顾虑。 但我还是相信您有面对过去弊病的勇气。一个跳海之人,谁敢说他没有勇气? “臣不反对陛下之议,臣……” 够了,这就足够了。少年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老师,这一次,所有的一切,请您全交给学生来做,学生就要您做一件事。” “何事?” “称病一月。” 我不会让您陷入王荆公的处境,更不会让您落到张居正的结局。 长者吃惊地看着少年人。这个少年早已不是一个孩子了,但他的身上也隐藏着太多的迷。 “陛下这是?” “学生会在招集众人商议之前,先有广州一行。” 宋瑞,没有人能忽略这个宋瑞。 可这个对面之人,也不是第一次不容任何人置疑他的所为。 长者会不会也再次想起了当初的厓山之行? “老师,学生始终会信任朝庭的海上之臣。我大宋养士三百年,所有真正的士,都在这里了。但学生想告诉您,在这个世上,在海上众臣中,学生最信任的,就是您、文相和少傅。无论学生要做什么,都不会不尊重您们的意见。” 少年之人的眼中,全是决绝。 屋外的雨声,已经更大了。 --------------- 不太好写,暂且这样。 节日之中,不是写新的好时间。有空在下先将前面的章节修订一下,的确有很多不妥之处。见谅。 先提前祝大家节日愉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乾纲独断 广州,广南都督府。 禁军兵士在它周围的戒备,近期已明显加强。 东在文天祥陪同之下,正在院子里散步。他是于景炎十年入秋之后到了广州。 已经不会再有人认为“小鬼头”这又是跑去凑热闹了,相反,令了解点陛下行踪的行朝重臣震惊的是,这位颇喜好乱跑的帝国君主,此次“出巡”却带了众多的兵部人员一同前去。整个兵部在琼州,只留下了茅湘等人看家。 只不过要是让他们再知道,与此同时,各地的宋军主要将领,除杜浒、刘尚武等人不太好返回之外,均接到兵部密令:务必于本月底以前赶往广州,这些朝廷的大佬内心里面还会想到什么,哪就真的不好说了。 东其实这时候也不知道,当他的座舰在帝国水师的护卫下,悄然驶向广州之时,由于他的心越来越“野”,所有人同样认为,他也到了应当被关进某个“笼子”里的时候了。所以,此时此刻,同样还有另一艘船,也载着另外两个人,从福建前往了琼州。 东在广州的驻跸之所,就是广南都督府。这一方面是由于新的皇宫还没有建好,二来也是兵部为了他安全的需要。事实上,就是他入城,之前都没有通知在广州的文官,完全由兵部自己安排,于夜间秘密进入。 东对此是很满意的,因为他到广州的目的之一,就是与文天祥商议一些事情。 宋瑞内心里也很吃惊,他先前得到的兵部密报是:陛下将于近期前往广州。但他没有想到,整个兵部几乎全都来了。 帝国陛下在和他、以及广南都督府的众人稍事见面之后,立刻就与他单独密会。 哪个已经长大的小鬼头,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文相,朕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朝廷即将制定新的国策,它牵涉到军中所有的将士。所以,朕想请您先对此进行评估,然后再与军中将士商议。” 说完,他将数页手稿递了过来。那手稿上清晰地写着:《帝国土地田赋规制》。 然而,接过手稿的宋瑞刚准备看,东却阻止了他,并言道:“文相,此事牵涉甚大,请您细细琢磨之后,再将意见告诉朕。” 帝国陛下如此慎重其事,宋瑞自然不会怠慢,他当夜就仔细阅读了这份陛下亲书的手稿。只不过当他读了之后,他内心里的震惊,就已非语言所能描述了。 东信任文天祥是无疑的,这是由于他认为:当一个人能放弃奢华的生活,还散尽家财来挽救这个帝国,更在面临生死抉择之时决不屈服,这个人就绝不是将钱财看得很重之人。而且他还知道,宋瑞对帝国存在的一些弊病,也非常了解。 从许多方面来说,宋代在我们的帝国历史上,的确扮演了承上启下的角色。它有很多的做法,为后世所采纳。 从土地制度上讲,起于北魏、大成于隋、唐的均田制,在施行了近三百年之后,到了唐代的中期,就已逐步开始瓦解。 这个瓦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方面帝国的人口在不断增长,一方面是土地无法再增加,加之于豪强大户不断地侵占土地,帝国可供分配的土地越来越少,这个政策自然也就维持不下去。 历唐代后期,经五代十国到了宋代,在土地归属上,除了“官田”和“私田”(也就是过去的“永业田”),已不再有“口分田”。 这个过程,其实代表着土地私有化的进一步扩大。它有合理的一面,因为这使朝廷在分配和管理土地时,更为简便。 由此带来的,是民间的土地买卖大为增加。“千年田八百主”这句话,就是当时对此非常生动的一种描述。它造成的另一个后果,则是土地兼并的激化。 宋代解决社会矛盾以及国家财政问题,其实很有主动性,而且颇具有后世国家干预经济的雏形在里面。 如此断言,是因为宋代除了不太成熟的“以工代赈”政策,以及国家将饥民、难民招收进禁军、厢军等措施以外,它的另外一些做法,依然能在后世看到影子。 这一是表现在,朝廷有意识的大规模引进、推广了良种占城稻,提高了帝国总体的粮食产量。这是它地不如汉唐广、而人口远远超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就是它的官田,客观上仍起来到安置无土百姓的作用。 最值得注意的是,宋代在官田上,还有很多主动的买卖行为。 北宋时,帝国的财政危机就曾迫使朝廷出售过官田,这主要集中在徽宗时期。南渡之后,由于当时财政愈加困难,于是就更大举出售了官田。 《宋史·食货上一·农田》上就记载:“绍兴元年,以军兴用度不足,诏尽鬻诸路官田。……” 嘿嘿,后世的所谓土地财政,其实煌煌大宋朝早就玩过了。 但是,出售官田虽救了急,朝廷却也失去了其中的租赋。因为在偷逃赋税异常严重的情况下,官田之赋就成为朝廷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甚至连军粮都多仰仗于此。 在帝国财政危机的重重压力之下,朝廷迫于无奈,又强行收买了民间的土地,这就是贾似道在理宗景定四年施行的“景定公田”。 “景定公田”的做法是:朝廷先定下各级官员名下的田土标准,一品官限田五十顷,每一品递减五顷,至九品为五顷,多出来的田由朝廷回购,成为官田,然后租给百姓耕种。 贾似道这家伙别的方面不咋地,但在这件事上很有点魄力。当初宋理宗因牵涉太大,非常犹豫,他竟然以辞职相威胁,并率先拿出自己名下的一万亩土地作为官田,封住了反对者的口。仅仅在三、四个月内,就从朝廷官员名下买回三百五十余万亩土地。 由此也可以看出,朝廷的官员占有的土地的确是不少滴。 如果用后世的话表述整个过程,其实就是,宋代在土地制度上,先是国退民进,然后又国进民退。而且贾似道所为,就是以后台湾所采用的土地改革做法。 后世真的没有多少新意,有太多的事情都是我们的古人早已玩过的。 贾似道的做法实际上不能不说有他的道理,但这家伙没玩好。 简单地说,他收了别人的地,给的补偿低,而且还多是贬值的会子。其后,由于仍满足不了朝廷所需,又一再降低了限田标准,并扩大到了民间,再加上官员的舞弊,其结果,民怨沸腾。他最后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也就并不奇怪了。 东同样评估了这个“景定公田”,但他并不认可这个方案,这主要是他觉得这个做法并没有解决帝国真正的“赋税不均”问题。 他实际上认为,自秦汉以来总的趋势,是帝国土地私有化越来越扩大。因为这个时代,与后世共和国的情形差别很大。 共和国的人均耕地,就是在刚建国时,也只有区区的几亩,如果还任由土地兼并,于“蒜你狠”,“豆你玩”之外,投机商人再给你天天来个“粮身(升)高”,天下就两字:大乱。在此种情况之下,彻底控制耕地、乃至于粮食都是必须的。 而宋代的人均田亩数约为10~20亩,且以后世的眼光,这块土地上仍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开垦。因此,他顺应历史的趋势,推进或扩大私有化应当比较恰当。 在这个心狠手辣的后世废才心中,既然要做,要么干脆“官”到底,要么也“私”到尽,绝不拖泥带水。 但宋瑞看了他的规划,内心之中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帝国陛下的打算,又是反着来。 贾似道收田,可陛下要放田,并且更要将以前的官田全都给放出去。天下还有谁比他胆子更大的? 宋瑞当然清楚陛下这个新规制针对的是什么人。在他的评估中,这个举措的真正关键,是决不允许逃税。 事实上,对于文天祥这个人,我们是不能单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名言,仅知道他是个忠贞之士就可以的。 甚至再通过他死前曾留下的遗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了解他勇于慷慨就义,也仍然不够。 因为宋瑞还是一个在危机四伏的帝国末期,对当时的社会弊病、尤其是帝国的上层,有着非常清醒认识的杰出之士。 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要看看他考中状元的殿试对策卷就可以了解。 但宋瑞更清楚,这个举措一旦弄不好,贾似道的结局就在不远。可陛下亲自前来征询他的意见,这就是要他的一种明确表态。 宋瑞一夜未合眼,但他第二天就觐见了陛下,并说道:“陛下,臣对此并无太多的异议。但臣……” 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文相,有您这句话就行了,其它的您不必牵涉其中。您先将此事告知少傅、刘将军等人,然后再召集军中众将晓谕朕的旨意,并商讨其中涉及军中的部分,朕随后会亲自和他们解说。” 好么,乾纲独断了啊。 宋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然言道:“陛下,有些涉及军中的部分,臣以为太过。” 东脸上敬佩加欣慰的神色一闪,却摇摇头说道:“朕并不觉得过了,相反,朕却认为,有些事情坏就坏在不公。” 东是真的狡猾滴,虽然他为帝国新的赋税政策费了不少心思,可这个所谓“新国策”其实一点都不复杂,这个废才大量的心思实际上全放在了相关的辅助措施上去了。因为在他自己的看法里面,这才是摆平朝廷众人、并顺利地推行新政策的关键。 有时候仅凭单一的政策,未必能取得预先设想的效果,恰恰是相关或配套的措施,很可能会到缓冲或润滑的作用,保证了政策的执行。 政策要组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七章 闲话 在院子里陪着散步的宋瑞,看着怡然自得的帝国陛下,心中很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因为在他、包括其他人的眼中,这个胆子贼大的主,真的很难见到有什么担忧或害怕过,这也是令许多人最困惑的事情之一。 只不过假如让他们知道,别人满脑子的,“假如错了,咱一纸诏令把它给废了。实在不行,咱立刻就跑路。”只怕他们的困惑全变成眼泪了。 宋瑞没有在朝廷新的赋税制度上多言、甚至他都很难开口,原因自然很多。 首先,在职责和范围上,严格来讲这属于民政,并非是兵部应当插手。 至少在目前,宋瑞要比朝廷中的任何人,更明白陛下所定文武分途的用意。那么,为帝国也好,为自己也罢,他就决不会轻易去试图越过其中的界限。更何况这是在堂堂大宋朝,武人干政?您就是自己在找死。如果不是陛下私下里亲自垂询,他会否开口都很难说。 其二,宋瑞心里也同样明了,帝国陛下新制定的举措,不完全是为了朝廷战时国用不足。因为在陛下策划了国债和钱行之法后,朝廷不敢说已彻底解决战时花费的难题,但目前也不见得非常迫切。显然,他的这个新举措,就是着眼于帝国的将来。 他非常非常清楚这个政策的深远影响,而且他更知道,这个圣心难测的帝国皇帝心思之“深”,远不是其他人所能知。 第三,陛下的举措里面,也涉及到他和众多的海上臣民,这就使得宋瑞并不好开口。 但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太明白这个举措实际所针对的对象,也可以说是某种帝国的弊病,并且他还十分了解这里面的难度。 在我们帝国的历史上,百姓与士大夫之间,负担国家规定的赋税和徭役,一直是存在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由于士大夫在社会上高于他人的地位,因此历代的朝廷,就在赋税和徭役上,作为一种拉拢,对他们极为照顾。 在赋税上,理论上所有私人的土地都要缴税,士大夫也不例外。但实际上,他们都存在种种优免。 我们在前面所说的元好问和张德辉去见忽必烈,其过程和结果,就很能说明一些事情。 (张)德辉与元裕北觐,请世祖为儒教大宗师,世祖悦而受之。因启:“累朝有旨蠲儒户兵赋,乞令有司遵行。”从之。 “蠲”这个字是免除的意思,也就是历代朝廷都有旨意免除儒生的兵役赋税。老忽得到儒生们的拥戴,从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利益上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宋代的官员本身已经有了免税的职田,可天下仍有七成的土地不交纳税赋,这里面主要就是皇室、贵族、士大夫等人在玩手脚。真正的百姓哪有什么本钱和胆量来玩这个。 而在徭役上,当初汉律中就有规定:宗室、诸侯、功臣的后代,官吏,博士子弟,通一经的儒生,都可以免役。 宋代是士大夫的天堂,自不必说,凡进了朝廷学校的学生,一律免除。即使到了后世的明、清,只要你是秀才,就有两个亲戚家人可以免除徭役。 宋瑞非常非常清楚,宋末的那些所谓士大夫,所学所教,只是为了“明利而已”,这也是他当初在试卷中痛斥这些人,并大声呼吁“民困”的主要原因。 他更知道,在田土上,那些人采取的是,一瞒(天下的隐田),二逃(官员名下的田土不缴税),三抗拒。并且由于这些人沆瀣一气,朝廷即使知道,也无法追查。 历代每次清查土地,总可以查出许多官员名下的大量田土,无一例外,其实已经很说明了问题。 这种百姓与士大夫之间的不对等,就像后世的企业,一个负担重,一个负担轻,竞争中谁胜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所以,王朝的后期,总是伴随着土地兼并的激化和民生的困苦。 北宋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以及南宋时期多次提出的“经界法”,都是为了解决上述问题。但从王安石开始,谁办这件事,谁都没有好结果。高宗年间的户部侍郎李椿年,也操作了这件事,其结局却是罢官。可以说,每一次到最后,总是朝廷一纸诏令,“扰民太甚”,全都不了了之。 现在又来了个胆子更大的人,而且就是帝国的君主,他真的能将此事彻底进行下去?宋瑞看了看身边的帝国陛下,眼神有点恍惚。 但就如同陆秀夫所见,宋瑞同样知道,如果要采用这个举措,眼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朝中的大臣在听了小鬼头的话,“朕会给你们更多、更好的土地”之后,至今没有分得丁点田土。那么,这件事就暂时牵涉不到他们,故此,做事的阻力也就要稍小一些。 当然,宋瑞也很清楚,朝中的阁僚们对此事心里不会没有数。这个举措能否在朝堂上顺利通过,仍属未知,毕竟它牵涉的太大了。 可眼下这个贼胆包天的陛下,神情却是满不在乎。先帝理宗都不敢做的事,他真的就有把握拿下? 宋瑞还担心的另一件事就是陆秀夫这个人。作为朝廷的首席大臣,无疑此事将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好,真的有可能身败名裂。 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怀疑,这是否是陆秀夫授意的。因为在民政上,宋瑞还是非常敬佩陆君实能力的。 他很想询问陛下,将如何实施这个举措,但陛下已说过的“您不必牵涉其中”,使得他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这句话里面的某种暗示,他是绝对明白的。 宋瑞问到:“陛下,臣有疑问,不知这个两成的税赋从何而来?” 东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这个定额,是朕估的。” 宋瑞恶汗。 好么,胆大之人就是胆大。反正你也经常来个“朕觉得”、“朕以为”。估计这次,你也不过就是来个“估了再说”。 陛下他接着说道:“这个田赋,其实朕本属意一成五。” 百分之十五的农业税,就是共和国在没有取消前,曾经的做法。只是时代不同,兄弟我根本还吃不准。 “但朕觉得,一成一或一成二,甚至一成,可能更为恰当。” 宋瑞非常奇怪:“陛下何以有此言?” 东的眼中出现了戏谑之意:“这是孟子告诉朕的。” 宋瑞一楞,随即恍然大悟。 因为在孟子描述的井田制中,私人所承担的公田劳动,它就占到了九分之一。如果以此观之,可不就是劳动中的百分之十一归于朝廷。 他刚对陛下的“举一反三”心底里冒出“狡诈”两个字,就又听陛下言道:“文相以为,朝廷若是将其中的半成,留于各郡如何?” 宋瑞的脑子立刻就又飞快地转了起来。 因为宋代在财政上,也存在中央和地方的分税体制。它继承的是唐代后期的做法,历史上又称为“三分制”。即:在财政上,朝廷税收分上供、留使(节度使)、留州的三个部分。这是由于安史之乱后,唐代原有高度集中的国家财政体制,因各地节度使的存在,被迫分流。 宋代保留了这个做法,但它的这个“使”,实际上是“转运使”或“发运使”,他们都隶属于朝廷三司。而且“留使、留州”的部分,必须保存在朝廷指定的库房之中,由此保证了天下的财权集中于中央。也就是地方的财政,遭到了很大削弱。 这里面既有强化了朝廷中央权力好的一面,但也有使得地方过于嬴弱而不利的另一面。 我们在前面所说的,宋瑞于德祐元年的上疏,其中的“本朝惩五季之乱,削籓镇,建都邑,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浸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中原陆沉,痛悔何及……”其实就是宋瑞在暗示,帝国地方州县的力量过于薄弱,所以总是被别人各个击破。 仅仅是建筑一个更牢固点的城墙,花费的代价其实也是很大的。 东现在已经将帝国改回郡县制,那么,从制度上,他就必须还要有相应的改变。 但对宋瑞来说,陛下的问题却很是难以回答。 留多了,这不符合朝廷历来的规制,少了,也同样不符合地方所需。而且还有一点,这同样属于民政,并不该由他过问。 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结果就是:“陛下,眼下是战时。” 东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朝廷理财,其实理应量入为出,可帝国却始终处于战时当中,现在的确还无法对此进行准确的评估。” 按后世的经验,国家财政要有计划,并建立预算制度。可整个大宋朝,其实一直处在战争状态,根本就没法进行准确地估算。现在兄弟我也只是在“拍脑袋”。 兄弟我是痛苦滴,争霸天下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咱何时才能真正过上荒淫无耻的日子哦。 宋瑞看了东一眼,他的眼神真的有点复杂。 这个心思变幻莫测的陛下,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陛下,这个新的规制,难度不小。”他略有点迟疑地说道。 东点了点头。 “可不把此事予以解决,朝廷的其它规制,也就无法实施。这一次,朕要亲自掌控。” 宋瑞心中突然大定。 但这个时候,东的眼神也很有点迷离。 “文相,您知道吗,也许有一天,帝国根本无须收任何的田赋。” 兄弟我知道,只有帝国经济在将来真正发展了,所谓的田赋,才能退出历史的舞台。在此之前,有些举措,它一定会被人们拿出来。这也同样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宋瑞一怔。 就在此时,苏刘义快步走来。 “陛下,文相,军中将领,均已聚齐。” ----------- 身体有点欠佳,明日还有事。这几章希望没写得有点枯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聚将 当东面对着堂中的众将时,他的心里很是有点不爽。 这都是用命在为帝国拼杀的忠贞之士,帝国的每一块土地上,其实都浸有他们的鲜血。然而,在许多时候,他们却未必得到了同等、相应的待遇。 再一想到帝国的勇士在流血,可有些人却连税都不愿意交,这个废才就更禁不住有点上了火。 奶奶的,这事在咱手里绝不能像过去。 在扫了众人一眼之后,他的声音在堂中响起:“诸位将军,想必你们对朝廷新的规制都已经知道。” 陛下开场白直接,众将鸦雀无声。 “但朕今天想坦白地告诉你们,朕之所以如此拟订,是朕在了解了朝廷以前的做法后,心里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 兄弟我不爽是真的,咱也懒得在军中掉书袋。 “将士们在前方为帝国流血拼命,有些人在后面,竟然连点税都不愿意出,让朕寒心。” 好家伙,够赤裸裸,来了个这时代的“**”。 众将神色微微一动。 “如果是不缴税也就罢了,可帝国危难之时,他们不是降了,就是跑了,要么躲在了一边。朕想知道,如此举措,恰当否?” 挑唆,这是恶毒滴挑唆。 偷眼一见帝国陛下的眼珠子已经睁圆了,张达身子一闪,站出队列,“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末将虽学问不多,但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粮交纳是应该的。” 站在他对面的翟国秀立时懊恼:又让张达这家伙抢了先。 咱们的国秀兄现在和刘浚两人,头抬的可不低。由第一团到第一旅、再到第一师,以后还有第一军,这个第一是啥意思?陛下的圣意早就表明明白白地表示,啥事都要争个先。 他立马也越众而出:“陛下,天下之人,全都是您的子民,圣旨一下,理当遵循。” 张世杰一看,好么,幸亏刘浚在赣州留守,要是哼哈二将全在,这就更热闹了。 那边的陈吊眼也不含糊:“末将以为,陛下乃金口玉言,说啥就是啥。” 得,人家草寇更直接。 有这三个给力的火星子,火势燎原起来就简单了。随后其他的将领更是一个接一个。 “陛下圣明,末将从来就认为,……” “陛下,……” …… 宋瑞看了看陛下,又看了一眼兵部众将,脑中突然有光一闪,他彻底明白了帝国君主的全部用心。 因为所谓的“文武分途”,其实也就是帝王的“文武分而制之”。那么,以此观之,陛下他之所以到广州,并召集军中的众将,就是为了先在军中通过朝廷的新策。而一旦军中通过,在朝廷实施了文武分途的情况下,压力将全转向朝廷中的文官,由此逼迫他们也通过此议。这样,整个事情的难度,也就大为减轻。 实际上,从陛下将整个兵部全拉到广州开始,他就已经在向朝廷的众人施加压力。 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圣心”实在是太险恶啊。 宋瑞还在揣测着陛下的用心,就听他在众人的声音平息下去之后,又言道:“各位将军,朕不喜将事情混为一谈,相反,朕以为,什么事情要一样一样地分清楚,才会处理的更合理。” “在朕的内心里面,汝等均属于朝廷的海上忠贞之士。许多人功劳有三:勤王护驾海上之功,资助朝廷之功,为帝国效力之功。” 张达和翟国秀等人胸挺的更直了。 “所有海上的臣民,朝廷均分给他们了土地,并免了一段时间的税,这是在褒奖他们的勤王护驾之功。人人都不例外,包括汝等。” 从朝廷过去的诏令上来看,实际上就是军中的将领,人人也有二十亩地。当然,他们领没领,这是另一码事,因为同样有人想着“更多、更好的土地”。 “而帝国的军功授田,是为了奖励军中将士为国杀敌之功,这既不同于前者,也是应该的。” “但朕同样认为,资助朝廷之功,朝廷也应另外加以回报。” 说到这里,东看了一眼苏刘义。“刘义将军。” 苏刘义立刻送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东拍了拍这本册子,又看了所有人一眼。 在这场帝国的浩劫中,咱的文帅哥是将家给毁了,许夫人、杜浒、邹洬、张唐、林琦、吴希奭、熊桂、陈子全、陈子敬,包括张达、方兴、翟国秀、刘浚、王道夫、周文英等人,不是彻底将家产变卖了,就是为帝国捐献了家资。张老大、苏刘义也没少献出自己的私财,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全在这册子里面了。难道就这么轻易算了? “在这个册子里面,督军司记下了所有军中为帝国贡献了家产之人,以及他们的数额。朕决没有忘记,这都是在朝廷最困难之际的雪中送炭。” “所以朕拟订,所有在景炎四年三月一日前,为朝廷散了家财、资助了朝廷之人,帝国要以百倍来报答。凡此以后,于景炎八年朝廷进军陆上之前资助朝廷的,五十倍。” 兄弟我没疯,咱把货币贬值了那么多,即使是百倍,实际上也顶多给了别人十倍、五倍的利。更不要说其中的粮食是按咱定的价格来算的,这些粮食要是按过去战时的价格,在市场上肯定能获得暴利。也就是金、银,咱是绝对不会再打折扣。相比后世一个原始股上市,几十、上百的利,兄弟咱对这些雪中送炭,汗颜啊。 但咱也不能不有所区别,毕竟厓山战前和战后,朝廷的境况有着大的不同。 陈吊眼的眼中有光闪过。按陛下所定,他的族姐所得到的补偿可就太大了。但他也没有吭声。 相信您现在也一定能理解,为什么宋瑞没有对帝国新的规制提出异议了。因为这并不是仅仅牵涉到他一个人,而是还涉及到军中太多的人。仅朝廷补偿的数额,就不是什么小数目。即使他自己再风清云淡的无所谓,但为了部下和别人,他也不能进行反对。更何况这还是为了帝国的将来。 就是把话说回来,宋瑞他难道应当认为这举措不应该?他只是明白,有了国债和钱行之法后,帝国有了余力来处理这些事罢了。 但此时他的确也不能不当着众将表明某种态度。 “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等为朝廷尽力是份内之事。陛下褒奖,让臣内心里实在不安。” 他一开口,张老大、刘老大、苏刘义等人也纷纷附和。 但帝国陛下摇了摇头。 东的确在内心里认为,帝国新的国策在军中通过要更容易,这是由于在他的评估中,帝国新的政策于众多的将士,牵扯并不大。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如同士大夫般的权力和社会地位,甚至包括了现在的军中重将。 你比如说眼下的军中大佬张世杰和刘师勇,虽名义上他们都曾是朝廷的环卫官,但按宋制,这个环卫官仅是名头,“皆空官无实”。宋代设立环卫官的主要目的,是为朝廷储备军事人才。 事实上,张老大开始是军中小校,他是在襄阳战后,才因战功知高邮军、安东州。而刘老大更是在焦山战后,为了守卫常州,朝廷才加封他的和州防御使。所以,他们过去根本不是朝廷的高级将领,只能算是中下级军官,没有、也不可能享受太多过去朝廷优厚的待遇。 真正能在过去享受士大夫待遇的,应当是文天祥、许夫人的家族,以及苏刘义、杜浒、邹洬、张唐等人。 东是真的认为,应该给予这些为了帝国而散去家财、并资助了朝廷的众人以重重的回报。可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却更多的是为了配合推行帝国新的政策。讲白了,也就是以此换取这些人对朝廷新举措的谅解或支持。 狡诈之徒就是狡诈之徒。 当下东说道:“文相,少傅,刘将军,诸位将军,朕并没有夸大各位的功劳。且在朕看来,如此拟订还是应该的,因为帝国的规制必须要公平。” “朕唯一遗憾的是,朝廷现在还不能一下子将这些报偿全都发放,因为眼下还是战时,帝国耗费巨大。但朕要在朝堂立约,于若干年内,分期分批将这些报偿予以发放。” 好么,又来了个分期付款。 帝国陛下的话说到这份上,宋瑞、张世杰、刘师勇等人立刻又陪着他唱戏:“臣(末将)理应为朝廷分忧,与陛下共进退。” 他们一带头,下面的众将自然又是一番表态。 帝国陛下摆了一下手,真正的主旨就端上来了。 “为帝国效力之人自不在话下,但帝国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有些人尽占便宜。朕决意,从此以后,除了朝廷的海上臣民,除了军功之士,以及其它应享有战时规定的免税期限外,任何人均不得逃税,否则严惩。诸位以为然否?” 这次翟国秀抢了个先。“陛下,末将还是那句话,圣旨一下,天下臣民均须遵循,不容例外。” 咱们的国秀兄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有点杀气腾腾滴。 其实,所有的众将事先也都明了了陛下所定朝廷规制的用意。因为宋瑞在和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高桂等人商议过后,又先与众将大致解说了这个新规制内容。 而军中将领立刻就明白,陛下的举措,实际上还是在将利益向兵部转移,针对的,又是何许人。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利”既是实实在在的,但在狭义上,它又是表面的。东的确是一个不讳言“利”之人,但他也知道,还有更广义、更深层的“利”,需要他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也许哪就是所谓的“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警示 宋景炎十年,也许东的确就像翟国秀所说的,只需一道圣旨,即可将帝国新的土地田赋规制给推行下去,特别是对于兵部的众将士。 但东于顺带给朝廷的众臣施加压力之外,同样认为,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和众人讲明白点。因为只有将缘由和道理讲明了,才能消除很多人的猜疑,也才能获取更多人的支持。 孔子的有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曾在后世引起争议。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是这样被断句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按传统的解释:让百姓去做事就行了,不必让他们明白在做什么。 由此,它被指责为历代统治者愚民政策的由来。 后世有人认为,以孔圣人所为,这句话不通,它应该这样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如此,则又解释为:百姓能做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做。不能做的事,要让他们知道不能做的原因。 这显然与前者大相径庭。 这句话的原文在《论语·泰伯第八》的中间,观前后文,它显得非常突兀。孔老夫子在前面罗嗦了不少道理,后面又讲了许多的道理,中间却来了个“民不可使知之”,岂不是怪哉?咱总不能怀疑孔夫子的语文水平吧? 不过,提倡“使民不可知之”多半与孔夫子的意愿不相符。他开私塾,普及教育,教化天下,这个“不可知之”岂不与他的行为完全相悖?按原来的解释,他更应该敝帚自珍才对。 也许原先的断句并没有错,只不过孔圣人的本意不知道是不是:“仅仅让百姓知道做什么是不可行的,只有让他们知道这么做的缘由才可行。” 又或许还可以这样解释:“让民知道事情的缘由是可以的,仅让他们知道事情本身是不可以的。” 好象这才符合他一直以来、向天下人传播各种道理的做派。 且以后世观之,任何政府的决策,只有尽可能地让绝大多数人都理解了,它的执行才能更顺畅。 更何况,给出原先解释的儒生怕是忘了,别人是会去比较的。他们才真正的是凭借着知识的垄断,在施行愚民政策。 这句话的关键,大概就在“知”和“由”两字上。 (咱在这也只是瞎猜测罢了。) 宋帝国新的国策在兵部通过,实际上多半还是因军中之人,早在内心里与以前朝廷的做法进行了比较。这也是基本上人人从本能上都会做的事。 东大会诸将后,与军中的重将再度会面。 但他在这个时候,又慎重地叮了一句:“帝国新的国策,汝等与督军司可晓谕军中的将士,它是如何拟订、以及拟订的缘由。但也要告诫他们,不要掺与其中。” 刚才咱不太好泼冷水,但现在还是再打个招呼吧。 随即他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兵部还是尽量不要给它人以口实。” 宋瑞和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高桂,包括左大、凌震、陈吊眼、以及秘密紧急赶回的邹洬、张应科等人,均心中也一凛。 因为此次军中商议,虽然是涉及到每个人的事情,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可算作军中参与了民政。毕竟在职责和范围上,这件事属于文官管辖。 他们都明白,在这个煌煌大宋朝,只要给你安个“武人干政”,任何事情就是再简单,也变得复杂了。陛下如此叮嘱,有为众人考虑的一面,自然也有警示的含义在内。 宋瑞立刻沉声言道:“陛下放心,干政者,军中一定严惩不怠。” 东点了点头,“汝等定要记住,任何事,只要按军中的规矩来办即可。” 他转身对苏刘义说道:“刘义将军,督军司仍要注意征询下面将士们的意见,朝廷和朕,不会不对这些意见加以认真的考虑。” 苏刘义不敢怠慢:“督军司自当谨遵陛下圣意。” 东抬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此策会在朝堂上通过。但鉴于以往,在实施的过程中,怕有一件事,仍需要兵部来做。届时,朕自会将旨意送达兵部。” 他的眼中,此时潜藏着某种冷然而又略有点嘲讽的笑意。 宋瑞和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高桂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却全都明了,这个喜欢来事的陛下,肯定又琢磨了什么其它的事。 这个胆大包天之人,事情总是一样接一样,没有停的时候。 但东此时已决定,将有些事情先给兵部的众人透个底。因为他认为,帝国兵部还远没有达到他希望的要求。 他说道:“文相,少傅,刘将军,诸位将军,朕在这里依然想坦白地告诉你们,朕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国策,是朕还认为,只有在其能顺利实施的情况下,帝国其它的举措才能提上日程,这其中就有兵部。” 咱当然不会就为这一件事,在海上跑了个来回,而且还兴师动众地将众人招回。要知道,以后想再召集齐众人,哪将越来越不容易了。 “汝等均已知晓,朝廷实行了文武分途。这既是为了明确文武各自的职责,也是为了帝国的未来。” 这时候的东,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很是有些悠远。 “天下固然应由文官们来治理,但大宋过去的经历却告诉我等,武将保家卫国的职责,其实与之不相上下。在朕眼里,这两者均不可偏废。” “就兵部而言,自不必说眼下是战时,朝廷必然要侧重。但即使天下平定之后,帝国的兵部,也决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帝国外来的敌人,历史上还少吗?” 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咱的做法,决不是什么权宜之计。 宋瑞低沉的声音也响起:“史书上可见,历代的边患,总是不绝于缕。即使强如汉、唐,仍如此。” 东向宋瑞递去一个敬佩的眼神,他接着说道:“文相睿智。所以,任何时候,兵部都要保持警觉。这就是天下的百姓、以及朝廷和朕,赋予你们的使命。” 众将全都肃然地盯着帝国陛下。 “朕其实一直感到幸运,因为帝国有你们这些忧国忧民之士。” 兄弟我这决不是虚言,没你们,咱早跑路了。 宋瑞和众人一起躬身言道:“陛下谬赞了。” 东摇了摇头。 “所以朕还决意,为了让兵部更专注于自己的职责,将来还要赋予汝等更大的权力。” 众人一怔。这样的话,怕是在整个大宋朝,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敢这样说。 “除了你们已知道的国债,朝廷现在正于琼州和泉州试行钱行之法。这个举措,简单地说,就是今后每个人都可以以自己的名义立个帐户,属于自己的钱,随时可在帐户中欲取欲存。存放时间长的,朝廷还会给予一定的利钱作为报偿。” 好么,闻所未闻,代管钱财还反给您利钱。诱饵很香。 兄弟我如此不遗余力的解释,当然也有顺便为咱大宋银行做宣传的意图在里面。 “一旦这个举措通过试行,朕会在以后,以兵部的名义,下旨也立个帐户。而朝廷则在将来,对于军中的用度,以军费的名目,全划到兵部的帐户里面,由兵部自行决定如何支配。” 大震,众人大震。 因为这绝对不是什么无关痛痒之言,它实际上意味着陛下承诺:将来兵部对军中的财权,或者说,对朝廷军费的支配权扩大。而有了相对独立的财权,同时也就表明,整个兵部将更独立于文官系统之外。 但是,任何事情在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手中,你都不会不付出相应的代价。 “朕可以向汝等承诺做到这点。但朕也想知道,除了不干政、以保家卫国为宗旨之外,你们如何杜绝过去军中的有些弊病?” 帝国兵部过去有没有吃空额?有。 有没有将领克扣下面军士的军俸、粮衣?也有。 至于贪污军费,在军械上以次充好,更不是没有。 这些事情其实早在北宋时就已存在。 东看了众人一眼:“得空之时,诸位爱卿都需要对此好好想一想。否则,朕既无法在朝廷众人面前交代,朝臣们哪里,也必然难以通过。” 帝国陛下向外走去,在他的身后,再度飘下一句话:“其实做好份内之事,已实属不易了。” 望着陛下的背影,众人彻底怔在哪里。但他们很快全看向了宋瑞。 宋瑞的眼中有晦涩难明之色一闪。他淡淡地说道:“陛下要的是一个新的兵部,新的禁军。” 宋瑞就是宋瑞。也许这个世上,不会有比他更能了解这个神秘莫测君主之人了。 东在广州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也还是见了文官。否则你不仅说不过去,也会寒了当地官员的心。 甚至他在兵部的安排下,混在禁军的军士中,由姚良臣领着,还悄悄地去查看了一下在建的皇宫。 等回来之后,他先夸赞了一番当地的官员,随即又要求他们不必大兴土木。 他和姚良臣等人说道:“各位爱卿,皇宫不必过于糜费,眼下还是战时。而且朕相信,帝国的都城,以后绝不会在这里。但朝堂之地,可以比琼州要大些,以便朝中大臣们公干。” 姚良臣等人立刻明了陛下所言的含义。 当然,东肯定也又得到了一个“圣明”的评语。 但东临走之前,在他的帝舟上与文天祥、张世杰、苏刘义等人话别之时,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文相,少傅,刘义将军,我等现在,已是在打造一个新的帝国。有些事情,该做的,一定要做。” 已经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能摊开来的,就摊开来吧。其实到了这个程度,所有人也都没有什么退路了。 只是琼州的哪帮人,他们知不知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章 政治(一) 学生为老师出的主意,因为年龄、阅历的限制,身处位置的不同,很多时候未必恰当。要是再存在n代的“代沟”,一不留神就演变成馊不可闻。 景炎十年的秋季,在行朝所发生的事,即为如此。 帝国皇帝跑了,而且还带着兵部的人马一起跑了,朝廷的首席大臣、兼帝师却又在此时病倒了。您想想,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行朝沦落到海上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整个朝廷近似于来了场地震。 当老师的最辛苦,因为他要“称病”,可怀着各种目的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病人需要静养,人来人往太多,不利于病体的康复,更何况他还是“装”。结果,装着装着,他真的躺了下去,并干脆闭门谢客,来人一律挡驾。 朝臣们自然私下里议论纷纷,而且此事更惊动太后。 帝国太后罕见地亲临帝师家中慰问,只不过当她出门的时候,既眼中闪着似笑非笑之意,也差点把银牙给咬碎了。 不过,无论如何,有两个人是“病人”不可能不见的。 一个就是户部尚书赵与珞。他与帝师俩人,本就在朝臣们的眼中是一伙的。而另一人,则是谢枋得。“班长”亲临,这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至于他们究竟从“病人”的嘴里探听到了什么,那就很难说了。只不过老赵回去之后,也来了个闭门谢客。 待陛下终于返回琼州,在略有点沉闷的进膳桌上,向另外两人描述他所见的广州皇宫时,帝国太后很是冷冷地“哼”了几声。她的声音之冷,让边上本想插话的赵昺童鞋也不敢多嘴。而帝国陛下更是满脸的陪笑,口中仅剩下唯唯诺诺。 当然,有比赵昺童鞋胆子更大之人,那就是他的老师谢枋得。 老谢是东回来之后见的第一位大臣,而且还是他主动觐见。谢大侠此时的眼中,神色同样复杂的很。 过去样样都好的小鬼头,现在是不是有点乱来了? 他坐在陛下让人给搬来的凳子上,沉声言道:“陛下所拟朝廷新的规制,臣已尽悉之。陛下可否为臣解说?” 谢大侠就是谢大侠,他可不会给您来什么拐弯抹角。 东则笑眯眯地和他说道:“谢爱卿,朕如此拟订,也是为了帝国的未来。” 老谢翻了陛下一眼,却没有说话。显然在等着小鬼头进一步的解释。 东是绝对非常重视谢大侠的,因为对付了他,也就意味着对付了整个国学院。 “谢爱卿,朝廷教化天下的大计,朕是一定会推行下去,而且也决不容任何人改变。” 你就是善于指东打西,正事不说,却转到教化天下上来了。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假如天下之人,全成为了举人,甚至在将来,还有更多的人成为太学生,乃至于进士,帝国过去的有些举措,是否还能维持下去?” 老谢一楞,他突然睁大了眼。 过去的读书人,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与后世相对应的,也就是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硕士。博士古代也有。博士后?咱给它对应为大学士。古今这个排位,实际上没什么两样。 那么,在帝国普及了郡学(高中)教育的情况下,也就是当所有人都成为举人之后,朝廷过去在赋税和徭役上对读书人的优惠,还能维持下去?更不要说后世还普及了高等教育。 范进中举后,为什么喜得发疯?金榜题名,又为什么成了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 所以,过去的科举制在体制上,与教化天下、也就是普及教育,并不相容。它只能维持在少部分人垄断知识的基础上。 “谢爱卿,在教化天下与帝国过去的举措上,朕和朝廷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如果是您,您会如何抉择?” 老谢啊老谢,从历史来看,您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但今天,咱也要小小地考验一下您老人家,看看您,是不是真正以天下为己任。 谢枋得的面容混合了犹豫、迟疑、甚至还有困惑之色,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稍显得有些变幻。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帝国陛下还有此等问题在等着他。 东看着面前的谢大侠,他的眼中有着期待。 当您面临着圣人的理想,和自身利益相冲突的时候,您会如何选择呢? 时间也许并不长,但在东的感觉中,就像是漫长的几个世纪。 终于谢枋得缓缓地开了口,也许他仍有些艰难,但语调却非常坚定:“陛下,臣愿为朝廷教化天下尽力。” 我们这个帝国还是有这样人的,他们的确能做到,为了“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有些时候,迟疑并不是不正常,它很有可能恰恰说明,别人把问题考虑的更清楚。 东非常非常认真地和老谢说道:“谢爱卿,虽然朝廷现在是战时,必须侧重于武事。然教化天下的国策,永远都不会动摇。但这个国策,也需要天下之人都来出力,朕之所以拟订新的朝廷赋税规制,正因为如此。这同样还必须包括帝国的皇家和朕本人。” “可朕也决不会亏待了朝廷的海上臣民,”他最后说道。“因为这不公。” 宋景炎十年的深秋之际,在帝国陛下“秋玩”归来之后,又过了近十日,终于召开了基本上包括了所有大臣的朝会。 帝国陛下在会上,开场白依然非常直接:“朕亲自拟订的帝国新的赋税规制,想必各位爱卿均已看到。今日诸位若有何意见,尽管直言。” 兄弟我掉书袋是掉不过你们滴,咱也来个直言。 陛下的话音刚落,众人全将眼睛盯向了“病体才愈”的陆秀夫,可他半闭着眼睛不吱声。 赵与珞则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 王德身站的很直,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前方。 徐宗仁的头也抬着,但他就是看着手里的笏板,仿佛一定要从中看出什么花样来。 赵樵的眼睛在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嘴巴立刻也抿得贼紧。 殿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得,大家比耐心了。 这样比下去,夫子们是吃亏滴,人家小鬼头的大太监已经将茶都给他端上来了。 谁来打破的这个僵局?咱们的老陈。 陈宜中颤巍巍地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亦一览御制。臣以为,陛下所定,多不符合古制。仅以职田来说,昔日仁宗先帝亦曾有取消之念,然……” 老陈实在是个老江湖,他选了与堂中众人利益最相关的职田先开了头。 这有的时候,点火之人一定需要是重量级的,这样敢放火之人才会有很多。 老陈这个朝廷的元老一开口,火势立刻就起来了。 “陛下,……,为君者焉可不察?” “陛下所为,……,臣以为大谬。” “陛下,……,圣君岂能不知?” “陛下,……” …… 您看看,又来了吧?兄弟咱的脑袋已经嗡嗡做响。 这些人就是最轻的,也是“陛下,臣以为,此议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肯定是“长”的、“计”的,全没了。 东禁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唾沫星子在朝堂上乱飞,奶奶的,它们都已经溅到兄弟咱的脸上了。这待遇可是宋仁宗得到过滴。只是咱这辈子,怕是与“仁”这个字,再也沾不上边了。 但杨亮节在最后说的话,却差点让东上了火。 他说道:“国事虽需陛下圣断,但臣以为,陛下此次所定,实在有违人和,于朝廷眼下之际,极为不妥。”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老杨,咱知道你近一段时间没少往太后哪里跑,这都不需要别人来告密,赵昺童鞋小嘴一撇,咱就全知道了。 什么“有违人和”,怎么?想散伙?散伙就散伙,这年头谁怕谁。咱还就要让你知道咱这次的决心。 帝国陛下咬着牙说道:“杨大人,此地不留朕,自有留朕处,处处不留朕,朕到海上住。” 众大臣脑袋一闷。小鬼头作诗了,小鬼头作诗了,他终于在题字后又作诗了。可这诗作的和先帝真宗的《劝学诗》相比,情趣差得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人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好,瞧哪意思,你要是不听他的,他干脆就到海上漂着了。本朝怎么出了这么个帝王。 陆秀夫的眼还是半闭着,可他的脸色,已经略有些泛紫。 到了这时候,朝廷的其它尚书也该登场了,要不,他们今后的日子,上下都不会好过。 赵与珞出班:“陛下,职田乃传自古之周朝,它有朝廷的恩意在里面,臣的确以为,取消未必妥当。” 老赵是聪明的,当然对陛下也是非常忠心滴。眼见朝堂上局面要僵,这样可不好。事情还是要一个一个摊开来谈。 东淡淡地说道:“赵爱卿,这个职田之制,弊端太多。朕虽取消,但朝廷在俸禄上,可给诸位大臣以补偿。” 宋代俸禄最高的是节度使,每月四百贯。当然,这样的人后来并不多,有也主要是皇子。你像高宗赵构,他就曾是“定武军节度使”。至于一般大臣,最高的宰相,也就是三百贯。 咱在规制中已经将宰相的薪水调到六百贯,也就是所有人的俸禄,均至少准备翻一倍,可你们还不满意。汰贪婪了啊。 打住、打住。你小子也不想想,你可是把别人所有的补贴全给取消了,而且还恶毒滴将钱先给“轻”了。这哪是加薪,明明是赤果果地减薪。 “诸位当知,朕之拟,也是原先仁宗先帝未曾采纳之举措。既然你们现在有意见,补偿可再加。” 东咬了咬牙:“朝廷一品官员,年薪,咹,月俸八百。其它人等,也相应地增加。” 兄弟我是肉痛滴,咱竟然给出了这个时代的十万年薪。 赵家老大哎,您定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政治(二) 帝国陛下的话音才落,朝堂内的气氛立时突变,尤其是几位朝廷的重臣,全露出了要噬人的眼神。 王德的眼睛依然很直,可现在却“直”向了陛下。 “陛下是否以为,臣等均为贪图名利爵位之辈?” 徐宗仁也已经不找笏板上的花了,而是瞪着哪个过去王府里的小子:“陛下此言,让臣等寒心。” 赵樵好,声音更冰冷:“陛下,臣过去曾听闻,世上之人,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东是真的被口中的茶水给呛着了,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宋代的士大夫是敢言滴,这点您不必奇怪。 本朝太祖即位三年之后,曾在太庙秘室内立誓碑一座,上面有如下誓词三句: “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从此本朝新君即位,均需到这个碑前跪拜默诵,这是整个宋代皇室的铁律。即使南渡之后,这个誓碑已留在了北方,但新君即位时,依然有类似的仪式。 所以,按皇室的规矩,咱就是在朝堂上再不乐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头插刀还要忍。要不咱怎么会总是忽悠和胡搅蛮缠?憋屈啊,杯具啊。 那天咱实在不乐意了,最多也就是在事后,找茬将这些弄得咱不快活的鸟人给撵回家,或发配到偏远之地。 面对着朝廷三位尚书重臣的讥讽,东的脸上真的有些挂不住,小脸更略有点涨红。他讪讪言道:“这个,这个,各位爱卿,朕的意思无他,……” 东的好老师这时候终于出场了,他也一上来就训了小鬼头一句:“陛下,为君者岂能如市井之徒?” 陆夫子盯着小鬼头,黑着脸接着厉声说道:“陛下既然提到国策,本朝自太祖以来,一直奉行‘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国策。今陛下要改制,陛下可否先给臣等以解释?” 陆夫子此时心中对他的好学生的确极为恼怒,因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把好好的朝堂,弄得简直就像讨价还价的市井之地。而且他和其他几位尚书重臣一样,认为陛下最后的所言,简直就是对士大夫的某种侮辱。 什么三百、六百、八百,你以为这里的朝臣,都如同你想见的见钱眼开之人?真是岂有此理。士大夫的颜面全被你给丢尽了。 陆秀夫本赞同陛下之议,这自不待言。事实上,他早已反复、全面、认真地评估了这个新的规制。而他越看,就越觉得他的“好学生”心机太深。 因为从做法上来讲,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历代就没有比这更简便的田赋税制。在把乱七八糟的实物取消之后,只要把田地给丈量好,朝廷一年收两次钱也就完事了,整个过程大大简化。 但是,这个做法在以前能不能实行?不能。这是由于,历代首先就没有那么多钱。流通中的钱币不足,它就根本无法实施这个举措。 (宋代因缺钱,它的这个一贯,实际上当初朝廷有规定:七百七十个铜钱就代表千钱了。所以,币制改了之后,三十多倍的货币增量是肯定不对的。) (张居正能在明代施行“一条鞭”法,他也有当时白银大量流入的外部条件。) 由此也可以看出,当初帝国货币改制的重要性。 而这,却是他的好学生,在六、七年前、还是小屁孩时候动的手脚。陆夫子每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就禁不住颤抖一下。 这个举措的另一个关键,是需要百姓手里还有钱,没钱你又如何让他们缴税? 但这点显然小鬼头也想到了,哪就是朝廷在景炎五年实施的粮食“榷卖榷买”政策,只要百姓把粮食卖给朝廷,他们自然也就有了钱。 在陆秀夫的评估中,参照朝廷已经实施的举措,他认为,这个狡诈的小子实际上早就在为这个最重要的举措铺路。徭役早已取消就不说了,甚至小鬼头最近鼓动的“钱行”之法,也与此有关。因为各地的官员,今后只需要将收来的钱,往宝行里一放,事情就结束了。 东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陆夫子所想,一定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泪水到尽眼未干。 经济政策都是关联的,咱真的不是刻意。老师,您千万不能对事情联想太多,太多,咱将来的麻烦就大了。 陆夫子的想法已经够令人心惊胆颤,可另外还有一人,不仅也大致想到这些,但却私下里为此拼命击掌叫好,哪就是赵与珞。 在老赵的眼里,太祖当年所定的,天下税赋中的上供、留使、留州三个部分,均必须保存在朝廷指定的库房之中,到了小鬼头这里,肯定变为以后将钱全放到帝国的“宝行”中。而“宝行”又归帝国户部所管,如此,这同样保证了天下的财权,全集中于朝廷所掌控。 您看看,古今多少事,事虽异,可理相通。 老赵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他心中除了为“英睿的太祖之后”叫好,剩下的全是五体投地。 实际上,如果单单从草案上来看,无论是陆夫子、还是老赵,甚至还包括其他的大臣,他们均认为小鬼头已经考虑的很周到了。 因为东在辅助的措施中,除了对以前资助朝廷之功给予补偿、朝廷官员的俸禄增加外,他还拟订了一条,即:经历了此次帝国浩劫,在文官中也要评定所谓的护国之功。 这个护国之功分五等,朝廷分别授予个人名义爵位,公、侯、伯、子、男。 (这几个爵位名称都是咱们春秋战国以前就已有,不是外来的啊。) 每一等的功臣,朝廷奖有二十顷地,即两千亩土地,最高为一万亩,都享有二十年免税期。 此外,从今以后,凡在战时刻尽职守,勇于坚守城池的地方官,朝廷规定:他们都应该被授予守土之功。这个功,则视大小,以“顷”来授予。 上述所有,在具体做法上,参照帝国新的军功授田。 在陆秀夫、赵与珞等人的评估中,可能也就是哪个“两成的赋税”,让他们的内心又哆嗦了一下。够狠,天下怕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或这么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然而,不同于东的拍脑袋,陆秀夫、赵与珞还同样细致地估算了这份草案中官员俸禄的具体数额。 因为就像许多人所知道的,古代真正具有决定性的商品价格,实际上是粮食。在它的价格被朝廷固定的条件下,官员的实际俸禄,就能够进行相对精确的估算。否则,一斗粮食几十到上万文的差价,这是任谁也无法进行精确地计算的。 陆夫子和老赵参照过去帝国的规定,对朝廷各级官员的俸禄重新进行了框算。根据这个结果,他们认为,小鬼头定的总体翻一倍,基本上已经和过去差不多,只需在具体数字上稍加微调。 并且在他们的看法里面,如果从朝廷恢复郡县制,各级官员的品级已相应地有所提高来看,官员的整体俸禄水平,只升没降。 当然,就如同宋瑞的看法一样,他们也同样认为这个举措,关键还是决不允许任何人逃税。 现在,所有问题似乎都已不是问题,可真正的问题却是:帝国为什么要施行这个举措? 陆秀夫是知道他的好学生为什么如此制定的,但是,就算朝廷其他的大臣不了解小鬼头的“远略”,心里也同样像明镜似的清楚,这个举措到底针对的是谁。这就让他们意见不仅不统一,而且还出现冲突。 部分有远见的人就认为,实施这个举措是一件好事,它一举解决了帝国赋税不均的问题。 还有一部分激进的人,心中更很是出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同样认为,在这场帝国的浩劫当中,有些过去满口“仁义道德”、拿着朝廷好处的所谓士大夫,不仅躲了起来,甚至跑了、降了都有。那么,他们就不配称为士大夫,也就不应当再享有过去的待遇。 自然,认为朝廷新的政策也不算对不起海上臣民的人,也不是没有。 但是,另外一些有见识的人,同样也不少。 因为这个举措,固然一方面取消了官田,将天下的田土全分给臣民,而另一方面,它也取消了职田和其它士大夫的特权。甚至在他们看来,与过去的优免相比,区区二十年的免税,不过就是一个障眼法。 杨亮节就是其中的代表。 人家贾似道同样是皇亲国戚,当年嘴巴一张就拿出了一万亩土地,可见他原先名下的田土之多。咱可是也有自己将来的宏图大计滴,你小子一个万亩之地就把咱打发了?你不要忘了,当初还是咱亲自背着你个小毛孩跑到山里躲避追兵的,现在你翅膀硬了,竟然也太他妈的没有良心。最令人来气的是,你还来了个仅免税二十年,以后就要缴两成的税,这不是要咱命吗。 如果老杨更多为的是利,那么陈宜中所代表的,就又有所不同。 因为对于老陈在宋末的表现,无论如何,你是不能认为他全为了“权和利”的。若仅为了这些,他大可不必流落海外。这个时候的世界其它地方,真的全都不咋样。 相反,于“权、利、名、位”中,陈宜中似乎更侧重于其它。 一般人都知道,“权力、利益、名誉、地位”这四个方面,它们即有相通之处,也有细微的差异在其中。 在老陈看来,哪个狡诈小子所玩的,还是抬高贼配军、压制士大夫的旧把戏。因为取消士大夫的特权,这对贼配军没有任何影响,他们本来就没有这待遇,根本就无所谓。 而且哪个小子竟然还规定:“兵部用地为军事用地,归兵部管辖,不在上述之列。” 那么,这次改制,到底是谁真正在吃亏? 应当说,有陈宜中想法的人,实际上更多。甚至谢枋得的国学院也和他类似。 人的思想真的是非常复杂的,所以,所谓的政治也是复杂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政治(三) 在景炎十年的这个朝会中,帝国最核心的两个大臣,陆秀夫和赵与珞,他们的表现其实都非常可圈可点,特别是出场所言,很是有讲究。 由于帝国新的国策实际上是陛下亲自主导,而且它又存在相当的敏感性,因此,开始的时候,朝廷的重臣多没有轻易表态。 没人表态难道就是默许?你可以说是有许多人在观望,但反对者必须要出场。 陈宜中、杨亮节等人反对朝廷新的政策,他们所采用的手段其实并不新鲜,这在熙宁变法的过程中,早已有表现。 王安石实施的举措,真正能解决帝国财政困境的有效方法,其实是“方田均税法”。而且在实际的操作中,虽然当时只仅仅于朝廷几个路中施行,成效已十分显著,查出了大量隐田。但朝廷里的反对者,却集中攻击了“青苗法”。 “青苗法”实施的比较早,在整个过程中的确有很多缺陷,但问题的实质是,难道“青苗法”有缺陷,就不该实施“方田均税法”了? 当时反对者所采用的,不过就是找出其中的缺失,攻其一点,以期全部推翻。后来的过程也就是如此。这个方法甚至还应用到了军事上。 陈宜中和杨亮节等人都清楚,现今这个帝国陛下,脸皮极厚,巧舌如簧,不是那么好对付。况且现在这个举措并没有真正实施,也找不出太多的茬。于是,他们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朝堂上最容易引起“共鸣”的职田落了题,因为一旦按哪个狡诈小子所定,取消帝国官员俸禄中实物的发放,全改为现钱,这里面的利差其实非常大。 如此说的原因是,人有的时候,拿回来的东西,他往往从低价值的角度算;可失去的,却按高的来算了。您平心静气地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意图就是先推翻这点,再由此扩展到士大夫应承担的田赋。因为这同样是与朝堂上每个人的利益密切相关的,并且涉及到的还不是一、两代人。 在他们的观念中,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不为自己的子孙考虑? 但是,江湖越老,招数越晓,别人同样也清楚你的路数。 听了朝堂上所言,赵与珞打心底里其实就不痛快。他本就不太瞧的起陈宜中曾有的跑路行径,而对杨亮节这个国戚,也不是没有看法。更何况宗室的秀王赵与择,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死在这两人手中。 赵与珞实际上是“老赵家的人”,他内心里对哪些降了的、跑了的、以及躲起来的“士大夫”也极不舒服:“当初太祖如此所定,是为了养士,结果怎么养了这些人?” 你们嘴上说的好听,有本事来管户部试试?朝廷缺钱的时候,就从没见你们整出什么好办法。 所以他就跳了出来,明的上面说“这有朝廷的恩意”,暗中却是挑拨小鬼头,“朝廷过去的恩意,实际上白送了。” 老赵所言背后真正的意思,有些人早就明白了,至少就有东的好老师。但东却没理解、或他没留意。 因为东毕竟是一个后世的废才,本来在思想和行为上,就与这个时代的人存在“代沟”。而与这个时代朝堂上的老手们相比,“代沟”就更大。您就更不要说,即使到目前为止,在朝堂上,他也还只能算是初哥。 您不要看他似乎能的唧唧叫,那更多的,不过是别人鉴于朝廷当时的境遇,在让着他。实际上,玩心思,他差的太远了。当然,这与他散漫的性格也有关,后世的废才有几个正而八经的? 话再说回来,宋神宗就被当时的朝廷大臣忽悠了很多次。 东这家伙一不留神走进了偏门,竟然纠缠到了细枝末节上,而且越来越不像话,他的好老师就真急了。 看你平日里似乎挺聪明,真到台面上,也不过就如此。都已经中了别人的套,自己却根本还不知道。 于是陆秀夫就亲自出了场。 陆秀夫所言,其实更关键。因为问题的首要实质,不在于细节,而是要不要改变朝廷过去的做法?不需要改,一切免谈。需要改,则一句话就能将哪些人给道:“朕已命广南的陈吊眼和福建的凌震,各抽调部分人马来做此事。他们会将绘制好的广南东路、和福建田土图谱交给户部,朝廷和各地的官员,以后按此收税即可。” 这是咱借鉴的后世明代鱼鳞册之法,正好现在也无大的战事,军中有点闲。话说回来,就是有战事,过后也还这样办。兄弟我还不信了,这事就办不下去。 “朝廷还要立规制,以后每二十年到三十年,都要重新登记丈量田土。”帝国陛下冷冷地说道。 老陈、老杨是都被噎着了。朝堂上的众人更是脑袋一闷。 好么,凌震哪里也许还好说,陈吊眼的属下过去可全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贼寇,你让他们给你丈量,只要小鬼头嘴一歪,不把你一百亩地给量成一百二,你已经要烧高香了。 难怪他事先就跑去了广州,原来早已动手。这小子实在是坏透了。 由于各种原因,东在景炎十年终于在朝臣们面前,暴露出了他“阴狠”的本色。但是,即使是他抛出了无可辩驳的理由,他的议案,也不能让很多人释怀。因为事情并非完全是“利”。 社会的特权所涉及到的另一面,其实还有“地位”。故此,当你的所为将给士大夫带来“地位”的改变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不会不抵触,而且也就更令他们踌躇。 也许东可以利用他的地位使用强制力,但他并没有做此打算,因为他想保住帝国这股难得的元气。即使是从笼络行朝人心的角度上说,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但这个狡诈的废才的确在事先考虑了很多,也准备了其它的牌。也许这些牌,大约才真正涉及到了政治的核心。 -------------- 这几章不太好写,有些也未必恰当,一笑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政治(四) 东此时的脸色,可能是他到这个时代后,最冷的一次,但这小子在情绪上,显然也出现了一丝急噪。 他毫不客气地看着陈宜中、包括礼部的邓光荐。 “陈相,邓爱卿,在此次帝国的浩劫中,还有很多人为了帝国而死难。” 宋史中就有《忠义》多篇,记载了两宋期间,面对外来之敌而拼死抗争之士,但它所记下的,实在是太少了。 “他们的家人,同样应得到帝国海上臣民的待遇、或被授予护国之功。礼部从现在开始,要一一查证,列出他们的名单,并提供相关的佐证。” 老陈,您去多了解这些之后,就应该能知道,帝国的优免到底该给谁。 丝毫没有停顿,他再度看向杨亮节和夏士林:“舅舅,夏爱卿,礼部提供的名册,御史台要先进行复核。朕的要求是,既不可埋没,体现公正,也要防止有人假冒。” 老杨,你也应当瞧瞧,到底有多少人,曾为这个帝国尽过力。 “先生。” 徐宗仁怔了怔:“陛下。” “对于今后胆敢假冒帝国海上臣民、冒领军功和护国之功的宵小之徒,刑部要立刻拟订相关的处罚条律,并由所有的朝廷大臣们商议通过。朕对此的看法就一个,严惩。” 没什么好说的,兄弟我不乐意。 不等任何人有所表示,他又转向赵与珞沉声说道:“赵爱卿,你拟旨如下:一,在此次浩劫中,为帝国尽力、死难的皇室宗亲,同样授予护国之功。其评定,参照其他人等。” “二,自今往后,即使是帝国的皇室宗亲,在各地同样必须交纳田赋,没有例外。凡违背者,依律惩处,没有宽宥。这是朕的严旨。” 既然过去逃避赋税的,还有皇室的贵族,假如光对付其他人,而不牵涉到这些人,你们肯定不服气。现在咱将他们一起办,这下你们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赵太祖啊赵太祖,您真不要怪兄弟,您瞧瞧赵孟頫、赵与薰、赵大讷等人,他们不仅把您的脸都给丢尽了,而且也把您的一世英名给毁了,兄弟咱现在就是在帮您清理门户。 江湖有名言:乱拳打死老师傅。 帝国的大臣已经被小鬼头的一顿“乱拳”打的有些蒙,但他们的陛下依然不依不饶、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没那么多的讲究,朕只是在海上醒来后想明白了,朝廷宁可将优免给予为帝国效力之辈,也决不能给所谓的士。” 得,明白了,人家是受刺激了。 “朕更要奉劝诸位,不要把自己与哪些人等同起来。” 好么,又来了个赤裸裸的挑拨。 “晓谕各地的朝廷官员,凡遇到对朝廷新的规制不满者,不妨和这些人明言,让他们来找朕,朕亲自来对付他们。” 疯了,简直是疯了。 “这个议案必须在朝堂上通过,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商议。如果到时各位还不同意,朕和诸位全当君臣一场,好聚好散。朕带着愿意跟着朕的人,到别的地方干。” 说完,大袖一挥,转身,他又跑路了。 这样做是不对滴,太祖长拳中没这样的套路。 虽然当年艺祖也野惯了,喜欢跑,但他老人家总还是在开完朝会、处理过政务之后,才到处闲逛,哪有像你这样,一不高兴就跑了的? 夫子们不知道,跑路在后世,实在是稀松平常。就算是离家出走,对哪个废才来说,也不过尔尔。也幸亏他们不清楚,真要让他们知道了,怕是更要捶胸蹬足:世风日下啊。 朝堂上的众人于目瞪口呆后,不约而同地全看向了一个人,那就是陆秀夫。 陆夫子的这辈子,算是彻底毁在他的这个宝贝学生手里了。而且这个劫,他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当时他的脸色,就变得五颜六色,幸好还没到七色。 但此时的他,也真的只能强颜欢笑:“诸公还是先请回吧,此事我等明日再议。” 帝国的朝臣三三两两最终全都离开了,可重臣、特别是五大尚书和杨亮节并没有离开,他们依然盯着陆秀夫。 杨亮节更来了句:“陆相,陛下如此所言,不知您是否事先得知?” 老杨是真的有点蒙了,现在事情竟然发展到帝国宗亲也被牵进来,哪他就是再争,也变得毫无意义。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东去见陆秀夫固然是在夜里,但老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他哪个几十个人的阵仗,不要说是在这年月,就是后世,也难以做到不为人所知。 既然小鬼头曾深夜到访过他的老师家,他们两人谈过什么?这个陆君实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就由不得不让别人猜测。更何况现在帝国陛下这劲头,大有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意思,这些人自然要向他这个首席大臣要答案。 陆秀夫现在的心中,的确非常恼怒。他的好学生简直就没帝王的样,正经没两下,紧接着就给你乱来。 他自然明白这个议案在朝堂上通过的难度,甚至也知道许多人内心里会怎么想,因为这完全打破了帝国数以千年的传统。但他原先也认为,小鬼头已考虑的很周详,大大减轻了整个事情的难度。 东为朝中众臣所定的护国之功奖励,其实并不算低。以最低一等“子爵”来说,不仅有两千亩土地,而且还有二十年的免税期。 所以在陆秀夫看来,只要把原因、道理讲明,虽然有点惊世骇俗,在朝堂上通过,也并非不可能。然而,他的好学生就是不上道。 可是,东最后的说辞,是真的让所有人楞住了。这一是因为他所说的举措,并不在原先的草案中。另一个则是,一旦涉及到帝国的宗室,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已经意味着开始触及到了高高在上的皇权。 您千万不要以为东这个废才有如此高的觉悟,他只不过是私下里眼泪汪汪滴:兄弟俺在这里哪有什么宗亲?俺真的就是一孤家寡人,所以俺能狠下心来收拾哪帮人。再说,俺还要感谢赵孟頫、赵与薰、赵大讷等人给了俺那么好的借口啊。 但这小子如此“阴狠”,在这个时代,不让人吃惊也的确不可能。 陆秀夫是实在不知道东的这个打算,他也许会从打压帝国宗亲的角度来理解小鬼头的用意。因为这也是帝国历史上常有的事,只不过很少有像他好学生如此做法的。 他生气在于,你一件事情还没结束,就又来了个节外生枝。现在事情涉及到了帝国宗室,这不是故意增加事情的变数?你没见本来支持你的赵与珞,他的眼神都已变得复杂。 事实上,即使是陆秀夫,他不仅不可能知道东内心里真正所想,而且就是从事情的整个层次上,也没有东把此事看的重。 这是由于,他考虑到的,仅仅是帝国“赋税不均”问题。当然,这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小事了。可东他自己的打算中,他却还要借此机会,将整个帝国的工商经济、或者商品经济,向前推进一大步。 因为当整个帝国的赋税,全部用货币来缴纳,也就是在实物经济被大大压缩的条件下,它必然将导致全社会以货币为媒介的商品交换扩大。而这,是发展工商经济的必由之路。否则,社会上充斥着大量的物物交换,永远也发展不出来后世的工商经济,更谈不上什么商品经济的深化。 同时我们还要注意到,这个政策的实施,它还潜藏有另外一个作用,哪就是给予农民更大的人身自由或选择余地。因为至少今后他们在耕种时,完全可以根据市场、或个人的喜好,来选择所种的农作物。毕竟在缴税上,只要交点钱就行了,而不必像过去,耕种时必须要考虑到朝廷所规定交纳的粮食、布帛等东西。 这个影响不完全是眼面前的,它是长远的。所以,东的态度才这么坚决,动作也才这么大,而且还显得有点急切。但这些,就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理解的了。 陆秀夫此时面对诸位同僚,真的很尴尬。说自己事先知道小鬼头打算,这肯定不对。讲自己并不清楚,可哪个小子又曾上过门,自己更是他的老师。 他差点就被弄得里外不是人,现在就是连老赵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恐怕他这时候也恨不得有文天祥的口才,要是他有宋瑞的铁嘴,必不至于如此。 看到他尴尬之色,徐宗仁开口说了话。 “杨大人,诸公,当初陛下年幼,即已十分睿智。如今他已年长,圣心更有些独断。” “徐先生”还是仗义滴,他也是在给陆夫子解围。小鬼头胆子大,敢折腾,喜欢乱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你们千万不要找错了对象啊。 当徐宗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同样有晦涩难明之色一闪。 “在下以为,此次陛下所为,用心深远,诸公当从他先前往广州即可看出。” 人家小鬼头一直是在有阴谋、有步骤地实施他的计划,你们就是听他今日所言也该知道,贼配军哪里肯定已通过,更别说整个兵部的人早已全被他拉到广州去。 “依在下所见,兹事体大,我等应再觐见陛下。” 徐宗仁之所以帮着陆君实,是他自看到议案时就认为,所有的一切,均来自于哪个小子内心里的想法。 这位过去王府里的“赞读”,自然也不是个可以小觑之人。 可他同样不知道,帝国陛下手中的牌,还没有全打出。 东的路子的确有点野,但这主要来自于后世的观念。 ---------- 不幸电脑被灌水,在下发了个消息,可能大家没看到,在此表示歉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政治(五) 帝国陛下前往广州,张德并没有随驾,他被留下来保卫皇宫的安全,毕竟琼州还有帝国太后和卫王。但圣驾刚回,他就被刘师勇招到兵部密议。 高桂在旁,刘老大则亲自详细地向留在琼州的茅湘和张德,讲述了兵部在广州商议的整个过程。然后他冷冷地说道:“陛下严旨,兵部不可给人以口实。所以兵部在广州时即已拟定,岛上诸军众人,若有对此事敢在外面乱嚼舌头者,当场捉拿,上军事法庭。张德,你立刻把此令下到督军司。” 张大嘴“咔”的一个立正:“末将遵令。” 高桂的声音也很冷:“皇宫哪里的安全,从现在开始,更务必要加强。” 张大嘴再度“咔”的一个立正:“末将明白。” 茅湘则马上点了点头。 东提醒兵部的人绝对是好意,自然,这小子肯定也有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含义在内。而在事实上,即使没有他的那番话,文天祥、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高桂等人也绝不会让军中有流言蜚语,尤其是文天祥和苏刘义。因为他们更清楚,这在过去是有生死教训的。 狄青曾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当他任枢密使时,就是因为手下的士卒不知天高地厚,每得衣粮,皆曰:“此狄家爷爷所赐。”引起文官们的恼怒,尤其是当时的朝中重臣文彦博。 于是文彦博就建议宋仁宗,给狄青两镇节度使的头衔,撵他出京。狄青不满,就向宋仁宗申述:“无功而受两镇节麾,无罪而出典外藩。” 宋仁宗就把这话告诉了文彦博,并且也和他讲道:“狄青是忠臣。” 但文彦博当着他的面却说:“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 老赵家的老底都被别人揭出来了,宋仁宗顿时“默然。” 然后文彦博又直接告诉前来置疑朝廷决定的狄青,“无他,朝廷疑尔。” 狄青脸都青了,当场吓的倒退数步。 待狄青出镇后,文彦博又每月两次遣使慰问,“青闻使来,即惊疑终日,不半年病作而卒。” 一代名将狄青,就是这样因下面士卒引起的“口祸”,死在文彦博的手中。宋人自己都说,狄青之死,“皆文公之谋也”。 所以,文天祥、苏刘义和军中重将是绝对不会不重视此事的。 兵部的人现在和陛下,就算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也穿了大半条。帝国新的国策,实际上至少在琼州的核心重将,知道的就并不比文官们晚。 既然新的国策针对的不是兵部,而且对自己还有好处,所有的人在广州就达成了共识:一要防止有人故意找茬,二更要保护陛下的安全。至于其它的,他们也就懒得问了。 只不过他们在皇宫这一上劲,在外人眼里,别的含义不讲,联系小鬼头刚刚所说的:他要带着人跑路,这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昭示,贼配军是会跟着他跑滴。 帝国的重臣又与哪个令人讨厌的小子见面了,可这个开口,还是难题。 反对,基本上已经没用;支持,又不好出口,就是他们中间,也都意见不同,你让谁来说?只能找词了。 这次是赵与珞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陛下,臣等又议了一下这个规制。其中这个两成的赋税,实在是重了点,与历代相比,相差太大。即使考虑到朝廷过去的各种杂税,仍显过高,在天下赋税已均的情况下,似有不妥,且与陛下过去所说的、要笼络天下臣民之心不符。” 你小子“英睿”归“英睿”,可也够“阴”,“阴”的连自家人都整,太祖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阴睿”之后啊。 其实对于打压帝国宗室,老赵也是明白的。但别人更多的是给田给地、拿好吃好喝的、甚至美女给你供起来,只要你当个享乐的王爷等等之类,不拉拢朝臣、不聚私兵、不参与国事就行了。可啥事到了这小子手里,全不是这路数。 不过,有些话是你自己以前说的,你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东看了看老赵,他也许是真感到自己有些过于操切了,但这时候他肯定也没有了退路。 这小子温言说道:“赵爱卿,朕定的田赋,真正的数额,是一成五。” 好家伙,所有人的眼又睁的滚圆。“圣心”果然难测啊,这小子就是成心折腾你。 东抬了抬头,看了看远处。 算了,咱也别玩拍脑袋了,就按后世共和国所定,这个数额,也不是什么一时心血来潮,它其实也有增加社会积累,为国家工业化准备资金的目的在内。 咱现在虽然弄不了什么工业化,也不可能整什么铁路、机场,可全国的“公路”和“水道”,绝对将来需要朝廷出面强化,这也是发展、推进工商经济所必须。更何况,它们的建设,实际上还隐含着帝国对偏远地区加强控制的作用在内。至于其它的什么水利、教育、养兵,这钱真要花起来,也就像水一样。 “这个多出来的五分,朕把它命名为战争税。也就是朝廷在面临大的战事之际,所征收的一种额外赋税。一旦天下平定,无有战事,朝廷应立即取消。而且以后,它是否要征收,只能根据帝国是否有战事来定,其它情况,一律不允许。关于这点,朝廷可以诏告天下之人。” 众人立刻相互看了一眼,小鬼头的花样不要太多啊,但这个提法,就眼面前,绝对可以接受。 王德开口说道:“臣以为陛下如此所置,极为妥当。” 就是杨亮节也马上出言:“臣附议。” 好容易这个狡诈的小子降了五分,你要立马给他来个铁板钉钉,千万不能让他反悔。 东看了杨国舅一眼,又接着说道:“在剩下的一成五中,朕准备在将来,按过去留州的做法,留部分给各郡在当地使用。至于到底留多少,这需要各位爱卿召集大臣们再商议。” 这中间如何合理地划分,在这时代,兄弟我就真不知道了。哪就交给你们吧,咱总不能什么都“乾纲独断”。 其实我们只要明白,所谓的国税、地税之分,早在咱们古代就有了,后世也不过就是做法上不同罢了。 事情有点严肃啊,因为这又涉及到了帝国未来的核心举措,帝国的重臣全都变得小心翼翼。 赵与珞沉声说道:“臣以为此事可稍后再定,眼下朝廷战时所需极其浩大。” 其它的几位重臣全都点了点头。 东也颔首:“朕对此并无异议,即使是留,朕觉得将来也要逐步放出。” 各位大佬再度点头。从本朝的传统来讲,这也是应该的。 东再度看向赵与珞:“赵爱卿,朕今日之所以下令,帝国的宗亲必须在今后缴纳田赋,并无他意,而是由于宗室中间,有些人忘了自己是太祖的子孙。” 东的话语很淡,也很冷。 反正不是咱家亲戚,说也就说了,就那么回事。 赵与珞一颤:“陛下,臣明白。” “如果没有太祖,没有这个大宋朝,朕也没有坐在这个龙椅上,他们算什么?太宗一脉的教训并不远,他们全忘了?一个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都不知道的人,他有何资格称自己为太祖的子孙?更有些人,竟然还卖身投靠外敌,简直是皇室之耻。” 一个靖康之难,太宗一脉等于是绝了后,这事不过才百年,怎么?这么快就全忘了? “如果换作朕,面对帝国的危难,不要说缴税,只要能力所在,朕会缴得更多。” 您瞧瞧,话说的多漂亮。反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你就说吧。 “朕看了军情司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哼哼,有些人在北朝做官,还真是自在的很啊。” 赤裸裸,太赤裸裸了啊。 其他大臣一声不吭,老赵算是彻底明白他“英睿的太祖之后”对谁不满了。 “以后遇到宗室对此有意见的,一样不妨让他们来找朕,朕来和他们理论。” 杨国舅更是脑袋一晕。好么,什么都明白了,小鬼头看到了赵孟頫、赵与薰、赵大讷等人在北朝里的名字,心里头有邪火。咱现在绝对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传朕旨意,取消过去帝国左藏库和内藏库之分,天下赋税,乃至于所有的上供,全都上缴朝廷户部来管辖。至于皇室每年的用度,其数额,在商定过后,由户部按年定期拨付。” 既然你老赵也有点不舒服,哪咱就再让你也不得不服气。 宋代的皇帝是有小金库的,这个小金库就叫内藏库。左藏库则是朝廷所用。《宋史》中有如下所言:“凡货财不领于有司者,则有内藏库,盖天子之别藏也。” 这个内藏库,原名叫封桩库,据说本是太祖为了收回燕云十六州而准备的额外资金。它的来源,开始主要是宋初平定各地时,“取荆湖,定巴蜀,平岭南、江南,诸国珍宝、金帛尽入内府。”但到后来就变了味,变成了“拣纳诸州上供物”,也就是各地上供给朝廷的东西,其中值钱的,全被皇帝拿走。 咱们在前面所讲的,给宋神宗送金子来,却回不去的百姓,他干的差事,就属于这种性质。 客观上说,如果它作为帝国的某种储备金,也还说得过去。而且帝国面临财政危机时,也曾多次动用。可是,朝廷用归用,却还要归还,这就过份了。 两宋都设有这个内藏库,它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财,没人清楚。反正北宋是被金人给掠走了,按宋人记载,他们“遣人搬运,三日不绝。”而南宋,则最后全落到老忽的手里。 这样做绝对是不对滴,一方面朝廷缺钱,一方面还藏着掖着,到最后没给自己人,却全送给了外人。 从实质上讲,它就是皇权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一种赤裸裸的表现。 兄弟我现在就是要对此下手了,顺便也小声对您说一下,这也是咱对皇权加以一定的约束。 您也不要以为咱觉悟有多高,咱只不过是知道一点:钱是人发明的工具,它应当为人所用,而不能反过来,人却成为了它的奴隶,哪就真的会杯具了。 ------------ 书友抬爱,在下心领。真的不好意思,既有时有事,也有点懒,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政治(六) 东对朝中重臣的所言,简直就像一声霹雳,再度砸到他们的头上,他们顿时相顾失色。 在我们大一统的历史上,皇家内库是始终存在的一种规制,后世的明、清,甚至还发展出皇庄土地。从根子上讲,无论它以何种形式出现,其实都是皇权高高在上的一种表现。 现在,有人要对它动手了,而这个人,恰恰是帝国的陛下,众人又怎么会不吃惊呢? 这不是历代的做法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整个帝国的财政,以后将全部纳入帝国朝廷来掌控。故此这更可以看作,高高在上的皇权,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放下了它的身段。说它更惊世骇俗并不为过。 陆秀夫内心里震撼。哪怕他是所有人中间知道事情真相最多之人,现在也才算真正明白所谓的“打造一个新的帝国”是什么意思。他的好学生决心之大,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徐宗仁也许还明白,帝国陛下这就是在告诉他:咱都把小金库拿出来了,其他人还敢不交税?给朕大胆地、好好地收拾他们。 赵与珞蒙了。怎么现在事情又折腾到你身上了?你到底是“英睿”、还是被气糊涂了?你是皇帝,天下任何人缴税,哪都是应该的,这跟你藏点别人送来的钱没关系啊,皇帝收钱,谁敢嚼舌头? 杨亮节更目瞪口呆。事情又升级了,竟然牵涉到皇帝身上,他这个国舅爷,眼下要是再开口,哼哼,离倒霉也就真的不远了。 王德和赵樵,面容大变,但眼中却也不是没有敬服。 陈宜中的脸色发白。当面对一个敢于篡改帝国千年规制之人,他再老江湖,别人的“野路子”,也将他打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非常清楚,一旦这个举措再实施,啥事也就别谈了。皇帝都把过去的额外财政大权交了出来,其他人就是再不满,也只能咽到肚里,回来,他们帮咱管了,还要倒给咱利钱。这才是真正的理财之道。 当然,过去的做法也必须要改。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不过就是将过去的皇室小金库给改造一下,它仍然存在,只是变得更有规矩而已。您没见后世所谓民主国家的皇室不也照样有小金库?照拿国家的钱?他们道:“至于这个用度的拨付,朕看就在帝国的宝行中,设立一个皇家帐户,以后户部直接把钱划进去就行了。” “另外,朕决意,将过去内藏库里的钱,也全存入宝行。” 已经放进咱“蜗居”里的,咱再还回去,这就不对了。别说无法向太后交代,就是咱也舍不得。顶多放到帝国的宝行里,这既可看做是支持了帝国正在试行的宝行举措,也可视为间接支持了帝国的战时所需。还是物尽其用吧。 宋景炎十年的这个君臣会面,其实非常沉闷,它最终草草收场。因为帝国陛下竟然打了哈欠,来了句:“各位爱卿,有些事还是你们来商议吧,朕乏了。” 结果,帝国的大臣们只好告退。 但实际上,哪个小子心里一直在“肉痛”。这么大一笔钱被咱放弃了,咱的心在滴血。就算你们这里没事了,咱可是以后还要应付太后滴,你们竟然还要折磨俺的心灵。咱不玩了行不?咱要去睡觉。 东的确手里还有牌,但此时已经无须他再打出来了。因为这时候的帝国大臣,实际上均已知道,帝国绝不是以前的帝国了。 所谓的政治,就是“权益”的诉求;至于协商、谈判,也不过就是各自逼迫对方在“权益”上让步;只有当“协”不下去了、也“谈”不下去了,才会出现双方动以老拳。所以有这样一句话,军事就是政治的延续。 这其实就反映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乃至于日常的平民生活中。 哪个后世的废才之所以废了那么多事,不过就是知道,至少在一定的社会人群内,协商、谈判是必须滴,并非动不动就需要饱以老拳。 这就是当初孔子所提倡的“中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辩解 当帝国的重臣们走出皇宫之后,陈宜中突然向陆秀夫躬身施了一礼。 陆秀夫大吃一惊,他赶紧向对方回了一礼。 老陈语调略有些颤抖地问道:“君实,陛下他如此所为,这究竟是为何?” 陆秀夫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无论作为现帝师兼朝廷首席大臣的他,内心里是如何不喜这个前丞相,甚至还有不满,但他也知道,既然陈宜中已经折身,如果他还躲躲闪闪,将来在朝堂上,怕就要饱受私下里的非议了,更何况其他几人也同样在盯着他。 他叹口气说道:“陈相,陛下他实际上心很大。他不仅要打造一个新的大宋,而且他的目标,更远非江南。” 陈宜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所有人同样震惊,甚至包括赵与珞,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小鬼头的“宏图远略”。 事实上,他们的震惊更来自于,自理宗主持的“端平入洛”失败后,朝廷已基本放弃了这个目标,少有人提。而现在的这个小鬼头,人还在海上漂着,眼睛竟然已看到哪里,心太大了。 陆秀夫略有些歉意地看了老赵一眼。 老赵啊老赵,有些事之所以我没和你说,是因为即使是你,怕也您,就是咱也不乐意。其实咱知道,您在意的是内藏库。 兄弟们有一句话怕是要记住滴: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要不,家庭的财政大权,怎么会基本上掌握在太太手里?而且太太们为了支持这个观点,她们还用另一句话,“男人有钱就学坏”,为她们的天经地义提供了理论依据。您没见,您就是藏点私房钱,在她们眼里,这也是天大的罪过? 现在,您竟然要把别人即将装进匣子里的钱给弄走,她不跟你急跟谁急? “至于内藏库,朕是这样考虑的。太祖当年如此所定,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这个规制当初定的很好,但没得到大用。” 讲不好是不对滴,那样只会使事情更麻烦。至于它的结果,咱就是不说,您也不是不知道。 “为了复国的大业,也为了您,朕认为应当将它改一下。” 杨淑妃死死地盯住了东。 东其实早就琢磨了,在内藏库之事上,要想说服杨淑妃,必须要从三个方面下手。 一是要紧紧抓住“复国”的主题,这是杨太后内心里真正最关心的事。话就是说回来,复不了国,其它的根本就没意义。 二就是要提醒她这个过去规制的弊病。 三要让她了解新规制的好处。 “朕认为过去的这个规矩,它最大的不妥在于,朝廷没用上也就算了,可皇家竟然也没用上。” 咱当然这时候要挑拨,那么大一笔钱在手上,不给别人用也就算了,竟然自己的太太也不能享用,这绝对是错误滴。 “如果换作朕,早拿出来孝敬您了。” 兄弟我的确有点无耻,但咱嘴里不抹蜜又咋办? 杨太后依然没说话,鼻孔中却也“哼”出了声。 “朕觉得,与其这样放着让皇室来操心,而自己又不能动用,还不如定下来,朝廷每年都要给咱钱,这些钱,母后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咱的孝心日月可鉴啊,这些钱将来可都是归您掌管的哦。 杨淑妃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可她仍然冷冷地哼道:“官家真的有心了。” 吉安在一旁本已目瞪口呆,他的陛下,简直是无耻之极,可哪个小子竟然不回太后的话了,而是眼睛转向他这里。 “吉安,你去告诉朝廷的大臣们,他们必须要立刻增加皇宫的用度。朕近来觉得亏大了。” 听了他的咬牙切齿之言,太后和吉安全都楞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家事 “朝廷已经拿下了广南东路和福建路的钱监,可给宫中的用度却仍那么少,朕决不能放过此事。” 帝国陛下怒火万丈地说道,但随即他就摆出了个讨好的笑脸。 “母后,以后朝廷的收入增加,宫中的用度就也同样增加。再理不好天下之财,哼哼,那是朝臣们的事,跟宫中无关。至于拨到宫里的钱,以及从前内藏库里的那些,就全劳您来费心了。” 兄弟我觉得后世那些民主国家皇室的做法就是好。花钱,咱有份;财政危机的责任,跟咱没关系。这样的美事不要太多。 帝国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官家有心了。朝廷现在打仗,宫里也不可不节俭。” 停了停,她又用充满笑意的眼神看了看哪个脸皮贼厚的小子,接着说道:“不过,他们增加宫中的用度也是应该的。” 东心中刚一松,就听杨淑妃再度轻叹道:“官家长大了,心中已多有主见。官家的许多做法,哀家有些明白,也有些似乎不太明白。”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眼中有着殷殷之色。 东立刻将自己的嬉皮笑脸收了起来,并差点又给自己一巴掌。 咱光忽悠也是不对的,这有些话真的应该和太后说一说。 “母后,昔日周文王去渭阳见垂钓的姜子牙时,姜子牙曾对他有言: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这是《六韬》中的几句话,它的整段话是: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有很多人知道上面的第一句,但实际上,这段话必须要完整的来看,单看某一句,未必恰当。 后人其实还应该从这段话中懂得,所谓的“造势”,就是要让天下“赴之”、“归之”。至于能否做到,恐怕真的要看魄力了。 但我们至少可以在此断言,我们智慧的先人,早就明明白白地将一些争霸天下、乃至于管理天下的要诀告诉后人了。 “朕定的新国策,也就是更多地从这个‘同天下之利’着眼。母后,北兵太强,咱们却太弱,为了复这个天下,朝廷不能不如此为之。” “朕的目标,第一步,是要让母后您回到岸上,而下一步,还要让您能回到临安。但朕更认为,即使我们将来夺回了江南之地,事情也远没有结束,因为我们还没有收回故土。而不能收回故土,也就不能保有江南的平安啊。” 这个大宋朝左一次媾和,右一次媾和,该来抢的,不照样来?光收回江南,没用。 帝国太后的眼眉轻轻地跳动一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官家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处。“哀家只希望,荣王过去的田地,官家将来收回后,能交给昺儿。” 在离开太后那里回去的路上,东一直沉默不语。因为他总觉得这次见太后,顺利的过了点。 对于新的田赋规制,在他原先的预想中,杨淑妃应不太会赞同,毕竟这同样也会触及到了她娘家的利益。而且她最后提出来的荣王之地,也让他心中不得不加以琢磨。 荣王就是理宗皇帝的弟弟、端宗赵昰的亲祖父赵与芮。当初他跟着谢太后在临安降了北元后,被带到了北方。 东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因为赵与芮到了大都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仅大肆贿赂了北元的大臣,同时还将自己的家产献给了老忽。 赵与芮那时已经七十,忽必烈也的确没必要和这样一个土埋到了脖子上的人较真,于是他就授予赵与芮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大司农、平原郡公等官爵。 历史上的赵与芮应该死于1287年,享年八十。但在这个时空,他能否活到这个岁数还真不好说,因为他的“孙子”在南方闹腾的太厉害。实际上,由于他的身份、以及当初的行为,他这个人已经被行朝所有人刻意加以忽略。 东瞧不上赵与芮的原因在于,你能把自己的钱财送给老忽,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帮一帮你亲儿子和亲孙子在位的朝廷?他们不仅肯定不会让你将财产全拿出来,而且以这个时代的特点,今后给你的回报能少吗? 像赵与芮这样鼠目寸光的人和事,不仅以前有,以后也不要太多。 所以,他更是在所有人面前提都没提过这个人。 在他看来,既然你把财产都献给了老忽,哪咱就算将来再拿回来,跟你也没关系,直接“分了”得了,反正咱和你也没有半分的亲情。 但现在杨太后突然提及,这就不能不让他多想,因为这个老赵,算起来其实是太后真正的公公,自己假冒的赵昰、以及赵昺的祖父。 在回到自己的宫里后,吉安突然在身后低声来了句:“陛下仁孝,太后是知道的。” 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吉安接着说道:“陛下该行冠礼了。” 东一楞,随即又一震。 因为以历史上赵昰的真实年龄来论,他在后年,也就是景炎十二年,年龄二十。可如果从中国人常讲的虚龄来算,明年他就按古人的规矩行“弱冠”的成人礼,也不是不可以。而从朝廷和皇家的规矩上讲,皇帝从这时候起,将真正亲政。 虽然他现在已经在处理朝政,但严格意义上说,“冠礼”之前,他还是在太后的监护之下。帝国的大政,仍然需要杨淑妃的同意,这就是有些事他必须要征得太后同意的原因。 但是,假如放到明年或后年,他做的任何事就完全不必通过杨太后。所以,杨淑妃在这时候反对他的任何举措,已经没有意义,,认为女同胞都把钱看的很重,喜欢享受,这也是不对的,即使是古代宫中的女性。 东汉明帝刘庄的皇后是名将马援的小女儿,这个马皇后是历史上真正比较贤明的帝后之一。她在宫中就从不讲享受,也不把钱财看的很重。即使是身为皇后,在着装上不仅“裙不加缘”,而且“袍衣疏粗”。 东由于过去“年幼”,宫中之事都由太后来操持。作为一种多年养成的惯性思维,他就忽略了一点,根据内藏库过去的皇室规制,它真正的拥有人,实际上还是帝国的皇帝。所以,一年之后,它的管辖者,就是他这个现帝国陛下,宫中任何人都无权动用。否则,两宋不会留下那么多的库藏。 人家杨淑妃是知道宫中规矩的,也并未想将这个所谓的内藏库据为己有,是他自己今天“孝心”一起,将它亲手奉给了太后。太后说不定还真的以为,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了。 东苦笑,兄弟我折腾来折腾去,竟然将自己手上的钱,全送了出去,真是杯具啊。 东不知道的另一件事是,杨亮节心中想着的,其实并不止朝廷奖赏的土地,还有着如何收回他杨氏过去拥有的土地。因为在他看来,拿回这些已落入别人手中的田地,这是应该的。但是,哪个可恶的小子分到他手上的,只会是万亩二十年的免税期,简直不是东西。所以,他就盯上了荣王过去的地。 他打的小算盘是:你“亲祖父”的地怕是也要收回吧?像他这样人的地是不是也缴税?如果他的地不缴,那咱也可以免了。 但是,他的这个盘算遭到杨淑妃所斥。 人有时候的弱点,就是好忘前事。杨亮节绝对属于这样的人。 南宋的最后一个权臣贾似道,就是外戚,而且他的结局就在前面不远,老杨竟然能给忘了。端宗一上台,大局未定,他就喜欢揽权,所以后来被陈宜中等人借着筹粮款的由头给撵出了朝廷。 可杨亮节好忘事,不等于作为“旁观者”的杨淑妃也忘了。 历史上的杨淑妃,她性子沉静、不爱张扬,更不以太后之尊揽权。这样的人,应当可以评为:做事“识大体,有分寸”。 其实历代的宫中,同样也不是没有,汉明帝的马皇后即如此。她从不为自己的家人求封赏,更因为他们是外戚,还刻意地在官位、待遇上进行压制。明帝去世、汉章帝即位后,曾几次提出封赏几位舅舅,但马皇后以西汉时诸外戚用权、以至于整个家族败亡为例,不仅断然否决,而且更训诫了家人。 杨淑妃就认为她弟弟太过。因为你已经有过一回成为众矢之的,在朝廷新的规矩已被朝臣通过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当出头橼子?你忘了贾似道的结局了?还想再次被撵出朝廷?更何况这个规矩是官家亲自来定的。 你看官家他似乎总是笑嘻嘻的,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主意大着呐。你不见他连宗室都照样收拾?人家赵与珞同样是宗亲,他怎么就不吱声? 杨淑妃为了绝了老杨的邪念,于是就提出以后由赵昺来继承赵与芮的土地。崽承爷田,这本也是天经地义。而且赵昺没被授予王位之前就是永国公,他在海上陪他的哥哥吃了那么多苦,按律被授予土地、享受免税期本就应当,朝堂众人定无话可说。 实际上,杨淑妃未必会反对东的举措,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些大异朝廷以前做法的缘由。因为保证恢复“赵氏天下”,是她眼下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另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则是,她还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帝国皇室、最后的监护人之一。 有些事情东肯定是不知道的,他的脑瓜子也未必就那么好使。毕竟这个维系了几百年的帝国,并非将它所有的秘密都展现在了史书上。 东此时顶多也就是在内心里先将杨国舅痛扁了一顿,但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杨太后说增加皇室的用度是应该的了,因为帝国皇室的成员又增加了一人。 他在这一年的年底“婚”了,皇后是许夫人的女儿。 杨太后和许夫人一见如故,这个女人见面话多了,也少不了有关婚姻的主题。结果,他就被装进了“城”。 当然,他也该入城了。当皇帝的没有皇后,这也不符合皇家的规矩。 不过这小子私下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封建传统真是要不得啊,连咱这个帝王的婚姻都是包办的。路边的野花?只能等以后了。 -------------------------- 总觉得前写有些不顺,故将这章又大改了一下,希望能更合理些。抱歉。 一杯水的代价不仅是一台电脑,资料丢了不说,而且有些修改的章节也没了,以后再改吧,见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算 不同于东在下半年的跑来跑去,至元二十二年的忽必烈,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大都。他就像一只蹲在原地的猎豹,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当然,老忽在此期间也并非仅是等待,他同时还不动声色地以屯田的名义,分期分批调集了更多的汉军到边地开荒。 忽必烈此举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施行屯田,解决部分养兵费用,减轻朝廷的负担。二则,先期囤集必要的军力,以应付乃颜等人的叛乱。 屯田这个政策起于秦、汉,但真正将它作为主要国策大用的,是三国时的曹操。曹操采用此策之后,不仅解决了当时因战乱所带来的饥荒、军粮等问题,在经济上为他平定整个北方地区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由此还奠定了魏在三国中最强大的地位。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以后司马氏的晋、能统一天下的真正原因之一。 但屯田的最大特点之一是,无论民屯还是军屯,它的土地均属朝廷所有。所以,它在历史上多被用于边境或边疆地区。历代都基本上实施过屯田这个做法,包括后世的共和国。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它能恰当的使用,对朝廷有着莫大的功用。 元代没少采用屯田举措,尤其是忽必烈当政时期。北元的枢密院就曾奏报老忽:前些年派遣军士赴边屯田,不仅得到了大批的粮食,甚至有些地方“所获除岁费之外可粜钞三千锭”,老忽得报“大悦”。 现在,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忽必烈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老忽的另一个动作,则是对北元的体制进行了改动,并对朝中官员的官职进行了整理和划分。 中国古代在国家体制的演变上,隋朝扮演的角色其实很重要。简单地说,隋以前,帝国中央政府主要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自隋代开始,改为三省六部制。 三省即尚书省、内史省(唐为中书省)和门下省。六部为吏部、礼部、兵部、都官(后来的刑部)、度支(后户部)、工部。 “三省”中的中书省掌制令决策,门下省对中书所定进行审议封驳,尚书省管六部,为国家主要的行政执行机关。其中的六部,一直延续到明、清。 如果仅从形式来看,其实中国古代早就有了所谓的“三权分立”。所以,有些问题的实质,关键并不在形式上。 元代真正的国家体制,是在忽必烈时期最终定下来的,这个体制借鉴了隋、唐、宋等以前历代的做法。它最重要的特点,是设立了行省这个地方行政划分。而在中央政府的部门上,只保留了中书省,另外两个重要的政府部门是枢密院和御使台。 元代的中书省其实就相当于过去的尚书省,下面同样设有六部。枢密院管军事,御使台则负责监察事务。 忽必烈之所以要对朝廷的体制进行改动和整理,一是他对中书省的人内心里有些厌烦,觉得这帮人不够得心应手;二是他受卢世荣所定的“规措所”影响。因为卢世荣当初定立“规措所”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朝廷的理财能力。 事实上,还有一个人为了同样的目的,以前也曾专门设立了一个类似的机构,“制国用使司”,这个人就是阿合马。但这些机构,随着这俩人的倒霉,均在后面被撤消了。 忽必烈觉得,朝廷战事连绵,用度日见艰难,而现在中书的这帮人,根本就没哪个本事,必须另找人来做。所以,虽然为了平息众怒撤了“规措所”,但他内心里实际上仍然认为这个举措很有必要。这也是他当初留下卢世荣举荐之人的原因之一。 他把整件事交给了桑哥。而他一开口,桑哥立刻就明白,大汗真正要他做的是什么事了。 桑哥的确有能力,而且很聪明,但对于朝廷的行政体制,他就“短路”了。因为在管理这样大的一个帝国问题上,他就属于“偏门”。于是他就招来了一个“江南遗逸”,叶李。 叶李是杭州钱塘人,以前是南宋的一个太学生。当年贾似道弄“景定公田”时,他和同舍的太学生八十三人一起上书弹劾贾似道,结果被流放,在贾似道倒台后才被放回。 叶李弹劾贾似道的文章,曾被忽必烈看到,老忽大为赞叹。“世祖习闻之,每拊掌称叹。” 因此,作为大汗心目中的“江南遗逸”,他在后来就被北元“征”到了大都。 历史上的叶李,在老忽眼里的确远比哪个留梦炎要强的多,而且老忽还当着其他人的面,赤裸裸地表达过他的看法。这也是桑哥找叶李的原因。 叶李知道,桑哥的性格极“横”,而他又是国师的弟子,大汗身边的红人,这样的人他是得罪不起的,故此,他同样不敢推脱。 在到了桑哥的府上,两人见过礼落座之后,桑哥直白白地将事情讲给了叶李听,然后问到:“先生大才,何以教本座?” 桑哥如此“客气”,自然也是在见识了卢世荣的才华后,稍有改变对某些汉人的看法。当然,假如这个“叶先生”不识相,他照样还是会“痛扁”。 叶李闻听,内心里原先的忐忑不安不仅一松,而且还对面前的这个所谓大师鄙视了一下。 因为北元在体制上与前代的不同,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北元朝廷“政令不分”。过去中书省着令,尚书省管执行,就这么回事。 但叶李也知道,如果现在进行这样的改动,整个朝廷的体制变化太大,阻力也就大了。可假如恢复尚书省,并将其限为仅管理赋税之事,也就是相当于过去的户部的职能,那么,朝中各方并不难接受。而且这很有根据,因为它就是过去历代的做法。如此,则上对大汗,下对众人,全都能交代过去。 所以,在故作沉思之后,他说道:“大师,此事不难。在在下看来,如此这般,……,这样,各方均可为安。” 桑哥大喜,他双掌合十为礼:“先生大才,本座受教了,日后定当重谢。” 叶李淡然一笑:“大师过誉了。在下不过一江南草民,承蒙大师看重,力能所及,自当尽力。” 桑哥心情极爽:“先生如此高才,理应为朝廷重用。本座决不会食言。” 随后,他亲自送叶李出府。 在回到自己的厅房之后,桑哥又见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杨琏真加。 杨琏真加本总管江南释教事务,但现在他根本就无法返回,而且以目前江南的形势,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回去。 他知道大汗对他不满,他现在就很少能见到老忽,所以,他只能依附桑哥这个日见在大汗身边发红之人。 刚才他的“师兄”见客,因需要回避,他就没露面。 见到桑哥回来,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师兄何必如此待见一个南蛮。” 桑哥摇了摇头。 因为杨琏真加不明白,可他是明白的。在经历了阿合马和卢世荣的事之后,朝廷任何一个想再设立理财机构之人,均会面临众人的非议。而现在叶李给他找了那么正当的一个理由,这已经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 (历史上的元代曾三次设立尚书省,其目的,就是为了专管天下的赋税。) 杨琏真加不知道的是,桑哥此时考虑的已经不是大汗所要的理财机构问题,而是另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还要对付一个人。 这是由于在桑哥的看法里面,阿合马和卢世荣死因的背后,其实都有一个人的影子,太子真金。 哪个死胖子之死,固然是王箸等人所为,但他们打的旗号却是这位太子。而他的卢先生遭难,同样也有这位太子的推波助澜。因为真金对卢世荣的评价,很多人都知道。事实上,也正是由于有这位太子的话,自己才不敢在朝堂上出言。 桑哥非常怀疑,如果不是自己超然的地位、以及忽必烈的看重,这位太子会不会对自己也下手。毕竟双方不仅在信奉的理念上不同,而且自己还是卢先生进入这个朝堂的引荐人。 桑哥有此想法的另一个原因是,整个元代其实对宗教是相对比较宽容的,而且由于蒙古的四方征战,带回了各地很多不同的人士,所以在此期间,世界上有多种教派开始进入这个东亚之国。但是,真正在这里势力最强大的,仍是儒、释、道三家。 如果从教派上来看,道门现已受到打压,朝堂上能与佛门对抗的,只有儒学,而儒学现在的总后台就是真金。 在桑哥的观念当中,假如以后真金上台,佛门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更何况,他即将要做的事,必然会与这位太子出现冲突,可阿合马和卢世荣的结局就在前面。 有鉴于此,桑哥在反复盘算之后,决定先要对付这个未来的“大敌”。 桑哥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地来做这件事,因为真金不仅是太子,而且他还担任北元中书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中书令。但他也知道,真金不是没有致命的弱点,这就在大汗的身上了。 他今天找杨琏真加来,就是为了实施他的毒计。 “江南你还有信的过之人吧?” 杨琏真加点了点头。 桑哥把嘴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杨琏真加眼中出现了吃惊之色。 桑哥冷冷地说道:“宋陵被掘,只怕将来,哪位不会不追究。” 杨琏真加瞳孔收缩,随即阴阴地点了点头。 盗墓、而且是盗皇陵,这在儒门眼中,不仅人神共愤,更属大逆不道。有那位和儒门之士穿一条裤子的人在,他们两人以后的结局,也并不难猜。 桑哥的心的确毒,但他却并不知道,这个结果不仅仅是影响了真金一人,它同样影响了乃颜的结局,更在历史上可能改变了蒙古帝国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另一种准备 当忽必烈看了桑哥呈上来的奏章之后,他抬眼瞟了一下这个宝相庄严的僧人,波澜不惊地问道:“何人如此教汝?” 桑哥心中一颤。如果让他来数这个世上能令他畏惧之人,眼前的这个老人,绝对会被他排为第一。在他面前,你有太多的事根本就无法隐瞒。 他极其恭谨地回话:“小僧请教了叶李,叶先生。” 帝国大汗的脸上这才微微露出点笑意。 我就说嘛,若你这个整天念经的家伙,竟然连朝廷的体制问题也懂得,朕的大臣岂不全成了废物? 他淡淡地说道:“这个规措甚好,朕自会让中书之人对此进行审议。” 桑哥立时松了一口气,他紧接着又言:“大汗,叶先生大才,贫僧以为,这样的人,朝廷放着不用,实在是可惜了。” 忽必烈略略点了点头:“叶李是有才学,你遇事可多向他请益,需知,南人之中也是有人才的。” 桑哥暗喜,他合十躬身为礼:“小僧一定谨遵大汗圣喻。” 然而,帝国大汗此时的眼神已变得稍有些复杂,且语调颇为感慨地又说道:“他们中真正的饱学之人,你还未曾见到。若是见到了他,怕你才会知道什么是才俊之士。” 桑哥怔了怔。 忽必烈却挥了挥手,也并没有再说下去。 桑哥回去后,立刻又把叶李招到自己的府上。当然,这时候他对下人的吩咐,已经变成了“去请”。 在两人见面之后,桑哥异常客气地言道:“先生那日的高见,本座冒昧,已代为转奏大汗,大汗他极为赞赏。” 闻听他所言,叶李心中颇为自得,但在表面上,他又矜持地谦逊了一下。 桑哥接着说道:“叶先生,现四方不宁,而朝廷的国用却日见艰难,大汗如此急于立措,也是为了解决朝廷的困境。先生大才,还望在此上不吝赐教,本座定当洗耳恭听。” 无疑,由于各种原因,桑哥是一个外人眼中非常猖狂之人,但狂归狂,并不等于说他无知。 当初奉大汗的交代,他曾私下里细细地琢磨了卢世荣所有的举措,在他眼中,这些做法基本上都没有问题,而且理应取得很大的成效。 他自己做油的生意都赚来了钱,更不要说还是人人都知道有暴利的盐铁生意了。不说其它,仅仅是这个亲自“下海”的经历,实际上已经足以使他对许多事有所了解。 可问题是,现实中的卢世荣不仅没有取得什么成效,而且败亡的如此之快,简直令人难以预料。 桑哥认为,出现这个结果的原因,不仅是朝中有“妖孽”作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卢居士没有班底。因为事情是要靠人来做的,没人为你做事,你就是再好的举措,还是画饼充饥。 只不过也正是因卢世荣的缘故,他现在已不可能拉朝中的大臣来做他的班底了,相反,将来怕是更要成为他们的对头。 他的目光,其实早已转向了原先他并未看上眼的阿合马之徒。他们不仅均遭到过排斥,与现在的朝中之人较少瓜葛,而且他的卢先生当初使用这些人的用意,他同样非常清楚。 但这个“圣僧”也盯向了所谓的“江南遗逸”,因为这些人实际上也是朝廷边缘化的人物,与朝中的大佬过去少有关系不说,更具有别人没有的眼光。 桑哥清楚,管理一个庞大的帝国也是需要有经验的,毕竟别人已经管过几百年了,不管自己内心里是如何地轻视别人,但事实还是事实。自己也不可能将西域的一套,全用到这里来。 这种心态,是他肯屈身结交像叶李这样的“南蛮”主要原因之一。 而从叶李这一方面来说,他其实开始很有点“被迫”的意味在里面,因为首先人在屋檐下,你就不得不低头。 事实上,像他这种人,从心底里同样未必瞧得起这些来自蛮荒之地的所谓“大师”。 因为历史上的江南不是没有佛门高僧,哪些人不仅精擅佛学,而且他们之中,还很有些人对琴、棋、书、画、乃至茶道等等闲情雅趣之事颇为精通。如此高雅之士,才是像他这样的“士”,所真正喜欢或愿意结交的对象。 苏刘义的祖先苏轼这个大胡子,不就曾和佛门之人往来频繁? 更何况,以叶李“江南遗逸”的身份,他也没必要刻意去巴结桑哥。那样不仅在这里容易授人以柄,就是在他自己看来,也落了下乘。 但是,同样是像叶李这样的自视甚高之士,历来又最吃“礼贤下士”这一套。一遇到这招,能拿得住的人还真不多。 现在,桑哥如此屈身自抑,叶李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能不有所表示。 他又谦逊了一下:“大汗和大师实在是对在下过誉了。” 可是,桑哥的态度却愈加恭敬。 这不仅仅是有大汗先前的吩咐,而是他以后仍有求于对方。他的目的,更要让对方无法推脱。 “先生不必过谦,即使是大汗,对先生的才学也早已青眼有加。他曾有言交代,让贫僧多向先生请益,而且无论先生有何建议,尽可放心直言。” 叶李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是由于对方的态度表明,今天你不说怕也要说了,这让他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可从另一方面来讲,翻脸的代价他又承受不起,毕竟别人打的都是大汗的旗号。 叶李知不知道北元帝国的有些弊病?他当然知道。不讲历代有许多事情其实都是一样的,而且有些事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他亲眼见过。 稍微在内心里权衡了一下,他决定再给对方一点“灼见”,因为到这个程度他再推脱,不免就要让别人小觑了。 他沉吟道:“大师,以在下浅见,朝廷的赋税,怕是现在多有疏漏。” 桑哥大振,他立马恭维奉上:“先生慧目如炬,委实强于朝中他人,贫僧愿闻其详。” 叶李淡淡而言:“大师,需知历代朝廷的岁入,大多来自于田赋和丁赋。可如今,恕在下直言,民田姑且不说,官田怕就多被侵占,民籍更颇有隐瞒。” 说完,他瞟了一眼桑哥。 叶李有如此所言,是他非常清楚,北元下江南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夺取了过去南宋的官田。贾似道这家伙忙了半天,南宋朝廷收回了那么多的地,可转眼之间,这些地却便宜了北元,成为了他们在册的官田。 如果这些官田真的全成为朝廷在册的土地,哪也就算了,但叶李知道,北元的官员和南宋一样,也没少借机侵占。 侵占官田也可以不论,可问题还在于,由于官员有时故意将为自己耕种的百姓也不纳入民籍,因此,朝廷又少了相当一部分丁税。 话说回来,桑哥和杨琏真加当初在江南也没少干这种鸟事。 叶李从内心里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大师,也真的不是没有缘由。至于他是不是借机小小地讥讽一下,也只有问他自己了。 叶李认为,这个问题在江北也是一样。北元的王公贵族、包括官员,他们是占地少了,还是隐瞒户籍少了?这都不需要他去问。 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过就是“赋税不均”的老毛病。 他其实也评估过卢世荣的举措,可在他看来,卢世荣的所为根本就是“避重就轻”。真正的西瓜不拎,你非要拣芝麻。 听了他的见解,桑哥也不是没有尴尬,甚至还在内心里扁了一下这个叶先生,但他没有太理会。毕竟事过境迁,他已经不可能回江南收租了。 他言道:“先生所言,确为灼见,贫僧受教了。” 叶李洒然一笑:“拙见而已,让大师见笑了。” 你们非要让我说,那我就说了,至于剩下的事,咱就不管了,反正咱也就一“江南遗逸”。 叶李敢如此所言,这除了有老忽为了笼络江南人心的宽容,当然也与他自身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他当年也弹劾过权臣贾似道,这点胆量肯定还是有的。再说,有些事情现在与他也没关系。 但叶李非朝廷核心的身份,不仅使他低估了整个事情的重要性,而且也低估了桑哥。 因为忽必烈现在最头痛的不是军事,而是他的大元朝财政收支问题,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被他列为了朝廷的头等大事。 如果没有钱财,既限制了他用兵,也使得他不能更好地笼络草原上的王公贵族,哪就会大大增加他的压力。这是他迫不及待地要对朝廷体制进行改动的主要原因。 而即将被忽必烈委以重任的桑哥,不仅是一个脑子够用之人,实际上他唯一的缺陷,就是在对帝国赋税体制的了解上,因为来自西域的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他的确在这方面需要一个“高参”,这就是他抓住叶李的由来。 桑哥有了卢世荣的经验和教训,又有了他留下来的“遗嘱”,其实早已经在内心里对以后要施行的举措有了明确的打算。而今天叶李给他上的课,算是让他彻底明白当初卢先生所说的“理算”有什么含义了。 不同于卢世荣,桑哥性格中的“狂”,注定了他是一个“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之人。更何况他的大汗既然开口,事情已经变得由不得他自己了。 在叶李走了之后,桑哥一直坐在哪里,因为他还要静心等待另一件事,只要哪件事一发生,他就可以开始开始动手了。 老忽春秋已高,今年高寿七十一了,这在帝王中间确属罕有。但他并不知道,别人也开始给他下药了,而这个药,恰恰针对的就是他这个高寿。 他在这一年的下半年收到了一份御史台的奏章,也就是这份奏章,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故,更对许多人以后的结局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章 君之殇 在大汗暴怒的眼神下,安童的身子有着轻微地颤栗,但他强撑着自己。 “大汗,太子仁孝,天下尽知,必不会行此所为,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咆哮,仍然还是咆哮。 “仁孝?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还称仁孝?” 御案上的物件已经飞到了安童身上,他依然一动不动。一声“你保不了”,更仿佛惊雷,再度砸到他的头上。 汗,已经湿透了他全身,滴落到地上。可他不能动,甚至连抹一下都不行。 也许只要动一下,让大汗的火更大,哪个人的性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大殿里的动静好不容易有了平息,但空气中却有着格外森严的寒意。一双脚来到了垂首跪着的安童眼前。 “说,为何你要扣押奏章?是否你们要为他隐瞒什么?” 冷,澈入骨髓般的冰冷,安童心悸。 这句话他答不好,不仅事态难以挽回,牵涉的人恐怕将更多了。 所有的事情您无须想象的太复杂,那不过就是一篇充满着对尧舜禹汤吹捧的大作,一份字里行间不吝对帝国大汗歌功颂德的美文,但同时作为一道奏章的它,讲到最后,目的也只有一个:鉴于帝国的大汗年事已高,请效仿上古圣君,禅位于太子。 北元御使台的主事官员看了之后大吃一惊,立刻报告给了真金和安童。真金恐惧,安童的脸色发青。 安童当即立断,在撇开了太子与御使台的主事官员商议之后,先行扣押了这份奏章。 到底是谁写的这份奏章,又是谁将它呈上来的,乃至于是从什么地方上奏的,其实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被写出来,而且内容完全符合儒家的伦理典章,并被顺利地送达朝堂,剩下的事情也就不难在暗中操作了。 安童等人可以扣押奏章,但阿合马过去的“余孽”,朝中既没有、也不可能完全肃清。只要有人稍加暗示,一旦有人跳出来将此事上达天听,事情的性质就更变了。 追查?可以。只不过若是肇事者突然消失、或近期离世等等之类的事情再出现,也许这只会给追查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即使到了后世,人类也从来就不乏相关的想象力。 所有的阴谋,围绕着的不过就是君权。因为始作俑者明白,帝国大汗唯一的软肋,就是他握在手中的、至高无上的君权。 这也并不需要有其他人来出谋划策,在这个时代,有人类的任何地方就都有过宫廷争斗,也没少上演过父子、兄弟相残。只怕有太多的人都明白,一旦触及君权,不仅君王们会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其他的人,也全在此时变得不可理喻。 安童想必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人却并不愿意。 他的声音也许的确在颤抖,但神色十分的坚定。 “臣不以为此事为太子所指使,而且臣也当面问过太子。臣之所以下令扣押奏章,正是为了先查询此事。” “大汗,朝廷外有三方为敌,际此多事之秋,臣更以为此事有离间嫌疑。身为朝廷丞相,臣有责任先彻查此事,然后奏报大汗。” “你是说你在为朕分忧?” 愤怒,出奇的愤怒。帝国大汗此时心中冒出来的,也许全是篡位、谋逆等等之类的念头。 什么禅让?说得好听,怕只怕有人早已等不及了。 “大汗当初让臣为相,为君分忧即是臣的职责。臣更担心的是,此事若处置不当,损了大汗一世的圣名。” 安童不会退让,他也不能让,因为他已是朝堂上最后的底线了,没有他这个底线,一切就全完了。而朝中的众人没人会来帮他,就是帮了,也没用,很可能还会帮成了倒忙。你所有的人全向着太子,帝国大汗他会怎么想? 大殿内有着瞬间的沉寂。沉寂之后又会如何? “安童,此事已不必你来插手,朕自会安排人来追查。朕觉得你该好好闭门思过了。” 再度出现的帝国大汗声音是如此之冷,会不会让安童想到当年被扣押时,在极寒的大漠中度过的、那些毫无生气的冬季? 他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臣遵旨。” 自己能做的事,已经全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但是,帝国的大汗并没有结束。 “你知道你的老师去世之前,他在做什么吗?” “臣不知。” 有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安童的面前。 “拿回去好好看看吧,你该多学学他。” 安童低着头离开了大殿,他已不敢面对他的大汗。然而,假如他此时能再看他的大汗一眼,他也许还会看到,帝国大汗的眼中,同样也有着深深的悲哀。而这,还是一个花甲老人的悲哀。 北元朝堂在至元二十二年下半年的动荡,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真金和安童全被忽必烈严令闭门思过,虽然他们的身份地位并未有明确的诏令给改变,但是,对真正处于旋涡中心的真金而言,他等于是被幽禁,实已濒临被废的边缘,仅差一份诏书而已。历史上被废太子的结局,让真金始终“尤惧不安”。这种身心上的折磨,最终导致他在当年年底,于四十三岁时去世。 而忽必烈对真金和安童的处置,同样也意味着北元朝中儒门的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在道门原本已被打压的情况下,佛门的势力无形中得到增强。这就为桑哥在忽必烈为政的后期,成为权臣铺平了道路。 同时,北元朝堂上的这场大地震在外人眼中,不可避免的也被视作了可乘之机。 因为历史上北元在东北地区的政策实际上有反复,即在“立行省,严弓矢之禁”之后,由于“东路诸王多不自安”,而部民“亦怨望”,所以又“罢行省,复宣慰司,且驰弓矢之禁。” 但在这个时空,忽必烈为了尽早拔刺,他不再动摇。 乃颜受到逼迫,辽东地区又人心不稳,他认为忽必烈还有南方之敌要应付,所以在暗中派人联络了海都后,于至元二十三年提前举行了叛乱。 忽必烈得报,立刻命伯颜在和林密切监视海都,自己则集结兵力御驾亲征乃颜。他借鉴过去南宋步军的战法,以北汉军步军为主力,进退之时,这些步卒与骑兵共乘一马,临敌交战,则步军下马手持长矛、大刀先行。再佐以骑兵抄对方的后路,大破乃颜的十万大军。 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依然散落着各种形状的尸体,空气中仍飘有浓浓的血腥味,但帝国大汗纵马漫步在期间,不仅毫不在意,更仿佛有着某种快感。 叶李已经又有了要呕吐的感觉,但他还是拼命强忍着这个念头。 帝国大汗再度看向了他:“叶爱卿,你脸色不好,是否有何不愈?” “多谢大汗关爱,臣只是近来有点劳累。” “哦。”面对他的窘态,大汗的眼中似有嘲笑之色一闪。 “是啊,军旅筹划不易,这次也多亏了你的奇谋。” “大汗过奖了。”叶李恭声回道。 出征之前,因过去蒙古军平叛,经常临阵彼此言语一番,随即双方要么罢战,要么各自后退。帝国大汗对此放心不下,曾问计于他。他出策:“以汉军列前步战,而联大军断其后。”如今果然奏捷。 此时的叶李表面谦逊,内心里实已极为自负,但他不知道,帝国大汗内心里此时念叨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多年以前,早已有人提出了相同之策。 叶李还不能领悟的,则是隐藏在这个老人眼中报复的快意。 乃颜死了,他在战场被擒并被就地诛杀。但我们不要忘了,他却是所有与这个老人争夺汗位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被抓住后、下令当场处死之人。 无论他叛乱的是早还是晚,老来伤子,人生最大的伤痛之一,帝国大汗是一定要在他身上发泄了。 帝国大汗依然放马在原野上,也许他的伤痛在这一刻,的确已经被原野上的血色所减轻。 但是,血色有时就如同残忍的夕阳,它是否真的能抹去人世间的伤痛,怕也只有问本人了。 东是在景炎十一年开春后,得到军情司传来的“真金离世、安童思过”消息的。 不同于其他人的幸灾乐祸,以及得出“北朝已内乱”的结论,他真的只是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蝴蝶的翅膀再扇动,它一样还会发生。 陆秀夫和刘师勇等人很疑惑:如此大快人心之事,陛下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东看了看他的老师,又看了看刘老大等人,嘴里吐出了令他们震惊的四个字:“帝王之殇”。 吉安同样震惊,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似乎就是陛下过去某些预言的一种灵验。 在无人之时,他轻声问道:“陛下当年曾说过,元主年岁已大,如今出现此事,说明他已昏聩,这岂不是已有亡国之像?” 东摇了摇头:“忽必烈远谈不上昏聩,这件事的原因并不在这。” 望了望北方,再看了看自己的大太监,他的声音近乎呻吟:“吉安,权力这东西,它有时就像美酒,使人甘之如饴。但饮多了,也必然会伤身。” 老忽,其实兄弟我是这个时代最理解您的,咱俩真的应该找机会摆个国宴谈一谈。您老不过是饮酒过量,有点酒精中毒,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问题是兄弟我现在也在饮,会不会早已有了酒精肝?奶奶的,咱也不可不查啊。 闻听陛下的高论,吉安是又怔在了哪里。 但帝国这个不靠谱的陛下,说归说,想归想,可还是在新年之后,又前往了广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策应 东如此急慌慌地又要到广州,是他通过这段时间所收到的、军情司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已经“预感”到忽必烈哪里即将有大事发生。 他对忽必烈、真金、安童等人之间的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那多半是人家老忽的家事,咱看看也就得了,整天津津乐道,哪就没意思了,变成了无聊。 但这个表面上正人君子、内心里实为恶毒的小子,却将这个“无聊”,传到了民间。 他把礼部的陈宜中、邓光荐找来,然后说道:“北元宫廷近来发生的事,二位爱卿想必已知晓。” 老陈和邓夫子均点头:“臣等已尽悉之。” “这个,这个,咹,朕以为,此事朝廷的邸报可以刊出。”帝国陛下的眼中露出了邪恶之色。 俩老夫子也立马心领神会,眼神更即刻变得也不正经:“陛下放心,此事礼部会尽快办理。” 自从东建议恢复朝廷过去的邸报制度以来,经过试行,帝国现在已经有了公开发行的正式报纸,而且就被定名为“大宋邸报”。它从最初的月报、半月报,逐步过渡到周报,然后是现在的日报。 这个“大宋邸报”的版面,东是做了点手脚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报纸。竖排是肯定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咱不太好改变,就是改变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其实报纸很简单,它一张大纸对折,四个版面就行了。后世有点过,动不动几十个版面,广告汰多。而上面刊登的内容,要么是战场上胜利的好消息,要么就是连篇累牍对帝国新政的宣传。至于其它地方上的消息,也不是没有。 当然,有些关于军事上的内容,东也规定,必须先通过兵部的审核。咱总不能将军事情报主动泄露出去。 “大宋邸报”编辑、发行的职责,眼下就归礼部管辖,而且它的确大受欢迎。在这样一个缺少大众媒体的年代,它的出现,给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影响,必将是长远的。 东内心里的恶毒就在于:老忽,您将自己的儿子给整没了,这就是在授人于柄。对不起了,兄弟我不能不利用,谁让咱俩是对头呢? 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这是争霸天下的过程中,人人都在做的事,咱俩谁也不要说谁。 您没见后世的市场竞争中,就是有些商家,他们也这么干?就这么回事。 嘿嘿,不过有老陈和邓夫子这帮贼能生花的妙笔在,只要稍微添添油加加醋,老忽,怕是您老的名声,今后是好不了啊。 这种抹眼药之事,其实根本无须东来费心,真要说起来,朝中的这帮夫子,个个都是高手。东真正关心的,是忽必烈的有些举措。 虽然军情司想了解北元的核心决策难度有点大,但有些动作毕竟会暴露对方的意图。老忽他不断地在将汉军暗中调往边地,这个动作肯定不是无的放失。 东是知道点忽必烈平定乃颜叛乱整个过程的。 历史上的乃颜,于至元二十四年二月起兵叛乱后,当年的五月,老忽御驾亲征,到了八月,他就完成了平叛,车驾还了上都。 乃颜败的如此之快,除了自身的总体实力不如、临战的战术也不行外,另一个人犯的“错误”,对他来说也同样致命,这就是海都。 事实上,乃颜在叛乱前,曾“约海都为犄角,海都允之,”这是他敢于叛乱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当乃颜真的动手时,因伯颜已在和林严阵以待,海都就没有积极的策应,这就造成了忽必烈可以集中兵力来对付他。 但海都是窝阔台汗的嫡孙,他的父亲合失是窝阔台汗的长子,但因“嗜酒早卒”,定宗贵由可汗其实是次子。海都认为自己应该继承蒙古帝国的汗位,绝对不会令人奇怪。可在贵由即位的事情上面,帖木格曾经有的兵临城下之举,他肯定也不会不知道。 他会否根本不信任乃颜,认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也想抢夺大汗的位子,故此,准备让乃颜和忽必烈来个两败俱伤,自己在后面拣个便宜,所以没有主动的配合,这没人知道。但他有点忌惮领军灭了南宋的伯颜,这绝对也是真的。历史上的他就差点死在伯颜的手中。 东因为历史条件的改变,并不能准确地判断乃颜到底什么时候会发动叛乱。可他认为,这时候北方地区的总体形势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作为一种历史的惯性,这有些该发生的事,它还是会发生。 这小子早已在内心里做了打算:一旦乃颜有动作,海都会不会配合咱管不了,但咱这里进行一些“策应”,绝对是应该滴。 所以,他才在刚度过“蜜月”,就又带着刘师勇、高桂跑到了广州。 广南都督府,都督府作战室。 高桂站在地图前,正在向宋瑞、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以及陈吊眼和卯大老解说参谋院的判断。 苏刘义是先期被兵部从福州再度紧急招回,他现在没有张世杰到广州便捷。张老大眼下就坐镇赣州,他只要过梅关到韶州,再换走水道顺流而下,很快就可以到广州。 “……参谋院认为,陛下所见极为英明。北朝近来的动向,至少说明其北地不稳,辽东的乃颜,很有可能已经在暗地里谋乱。” 指着图上后世的东北之地,高桂目光炯炯地说道。 这个图的确很大,但越往北也就越粗略,你比如说东北之地,基本上就是空白。其实如果讲大的概念,说不定哪个装模做样的帝国陛下要比现在兵部所有的人都更清楚,因为好歹他在另一个时空上中学的时候,还学了点地理。 张老大的眼中,已经全是杀伐:“陛下,如此良机,我禁军不可不用。” 所有人全都颔首。军事上落井下石的事,喜欢的人不要太多。 东也点了点头。只要您们各位老大能明白整个局势,咱啥事就好办了。要是像过去,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而不去利用,却白白让老忽将北边给收拾利落了,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你,哪还不完完?当时的朝廷就是糨糊。 在看了看陛下之后,高桂继续说道:“陛下认为,趁北元无暇南顾之际,我禁军于今年,可以考虑夺取整个荆湖南路,如无法做到,至少也要尽力拿下整个江南西路。” “为此,参谋院初步拟订的方略如下:水师刘尚武的第一炮船队以湖口为基地,全力向大江上游出击,除尽力阻断北朝南来援军,更务要牵制住荆湖南路沿岸的敌兵。” “凌震所部于福建,应张其势,摆出要大规模东进之举,吸引住范文虎两浙大都督府的注意,翁州的张达、方兴予以协助。” “广南东路的第五师,同样要增大对宜章的压力,即使眼下暂时无法夺取该地,也不能使其转兵江南西路。” “邹洬、张应科两部,今年至少要夺取静江,全面控制广南西路。如有余力,可以兵进荆湖南路。” 望着图上已经列出来的红色标志,屋子里面所有人的脸上,全露出了冷冷的笑意。这就是一场围杀。 在高桂讲完后,东对张世杰说道:“少傅,您哪里的压力,怕是最大。” 从现在来看,这个计划真正的主角,还是前出江西的江淮军。而且张老大面临的,也是阿里海涯的主力。 张世杰淡淡地一笑:“陛下宽心,东南都督府经前段时间的扩军,虽还未达到十万之众,但臣能在江西动用的,也不会少于六万,且全是精兵。” 张老大现在和手下,信心真的是很足。 其实任何一支军队,只要它经常能打胜仗,您就是想让它没信心也不可能。 边上的苏黑手也道:“陛下,有臣在福建,张总使必无后顾之忧。” 但文天祥看了看图,在和陈吊眼、卯大老相互看了一眼之后说道:“陛下,臣以为,若广南都督府能夺取宜章,则荆湖南路和江南西路,均指日可下。” 张世杰奇怪地看了宋瑞一眼。 他当然知道,如果能拿下宜章,宋军将能直接兵进郴州、衡阳,这对阿里海涯的“首府”潭州,威胁就太大了。而他再在江西动手,北兵在两路攻击之下,一旦主力被击破,席卷整个荆湖南路,真的就很容易了。但张老大也清楚,宜章并不好攻,不是如此,参谋院无须认为要从江西和广南西路迂回进兵。 宋瑞如此所提,其实是他另有考虑,张世杰此时还并不能明白,因为这是涉及到朝廷的事。然而,在他这个提议的背后,也有着陈吊眼和卯大老等人的意见。 陈吊眼现在的心气的确很高,这是由于在他的内心里面,他这个过去被人鄙视的草寇,转眼之间竟然成了“外戚”,并且更成为了皇帝的“大舅”。而就是不为“外甥女婿”,仅是为了外甥女,他也要拿出点见面礼来,否则你不仅说不过去,以后在江湖上更要让人笑话。 他自己有这种心态也就算了,结果还带着手下的一帮贼寇,个个心气全都高涨。 这种情况您千万不要见怪,咱就说一个例子,你比如说上学的时候,有别的班男生撬了你们班的女生,哪小子是不是立马就矮了兄弟们一辈?因为他现在是你们班的“女婿”。 这些贼寇也一样,陈大胆是他们的老大,连带着这帮家伙全认为陛下现在是他们的女婿,他们怎么会不想着大干呢?光虚张声势有鸟的意思。 东是直抹眼泪,国人的有些心态是丑陋滴,兄弟咱又杯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二章 虚实真假 宋瑞和陈吊眼、卯大老等人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除了积极扩军备战,其实始终在算计着如何拿下宜章。 宜章属于郴州所辖,在宋代,整个郴州境内开始的时候有四个县。郴县为州治所在,另三个县为桂阳、宜章和永兴。南渡之后,又增加两个县:兴宁(又称资兴),以及桂东。 宜章难攻,主要在于其地势,实际上,整个郴州地区山都比较多。并且其整体地势是自东南向西北方向倾斜,即:东高西低、南高北低。尤其是宜章南面对着广南的莽山,是所有山峰中最高的。这个地方素来有“北望衡阳、南见韶关”之称。 但这种环境,又是陈吊眼、卯大老等人最熟悉的。因为无论是过去的草寇,还是大部分的畲兵,他们本来就是经常出没于山林之中的人。 第五师的这帮家伙被阻在广南之后,心中很是有点不忿:这本该是由老子们来玩的地方,现在竟然让别人给挡了路,不行,给老子好好查,山里面从来就不会只有一条道。 为了打破僵局,于是探子们被派了出去,事情也就来了。 郴州历史上也是个少数民族众多的地方,如果按后世的统计,整个地区的民族达到了二十七个,其中排在前面的,就有畲族。 这些当地的畲族遇到了宋军的探子,而探子中还多有不用化装既可掩人耳目、且又善于在山中乱窜的畲兵,后面的情况兄弟您完全可以想象出来。 陈吊眼、卯大老得报大喜,卯首领更亲自出马拉上同族关系。有了一系列唾沫星子乱飞的许诺,再加上这个时代必然有的什么歃血为盟,前期的有些事情就已经基本搞定。 等他们再报到文天祥这里,已经开始越来越进入角色的宋瑞脑袋瓜子里面,立刻又冒出了三国邓艾灭蜀、偷越阴平小路的历史典故。结果,在军前参谋们的策划下,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此开始全盘拟订。 宋瑞、陈吊眼等人的打算,简单地说:根据已探察到的敌情,以一部兵力正面攻打宜章,吸引住前出在哪里的元军,另遣一军以当地的畲民为向导,走隐秘的小道穿山而过,先偷袭略显空虚的郴州。如此,正面的宜章守军必将进退失据,两面夹击,打开这个咽喉之地也就不难了。 这个计划不过就是当年邓艾套路的稍加改变,但陈吊眼这个悍匪实在也是耐不住,他赤膊上阵,准备亲自领兵偷袭郴州。 东听了他们的打算后,瞪着一双小眼,心里直嘀咕:好么,你们现在都厉害了啊。 他看了看其他人:“此计如何?” 刘师勇首先开口:“臣以为可行。” 高桂则言:“此计大妙。” 陈吊眼怕他现在的“外甥女婿”要阻挠,又加了一句:“陛下可宽心,军中的儿郎们均是山里跑惯的,再有畲民相助,末将精选其中一万已足以拿下郴州。” 张世杰、苏刘义肯定也没提出异议,因为这个计划无论是否成功,都会减轻江西方面的压力。他们当然还清楚,有这帮悍匪在算计,宜章的元军从此相对平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东其实也没什么意见。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兄弟我没法反对,也不可能反对。 他说道:“哪就如此定议。文相、少傅,广南都督府和东南都督府之间具体如何协调,由您们来定。” 得,看来以后也没咱啥事了,根本不用再跑来跑去。 这小子是又跑了,可在他离开之后,张世杰半开玩笑地问文天祥:“宋瑞,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拿下宜章,是否想与俺老张争功?” 宋瑞苦笑了一下:“总使说笑了。不是宋瑞想拿下宜章,而是陛下和朝中的众臣,都想早日拿下。” 张老大怔了怔,他望着宋瑞。 宋瑞轻声说道:“陛下嘴上不说,可他刚大婚,就又跑到广州来,其实就是想早日驻跸广州。但宜章一日不能拿下,陛下和朝廷也就一日不能进广州。” 文天祥绝对是最了解陛下的,哪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早在琼州岛上憋坏了。你只要见到他当初在翁州望眼欲穿、可怜巴巴的样,你肯定就会明白。话说回来,不过就是刚拿下雷州之地,他不照样找了个理由也颠颠地溜了一趟? 宋瑞还知道的是,行朝所有的人更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搬到岸上。但宜章不能拿下,也就意味着广州还面临着威胁、算不上真正得到安全,这就是朝廷现在仍在琼州的真正原因。 至于所谓的皇宫、朝堂没建好等等之类,全都是幌子和借口。真能上岸,众人巴不得明天就离开哪个已经待了很多年的琼州。条件简陋点算啥?当年琼州更简陋,不也一样度过来了。所以,他一直在和手下的众将琢磨怎么早日夺取宜章。 听了宋瑞所言,张世杰先眯了眯眼,在稍加琢磨之后,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哪此次进兵,仍然由俺老张率江西之军先行,待江淮军将北兵吸引住,你再在宜章动手。” 张老大如此而言,宋瑞先一躬到地,随即就又把他再度引入作战室。 宋军在景炎十一年行动,后来是宋瑞、卯大老先在广南动了手,再加上刘尚武水师的配合,这个声势绝对不小。但阿里海涯就是不为所动,因为他认为江西的宋军更为可虑。在他的判断中,琼州兵玩的不过就是声东击西。 随后,果然不出他所料,江西宋军大举进攻,并且攻势凌厉。只不过他并不清楚,几乎于此同时,陈吊眼也开始带人翻山越岭。 战争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双方互猜心思。没猜对?哪就是杯具。阿里海涯应对有误,他必然陷入困境。 事实上,景炎十一年以前双方所定下来的局面,已经注定阿里海涯在以后整体上将陷入被动。也许这个因,从当年宋军拿下雷州半岛就开始了。 因为令阿里海涯心烦意乱的,不会仅仅是大江之上的琼州水师,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宋军,更还有个广南西路。 也许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失去了史格这个得力的属下,他的损失是多么的大。 而最让阿里海涯心中恼怒的是,当初他收到史格在交战中被擒、北汉军撤离高州的消息时,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北元的《军律》中也有规定:“诸军官不得擅离部署”;“诸临阵先退者,处死”;以及不遵号令,导致“破军杀将,或未战逃归,或弃城退走,”皆重罪。 可高州之战根本就不属于上述这些情况。 现在是谁先离了“部署”?是他史格,但史格你又不能说他是“擅离”,因为他是在和对方“交战”中被擒走的。 没人要退、要逃,也没人想弃,是史格,哦不,是对方逼着他一定要赌。就别人当时哪个劲头,要是不敢赌,你头都抬不起来。抬不起头来,还怎么打仗?可既然赌了,就要愿赌服输。 而“不遵号令”更不存在,只怕是下面的人也太遵从号令了吧? 阿里海涯真的很窝心,他甚至都有点怀疑这是史格故意而为之。他也不是对下面的人没有起杀心,只不过他清楚,暂时还杀不得,因为他还需要这帮人守住广南西路。 可他的这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或者说暂时的迟疑,却导致北汉军直接退到了静江。 史格是北元广南西道的宣慰使,整个广西就数他官最大,他不在了,下面的兄弟们就没了头。而且现在也没人来拦着了,他们干脆就如以前所议,直接退回了静江。 而另一边的邹洬、张应科、张世虎等人,却不急不忙,逐步向前推进。因为此时他们出兵广西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吸引对方前来,这就无须进展太速。 相反,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像陛下先前所交代的,一方面协助随军的朝廷官员和所经之地举行所谓的立约仪式;另一方面又和官员们一起,掏出大把的钱来,在当地大肆采购粮食等物资,同时也兑换一些过去旧的铜钱。 这样做的目的也有两个:一是减轻点军前补给的压力,二更是为了顺便在广西全境直接推行帝国新的币制。 哪个狡诈的帝国陛下在朝廷商议时,曾得意洋洋地对此评价:“帝国的总体策略是,不仅要从军事上、而且更要从经济和政治上,彻底控制整个广南西路。” 事实上,高州之战的整个过程,在北汉军与宋军、尤其是张应科和张世虎所部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心态。这种心态你很难描述,勉强可以形容为双方都有点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别扭心态在内。如果一定要讲白一点,也就是双方现在毫无战意,甚至最好以后就不要再见面,至少也是近期。 所以,北汉军固然跑的像兔子一样快,宋军也根本没有急迫的心理,而是学起了鸭子,迈开了摇摆步。 但阿里海涯是不能容忍北汉军一弃再弃的,那样必然会危及到他湖广行省的核心地区,于是他就派了手下的心腹重将阿里前往静江“督阵”。 可这个阿里却因“整肃军纪”,彻底断送了北元的广南西路,而张应科、张世虎等人后来只得再度上演了一回恭送客人。 两位张将军在恭送客人,可他们的陛下,却一脑门黑线地要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断源计划 东在景炎十一年的表现,其实很让帝国的大臣有些不适应,因为这个从不安分的陛下,竟然罕见地在这一年里没怎么折腾。也许唯一的一件,就是在年初又让他们商讨了今后五年之内皇室的用度问题。 代表皇室来商议此事的,是宫里的大太监吉安。 吉安是肯定躲不掉这件事的,无论是帝国的太后、还是陛下他自己,亲自来谈这件事,绝对不太合适。所以,作为这俩人最信任之人,只能由他来出面代表。 东对他的交代非常简单:“吉安,你将内藏库的帐册、包括钥匙都交给太后之后,去见老师和赵大人,找他们要钱。” 吉安脑袋一闷,这件事可绝不是“去要”那么容易。 他立即变得小心翼翼:“陛下,不知臣要多少为宜?” 东那时心里还有邪火,所以就翻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朕也不知,你先漫天要价,再落地还钱。” 自广东韶州的永通钱监和惠州的阜民钱监、以及福建的丰国钱监被朝廷控制后,按它们过去一年至少一百五十万贯以上的产钱量,以新币制论,那至少是一千五百多万贯。虽说眼下生产肯定没有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但朝廷一年要多好几百万贯的收入,这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咱既帮你们弄了国债和宝行,又还要说服太后和宫里,你们也该拿出点来帮咱在面子上应付一下。什么事情全是咱忙活,里子、面子全让你们得了,咱这竟然就没动静了,这简直就是没把咱这个帝王放眼里。不行,这事没完。 吉安差点就杯具了,陛下他就没谱,你让人怎么办?他只能先去找太后讨个意见。 吉安的小心谨慎自不待言,而陆秀夫、赵与珞等朝中的重臣,也全都慎重其事。因为这件事并非仅是历代前所未有之举,它对帝国今后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就是朝中再没眼光之人,也都心知肚明,以至于内心颇为揣揣。 后世史书对此事的所载依然非常简略:“景炎十一年春,内寺之人询宫中用度,朝臣悉商之,遂一定五年,后成定例。” 那时的吉安肯定不知道,作为这个影响帝国未来更深远举措的参与者,由于帝国的传统、以及其它不可明言的原因,他在日后的史籍上仅仅留下的是“寺人”两个字。 但这个命运早已因“他的陛下”被改变的太监,更不可能预料到的是,这一年所发生的有些事,彻彻底底地改变了他的一生。 事实上,东的“老实”,不过就是他觉得已经将事情弄的不少,这些新的措施既要让朝臣们有时间来适应,也有许多做法还需要试行,并看看其中是否存在问题,以便将来改进。 从这个角度来讲,帝国大臣们手里的事情实在已不少,你也不能总是折腾,该缓一缓了。 但东之所以能在这一年里保持“安静”,其实是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的事情上。 在后人的眼里,杜浒绝对是景炎年间帝国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并且有相当多的人认为,这个杜杀手在这场天下争霸战中,他对北元朝廷伤害最大的,一是向宋帝国不断地提供了大量的北方军情;而更重要的,是他在对方的不知不觉中,搬走了大量的人口。 宋帝国的军情司究竟在这个过程中,向南方运送了多少“流民”,根本在以后无法考证。 后世的研究者从留下来的零星资料中,所能推测到的只有一点:帝国军情司当年以淮河为界,淮河以南、长江以北,行事相对来说胆大;而淮河以北,则非常隐秘。 杜浒他们在淮南东、西两路行事有点大胆,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这里是江淮军的老巢。各种“关系”很多不讲,地理上又靠江、靠海,安排各种流民很快“消失”,并非很难。 而在淮河以北地区,他们究竟是如何将众多的百姓给“分流”了,并且还将这些人给“流”到北方的沿海,再转往南方,则颇为令人思量,这是由于其中的难度相对来说有点大。 在其他人的推测中,一个最大的可能,就是这背后隐藏有一个庞大的计划。 后人对此并没有猜错,当时的兵部、军情司的确存在一个图谋。这个图谋的主要目的,就是尽量将北方的百姓给“引到”南方来,而且它就被策划者之一、兵部尚书文天祥给命名为“断源之策”。 只不过后世之人很难了解这其中的细节,因为有太多的秘密被相关的当事人在后来给抹掉了。 东是绝对不会放弃“招揽流民”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战争、还是发展经济,你主要依靠的就是人力,人口之宝贵根本就不用多说。 但是,这小子当时考虑更多的是,在帝国南渡超过了一百五十多年、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在北方所有根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失去了百姓所谓向心力的情况下。单靠军情司在这个他们相对来说“陌生”的地方做这件事,难度不仅很大,而且从力度上看,也是远远不够的,故此,最好在北方能寻找一个助力。 在经过权衡与比较之后,他把目标放到了全真教身上。 东对全真教的兴趣自然源自于《射雕英雄传》,看过这本书的人多半会对哪里面的中神通王重阳、丘处机等牛鼻子老道们有深刻的印象,而他本人更绝对是有大大的好感。 在他的评估中,作为北方最先被打压的教派,全真教的地位实已经远不如从前,它完全应当成为帝国再度拉拢的对象。 说白点,这个狡诈之徒不过就是瞄上了别人广泛的群众基础,他的真正目标,就是要将全真教的势力,化作帝国军情司在北方活动的助力。 当初他让赵与庆再度前往北方的真正目的就在于此,至于所谓的为吉安讨《全真密要》,不过就是一种说辞。您千万不要以为这小子真的就那么好。 为了严格保守秘密,他把这件事的知情者限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除了具体的执行者赵与庆,帝国的核心重臣只有陆秀夫和文天祥、以及身兼协助和参与双重身份的杜浒知道。 东知道,在某种程度上,社会的团体就如同所谓的世家,他们在本能上具有的现实性,决定了这件事绝不是光拉拢就可以的,帝国自身的实力和表现在其中同样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在与文天祥、以及即将北上的杜浒和赵与庆的密商中,就交代道:“道长,朕认为,您到北方之后,先不要和全真教的人联系。” 老道怔了怔:“陛下的意思?” 去了不见,啥意思? “朕的看法是这样,等刘师勇将军收拾了北兵的水师之后,道长再与他们见面。” 您真的不能怪咱机心太重,丘处机这个牛鼻子老道当初在宋、金、蒙三方中,选了蒙古这方,您就不能说其中没有“权衡”。 宋瑞和赵与庆吃惊地看着哪个小鬼头。其实他们全都理解陛下如此安排的缘由,战场上赢了再谈,这才有底气。但你现在就认定行朝一定能赢? “假如朝廷在水上不能赢,就没必要见他们了。”东接着淡淡地说道。 仿佛为了打消众人内心的不安,他又来了句:“只不过朕觉得,朝廷此次必定能赢。” 宋瑞和赵与庆相互看了一眼。你永远无法解释的事之一就是,这个小鬼头超越其他人的信心。 但帝国陛下显然根本不想做任何解释,他又转向杜杀手:“杜将军,道长前往北方所肩负之任,你一人知道即可。” 杜浒沉声回道:“末将明白。” “至于军情司在北方的行动,不要受道长此行能否成功的任何影响,要始终继续进行。” 帝国陛下的脸上有着某种这几人都熟悉的坏笑。“朕听闻民间有言,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在有些事情上,帝国更应当如此。但假如道长如有所需,你可以临机决断,给予协助。” 杜浒咔的一个立正:“末将谨遵陛下圣喻。” “文相,军情司在北方的行动,让翁州的水师全力配合,关于行动上的细节,依然以军情司为主。” 宋瑞对整个计划所将造成的深远影响,是绝对明白的。他沉声回道:“陛下放心,臣自会在兵部交代。” “道长,此次北方之行,您不必管军情司的事,只需和对方联络即可。但也千万不要急,朕和朝廷等得起,即使谈不拢,也没什么了不起。您如有消息需要传递,也一定要直接和杜将军联络,绝不可通过他人。” 赵与庆刚点了点,就见哪小子又露出了坏笑。 “不过,道长啊,朕建议您是不是先渡海到哪个什么高丽去一下。朕猜测,北元在哪里造战船的场面是会很大滴,嘿嘿,您真应该去见识见识。” 老道立马翻了小鬼头一个白眼。咱刚觉得这件事还算轻松,你小子转眼就给咱来事。 不同于杜浒的雄心万丈,赵与庆其实是在忐忑中前往北方的,因为过去经历早已告诉他,这事情并非如想象的那么容易。更何况在他的内心里,当时依然存在着对即将到来之翁州大战的担忧。 赵与庆的使命肯定不会顺利,而陛下的一个“不急”,就此导致他“长住”北方。 然而,不仅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了,天下的形势也同样有了相应的变化,如此,有些人的想法必然会随之改变。 东是在景炎十一年下半年见到他内心里非常想念、而又久未谋面的道长。但随道长此次回琼州的,不仅有杜浒,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全真教的张志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宗教政策(一) 这间屋子里面只有五个人,此时,其中的四人全都望着一个人,而哪个人的神情、以及略有点空洞的眼神,显然表明他在沉思。 无人说话的屋里异常安静,而且气氛有点沉闷。 赵与庆等人此次回琼州,极为秘密。在这点上,双方出于各自的原因,不仅事先有约定,而且一路上,全都由杜浒亲自安排。等到了琼州,更一不见任何朝臣,二甚至不通过兵部,落脚之后,很快就由赵与庆和杜浒陪同张志仙觐见了“端宗陛下”。 赵与庆赴北方之前,肯定带有帝国的一些条件、乃至于承诺。东告诉他的,实际上也只有两条:一是对方必须奉大宋为天下正朔,二,帝国在复国之后,将承认全真教为天下道门第一大派。 这中间最关键的是第一条,因为,如果全真教能视宋帝国为天下正朔,其它事情都将在以后变得好办。反之,不把您看做正朔,那他们还有何必要与您合作?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放在以后再谈,先把大的原则定下来。 而第二条显然是作为一种交换条件,但说实话,以这个时代的特点来看,其实算不上什么。 赵与庆就认为,维护大宋天下正朔的身份,自然理所应当,可给予对方的许诺似乎少了点。蒙古人都曾让全真教掌管天下的出家人,帝国拿出同样承诺,并不算过分。 在他的看法中,你既然以后要让人帮着做事,而且所做的事,并不是没有风险;更何况这个小鬼头还想看别人视为至宝的《全真秘要》,就拿这么点东西出来,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赵与庆有此看法很正常,他身为玄门之士,感情上肯定向着同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又是为了恢复他赵氏的天下。如此一举两得、皆大欢喜之事,他是绝对愿意推动的。 但当时的小鬼头摆了摆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道长,如果他们对此不愿意接受,无妨,您可以请他们来见朕,朕自会和他们当面谈。” “委羽道长”那时并没有想太多,他即使内心里有些疑惑,话,也许他内心同样有些吃惊,但他绝对只以陛下的马首是瞻。 说实话,像他这样出身世家的子弟,是否真的对道门非常恭敬,可不好说。因为本朝的徽、钦二宗,完全也可以说是倒霉在道士的手里。 吉安则一如往常静静地待在一边,仿佛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只有张志仙脸上有着慎重之色。 作为全真教的“特使”,自见面起,张志仙其实在礼数上,对东这个仍在流亡的“帝王”并不失恭敬。自然,如果从态度上讲,他也算不上诚惶诚恐,因为他毕竟是方外之人。 即使是后世,人们也常常能看到,实际上像他这种人,在许多场合中都保持着一定程度世俗之上的超然。而且这种超然,通常还被认为是理所应当。 但从见面开始,张志仙就始终非常注意这个年轻的皇帝。这并非仅是由于临来之前,他的师兄曾经有交代,“务要尽可能对赵昰此人多加了解。”还因为他一见东,立刻就断定此人并非常人。 您可能会认为咱在夸张,事实上,咱真的没有夸张。 您也不能对此理解为东身上有着所谓的“王霸之气”,哪就更不对了。 但可以肯定地告诉您的是,越不熟悉东的外人,并且越是哪些见过其他这个时代“大人物”的外人,就越会如此。甚至随着东的“年长”,他身边的人将来同样也会感受到。 你比如说道长他回到琼州后,当他见到已长大的陛下时,他也同样禁不住先怔了怔。 这里面的原因就两字,“气质”。不同时代的人,他们必然会有不同的“气质”。 小屁孩难以看出来,是因为他们哪个时候多半都有点机灵古怪,而大了之后,只要您外表不是太惨不忍睹,这种气质根本不太好瞒得住。这就是东最大的破绽之一。 我们还是先放过这个问题,回到眼前。 “玄门正宗”这四个字,恐怕在张志仙的内心里,根本就认为是理所应当。但他同样更想知道的是对方的潜台词。 东看着他轻声问道:“道长应当知道,历史上的佛门,曾遭‘三武一宗’灭佛的厄运,您知道它们真正的原因吗?” 历史上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指的是北魏太武帝、北周周武帝、唐代唐武宗以及后周周世宗所进行的四次大规模打击佛教之事。这每一次的打击,都可以说是让佛门大伤元气。 张志仙的心中同样一沉,可哪个端宗皇帝的声音却依然还在屋子里游荡:“可是,即使是在如此浩劫之中,佛门的禅宗依然存在了下来,而且还成了今日的名门大宗。道长,您仔细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在上述四次几乎等同于灭门的灾难中,佛门一脉的禅宗,却多少成为了一种例外,虽也受到了打击,但力度却最小,它更在以后迅速成为帝国土地上重要的宗教派别,为什么呢? 赵与庆眼中潜藏的怒火已经开始消失,代之而起的,全是震惊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宗教政策(二) 东把佛教的禅宗拿出来说事,自然不是无的放失。 这小子当年也算是半个“射雕迷”,被金庸一忽悠,顿时又一激动,以至于后来就又多看了点道教的书,所以对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点的。 只不过这时候他一落题,别人全都难以开口,因为题目扯的不仅有点大,而且还有点远。 也只有吉安神色不动,他最清楚,陛下指东打西的老套路又来了。 张志仙盯着这个所谓的陛下,一直都没有说话,这并非是他不能回答,而是由于他很难表明自己的观点。 全真教的创教祖师重阳真人所倡导的,是“三教合一”,也就是全真教的理论,其实吸收、糅合了儒、释、道三家的学说。 作为全真门下,张志仙可以认为自己是“三教”中的老大,甚至内心里对佛门看不起、有股“受迫害”后想发泄的怒火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却绝不能轻易地去否定佛门。哪样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的祖师也给否定了? 吉安这个已经见过很多“世面”的家伙,看了看无话的张志仙,心中不知怎地,竟然冒出点不屑的感觉: 这些牛鼻子老道也太想当然了,让这个当年就人小鬼大的小子给你们当弟子,他是那么容易当别人弟子的?连一身正气的陆夫子都头痛,就你们?怕是以后哭都没眼泪。 东可不知道他的大太监在腹诽,他的声音依然很轻,而且眼中露出了绝对的真诚。因为他这时候已决定,就冲着当年让自己曾兴奋地睡不着觉的重阳真人和丘处机、王处一等全真七子,他也应该和现在的全真门下摊开来好好谈谈。 假如谈不拢,哪也没啥了不得,咱不是没有其它的安排。再说,争霸天下也不是要靠他们,真到这一步,离完完鸟也就不远了,兄弟我早考虑是否跑路了。 “道长,在朕的看法中,佛门当初遭难,朝廷有责任,佛门更要担主因。因为他们加重了天下的赋税不均,引起了天下的动荡。” 在我们的帝国历史上,僧侣和道士,一般来讲,他们同样被免除赋税、徭役和兵役,尤其是拿着官府所给的出家文件、也就是通常所讲的“度牒”的这些出家人。 正因为官府度牒所拥有的这种“含金量”,有时候这些度牒,就直接被用来代表着钱财。贾似道在弄“景定公田”的时候,他所给的补偿,就有部分是这种度牒。所以,历代朝廷对官方的度牒基本上都有控制。 朝廷如此做的本意,是让这些出家人能更好的修行,但这个政策却往往又被滥用了。许多时候,拥有优免政策的寺院名下,同样占有了大量的良田,因为它们同样不用缴税。 更要注意的是,过去佛门里的有些教规和戒律是排斥劳动的,甚至认为劳作是“不净业”,僧人若从事劳作更属于违犯戒律。 在这种蔑视劳动、或者不提倡自己来劳动的风气、规矩之下,他们就通过雇民耕种,由此在社会上,不仅又形成一个所谓的食利阶层,更通过此种行为,维持了自己超然的社会地位。 只不过这时候,这些僧侣还是“佛”、或“道”了吗?怕是光会念念经的另一种“职业人”罢了。说他们完全背离了真正的“佛”或“道”,也不见得冤枉了他们,因为这至少违背了佛所讲的“众生平等”。 兄弟我可不是在此乱言,您在后世完全还能看到这种现象。 这种情况一旦扩大或蔓延,它所造成的结果就等同于“赋税不均”。而朝廷再将多出来的赋税、徭役通通转嫁到其他百姓的身上,负担加重的百姓则更向往各种“仁慈”的宗教,甚至举家遁入空门。如此恶性循环,长此以往,最终必将导致宗教与朝廷的冲突。 冲突的结果是什么?咱来让位?哪就是“******所谓的宗教领袖也就等同于皇帝。 您不要来问咱,您大可问问历代的皇帝对此是否愿意。 唐武宗灭佛后,在其下诏中就讲:“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您看看,土地数目惊人就不说了,竟然拥有的奴婢都有十五万,这哪还是什么“佛”。 故此,历史上所谓的“三武一宗”给佛门带来的灾难,其背后最重要的,也就是经济上的原因。 如果我们用一种更广泛的视野来看各地的宗教,即使是在后世,有些现象仍然存在。他们中的有些人,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落入“权益”之中,早已落了俗。 东的声音的确很轻,话也并不多,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针,刺入张志仙的心中。 “朕想坦白地说,从朝廷来看,过去佛门控制的土地、僧徒越多,它与朝廷的矛盾也就越大。一代帝王可以不问,但以后的帝王却绝不会容忍,这就是他们大难临头的真正原因。” 兄弟我以古讽今,就是在告诉你,当初全真教受打压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有经济上的。因为你们同样也有优免,而你们还到处抢地盘,成吉思汗又已经不在了,蒙哥和老忽怎么能再容忍? 事实上,别人怎么认为咱不管,兄弟我是绝对相信长春真人以如此高龄去见成吉思汗,他主要是出于仁心。因为他在回来后对弟子有交代:“今大兵之后,人民涂炭,居无室,行无食者皆是也。立观度人,时不失。此修行之先务,人当铭诸心。” 由此可以看出,他当时要求多立道观,是为了救人。没房子没场地,你如何安置众多的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的百姓? 史书更有记载:“时大兵践蹂中原,河南、北尤甚,民罹俘戮,无所逃命。处机还,使其侍持牒购之。由是为人奴者得复为良,怀濒死而得更生者,毋虑二三万人。” 也就是当时的丘处机派出自己的使者,带着从成吉思汗哪里拿回来的度牒,在蒙古兵的屠刀之下,解救了好几万的百姓。 丘老道这时候已经处于“从心所欲”的年龄,权位、钱财、名声对他早已成为云烟,如果他真想追求这些,早干嘛呢?反过来说,如果他还有这样的俗念,他也根本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修为。 但后来的全真弟子,还大肆抢占别人的寺庙,是不是已经违背了他们丘祖当初的宗旨,变成了逐利呢? 东看了看张志仙,脸色依然十分平和。他现在做的,就是“直指人心”。 张志仙的瞳孔收缩。因为对面这个帝王的话,其实含义非常明显。 一,他将来决不会容忍任何教派势力的坐大。 二,就算他能容忍了全真教势力的扩张,给你个什么天下第一教派的名头,他也不会保证以后的帝王仍然如此。 甚至在他的言下,还有暗讽全真教眼下处境的意思。 一句话,这小子不仅狠,而且还毒。 但是,初次和东打交道的张志仙根本不了解这个“帝王”,以他的修为,是否真能顶得住对面的这个小子,可不好说,因为人家的话接着就又来了。 “道长,不瞒您说,朕久仰全真教的大名,为此,朕不仅询问、而且也看了一些贵教的教义。” 兄弟我可没讲假话,这个“久”,可是n年的“久”啊 “在朕看来,重阳真人不愧为一代宗师,实有莫大之智慧。” 甜汤又上来了啊。 张志仙忍不住看了一眼委羽道人。 可这时候的道长和杜浒两人全都目瞪口呆。因为陛下前面所说的话,哪是什么拉拢,用大棒砸人还差不多。 估计要在后世,他们此时的心中全都冒出两个字:“砖家”。陛下他就是玩板砖滴。 也只有吉安的神色始终丝毫不动。这算啥?比这更邪乎的他都见过了,就现在?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东对重阳真人、以及丘处机等全真七子比较佩服的,其实是他们所倡导、并身体力行的“苦修”。在这种艰苦的磨砺中,他们磨练了自己的心性,并取得了令世人赞叹的修为。 顺便说一句,其实有些事情做不到没关系,咱也做不到。芸芸众生,这样的人天下多的是,而且也并非需要每个人将所有事情全都做到。但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认为别人也做不到,还总想贬低别人,哪就有点是在扯淡了。 你比如说长春真人丘处机,他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历时近四年,两万多里的跋涉,到达大雪山,一路全是北方的苦寒之地。咱们就不讲他所处的时代,即使换作后世的条件,同样年龄的人,有几人能像他这样?没有一点功夫,肯定不行。 当时长春真人的弟子赵道坚就死于路上,并且这个赵道坚后来就被尊为全真教重要分支、龙门派的创派宗师。 但这种“苦修”,却也是儒家所倡导的,孟子有一句许多人都知道的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禅宗的清规戒律也与之类似。历史上的禅宗,其实幸亏有个佛教史上非常著名的百丈怀海禅师,他改革了佛律,制定了一个《百丈清规》。 在这个清规中规定:僧人除需守戒律之外,还要“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也就是:禅宗的弟子必须要参加劳动。 所以,王重阳所倡导的“三教合一”,并身体力行的苦修,绝对不是毫无缘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宗教政策(三) 当东在哪里满嘴冒泡之时,赵与庆和杜浒肯定是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因为在这种场合里,它通常应该充满着封官许愿、各种信誓旦旦之词,以及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相互吹捧。 哪有像帝国陛下这样,除了开始轻描淡写的一句“玄门正宗”,后面简直成了玩棍子的。其态度仿佛不是他要“拉拢”别人,而是别人非要“贴”上来。 杜浒这个“俗人”也就算了,在他的看法中,即使没有外来的助力,他的军情司依然还会实施朝廷的计划,的过去。 但在他们的看法,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说,对方眼下都是在放下身段求人,这就让他们有了一种矜持的心态。 而现在,对面的这个端宗皇帝客气归客气,话里话外却有劝戒的意思,放下身段更谈不上。这不仅使他大跌眼镜,内心里还稍有些不快。毕竟求人没这个求法滴。 而另一方面,他又非常震惊于这个年轻皇帝的见识。作为一个帝王,能如此了解教派中的事,并且直言不讳地讲出其中的原因,这很是让他难以想象。 他明白,别人的话里面虽然充满着暗示,可真正的主旨还并没有端出来。他的内心又有些不安,因为这关乎到他此行的目的。 现在,既然别人提到了重阳祖师,作为礼节,他谦逊道:“陛下对本教、及本教祖师的抬爱,贫道铭记在心。” 随后,他依然没有多言,而是等着别人揭出真正的底牌。 赵与庆更是直眨眼。前倨后恭,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张志仙不知道的是,东实际上对全真教并不存在他们所认为的依赖性。双管齐下的他,没有了全真教这一“管”,他还有军情司这一“管”。 而张志仙更不清楚的是,如果不提实践,仅是修真的理论,东实际上知道的也并不少,因为后世这样的书公开的有很多,他并非对此看得很重。 如此心态,才是造成东如此表现的原因之一。 至于我们的道长,他此时不明白他的陛下所为,是由于他这几年一直在北方,还不了解帝国已实施了新的土地赋税政策。但恰恰就是这个新的政策,在东事先的评估中,它有可能成为双方之间的一种阻碍,因为对方未必会接受。 全真教当年的兴盛,入教者众多,依然有着和过去佛门兴旺相同的原因。在北方哪个充满杀戮的年月里,加入全真教不仅能够得到庇护,而且提高了教众的社会地位,更享有经济上的好处,它怎么能不吸引众人呢? 他更从全真教提出的条件中猜测到,他们想争取的,实际上仍然是“掌管天下的出家人”,也就是天下第一教派的宝座。 东认为,在全真教奉大宋为天下正朔的条件下,他可以授予他们“玄门正宗”、或“道教第一”的名头,甚至借着“护国有功”之名,按帝国现时推行的政策再赏赐钱财、土地都不是不可以。但仅此而已,他不会再给他们当初北元的其它条件,因为这与他推行的帝国新政策相违背。 这个后世的废才非常清楚,任何政策只要出现例外,随后很快就会导致整个政策的瓦解。在这点上,他绝不会让步,这就是他真正的底线。 东还知道的是,历史上所谓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其整个过程就是在昭示,帝国政策在总体趋势上,是向着取消宗教的特权发展。而真正能适应这个趋势的,却恰恰是佛门的禅宗。 这是由于,禅宗自百丈怀海禅师对佛律修改后,尤其是其中劳作的规定,使得禅宗在这个时代,在客观成为“禅农合一”,也就是做到了“自耕自食,自给自足”。 再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摆脱了过去“寄生”的性质,这实际上就是佛门的这一支,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始终枝叶茂盛的主要原因之一。 东可以暗中扶持一下道门,毕竟它是这块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宗教,感情上有倾向这很正常。可他也绝不会故意去打压佛教,更不会弄什么宗教迫害,因为这违背了他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所具有的宗教信仰自由观念。 他认为,从政策上讲,帝国真正要做到的,就是在天下人面前一碗水端平。也只有这样,将来才能避免类似于过去佛门所遭受的厄运。至于宗教的兴衰,哪实际上更要看他们自己。 可以说,这小子拐了那么大一个弯,既是为了“隆重”推出帝国新的赋税政策,也算是对全真教的一种警示。因为他的打算,就是要在谈一些具体的细节之前,先将有些大的原则讲明。 东听了张志仙的谦逊之词,摆了摆手,又以一种敬佩的语调接着说道:“道长,当年重阳真人因时制宜、兼收并蓄,集儒、释、道三家为一体,重定了道门玄规,由此开创了全真一脉。” “同样,禅宗的百丈怀海禅师,曾在过去大胆地修改了佛律,定有百丈清规,禅风为之一变,这奠定了他们今日名门大派的基础。” “所谓时移世易,取而用之,变而通之,通而化之,既是如此。” “教门中的先贤所为,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很多道理。也正是有鉴于他们的做法,我大宋的国策同样也在变。朕更认为,只有朝廷的政策制定的更合理,这样才能避免过去教门曾有的灾难。” “大宋已制定了新的土地赋税政策,这个政策,朕希望道长你能先好好地看看。” 赵与庆和张志仙明白了,这个端宗皇帝今日真正想要说的,实际上是朝廷相关的政策。而所有的一切,将基于它的基础上。 但帝国陛下显然并没有完。 “道长,朕想明白地告诉你,朝廷找贵教,既不是要让各位道长去杀人,也不会让你们公开地宣称站在朝廷这一边,而是承接当年长春真人的做法,拯民于水火。具体的事情,道长和杜将军随后会和你细谈。” “但无论贵教是否愿意奉我大宋为天下正朔,也无论我等彼此之间会否合作,朕都希望你们能记住,这块土地,是我华夏子孙的土地。即使朕不能复国,但将来总有一天,它还是会落到我们后人的手中。” 当东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调的确很淡。因为他知道,全真教与北元的关系,同样是它将来衰落的另一个原因。 当明代的朱元璋立国之后,咱就不讲他来自佛门、以及朝廷从自身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等因素,仅是以靠反元起家的他来看,他也不可能还向着过去与北元关系火热的全真教。 兄弟我现在虽然不能大谈特谈国家、民族大义,但有些事情,咱再不说,它一样还是存在的。 张志仙听了这句其实已经相当赤裸的话,心中不禁翻起了滔天的巨浪。可他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又见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明的笑容。 “道长啊,依朕从过去朝廷纂修的道藏中所见,全真之要,在于性命双修,其整个过程,怕更是要经历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还虚等步骤。朕有复国的重任在身,眼下还不能分心,但一旦天下已定,朕希望到时能多向道长请益。” 咱可是一点没想贪图你们的《全真秘要》哦,兄弟我非常清楚,现在根本不是咱来玩这个的时候。就算咱要学,嘿嘿,怕也要等到咱荒淫无耻过后啊。 东的笑容有点邪,可所有人彻底地怔在了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修真之法 东坐在桌前依然在写着什么。吉安则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张志仙已经在赵与庆和杜浒的陪同下,离开了这里。今日之会,想必让他们、尤其是张志仙,在事后颇堪玩味,有些事情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 东还是拿出了点礼贤下士的风度,为了表示自己对道门的看重,他最后亲自将张志仙送到了屋子的门口。 东很快在一张纸上写完,再又看了一遍之后,他吩咐到:“吉安,你回头把这交给道长和杜浒将军。” 吉安躬了一下身:“臣遵旨。” 也只有到此时,帝国陛下终于又注意到了始终静静站在一旁的吉安。 东看了看吉安,忽然在内心里产生了一丝歉疚感。因为他今日的所言所行,已经彻彻底底地告诉别人,他根本就没有将为别人讨《秘要》之事放在心上。 面对着吉安,他怔了怔,在好一会儿之后,才略有些尴尬地低声说道:“吉安,朕委屈你了。” 这样做是不仗义滴,其实人家帮了你很多忙,做人不能像这样。 吉安再度躬了一下身:“陛下的眷顾,臣一直铭记在心。” 他的声音就仿佛空气中出现的一声叹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事事以天下为先。” 从内心里讲,吉安原先并没有对陛下所说的、为他讨《全真秘要》太放在心上。他非常清楚,所谓的《秘要》,它有时候被教派中人看的比命还重要,别人根本不可能就那么轻易地双手奉上。 但你要说他心中没抱万一的希望,肯定也不对,毕竟这是陛下在亲自出面。 事实上,从知道陛下他不会、至少是暂时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弟子,他就明白,此事已基本渺茫。 他的心中不是没有失落感,可他更明白,这种事情在帝王哪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的眼中,从来都是只有这个天下。这个小鬼头当初能如此一提,已实属难得。 甚至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他早就认为,陛下不想成为别人的弟子,这就是不愿在将来受制于他人。 但吉安非常震惊于陛下最后的说辞,因为这个话里面所表露出来的意思,是他知道些玄门的精义。而吉安要比天下任何人都相信,以陛下的“天资”,他是能够“发现”道门里的玄机的。 他接着轻声说道:“陛下天资之聪慧,人所难及。” 此时此刻,这位陛下的影子,眼中有着某种恳请之色。 东坐在哪里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可他的面容却颇为变幻。这是由于对他来讲,吉安的这件事,不是不能做一些补救。 东知道不知道一些修真的理论?他知道,因为他当初是半个“射雕迷”。如果连王重阳练的先天功都不知道是啥,你还称什么“射雕迷”? 在道教内丹学派的历史上,宋元其实是一个分水岭,本来只在玄门内部流传的这种修真理论,开始越来越为世人所知。到了明清,不仅它有很多内容展现在世人面前,内丹之士更有多篇宏论大泄玄机。至于后世,无论是图书馆还是网上,您都可以找到大量的有关书籍。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这小子其实了解的内容并不少。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与这个时代其他人所不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泄露“天机”的心理负担。他一无门二无派,一切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的纠结在于,固然他知道不少相关的内容,可自己并没有什么修道的实际经验,就这样把过去看的书拿出来乱讲,假如弄出事来,这对别人也是有点不负责任的。 但面对吉安殷切的眼神,再加上心中的愧疚感,这小子内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后,终于一咬牙,再一跺脚,结果就来了事。 “吉安,这个修真之事,朕曾琢磨过。依朕从书中所见,它既复杂,也很简单,但朕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见对不对。” 吉安的眼中闪出了光,他的身体更出现颤抖:“陛下但说无妨。” 即使已经开始流传,可在这个时代,真能和你讲这些事的人,仍然举世罕有。 东停了停,先搜肠刮肚地将以前乱看的有关书籍好好回想了一下,再理了理思路,然后开口说道:“朕并不知该如何用道门之言来讲,只能随便一说。” 道门的术语,对咱来说,实在是难度汰大了点。 吉安大振。牛鼻子老道念的经,咱就从来没听明白过。 “所有修道之士,其实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祖师爷,哪就是老子。朕以为,要想知道他们修真的奥秘,你一定要多看、多琢磨《道德经》。另一个,则可以看看《庄子》。” 这才是最关键滴。后人早有评价,老子就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一个参天大树,其它均为其枝叶。 “即使以今日之全真教,他们依然奉《道德经》为必修之宝典。所以,看不看他们的秘要,也并非什么大事。” 这个,这个,虽然说的不假,但也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哦。 “全真教所提倡的,是性命双修,也就是身心的双修。嗯,讲内外兼修也可以。朕觉得,这恐怕是因为重阳真人过去是个武人。” 依史书所载,王重阳在金代不仅中过武举,而且还是武状元。金庸写他武功天下第一,也不算是在乱写。 东对王重阳所倡导的“三教合一”,其实真的是很佩服。外人的确可以讲重阳真人在抄袭,甚至可以说他是拿来主义,但这并无不可,反而还可以看作是一种心胸博大的表现。因为全真教真正的核心,从根子上讲,仍然是来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说,它所借用的“儒”、“佛”之理论和做法,不过就是用来服务于“修道”的目的。 这实际上与我们平日里做事时,为了更好地完成所做之事,所以借用了一两个工具,也没什么区别。 东的眼神,此时很是悠远,这是他在回忆以前所看的书。可看在吉安眼中,却有着令他心颤的“深”。 但东很快转过来对吉安笑了笑:“吉安,其实你早已在修行了,因为你过去的习武,也就是在修身。” 重阳真人先习武、后修道,这个吉安也是如此,莫非他将来也会成为一个绝代高人? 吉安哪知道他的陛下脑袋里想的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东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但依朕所见,这个身,还算好修,真正难修的,其实是心,也就是心性。” 过去曾经流传有一句话:十年练功,二十年养性。这里面的意思,咱就不说了。 “修真之人,这个第一步的修心很重要,它听起来最简单,可也是最难的。修不好心,一切免谈。” 这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最简单的事,它越是天下最难的。 我们在后世可以看到有很多关于修真方面的书,它们花了大量的篇幅,都在劝说世人,指点人们看破红尘,为什么?哪就是为了让你能收心。 吉安轻声问道:“陛下,不知这如何修心?” “修心之法,当先静心。” 咱这不能算是虚言。俗话:静下心来做事。你静不下心来,还做鸟的事? 但这个静心真的就不是那么容易。红尘中打滚的兄弟们,酒色钱财等等,诱惑实在太多,许多人这个第一步,他一辈子都做不到,其它的也就不用再提了。 兄弟我是内牛满面滴,咱整天想着争霸天下和荒淫无耻的生活,更做不到静心,早已杯具了。 “心能静下来,其实已经离大道不远了。常人难以静心,所以先贤授有听息之法。还有一法则是,凝神于心下肾上一寸三分之间,这亦称守中。但要似守非守,不要过于刻意。” 后世各种书籍里所介绍的、开始练功时的种种方法,什么听息、数息、意守丹田等等,依兄弟所见,细究其实质,归根结底,全是为了先静心。 吉安眼中已经有了明悟,他彻底明白了陛下过去所讲的法门。 “静心之后,这不算完,还要做到下一步,哪就是心死。也就是玄门中人所常说的,无思无虑、无欲无念之境界。这个过程也无须刻意,一切均要自然而然,只要心真的能静下来,必会达到此种境界。” “静心的过程虽修的是心,此时同样也要修身。但这时候的修身,与习武时的修身,略有不同。在姿势上,睡姿可以,打坐也行,关键是身体要松。身不松,心难松,也就难以入静。” 吉安怔了怔,他再度言道:“陛下所创之太极,似也暗含此身心双修之理。” 东翻了他一眼:“不错。不过那不是朕创的拳法,而是你和道长弄出来的。” 太极拳的妙处,怕是就在这上了。 吉安诺诺。得,现在你说啥就是啥。 “心静、体松之后,身体会渐有空落之感,此为大妙。随着心死,更会进入体虚之态。此时,呼吸会变得绵绵若存,也就是所谓的胎息。” 这可是老子在《道德经》中讲的啊。 “这个过程为筑基,它最为重要,基不固,其它均为水中捞月矣。” 好家伙,连“矣”字都出来了啊。 东是真的认为这个过程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在他的看法中,心不静,心不死,则必还有杂念,这就是修道之人所讲的,出现偏差和走火入魔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还有“心魔”。 所以,这个第一步,实为最重要的一步。它就像盖高楼一样,地基是最重要的。地基不固,这个楼就是危楼,总有一天,你盖着盖着,它就垮了,还不如先不盖,继续打好基础。反过来,地基打牢了,楼盖起来实际上也是很快滴。 “陛下,这个心死、胎息之后,又如何?” “心死则阳活。” 这不是俺说滴,是《射雕英雄传》里面丹阳真人在悬崖顶上和郭靖所讲,但讲的非常有道理。 “进入胎息之后,修真之士真气自会充盈,随后,会出现河车逆转,也就是丹经中所说的小周天。” …… 此时的帝国陛下,满嘴冒泡,整个其人,您怎么看,都像一神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陛下所图 在全真教的事情上,东于景炎十一年的处置,开始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其实主要与他事先和有关人等沟通不够有关。 赵与庆和杜浒这几年一直在北方,而作为帝国最基本国策的新土地税赋制度、以及相关的配套措施,朝廷通过还没多长时间,他们实际上对此并不了解,这就让他们觉得非常突兀,也一时对东的话难以理解。 这里面的问题还在于,这些历代未有之举措让朝廷大臣都产生了争议,那么,它们必然也会使道长和杜浒、包括张志仙等人同样感到震惊。 既然陛下在会面中慎重其事地提到了朝廷新的规制,赵与庆和杜浒很快就在事后了解了相关的内容。 杜浒吃惊归吃惊,可他受到的冲击还不算大,因为对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讲,帝国政策的改变其实就一条,也就是家族以后没有了赋税上的优免。这固然与朝廷过去的做法不同,但相关的配套措施也给了他巨额的补偿,所以,从内心里讲,杜杀手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只不过杜浒立刻就明白了陛下先提这些规制的原因,朝廷新的规制显然与道门的利益是有冲突的。他非常清楚,在本朝的历史上,由于帝王之中有多人崇道,过去的道门实际上没少享有好处。 杜杀手都了解的事,赵与庆就更不会不清楚,这就造成他的心情远比杜浒要复杂。事实上,此次回琼州,道长的心情很有些大起大落。 因为开始的时候,他的心情本来极好。虽然身在北方,但有杜浒的通风报信,他对行朝的总体状况一直都很了解。他非常清楚,在他离开的这几年,行朝已完全摆脱了过去生存之忧,转而进入了发展的阶段。他现在又拉拢全真教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如此诸事皆顺,外人就是想让他的心情不愉快都难。 可天下的事情往往就这样,外顺不等于里顺,而且有的时候,越是在外面顺,越是家里不顺。 道长带着他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一脑门热情地回到琼州后,除了开始时的久别重逢之喜,随后就见识了陛下对客人的“不咸不淡”。他立时心里有点不痛快,可再了解了朝廷新的规制后,他的这种不痛快更变成了不满。 赵与庆心境的变化,与他特殊的身份有关。他一是皇室宗亲,二又为玄门之士。当然,即使到这个时候,整个行朝仍然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点。 而帝国的现行规制,不仅不利于宗室,更在事实上剥夺了道门的特权,这两者加起来,他心里就不可能很舒服。 作为一个无心仕途的修道之人,赵与庆其实未必对有些身外之物看得很重,但让他觉得最为难堪的是,这使他在别人面前食了言。因为当初在全真教哪里,他曾信誓旦旦地表示:朝廷将来一定会“昌大道门”。 道长如此放言,不说过去早已存在的佛道之争,也不讲这是为了拉拢,仅从他是一个教派中人的角度来看,它也很正常。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朝廷实施的政策,对道门不仅没有任何好处,更与拉拢、扶持沾不上边,甚至完全可以看作打压,这就让老道内心里有些恼羞成怒:这简直就是拿贫道来开涮。 道长非常明白,如此前所未有之举措,根本不用多想,肯定出自哪小子的歪主意。其次,从过去来看,这个狡诈的陛下用心之深,也绝不是常人所能揣度。 瞧他哪个不阴不阳的劲头,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根本就不清楚。 赵与庆可不像杜浒仅是一个臣子,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顾忌相对要少,于是,在与杜浒简短地商议之后,他就没有马上将朝廷的规制拿给张志仙看,而是俩人先再度见了陛下。 这俩人在见了陛下之后,由赵与庆开口说了话:“陛下,贫道看了朝廷新的规制,但贫道以为,如此所定,对道门过于苛刻,让臣等无法在别人面前交代。” 道长可管不了许多,如果不能先明了陛下的真实意图,假如朝廷又仅准备用个镀了点金的“玄门正宗”招牌,就这样将别人给打发了,他宁可和对方告个罪,然后立刻放手此事回山,因为这会使得他在道门之中将来难以立足。 听了他所言,东又看了看杜浒,然后笑了笑。 “道长,您先不要急。这有些事情,朕没有在事先向你们交代清楚,这也是当时朝廷的情势所然。” 咱当初不可能在你们北上时,就交代这些还没影子的事。 老道翻了他一眼,随即又瞟了一下边上的吉安,却发现他的神情有点发呆,面上更有种说不出的表情,这让他心中微微一怔。 东稍微想了想,然后说道:“道长,杜将军,朝廷政策的制定,只能从整个天下来考虑,不可过于偏重某些人。” 道长哼了一声:“贫道愿闻其详。” 你小子太坏,也太没有良心,咱怎么觉得你是在连贫道也一起整。 东觉得,以赵与庆的身份,有些事情一定要和他讲清楚。因为帝国的政策,既向皇室宗亲开了刀,又在事实上剥夺了道门的特权,他肯定不会乐意,这容易让他钻入牛角尖中,谁让他是牛鼻子老道呢? “就以赋税而言,道长,您冒着生死之厄,难道就是为了让哪些躲起来的、或者背叛了朝廷的宗亲来享受帝国的优免?” “更何况有些人,过去帝国不是没给他们优免,但现在他们的表现如何?” 杜浒不吱声,他实际上不太好对此插话。 道士则呆了呆:“这个……” 人有时候容易“迷失”,而一旦换个角度来看事情,他有时候就能看到问题之所在。 陛下的意下所指,这俩人怕是更清楚,因为他们前段时间就在北地,对有些人、以及有些事情,不是不清楚。 东接着说道:“所以,朕只会从是否为帝国效力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没有例外。做不到这点,我等将来就不可能复国。” 皇室宗亲我都对付,其他人还有什么可以特殊的? 道士停了一下,很快又说道:“陛下,可我道门修真之士,与常人并不同。” 道长向着道门,您也没必要奇怪。即使要求再低,修道之人也不能完全不考虑衣、食、住、行这些外部条件,没有这些,实际上也没法讲什么修道。 东摆了摆手。 “道长,帝国的规制决不是要压制道门,恰恰相反,在这个规制下,朝廷更可以在将来,名正言顺地给予为帝国尽力之士、乃至于教派以奖赏。因为您还要看到,朝廷固然制定了新的赋税规制,可同时也定有护国、报国之功的奖赏。在这点上,朕可以保证,同样没有例外。” 听了陛下所言,赵与庆开始冷静下来。 东接着淡淡地说道:“朕本来准备让吉安去请你们来再商议,现在既然你们来了,朕就把有些事情讲一下。” 帝国陛下的脸上开始有了慎重之色。 “朕认为,如果全真教真能协助朝廷将北方的流民给引到这里来,将来复国之后,他们可以在天下的名山大川中选一址,朝廷为他们起一道观,作为他们的圣地。你们以为如何?” 这种事情是历代常有滴,兄弟我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做这种事,的确有点劳民伤财,但是,换个角度来看,有了这些道观之后,后世的当地才能有所谓的旅游经济发展。所以,咱这也算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造福子孙万代,大不了咱让事情一点一点地慢慢来。 赵与庆楞了楞。大棒之后又要塞大红枣,这小子纯粹就是在折腾人。 杜浒沉声言道:“臣附议。” 说实话,即使是杜杀手,他原先也认为,朝廷不给别人以报偿,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滴。 “朕还可以授权你们,告诉哪个张道长,此山中圣地,朝廷可以免去他们的税赋。” 赵与庆突然一怔。因为民间始终有传言,当初本朝太祖为了道门的陈抟老祖,免了华山所在之地应承担的赋税和徭役,陛下显然是在照搬这个做法。 “道长,朕还想告诉您的是,您恐怕仅仅见到了朝廷的规制对道门不利之处。但朝廷的政策,它实际上在眼下,只怕更不利于佛门。” 因为整个元代,它所给予的佛门待遇和地位其实是很高的。僧侣有着超然的社会地位不说,而且与皇家关系密切的寺院,还经常得到土地的赏赐。你比如说元仁宗就曾在延祐三年,赐给上都开元寺江浙之田二百顷、华严寺百顷。 北方的寺院,赏地都赏到江南来了,这里面的关系可见一斑。 全真教也就刚开始的一时风光,随后就大不如前。 兄弟我既然要一碗水端平,政策就不会光针对某一人,它在眼下到底对谁更不利,还真不好说。不过咱也不是没理由,哼哼,佛门之人竟然将皇陵都给盗了,咱就不可能也向着他们,这样干,太后哪里就别想过关。 赵与庆的内心里大为震撼。才几年不见,这个当年小鬼头的心机,已越来越深,让人实在难以揣度。 “道长,朕知道,您想昌大道门。但无论是朝廷,还是朕,其实都不应该卷入教派之争。但朕想问您,即使朝廷给予道门一些扶持,道门是否真能在教派之争中,将来就不落于下风?” 东的语调有些冷然,在赵与庆的眼中,他的面容更很有些晦涩难明。但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对面的这个狡诈之徒,实际上早已经将他的目标不再局限于招揽流民,而是准备从更长远的打算来安排整件事情。只不过今日的会面,由于还有着外人在,且大的原则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有些东西他并没有贸然就端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陛下所图(二) 东在没有了外人的情况下,一放言,赵与庆差点就糊涂了。 这小子一会儿说朝廷不应参与教派之争,一会儿在朝廷的制度上,却对佛道双方全都形成打压。最后这一句,似乎又表示了对道门的关心。他到底想的啥,你根本就不知道。 可他还没来得及琢磨,陛下就接着又说道:“依朕所见,道长,过去的道门,其弊有三:教义不整、规矩不严、徒众鱼目混杂。” 道长心中一颤:“陛下何以有此言?” 帝国陛下冷冷地说道:“朕就提两个人的名字,林灵素,郭京。” 赵与庆一激灵。 林灵素是徽宗当政期间宠信的一个道士,这家伙简单地说,纯粹就一骗子。 郭京是金人围开封城时冒出来的鸟人,当时金兵并无绝对把握拿下这个天下第一大城,但城中之人惶恐,这鸟人就自称能用六甲法搬天兵天将,于是朝廷开城门出兵攻金人,结果守城的宋军大败不讲,他更借口下城做法,转身跑了,如此导致整个开封城城防洞开。 靖康之难,徽宗、钦宗罪不可恕,但哪两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道门之中,屡有此等妖言惑众之徒,仅此一点,即不如佛门禅宗远甚。” 赵与庆忍不住辩解道:“陛下,此二人为道门之败类。” 陛下的声音更冷:“道长,您要明白,有这样的宵小之徒在,将来必为道门之祸。” 忽悠竟然都忽悠到帝国的头上来了,更给这个东亚之国带来了那么大的灾难,兄弟我眼中可容不下这沙子。不要说咱,就是人家老忽也是如此。 当初要焚毁《老子化胡经》等道门的“伪经”时,忽必烈就给了道门一个难看:“道家经文,传讹踵廖非一日矣。若焚之,其徒未必心服。彼言水火不能焚溺,可以是端试之。候不验,焚之未晚也。” 老忽说了:这些道家的经文,都已经讹传很长时间了,如果现在立即就烧,这帮人未必心服。他们不是自称火烧不死、水也淹不死吗?哪就让他们试试,如果做不到,再烧也不迟。 结果当时还算识相的道士马上回答:“此皆诞妄之说,臣等入火,必皆为灰烬,实不敢试。” 依老忽的性子,他在这件事上够客气的了。不过咱瞧他在此等事情上,就是要比帝国的一些君主更英明。 赵与庆蒙了,他绝对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对道门有如此大的“成见”,可陛下举例之人,祸了他老赵家的天下却也是真的,他实在不好反驳。 道长更糊涂的是,既然你小子有这想法,哪你还为什么要拉拢别人? 可道长的这个晕,很快就有人将醒酒汤为他端了上来。 东放缓语气再言道:“道长,朕并非在指责您,也并非是完全怪罪道门,而是提醒你们,真要昌大道门,就绝不能容许道门之中还有如此人等。” 林灵素盛极之时,“其徒美衣玉食,几二万人”,这哪还是道徒?骗吃混喝的还差不多。 “朕更可以坦白地告诉您,朕认为,昌大道门的关键,不是朝廷的扶持,而是道门需要自己进行改变。无当年之变,也就没有今日之禅宗。” 兄弟我今日屡屡提到禅宗,就是在告诉你们,道门也该改改了。你理论上不严谨、组织又松散、行为上也不如别人,还争什么争? 赵与庆剧震:“陛下的意思是?” “道长,朕授予全真教‘玄门正宗’四个字,就是借此授权他们,在以后主持整顿天下的道门,重立各种规矩,消除其中的流弊。只有这样,今后才能在真正的意义上,昌大道门。” 赵与庆身子颤了。什么叫野心,这才是野心。 “陛下,此事太大。” 帝国陛下可显得满不在乎:“道长,道门里不光是它全真教吧?” “您和杜浒将军还可以告诉他们,一旦复国之后,朝廷会在礼部名下设立一个宗教司,专门管理天下的各教派,其中至少有两个人将由教派人士来承担,他们将协助朝廷管理教派中事务。” “其中一人,朕给全真教保留,五年之后,再由道门之士重选一人来替换,今后以此为例,。” 赵与庆突然全身松了下来,陛下的胆大,他知道。他更清楚,进入了朝廷的宗教司,这对整个道门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他盯住陛下:“朝廷的条件?” “奉我大宋为天下正朔,守朝廷的规制,将北方的流民给引到南方来,革除道门的弊病,没有其它。” 道长也咬牙了:“贫道愿意一试。” “贫道还有一疑问,另一人是?” “此人朕将会考虑在以后给佛门。” 好么,热茶刚下去,凉水紧接着灌嘴里,道长的“道心”彻底失守。这小子就是吃里扒外的主,天下就没他这样折腾人的。 他刚翻眼,东就摆了摆手诚恳地说道:“道长,玄门之士过于争这些,就不是玄门中人了。老子曾讲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做好了自己的事,这就是最大的争。” 后世有言:要抓住自己的主业。不紧紧抓住自己的修道,却忙于他务,你还叫什么玄门正宗?再说,有了佛门,这也让你们有点压力。 他淡淡地说道:“您把朕的话,也讲给全真教的人听。” 听了陛下的所言,一直没有说话的吉安,突然心中有了一种明悟。这个悟,对他的将来是非常重要的。 杜浒也没有多言,他清楚,这件事的策划者就是陛下,他只会按陛下所说的办。 但他和赵与庆真的不知道东的内心是多复杂。 东对全真教的看重,并不完全是别人在北方的基础。因为没有外来的帮助,帝国军情司在北方的渗透,不过就是慢了点而已。 他重视全真教的另两个原因,一是它的“新”,另一个则是当年重阳真人勇于变革的气魄。 我们已经知道,作为中国本土宗教代表的道教,它是有缺陷的。可以说,无论是在理论上、形式上和组织上,它都没有很多外来的宗教严密。 但作为一个新成立的教派,全真教却有了长足的改进。它一不崇尚符箓,二不从事炼丹之术,并制定了严格的清规戒律。也就是说,全真教没有太多过去道教所具有的流弊。而且从教义上来看,其倡导的,更主要是修身养性。 至于它所说的“真性”解脱、“阳神”升天,甚至“元婴出胎”,到底是真还是假,其实都不重要,这本就是宗教所应有的东西。 你可以说这具有欺骗性,但问题是,佛门的“轮回转世”,基督教的“天堂地狱”,都算得上具有很高的欺骗性。因为人死之后,谁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真的是比较起来,东还是觉得道家的有些理论更有胆识,他们可是敢放言:“我命由我不由天。”在东的看法中,道家的有些做法,至少宜寿延年的功效还是不能否认的。 事实上,王重阳就说过:“今之人欲永不死而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丘处机则告诉成吉思汗:“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人家说的已经够直白了。 但东也认为,眼下的全真教同样出现了问题。 因为在立教的初期,重阳真人、包括丘处机在内的全真七子,全都身体力行的是苦修。而到了后面的弟子,在有了富丽堂皇的庙宇之后,显然已大不如前,有点更重视地位、财富的获取。 在东的看法中,要改变这种情况,首先就要点醒他们,这就是他前面大谈朝廷和教门利益冲突、帝国规制的主要原因。其次,就是要他们有变革的勇气,所以他反复提到了禅宗。但别人是否真的能认识到,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东还认为,理论和形式上的不严谨,其实还不算大事,真正的问题是,整个道门之中,始终混迹有许多招摇撞骗的神棍,这里面的弊病太大,朝廷就绝不能容忍。故此,他要借全真教之手来整顿。 然而,光这些真的不足以让东如此费心,他所考虑的确实还要更远。 因为元代的社会现象之一是,随着蒙古人的征战,外来的宗教开始在这个东亚之地大举进入。我们可以从历史的资料中看到,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它们中的不少教派都是在这个期间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以江南而论,则主要集中在了临安、泉州和广州三地。 1307年,教皇克力门五世更曾任命一个孟德科维诺的传教士为汗八里城(也就是北京)的大主教,六年后,又为他派来了三个副手。 历史上,这些外来的宗教在明初受到了朱元璋的严厉打击,基本上完全被禁止,因为它们被看做是蒙古人所引进的宗教而受到排斥。 东在以后必会遇到这个问题,而且讲实在话,他也并不喜欢有些外来宗教。不讲在这个中世纪,就是在后世,教皇或教廷的手也有点长。 当然,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东也不会采用朱重八的手段,哪似乎太过了点,但他肯定也不可能纵容。 他对此的考虑是从三个方面下手: 首先,将所有宗教正式纳入帝国的管辖,所以他要设立宗教司。宋代的宗教事务,就属于礼部的管辖。 在这小子内心里,无论你是什么“教”,一不允许你爬到朝廷之上,二必须遵守帝国的规矩。 其次,为了对外来宗教加以抗衡,必须对本土的宗教稍加扶持。 以全真教为首的道教是本土的教派,他自然要向着。但它们要想能与别人抗衡,就必须改革。这是他屡屡提到禅宗的又一个原因。 而第三,虽然有盗陵之事,他也不准备打压佛门,因为佛门总的来说已本土化,它不应被另行看待。 您只要明白,这小子实际上要维持的,仍然是以儒、释、道为主体的帝国体系,他找全真教就不难理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章 第一手 当桑哥赶到皇宫时,他发现以前闭门思过的安童竟然也在这里,这让他微微一怔。 在参拜完大汗后,他立刻就又向安童一合十,恭声言道:“小僧见过丞相。” 安童只微微颔了一下首,并没有言语,但桑哥的神态上却始终保持着恭谨。 以桑哥之强横,除了帝国的大汗,北元官员中真正令他忌惮的,过去只有两人:一个是真金,另一人则是安童。因为他也很清楚,安童虽然在身份和地位上不比真金,但他的身后同样有着蒙古重臣和儒门双重势力的支撑,更何况他还属于皇亲贵戚。 他通过卢世荣之事还知道,安童当初本不愿意为相,可大汗根本不管,仍然让他坐在这个位子上,由此可以看出大汗对他的看重。这就让他于安童面前,无论是态度、还是行为上,均十分小心。 而安童原先对桑哥并不算太了解,他第一次为相时,桑哥不过就是当时胆巴国师的弟子,并不显露头角。另外,由于被扣押,他实际上又离开了朝廷很多年,所以,后面朝中发生的事、以及涉及到的人,他也不可能全知道。 安童注意到桑哥主要是因卢世荣,卢世荣能入朝为官,桑哥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也是朝中很多人都知道的。 安童对卢世荣的态度,从开始的“有点道理”到最后的反对,自然有对卢世荣起用阿合马党羽的反感,而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儒臣的观点。 因为在“有见识”的儒臣眼中,卢世荣的“不取之于民,而为朝廷增收”论调,简直与当年王安石的“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一模一样。但这种观点却被儒臣们嗤之以鼻。 同样是在当年,司马光当着王安石的面,就已表达了儒生们的看法。 “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 从真金对卢世荣的评价中,我们不难看出儒臣的“与民争利”观念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所以,无论是真金,还是安童,均在事实上接受了卢世荣是“祸国殃民、紊乱朝政之辈”的认识。 卢世荣是桑哥介绍来的,只要稍加了解就不难知道,他这个人同样喜欢“逐利”。安童自然就对他不喜,而且还很有警觉。 圣人有云: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安童必然会与这样的人拉开距离。 这俩人见面后的表现,其实很简单,一个有些冷、一个表现的热,总之,别扭。 可忽必烈却仿佛对此视而不见,他拿起一份奏章言道:“今日找二位爱卿前来,朕要讲的是关于中书之事。” 由于内心里有急迫感,忽必烈在平叛之前,实际上已全面着手整顿朝廷的财政管理,这主要表现在他对朝廷体制进行了大的改动。 以老忽的这一把年纪,叶李当初所提之策背后的原因,他是绝对明白的。但为了达到强化朝廷财政管理的目的,他没有顾忌,却在此基础上又进了一步,“改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 也就是将各地达到行省、以及朝廷的六部归尚书省管辖,桑哥更被他任命为朝廷的平章政事。 而桑哥上任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汗御驾亲征前,请旨“检核中书省钱粮之事”。 桑哥如此行径,一是有卢世荣和叶李的看法在先;二是他充分汲取了卢世荣过于缓慢的教训,务求尽可能的早见成效,以堵住众人的嘴。可他更知道,他需要先在朝廷的众人面前立威。 忽必烈听了他的请求,先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言道:“此事汝固当放手为之。” 如果桑哥先搬出其它举措,也许老忽还需要考虑一下,但对于这个请求,他实在是太明白其背后的用意了。因为你无论是讲“检核”,还是所谓的“理算”,它们在这位老人的心目中,不过就是另外两个字,“钩考”。 “钩考局事件”在他的一生中,是如此的重要,就如同岩石上留下的一个深深印记,随着岁月的风化,即使它变淡了,依然有着清晰的痕迹。 真正云消雾散的,是他当年的怨恨,因为在他登上帝国的顶峰之后,他已经、或者说早就清醒地认识到,仅从做法的本身讲,这并非没有必要。 更何况这个老人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亲临前方平叛之前,如此授权给桑哥,实际上也是他太需要有人来帮他解决帝国的一些问题。 得到了授权的桑哥,的确没让老忽失望,很快就表现出了他的魄力和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世上有一类人常会令有些人不安,那就是做事认真的人;而他们中间最令人可怕的,是既较真、而又真有本事之人。 桑哥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圣僧”在校检了中书省过去经手的钱粮之后,结果被他查出在帐目上“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 所谓的“昏钞”,就是我们后世所讲的残损纸币。按朝廷的惯例,一旦发现,它要在官员的监督之下,予以销毁,然后以新代旧。元代为这个“昏钞”曾定有二十五种样式。 桑哥发现的问题、以及所涉及的数额,其实在朝廷的钱粮往来中,只能称之为微不足道。但能从中书省所经手的繁杂项目中找出来,这足已证明了他的认真。 中书省的官员、同样为平章政事的麦术丁,震惊于桑哥的细致,立刻就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但另一位参政杨居宽则辩称:他负责的是官员选拔,钱粮之事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这就捅了马蜂窝。 以桑哥之横,当年朝廷的重臣、西域之人和礼霍孙他都敢拉过来殴打,你一个汉人他又岂会客气?再加上手中又握有忽必烈授予的大权,他当场“令左右拳其面,因问曰:‘既典选事,果无黜陟失当者乎?’” 桑哥不仅直接让手下练了拳击,而且就像他以前做事的路子,边“拳击”还边教训杨居宽:“既然你管的是选官,难道就没有官员选拔不当的过失吗?” 打人之后,这不算完,他又直接派人将此事的前前后后全报给了这时候仍在在前方的大汗。而忽必烈给他的回复则是:“彻查。” 老忽自卢世荣的事情后,其实早就对中书省的官员不满,现在有了这个由头,他一回到大都,立刻就召来了安童和桑哥。 他的眼中露出了寒意:“既然中书之人敢于欺朕在前,朕就不能不严惩。但朕命你们一起去再度审讯,务必给朕查实,莫让此等狡诈之徒,以后再以受胁被诬为辞。” 桑哥心中暗喜,他立刻回道:“臣遵旨。” 安童则内心里剧震,他明白,朝廷中又将有一场风暴了。 “臣身为丞相,中书之事,罪责不免,请大汗予以责罚。” 忽必烈却冷冷地说道:“丞相前段时间在闭门思过,怕是也没必要事事均往自己身上揽吧?” 安童身子一颤,他知道他的大汗仍然记着“往事”。 他的身子深深地躬了下去:“臣实有过,内心难以自安。” 帝国大汗的声音愈加森冷:“丞相莫非想要朕改旨?” 安童拜倒:“臣不敢。” 当桑哥离开皇宫之时,他的内心颇有点失望,因为中书省出了事,身为丞相的安童在事实上是脱不了干系的。在他看来,这也许是打击这个自己非常忌惮之人的最好时机。他首先从中书下手,立威是其一,但看看能不能再度找到安童的过失,以求最终搬掉这个自己最大的威胁,也是其目的。 但忽必烈是不会如他所想的,因为此时的他不仅要考虑到朝廷架构大致的稳定,同时在平定乃颜的叛乱后,还需要有人出面代表朝廷来安抚辽东等地的诸王。而放眼朝廷,此时最适合担当此任的,只有安童,这就是他把闭门思过的安童再度召出的原因。 从另一个角度说,平叛之后的草原诸部落均有些不安,如果他此刻又将蒙古重臣安童也处置,这必将加剧草原上人心的动荡。所以老忽根本就没考虑过处理安童,相反,他还要对他委以一些安抚的重任。 但安童并不能理解帝国大汗的用意,因为忽必烈在朝廷实施的举措,也不能不让他有想法。 在元朝的体制中,名义上朝廷的最高行政长官是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但能担任的人极少,依《元史》所载,从忽必烈开始,只曾有三位皇子任过该职,真金就是其中之一。故此,朝廷真正的行政长官是左、右丞相。而蒙古的习俗崇右,右丞相地位实际在左丞相之上。丞相之下是平章政事,它也算是丞相的副手,再下面,就是左、右丞。 当年安童就被忽必烈任命为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 现在,桑哥直接就被大汗任命为平章政事,这实际上已经反映了他对桑哥的重视。 在安童看来,桑哥的任命、尚书省的恢复,以及它的权力强化,显然都是为了架空自己,那么,自己还不如主动让位,更何况自己与大汗已经有了隔阂。所以在桑哥走后,他再度提出了辞去相位的请求。 “臣尸位素餐,实无德无才居此相位,恳请大汗许臣让贤。” 也只有在仅为他们两人的情况下,老忽无论是语调、还是脸色,才变得有些柔和。他听了安童的请求后,淡淡地说道:“安童,朕既没准备拿掉你的丞相,也不会做此打算,此事休要再提。” 忽必烈是从整个朝廷的角度来考虑事情的,但从某种角度上说,这却也是对安童的一种折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另一手 当桑哥登上北元帝国平章政事的宝座时,这已经注定他将在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但他不知道的是,除了北元朝廷里的官员,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同样在盯着他。 东是从杜浒嘴里知道桑哥已担任平章政事、以及其它北元朝中近期的变动。 而杜浒一讲到桑哥的名字,赵与庆眼中立时充满了杀机。 杜浒的话音刚落,他立刻就接到:“陛下,贫道在北地之时,就已曾暗中查探过此人的住址和行踪,现另一盗陵的恶贼杨琏真加,就和他在一起。但贫道与杜将军商议之后,恐贸然行事,误了朝廷的大计,所以一直没有下手。如今全真教之事已定,贫道请旨寻机捕杀此獠。” 杜杀手则阴森森地说道:“陛下,如此恶贼竟然爬到了北朝的高位,臣以为,如能击杀此人,上可慰先帝在天之灵,下必引起北元内乱。” 而一旁始终无言的吉安面容大变,他罕见地冷冷插话:“臣请将杨琏真加给臣留下。” 道士看了一眼吉安,却没有反驳。 无论是被掘了“祖坟”的赵与庆,还是受了一掌之创的吉安,他们均一日也没忘了当年之仇,更早已心照不宣地定下了各自的目标。 听了他们的话,东脸上的神情好一阵子变幻后,却说道:“关于此事,汝等、包括军情司,仍不可妄动。” 杜浒不再多言,吉安看了看陛下,躬了一下身,又恢复了他的常态。 赵与庆则有些不解。俗话,有仇不报非君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陛下,似乎在这件事上过于淡然。 东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鸟。不讲其它,他现在是皇帝,桑哥和杨琏真加身为僧人竟然干盗墓的勾当,而且还盗到皇家的头上来了,他又如何会与他们客气?只不过他内心里并没有如道长所想象的那么深的“仇恨”而已,这种心态实际上已经决定了他绝不会为此事冲动。 杜浒等人向北方渗透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如果仅为了哪两个鸟人,又何必等到现在? 以桑哥和杨琏真加的强横,任何时候出手都不会没有风险,况且这又是在大都,这种动作很有可能会引起忽必烈的警觉,不利于军情司在北方的渗透。在这时候,老忽的警觉性越低越好,他对有些事情的察觉也越迟越妙。 所以,当初杜浒、赵与庆等人北上时,他就曾当面向杜杀手交代:“杜将军,你在北地有临机决断之全权,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帝国的复国大业为先,其它均为次要。” 而对有着“深仇大恨”的赵与庆,他则说道:“道长,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杜浒、赵与庆其实对事情的孰轻孰重还是知道的,但现在桑哥和杨琏真加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没,而且也不能说没有出手的机会,更何况这还涉及到帝国之辱、皇家之仇。他们固然一直在忍耐,可也始终没有消了杀人的念头,所以才有前面的所言。 东接着说道:“要杀此二人不在此一时,朕认为,无论你们中的任何人出手,眼下的风险仍很大。” 杜浒眼中有感动之色一闪,因为陛下讲的是实话,这种行动的风险他不会不清楚。 赵与庆则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东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道长,从军情司查探到的消息来看,桑哥和杨琏真加为人、行事都极为蛮横,这样的人在位,不等他人出手,只怕他们自己就会给北朝的朝政带来动荡,你们实不必冒此等风险。” “朕更敢断言,用不了多久,想杀了他们的人就不会仅是我们。” 赵与庆和吉安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见到了寒光。 “道长,吉安,最后究竟如何收拾他们,朕可以放权给你们,而且必要之时,杜浒将军和军情司也可从旁协助。但朕希望你们先忍耐一时,因为北朝的好戏只怕还在后面,我等实有更好的机会。甚至,此事都无须我等下手。” 兄弟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再说就不妥了。 帝国陛下的面容此时的确够阴。 杜浒回道:“末将遵旨。” 赵与庆则看着陛下森然言道:“贫道定要亲手击杀此獠。” 吉安也有点期盼地望着陛下。 东没有躲闪地看了看他俩人,点头应允:“可以。” 奶奶的,对这样的鸟人,兄弟我当然不会心慈手软。而且我也知道,你们都希望用江湖的规矩,亲手来解决这件事,咱也没必要不给你们这个面子。只不过可惜了,怕是咱又无法亲眼看到其过程。 东的确不想让所有的人过于冒险,他认为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也不假,但在他反对立刻下手除掉桑哥等人的背后,还有着他一个更隐秘的想法。 因为他过去的历史知识告诉他,就时代而言,桑哥这个人其实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这主要表现在他掌了北元的大权后,所实施的一个举措。 元代在国家体制上,比较引人注目的是设立了行省,但它另一个常被人忽略的重要举措则是发行了元宝钞。 元宝钞的产生,实际上有着宋代的“交子”和“会子”、以及金代“交钞”的深刻背景,但它不仅是人类货币史上另一个首创之法,而且更是一个超前的举措。 后世世界主要国家的近代货币史,基本上都有个共同的轨迹,那就是:先施行贵金属本位制,即金(或银)本位制;随后是纸币与金、银挂钩的货币制度(金块本位制);最后则为脱离了贵金属的现代纯纸币制度。其典型的代表,是英国的英镑和美国的美元。 以美国为例,它在二战后所实施的,是美元与黄金挂钩、而各国的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双挂钩”政策。当时的美国政府规定:35美元等于一盎司黄金。 也就是说,如果您有美元,您就可以按美国政府的官价把它换成黄金;但假如是其它货币,您必须先把它换成美元,然后才能换取黄金。 (货币的话题太复杂,这里只能简单地一说。其中的内容,兄弟们不必看专业的书,网上就能查到。) 但我们要说的是,这个纸币与贵金属挂钩、或紧密联系的制度,既不是英国人发明的,更不是美国人的专利,因为元代早已实行过该政策。 元代在忽必烈当政期间,发行过两种元宝钞,即中统钞和至元钞。当时朝廷规定:二贯钞相当于银一两,这实际上就是标准的纸币与贵金属挂钩的货币制度,只不过它不是以“金”、而是以“银”为本而已。 这个制度的设立,最先要追述到耶律楚材这个汉化的辽国人,至于其整个规制的大成,则在刘秉忠等汉臣的手中。但它在实施以后,很快就出现了“物重钞轻、钞法虚弊”之病。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朝廷难以维持官方的兑换率。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以某些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美国人,他们玩这个挂钩制度,多了算,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开始,不到六十年;少了算,则从二战后计起,没超过三十年,就再也玩不下去,因为这里面有体制上的缺陷。 元代能维持更长的时间,自然有很多其它方面的原因,但也与桑哥有关。 忽必烈执政的初期,为了推行宝钞,一方面在民间禁止私下里的金银买卖,另一方面在各路设立了官库,“贸易金银,平准钞法”,以保证宝钞的信用。 可制度上的缺陷,导致老忽始终难以解决朝廷的两大难题:一个是“钞法虚弊”,另一个则为“国用不足”。任何人上位,都必须帮他解决上述两个问题,否则他会毫不留情地向此人下手。 历史上忽必烈在位的中后期,朝廷多位管理财政的丞相、平章政事等等,纷纷丢官,其原因就在于此。 桑哥上台后,他同样面临着这两大难题,但在其他人的经验教训基础上,他采取了一种最朴实、而又最有效的方法来解决“钞法虚弊”问题。 “每花银一两,入库其价至元钞二贯,出库二贯五分。赤金一两,入库二十贯,出库二十贯五百文。伪造钞者处死,首告者赏钞五锭,仍以犯人家产给之。” (《元史》中的这段话同样表明,当时金、银的比价的确为一比十。) 如果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桑哥的做法,也就是:宝钞进,金银出;金银入,宝钞出。 这个方法的确保证了宝钞与金、银之间的严格挂钩。其中的少许差额,应当是官府的手续费用。同时朝廷严格立法,打击伪造假冒。 这就是桑哥上台之后所采取的第二个举措,《元史》对此的评价是:“其法为最善。” 而东的看法是这样的:从历史的进程来看,很有可能以后帝国会同样采用贵金属货币制度,而到了这个时候,北元曾经的做法就会成为一种宝贵的经验教训。 讲白点,他要留的不是桑哥这个人,而是他的做法和经验教训。如果您愿意用另一种更阴险的话来表述这个狡诈之徒的想法,则是他同样想在桑哥临死前,“榨出”他的价值。 他更有一种好奇心,当他在这里把那么多的举措都推出来之后,它们必然会逐渐传到北元哪里,那么,这些人会怎么来应对呢? 他慎重地和杜浒说道:“杜将军,桑哥揽权之后,北朝必会有不少动作。无论他们采用了何种举措,军情司都要认真地收集,尽速报往朝廷。” 杜浒“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放心,末将明白。” ------------------------ 怕有一个星期不能更新,见谅。 兄弟们最近推荐不少,令在下汗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也是改制 当忽必烈一边看着手中的奏章、一边听着桑哥的解说时,他的表情之慎重,已经是安童很多年都未曾所见。 安童自己的神态其实也很肃然,而他对面的叶李,虽不断地在注意老忽神情的变化,却在内心里还有着一些期盼。因为今日他和桑哥向大汗奏报的,是如何整治朝廷“钞法虚弊”之事,而这里面,实含有他多年的心血。 北元帝国的两大难题,其实就是后世常讲的“货币”和“财政”问题。“钞法虚弊”属于“通货膨胀下的货币贬值”,“国用不足”则为“政府财政收入不足”。 这两个问题的难度之大,实际上远不是桑哥所能解决的,但这个“圣僧”幸运的是,他前有卢世荣遗留之策,后又抓对了一个人,哪就是叶李。 在原先的历史上,北元帝国的货币发行制度,从忽必烈在位的后期开始,就主要建立在两个人的建议基础上,一个是桑哥,另一个则为叶李。 叶李这个人由于最后投靠北元,后世也是很有争议的,但他的确有才,这更多地表现在货币问题上。 他曾于过去对朝廷的“钞法”之事很下过一番心思,只不过那时他琢磨的,是宋帝国的“会子”。因为“会子”发行过滥,它一样导致的是“虚弊”之病。 叶李所思,其实也是货币改制。他的方法,就是用新的货币替换掉已经成为废纸的旧币。为此,他不仅献策于朝廷,并亲自设计了新的钞样,但当时的宋帝国没有采纳。 既然桑哥已经抓他做了“高参”,自然就不会不向他征求关于整治“钞法虚弊”的意见,叶李沉吟了很久,最后端出了自己过去的想法,同时还拿出了过去已设计的钞样之图。 (二十四年,改造至元宝钞,其钞样为叶李所献。李尝献于宋,请以钞代关子,宋人不能用。) 桑哥大喜。有了叶李现成之策,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摆平朝廷的“钞法虚弊”之病。 这位“圣僧”当时就真心诚意地赞道:“先生不愧为大才,贫僧佩服。” 叶李心中也不是没有一点飘飘然,但他随即又皱了皱眉头。 桑哥这时候真的很重视这位“叶先生”,他急忙问到:“先生觉得有何不妥?” 叶李叹曰:“大师,此策是在下多年前所思,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是因其牵涉到国本,风险太大。” 叶李现在已很明白,改换币制听起来简单,可对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一旦处置失当,很有可能会引起天下的动荡,这就是当初南宋没有采纳此策的主要原因。 桑哥怔了怔之后,却断然言道:“先生无须多虑,贫僧认为此策大妙。只要先生之策被采纳,朝廷的钞法虚弊难题必可一举解决,大汗他只会赞赏有加。” 桑哥是不会犹豫的,更何况此时他也没什么退路。如果不能解决朝廷的两大难题,丢官事小,他这个“圣僧”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要打个问号。 他立刻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不仅让属下火速拟订了报送大汗的奏章,同时还附上了有关图样,并且毫不隐瞒地上奏老忽:这个规制主要是叶李的功劳。 严格来说,叶李的本意是要用新钞替换掉虚弊之钞,而桑哥又让这个新钞和白银实实在在地挂上钩,并且他们为了讨好老忽,就把新钞定名为“至元钞”。这样的做法,的确将百分之百地保证了“至元钞”的币值,一举解决了过去的“虚弊”之病。 这个计划如果以后人的眼光来看,不仅超前,且绝对胆大。因为后世的西方货币制度史上,其类似的典型成功案例,要追述到二战后的西德。 当时的西德由于战败、战争的破坏,不仅通货膨胀严重,原来的德国马克基本上成为了废纸,经济更陷入崩溃。为了挽救整个国家的经济,于是西德政府在美国人的协助下,采取了一个大胆的货币改革计划,废除了纳粹时期的帝国马克,改为采用与美元挂钩的新马克。并且规定:旧马克与新马克的兑换率为十比一。如此,一举扭转了整个西德的混乱经济状况,从而为后来德国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忽必烈其实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规制的“妙处”,可他要决断的,是朝廷现在就实施这个规制,还是在准备好以后再施行?这就让他略有踌躇。 因为时代的不同,决定了同样的计划,实施的条件差异极大。 后世的西德,不仅有美国的帮助,还有着工业化的印刷技术,这就使得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大致完成整个计划。 可在这个中古时代,仅把所需的新宝钞全弄出来,就大费周章。而老忽真的不想等。 当桑哥解说完之后,忽必烈没有立刻出言,先看了看安童。安童的脸上则出现了晦涩南明之色。 这位帝国的丞相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总算开了口:“此策,确为破解钞法虚弊之上策,只是耗时需久。” 安童的态度非常迟疑,是他也很明白有些事情。只不过他知道,大汗他急于解决困扰朝廷多年的“钞法虚弊”。以自己和朝廷目前的处境,在拿不出更好方法的情况下,有些话还不如不说。 实际上以忽必烈的魄力,对任何能解决困扰朝廷多年难题的举措,他都不会犹豫。他迟疑的,一是与安童同样的“耗时需久”;二其实还有点舍不得。 毕竟过去在“中统钞”上,朝廷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按桑哥和叶李之策,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了安童所言,老忽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以极其罕见的柔和语调、对实际上内心里忐忑不安的叶李说道:“叶爱卿不愧为江南高士,朝廷得此良策,朕心甚慰。” 叶李立刻谦道:“大汗过誉了,陋策能为朝廷所用,实是臣的荣幸。” 老忽的眼中有了嘉许,随即他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各位爱卿知否?朕刚才心中竟然有不舍之意。” 但这个老人眼中接着又有光一闪:“朕以为,此法可用,且要立刻施行。” 忽必烈此时真的有压力,他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大汗此言一出,桑哥自不待言喜上眉梢。但他先看了一眼叶李,随即再度言道:“大汗,此策朝廷若想即刻实施,依贫僧所见,中统钞大可不废,但需将其中的规制稍加改动。” 老忽眼中有光再度一闪,他甚至禁不住向前探了一下身,盯住了这个能来事的“圣僧”。 忽必烈和桑哥在这件事上,绝对有一共同点,哪就是都想“立竿见影”。老忽是为了他的大元朝,桑哥则为了保住他的脑袋。 卢世荣败亡之速,让桑哥根本等不起。 桑哥这个人不仅有“商业才华”,而且脑子也贼快。叶李一“抛砖”,他立刻就“引玉”。 这位“圣僧”很明白,中统钞开始发行的时候,朝廷规定:“二贯同白银一两”。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这个官价已无法再维持。而叶李改换宝钞的目的,就是仍然要维持这个官价。 但桑哥此时已不做此想,因为他也知道,等实施完整个规划,耗时将很长,可他不能等。故此,为了快,他就对叶李之策进行了改动。 “大汗,贫僧以为,中统钞之弊在于其虚。虚则虚矣,但并非不可用。只不过应以其虚,来对新钞之实。如此虚实相应,两者兼用,新策朝廷立时既可实施。” 在桑哥的看法中,过去的中统钞“虚”了没关系,就按它“虚”了后的价来算,只不过至元钞要实实在在的“二贯同白银一两”,这就保证了过去“两贯等于一两白银”的官价。至于中统钞和至元钞之间的比率,朝廷可另行规定。 如此,则新、旧之钞全都可用,朝廷既不用浪费了过去制作的宝钞,这个政策也立马现在就能执行。 桑哥的改动,的确兼顾了新、旧之钞,这在历史上成为北元正式的货币发行制度。整个元代,中统钞和至元钞始终通行。 它导致的另一个结果就是,于至元二十四年发行的至元钞,北元规定:除“两贯同白银一两”外,“至元宝钞一贯当中统宝钞五贯。” (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双挂钩”货币制度。中统钞与至元钞挂钩,而至元钞则与白银挂钩。) 桑哥知道他的大汗也想“立竿见影”,今日老忽和安童的所言更表明这种态度,所以他在发行至元钞得到首肯后,立刻将最终的规制全盘端出。 老忽“龙心大悦”,不仅脸上、就是眉梢也全是笑意。他与安童、桑哥交代道:“汝等速将此议让朝臣们商议,尽快施行。” 说话之时,他瞥了叶李这个“江南隐逸”一眼。 安童和桑哥一起躬身:“臣遵旨。” 只不过这两人的神情完全各异。 桑哥一脸的踌躇满志,因为借着叶李之“砖”,他的“玉”,不仅能解决过去“钞法虚弊”之病,更通过至元钞的发行,增加了朝廷的钱财,这还直接化解了另一个“国用不足”的难题。 但他不知道的是,祸兮福之所倚,这也恰恰是他以后败亡的另一个原因。 而安童的脸色却有点沉重,他看了一眼叶李。可在叶李的面容上,他除了看到恭敬,并无其它表情,这让他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忽必烈的心情的确是近来少有的大好,或许他人只能从他其实并无多少笑意的眼神中才会察觉,所有的事情,恐怕这个老人早已都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算计 当大都的消息再度传到琼州时,已经是景炎十二年初,也就是北元年号的至元二十四年。这时候行朝上下正忙作一团,因为他们终于要回到岸上了。 但是,不同于外面其他人的兴奋,皇宫里的帝国五大尚书,以及朝廷的首席大臣陆秀夫,还有杨亮节等人,全都看着手上的几张纸,脸上只有慎重。 杨亮节最先抬起头,肯定地说道:“陛下,臣看了这些消息,觉得北朝是在学我大宋过去的做法。” 东注意地看了看他:“哦,舅舅有何灼见?” “当年我大宋先发行交子,后再发行会子。如今北朝已有旧钞,却又要发行新的宝钞,这岂不是在学我大宋?” 赵与珞斜了杨亮节一眼,鼻孔里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哼”的一声。 东大失所望,他翻了翻白眼。 好么,老杨,咱瞧你已经快与土财主差不多了,整天光知道把心思用到几亩地上,真正的朝廷大计你就根本没留意,这让咱将来怎么委你以重任?看来不想法让太后好好收拾你还真不行。 朝廷的其他几位尚书大臣、是否脸上有不屑之色隐藏在他们正低着的面容中,东没看到,可他们全都不吱声。 而陆秀夫在看了他的好学生一眼后,总算出来说道:“杨大人,从这上面所说,北元新钞两贯同白银一两,旧钞兑新钞,五贯兑一贯。可我等须知,依杜贵卿过去收集的消息,北元的旧钞两贯,也等同白银一两。” 杨亮节一楞,他眨了眨眼,神情变得十分地疑惑:“这个,似乎不对啊。” 东露出了坏笑:“有何不妥?” “旧钞两贯白银一两,新钞两贯也是白银一两,到底何者为准?” 王德冷冷地说道:“新钞为准。” 徐宗仁则淡淡地开口:“这上面已经写的很清楚,北朝新的规制,旧钞五贯,兑新钞一贯。” 杨国舅张大了嘴。 北元新政最核心的问题,其实就在这里,因为过去的中统钞两贯为白银一两,而现在十贯才相当于一两。这就相当于使天下人手中的白银,一夜之间缩水了八成。 从忽必烈的角度来说,桑哥之策既帮他保住了过去的中统钞,又帮他的大元朝赖掉了天下人八成的银子,且他还可以用赖掉的银子再发行新的宝钞,更顺便整治了朝廷钞法虚弊之病,如此一举四得的妙法,他怎么可能放弃?又岂能不因此心情大好? 只不过当朝廷剥夺了天下人八成的白银后,别人拿老忽没有办法,可为政的桑哥,少不得就会被人恨之入骨。 历史上桑哥的败亡,事实上主要是因为这个缘故。至于《史书》上所记载的、他的其它劣行,怕全都是枝节。 安童反对桑哥更事出有因,因为他不会不明白其中的玄机,这种“与民争利”之事,像他这种人,不会不从内心里就有抵触。只不过他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反驳对方、并解决北元的问题罢了。 至于叶李,在抛出他的“砖”之后,之所以少有言语,未必是有些“玉”他想不到。毕竟北元和大宋所施行的钞法,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以他的脑子,不可能意识不到。但谨慎的他如此所为,很可能更多的是不愿意成天下众矢之的。 话说回来,在真实的历史上,他都已经退休了,仍然还有人上书,要追究他是桑哥的同谋,也并非无因。 忽必烈恐怕就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关系,这从历史上他赐叶李数千亩良田、甚至在有人上书后,仍维护叶李就可以看出。 实际上,这里面的事情只要让朝廷的夫子们都了解,他们不是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陈宜中在内心里就很瞧不上杨亮节的“无知”,他也懒得和这位外戚罗嗦,而是直接和陛下说道:“陛下,依臣所见,北朝此举,实为在掠天下百姓之财。” 所有的大臣全都颔首。 赵樵更冷:“狄夷之辈之举。” 东暗地里是内牛满面滴。老忽这样做都被人写为“圣明”,兄弟我放弃了皇家小金库,真的是有点亏大了啊。 他在诸位大臣开过口后,也说道:“陈相所识,不愧为灼见。朕以为,咹,礼部要好好琢磨一下北朝之举,这个……” 没等这个邪恶的小子说完,老陈早已心领神会。 “陛下,臣自会将此事在大宋邸报上予天下之人以揭示,省得有些人还以为狄夷是什么圣君。” 咱们的老陈心眼也有点小,对当初史格的话始终耿耿与怀。只不过他一上劲,兄弟我不知怎地,竟然对老忽产生了点同情。老忽,您老这回怕是彻底完完鸟。 从某种程度上讲,东其实并不太看重北元的这个举措,因为这种事情在以后不要太多。 您就想想,当初后世的各国政府放弃了贵金属本位制,包括米国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放弃了它的“双挂钩”政策,它们所导致的后果,其实与老忽的赖帐也没什么两样。 他要的,实际上是朝廷从中汲取相应的经验和教训,并在眼下加以利用。 因为严格来说,纸币与贵金属挂钩的货币制度,它有不可克服的缺陷。这个制度的要求是:一、朝廷必须维持发行的纸币与金、银之间的兑换率;二、又要兼顾流通中货币的需要量。在现实中金、银不足的情况下,要想同时做到这两点,是非常难的。 二战后,美国的黄金储备最高时,曾一度达到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总额的73.4%。可它依然玩不了多久就玩不下去,原因就在于它胃口太大,想满足整个世界所需,这远远超出了它自身的能力。 这个制度的麻烦还表现在,在关键的时候,它与所谓的“扩张性财政政策”存在冲突。 其它都可以不论,基本上每个人都知道,战争期间政府最需要的,恰恰是财政扩张,因为此时,朝廷要大把大把地花钱。 而多发行货币,它必会导致“钞法虚弊”,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货币贬值”。少了,战争耗费巨大,朝廷肯定不够用。 所以,不管条件是否具备,东是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采用这个制度的。 当然,这小子其实还非常清楚,自己在经济上连二把刀也算不上,以后的有些事情,他又不可能全说,所以,他更希望的是帝国能对此多加总结。 当这个小规模的朝会结束后,他又单独留下了陆秀夫和赵与珞,并和他们说道:“老师,赵爱卿,朝廷对北元的举措,要多加琢磨。凡事有其弊,必也有其利,这对帝国的将来,未必不是一个教训。” 赵与珞回道:“户部自当谨遵陛下圣喻。” 随即他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陛下,北朝如此举措,它们是否因缺钱?” 这点您不必奇怪,大宋过去的经历,早已使官员遇到类似的事,第一反应就是考虑是否缺钱。 东点了点头:“老师,赵爱卿,从北元的国策来看,他们发钞以银为本,银不多,它就不能多发钞。可眼下是战时,而与其为敌者,更并非仅我大宋。” 事实上,中国的白银在明朝以前,其实也并不多。虽然具体的数字不详,但历史的记录中也不是不可以找到点蛛丝马迹。 《新元史》中有条记载:“(至元)三十一年八月,诏诸路交钞库所贮银九十三万六千九百五十两,除存留十九万三千四百五十两为钞母,余悉运于京师。” 它告诉我们,当时北元留在各地、作为发行宝钞准备金的白银不到一百万两。 我们完全可以推测,当时的朝廷肯定还有存银,但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否则它无须仅将不足二十万两留在各地,其余的全运往大都。(上一章将此事给提前了。) 对此可以佐证的另一条,就是以前所说的中统钞的发行量。银子真的多了,老忽没理由发行他的货币如此小家子气。煌煌大宋朝都按“亿”来玩钱了,老忽绝对不会没这点魄力。 陆秀夫缓缓地点了点头:“仅凭朝廷战时耗费之巨大,北朝想必更好不了多少。” 在看了看赵与珞之后,他接着说道:“如此看来,朝廷更要加大凤宝兑换的力度,臣以为,此事应提醒泉州的苏景瞻多加留意。” 东的脸上露出了邪恶:“为了能将银两暂时留住,防止它们落入北朝,朝廷能否考虑,凡将白银存放在帝国宝行里一年的,给年利五分?” 因为帝国宝行现在所定的规矩,主要针对的是铜钱,朝臣们根本舍不得给出银子的利钱。朝廷给海上众人的补偿还没着落呢,这就给他人? 陆秀夫和赵与珞相互看了一眼。这小子就是个坏透了的主。 老赵艰难地回道:“陛下的提议,可否容臣等回去商议一下?” 东没有犹豫:“可以。” 陆秀夫和赵与珞走后,吉安给陛下送上了一杯新茶。他站在哪里好一会之后,才轻声问道:“陛下当初弄出龙宝、凤宝,是否早已想到要用它们来对付北朝?” 东看了看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个时代的确还不适合采用银本位制,兄弟我也是在反复考虑之后才决定的。只是利用大洋来玩玩损人利己之事,实也很有必要。谁让咱在争霸天下呢? 帝国陛下不言,可吉安已经明白了,而走出皇宫的陆秀夫和赵与珞却都心思很重,他们都低头不言。 赵与珞看了一眼又一眼身旁的陆秀夫,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陆相,陛下他当初弄出凤宝,是否早已有预谋?” 陆秀夫身子一哆嗦,怔怔地站在了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隆中策 东和行朝的众人正式进驻广州是在景炎十二年的初夏。 其他人就算不提,他和太后、卫王赵昺,当然现在还有陈皇后,要“移驾”,自然是朝廷头等大事。当初廷议之时,按他的意思:礼仪从简,只举行一个入城的阅兵仪式即可。可夫子们不乐意。 这主要是由于在很多人内心里,当初朝廷流亡海上,众人只落得了两个字,“仓皇”。也许辛弃疾的“赢得仓皇北顾”词句,就是这种心情的另一种写照。而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终于又可以回来时,就必须要找回这个脸面。 这里面态度最坚决的要数陈宜中。 陈宜中现在在朝廷里其实很尴尬,因为他的地位落差很大。但他非常明白,无论是在临安,还是海上的行朝,他当年的两次出走,实在于众人的眼中,算不上什么光彩之举。所以,他很想通过有些事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所在的礼部,管的也就是些礼仪之事。过去没事也就罢了,如今事来了,可哪个狡诈的小子竟然来了句:“朝廷将行在改在广州,朕以为,此事应一切从简。” 正准备一显身手的老陈立时就有了点憋屈之感,他当着众人面说道:“陛下,朝廷的礼仪不可废。圣人云……” 东是真的不想那么麻烦,更不喜这个时代惯有的繁文缛节,因为这让他不自在。在他的看法中,行朝也就是搬个家而已,顶多算是“乔迁之喜”,将来到底会“搬”到什么地方,现在根本说不准,实在不是玩这些“虚活”的时候。故此,他对陈宜中的提议就很不以为然。兄弟我进个城还摆谱?省省吧。 但他也认为正式弄一个宋军入城的仪式也很有必要。过去行朝不断地流动、总是在跑路,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各地人心的不定,他就是想通过这个仪式来告诉所有人:朝廷再也不会走了。以此来坚定臣民之心。 在老陈讲完之后,他说道:“陈相,现在还远不是朝廷在这种事情上大费周章之时,朕觉得,让兵部的人弄个王师入城仪式即可。” 听了他的话,陈宜中脸上一暗。他的副手邓光荐却站出来进言:“陛下,国制,……” 东立马摆了摆手:“各位爱卿,真要庆贺,就把这一切都留在王师北定中原之后吧。” 朝中的大臣顿时无语。这是他们从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帝嘴里、正式听到了他的“远图”。 东根本没有兴趣在这些事上耗费时间,因为他要考虑的,是帝国下一步的发展方向问题。 行朝能够在此时返回陆地,自然是江西、荆湖南路的战事进展顺利。 陈吊眼这个悍匪偷袭郴县成功,宜章的元军顿时陷入腹背受敌之境。文天祥更亲临乐昌督师,正面的卯大老指挥第五师再全力猛攻,很快宜章就落入了宋军的手中。 打开关口的第五师不仅以一部兵力迅速控制了整个郴州地区,主力更毫不停留地直扑衡阳,阿里海涯就杯具了。 也许对阿里海涯来说,至元二十三年就是他人生难以逾越的一道槛。 如果没有南方的战事,这一年他将倒在桑哥的“检核”风暴下,因为在过去平定湖广之地时,他隐瞒民户数千,并将这些人全变成了自己的私户。这一点不要说桑哥,就是忽必烈也绝对无法容忍。 历史上阿里海涯的这个行为,不仅迫使他自己自杀,而且在事发之后,还导致哪些民户全被忽必烈发配到北地,老忽更“籍阿里海涯家资运于京师”。 而现在,桑哥的“检核”固然已很难再伸到这里,可他面对的,却是更凶狠的大敌。因为东是绝对容不得这个曾下令屠了静江的鸟人。 严格来讲,阿里海涯当初不下广南东路却兵进江南西路,不能算不正确。 江西前临大江,一旦它丢失,在宋军控制了福建路的情况下,北元的湖广行省和江浙行省就被彻底割离。以现在的宋军实力,无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想单独对抗,全都会独木难支。反过来,假如双方协同,他们不仅可以抗衡琼州之兵,更可对福建和广东形成压制。 但是,阿里海涯内心里对江南新附军的蔑视,范文虎的没担当,将他们的这种优势丧失殆尽。 而无论是琼州的参谋院,还是宋瑞和张世杰,他们均至少能从图上看到,一旦夺得江南西路,再加上琼州水师,临安所在的东南之地就已被行朝完全围困。 事实上,从水师进至鄱阳湖开始,宋军就已经在收网了。 在广州商讨新的围攻荆湖南路计划时,宋瑞就曾对张世杰说道:“总使,从图上我等不难看出,趁此北元暂时无暇南顾之机,一旦夺取江南西路,再合力围杀阿里海涯,东南半壁,将尽入朝廷手中。大宋的中兴,即在眼前。” 张世杰看着图,握了握拳,沉声言道:“文相放心,此战,东南都督府将全力以赴。” 如果仅仅是江西宋军,阿里海涯应该能独自应对,甚至能进行一些反扑。可当衡阳受到威胁,且被困,他就不能坐视。衡阳如被破,潭州(长沙)直接受到攻击,他就哪里也不要去了。因为一旦战败,他现在能退的地方,一是过江去河南行省;而在江面被封锁的情况下,另一个地方,就是过去史格所说的,取道云南再北归。 但他一不知道广西静江此时已被张应科占据,二仅仅是眼面前的江西宋军,他都难以摆脱。 广南都督府一拿下宜章,宋瑞就按约定派人火速通知张世杰。张世杰得报大喜,他立刻将此消息晓谕江淮军,并下令:“全力攻击,与广南都督府合围阿里海涯。” 衡阳最终的丢失,基本上决定了阿里海涯的结局。帝国陛下早已有言在先:“谁都可以释,阿里海涯不可活。” 没什么好说的,“对等”里面就有“以杀止杀,以暴止暴。” 广州,兵部参谋院新的作战室。 刘师勇、高桂等人面对着两幅图,在细细地观望。帝国陛下和陆秀夫、文天祥、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宋瑞是刚刚才回到广州。这时候宋军已席卷了整个江西和荆湖南路,但陛下一到广州,他就立刻派人送旨到军中,命张世杰暂时统一指挥前方的宋军,请宋瑞即刻返回广州。 这两幅图中的第一幅,上有多个黑色的箭头指向下方,图的下面标明着“南”,上方则为“北”,左“西”,右为“东”。而第二幅图中,黑色的箭头已形成弧形,围住了整个东南。 当陆秀夫和宋瑞在陛下的示意下,坐下之后,他们也全都看向这两幅图。看着,看着,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沉重。 高桂先向陛下、陆秀夫和宋瑞“咔”的一个立正,然后站到地图前解说道:“遵陛下圣喻,参谋院在过去的几年中,仔细收集、整理了朝廷南渡之后的战事之情,作总图两幅。” “这第一幅图,是金人、北元早期与朝廷交战的示意图。另一幅,显示的是北元后期向朝廷进兵的方向。” “参谋院经过汇总,结论如下:无论是金人还是北元,他们向朝廷,也就是南方进兵的主要方向有三。一是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二为荆湖地区;另一个,则为陕西路和包括cd府路在内的蜀地。” 这其实算上什么,因为这里的众人基本上全知道当时战事发生在那里。 高桂随后却慎重地说道:“参谋院在仔细地研究了北元过去的动向后认为,北元后期有变,他们攻下大理,应是试图从西南之地包抄我大宋。可以证明的是,当初的开庆之役,北兵就曾从大理之地直接进兵到了潭州城下。” “文相到广州后,陛下曾喻示参谋院,一旦夺取了荆州之地,朝廷究竟要向何处发展,参谋院应事先要有预判。” “刘总使和末将在与众人仔细商议之后认为,固然两浙之地现对我禁军已不在话下,夺取了荆湖南路之后,也必须拿下其北路,以求控制整个荆州地区。但朝廷也不得不防西南之地,因其在荆州地区的侧背。如果不能掌控大理和川中之地,未来的整个荆湖地区,仍将有可能面临其威胁,尤其是当禁军与北元在中原决战之时。” 刘师勇看着图,轻声说道:“参谋院还认为,如果我禁军能恢复川陕之地,河南决战,川陕之军更可出兵关中协助,我大宋故土,定可一战而定。” 古人云:一图胜千言。 有些东西,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有些事情,只要是看看图,什么都好说了。 兄弟我直接下旨夺回云南是简单,但哪有让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原因对将来影响更大呢? 其它都不用多讲,我们就是从后世的图上也可以看出,云、贵、川之地在手,从平面上说,宋帝国在川陕之地就形成前凸,而丢掉了它们,您完全被压缩到东南一隅。 说实话,不打破这个压制或束缚,兄弟我一点都不舒服。 但这实际上不是咱的见解,更不是参谋院的高见,因为早有人就这样谋划了。 刘师勇的话音刚落,陆夫子和文夫子的嘴角就全都抖了。 东的好老师颤声说了三个字:“隆中策。” 他的话一出,宋瑞的身子猛一颤,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而他的陛下则笑眯眯地看着他,难得完整地背出:“……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脩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文帅哥啊文帅哥,您这张咱手中的最大王牌,现在才是真正出场的时候了。 -------------------------- 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战时体制 皇宫,这里只有帝国皇帝和陆秀夫、文天祥三人。 “老师,文相,参谋院的新谋划,您们认为如何?”东慎重地问道。 “陛下,川陕本为朝廷故土,自不必多言。至于云贵之地,依史籍所载,它于秦汉之时,即为王土。臣认为,今朝廷将其收回,也未有不当之处。” 东的好老师如此所说,自然是为了复国大业,但三国孔明留下来的影响,却也不是没有。 在帝国的争霸史上,“隆中对”绝对算得上是最著名的策划之一。他的始作俑者,立志兴复汉室、且对蜀汉忠心耿耿的孔明,在后代更成为每一个身处乱世、心怀匡扶天下大志之士大夫偶像。 但孔明又是一个悲情人物,他给后人留下了千古遗憾,没能完成他惊世的谋划。杜甫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诗句,就深动地表达了这种扼腕之情。 如果今日能像孔明所期待的“中兴汉室”那样,来个“中兴宋室”,实现他的遗策,弥补他当年留下来的缺憾,这绝对是一个像陆秀夫这样的宋代士大夫很难抵御的诱惑。这个计划对他来说,的确有点“勾人”。 当然,陆秀夫也清楚,以他好学生的性子,虽然是参谋院提出来的云南之事,可你真的很难说是不是这个野心勃勃之主在私下里的授意。所以,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讲,陆夫子都不会太反对这个谋划。 但作为朝廷的首席大臣,身上肩负的职责还是使他说道:“云南地处偏陲,实属蛮荒未教化之地,朝廷真要收回,尚需详加计议。” 东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广西大部都属于未开化地区,云南就更是如此,拿下肯定有难度。 中国古代所讲的“狄夷”,“狄”主要指北方的游牧民族,“夷”则代表了南方的少数民族。 东瞄上了云、贵、川之地,除了他想恢复帝国过去的版图外,还由于他认为:这个时候忽必烈的北元,与朱元璋所面对的大元朝是不同的,现在的他们要更强。未来的荆湖战场和江淮地区,宋军都将面临着强敌,承受的压力很大。相反,对方在四川的力量却显得相对薄弱。从“避实击虚”的角度出发,行朝也应该向哪里发展。 严格来讲,这种情况还是因北元在四川的杀戮、破坏所造成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川中人口锐减,经济更降到了历史的低点。 从整体上看,朝廷夺回四川,不仅可以分散北元的兵力,减少荆州地区所面临的压力,使之成为复国的根基,并且还能在以后,对南来移民进行一些安置。后世的明、清,都存在向四川的移民。 另一方面则是,四川多山的地理环境,它限制了骑兵的用武之地,相对更有利于步军。他可是早已在培养这个时代精锐的帝国山地步兵。 至于他的另一个盘算,就是为了著名的“滇马”。“滇马”个头虽矮小了点,但它耐力极强。 事实上,在失去了北方养马之地、同时北方游牧民族严控马匹向中原输送的情况下,大理国的“滇马”在当时就是宋军军马的一个重要来源。 西南地区著名的“茶马古道”,它兴于唐、宋时期,开始主要进行的就是“茶”、“马”交易。帝国在南渡之后,也曾一度强化过在西南地区“以茶换马”的做法。 在东的看法里面,“换”不是不可以,但夺回整个云贵之地则更好,这不仅可以部分解决军马的缺乏问题,而且所谓的“茶马交易”花费,还能省下不少。 泪奔,过去帝国有些钱花得实在冤枉,还不如将它们装进咱的皇家小金库里。 但是,他内心更隐秘的深处,还有一种担心:那就是由于他带来的蝴蝶效应,很有可能忽必烈会很快平定海都之乱,从而全力对付自己,因为这种可能性在史书上不是不可以见到蛛丝马迹。 东不可能等老忽腾出手来对付自己时,再来应对。所以,固然行朝此时完全应该先彻底控制江南地区,恢复国力,并大力推行朝廷新的举措,可他仍然在刚刚夺取荆湖南路,就开始策划西进之举。 东对宋瑞认真地说道:“文相,朕想将收复云、贵、川,乃至于其后督军于川中的重任,全委托与您。” 文天祥躬身一礼:“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瑞一直在期待着陛下的这句话。 古人有云:“闻弦歌而知雅意。”以他的聪明,陛下的“雅意”他是不难“知”的。 宋瑞和陆秀夫一样,内心里也有点热,但他对此事想的只会比陆秀夫多,不会少。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坐镇川中的大臣,他必然会有大权。这么敏感的问题,他就必须让陛下来开口。 东赶紧摆了摆手:“文相不必如此。” 天地良心,兄弟我可不想让您这个帅哥死,相反,咱还要让您建立不世之奇功。 “朕认为,时至今日,诸葛孔明之遗策,自当有所改变。” 陆秀夫和文天祥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慎重之色。 当他们在兵部听完参谋院的见解之后,陛下只是简单地要求参谋院再细致地进行谋划,随后就与他们二人再度入宫。他们很明白,陛下是要和他们就帝国的未来进行密商,因为在夺得了荆湖南路之后,帝国又到了一个发展的节点。 他们实际上也不是不清楚,时代的不同,孔明遗策实施的条件现在也已变化。现在帝国的重心不在西南,朝廷显然不可能入川,只会留在江南,西南之地只能以朝廷重臣镇守。 而帝国南渡之后的经历还表明,蜀地并没有起到孔明之策所提到的作用。那么,这个野心勃勃的帝国君主又会采用何等举措来扭转此种情况呢? 陆秀夫和文天祥现在早已明白,他们的陛下心思之深,是很令人难以琢磨的。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藏一手”,甚至还“藏”好几手,他们自然在陛下面前十分的谨慎。 东内心里的谋划确实很大,他即将实施的做法,主要借鉴的还是后世。如果从总体来分,也就是“军事”和“民政”两个方面。 在军事层面,帝国将以部分水师主力沿江而上,协助步军入川,前方统兵大将更将被他授予前所未有的大权。 这是必须的。时代的交通、通讯条件实际上已经决定了,如果不授予这种大权,什么事还要来回商议再决定,黄花菜早凉了。 权重,又远在川中,人就要可靠。很显然,此人必须要令朝廷众人和他自己都信得过,另外,他还要有大局观,能与下游的荆湖战区形成协调,且更能服众。这样来看,文天祥实在是朝廷不二之人选。 他还要借此机会,正式开始实施他的都督府大计。也就是在云贵和四川分别设立两个都督府,它们全都由宋瑞来统辖,以求军事上能相互得到支援。 当然,必要之时,广南都督府之兵也同样可以给云贵以支持。至于他计划中的另一个都督府,则是他早已提出的荆湖都督府。 他的目的之一,就是通过这种布局,为帝国建立新的相互支持的军力分布体系。 但是,这种做法必然会使军中的权力加重,以宋代的社会氛围和政治特色,它肯定要引起朝臣们的争议、甚至是反对。陆秀夫过去态度,早就说明了这点。 当他再度端上述“大计”,他“认死理”的好老师又瞪住了他,也就是当着宋瑞的面,没有当场给他难看。 东现在当然是越来越上道,他立刻慎重地说道:“老师,文相,西南边陲,路途遥远,而军情如火,军中必要的临机决断之权,这道理您们都清楚。” 宋瑞还是没多言,陆夫子则依然看着他。 “文相作为兵部尚书,掌控西南军事,作为战时之制,这在战后可以撤消,本人回朝廷兵部。” 宋瑞没有犹豫,立刻回道:“臣附议。” 东对文天祥点了点头。 文帅哥,咱这么定,可也是为您好啊,以您的聪明,不会不明白。 陆秀夫的脸色稍微松了一点点。 他的好学生接着说道:“朕认为,既然朝廷的规制已经将民事和军事分开,那么,文相的职责所在,就仅为军情,朝廷要另派大员入川,掌管三地民政。” 东的举措从历史来看,当然可以解释为他借鉴的是当初汉代九卿下放为州牧的做法,但有很大的后世因素。 后世南方政权曾设立什么东南、西北、西南等军政长官,甚至还有各地的长官公署。而北方政权同样也来了个西北局、华北局、华中局等等。其实它们作为战事体制,全都有历史的影子在内。 这种做法不是没有它的优点,我们无须太多的讲解其中道理。您仅仅从后世企业的做法中,就可以了解其中的端倪。很多大的企业为什么设立大区销售经理? 商人从来都是现实的,没有合理的一面,他们岂不是在拿自己的身家开玩笑? 有些事不过就是在明确职责的基础上,再加一点“分权”罢了。 文天祥早就领悟陛下“文武分途”的实质,如今他的举措在这个聪明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种扩展。 他看了陆秀夫一眼。君实,军中权力是大了,可现在你的文官权力也不小哦。 陆秀夫可不顾宋瑞已经有点戏谑的眼神,他知道他的好学生正在制造一种“相克”。可他一定还要刨根问底,因为他的这个狡诈学生实在是太喜欢隐藏一些东西。 “陛下,如此举措之因,臣能否一闻?” 东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然后缓缓言道:“老师,文相,您们身上的职责都很重。因为在朕看来,平日里的朝廷和战事中的朝廷,是完全不同的。我大宋在今后,要着手建立两种体制,一个是平常体制,另一个,则是战时体制。” --------- 最近更得少,因心有些不定,见笑。 看到了一些留言,还有些留言不知为何是空白。第三卷结束后,在下会给一些解说。其实很多东西书中已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战时体制(二) 第二百四十七章战时体制(二) 东是真的认为大宋应该建立某种、相对于这个时代的战时体制,因为他知道蒙古帝国从草原上崛起,乃至于横扫欧亚大陆的原因。 自古以来,作为部落首领的“汗”,过去草原上是很多的。他们中的最强者,无论是过去匈奴的单于、还是突厥的可汗,均没有真正做到一统草原大漠。只有一人做到了,这就是铁木真。 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之所以能强横一时,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他打破了草原上传统的部族管理模式、建立了一种可以说是“兵牧合一”的举国军事体制。 在他统治下的草原牧民,最重要的管理者不再是过去大大小小的“汗”,而是帝国大汗分封或指派的“千户那颜”。“那颜”之下,还有“百户”、“十户”;而再往上,则为帝国“万户”高级将领及贵戚。 “千户”这个名称,后世的明代仍然采用,足见其留下来的影响。 “那颜”除了所辖牧民,还有帝国大汗指定的草地、牧场。他们通常管管一般事务,战时则领兵出征。这就是蒙古帝国独特的“那颜”管理制度。 与此相应的是,草原牧民中的成年男子,平日放牧,一旦大汗有令,则立即随“千户那颜”出征为兵。 如此体制下的社会,说它基本上就是一个军事社会,这是不过分的。 由此,蒙古帝国拥有了相对当时世界各地、一种更高效、更快速的战争动员能力。 后人评价成吉思汗是军事天才,客观地讲,并没有夸张。 东说道:“老师,文相,我大宋的对手,是历代以来前所未有之大敌,要想彻底击败它,并不容易。” 陆秀夫和文天祥微微一怔。这可是这个似乎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帝国陛下、第一次对对手表示了极大的慎重。 “历代以来,无论是狄戎,还是匈奴,甚至是突厥,它们都没能在统一草原大漠,而北朝则完全不同。从杜浒将军提供的军情可以看出,过去的塞外之地,他们现在已全然掌控。” 东一边想着史书上的记述,一边与陆秀夫、文天祥接着说道:“老师、文相,《汉书》中曾有载:匈奴‘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这就是他们口不过百万,但可聚十万以上之军的原因。” 《汉书匈奴传》第一段当中的这句话,它一告诉我们,自古以来草原部族的一个特点,就是只要能拉开弓的,全部为兵;二揭示了蒙古帝国举国军事体制的根源和由来。 游牧民族过去的此种特性,主要是由于人丁的稀少,它迫使各部落在争斗中必须要投入它所有能上阵的人力。这实际上也反映了人类族群的某些早期特征。 草原上过去也是争斗不断,铁木真他自己就是在这种争斗的环境中长大。 如果从战争的角度来解释,就是所有草原帝国在战争中采用的,其实都是一种举国动员体制。这无论是他们在草原上争霸时,还是在向外扩张中,均如此。 “在这点上,我大宋实在是不如远甚。”帝国陛下叹曰。 东其实就认为,如果抛开其它因素,这种因习俗而形成的体制差异,是人口、经济、生产能力、技术均远超周边的煌煌大宋,甚至是每一个中原王朝,在与游牧民族的博弈当中,多半处于被动状态的原因之一。 宋瑞听了陛下的话,还在沉思。陆秀夫则瞪直了眼,骇然地看着他的“好学生”。 东赶紧摆了摆手:“老师您不要误解,朕不是要天下人都去打仗。” 俺的好老师哎,您的学生还没疯狂到要让天下之人全当兵。只要这个帝国处于大一统的状态,就凭它相对世界其它地方庞大的人口基数,就根本不可能出现让所有人全上阵的情况。 “朕之所言,只是要佐证一点,当别人在倾国而战时,我大宋远没有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投入到双方的对决当中去。” 陆秀夫喃喃地语道:“陛下此言,臣以为值得商榷。过去朝廷在养兵上的花费,始终巨大。” 东翻了他一眼:“老师,光将钱花出去了,这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朝廷要将所有的心思、精力全用到战事上。” 见陆夫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东接着说道:“远的讲,靖康之难中,金人围城前后有两次。如果朝廷当时在金人第一次退走之后,能积极准备,靖康大难还会不会发生?而不久之前的北兵南下,朝廷如果又能早有准备,我等还会沦落到海上吗?” 关于靖康之难中的第一次围城,宋人自己都说:“金人既出境,朝廷措置多不急之务,……”至于南宋的末期,只能形容为手足无措。 说当时的朝廷众人在思想上根本没有处于战争状态的认识,冤枉他们了? 宋人林升在诗中又是如何写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当别人已经全力以赴之时,你仍然还在醉生梦死,国又岂能不亡? 宋瑞看了陆君实一眼,淡淡地说道:“陛下,昔日汉武,曾举全国之力与匈奴一战,然其导致天下百姓疲敝。” 东看了看他,同样淡淡地说道:“汉武帝固然使天下百姓疲敝,但其与五胡乱华,以及金人、元人对中原的入侵所带来的生灵涂炭,文相以为,孰轻孰重?” 兄弟我知道,文帅哥您这是在为咱好,是在规劝咱,怕咱在邪恶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因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就评讲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在他老夫子的眼里,汉武帝和秦始皇这个暴君几乎相差无几。 汉武帝的确有过,别的不讲,他在当时严厉打击商人就很值得商榷,因为无论如何,这种做法导致了帝国商业的一种倒退。至于史书上的其它指责,咱也没必要否认。 但是,在反击匈奴这件事上,兄弟我却绝对认同汉武帝。作为一个史学家,如果没有五胡乱华、甚至是五代十国在前,司马光这样写都可以理解。而有了比较之后,就完全不应该。 后世的一些人以汉武帝为例的什么“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言论,早就应该休已,因为历史已经设立了反问,可他们却将历史的双项选择题改成了单选题。 如果一定要加一个选项,咱还是老话,让他们去劝说别人不要来弱肉强食如何? 陆秀夫和文天祥再度相互看了一眼。 帝国陛下提出来的一些问题、一些的观点,对这两夫子来说,有时候真的很难回答或反驳。但他们很明白一点,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又早就开始玩手脚。因为在帝国新的土地赋税政策中,已经有了战争税。显然,它将是陛下嘴里所谓的战时体制中的政策之一。 事实上,他们的内心里很难说没有抵触,至少是不对味。因为陛下的“所言”,再加上以前他的“所行”,很有点将来要“穷兵黩武”的倾向。而“穷兵黩武”对帝国士大夫的影响,除了负面还是负面。 如果不是陛下有言在先,朝廷应设立两种体制,他们会不会再度联起手来给这小子“上课”,你真的不好说。可他们现在都真的很想知道,这个“战时体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臣愿闻战时体制之详。”这两夫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东其实也明白,他所谓的战时体制论调,仅仅是一个提示,大宋要完全建立这种制度,还有很多事今后要做。因为在后世战时体制的背后,是政府对治下百姓更强的控制力、以及百姓对国家更高的认同。换句话,也就是有远超这个中古时代的国家凝聚力。 从某种程度上讲,成吉思汗做到了第一步,他远没有做到第二步,这就是他身后庞大的帝国很快瓦解的原因之一。 可他也认为,虽然完全建立这种体制的条件还不具备,在帝国应对战争的能力上进行一些改进,则现在就必须着手进行。而要做到这点,首先就必须改变一些过去的观念。 这是由于,观念不改变,再好的体制,它也会流于形式,起不到真正的作用。就像这个堂堂大宋朝,钱花出去了,而且还不少,可真的达到了它应当有的效果了吗? 况且他现在拿出来的,很多就是后世的战时体制,真的来解释,实在是太复杂了点,根本不是几句话就能解说。但他决定,先将大的原则定下来。 “老师,文相,所谓的战时体制,就是朝廷面临战事之时所要采取的种种举措,它应当事先就有规制,但只有当帝国处于战争的情况下才能实施。而什么情况表明帝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朕认为,一是别人对我大宋已开战入侵,二就是宣战。” 别人都打进来了,你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地说自己不处于战争状态?严格来说,整个大宋就始终处于战争状态。 而全面宣战,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就像虽然忽必烈早已动手,但他在至元十一年正式下诏伐宋之时,它就相当于后世的正式宣战书了。 “这些规制的目的就一个,集中帝国的全力投入到战争中去,击败帝国的敌人,早日结束战争。” “至于具体的举措,朕认为应分为民政和军事两个方面。而这些,就有劳两位爱卿了。” 兄弟我之所以当初将文帅哥给“顶”到兵部,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他要做的事,更需要远见卓识。整个朝廷能有这样眼光的,只有他一人。至于这对他个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哪就天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兵役之制 从内心里来讲,作为现朝廷重臣中的重臣,陆秀夫和文天祥其实并不反对朝廷设立陛下所说的“战时体制”。 且不说历代在战事期间、类似于汉代九卿下放为州牧的特别举措非常多,就是本朝,近的也有贾似道当年的率军出征。这和宋瑞即将督军于西南之地,从做法上来讲,实际上都属于朝廷战时的“重臣督师”。 何况陛下还特别指明:“这是朝廷的战时体制,不同于平常体制。”那么,从应急、或者事急从权的角度讲,他们甚至还认为这种体制的筹划很有必要。 没有什么比国破家亡更大、也更惨痛的教训了。在亲身经历了帝国崩溃之殇、体验到丧国的切肤之痛后,人的思想总是会有些变化的。 问题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表明,这个爱折腾的陛下所要做的、或在谋划的事,实际上与历代的举措并不完全相同,总给人以似是而非的感觉。所以,在如此大事上面,知道他内心里真正的“圣断”,是非常重要的。 陆秀夫就固执地问到:“臣依然有疑问,不知陛下以为,这个战时体制应从何处着手?” 东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老师,文相,朕以为,朝廷应重新考虑兵役之制了。” 文天祥眼中光一闪,再度淡淡地开口:“陛下是想恢复前代的兵役?” 而陆秀夫的心中一沉,他先看了一眼宋瑞,然后不确定地问到:“陛下要用府兵制?” 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即是,也不是。” 宋瑞突然精神一振,他的兴趣上来了。 “陛下,臣愿闻其详。” 东是一定会改变、或者说修正大宋的兵役制度,这是他忽悠“战时体制”的重要目的之一,因为任何“战时体制”就不可能饶开相关的兵役制度。 宋代的兵役制度与以前大一统的王朝有很大的区别,这种改变有历史的因素,也有合理的成分,但它留下来的负面影响却更大。从长远来考虑,他必须消除帝国的这个重大隐患。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其它眼面前的打算。 中国历史在后世被分为上、下半阕。严格来说,上半阕的秦、汉、隋、唐,在王朝的末期都存在内忧外患,可它们的“亡”,公认的结论,是“亡”于“内”。与之对比的是,下半阕的宋、明两朝,却两次“亡”于人口不足百万的“外”。 宋、明的经济处于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行列,这是毫无疑问的,说它们为世界第一也不是咱们在自夸,更多的还是国外的评价。而从军事实力看,无论蒙元、还是满清,他们实际上当时根本不存在压倒性的优势。 宋、明有着人口、经济的强势不提,严格来讲,辽、金、甚至是蒙古帝国,与大宋也不存在明显的武器“代差”,,中国古代在“四民”之外,又多了一个“兵”。 请注意后世共和国刚立国时曾经有过的一个表述:工、农、商、学、兵。 我们深邃的历史必须要联系起来看,否则没有太大的意义。 -------------------------- 感谢教徒书友。 再次重申:本书不会太监。 说实话,在下已策划过本书的续集,而且还要用新的写作方式和引入新的内容。有点野心勃勃,见笑。一切还是等本书写完吧。 有件个人的小事,也是小爱好要做完,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兵役之制(二) 这是一间雅致的书房,它的里面有两人在对弈。但不同于其中一人的投入和专注,另一人的神情上却显得有些无奈。 屋子里面很安静,除了移动棋子的声音。 “难怪有人说你嗜弈如命。”有人开口说了话。 回答他的是一个淡淡的“哦”。 “象弈”乃士大夫闲情雅趣之事,只不过有人的心思不在这上。 见别人没有理会嘲讽,在随手移动了一个棋子后,先前开口的再度开口:“今日之议,最后你为何不言?” 对面之人没有答话。 棋枰上的一个棋子又被挪动了一下,他的“车”已走边。 “如此举措,且直接涉及到兵部,你又岂会无见?”问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变冷。 还是一个“嗯。” 在“车”与“炮”的掩护下,“马”已跃过楚河边。 算计着别人可能的应着,这个人始终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 但这次,别人的回应却始终没有弈出来,终于,等不及的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对方恼怒的眼神。 他的脸上露出了苦笑:“难得与君能弈上一回合,何事不能弈完再说?” “在下本无此闲情雅致。”不满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再说,你拉在下到舍下,怕也并非仅为一弈。” 在略有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棋盘后,这个人终于开了金口:“有用吗?” 对面之人怔了怔:“什么有用没用?” “在下是说,对他所提,反对有用吗?” “不反对岂知无用。”别人的眼睛已经瞪圆。 “他是你的学生,性格你又岂能不知。”在看了对方一眼后,这个人淡淡地说道。 “朝廷田赋之制已经表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做的,即使是牵涉到皇家。” “当他说出,宗室之家、乃至于将来的皇子,都必须要服几年的朝廷兵役时,你这个当老师的,不也一样当场无言?” 对面之人张了张嘴,高低还是将话咽到了肚里。 因为某人为扭转帝国的风气,参照后世的做法,他拟订的未来帝国兵役制度,是建立在朝廷的户籍基础上。这个制度的核心其实就两点:“户户有兵,兵有期限。” 也就是:凡户有适龄青壮,你必须有一人服朝廷的兵役。服兵役的年龄为二十三岁,这个兵役期为三年,服满之后,该户一代之人,从此全都免兵役。 残疾者,免。户中独子无兄弟者,免。 无论何人,也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皇子,一律不得例外。 凡自愿为兵者,可以延期,且军中视情还可升职一级。但一般只延长到本人的三十五岁。 这是平常体制。至于战时之制,朝廷应视战事可能的规模,在需要的情况下,对征兵的范围和兵役期限,在平常体制的基础上加以扩大。 它的确是这时代骇人听闻的举动,因为不仅是帝国本身、即使是历代的规制,又一次被大幅的修改。 只不过某鸟人故伎重施,又把帝国皇家推出来堵别人的嘴,更搭上了未来的皇子。 “嗜弈如命”之人又看了看棋盘,他轻轻地说道:“坦白地说,他的这个规制,如果放到兵部,兵部不仅将无人反对,且必会全力支持。” 对面之人死死地盯住了他,眼中已经有了强烈的不满之意。 “嗜弈”之人摆手,语调依然很淡。 “你并不清楚,当初兵部改组之后,他曾私下里召集军中重将言道:‘朕曾闻民间有言,南船北马。也即,即使朝廷的步军再不行,可水师却绝对不应该打不过对方。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朝廷的惨败,朕要你们必须找出来。所有人不必顾忌,朕不想重蹈覆辙。’而张世杰、刘师勇等人随后提出的重要一点,就是禁军人数虽众,老弱居多。” 再度看了对方一眼,他轻轻地说道:“其实你也应当知道这其中原因。” “为师”之人终于沉默。 因为有些事情不是不能找到背后的原因,差别只是愿不愿去找而已,尤其是对于满腹经纶的士大夫。 在历代的兵制中,汉承秦制,它的征兵年龄,开始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到了汉景帝时期,才改为二十。一直到汉昭帝即位,最终将这个年龄定在了二十三岁。而百姓免除兵役的年龄,则为六十岁,后来即使得到修改,也才改为五十六岁。 (注意国人自古以来的一个习惯,年龄论虚不论实,尤其是男性。) 唐代则为:“凡民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 当百姓要于十四周岁、乃至于近六十的年龄仍承担兵役时,以此为苦的原因就并不难被找到。 本朝的招募之制使百姓摆脱了这种苦难,的确是一种很大程度上的改进,但它在制度上同样有过分的规定。 宋人一入禁军和厢军,按宋仁宗庆历年间的减切法规定:士卒、乃至于低级军官(十将、押官),取消军籍要到七十。 ------------------------------------------------------------------- 后人其实凭上述内容,还能推断出两宋之兵“前强后弱”的另一个原因。甚至包括明代。 严格来讲,本朝开国的时候所招募的军士,都是精壮之士。当初“太祖拣军中强勇者号兵样,分送诸道,令如样招募。” 也就是赵家老大将军中的强壮之士当“样品”派往各地,令各地就按这个“样品”来招募。此后,又专门设了量身高的“等长杖”,凡达不到这个身高的,就不能招入军中。以及还要满足其它的如视力、行动的敏捷等招募条件。 但当他们成为老人,且世人又排斥于从军时,另一种形式的“积弱”也就不可避免了。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军中的“老龄化”严重,这又岂能不影响整体的战力? 现在我们就很容易理解前面所说的,阿术为什么会有“宋兵弱于往昔”的见解了。 ---------------------------------------------- “嗜弈如命”之人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他当初要求招募三十以下之兵的规定吗?这个规定已经使禁军的整体战力大幅提升。” “而张世杰之所以胆子变大,敢以六万之军就在江西大举进攻,甚至当初在福建路的战事中,行事果决,原因之一就是他现在的东南都督府,全是精壮之兵。” 对面之人继续沉默。 很多事情联系起来看,再细想,前因后果就不难查明。 “但此策的背后应当还有另一个原因。” “何因?” 对面之人的脸上露出了慎重。还是将不满抛在一边,究出其中真正的原由比什么都重要。 有一双发亮的眼睛也盯住了他。 “本朝自太祖开始,其实一直对武人心怀防范之心,所以在军中的规制上,始终有一原则。” “兵无常将,将无常师。” 所有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 “他的举措,既提高了禁军整体的战力,也隐藏有此含义在内啊。” “你是说……” “且不论其它,一旦役期已满,军中之人思家心切,还有多少愿留军中?将无常师,也就是兵无常将啊。” --------------------------------------- 当我们细究后世兵役制度的特点时,其实不是不能发现,后人早就用制度来做到宋代所说的“兵无常将,将无常师”。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国人过去的话里面,实在是隐藏了太多的玄机。 ---------------------------------------- “如果我们要想复国,既要提高禁军的整体战力,扩军在以后也必不可免,且还要防止军中势力做大,汝有何策可以教在下?” 沉重,两人也再度陷入了沉默。 …… 当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一人后,他依然盯着那盘没有下完的残局,但此时他想的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后人在笔记中曾对他做了如下的描述:“公平生嗜象弈,以其危险制胜奇绝者命名,……” 也许他大局观、或全局观的养成,或多或少的与他多年在棋盘上的搏弈有关。更也许他的胆大、敢于冒险性格,又早已在他过去的棋风上显现。只不过这时候他与另一人同样都不年轻了。 但恐怕也恰恰是这种岁月的变化,他过去的锋芒毕露,正在向老辣转化。 可他并不知道,抛出这些的某鸟人所借鉴的不过就是后世之法,而且影响此人如此决策的,也正是后世另一个所谓的“平等”观念。 因为某人在仔细地研究了汉、唐、以及大宋的兵制后,再参照后世的做法,他认为:后世义务兵役制所体现的,实际上是“平等”的原则。 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必须服几年兵役,这样的国家在后世有很多,离这个东亚之国近的就有。 而“募兵制”所反映的,更多的是自愿原则。 可是,当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士大夫群体,还不能意识到,这是不同人群在不同的时期、于社会中分担不同的职责,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时,为了彻底扭转整个社会的风气,他就宁可更多地采用“压缩版”的义务征兵制了。 即使做不到让整个社会人人都为兵,但当每一个家庭都曾有兵时,它就必然会对整个社会产生重大影响。 如果把“平等”说成是人人一样,的确有些偏颇。可人世间的现实却是,恰恰有些事人人都一样时,这些问题就好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章 暗示 自设立开始起,这里不仅很快成为宫中之人最喜欢来的地方,而且也绝对算得上是宫里最安静、也最整洁的地方之一。 吉安对几个正在里面看书、一见他就立刻恭恭敬敬站起、不当值的宫女和太监熟视无睹,而是直奔写着藏书库的库房。 他的脚步很快,快到身后的管事太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随;但又很轻,轻到即使在如此环境中,也仿佛毫无声息。 皇家书院是陛下闲暇时常来之地,甚至有时候他还带着皇后一起来。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将其中的书籍带回自己的书房或寝宫“御览”。 就是太后和卫王殿下也没少往这里跑,同样多有将自己喜爱的书籍拿回去细看。卫王殿下更早已将许多连环画,也就是陛下开始说的小人书,给搬到自己的宫殿。 陛下对书院的青睐,这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甚至其中的格局、包括许多规制,都出自于他的策划。你像什么设立阅览室、藏书库、阅书牌等等之类,全来自于他的授意。 如果不是当初琼州皇宫范围有限,他们哪个喜欢恶搞的陛下,会不会脑袋一热,再设立个vip贵宾阅览室,还真不好说。 皇家书院设立后,鉴于宫中生活单调、枯燥,陛下曾特别下旨:“宫中之人都可以到书院翻阅、乃至借阅书籍,不限。”就此,这里成了宫女、太监空闲时前来最多的地方。 实际上,所有人看的最多的还是哪个连环画,因为宫女、太监中也少有识字很多之人。而连环画图文并茂,直白简单,趣味性更强,且太后、卫王、包括现在的许皇后也都极为喜好,故此,国学院一有印制,第一时间就会送来一些。它的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内容特点,甚至在宫里都形成了某种期待。 皇家书院是吉安经常前来查看的地方,并且在陛下当初旨意的基础上,他还给所有人定了如下规矩: 太后、陛下、皇后、卫王驾临书院,闲杂人等立刻回避。 即使是宫里人,没有宫中所发的阅书牌,也不得入内。 凡将书籍私自携带出宫者,严惩。 入书院禁声。 作为太后带出来的宫中“老人”,吉安是不能像他哪个不靠谱的陛下如此随意滴。 今日他到皇家书院,是陛下给了一张单子,要他立刻将这几本书取来。 皇家书院里的书现在很是不少,但陛下要的也并不难找,因为这些书都按“经、史、子、集”分好了类。 (古籍中的“经、史、子、集”这种分类法,远在宋代以前就有,所以,在这个时代建一个正规的图书馆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取了陛下“钦点”的书之后,经过“子部”时,吉安又在标有“道”的数个藏书架前停了一下。 身后的管事太监立刻上前低声禀报:“近日道长还不曾派人从北边送来书籍。” 吉安点了点头。 在皇家书院“子部”所收藏的百家著述中,现在越来越多的就是道门书籍。因为当初陛下在与全真教的张志仙会面中,真正对别人“慷慨”许诺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印制“道藏”。 当双方的见面即将结束时,帝国陛下笑咪咪地和张志仙说道:“张道长,无论如何,朕在此可以承诺一件事,不管贵教是否愿意奉大宋为天下正朔,朕都会在以后,以皇家的名义出资再次编撰道臧,且还要刊行天下。至于相关书籍的收集,就有劳贵教之士了。” 张志仙怔了怔,他立刻回道:“陛下的美意,贫道自当向掌教师兄转达。” 虽然前人多有努力,但道教作为一个教派于汉代问世以来,直到唐代,它才真正开始大规模、系统地编撰了整个教派的理论和内容。也就是在朝廷的支持下,最终有了唐玄宗时期的《开元道臧》。 宋徽宗在位时,作为大名鼎鼎的道君皇帝,他自然也要编一回,于是又有了宋代的《政和万寿道臧》。 但道教史上最大的一次《道臧》编撰是在元代,即在全真教最鼎盛的时候,由当时的掌教、丘处机的弟子伊志平授意、宋德芳所主持的《玄都宝藏》。 但可惜的是,前两次所撰都丧于其后的安史之乱和靖康之难。而后面的这次,又遭到了前面所讲的忽必烈“焚书”,《玄都宝藏》就此基本上被付之一炬。 至于以后,最终的《正统道臧》则要到数百年之后的明代,而且正因为老忽的“焚书”,它的内容就要比《玄都宝藏》少了很多。 虽然老忽并没有如始皇帝“坑儒”般的“坑道”,可全真教的人是不是也会痛心疾首? 有人对症下药,将“止痛片”给端上来了啊。 当然,虽然这其中不乏拉拢收买之意,但某鸟人也确实是非常看重《道臧》的价值。 因为,在舍去其中有些过于玄虚的宗教成分后,《道臧》里面实含有这个东亚之国历代的民俗、风情、艺术、文化;更包括一些所谓的“左道之士”弄的医学、天文、地理、历史、算学,以及由炼丹术而来的原始化学等内容。说它是另一部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并不为过。 相比后世的国外,这个东亚之国自己,实际上还远没有认真研究它的内容。 (怕是有的时候,我们犯的错误之一,就是身处宝山中不知宝。) 有了陛下这句话,别人不讲,赵与庆这个牛鼻子老道最上心,他是拼命在北地收集,并不断地派人送来。 实际上,当过去的内藏库被取消后,这个书院在某种程度上已被吉安视为皇家的另一个私库。所以,当下吉安淡淡地说道:“书院乃陛下、太后、皇后、卫王常来之地,其中的书籍更为他们所喜爱,少了一册,……” 这个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近寺”眼中,突然有光一闪。 边上的太监心中一悸,几乎当场跪倒在地。 “小人明白。” 吉安没有在皇家书院多加停留,而是很快离去。陛下要书很急,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看书,有时候甚至都看到深夜。 或许在吉安眼中,这个“天资聪慧”的陛下与先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爱看书了,可他也并不知道这里面真正的原因。 因为“他的陛下”认为,后世世界各国、包括共和国所采用的很多做法,其实都是一种历史的承续,也即在前人基础上的改进。并且“他的陛下”还相信,只要将在另一个时空所知道的东西,与这个时代、以及历代的规制相对照,不仅不难找到很多事情的原因,还能找到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做法。 这就是他本仅了解点历史的陛下,之所以当初大举搜刮书籍,弄皇家书院,且也不觉得看这个时代的书是在找累了,还拼命研究历代做法的缘故所在。 这时候的吉安肯定还不能意识到,他的这一生,已经深受“他的陛下”影响,可他更不清楚的是,实际上这种影响还在发散。 仍然还是在一间屋子里,同样只有三人,气氛也颇为凝重。 张志仙看了看一长者。 “委羽道兄今日仍很客气,并无言辞催促,可也告知小弟,他们已经拿下了荆湖南路,不日将收复两浙地区。” 长者垂帘端坐,面容依然波澜不惊。 孙德或的脸上有着犹豫、迟疑之色,他先看了看张志仙,然后再望了望长者,说道:“此事委实难决,还请师兄来断。” 屋子里刹那间出现了死寂。 或许此刻他们的内心里,真的更崇拜丘祖。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以他的智慧,必不至于像他们这样如此难以决断吧? 在另两人的目光中,长者的眉毛一挑,开了口:“还是答应他们吧。” 闻言,张志仙的心中突然一松,可接着也有了沉重感。因为他非常清楚,今日所决定的事,等于是赌上了整个教派的未来。 张志仙立刻就去见这时候他该见的人。 在他离开后,孙德或轻声地说道:“师兄。” 孙德或的神情有点复杂,既似乎有着宽慰,又仿佛有着稍许的歉意。 这样的决定让任何人来做,压力之沉重都可以想象,可他和张志仙高低还是将事情全交到了长者的手上。 长者淡淡地回道:“德或,为兄是掌教啊。” 是的,长者同样也清楚,即使压力再大、再难决断,当必须要做出抉择时,他就不能推脱,因为这就是他的职责。 抉择其实是无处不在的,区别只是大小、重要的程度不同而已,它更在有些时候,真正考验人的智慧和勇气。而事情一旦过后再说,那就不过是民间所说的“马后炮”了,其价值只能是探讨“经验”或“教训”。 但此时孙德或的脸上同样残留着迟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兄,此事……” 长者却打断了他的问话,微笑着说道:“德或,让为兄来看看你的推手近来是否又有长进。” 孙德或也露出了笑意。 或许始终承受着压力的长者,的确需要某种松弛。 他们的双手相互搭在了一起,在柔缓地转圈当中,就仿佛是推磨。 推着推着,孙德或突然加了力,然而于瞬间,他却反被“挤”了出去。 长者再度露出了笑容,孙德或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此法的玄妙,小弟还没有完全领悟。” 长者淡淡地问道:“以师弟之见,此拳如何命名为好?” 孙德或挠了挠头:“观其特点,称它为柔拳或软拳,似乎均可。” 但随即他正容:“师弟以为,师兄新近所创的拳法,柔中蓄钢,颇暗含以柔克刚的至理,极为玄妙。” 长者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为兄不敢掠美。” 孙德或一怔。 “这是委羽道兄传给我的,而且按他所说,此拳正为南边的哪个赵昰所创。” 孙德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不可能。” 长者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你知道赵昰给它起了个什么名字?” 震惊中的孙德或摇了摇头。 “太极。” 孙德或目瞪口呆,可长者那双睿智的眼睛也盯住了他。 “长春宫过去为何名?” 孙德或的身体忽然禁不住出现了轻颤。 “太极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叶知秋 东看了看满朝鸦雀无声的大臣,咳嗽了一声,可朝堂上还是没人说话。 今日朝会商议的是他提出的“战时之制”,由于事情直接涉及到兵部,所以,参加这个朝会的还有代表兵部的文天祥和茅湘。 东的开场白依然很简单:“关于此议,还请诸位爱卿各述己见。” 但朝臣们随后的表现,是他们全学了上次的徐宗仁,都捧着个笏板在上面“找花”,就是不开口说话。 一见这种场面,文天祥和茅湘则更是闭口不言。 自东“登上大位”之后,夫子们竟然不给他“上课”了,这可是在朝堂上第一次出现。 他看着众人,忽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他不是猜不到出现此种场面的真正原因。 在他事先的评估中,他相信,即使不提历代实际已有的一些规制,仅仅是在经历了国破家亡、海上漂泊、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后,朝臣们就不会不理解设立“战时之制”的必要性。故此,所谓的“朝廷战时体制”在朝堂上通过,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真正的问题是,这个制度中的“兵役之制”,再度剥夺了士大夫的“免役”特权。 从历代的规制上讲,汉代“通一经”的儒士都“免役”,而他却要让宋代的士大夫来承担“兵役”,这如何能使以士大夫自诩的朝臣们乐意? 眼见众人还是一言不发,这小子站了起来。 既然没人愿意说话,也只有他这个当皇帝的来说了。 夫子们的眼睛终于从笏板上移开,只不过当转向帝国的陛下时,目光真的很淡。 他们的确并不对所谓的“战时之制”感冒,从一定程度上讲,它不过就是为了更好地应付朝廷的战事而已。相反,在历经大难之后,认为有此必要的人还很多。 但另一方面,他们又确实不满于这其中的“兵役之制”。 因为朝臣们都不是瞎子,他们早就看出来哪个小子在抬高“贼配军”的地位。如果从事急从权的角度讲,为了复国,为了恢复自己的家园,他们捏捏鼻子也就算了。可现在的这个兵役之制却使得他们、至少是使他们的后人,也成为世人鄙视的“贼配军”,他们当然不乐意。 更何况朝廷新的田赋之制虽然有二十年的优免期,而在事实上,却是剥夺了他们过去免税的特权。两者叠加,这就让他们内心里的不满更强烈。 很多事情其实都一样,与己无关,好说;当它轮到自己头上时,问题就来了。 只不过这个越来越强势的帝国陛下太会挤兑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除了变着法找理由来做,甚至还挤兑着别人也要做。 在朝廷新的田赋规制上,他就是通过拿宗室开刀来挤兑众人的,而现在所谓的“新兵役规制”,他不仅又端出了宗室,甚至还把连影子都没见着的皇子也给抬了出来,这就让朝臣们不好开口了。 你挤兑咱,咱不说了行不行?所以他们在朝堂上装聋作哑。 可东是不可能在此事上让步的,更不可能放弃,因为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在看了一圈众人之后,他望向了陈宜中:“陈相。” 老陈微微一颤:“陛下。” 帝国陛下的眼中露出了柔和之意。 “您知否,原本您很有可能成为匡扶社稷、挽救大宋危亡的绝代名相,更将成为名垂青史,令后人、尤其是士大夫万世景仰的楷模。” 谁要是挽救了这个煌煌大宋,别的咱不敢断言,至少在后世,说好评如潮不会过分。 好家伙,许多原本心中揣揣不安的大臣大吃一惊。 这可是帝国陛下对这位似乎已经很不受待见的前朝廷首席大臣,前所未有的评价。 然而,陈宜中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色,相反,脸有点白。 “朕曾仔细查问过当初大难临头之时,临安朝廷曾有的应对。在朕看来,陈相您的有一个举措,实为挽救帝国的最后之策。” 陈宜中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但高低还是抿住了唇。 他是不是早已明白? 陆秀夫和文天祥的面容都很平静,只不过他们在瞟了一眼陛下之后,也看了看陈宜中。 这两人当然也清楚,这个狡诈的陛下之所以拿老陈来“开刀”,就是为了消除朝廷里的阻力,以便顺利地推行帝国新的举措。 因为陈宜中是朝廷元老,像他这样的人,什么门生、故吏,朝中有很多。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朝中的潜在影响力,是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只要对付了他,帝国新的规制在朝堂上通过,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他们同样也更明白陛下要说的是什么事。 帝国陛下接着说道:“这个举措就是,发民为兵。” 按史书记载,当元军压境,大宋危在旦夕之时,“宜中仓皇发京城民为兵,民年十五以上者皆籍之”。 老陈是太学出来的,功底深厚,历代的规制他了解。从他的这个举动完全可以看出,当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显然想到了汉制。 历史没有如果,后人并不能在此断言,陈宜中的举措一定就能挽救大宋,但却不能说没有某种可能性。 因为临安是当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城,本身人口众多自不必多言,再加上周围的乡村,即使以后世“青壮”的征兵标准,拉个十万大军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张世杰等人还带了兵来勤王。 任何人还可以推测,既然是皇城所在,临安的整个防御,也并不会差到那里去,至少要比马发坚守的潮州强。 为什么这个堂堂的大宋,战都没战就降了?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假设,假如当时朝廷坚守住了临安,而外围再能有勤王的援军,北元真的就能灭掉南宋? 北元整个南伐大军不过二十万,阿里海涯分走了四万,阿术又要分兵淮东,对付扬州等地的李庭芝、姜才,根本脱不开身,伯颜真正能用于临安方向的,不过十万,再加上投降的新附军,就算他有二十万,一定就能拿下当时的临安? 同样是这个时代的汴梁争夺战,同样是四面楚歌、陷入困境的金人,他们还至少做到了暂时不出,有泪不能流,这就是他今日不再放言,变沉默的主要原因。 东没有继续追问陈宜中。提有些过去之事,真的是有点残忍。但他的眼睛看向了所有的朝臣。 “朕不知道诸位听了这个‘笑’后做何感想,可朕听到和看到的,就是亡国之象。” “朕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对朝廷现在转而重视禁军不满,更对新的兵役之制不服,但朕在此对各位明言,如果我大宋有些事情不改变,即使我等复国,它还会亡。” 东重重地将他的话抛了出去,因为这小子早已下了决心。 在我的手中,帝国的有些规矩必须改。无论是何人反对,老子该给地的给地,该给钱的给钱,然后立马让他“致仕”,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当初说是说朝廷将行在安在了琼州,可事实是,朕和诸位都被发配、流放到琼州近十年。” 琼州在两宋均为流放之地,天下人人都知道,这面子早已丢大了,再扯面子有鸟的用? “朕更要提醒诸位注意的是,以孔子通天的智慧,哪怕他以教化天下为己任,可他仍然在授业中保留了射艺,好好想想这其中的为什么吧。” -------- 争取晚上再上一章,近来不好意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忧患意识 东看着来人,心中有了苦笑。 在目前帝国的所有人当中,让他最畏惧的,肯定是杨太后,因为他自己“做贼心虚”。而如果再排出朝廷中让他最礼敬之人,谢枋得绝对是前三。 谢大侠的学问就不用提了,他更为人率真。率真之人是不能不让人尊重的。 君臣见礼过后,东立刻让吉安给谢大侠搬来了椅子。 顺便说一下,过去的朝堂,包括君臣之礼,其实与后世清宫戏里所表现的并不相同。这里面有个很多人都知道的说法,“坐而论道”。也就是朝臣在殿堂上,是坐着和皇帝谈事。 更早以前,像秦、汉等朝代,大臣、包括皇帝,都“席地而坐”。椅子是后来才引入的,它来自于“胡床”。 这个惯例的改变,就发生在宋代。宋人笔记曾有如下记载: 自唐以来,大臣见君,列坐殿上。艺祖即位之一日,宰执范质等犹坐,艺祖曰:“我目昏,可自持文书来看。”质等起呈罢,欲复位,已密令去其坐矣。遂为故事。 赵家老大在这件事上显然用了心机,他借口眼睛不好,让当时的宰相范质等人把文书递上来,却又趁别人上书之时,将本来大臣应有的座位给拿掉了,从此,过去的“坐而论道”就变成了大臣站着说话。 再往后,兄弟们都知道。 赵老大如此行为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抬高皇权。这个举措有五代天下纷乱,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历史背景。 在这点上,钱穆老先生在他的《历代政治得失》中,分析的十分透彻。 东没有改变该做法,是他认为,真正要改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他也通常在宫内“赐”大臣座,以示尊重。 老谢是不会与陛下这个当年的“小子”客气滴,他一坐下就立刻开言:“陛下,臣以为,朝廷新的兵役之制有些不妥。” 东的脑袋立时一蒙。 得,您老要是也反对,兄弟我还真头痛了。您是咱咱亲自为赵昺童鞋定的老师,让您“致仕”,到时咱也没法对太后和“昺弟”交代。 “哦,谢爱卿不妨直言。” “陛下总不能让朝廷的学子也服兵役吧?”老谢殷切地说道。 东先一楞,随即就神情一松。 如果谢大侠的反对是为了教化天下,这就好办了,而且他所指的“学子”,肯定是太学里的太学生,因为只有他们在年龄上才符合新的规定。 嗯,过去的夫子和后世的有些老师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老谢是多么地爱护学生。 “谢爱卿,在朝廷新的兵役之制下,今后是可能会有学子为了服兵役,不得不放弃学业。但朕授权国学院规定,所有服兵役的学子,在册学籍均予以保留。因此而中断的学业,兵役结束之后,仍可回校继续学习。” 这次轮到老谢楞了楞。 因为谢大侠对帝国新的兵役之制也不舒服,这同样是整个社会的氛围所造成的。而且以他的性格,他才不管你是谁,该反对的照样不给你面子。 真正使他踌躇、觉得难以开口反对的,恰恰是上次陛下所说的话。 “假如天下之人全成为了读书人,帝国过去的有些举措,是否还能维持下去?” 是啊,天下人都是读书人之后,你让谁来服兵役? 他最清楚,陛下最野心勃勃的图谋之一,就是要彻底教化整个天下。这从朝廷还处于战时,可他仍然要在各地普及学校,并让所有的孩子都入学就可以看出。 但仔细琢磨了朝廷新规制的谢枋得,同样也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所以他认为,即使不表达自己的反对,劝说陛下对此适当地加以修改还是应当的。 可他根本不知道,这对帝国陛下简直是小菜一碟,因为后世对此早已有了相应的规定。 此时谢大侠真的有点糊涂了。 如果你说陛下偏向武夫,不重视文教,这肯定是不对的,他对教化天下的重视,实为历代所罕见。可他却又让士大夫的子弟、包括在校的学子服兵役,去当贼配军。这种以过去的习俗,显然是冲突的做法,就让他费解。 在微微晃了晃头之后,他问道:“陛下,臣愚钝,难以体察圣意,不知陛下能否为臣解说如此定策的原因?” 东立刻正了正容。 但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见老谢盯着他又言道:“陛下是否打算将来要大举兴兵?” 听了他的问话,东的小眼珠当场一阵乱翻。 得,什么“大举兴兵”,这就是问咱是不是要“穷兵黩武”。 唉,您老是真不知道,这时代要不好好“穷兵黩武”一下,不仅是吃亏的买卖,后世更会有人骂滴。 可兄弟我早已评估过,就以大宋目前的社会氛围,要是真这么干,不仅是您老谢了,会不会其他人一起给你来个“人神共愤”都难说,必须另做谋划。 嗯,谢大侠心中的这个念头必须消除,否则一旦成为借口,搞不好还会危及兄弟咱的“宋代义务兵役制”。 “谢爱卿,朕之所以设立战时体制,重定朝廷相关的兵役制度,不是要穷兵黩武。” 停了停,又稍微想了一下,东决定把话说的更直白点,因为他是真的非常重视谢枋得和他的国学院。 从长远的角度讲,谢大侠承担的职责才真正决定了帝国的未来,这也是他当初将老谢放到国学院的原因之一。 “朕今日可以坦率地告诉您,您也是第一个听到此言。朕以后会在朝堂立规,朝廷战时之制的实施,将来由朝堂公议,而非朕的独断。” 谢枋得怔了怔。 这个爱折腾的陛下,他脑袋中到底想的啥,你有时候还真的很难琢磨。 帝国陛下的眼中已经有了回忆。 “谢爱卿,您知道吗,曾经有人当面对朕说过:我大宋之亡,亡于文恬武嬉。” 老谢的眼中也有愤色一闪,但东摆了摆手。 “这话的确不好听,但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朕认为,孟子说的还有一句话,要比他更贴切。这句话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其实,真正的至理名言古人早已讲过了。 “在朕眼里,我大宋于北、南两朝的经历,可以说就是孟子所言的真实写照。在这点上,帝国皇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徽宗皇帝。” “朕还认为,南渡之后,帝国的皇家、包括整个帝国没有痛定思痛,而是重蹈了北宋的覆辙,这就是我等当初被迫沦落到海上的原因。” 兄弟我顾不了了,反正不是说的咱。 谢枋得内心剧震。本朝真的还没有哪个帝王是如此赤裸裸地反省。 “我大宋在事实上已经亡国亡了两次,朕一直在想,难道我等还要来个第三次?这就是朕设立战时体制的原因,因为天下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我大宋将来就再无战事。” 不讲这时代,即使到二十一世纪,这个星球上的战争也少有断过,其原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哪怕挑事的人再说的冠冕堂皇,也全都是扯淡,其背后不过就是一个“利”字。 既然都是在“逐利”,凭什么咱不能“逐”?为什么要咱来“弃”? 东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枋得。 “谢爱卿,亚圣孟子的这句话,它表达的就是一种忧患意识。天下的其他人可以没有这种意识,但朝廷,特别是帝国皇家和士大夫,却不能没有。” 兄弟我忙活了半天,到底干吗?不就是为了一个忧患意识。 “而朝廷的战时体制和兵役之制,也就是这种忧患意识的体现。” 后世那么多国家为什么保留义务兵役制?同样如此。 谢枋得呆呆地看着陛下,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至于兵役之制,”东淡淡地说道。 “在大幅压缩其期限的情况下,真正的学子不会从此成为武夫,也不会就此荒废了学业。” 好么,明明是让别人去杀人放火,却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这小子太坏了啊。 “谢爱卿,朕一直觉得,天下的学子要想成为真正的士大夫,其实都应该以您和文相为楷模,因为您们在天下危难之时,均主动服了兵役。” 您不要怪咱七绕八绕、无耻地将谢大侠也给绕了进来,因为在咱眼里,老谢就是真正的士大夫。他讲义气不说,一大把年纪了,遇到朝廷的危难,拉杆子就上,虽然过程弄的有点像小说演义,但就这举动,再不提真实历史上他最后的表现,也比有些所谓的士大夫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咱不树这样的楷模,难道树别人?那不成笑话了。 闻听陛下所言,谢枋得既有些尴尬,也有点楞神。可东并不知道,他又忽悠的过了点。 走出皇宫、回到自己家里的老谢,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人就在他的书房里看书。 见他回来,在上下打量了之后,那人淡淡地问道:“如何?” 谢枋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人兴趣上来了。“他如何说的?” …… 听完谢枋得的复述之后,那人的眼中出现了晦涩之意。在好一会后,他说道: “以你之见,如此思虑深远之人,君实能否教出来?” 谢枋得皱了皱眉。 “君实他的确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但恐思虑上远远不及。”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却断然否决。 “在下可没说。” 站在窗前,背对着疑惑不解的谢枋得,又沉默了一会后,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下只知道,那几个问题的确是他提出来的,而且他现在的所为,都围绕着这些问题在进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重任 苏刘义再度见到陛下,是在景炎十二年的年末。此次他是与苏景瞻、刘黼三人同时奉诏回的广州。 帝国陛下在文官面前,虽然有时候也不上道,但总体上还算是中规中矩。而他对着苏刘义就不同了。 一见面,他就不怀好意地笑道:“刘义将军,朕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听说你现在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啊。” 苏刘义的笑容也够邪:“陛下取笑了,臣这也是在成人之美。” 帝国陛下先眨了眨眼睛,后颔首:“成人之美乃君子所为也,这样的事不可不做。” “陛下圣明。”苏黑手一派正经地言道。 边上的苏景瞻、刘黼听着这两人的对答是直翻白眼。 早就听说在兵部的人当中,陛下对苏刘义最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两人掺和在一起,简直就是四个字:臭味相投。 苏夫子和刘夫子其实知道陛下和苏刘义说的是什么事。 帝国的国债和宝行这两个举措于泉州试行以后,开始时取得的成效是完全不同的。简单地说,国债很大,宝行则一般般。 国债的成果很大,是由于苏景瞻等人实际上采取的是“摊派”做法。而“摊派”是帝国历史上的经典套路,官员们个个驾轻就熟。 事实上,不要讲什么利钱,仅仅对于国债的钱到底最后能不能拿回来?泉州的商人们内心里就一直很嘀咕。这真的并不能怪他们。 如此就导致了他们在私下里采取了另外的做法,一是想方设法把这些国债换成现钱,而且是不计利钱,甚至是打折将其兑换。无法将其换成现钱的,则又在生意中千方百计地将它用出去。 这就是大宋所谓的国债后来在市面上流通开始时的原因。 当然,有聪明人不仅乐意,更从其中看到了“利”,于是他们就“趁火打劫”,尽力按最低的折扣搜刮了这个国债,从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获得了几成的利。 如果“国债”朝廷还能明目张胆地“摊派”,强制性要求将钱存放到宝行中则必不可行,如此势必造成人心动荡。 帝国陛下就曾在他的圣旨中强调:各地官员在此事上,绝对不允许强制。 因为他很明白,任何一项新的举措要在时代完全展开,并取得非常大的成效,都不会立竿见影,这源自于它需要有一个取得世人信任的过程。 而过去之人还有一种普遍的心态:放在别人哪里的钱,哪有纂在自己手上让人安心呢?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拉存款”最多的,竟然是苏刘义。 “苏大督军”肯定也不会亲自带人来办存款,而是往往写了张条子,附上一面铜牌,就让人直接去泉州找他的本家苏景瞻。 兵部的将领们现在都或多或少明白陛下弄国债和宝行的用意,且苏刘义也并没有刻意地去过问这个事,因为他绝对是除宋瑞外,最早明白陛下“文武分途”真意的兵部之人。像这种民政上的事,他根本不会去插手。 事情的起因是,当宋军拿下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又掌握了部分江南西路后,已经有明眼人看出,他们很有可能会随时东下,复国临安。 等到了行朝完全控制了江南西路,并席卷了荆湖南路,整个东南地区顿时大震。这时候,脑袋再不好使的人也看出,江南已被完全围困,宋军东下,指日可待。 在这种情况下,像郑师爷和李将官那样早已走人的也就算了,没走掉的,且心又“活”点的人必然会做一件事,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找关系”。 尤其是新附军的许多将领,这时候除了少数人,还有谁认为那个范文虎靠得住? “苏先生”是过去老帅府里的“贵客”,又是大名鼎鼎的“三苏”后人,更是现在“端宗陛下”的心腹爱将,和他拉上关系,这里面的好处用脚后跟想都知道。 过去私下里得到苏刘义授予铜牌之人,自然将它纂得更紧,生怕丢了,在他们的眼里,如今它很可能就是“免死金牌”。而没有的人,则千方百计地要弄到一块。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福建的战事基本没有,可“苏先生”的访客始终不少。 苏刘义将这些情况密报陛下,而陛下给他回复则是: “不妨明言,朝廷除范文虎等极少数人外,一律不杀,但所有人必须交出队伍,由朝廷重新整编。新附军的将领中如有刘义将军认为可用之人,可以留用,不可用的,让他们回家做田家翁。” 有了如此“圣旨”,苏黑手的门自然就开得更大了。而另一方面,通常伴随这类事情所惯有的礼金也就源源不断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咹,国人的有些陋习恐怕怪不到百姓头上吧?历代以来,他们手里有几个钱?要查根,怕还是要问士大夫。 苏刘义很头痛。 不收吧,别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前面说的全是在敷衍,这不利于分化瓦解新附军的大计。而收下,这不仅严重违反军中的军纪,且陛下还对此类事情极为厌恶,搞不好他真的将你送上军事法庭。 他当然清楚,如今这位“圣上”是非常狡诈的,张达、方兴之事早已表明,他就是对你再好,再想用你,也不会给你来什么法外开恩。只要军事法**众人议定,他立刻就照本宣科,反正是其他人的公议,“对”与“错”他全都置身事外。 为了这种事上军事法庭,像苏刘义这样的人,他伤不起这种面子,这比当众杀了他还要难堪。 而另一方面,他现在也真的看不上这些礼金。朝廷已定的补偿不提,仅一场翁州战事下来,摊到他这个守城主将身上的军功都很大。 这家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于是就忽悠送礼的人将礼金存入宝行。 “军中规矩大,即使陛下自己都说,他也不可不守。恕在下职责所在,不能接受。” 别人的心里刚一沉,就见这位大权在握的端宗皇帝爱将又笑咪咪地说道: “但在下可以指点一条明路。宝行乃陛下亲自谋划,虽然眼下还在试行,但假如你们能把钱放在里面,这不仅表明自己早已在奉旨,陛下和朝廷更会记在心上。更何况,朝廷一段时间之后还会给利钱。即使真有急用,也可随时取出。如此美事,万不可不查啊。” 苏刘义“语重心长”的一说,好家伙,随后很快就有很多人从他那里请了手札,将铜钱、乃至于金、银存放到泉州的帝国宝行,甚至不惜从别处运来存放。 事实上,所有存钱的人根本没想什么利钱,甚至连放进去的钱也没准备拿回来,因为他们都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了这个事情:这是在以钱换命。 当然,等他们真的理解这件事,那是后话了。 如此一来的后果是,当不断地有人进入宝行,显然还是携带“重金”进入时,这就给其它人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又有人也开始进去了,而且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敢吃螃蟹的人多了,才会人人都来吃,并且随后各个交口称赞它是美味。 早已是“老江湖”的苏黑手,将这些事情都原原本本奏报了陛下。 但也正是由于这些奏报,从另一个方面促使帝国陛下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帝国兵部,作战室。 高桂正在为陛下、文天祥、刘师勇、茅湘和其它一干将领在地图上解说。 “……沿江各镇,均在我水师的威胁、控制之下,禁军拿下江南东路和两浙路,已是囊中取物。现荆湖南路的战事已基本平息,所以参谋院认为,禁军东下的时机已到。” “根据的陛下意思,兵部和参谋院拟划如下:鉴于荆湖地区地处大江中游,位置极为重要,兵部将以江淮军为主力,组成荆湖都督府。另以第一师为基,组成新的东南都督府。” “新东南都督府的首要目标是,在拿下整个东南之地后,以建康(南京)为中心,全力巩固沿江的防卫,确保江东和两浙之地的安全。” “为配合此一目的,水师的部分战船将直接进驻建康府和镇江府。在此之后,则视机夺取江北重镇扬州,重新控制淮南东路,进而囊括整个两淮地区。” …… 苏刘义的眼中已经有精光在闪烁,陛下此次令他回来的意思他已完全明了。 果然,当高桂解说完毕后,帝国陛下微笑着对他说道:“刘义将军,朕决意,任命你为东南都督府都督,兼督军指挥使。凌震将军为副都督。” 当帝国陛下宣布他的圣喻时,文天祥很平静,因为这个任命,陛下和他在事前就已认真商议过。 江南的元军实际上大多数是过去的宋军,也就是新附军,如果能处理好这部分人,整个东南地区将很快就被拿下。而解决新附军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与过去的吕氏有很深关系的苏刘义,这就是陛下和他最终决定由苏刘义担任东南都督府都督一职的原因。 但宋瑞更清楚这个任命里面陛下对苏刘义的信任,因为这个任命,实际上违背了帝国目前的军中体制,苏刘义一人就兼了都督和督军两个重任。而兵部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苏刘义一人两次得到了这个任命,另一次就在翁州,除了作为督军,他还兼了主将一职。 宋瑞知道,这个任命,其实还有苏刘义是护卫陛下的老人因素在内。 他相信,苏刘义是很明白这点的。 陛下的话音刚落,苏刘义立刻起身。 “臣定将不负陛下重托。” 虽然关系再亲厚,帝国陛下面上仍然露出了慎重:“刘义将军,东南之地百姓的安危,将来就都系在你身上了。” 苏刘义再度挺身:“陛下放心,臣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国策之弊 苏刘义离开广州时,帝国陛下和陆秀夫、文天祥曾亲赴港口送行。 这个时候,陛下已正式向兵部下发诏令:任命苏刘义、左大、陈吊眼三人分别为新东南都督府、荆湖都督府和广南都督府的都督。 随后,此令与另一道密信还被他派专人送往目前仍坐镇荆湖南路的张世杰处。 苏刘义面对陛下和两位朝廷重臣,没有多言语,在肃然行了一个军礼后,转身登上了送他回福建的水师战船。 望着他的背影,不同于踌躇满志的帝国陛下,陆秀夫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刘义是帝国的“老人”了,他的此次挥军东下,是行朝上岸以后第一个扩展步骤,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其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为其“壮行”实为理所应当。 但从另一方面说,他即将掌控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大、也太重要了。 因为陆秀夫知道,整个东南地区在帝国的经济上,占有不容忽视的举足轻重地位。 当然,此时的他也不可能清楚,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自宋帝国南渡之后,东南地区的这个地位已经完全确立,并在其后保持了千年。 而如此重要的地区,他的好学生却设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镇”,这就不能不使他这个朝廷的首席大臣内心里忐忑不安。 事实上,当这个原先还有点不清不楚的“都督府”举措,最终大白于朝臣面前时,尽管陛下已有“文官不能过问兵部之事”的旨意,可他们仍在朝堂上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对。 而帝国陛下接下来的举动,是又任命了刘黼为“东南节度”,坐镇临安,代表朝廷掌管整个地区战时的民政。苏景瞻作为同被派到哪里的户部“专使”,专门管辖朝廷新币、国债和宝行的推行,同时全面掌控过去所有的市舶司,将它们全改为所谓的“海关”。 然而,他的这个“安慰”之举并没有平息朝堂内的非议。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朝臣们已经没有多少人还不明白,经过多年包藏祸心的折腾,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终将武人抬到了和文官“平起平坐”的地位。 但是,反对也好,非议也罢,帝国陛下的态度却是绝对不容置疑。 帝国陛下如此“专行”,其结果是造成朝堂上的压力转到了陆秀夫身上,因为任何人都可以由这个举措而轻易地推断:自唐后期以来、给天下带来杀戮、流血的藩镇又将死灰复燃。 一旦将来因此天下而动荡,他会背负世人怎样的骂名呢? 陆秀夫还清楚,虽然“新田赋之制”在朝堂上对付了过去,可自“新兵役之制”制定以来,朝中早已有许多人对他极为不满。 本朝、以及历代以来始终给予士大夫的优免被剥夺,他这个当朝帝师、朝廷的首席大臣不担责任,谁来担?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士大夫。 只不过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也应该受到指责,甚至比陆秀夫应付的责任还要大,因为他更可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棋局再度摆上了。 如果“象弈”能让人暂时忘却其它的烦恼,又或能使双方的交流更随和一些,它并不会让人觉得排斥。 屋子里没人说话,有的只是移动棋子的声音,对弈的双方均垂首盯在棋盘上。 随着时光的流失,终于有人抬起头来,停止了移动棋子。而他的对手却似乎意犹未尽,仍恋恋不舍地看着棋盘。 又看了一眼棋局,在下意识地拈起一枚棋子后,弃局之人似乎随意般地说道:“刘义此次怕是要长驻建康了。” “不会的,他真正的职责并不在哪里。”对面之人淡淡地回道。 在这个人的眼里,对方拈着棋子的手,略微停滞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狡黠地一笑:“汝心不静,故有今日一败。” 也许别人为什么忽然愿意陪他“弈”,他早已心知肚明。 对方翻了他一眼,立刻反击:“汝躲在兵部,双耳不闻它事,有事推得干净,现也无人能奈何了汝,自然心静。” 苦笑,低声下气的苦笑。 “汝又岂能不知,刘义拿下东南之际,即是在下西进之时,此时焉有心再问它事?” 对方瞪了他一眼,火气仿佛消了点,停了停,却仍然不平地言道:“时至今日,在下忽然觉得,这个丞相之位由汝来当更为妥当,都督府之议,可是汝当初提出来的。” 再度盯了对面之人一眼后,他接着说道:“汝知否,已有多人上书,说此举误国,更有人直接弹劾你与兵部。” 再度的苦笑。对方的心情和承受的压力他自然很明白,可从他嘴里问出来的,却是: “不知他对此是如何回复?” 对方先“哼”了一声,随即回曰:“他倒是简单,所有上书、弹劾均驳回,且上面就批两个字:妄言。” 闻听此言,这人叹了口气:“他批的并没有错,即使是在下现在也觉得,那份奏疏,当年孟浪了。” 别人的眼睛已经又瞪了起来。好么,事情是你惹出来的,现在你竟然又说当年孟浪了。 他摆了摆手。 “在下并不讳言,吾一直以为,朝廷过去重京畿,轻边地的做法,弊端实在太大,不可不改。” 这俩人自然就是宋瑞和陆秀夫。 现在让我们来解释前面已几次提到的、文天祥那份奏疏的真正含义。 宋代在全国军力的部署上,开国的时候主要为“内外相制”,也就是驻扎在京师的兵力,大致与各地的兵力相等。 到了太宗的后期,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更发展为“守内虚外”。也就是禁军的主力,主要集中在京师附近,其它地方所驻之兵,相对要弱不少。 这又被称为“强干弱枝”之策。 上述这些举措的实施,仍然有着唐代后期、五代十国期间,藩镇拥兵自重、武人作乱的历史背景。其目的,都是为了威慑地方,防止他们的叛乱。 客观地说,它们的采用,再加上皇室和文官的共同压制,的确保证了两宋期间基本上没有武人拥兵作乱。 可在这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很大弊病,那就是帝国边防的弱化。这里面的道理其实并不难推断。 实际上,北宋靖康之难中,金人能两次快速杀到汴梁城下,并非无因。 至于南宋,我们可以在这里再做个假设。 南宋后期贾似道的督师出战,他动用了十三万大军,而且这只大军的组成,相对来说还是当时宋帝国比较精锐的兵力。如果这十三万大军能更早地投入到襄阳大战中去,而不是在丢失了以后再使用,那么,北元能否拿下襄阳,乃至于以后灭亡南宋,是不是可以打个问号? 所以,宋的确本不应该亡,后人也不要拿蒙古帝国的强悍来说事,因为至少江南根本就不是骑兵的用武之地。宋亡的原因真不在“外”,更主要是“内”。 文天祥必然发现了这个弊病,因为他的那份奏章,开头的几句话,实际上讲的就是这个事,而后面,则是在危机发生以后提出的解决之道。 当下,宋瑞接着说道:“其实吾等从象弈中也可见到,如果没有周边着力的拱卫,别人将更早地直面己方中军,如此,中军势必危矣。” “弈道”之中,亦含有“兵道”啊。 “这就是汝当初都督府之议的目的所在?” “是的,他的都督府之举,除为了复国,肯定也含有此长远考虑。” 此时的宋瑞,其言下之意,显然已将“都督府之议”分为了两个,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差别。 在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他继续说道:“在下当初的奏疏,的确考虑欠周全。” “因为兵事不专,朝廷久议不决且无措,局势必危,这就是我等当初在临安所面对之困境。” 陆秀夫默然。这并非假话和抱怨,朝廷当时扯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真正的决策? “而兵事若专,兵部和军中必要放权,朝廷又要顾虑藩镇之祸。” 任何人都不能小看了这点对整个宋代的影响。 “在下当初信中所写,此都督府非彼都督府,并非虚言。因为第一次听到他的都督府之议时,在下同样难以接受,它远非在下本意。” “可他于两难之中,敢如此定策,是他早有谋划。他先文武分途,重组兵部,立规军中不得干政,以求兵事之专。” “兵事既专,却又于军中分权。刘义的督军司设立即为此,所以职责所在,刘义不会长驻建康。” “此后,他树军纪,再设军事法庭,管束所有军中之人,更为兵部立下保家卫国之宗旨。” “他曾当面对在下说过:一支没有宗旨、没有荣誉感的军队,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军队。如此见解,是否你这个当老师教他的?” 陆秀夫呆呆地发楞。 当听到这种远超时代的见解,他的表现也只能是震惊。只不过他的表情对别人来说,又是一种证实罢了。 话说回来,没这种把握,别人还能否在他面前说这些,真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动,而是让在下和张世杰于福建和广南进行了试行,只有当新的兵役之制为朝廷采用,他才真正推行此策,因为新的兵役之制彻底断了过去的私兵。” ----------------------------------------------------- 对聪明如宋瑞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情是根本瞒不住他的。 对他来说,他不可能不明白,藩镇之乱的根源之一,就在于“府兵制”瓦解后,朝廷放任各藩镇采用招募制,使他们分别拥有了自己“私兵”。 所以,在眼下这个时代要断藩镇的根,就不能不采用义务兵役制。即使保留招募制,服役期也必须修改。 这一方面是为了保障战力,另一方面是由于,时间久了,“募兵”仍有可能再度成为私兵。这其实就是宋末的吕氏众人和范文虎等人留给后人的教训之一。 ----------------------------------------------------- “汝忙于朝政,未必注意到这些,可在下身在兵部,却均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依在下之见,观其过去所为,恐怕他早已心中定策,并为此做了长久的准备。” 陆秀夫怔怔地坐在哪里始终无话。 他是不是实际上也早已觉察到了他的好学生其它图谋?怕是对他来说,今日同样是某种证实。 宋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坦白地说,这个谋划之大、之深,早已远超在下所能,朝中的阁僚也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 “在下现在也无心于其它,只想知道他以后还会怎样做,因为在下敢断言,所有的这一切,都还远没有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死而后生 大都,皇宫。 帝国大汗靠在榻上,仍在一份接一份地看着一些东西,他是如此地沉迷于其中,以至于显得有点茶饭不思。 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一张印满了字的大纸,对折的它们在右上角都印有四个大字:大宋邸报。 黄门内侍小心翼翼地侍候在门外,偶尔更小心地进入为他更换茶水,并送上一些点心。 他们的确不能不小心,因为帝国的大汗近来颇有点喜怒无常。 至元二十四年的忽必烈不仅真的不爽,而且是极其不爽。固然他在上一年拔掉了乃颜这根身边的刺,然而,琼州的赵昰小儿却借着他无暇南顾之际,趁火打劫夺了整个江西行省和湖广行省,阿里海涯更战殁。 也许他内心里真的气得暴跳如雷,但他却仍然否决了北元朝堂中的再度大举南征提议。因为他知道,虽然平定了乃颜的叛乱后,朝廷已经在辽东进行了安抚,而且他自己也将乃颜的余部全交给了对自己非常忠心的、乃颜的叔父乃蛮台来管辖,可朝廷仍然需要保持一定的警惕。 而更重要的是,此时海都已经与自己彻底破脸,攻入了北庭(现新疆境内),并继续向东进军。 这个一个可怕的大敌,其危险程度甚至要超过了琼州的赵昰小儿,因为他要夺的,是自己的大汗位子,而琼州的赵昰不会有此心。 ------------------------------ 后人不可不注意,自忽必烈以后,元朝的历代君主实际上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草原帝国的大汗,另一个是元朝的皇帝。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于黄金家族内,这个大汗越来越多是名义上的,已经管不到其它金帐汗国的事务。但在后世地理上的蒙古草原,它仍然有相当的号召力。这点从元顺帝(惠宗)被朱元璋赶出大都后,他和他后人继续称“汗”,且还能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聚集相当多的草原部族力量就可以看出。 也就是说,即使是忽必烈他自己,失去了大汗之位,必然也就失去了元朝皇帝的身份。反过来,没有了元朝皇帝的身份,他仍然可以是草原大汗,尽管出现这种情况必然会危及他的汗位。 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的定策,以及为什么当初在平宋最关键的时候,昔里吉一有造反迹象,他立刻就将南伐大军招回北方,从而无论是在真实的历史、还是书中的历史上,均让流亡的宋廷暂时喘了一口气。 ------------------------------ 老忽早已经下了决心,他要首先彻底解决海都,然后再来全力对付哪个可恶的南方小子。因为此时在他的心目中,虽然海都更危险,可真正堪称是他对手的,已经变成了琼州。 自从安童领了大汗的“给朕细查琼州所有在行的举措”旨意后,他立刻亲自安排,遣人前往南方查探。但在陆陆续续收到两、三批传回来的消息后,他很快就给这些派出去“探子”重新发出了密令:“收集所有的大宋邸报,无论新旧。且今后一旦有新,务必将其尽速送往大都。” 安童是震惊的。他刚见到这个大宋邸报时,开始仅觉得新奇,然而,看了几份其中的内容之后,他马上就意识到: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大宋邸报更容易了解琼州、以及它正在施行的举措了。 大宋邸报开始发行的时候,仍然只是在琼州和流求,它传播的范围,必定要随着行朝对故土的恢复,逐步从海上扩展到陆地。在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实在是快不了。 问题是,任何官方的报纸,它必定会包含军、政两大块的内容,更何况在某人的授意下,这个大宋邸报经常连篇累牍地宣传帝国新的规制。如此,军情固然多有隐晦,民政上则更多地展露了细节。 当然,各地风土人情的内容并不少,有时候实在没多少内容的时候,用诗词歌赋占占版面也是常事。就凭时代的特点、宋词的名声、行朝众人的才华,整点佳作实在是太简单。 话说回来,现在任何人的作品一上邸报,虽“润笔费”不算很高,也不敢称天下尽知,可在行朝管辖的范围,说很快市井皆知,也不是什么太夸张。 这种情况是否将来还能把宋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至少在某人的心目中,这是绝对有可能滴。 安童非常称职,他先第一时间将这些陆续收到的邸报送到大汗那里,其后,他又将收集到的邸报,尽可能地按时间的先后顺序重新梳理了一下,然后再度送进宫中。 老忽就此有事做了,而且这个事绝对不小。 因为从景炎七年下半年开始发行的“大宋邸报”,虽然开始时是月报、半月报、周报,然后才是日报,当五、六年过去之后,即使再收集不全,只要下功夫,仔细一点,少说也还能找来好几百份。仅仅是将它们看完,绝对不是十天、八天的事。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再认真梳理上面所披露的信息,这就更需要时日。 安童这时候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不仅亲历而为,更选调了几个亲信手下,认真整理了邸报上的内容。 当安童看了梳理出来的琼州举措,他再度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立刻就将这些内容奏报大汗,而忽必烈给他的回复是:“再查,务要核实。” 严格来讲,令忽必烈和安童真正震惊的,是琼州的田赋新制。 这是由于,从琼州这些已实施的政策来看,它开始时的免税政策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不过就是老忽早已玩过的“轻徭薄赋”。 至于铜钱,忽必烈早就认为,南宋本已不怎么再使用铜钱,赵昰又弄出来,这是哪个“小儿”在故意和他作对。 他和安童暂时没有意识到其中真正重要的币制改变,是因为北元的宝钞面值同样也有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及一百文、二百文和五百文,所以被他们习以为常的忽略。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恰恰是南方那个小子和他们对抗的最大本钱之一。 他们真正看重的,是琼州在景炎十一年颁布的“帝国田赋之制”。这不仅是由于“田赋”乃历代体制中最核心的问题之一,并且还因为琼州的做法不仅与北元、就是与过去的宋帝国也完全不同,更非历代的做法。 另外,使他们更琢磨不透的还有所谓“国债”和“宝行”举措,这同样是由于从时代来看,它具有某种颠覆性。毕竟现在没人能给他们讲述无耻的“圈钱伟论”。 忽必烈立刻迫不及待地让安童招来了桑哥和叶李,在把这些内容给他们看了之后,他问道:“叶爱卿,对琼州的这些规措,不知你有何见解?” 看了安童归纳的内容,叶李同样大吃一惊。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紧张地思索了一下,很快抬起头来回道: “大汗,臣虽然还不能完全体察其中一些规措的深意,但凭臣过去对江南众人所知,这些规制只可能出自于两人之手。” 此时此刻,殿堂里的几人全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慎重。 “陆秀夫陆君实曾于扬州李庭芝幕府中多年历练,虽非出入疆场之士,然其通晓民政,做事细致干练,实为难得的治国良才,当初李庭芝就对其极为赏识。” “而南人之中,现今才华无人能出文天祥其右者,即使是臣,也自叹不如。宋瑞慧眼如炬,国事之弊,均难逃其法眼。且以他性格,除直言相陈,必当还会提出匡正矫错之策。” “从琼州的这些规制中可以看出,其化繁为简,安民以静,多有对故宋旧制匡正矫错之意,所以臣认定,它们必定来自此二人的谋划。” 忽必烈的眼中有着精光一闪。 “叶爱卿可以肯定?” 叶李掷地有声:“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 不知为何,当叶李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帝国大汗的神情忽然有些颓然。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立刻摆了摆手,旋即陷入沉思。 …… 深夜,叶李被单独招进了宫。 也许他此时的内心颇有点揣揣,然而,帝国大汗却显得十分亲厚,在赐他予座之后,屏退了所有的人。 叶李正要推辞,忽必烈摆了摆手:“叶爱卿不必谦逊,你当得起这个座位。朕找你来,是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陛下垂询,臣自当言无不尽。” 帝国大汗的眼睛盯住了他。 “爱卿今日何以如此肯定,这些规措必出自于文天祥和陆秀夫二人之手?” “大汗,宋瑞此人果敢,陆君实为人厚重,非此二人合一不足以成事。况且臣今日注意到了丞相所书的手札上,有广南都督府之称,此即原本宋瑞当年奏章上所提。” “哦?爱卿可以为朕大致解说一下其内容吗?” …… 忽必烈再度陷入沉思,但很快他抬起头来问道:“叶爱卿,依你之见,琼州的规措本意何在?” 叶李一怔。 但帝国大汗已淡淡开口:“朕希望听到的是实话。” 叶李稍微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终于轻声回道:“天下的赋税不均。” 闻听此言,帝国大汗没有马上出声。 其实有些事情,这个老人未必不心知肚明,也许他要的也是某种证实。 只不过他仍然还有一个问题。 “以故宋之众人,何以变得如此决然?” 没有回话。 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神掠过了叶李的面上,空气中再度飘出一句淡淡的话语:“这里只有朕与你二人。” 叶李的呼吸已经有点沉重,但他终于还是回道:“臣只能想起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六章 理由 文天祥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就见卫王殿下正歪着个脑袋看着他,他和蔼地问道:“殿下有什么疑问吗?” 已经暂时回了朝廷,作为老师,就算再忙,怎么说也应尽点职责,今天就是他抽空替代谢枋得来给殿下授业。 唐代韩愈在《师说》中就曾写到,“师者,所以传道受(授)业解惑也。”既然为师,宋瑞当然也要为他的学生“解惑”。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卫王殿下竟然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老师,您能讲讲您打仗的事吗?” 宋瑞一怔:“殿下何以有此一问?” 赵昺劲头上来了:“皇帝哥哥曾说过,老师您夺下宜章,咱们才能离开琼州到广州。” 宋瑞再度怔了怔。这个功劳他可不能独揽,否则传出去会引起非议。 他立刻肃然言道:“陛下实在是过誉了,江南西路的张总使他们功劳也很大。” 赵昺点了点头,可他仍然期待地问道:“老师,这个宜章是不是很重要,也很难打?您是怎么将它打下来的?您讲讲好吗?” 宋瑞心里有了苦笑。 卫王殿下今年十七岁了,就以眼前所见,怕将来也是一个不太安分之人,真不知道是否被他闲不住的皇帝哥哥给“带坏”的。 这点文天祥真没猜错。因为某人早就认为,本朝太祖作为一代名将,他的这个基因一定会遗传给他的后人,关键在于如何将它重新激活。而赵昺童鞋由于各方面条件合适,“资质甚佳”,且最容易下手,不幸成为了这个“邪恶”目的的主要目标。 实际上,就算没人刻意地熏陶,自太祖、太宗之后,这个越来越偏文的帝国皇家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愤青。好象就是宋神宗,他曾想极力摆脱帝国在军事上的屈辱,当年多次在宫里穿着自己的军服铠甲秀神武。只不过这位悲剧色彩很浓的帝王也算是另类的“壮志未酬身先死”,眼睁睁地看着他挽救帝国的大计付之于流水。 可能赵昺的身上真有太祖的基因,自他被皇帝哥哥一带,不仅喜欢往校场上跑,在哪里观看军中操练,而且还颇对军情感兴趣。 有陛下言语上一钩,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逮住他的老师问个究竟。 当下,面对殿下仍然充满稚气的小脸和期待的眼神,宋瑞也只能稍加解说: “殿下,宜章的确很重要,因它是连接广南和荆湖南路的咽喉之地,只有将它拿下,广州才变得真正安全。但也正因为它占有地利,如果强攻,将士的伤亡会很大,所以臣等经陛下核准,用了一个计中计。臣等先明后暗,张总使哪里先暗后明。等他在江南西路动手,北兵被吸引后,广南这里再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猛攻,暗遣一军翻山越岭,偷袭宜章后路,如此两面一起攻打,拿下它也就不难了。” 宋瑞已经说的很简略了,可以他的口才,什么计中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翻山越岭、月黑风高的偷袭,越简略越刺激赵昺的想象,这小子看宋瑞的眼神立马带了崇敬之色。 当然,以宋瑞聪明,他在殿下面前也不会不再来个谦虚。 “殿下,其实能夺下宜章,陈吊眼将军、卯将军和下面的将士功劳更大。” 赵昺的眼中已经有了向往:“等学生服兵役时,一定要像老师那样为国杀敌。” 宋瑞突然一楞。 他是不是觉察到,这个帝国的皇家,似乎在某人的影响下,现在也已经开始变了? 宋瑞的确不知道,朝廷新的兵役之制并非仅在朝堂,同样在帝国皇室引起了震动,这个震动对整个皇室的未来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实际上,帝国皇室谈及兵役一事是在陛下进膳的桌上。 在国人的传统上,家人在一起天天吃吃饭,看似普通,其实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交流和维系亲情方式。 杨淑妃在琼州时,她一直非常在意和赵昰、赵昺兄弟俩一起进膳这件事,只要没有特殊,她总是和他们一起进行。 这并非是说她刻意、或有意识地在维系这个多灾多难的皇室亲情,更多的是出自于她本人作为一个母亲,或人处于大难中、本能上会产生的相依为命心态。 赵昰、赵昺这两个孩子,实寄托了帝国太后所有的希望。 东虽然对杨太后“心存畏惧”,可他在“亲政”后,并没有弄什么皇上、太后分别进膳。他懒得多事是其一,另外就是,作为这个时代最“孤独”的人,多年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于和杨淑妃、赵昺在一起的有些生活习性,因为这让他有亲近感。 事情的挑起还是他和太后都宠爱的赵昺。 这个也已经开始长大的小子在进膳期间,突然问道:“皇帝哥哥,昺弟是不是以后也要服兵役?” 他这一开口,太后、皇后、包括边上的吉安,全都注意地看向了陛下。 东看了他的昺弟一眼,反问道:“你愿意吗?” 赵昺这小子立刻眼里冒光:“昺弟愿意。” 陛下的脸上露出了似乎有些得意的笑容,可帝国太后却冷冷地哼了一声。 许皇后在看了她一眼后,轻声地接着问道:“官家,难道皇子将来真的也要服兵役?” 她的眼中不乏有责怪之意。 帝国陛下得意之容转眼变成了苦笑,因为他明白,新兵役之制不同于田赋之制,是真让太后不乐意了。 严格来讲,东为了扭转帝国风气,在制度上让皇子服兵役,实际上借鉴的主要是后世有些欧洲国家的做法。你比如说,大英帝国已故戴安娜王妃的儿子、威廉王子就服了兵役。 这到底是不是在“作秀”,咱管不了,但就是这个“秀”,却也表明了某种王室态度。 东清楚的是,就算**不干政,作为未来皇子母亲的皇后、以及祖母的太后,她们对此举措的态度肯定是抵触,甚至是强烈反对。尤其是太后。 因为除了通常的母亲心疼孩子,后世还有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管教孩子,最好不要当着老人们的面管教。哪怕您的父母对您再严厉,奉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可当您教训孩子的时候,却少不得会出现他们先教训了您的场面。甚至您刚作势要打孩子,您已经被老人们痛扁。最后的结果则是,本来的主角、犯错的孩子睁着个眼,楞楞地在一边仿佛是看戏,活生生一幅家庭的杯具。 这里面的原因就三个字:“隔代宠”,它甚至要超过了父母的疼爱。 东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他玩别的心思也就算了,现在竟然玩到太后未来的心肝宝贝身上了,让太后的孙子去当贼配军,人家太后怎么能高兴? 东其实还清楚,宫里这么快就得到这消息,“告密”的人就是杨亮节。 老杨现在也是越来越狡猾,他一方面在朝堂上保持沉默,却鼓动下面的人上书,另一方面又跑到宫里告状,说陛下“忘恩负义,要让娘家人也当贼配军”。 东是真的只能苦笑。这当皇帝的,国事、家事一参合,除了头痛还是头痛。 他先在心里又将老杨痛扁一顿,然后就开始找词了。只不过他找的词,让皇室所有的人、包括吉安彻底震撼。 东叹了口气,眼神里面露出了复杂。 他先“慈祥”地看了看赵昺,然后又望了望面容阴沉的太后,最后转向许皇后。 吉安突然在暗中再度做了一个手势,其它的宫女、太监立刻全退了出去。 “皇后,此次帝国大难,母后、朕、昺弟在海上都经历了很多磨难,就是你和夫人也在山中没少吃苦。”帝国陛下说道。 海上颠簸,仅仅一个晕船,想都不用想,肯定早已将太后和赵昺折腾了不知多少回。就是兄弟咱当初也是头昏脑涨,幸亏俺英明,立马让众人溜到琼州,否则怕是小命早已完完。至于咱的皇后,就冲时代这条件,她和许夫人在山里不会好到那里去。 “老师曾教过朕一句孟子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朕当时听了就想,也许这就是孟子所说的降大任之前,咱们应遭的罪。”帝国陛下再度叹了口气。 其实咱想来想去,还是古人的话有道理。 太后、许皇后均无言,赵昺则连连点头。 “兵役之苦、之险,世人皆知。也正因为如此,朕才大幅压缩其期限,使之趋向合理。” “可朕也认为,兵役的这个苦、这个险,正是孟子上述所言的一种印证。反过来,不能承受这个已经被大幅压缩之苦、之险者,怕是也难以堪天下之大任。” 他深深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口中淡淡地接着说道:“区区三年的兵役,并不会使一个人从此成为武夫。可皇子的将来,是要承担天下大任的。” 听了陛下所言,太后、许皇后均呆呆地坐在了哪里,吉安则张大了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未雨绸缪 广州,兵部参谋院。 东和陆秀夫、文天祥,以及兵部的其他重将看着地图,军情司的谢明正向他们通报军情。 “据杜将军从燕地传来的消息,北朝在北方驻有重兵的情况仍没有太大变化。” “辽东之变后,他们也开始向南方增兵。经军情司在大江以北的查探,从近期收集到的军情来看,他们仍主要增强的是襄阳方面的军力。现他们在那里多有征调粮草、囤积军械、征集船只的行为。” “军情司所发现的另一个新情况是,在襄阳、以及汉阳这样的沿江重镇,北兵已开始筑有炮台,炮台上都置有霹雳炮和回回炮。” …… 谢明讲完了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帝国陛下。 东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没有吭声,而是看向了兵部众人。 宋瑞淡淡地说道:“增兵襄阳,此为攻守兼备之举。北方驻有重兵,说明元主腹心之患未除。” 咱们的文帅哥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陆秀夫和茅湘都点了点头。 高桂则慎重地接道:“虽北兵仍无暇南顾,我禁军亦不可不早做预备。” 刘师勇的语调最冷:“臣倒是认为,他们现在来则更好。” 还是他老大最毒。 张德没有说话,他始终看着陛下。 客观地说,这么多年下来,东的确在潜移默化中给帝国兵部带来了变化,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所有人的眼界均已变大。 他自己既喜欢卖弄,又总是唠叨“眼光要放的更大点”,而杜浒和他的军情司,还不自觉地为他提供了某些证实,如此一来,参谋院的众人自然眼光大变。 过去有句老话,叫学好不容易,学坏很简单。有他们那个喜欢占便宜、不愿意吃亏的陛下领头,参谋院的人要是不趁着北元有内乱之良机、大举“趁火打劫”,那真是奇了怪了。 苏刘义的挥军东下,其实就已经不是东在授意,而是参谋院早就策划。那小子忙的,不过是他的所谓“都督府”。 可也正是由于苏刘义的挥军东下,兵部、参谋院就越发注意北兵的动向,深怕出现闪失,让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付之流水。 在他们给军情司下发的指令当中,就特别强调了要密切关注北兵在边地的驻军情况,因为他们认为,只要北元在哪里继续保持重兵,这就说明他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过来讲,宋军这边的行动也就可以更大胆些。 当然,出于慎重,张世杰也始终亲自坐镇在关键的鄂州。 忽必烈的反应自然不太出东的意外,他肯定也要比行朝所有的人更了解其中的原因,这是他具有的后世历史知识所带来的。 在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上,假如要论“穷兵黩武”的帝王,忽必烈肯定排名靠前。自他建立大元朝开始,没打仗的年份还真不多。 起先为了争大汗的位子,他和阿里不哥、昔里吉等人就一直在争斗,随后就是和宋帝国的战争,在此期间又第一次攻日。而平宋之后,他的战事仍然不少。除了二次攻日,他又征安南、缅甸、占城、爪哇等地,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这,都是他在与乃颜、海都继续争斗的同时。 如果仅从上述这些来看,老忽和他的大元朝似乎很有力量同时发动两场战争,但其实不然。 忽必烈的第一次攻日,兵、马、钱、粮他动用的很有限,这是由于,当时跨海攻击的主要是高丽兵、以及他们的船。 而平宋之后的南方战事,包括二次攻日,从经济上看,他是有了江浙、江西、湖广这“江南三省”的赋税来支撑,而江南三省占他整个大元朝的岁入超过了一半。至于兵员上,他更动用的主要是南方之兵。 前面已经提到,二次征日,江南新附军出动了十万之众。 另一个例子是,本应于上一年,即景炎十二年、元至元二十四年进行的征安南,也就是李恒、唆都败亡之后的二征安南,老忽“发江淮、江西、湖广三省蒙古、汉、券军(原宋军)七万人,船五百艘,云南兵六千人,海外四州黎兵万五千人,海道万户张文虎等运粮十七万石,分道讨安南。” 当东早已在上述地区和他抢夺“赋税”和“兵员”之后,老忽再想玩这时代的“两面作战”,其条件早已被破坏,根本不可能。 东现在是暗中和海都“配合默契”,海都东进,他让宋军也东进。忽必烈面对这种情况,在二选一、无法同时用兵的情况下,他必然会选择海都。 因为不仅海都是在夺他的大汗之位,而且以老忽的雄才大略,他不可能不清楚,在水面已被琼州完全控制的情况下,他再度南征,只能是事倍功半,很有可能还受挫,这就会便宜了海都。反观琼州,他和他嘴里的“赵昰小儿”恐怕都十分清楚,宋军现在并无能力直接向北方进军。 只不过这两人此时全都明白,真正的对决双方,不会是海都,而是将由他们来上演了。 也许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们中间谁最先腾出手来,哪样,谁就会更主动些。因为固然忽必烈被海都拖住,可行朝也并没有真正的实力同时向东南和西南进军。 东的确有些感到遗憾,如果此时他再能和海都来个策应,老忽的日子就真的难过了,可很多事情他真的快不了。 他更有种急迫感,老忽越是现在隐忍,他将来的报复也就会越大。 在听了兵部众人所议后,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图和众人说道:“朕相信文相和参谋院的判断,北元仍将暂时无暇南顾。” “但朕认为高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北朝暂时的无暇南顾,是他们要先全力对付海都。而一旦解决了这个身后之患,他们必将转向到我们,朝廷和禁军不可不早做准备。” 东的好老师和宋瑞相互看了一眼,面上都露出了慎重。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争霸天下的局势到底会怎样发展,即使是陆秀夫也不是不能做些预判。 如果海都能始终在和忽必烈纠缠,这对行朝自然是上上大吉,可假如北朝迅速解决海都,那么不用想也知道,从此压力将全转到行朝这边。 “老师,文相,朝廷眼下是上岸了,可远不是放松的时候。朕以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加快。朝廷要尽快巩固已恢复之地,兵部的当务之急,则仍是积极扩军备战,除了新的田赋之制,朝廷要加快推行新的兵役之制。” 朝廷的规制是通过了,可真正的实施并不容易,因为仅战乱后一个重新核查户籍,就需要时日。 “老师,文相,为配合朝廷新的兵役之制,朕决意,兵部下属的三司两院中,再增设一个征兵司,专门负责禁军的征兵和退役之事。其中的人员安排,条例拟订,由文相来定夺。” 听了他的好学生之言,陆秀夫绝对怔了怔。 好么,你的都督府之举仍在被非议,现在兵部的规模又要扩大,你小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可他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从实施新兵役之制的角度讲,这实很有必要。 文天祥立刻回道:“臣遵旨。” 朝廷的两重臣全在,兵部其他的人都不插话。 “征兵司眼下的要务,除了继续招募军士,另一个就是协助文官核查户籍,为早日全面实施兵役之制做准备。这点老师您可以告知各地的官员,如有需要,可以动用禁军。” 陆秀夫总算回道:“臣明白。” “老师、文相,兵役的实施,禁军的扩大,必会带来军械的吃紧。为了扩大军械的制作,朕以为,朝廷以前在各地的铁场自不在话下,眼下即使是民间的铁匠铺,现在也要暂时纳入朝廷和兵部的管辖。兵部应根据其技能,向他们订制部分军械。所做合格者,朝廷给钱。” 这就是所谓“战时体制”的要求了,当战争来临,一切优先转向军需。更何况当您实施了义务兵役制后,它必然带来军队的扩大,军械的需求也将急剧增加。 这个举措自然是建立在压缩民用的基础上,但用好了,它却可以带动产业生产能力的膨胀。 朝廷的定单向来是庞大滴,米国为什么在两次大战过后,生产能力傲视全球?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是其一,而战争经济在其中同样功不可没。 钱弄来了,不花更是错误的,这如何能在以后钱再生钱? 宋瑞和陆秀夫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有光一闪。有些事情他们现在也明白了。 “军械司要负责对这些军械严加核查,如有以次充好者,给朕送他上军事法庭。” 帝国陛下看了茅湘一眼。 茅湘立刻回道:“陛下宽心,末将定不会懈怠。” 这个举措其实也在缓解军械司即将面临的压力。 东再度看了看众人。 “朕觉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未来的西南之地,怕是非常关键。谢将军,” 谢明“咔”的一个立正:“陛下。” “你是岭南之人,对和西南之民如何交往更了解,所以,朕想让你来负责西南之地的军情,配合文相的经略西南。至于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可以让陈子敬回来接管。你看如何?” 谢明一挺胸:“末将责无旁贷。” 东在景炎十三年初的这个兵部例会上,的确显得有些顾不了,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心中的压力其实来自于忽必烈。因为他自己明白,他还能等,可老忽已经越来越等不起了。那么,他会给自己和这个行朝带来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论策 “安童啊,你果真认为朝廷应向天下人借钱?” 面对帝国大汗探究的目光,安童肃然言道:“大汗,臣以为此举并无不妥。” “借而用之,其后再还之,朝廷在其中不仅可以取信于民,且还能解国用燃眉之急。” “臣还认为,时至今日,以民生之艰,朝廷应立即实施粮食的榷卖榷买,平抑大都物价。” 忽必烈略怔怔地看了看他这个突然变得有些激进的后生,而安童坦然迎对他的目光。 从某种程度上讲,当安童遵照大汗的旨意,开始转而关注于收集、了解琼州的情况时,他自身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变。 在忽必烈的支持下,桑哥于至元二十三年开始的“检核风暴”,由朝廷自上而下,越来越厉害。北元朝堂和地方上的官员,有太多的人倒了大霉。 桑哥的确“狠”,在这个过程中,为了强化“理算”,他还奏请大汗准许,又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征理司”。 《元史》中曾记载:自立尚书省,仓库诸司,无不钩考,先摘委六部官,复以为不专,乃置征理司,以治财谷之当追者。时桑哥以理算为事,毫分缕析,入仓库者,无不破产。 尚书省成立后,桑哥很快就认为朝廷六部的官员查帐不得力,于是他就另设立了“征理司”,专管朝廷过去“遗漏的”钱粮追讨。在“理算”的过程中,更给别人的帐目算到了骨子里头,追帐追到了别人倾家荡产。 前面已经说过,桑哥在中书省历年经手的项目中,都能找出“小小的茬”,那么其它地方和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更不在话下, 客观来说,这位“圣僧”在历史上弄权的确不假,这里面实际上是忽必烈的纵容。而“检核”一事本身,却未必不对,因为老忽当政期间的官员并非都是好人。 新、旧两个《元史》版本中,就没有明确提出任何一个在桑哥的“检核”下,被追讨、“破产者”中有谁是冤枉的例子。 桑哥最后和阿合马一样,后来遭到了主要以蒙古大臣为首的官员攻击,其实已经足以说明有些事。 忽必烈之所以允许桑哥设立“征理司”,怕是在他眼里,这也不过就是过去的“钩考局”。话说回来,桑哥这位“圣僧”发现的问题越多,老忽更觉得成立越有必要。 从内心里讲,安童极不喜桑哥,因为他们本就属于两路人。但桑哥的“检核”结果,却又让他说不出什么。 如果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他身为当朝丞相,事不能做,管事也不能管,彻底成为他的大汗朝廷框架中的一个摆设。他的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这恐怕也是他在年仅四十九岁时,就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忽必烈让他专注于另一件事,这其实对他来说已经相当于某种精神上的解脱。 但是,对琼州所行规制的了解和研究,并非给安童带来的仅仅是震惊,还有着他在朝堂上重新获得的话语权。 因为桑哥掌权以来所采取的做法,一为“改换币制”,二“核检”。前者解决的是“钞法虚弊”,后者处理的是“国用不足”。 “核检”取得的效果是,查出天下隐漏的钱粮,使之重新回到朝廷的国库中。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它眼面前的效果极为明显,可以暂时大举增加朝廷的收入。 而之后呢?假如这些增收用完之后,国用仍然不足又如何? 快是快了,但不可持久。这就是桑哥的死结。 这是由于,在真正更关键的朝廷增收上,桑哥并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举措。 历史上的桑哥,仅仅掌权三年后,自己都不得不在忽必烈面前承认:“臣恐自今难用此法矣。” 过去的安童无法抗衡桑哥,更失去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是他拿不出办法来解决北元的问题。可现在有人将办法摊在了他面前,他还让着桑哥? 安童要想真正了解琼州规制的奥秘,就不能不找一个对过去的宋廷、以及江南非常清楚之人。但他同样找来了叶李,这是由于过去他和叶李曾有交情。 历史上的叶李,在宋亡之后曾想遁迹山林,是安童派人找到他,并附信劝他留下。所以严格来讲,他入北元朝廷,真正的保荐之人是安童。 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假如他不敢得罪桑哥,就更不敢得罪安童,因为现在是蒙古人当家。 以叶李的脑袋,他其实是很能看出一些事情的,可也只有在安童的面前,他才会变得更坦率些。这是由于,不讲其它,他们也都彼此认为对方是真正的儒林弟子。 面对安童的征询,叶李说道:“丞相,说实话,只有看了琼州的规制之后,在下才真正明白,何以他们能在哪个蛮荒之岛站住脚。” 安童真的很慎重:“先生不妨直言,这里绝无他耳。” “在下已细细琢磨了琼州之制,他们的做法其实也有脉络可循。” “他们首先改换币制,其实质,是使铜钱变轻。” 事实上,虽然第一次见到“龙币”的时候,叶李也吃惊于它的精致,但他随即就认为,琼州的做法,不过是使钱“轻”了而已。 从实际重量上讲,你现在的一贯也与过去的一贯铜钱没法比,所以叶李有这看法很正常。 “但这却使他们有了钱。” 安童眼中有光一闪。这里面的道理,他就算再笨,也一点就透。 “钱轻之后本应物重,但以琼州蛮荒之地,他们却并没有像大都这里物价腾然,原因在于粮食的榷卖榷买。” 叶李轻叹道:“古人云,民以食为天。食不变,天就塌不下来啊。” 安童大震。 他、包括忽必烈、桑哥等所有的人,之所以在这上短路,是因为直到此时,这个东亚之国、包括世界各地的历史上,罕有在粮食上“榷卖榷买”的做法。可它的功用,对于眼前的大元朝是何等的重要。 叶李接着说道:“但如此仍不足以说明他们何以能满足国用,且以偏僻之壤养那么多兵。” 他看了看安童。 “这就是他们哪个所谓国债的妙用了,因为通过借钱,它可以解朝廷一时之需。而他们的宝行,更集了天下之财。” 虽然没人给叶李上“圈钱伟论”课,但以他之聪明,他还是很快就能猜出,国债和宝行都是为了解决用度不足问题。更何况,以他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广南和福建等地有宋帝国过去最大的钱监。 所以,他至少能合理地推断出,只要琼州控制了福建、广南,在掌握了这些地方的钱监之后,琼州足以偿还所谓的国债,以及支付相应的利钱。 作为一个对江南、对宋帝国比较了解之人,叶李的确是很能看出很多事情。 从另一个方面讲,自古以来,所有战争的双方其实都在相互学习。只要你摊出来,别人不可能不琢磨。 罗马人就曾以汉尼拔为师,春秋战国时,也有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至于后世,制度、做法上的模仿,更在世界各国中是家常便饭。 “琼州之措的妙用,丞相万不可不察。” 叶李在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因为到了此时,他在内心里已经承认,自己是远不如文天祥和陆秀夫的,特别对于文天祥。 叶李和文天祥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他们当初先后都得罪了权臣贾似道。宋瑞这个状元公被迫致仕回家,而他作为当时的太学生被流放漳州,直到贾似道败亡之后,才分别被起用和放回。 不提宋瑞在朝廷危难之时的种种义举,仅仅是这个经历,叶李讲宋瑞果敢、有担当,就不是他的吹捧之言。 当他看了琼州这些胆大包天的举措后,的确认为它们主要来自文天祥和陆秀夫两人的策划。在他的看法中,宋瑞胆大,陆君实稳重,只有他们两人共同设计,这些异乎寻常的举措才能完整的出台。 但是,他本已在朝廷危难之时,表现就不如宋瑞和陆秀夫,而眼前的这些规措,明白归明白,他自己非常清楚,根本就不是他能想出来的。这就让他内心里的自负,受到了严重打击。 叶李没有提田赋之制,是他很难相信这个大元朝真能实施,所以他根本不愿多说。只不过他离开安童的宅院时,心情真的有些萧索。 但他的所言,的确给安童带来了更强烈的震撼。如此就导致了他迫不及待地求见了大汗,极力建议尽早实施类似于琼州之策。 忽必烈其实知道安童突然变得激进的原因,他淡淡地问到:“你见过叶李了?” 安童并没有隐瞒,他也清楚,有很多事情你是瞒不过大汗的。 “是的。臣为了琼州的规措,曾向叶李再度征询。” 在叙述了叶李所言后,他也叹到:“臣以为,文天祥和陆秀夫这二人,实不愧为天下奇才。” 听了他所言,忽必烈闭上了眼睛,然后说道:“伯颜有眼,却无珠。” 安童沉默。 是的,的确可惜了,如此大好的人才,已经送上门来,却让他们又飞走了,且今日还给这个大元朝带来了远超他人的威胁。 宫殿里一时陷入平静。 良久,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忽必烈说道:“粮食一事,还是让桑哥的尚书省来办。你继续给朕细查琼州的做法,特别是国债和宝行,务要细致。” 当帝国大汗再度睁开眼时,哪里面有厉色一闪。 “朕授权与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五十九章 真正的高人 叶李的确是有才的,问题是他并不清楚,在琼州所有规制的背后,还有一只邪恶的“黑手”,所以,他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论钱的多寡,即使是陆秀夫、文天祥、赵与珞等行朝最核心的大臣也不了解,自“他们的陛下”推出新的币制后,流亡的宋室已经不太会出现严重的“缺钱”情况。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个新的钱币之制仍只用了还不到一半。 很多人都知道,后世共和国所发行的钱币,是以“一元”为基础货币,上有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下有辅币五角、一角、五分和一分。“一元”以上为纸币,“元”以下、包括“一元”,为硬币。 它其实是在著名的“十八块八毛八”上改进而来的。 也就是,共和国立国之后,它最初真正定型的货币发行制度,是由“十元、五元、两元、一元、五角、两角、一角、五分、两分、一分”这十个货币单位所组成。 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又进行了改进,取消了“两元”、“两角”和“两分”,代之于“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这三个货币单位。 (喜欢收藏钱币的兄弟们注意了,n年之后,真正宝贝的怕是“两元”、“两角”和“两分”,因为它们可能再也不会有。) 而宋和宋以前的历代货币,它们的基础货币应当是“一文”。如果用后世的货币和大宋来对比,则为:十贯、五贯、一贯、五百文、一百文、五十文、十文、五文和一文。 这里面实际上的含义就是:后世用十个货币单位,来行使了一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铜钱的流通职能。 东改动币制的真正目的之一,是要借鉴后世的做法,将大宋的货币改为以“元”(百文)为基础单位来发行。 因为在他的反复评估中,他认为,这个经改进后、以“十元、五元、一元、五角、一角、五分、一分”为单位,且“一元”(包括一元)以下均为硬币的货币发行制度,是最适合时代要求的。甚至完全可以说,它既容纳、又兼顾了大宋过去的“铜钱”和“会子、交子”两种货币发行体系。 至于“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这三个货币单位,以时代的实际情况还用不上,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 可以告诉您的是,行朝的状况仍没有被逼到位,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那小子立马就将“五百文(五元)和一贯(十元)”给整出来,绝对不会犹豫。 如此,行朝以新的本币——“龙币”为基础,拥有的货币量将是过去以“文”为单位的铜钱百倍以上,足以满足这个时代的战争所需。 只不过当初行朝所拥有的弹丸之地和人口,再加上新、旧铜钱的不断地兑换,仅仅是他在硬币上玩的手脚,已经将有些事情应付了过去。 东为了和已被百姓厌弃的“会子、交子”以示区别,固然暂时没有端出“五百文(五元)和一贯(十元)”的纸币,但他的路子,按后世的话来说,仍然是“超发”货币。 而“超发”货币肯定会导致货币贬值和物价上涨,也就是琼州同样会出现“钞法虚弊”问题。因此,他首先控制粮食,稳定物价;其次发行国债和推行“宝行”,以求更合理地利用已发行的货币,并降低行朝发行新货币的需求和速度。 但上述举措,其实仍不足以解决他所面临的“钞法虚弊”问题。 (您千万不要被这小子忽悠了。) 因为“钱”作为人类发明的一个“量化社会财富”的工具,它数值上再多,也不过就是数字。 就算是黄金,它也一样,关键的时候它是能穿、还是能吃?真有人吃下去,那是他在求死。 “钱的多寡”有时候是一个伪命题,如果它不能与一个国家实际拥有的财富相匹配,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它所带来的仍然是通货膨胀。 历史上的战争期间粮价暴涨,除了它是人生存的第一要素外,同样也有社会财富大量损失的因素。所以,仅仅通过粮食来压制,并不能确实解决“钞法虚弊”的问题。 东非常明白,他为大宋推出的新币制,要想在以后真能执行下去,一要扩大行朝的地盘,恢复故土,使之容纳更大的社会财富,另一个,就是要极力促进社会财富的增加。 而增加社会财富的真正途径,就是要发展制造业。 因为在纯农业社会的体系中,社会财富的增长是缓慢和有限的。在一个“男耕女织”的社会里,土地中的产出,占据了社会财富中的绝大部分。从一定的程度上讲,只有开垦的土地越多,社会的财富才会增加。 (请注意这里用了一个“纯”字来假设。) 而制造业不仅扩大了产品的范围,更提高了它们的价值。 中国古代的工商业当然有,但主要是手工业,其整体水平和规模真的不要太幻想。 (东就说了,凭咱在这所见,和后世相比,泪奔啊,说一般般都过了。) 这小子早已准备动手,只不过他要寻一个契机,来引发一些事情而已。 广州,皇宫。 东走在前面,朝廷的文武两重臣陆秀夫和文天祥、户部的赵与珞、工部的王德、御史中丞杨亮节,还有兵部的茅湘,均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 今日帝国陛下将他们招来之后,说是要带他们去见一个人。可什么样的人竟然要劳动到他们这些人? 等众人到了皇宫的一个偏门,就见殿前将军张德已经在哪里。他一见陛下,立刻“咔”的一个立正。 陛下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张大嘴立刻回道:“末将均已安排妥当。” 宫门外的禁军早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您不要怪咱摆谱,这真的不是咱事先授意。说实话,咱这个当皇帝的,有时候还真的不得不受人摆布。 要去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就在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等在哪里的,还有军情司的谢明。 陆秀夫和文天祥等人更吃惊了。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谢明在给陛下行礼之后,亲自推开了一道房门。 陆秀夫和文天祥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人物,但他们是真的大吃一惊。此人不过一女子,而且还是一个道姑。 黄道婆,这个来自于后世上海徐汇区、一个对中国古代的纺织业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女子,其实是一个真正的民间高人。她不仅处于宋末元初的时代,而且她离家出走以后,落脚的地方就在琼州。 其它地方的人咱不好找,这样的眼面前人才,兄弟我怎么能忽略? 有谢明这个地头蛇在,找到她并不难。她到琼州之后,就落脚在某一道观。咱早已令谢明将她保护起来。 黄道婆一见到东,立刻敛身一礼:“民女见过官家。” 随即她又疑惑、且有点不安地看了看众多、突然出现的官员。 东赶紧示意:“黄姑不用多礼,朕今日领人前来,冒昧了些,你不要在意。他们都是朝廷的大臣,听说你织的布很好看,所以想来看看。” (这个,咹,以黄道婆现在的年纪,称其为“婆”颇为不妥,再说,她也不是真的出家,只是把道观当作栖身之地,还是称她“黄姑”比较恰当。) 大臣们眼中一晕,得,就没见过这样的陛下,嘴里的谎话打了个滚就冠冕堂皇地冒出来。 当陛下和众大臣落座之后,黄姑立刻让身边的几个侍女,取来一些布样。 历史上的黄道婆,至少在纺织业上有两个贡献:一是改进了当时的纺织技术,二就是生产出来了新的产品,名闻天下的“松江布”和“乌泥泾被”。她留下来的影响,从后人给予的“衣被天下”这四个字就可以看出。 这些布样在眼下这个时代,说是上品绝对不过分,大臣们看了之后,眼中均露出了欣赏之意。 但随着送上来的布样,还有一些衣服。 黄姑再度敛身一礼,然后说道:“按照官家所给的图样,民女用所织之布做了这些衣服,也不知是否合官家心意。如有不妥,还请官家恕罪。” 帝国陛下此时的气派的确很大,他的手一挥:“无妨,不妥再改,朕绝不会怪罪。” 只不过随后张德就倒霉了,因为陛下的眼睛转向了他。 “张将军。” 张大嘴“咔”的一个立正:“陛下。” 帝国陛下的眼中露出了邪恶的笑意:“你去换上这些衣服,穿来给朕看看。” 张德一楞:“陛下,这……” 东翻了他一眼。 张大嘴立马又来个立正,捧着衣服就到隔壁的屋子里去了。 君命是不可违滴。 穿着陛下钦定之衣、站在众人面前的张德,真的很难过。因为屋子里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不仅不对,而且他们的表情,显然是下巴掉了一地,嘴都合不拢了。就是黄姑和几个侍女,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他们的陛下。 帝国陛下围着张德转了几圈,边欣赏还边嘴里念叨:“不错,不错,的确不错。” 张德的脸已经苦得像吞了个苦瓜,他的陛下却又问道:“张将军,你感觉如何?” 帝国的殿前将军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说好,这太假,说不好,“圣心”又会不愉。 可陛下接着又来了句:“说实话,朕赐你无罪。” 张德迟疑了半天,才小声说道:“陛下,末将觉得不舒服。” “还有。”陛下仍然不依不饶。 张德的汗冒出来了。 “陛下,末将感到很热。” 帝国哪个爱折腾的陛下终于露出笑容。 “这就对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章 工厂 东折腾的,自然是类似于后世中山装的军服,这也是他早已有的打算。但这小子汰坏,让张德穿的竟然是棉衣。 不管做什么衣服,总是要量些尺寸的。张德这家伙既有武人的身板,又整天在殿前瞎转悠,东脑袋一热,就学了本朝太祖,于某日抓他做了军服的“兵样”。 不过他弄后世的军服并不完全是脑袋发热。 《三朝北盟会编》就曾记到:(宋钦宗的)朱(皇)后亲用内府币帛与宫嫔作棉拥项,以赐将士,兵士得拥项者曰:“虽得此,奈浑身单寒何?” 贼配军确实“贼过份”,皇后亲自带着宫里的嫔妃,用纤纤玉手为他们做了围脖,可拿到的他们,却仍然抱怨自己身寒衣单。 这里面反映的情况只有一个,禁军过去在军服上是有问题的。 后世的军服与这时代的优劣其实不用多讲,否则以实用性为第一的后世军中,早改回中古时代的样式了。 只不过这样的衣服对习惯了宽衣大袖的人来讲,的确不舒服,更不用提它在所有人眼中古怪的样式。 东此时弄新军服是他认为,禁军已即将进入两淮地区。而淮河、包括秦岭,是中国气候上的一个分界线,其整个流域即使是在后世颇受温室效应的影响下,冬季达到零下十几度也很正常。所以,该考虑着装的问题了,否则,必会影响禁军在冬季的整体战力。 然而,新军服只是这小子所考虑的一个方面,而另一个,则是如何刺激帝国的经济发展,这就在黄道婆的身上了。 浑身别扭、且满头大汗的张德,总算得到了陛下一个肯定的眼神,他顿时如蒙大赦,立马溜到隔壁的屋子换衣服去了。 当他离开后,东转向黄道婆温言问道:“黄姑,前回所言之事,你想妥了没有?” 黄道婆再度敛身一礼:“官家如此抬爱,民女愿尽一份心意。” 帝国陛下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很好,如此甚好。” 但他很快又说道:“黄姑,你要记住,那不是任何人的工坊,而是你的。” “嗯,为了和过去的工坊以示区别,朕给它重新起了个名字:工厂。” 历史上的黄道婆在回到家乡后,将她在琼州所学、并加以改进的纺织技术传授给了当地,这对整个松江的经济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使之在以后成为了帝国纺织业非常发达的地区。 这种行为是真正的惠民,但现在兄弟我要加以修正,让她办纺织服装厂。 什么是工厂?俗一点,也就是把人集中在数个大房间里一起干活。 它的好处是体现了分工和专业化,又由于是众人在一起,学会技术的人就更快更多。 现在的黄道婆,严格来讲,她的人生轨迹也已经被改变。因为作为朝廷的海上臣民,她有二十亩免税二十年的土地。 大宋过去在江南有很多官田,当朝廷重新控制东南地区之后,这些官田肯定被收回。再加上没收过去背叛朝廷的,如范文虎等人的土地,眼下朝廷控制的土地很多。 (兄弟我没工夫“仁慈”,就是“仁慈”也轮不到这样的人。) 但根据帝国新的田赋之制,这些地,又将最终全分给百姓。 故此,东在朝堂上和朝臣们议定,过去的官田,首先考虑行朝的海上臣民。这里面主要分两种情况:一是在海上已亡故的臣民,二为当初跟随朝廷到海上、如今想返回家乡之人。 已故的臣民,现在该论护国之功的要论功,本应他们得到的土地,自然由他们的子孙来继承。 而想返回家乡的,此时也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了黄道婆。 国人落叶归根的思想,是历史上的黄道婆最终回到家乡的原因,咱不应苛求。 这部分人的土地,则采取等量置换。也就是他们在琼州、流求留下来的土地,用作军功赏赐、或安置后来的流民。朝廷另将过去的官田分给他们。 您怕土地仍不够分?不要紧,田分少了,给钱,免税的年份数额不变。这样,基本上也就保证了公平。 所以,黄道婆今后的生计已经应当无忧,无忧了咱才好让她放心大胆地办厂。 当然,兄弟我也知道,以时代来讲,这对她也有点强人所难了。可这也不过就是办一个纺织服装厂,而且以后世的眼光,顶多是个中小型纺织服装厂,技术上又有她自己来解决,本就不是多大的难事。再说,既然咱是皇帝,有些事情不是不好办。 “黄姑,”东一指他的好老师。“关于你在家乡的地,陆大人自会给你相应的文书,你回去之后,可以拿着它直接去找朝廷当地的官员。” 黄道婆立刻向陆秀夫一礼:“民女先谢过大人。” 陆秀夫摆了摆手:“不必如此。” “你回去之后,先请一个可靠的师爷或管家。” 这其实对黄道婆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然后选个地址,王大人会安排工匠给你盖办厂的房子。” 黄道婆又对王德一礼。 可官家后面的话不仅让她发楞,就是其它的人也都迷糊了。 “这个盖房子的钱,将由你来出。” 然而,帝国陛下仍然在自说自话。 “办厂是要钱的,朕将帮你借一笔钱。赵爱卿。” 赵与珞晃了晃脑袋。就知道你把咱们找来没好事,你已经快把所有人指使了一圈。 “朝廷宝行贷给黄姑一万贯,朕做保。如果她以后还不了,就从皇室的用度里扣减。” 眼晕,帝国的历史上没这样的帝王。 黄道婆大吃一惊:“官家,民女不敢。” 陛下摆了摆手。 “黄姑,你不用怕。只要你能将布织出来,且像今日把合格的军衣制出来,禁军将向你的工厂订购这些军衣。这些军衣的首批数额有六十万件,如果你能全部做出来,禁军将如数收下。” 禁军眼下水、步两军加起来已经接近三十万,即使军中配装再简单,只分冬装和单衣,也需要六十万套。实行了义务兵役制后,这个量翻一倍都是少的。有如此定单在手,想不赚钱都有点难。 “至于每套军服的价钱,茅将军自会在以后与你定约。” 茅湘立刻回道:“末将遵旨。” 只不过他的眼中有惊疑不定之色一闪。 六十万套服装在后世的流水线下,的确是毛毛雨,可在这个时代,还是能唬人一跳滴,更不要说让一个女子来承担了。 就是其他的人,也均呆呆地看着帝国陛下,今日他们可算是又被“撼”到了。 这个爱折腾的陛下到底想干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 这真不能怪他们,因为东玩的,就是战时经济。他更要借朝廷战时的定单,来推动整个帝国的经济发展。 我们说,在所有的工厂中,也许纺织服装厂是其中最简单的之一。但是,发展纺织服装业也是经济发展的正宗路子,后世有多少国家的经济起飞都是从它开始,包括大英帝国。 这是由于,“衣”是除“食”之外,最贴近民生所需的,所以它一开始就有庞大的需求、广阔的市场,很容易发展成一个国家的支柱型产业。 这就是他“逮住”黄道婆的真正原因。 汗颜哪,兄弟我对机械制造方面的知识知道的并不多,只能从轻纺业下手。何况它也更符合帝国历史的传统,大名鼎鼎的丝绸之路可不是咱吹出来的。 而东具有的后世知识,也使他根本不惧怕货币的“超发”。 因为后世的经济学中还有一个观点,即:适度的通货膨胀有益于经济的发展。 这里面的道理,在东这个野路子家伙的看法中,如果把“经济”比作“人”,“钱”(货币)比作人的“衣”,就非常容易理解。 我们在日常的生活中就能看到,作为家长,他们在给长身体的孩子买衣服时,往往会买的尺寸要大一些,以适应孩子的生长发育过程。只考虑到眼前尺码的衣服,对于正在成长的孩子,不仅很快就会变得不合身,而且随后还会让他们穿着觉得难受。 一个正在成长的经济体同样如此。 所以,正在增长、特别是高速增长的社会经济需要超发货币,只要经济能够高速增长,超发的货币自然也就会被社会所吸纳。 真正有意思的,或是这个观点的继续推断。 当人度过青春期、开始步入壮年时,他的骨架虽已基本定型,可衣服的尺寸仍然需要放大,因为此时不仅人的肌肉更丰满,身体还会发福。 也许这可以比拟为高速增长之后的经济和货币需求状况。 至于再往后,当人的成长、发福停滞,或基本停滞时,仍在不断放大的衣服,它对人自身来讲,又会变得如何? 其实这个推断归结起来是两个问题:经济能否无限的增长?货币是否可以永远超发? 东连“砖家”都排不上,所以他也不知道答案。 只不过后世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金融的确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可他们随后变得越来越复杂的金融体系,以及发生的所谓金融危机,不知道会不会应验了这样一句话:“成也金融,败也金融。”这真的是只有天知道了啊。 自然,东这个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小子,眼下也不可能杞人忧天地考虑那么遥远的事,帝国要发展到这个程度,那是n多年之后了。 他琢磨的,一是如何大力推进帝国轻纺业的发展,二就是从现在开始,让帝国兵部建立正式的军需采购制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军需采购 兵部,禁军新的军服已经在大堂上被几个参谋挂了起来,以便所有人能更好地审视它们。 这些军服实际上是两套,单衣和棉衣。 以刘师勇为首的兵部众将,都呆呆地打量着它们。帝国陛下新花样的确让他们再度大吃一惊。 终于,回过身来的刘师勇不确定地问道:“陛下真的准备让禁军着此军服?” 东笑着反问:“刘将军以为有何不妥?” 刘老大禁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臣并非觉得有何不妥,只是……” 斜了他一眼的帝国陛下,立刻就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只是觉得有些古怪,还有些难看。” 刘师勇尴尬地笑了笑,他看了看陛下身旁的宋瑞。 宋瑞则淡淡地说道:“刘将军,军衣为军中所用,改换并无不妥,昔日赵武灵王就曾有胡服骑射之举。” 还是咱的文帅哥会说话,他老赵家的人早在n多年前就干过这事,既然咱现在冒名,别人会说你没骨气。 跑了,又有人说你在逃避责任。 拼了,还有人说你在导致天下生灵涂炭。 和老忽谈判,让他退回草原,他又不干,您说咱到底咋办? 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曾经令世人所羡慕,但后来就始终陷于停滞,这个停滞的原因有很多。现在咱准备借力推动它的发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军械之要 如果对比《宋史》和它以前的历代史,就可以发现,《宋史》中还有一个前代史所绝少提到的部分,那就是《志·兵》里面的《器甲之制》。 《器甲之制》讲的是宋代军备生产情况,而后人之所以将它单列出来,就是因为宋代在这上面有它自己独特、不同于以往的举措。 如果细细琢磨这个《器甲之制》的内容,并结合其它(如《宋会要》等)历史资料,或许后人还可以说,宋代开创了帝国历史上的另一个第一,即它建立了某种初步的国家军工体系。 宋立国之后,曾于京师建立了专门的兵器生产作坊,“其工署则有南北作坊,有弓弩院,诸州皆有作院……” “南北作坊”在神宗年间改称“东西作坊”,地方上的“作院”后改为“都作院”,朝廷为此还设立了军器监。 依宋人留下的各种史料,南北作坊高峰时期有七千九百多人,后虽有减少,也始终保持在五千人左右;弓弩院则超过了一千人。 这种大规模的兵器作坊,已经为历代所不曾有。 但宋代在军械制作上的最大特点并非仅在于其规模,更关键的,是这些“作坊”和“作院”的内部,还有着细致的分工。 南北作坊就分五十一“作”,如弩作、剑作、枪作、鞍作、甲作、皮作、木作、火药作等等,每一“作”都生产不同的产品。 也就是宋代的军械制作,基本上把军中所需的、连兵器带器械全包括了进来。 仅从人员的规模上来讲,其实这些作坊已经不能算过去的“作坊”;而分工的细致,则使它们更类似于后世的工厂。或许后人都可以将每一“作”看成一个工厂的车间。 分工的细致必导致专业化,专业化则提高了生产的效率。 反映在产量上,《器甲之制》中就有记载,仅是太祖在位时期,“南北作坊岁(每年)造涂金脊铁甲等凡三万二千,弓弩院岁造角弝弓等(器械)凡千六百五十余万,诸州岁造黄桦、黑漆弓弩等(器械)凡六百二十余万。又南北作坊及诸州别造兵幕、甲袋、梭衫等什物,以备军行之用。” 由此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宋代的兵需制造年产量非常可观。 南渡之后,拥有江南半壁的朝廷仍沿袭了大部分北宋的做法,只是在人员、规模上有所缩减。最高峰的绍兴十一年,东西作坊和万全作坊有工匠四千五百余人。 宋代于军需生产上所留下的资料足以表明,当时的朝廷有一套相对系统、完整的组织、生产制度。甚至并不算太夸张地说,它建立了当时的中央和地方两级军工生产体系。 -------------------------------- 历史上的陆秀夫在行朝后期,“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做的这个事。这种体制很可能也是屡战屡败的宋军,在厓山之战中还能继续保持一定战力的另一个原因。 因为历史的记载是:“(厓山)时官、民兵尚二十馀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海外四州,复刷人匠,造舟楫,制器械,至十月始罢。” 这就说明,当时行朝的众人大部分住在船上,粮食主要来自于广东沿海和琼州。同时选调征集工匠,造船制械,直到十月才结束。 (海南过去不仅有琼州,它的南宁军以前也称儋州;万安军称万安州或万安郡;吉阳军则为崖州,故又称海外四州。这也同样是帝国后来改郡县制后设立四个郡的原因。) 所以,应当可以推断,宋军在厓山之战中保持了一定的战力,是它自己仍有相当的制造能力。 宋军在此之前也有不少战斗,基本上只有消耗和损失,没有任何缴获上的补充。而没有补充,是不太好解释他们如何还能在厓山之战中和张弘范的元军精锐相抗那么长时间的。 仅一场或一天的战斗下来,说射出去了几十万枝箭,就不是什么夸张。宋军怎么会有如此源源不断的箭枝? -------------------------- 实际上,东就是从他的好老师那里才了解宋代军械生产体制的。当初他在琼州绑了工匠来之后,真正的组织、调配者就是陆秀夫。 正是由于有陆秀夫对工匠的合理组织和调配,才使得行朝顺利地在昌化开矿炼铁、并将昌江发展成帝国的一个军械生产中心。 严格来讲,宋代的军工生产就是“垄断的官企”。而赵家老大在军械生产上采取如此做法,也是与他加强对武人控制的目的所分不开的。 因为当他集中了天下的武器制造,且还将所生产出来的军械“置五库以贮之”,这其实就是在通过对军备的控制来强化对武人武力的约束。 东同样也评估了宋代的这个传统做法,他认为,这里面既有合理的成分,也有不当之处。 合理的一面是有些军械必须加以控制。我们都知道,有些武器,其性能和生产的手段,作为一种最高级别的国家机密,就是在后世,也少有让外人所知道。 宋代在这上面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军中的利器神臂弩。这种已经失传的弩,有宋一代,它的奥秘始终难以为敌所知,这主要归功于宋人对它采取了极为严格的管制措施。 而不当之处在于,宋代军备生产过大、且过滥。 因为宋代军工作坊中所制造的东西,除了军械,从旗帜、帐篷到马鞍、马镫,几乎全都包括,这就太过。而有些东西放给民间生产,不仅可以使朝廷、兵部集中力量于更重要、更关键的兵器,这种另类的“国退民进”,同时还可以刺激宋代“民营企业”的发展。 东和文天祥、刘师勇、茅湘、高桂等人说道:“文相,诸位将军,禁军大规模扩军在即,而以朝廷现有的军械制作能力,将来是无法满足军中所需的。” “上次军议之后,朕曾又盘算过这件事,为了改变此种情形,朕认为,兵部和军械装备司应尽快拟订一个条目,将军中真正最紧需、最关键的军备给列出来,朝廷以后将集中全力于它们的制作。至于其它辅助、不那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全交给民间生产。” 文天祥略为沉思了一下,很快就回道:“臣遵旨。” 宋瑞其实是知道过去朝廷规制真实目的的,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要是不知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但他更清楚,在兵事得“专”的前提下,这个狡诈的陛下早已在军中分权,苏刘义的督军司是其一,而军械装备司同样也如此。它的主要职责,显然就是掌控军备。 这种做法与过去的区别是,以前是朝廷、或者也可以说是文官来掌控,后者则是军中自己来掌控。 当然,宋瑞认为这是在分权,可在哪个后世的废才心目中,这更应该称之为合理的“分工”。因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之一,就是社会上的分工越来越细化。 “分权”是符合宋代政治传统的,况且军械装备司属于他这个兵部尚书统管的名下。至少在宋瑞的眼里,军备之权仍在朝廷和兵部,并非是落到了军中。 而从复国的大业来讲,眼下的有些事情也急需改变,以适应禁军扩军的需要,所以他不仅没有提出异议,相反,他还建议陛下: “陛下,臣以为,如此一来,军械装备司可以划分为两块,重要的军械和一般性的装备。” 帝国陛下颔首,他看着文天祥。 “文相,军械装备实为军中要务,朕的另一个看法是,军械装备司应升格为军械装备部,就按您所说的,下辖军械司和装备司。” 文帅哥,兄弟我早就想建立真正的总装备部,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将它推出来。 好家伙,所有人都一怔。 部中有部,您就想让别人不认为陛下这是扩大兵部的权力,这也不可能了。 陛下他真是言出必践的。 茅湘手中已经有汗,可陛下却转向他接着说道:“茅将军,升格以后,未来的军械司有一个事情务必要注重,那就是新军械的研制,尤其是火器。在这上面,朝廷、尤其军中,是有教训的。” 他深深地看了看众人。 “霹雳火球于仁宗先帝时,就在《武经总要》中有记载,可它却始终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改进,否则,震天雷怕是早已出现。这固然是朝廷忽视了,可军中是不是更不应该忽视?” 这个最原始的手榴弹,从北宋仁宗年间到宋末,两百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直没有得到改进,实在是令兄弟我生气。这要是在后世,早发展成威力可观的武器了。 “而据朕所查,先帝理宗开庆年间,军中即已发明突火枪,金人更有类似的、还要早的飞火枪。如果当时军中能注意,并全力加以改进,早日造出来霹雳炮,在其后与北元的交战中,将士们还会吃别人的亏吗?” 金蒙之战在宋末五十多年前,而宋军发明突火枪在1259年,虽迟,离宋蒙最后的决战也还有十多年。真的全力以赴,就算没有人来作弊,把它改进的更符合战场所需、威力更大,怕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宋瑞和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潮红。 “此臣(末将)等之过。” “关于此类之事,朕今日授权兵部,将来一要鼓励所有人创造新的军械,更不惜以兵部的名义,对此类之事在金钱、物资上予以扶持。二,有弄出军中合意军械者,还要论军功,赏金钱。” “你等务必要记住,朝中之臣在此事上可以不注意,而军中,却绝对不允许忽视。” -------------------------------- 祝大家节日愉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军工改革 东在兵部拿“突火枪”和“霹雳火球”来说事,自然并非无因。 因为他把军械装备司升格为军械装备部,并将其划分为军械司和装备司两大块,且让军械司今后更注重新军械开发的重要目的之一,是要将研发新兵器的话语权和主导权,转移到兵部手中。 军械装备与军中每个人都是密切相关的,他们自然会更上心。更何况从使用上来看,军械装备到底是否合用?需不需要改进?以及怎样改进?等等之类,只能是使用它们的军中来说了算。 在这件事情上,真的不能指望文官。不讲他们之中许多人根本不懂军事,且还对什么“奇巧淫技”嗤之以鼻,你要是指望他们,黄花菜不仅凉了,更会蔫了。 但东更在意的,并不是眼前具体的军械,而是人的观念。 以时代来论,宋代军械其实仍处在世界最先进的行列,火药、世界上最早的爆炸性火器和管形火器,都发明在这块土地上。可到了明代,这个东亚之国就已经开始落伍,更不得不仿制西洋火器。 兄弟我造出火铳、鸟铳并不难,(后世已出土的火铳,最早的是产于1332年,实际出现的年代,肯定还要早。)但却造不出高精度的步枪,而就算能造出步枪,也不可能整出来机枪、飞机、坦克和军舰。 也就是说,假如国人的思想不改变,仍然充斥着士大夫的什么“奇巧淫技”想法,即使您现在弄得再先进,可只要帝国故步自封、停滞不前,而别人在进步,这个东亚之国就必然还会落伍。 所以,有些东西并不急于一时,因为您仍站在时代的最前端,所有的事情都并不晚。您真正要对付的,是观念上的问题,这才是最关键的命门所在。 古今中外的历史早就告诉我们,观念上的差异所导致的后果,一是落后的可以反超为先进;而另一个,则是先进的变为落后。 文天祥是明白的,陛下今日所言,既是他对自己和兵部的一种“提醒”,同样也是“告戒”。 陛下的话音一落,他刚准备开口说话,那边的刘师勇已经回道:“陛下圣训,兵部定会紧记。臣当年之过错,实难宽恕。” 在新军械上“体会、教训”最深刻的刘老大当然记得,当年仅仅是一提,陛下就“极为关切”他并没有在意的“突火枪”和“霹雳火球”。现在陛下再提起此事,这就让他的内心里略有些不安。 东淡淡地说道:“刘将军,朕今日所言,并非是在责怪汝等。而是提醒诸位,有些过去的教训一定要汲取,因为为此要付出的,是血的代价,绝不能一错再错。” 兄弟我当然知道,如果把所有的事情全怪罪到军中这也是不对的,但该“训诫”的,还是要拉下脸来“训诫”。 兄弟我包得了十年,可包不了百年;就算包下了百年,也包不了千年啊。 刘师勇、茅湘等众将一挺胸:“末将明白。” 宋瑞张开了口,但帝国陛下却没有让他说出来。 文帅哥啊文帅哥,兄弟我今天说这番话,多半还主要是说给您这个帅哥听的,只要你真的能明白就好,表不表态其实没必要。 “文相,朕近来常想,不同于水师战船在水面上,拥有数量可观的霹雳炮,步军野战军械的威力仍颇有不足。” 这年代陆上运载工具的局限,已经决定了笨重的火炮运送极为不便,再加上它发射的速率低,所以禁军步军就更侧重于易于携带的“震天雷”。 “但假如能将霹雳炮制作成单人可携带,单人即可操作,且禁军人手一个,即使威力有所降低,将士们在战场上列阵一起施放,其结果会怎样?” 就让咱最后一次暴点料,从兵器的要求到阵前用法,都给你们提个概念。至于以后,就真的要看你们了。 听了陛下的话,宋瑞忽然像被定住了一样。 刘师勇、高桂等人先一楞,随即眼中都露出骇人的精光。 宋景炎十三年,兵部的众人的确是有事做了,而且他们的事情还真不少。但有事做的并非仅是他们,还有着户部和工部,因为“他们的陛下”要对帝国的军工体系下手了。 东在这一年的上半年,先向工部下旨询问:“朝廷各军械作坊近期的月产若何?” 这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可当工部将具体的数额奏报以后,他却再度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 “如历年算下来,朝廷生产的各种军械,其中之每一件,究竟花费若何?” 好么,这个旨意一下,工部的众人顿时有点手忙脚乱。 可陛下却有点不依不饶:“若工部难以确知,可与户部共同查证一下。” 接到上述“圣旨”,赵与珞和王德既费解、也均在内心里有点揣揣,因为陛下的“垂询”,似乎颇有“核检”的意思。于是这两人就一起去见了陆秀夫。而陆秀夫也不知道他的好学生究竟“圣意如何”,结果在陆夫子的带领下,他们三人共同觐见了陛下。 东要这两组数据的目的,后世的兄弟们基本上都能猜出来,但让我们还是先从宋代的实际情况来看。 宋代官府的作坊,已经大致类似于后世的官办企业。它的每一“作”,都有“作头”。您完全可以将他看作是车间主任。 各作所产的军械,官员既会进行“抽检”,上面也都有“作头”以及制作工匠的姓名等等之类记号,以便分清责任。 至于其中的工匠,基本上采取的是雇佣制。 (当然,强行征调的成分也很多,前面所引用的“刷人匠”,“刷”这个字,过去就有“搜括”的意思,而“搜括”可不是什么好词。) 工匠除了工钱,还可以领米。其中手艺好的工匠,工钱更会高一点。 实际上,作为古代高级技工的工匠,他们是不缺乏生计的。过去的老人常说:“要学点一技之长”,很大程度上说的就是这个事。 老话其实都是很有道理滴。 宋代官府作坊的另一个特点,是民匠的工钱要高于军匠,而且很多时候,差距几乎达到两、三倍。因为除了军械生产,它还有个满足上层所需的、专门生产日用品和奢侈用品的文思院,规模更大,有三千余作。其雇佣的工匠人数,您可以想象。 朝廷强征的待遇,看起来有钱有米,其实并不足以养家糊口,这在《宋会要》中有记载。北宋时还好点,南宋就曾发生过大规模工匠逃亡事件。 所以您绑了别人来,给了工钱还给他以及家属们田地,这其实都是应该的。 因为军匠的待遇过低,是太祖时期的器械精良,到宋仁宗在位时开始变得颇有滥制的原因之一。 东固然准备让有些东西让民间来制作,但实际的情况却是,眼下真正处于主导地位的,仍然是朝廷的作坊。 而这个废才自然通过后世也知道,企业在达到一定规模以后,相对来说,管理的模式就变得更重要。好的模式不仅有利于规模的扩张,还能够挖掘本身的生产潜力;不好的模式,规模越大,反而变成一种浪费。 因此,他要对大宋的军工作坊开始下手。 面对陆秀夫、赵与珞和王德的询问,他解释道:“老师,二位爱卿,朝廷扩军在即,而军械生产现在远不能满足此种所需,朕深以为忧。” “所以,在看了工部的奏报后,朕准备采取以下做法,即:以朝廷上岸这段时期为限,取各工坊每月所产之均数,以此为参照,与各作坊作头立约。” “今后,凡各作坊月产合格军械有超出这个参照者,超出部分,朝廷另给赏钱。至于没做到这个参照标准的,同样也要相应地扣减工钱。” “不知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咱现在不过就是把后世的承包责任制给端了出来。而在一个主要依靠人力的时代,也只能从发挥人的主动性上多着手。 听了陛下所言,赵与珞和王德都盯了陆秀夫一眼。 陆君实啊陆君实,你的宝贝学生又要来事了啊。 陆秀夫可没管这两人的眼神,他低头来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道:“陛下,臣以为此策可行。” 老赵和王德腹诽归腹诽,但其实都知道,陛下如此做法,这是在“诱之于利”。以目前行朝刚上岸将要面对的局势,能多生产一些军械的,还是应该多生产些。 因此他们也说道:“臣并无异议。” 不过老赵接着又问了一句:“陛下,这个赏钱如何给为宜?” 东差点就翻了他一个白眼。 这样的“小事”也要咱这个当皇帝的亲历亲为?不行,该让你们做的,就应该由你们来做。 他说道:“户部和工部,再加上兵部,先共同拟定一个条例,并细化到每一作,包括各铁场。朕随后自会审核。” 从事情上来讲,只要拥有过去的数据,拟订一个大致的条例并不难,但这时候的陆秀夫、赵与珞和王德也很难预计到这个新条例在以后的成效。 因为随着它的颁发和实施,不仅工匠们的干劲大增,同时还由于产量和质量上都要兼顾,更在以后刺激了工匠们在许多生产工艺上进行了改进。 陆秀夫他们已经明白了第一道旨意的真正目的,但陛下第二道旨意背后的打算,这个狡诈的小子不仅当时没说,而且还坚持要让户部和工部一定要共同弄出来。 东的目的他们是不会太高兴的,其主要原因,是由于它部分涉及到东将推行的军需采购制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临安 临安,东南都督府临时官署。 苏刘义和他的本家苏景瞻都看着未来禁军新军服的样衣沉默不语。 宋军于景炎十三年年初的东下,其实速度非常快。他们的进兵路线主要为两条: 一是苏刘义领军出福建、进两浙,临安为其主要目标。 它实际上是当初行朝从两浙地区败退福建的一个反向进军。 另一路则是凌震指挥的翟国秀和刘浚所部,在水师的配合下由鄂州沿江东下,直扑建康和镇江府。 这个线路也等于是重复了伯颜东下的老路。 当初参谋院策划时就认为:江南东路和两浙路为朝廷故地,禁军在那里的活动就一直没断过,再加上军情司和苏刘义又都打了很长时间的埋伏,新附军基本上军心已散,因此此次宋军的东进,出现大的、激烈的战事可能性并不大。 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仍然命陈吊眼的第五师部分主力再度移军至福建,以便随时给予东南都督府以支援。 参谋院的这个策划同样表明,当所谓的都督府设立之后,宋军已初步形成了新的相互支撑、相互支援体系。 苏刘义一返回福建,立刻召集了凌震等将领宣读了陛下和参谋院的命令,随即他率先出兵。翁州水师为配合步军的行动,战船全体出动,彻底封锁了水面。 新东南都督府的众人同样士气高昂,翟国秀、刘浚、王道夫、周文英等人更有些迫不及待。 在兵部已设的几个都督府中,谁的地盘最大、也最富裕?当然是咱的东南都督府。 既然陛下交给咱了,没二话,要赶紧抢下。你没见荆湖都督府的人都有点眼热? 当然,苏大督军在出兵前也严厉地重申了军纪。 “本将临行之前,陛下和文相都曾特别交代,江东、两浙均为朝廷故地,此次禁军杀回去,不同以往。若是军中有人敢违抗军纪乱来,折了朝廷和兵部的脸面,务必即刻送他上军事法庭,当众严惩。”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众将。 “本将本无须提醒诸位,军纪乃军中所有人共同拟订,军事法庭判罚又为众议。任何违抗军纪者,届时都莫怪军中翻脸无情。” 众人当即“咔”的一个立正:“请都督放心。” “苏大都督”进兵过程的确很顺利,“开门”迎接他的人也实在是不少。而且冥冥之中,仿佛就注定了他是范文虎命中的“克星”。 事实上,当初在和新附军的人会面时,即便没有陛下的旨意,苏刘义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范大帅的蔑视。 “在下作为过去吕文德大帅府上之宾客,始终以为,吕帅当年的名声被两个人给败坏了。其一是吕师夔,另一个就是范文虎。且不提背叛朝廷,仅讲吕文焕身为其亲叔和亲戚,被围襄阳五年,他们二人却不思全力相救,坐看其受困,如此之人,说其不仁不义,就没冤枉他们。依在下观之,他们均死有余辜。” 客观地讲,这番话假如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其效果远不如由苏刘义来说。因为“苏先生”过去是吕府的上客,很多事情他都清楚,他来讲就更“义正辞严”。 只不过如此一来,所谓的两浙大都督府不仅人心彻底散了,范文虎变得越来越孤立,而且他的结局更是所有人早已心知肚明。 苏刘义肯定不会对范文虎“留情”,这个帝国陛下嘴里的“苏黑手”,当年连杜浒这样的功臣、世家子弟都敢杀,范大帅就更不在话下。 换句话说,昔日元军东下,范文虎曾经“望风送款”。而现在宋军东下,他的手下也同样来“望风送款”。这只能讲应验了后世道上的哪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宋军拿下临安等地本为预料中事,但东和陆秀夫等朝廷重臣更重视的,是要将整个东南地区尽可能平稳、快速地纳入到帝国新的体制当中去,因为这对以后恢复帝国的经济实在是太重要了。 为了保证这个“平稳过渡”,东和朝臣们在事先的商议中决定,鉴于范文虎的两浙大都督府就在临安,苏刘义在拿下后,应先坐镇那里,直至完成新俯军的整编,一切安定下来,再移驻建康。 而且苏刘义还被东赋予了另外一个使命,即:协助文官推行朝廷帝国新的体制。这主要体现在两件事情上。 一个是东心目中的朝廷“换衣计划”,也就是行朝将按面值兑换北元在江南留下来的宝钞。 从帝国自身来讲,恢复江南之后,肯定不能再留用北元的货币,如此必将导致国家币制上的紊乱。但如果就此让北元的宝钞成废纸,这又相当于使江南百姓手里的财产经受一次不应有的损失。 所以,为了保证市面上的平稳,故此朝议决定:在民间以三月为限、全面兑换北元的宝钞,而且就按面值来兑换。 东和陆秀夫、赵与珞等人也都贼精明。朝廷兑换了北元的宝钞,并不是没有用处,杜浒的军情司现在就在北方活动,把这些宝钞全交给他们,正好物尽其用。 在这个非常时期,涉及到如此大规模兑换货币的事情,动用禁军维持必要的次序,并保持一定的警戒,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 这里面要说明的是,历史上的忽必烈其实也实施了同样的举措,至元十九年,北元在江南“以钞易铜钱,令市舶司以钱易海外货,……” 历史的另一个记载是:“至元十四年,禁江南用铜钱。是年,日本遣商人持金来易铜钱,许之。” (哼哼,只要是咱们的好东西,有些人从来就不会不惦记。近期的有些事足以再度说明了这点。) 以当时宋钱在海外受欢迎的程度,老忽和他的大元朝实际上早已大赚了一笔。 可能有人会再想到“会子”,但它太滥了,所有人都将其抛弃,连忽必烈能看上的也只是铜钱。再说江南等于是换朝已十多年,民间早已不知将它扔到什么地方,所以您大可将其忽略。 ------------------------------------------------- 至于另一件事,就是丈量田土、推行帝国新的田赋规制。 在这件事上,帝国陛下再度动用禁军,也不过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文官。 当然,这两件事也要分先后,朝议拟订的是:先兑换钱币,后丈量田土。 兑换钱币一事自然落在了苏景瞻这个“户部东南专使”的肩上,而且它的实施,必须要在各地分别进驻了朝廷官员、完全掌控了当地官府的条件下。 苏景瞻今天造访他本家就是为了这个事,可他却恰好见到了禁军的新军服。 这位帝国的“三管家”看着这些古怪的衣服楞了好一会,然后转向了苏刘义。那意思显然是:刘义,难道你将来就穿这个不伦不类的衣服了? 苏刘义瞟了他一眼,口中淡淡地说道:“此衣为陛下钦制,甚为保暖,为的是利于禁军以后在北方的作战。” 听了苏刘义所言,苏景瞻默然。 在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开口:“刘义,陛下的有些举措实在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实在是大胆。也许只有用他想恢复我大宋故土才能解释。毕竟不行非常之举,难成非常大事。” 听了他所言,苏刘义却明白了自己的这个本家内心里所想。 因为从严格的意义上讲,苏刘义绝对属于士大夫一族,那么,陛下推行的有些新举措,在士大夫中间会产生什么样想法,他就肯定能知道点。 话说回来,即使他不能体察陛下的某些“深意”,可他却更能在兵部和文天祥私下里探讨。 虽然有差点误杀杜浒这件事,但苏刘义和文天祥本身的关系原先其实并不差,这主要表现在巩信一事上。 文天祥兵败空坑能够脱身,幸亏是有巩信舍身断后,而巩信原先是苏刘义的下属。当初文天祥开府南剑,是苏刘义让巩信前去听命,这才有后来的事。 对于陛下的有些举措,苏刘义一开始也不能全明白,而且你也很难说他心中就十分舒坦,这同样是由于他士大夫的身份所造成,尽管他也是个“另类”。 但宋瑞一句话就点醒了他:“从陛下的规制中即可看出,他所针对的,并非我等。其目的,更是要先革除朝廷旧弊,然后再集中全力,北定中原。” 所以,苏刘义很清楚苏景瞻心中某些矛盾的想法,这就是既明白“欲成非常之事,必行非常之举”,可内心里却对陛下的有些举措又极不舒服。 苏刘义更知道,如果不是彼此之间关系不同于他人,苏景瞻绝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几句话。 可也正是因为彼此的关系,于是他说道:“吾离开广州之前,曾当面请问陛下,朝廷是否以后真的不回临安了,汝知否他如何答复的?” 苏景瞻看着他。 “他说,临安风气奢靡,现已不适合为都。若为都,朕更愿意设在荆州或建康。” 沧海桑田,物似人非。临安在以后的帝国历史上没能再度等成为国都,其实原因有很多。 “而且听他的话下之意,似乎更属意建康。因为他还说,假如以后朝廷立都建康,他将把哪里命名为南京。” 苏景瞻大吃一惊。 国都的前移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难明白。 苏刘义慎重地看了他的本家一眼,随即眼神再度转到哪些衣服上。 “陛下的决心是他人难以想象的。而且他的有些做法也并非是针对我等,我等实不可不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苏刘义 虽然同为“三苏”的后人,苏刘义和苏景瞻这对本家兄弟其实还是很有差异的。这种差异,或许可以说就表现在他们的仕途上。 苏景瞻是正经的朝廷科举考试出身,而苏刘义早年的不安分、重武、浪迹江湖,显然没有走这个“正途”。因为如果他是科考出来的,朝廷早已授官,就没必要再成为什么吕氏的宾客。 苏刘义最终踏上仕途,严格来说,与大宋过去的“恩荫制”有关。 宋人为官,必须经过科举考试,这点并没有错。比如宋词大家辛弃疾,即使他名气再大,也必须经此途径。 但宋代还有另外一种入仕途径,这就是“恩荫制”。它又被称之为“推恩制”,或“荫补”。也就是朝廷在一定的时机,授予功臣、高官子弟及亲属,甚至是他们的门客一个官位,以示朝廷的恩宠。这种时机主要有: 圣节荫补。在每年的皇帝诞辰之日。 大礼荫补。朝廷每三年举行的郊祀时有一次。 官员告老退休时可以有一次,这称为致仕荫补。 官员临死前上遗表一次。它又称之为遗表荫补。 从宋代留下来的史料看,功臣死后,推恩为官最多的,可达二十多人。 吕文德是南宋后期驻守荆襄、抵御北元的功臣。他死后,作为他府上的贵客,苏刘义就得到了朝廷授予的官位。 这点其实从这个苏黑手一直担任武职、且吕氏众人投降北元之后,仍把他当自己人、派人来召即可看出。 “苏刘义本吕氏之客,诸吕降,招之不从……” 在杨淑妃和赵昰、赵昺兄弟南逃的过程中,苏刘义与陆秀夫算得上是最先前来“护驾”之人。忠于帝国、自身经历、家世背景,都是他当初在端宗即位后,被授予重要的殿前指挥使一职的原因。 而恰恰又是这个职位,使他后来成为兵部的人当中,与“陛下”最亲厚之人。 因为殿前指挥使的职责决定了,苏刘义是“陛下”在海上醒来后,除了太后、道长、吉安等人,以及当时的行朝重臣陆秀夫、张世杰之外,最先见到的大臣之一。行朝驻跸琼州之后,他一开始又始终“护驾”在陛下的身边。 在人与人交往的过程中,结识的先后、相聚是否频繁,本就会对双方的关系产生很重要影响,更何况“别人”还看这个苏黑手有点“顺眼”。 帝国现在的这个“陛下”,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苏刘义又早年“不安份”,浪迹江湖,身上还有些没脱掉的“野性”。因此,这两人不仅颇有点“对路”,且在一起就更随意些。 而“随意”仍然是陛下、哪个来自后世的废才所喜欢的。 因为不需要提过去,仅从眼下来看,自到了这个时代以后,“陛下”的确像陆秀夫所觉察到的那样,将自己“裹的很紧”。 这一是他内心里有一种举目无亲、极其强烈的孤独感。另外就是,一个人处于如此陌生的环境中,即便过去再自在惯了,他个人的行为、举止、言谈等等都会在不自觉的当中受到约束,并不得不加以改变。 一直处在这种很“紧”状况下的陛下,只要有人能让他觉得随意、放松,他与其“亲厚”就再自然不过。 事实上,帝国陛下“宠爱”他的“昺弟”,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就时代而言,苏刘义无论见识、文化程度,都属于很高之列。他忠于帝国、做事还“讲原则”,所以,“陛下”后来又将督军司的大权交到他手上。 苏刘义和苏景瞻无疑都是忠于帝国的,可他们自身存在的差异,却也决定了彼此的想法肯定有所不同。 以大宋的社会风俗,科举考试出来的“士”,其地位远高于他人。但即使是正儿八经的文人,一旦出任武职,也要遭同僚、乃至于世人的轻视。仿佛你职位再高,还是低了别人一等。 ------------------------------ 陈尧咨是如假包换的状元公,他的母亲冯太夫人之所以反对他任武职,原因就在于此。 可虽然母亲反对,陈尧咨后来还是任了武职,因为这毕竟是宋真宗亲自提出来的,他很难违背帝国皇帝的旨意。而他后来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且在外任职屡有过错,几次用刑杖死了人。宋真宗得报之后,仅仅是降了他职,并没有过于深究,怕是也明白其中的一些原因。 ------------------------------ 苏刘义的非“科班正途”出身,在行朝中所任的武职,使他很清楚自己在朝廷有些人心目中真正的地位,尽管他是大名鼎鼎的“三苏”后人。 他和苏景瞻之间的差异,其实已经决定了他绝不可能对陛下抬高兵部众人地位的行为有任何非议,哪怕其中的有些举措大异于朝廷过去的惯例。对此,他内心里就算有吃惊、或稍有不舒服,但也仅此而已。 相反,他的士大夫家族背景、他的家学渊源、他过去的见闻,不仅使他在兵部和文天祥更能探讨和沟通,他与陛下的某种“近”,还让他较早地明白陛下“文武分途”的目的,以及许多胆大包天的举措对兵部和自身所具有的利害关系。 如果从更现实的角度上讲,他现在看重的,还是陛下对整个兵部、以及他本人在地位、权力、利益上带来的改变。 苏刘义和苏景瞻之间的差异还决定了,即使关系再不同于他人,有些话苏刘义也只能对苏景瞻点到为止,不可能全说。因为现在有太多的事牵涉到的不仅是他个人,还有着整个兵部,而他是不能冒整个兵部之大不韪的。 在送走了苏景瞻之后,苏刘义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禁军的新军服看了好一会,随即向身边的亲兵下令:“立刻命王道夫将军来见本都。” 此次宋军东下,王道夫和周文英均十分意气奋发。 他们跟着“苏大都督”,这一路上,“攻城”基本没有,“略地”实在没少,战功是想跑都跑不了。 王道夫望着摆在他面前的禁军新军服,心中也是直嘀咕:难道咱以后就穿这个怪模怪样的衣服了? 他小心地转向了苏刘义:“都督,此衣……” 苏刘义看了他一眼。 “兵部在来信上说明,此衣保暖,必利于我禁军今后在北方的作战。陛下已指令由我东南都督府来试装。” 王道夫一楞,他再度望向这些衣服。 苏刘义接着说道:“此衣为陛下钦制,而且他还下旨,今后由兵部自己采办这些军衣。” 王道夫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因为他也是广州军议的参与者之一。当时周文英和刘浚一样,都在军中留守。 到底啥事?陛下在找理由把钱给兵部,让咱们自己花。 这家伙当即一挺胸:“依末将所见,此衣不仅保暖,而且束身,必使军中将士今后行动更敏捷。末将请都督恩准,让所部来试装。” 王道夫和周文英现在对翟国秀、刘浚都有点不舒服。明明这俩家伙不过尔尔,可现在不仅在陛下面前、甚至在军中也快成红人了。此次禁军东下,荆湖都督府的左大竟然提出:是否可以让他们的第一师继续留在鄂州? 尤其是翟国秀,现在更学了张达,遇事动不动就抢个先,好讨陛下的欢心,实在是令人不忿。这次不能再让他如愿,也该轮到咱来露一露脸。 苏刘义颔首。 “本将也正有此意。你务必详尽了解军中试装效果,并报知陛下和兵部。” 王道夫“咔”的一个立正:“末将遵令。” “此外,你还要即刻告知周文英,有一件要事,务需注意。” “都督请吩咐。” “在陛下钦定此衣的过程中,有一人曾甚为出力。” 王道夫一怔。 “敢问都督何人?” “此人是一女子,她叫黄姑。新军衣所用之布和制作,均经其手。” 苏刘义慎重地看着王道夫。 “陛下曾当众下旨,而且是亲自作保,让朝廷宝行贷钱给这个黄姑办工坊。嗯,陛下谕之为工厂,专门为我禁军生产布帛、制作军服。” 王道夫眼睛已经睁得不是一般的大。 “黄姑是朝廷的海上臣民,她是华亭(后世的上海松江,宋代属于嘉兴府)人氏,现已从广州启程,即将返回家乡,并在那里遵照陛下的旨意建这个工厂。兵部来信命我东南都督府务必全力予以协助,尽快助其将工厂建起,早日将新军服制作出来。” “这里面的干系,汝明白否?” 王道夫当即“咔”的一个立正:“末将明白,末将将立即通知周将军。” 陛下在铺路,兵部就更应该上道。不上道?哪是不可原谅滴。 周文英现就驻军嘉兴府,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当下,王道夫又补了一句:“如都督不放心,末将将亲自领人前往。” 闻言,苏刘义摆了摆手。 “临安这里,仍需你在此。临行前,陛下也曾交代有它事,这件事就让周文英来办。告诉他,本将日后自会前往查看。” 王道夫再度一个立正。 “末将遵令。” 苏刘义的确非常重视这件事,因为所谓的新军服不仅被兵部当作急件送到他这里,更附有兵部尚书文天祥亲自签署的命令和一份茅湘的密信。 他很明白,兵部如此兴师动众,衣服是其次,他们真正重视的,是陛下已经在开始兑现他过去“把军费交给兵部自己来使用”的承诺。 话说回来,黄姑办工厂,陛下除了亲自下旨,他为此还指使了户部和工部,难不成与此关系最密切的兵部却袖手旁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赵与珞 广州,皇宫。 当赵与珞再度面对“他的”陛下时,他已分不清楚他“英睿的太祖之后”带有笑意的眼神里,隐藏的究竟是睿智、还是狡诈。 一直以来,就是行朝的许多大臣也都清楚,赵与珞是朝廷里对陛下、对太后、对这个大宋最忠心耿耿的人之一。不讲行朝驻跸琼州,从一开始的艰难维持,到后来立住脚,并能向外发展,老赵均居功至伟;而且他对陛下的每次“乱来”,总是言听计从,少有反对。 自然,这里面的原因他们也心知肚明,因为他是宗室,他更希望复国,恢复赵氏的大宋。 ----------------------- 抛开其它不论,赵与珞、以及其他宗室之人在宋末的表现,还是能让本朝的太祖在历代帝王面前夸耀一下的。 虽然也有“不肖子孙”,但老赵家的后人、大宋的宗室,身逢王朝末世,面对异族入侵,的确涌现了不少忠义之士。他们不仅青史留名,且无愧于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 相比之下,其它朝代的宗室则要逊色不少。 客观地讲,这也与自太祖以后,宋宗室相对比较重视教育有关。 在宋代,即使是像老赵这样的宗室,做官同样需要通过考试。 当然也要说明的是,他们的考试是单独考试,难度要比真正的“进士科”低一些。一般来说,少了个“策论”。 ----------------------- 行朝的大臣当然都是明眼人。 身为太祖的嫡系子孙,赵与珞心里强烈的复国愿望,的确使得别人嘴里的陛下“乱来”,在他这里都变成了“英睿之举”。因为他的“言听计从”,并不能说完全是“盲从”,而是更多地从“是否利于复国、利于恢复赵氏的天下”来着眼。 你比如说,“陛下”当初要求实施的“粮食榷卖榷买”之政,他就非常理解。 那时流求的土地刚开垦,琼州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不控制粮食,不提行朝不断收容的流民,仅一个军粮的筹措,就将成为朝廷越来越大的难题。 至于令很多人不舒服的新田赋之制,哪怕它涉及到宗室,在老赵真实的看法中,这也不过是在强化朝廷赋税的征收,它和改换币制、国债、宝行等举措一样,都是为了确保朝廷在战时有钱。 反过来,由于是帝国的“财政部长”,他更清楚陛下提议给海上众人的补偿,在总额上有多么庞大,再加上出于老赵家人的立场,他的内心就对反对者多少有了点鄙视。 他更认为,钱、粮之事的责任,最终是要落在他这个户部尚书身上的。陛下的所为,实已在帮他解决难题。 他也谈不上对“新军功授田”有多大的抵触。当年太祖即位后,一样赐了武夫们大批的良田美宅(即后人所说的杯酒释兵权)。陛下不过就是更多地搬出了古制,将这些良田分到了军士。 这还是为了复国。没有了这天下,谁知道这些良田究竟落到谁手里呢? 倒是哪个内藏库的取消,让他的内心里颇有点不安。 他们这些海上之臣都得到了大批的补偿,而陛下却拿出了自己的内库。陛下他自然是在为朝廷考虑,怕朝廷缺钱。可朝廷再缺钱,也不应该取消了皇家内库,作为历代的规制,这实在是不妥。 他甚至事后还决定,将来一定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提出此事,恢复过去的做法。 但是,在这个景炎十三年,他终于对陛下的“折腾”也产生了疑虑。 赵与珞并不像很多人对所谓的“新兵役之制”极为不满,因为即使一开始有些吃惊,然而转念一想,他就给“他的陛下”、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太祖当年也曾是武夫,可他后来却成了开国之君;所以,身为太祖之后,即使服兵役,也并非是什么丢面子的事。 他开始产生疑惑的,是陛下的都督府之举,这主要是由于这个举措颇有点背离了自太祖以后,朝廷压制、限制武人权力的做法。但这时候的老赵,对此也只能说是有疑惑,并没有在朝堂上、甚至是私下里作任何的评论。 因为他的身份使他非常清楚,身为大宋宗室之人必须要守的一个铁律是:少问军事,更不可掌兵权;即使需要在军中任职,也只能临时充任监军。 否则不仅是陛下哪里,就是在朝堂上,自己都将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性命之厄。这也同样在过去是有教训的。 从这点上讲,他早就明白了自琼州以来、陛下某些做法的真实目的。 当初谢明、谢复的义勇,在刘师勇的手中成为了行朝水师的基础,这能不能看成朝廷对军队整编的开始? 再进一步说,又是否能视作陛下在收走他赵与珞手里那点可怜的兵权? 朝廷官员不能过问兵部之事,兵部之人不得干政,陛下美其名曰“文武分途”。看起来是武人脱离了文官掌控和压制,甚至在某些人眼里还有武人要与文官平起平坐的意思,但这是不是也可以看成兵权更集中到了帝国皇帝的手上? 在老赵的看法中,当初陛下安排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宋瑞任兵部尚书、苏刘义为督军指挥使,改组枢密院,整编禁军将其明确分成水、步两大块,他的目的,既是要把兵部仍掌控在文官和士大夫的手中,更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重新严密地控制兵权。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由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而有些事情就算老赵不了解他“英睿的太祖之后”的深意,他也是能明白其中一些奥妙的。 只不过当他收到陛下“给兵部在帝国宝行里立个帐户,并在其中先放入六十万贯,用以采购军服”的旨意后,他的心态终于也产生了某种失衡。 事实上,虽然帝国陛下在众人面前指定由兵部与黄道婆立约定购新军服的行为,其含义已十分明显,但当时很多人仍然在潜意识里面拒绝朝着“陛下会把钱交给兵部”这方面想。他们仅仅是认为:立约归立约,即将花钱的还是朝廷。 这样讲并不是托词。 因为,像后世的做法那样,朝廷(政府)把军费交给兵部(国防部)自行支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难以想象的,甚至他们根本不愿意想、也完全不敢想。 前面曾经提到,宋代的“留使”制度,是对唐后期“留使”做法的改进。也就是朝廷最大限度地控制了天下的财权。 这样做的原因之一,就是过去藩镇制度下的“留使”做法,使得藩镇在控制了兵权之后,又名正言顺地拿到了财权,从此他们愈发做大,朝廷再也难以控制。 从宋代自身的情况看,自北宋开始,朝廷每年岁入的近八成全用在了养兵上。而现在的行朝,花钱只多不少。 将这么大一笔钱全交给兵部,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帝国陛下,其他人、包括老赵,说仅仅是想一下,他们内心里就会颤抖的近乎要“杯具”,这绝不是什么夸张。 但是,无论想到了也好,没想到也罢,有了帝国陛下的旨意,这个例一开,按那个“胆大包天”小子的行事风格,以后还会怎样? 所谓的“都督府”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镇”,现在还要把钱财也交给他们,有史实为鉴,老赵的脑袋就真有点乱了。 这时候,他也想起了朝堂上的众人所言:“藩镇之祸已不远矣”。 这样的“复国”,怕不是“复国”,而是变成了“引祸”啊。 ------------------------------- 老赵要是知道这个“陛下”并非是他“家谱”中人,咱估计他不仅立刻理解了为什么那小子会如此胆大包天的“没谱”,更会当场泪奔。 至于苏刘义和兵部的众人,对黄道婆办个小小的纺织服装加工厂如此兴师动众,自然也是因陛下要将朝廷八成的岁入交给兵部。 陛下在如此“偏向”兵部,你还不上心?哼哼,就算是满地找茬,也一定要将你送上军事法庭。 ------------------------------- 心态失衡的赵与珞,身子颤抖,脑袋发蒙,拿着诏书就跑去找了陆秀夫。 陛下是这位当朝帝师的好学生,而且这个旨意的下发,按朝廷的规矩,也要先经这个丞相之手,他必须、也是当然要先向陆秀夫讨个说法。 但是,陆秀夫却表现出了超乎赵与珞预料的平静。 他瞟了一眼老赵手里拿着的圣旨,立即明了了他的来意。然后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陛下是真准备将军费交给兵部来使用了。” 赵与珞一怔。这个道貌岸然的陆君实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 没等他继续转这个念头,就听陆秀夫又接着问道:“依你之见,按陛下的性子,这件事就这么简单?” 不等他的回答,朝廷的首席大臣兼帝师已经轻轻地摇了摇头,并自言自语地说道:“怕是不见得啊。” 赵与珞忽然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陛下无疑是一个“英睿之主”,可也更是一个“狡诈之徒”。仅从国债、宝行一事就可看出,他遇事往往算计良多。 既然你能想到的事,他难道就想不到?真是不见得啊。 他立刻盯着陆秀夫问道:“陆相,以你之见,陛下这是……?” 陆秀夫看了他一眼,却又叹口气:“说实话,在下也并不知陛下内心真正所想,你我还是当面问他吧。” 赵与珞满心疑虑地跟着陆秀夫进了宫,但他并不知道,不仅他将从他“英睿的太祖之后”嘴里听到另一个“野心”,而且这个“野心”,是他赵与珞、也是所有朝廷中人现在根本难以所想象。 *********** (看到了书友留言,在下一定将这本书写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七章 “野心” 当陆秀夫和赵与珞为了兵部在朝廷宝行开户一事觐见陛下后,面对他们的询问,帝国陛下却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 “老师,赵爱卿,兵部在宝行里立个户,朝廷放些钱进去,让他们自己去采购军服,这其实并没有什么。” “朕倒是认为,假如他们能做好这件事,今后还可以让他们采办更多的军需,甚至朝廷将来把军费开支交给他们自行使用,也不是不可以。” 听了如此“圣谕”,赵与珞脑袋一蒙,忍不住就谏了言。 “陛下,财货之事,军镇万不可得专。长此以往,臣恐将来藩镇之祸真的在所难免。” 陆秀夫可就比老赵沉得住气多了,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陛下可否为臣等解说此举之因?” 帝国陛下似乎犹豫了一下,可终于还是说道: “老师,赵爱卿,朕认为,我大宋要想革除过去的弊病,治理好这个天下,有一点是必须要做到的,那就是朝廷各部职责明确。” “就以兵部来说,它之所以设立,就是因为它被赋予的职责与朝廷其它各部并相同。这个不同更明确地讲,就是文官治国、武将保卫家园。” “所以,任何时候朕都不会允许武人干政,因为这逾越了他们的职责范围。” 如果赵与珞还暂时没有反应过来,陆秀夫是绝对知道他满嘴义正词严的好学生言外之意的。 朝廷职责明确,武将不能“干政”,那么是不是文官也不可以“涉武”呢?可陆秀夫也不吭声。 “也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朕才会考虑将朝廷的军费交给兵部自行使用。” 赵与珞张开了嘴,但他“英睿的太祖之后”摆了摆手,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这个举措的实施还需要一个条件,”在瞥了一眼他的好老师后,帝国陛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兵部要有年度的军费支出计划,朝廷则要有年度支出预算。” 得,废才就是废才,高低还是把后世的名词给用了出来。 听了陛下的话,老赵瞪大了眼,而面容一直十分平静的陆秀夫则心中一动。他是知道他的好学生的,这时候才算是这个狡诈的小子真正露出点他的小心思。 他立刻慎重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东在此时推出军需采购制度其实并不仅限于刺激民间经济发展这一个方面的考虑,而是还有着更复杂、更深层面上的盘算。如果讲明确点,也就是他要开始对朝廷的体制下手了。 因为他认为,即使在眼下难以建立后世的现代国家体制,但也应推动大宋进一步向这方面靠拢。 兄弟们基本上都知道,后世的军需采购,实际上是在军费开支计划的范围内;而军费开支计划,又是整个政府财政预算计划的一部分。至于政府制定财政预算的目的,则是为了贯彻“量入为出”的原则。 东的目标之一,就是建立大宋的财政预算制度。 大宋是比以前有钱了,可事情并没有结束。这是由于,光依靠改换币制、推出国债和银行等举措,也只是暂时解决朝廷财政之困,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甚至有可能将来问题更严重。 因为国债也好,银行也罢,实际上它们玩的都是负债经营。国债就不说了,有几家银行的主要资金来自于它们自己的钱? 况且钱再多,人也能将它花出去,而且人的弱点之一,就是有时候钱来的太容易,往往就会不当回事。更不要提在有些人的观点中,朝廷的钱,不花白不花。您说是不是? 南宋刚发行“会子”时,由于仅仅是印了一些字在纸上,并非是过去真正的钱,宋孝宗为此有相当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深恐出现天下大乱。可后来又如何?从他开始时的一千万贯,变成了后来的六亿五千万贯,由此形成了“会子危机”。 大宋以后会不会因钱不够花,也无节制地发行国债?难说啊。 后世解决上述问题的方法之一,就是建立财政预算制度,以此形成对政府花钱的一定限制和约束。 当然,这个限制和约束在后世又被所谓的财政赤字加以了抵消,所以,即使以西方国家之富裕,它们仍然还是出现了什么财政危机。 有时候“寅吃卯粮”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总是“吃”,终究是会吃出事情来滴。人类有时候就是太聪明,反而变成了折腾。 东之所以重视财政预算制度,除了限制和约束之外,它还有着政府资源调配的作用。而这些,不仅是他“打造新的帝国”大计所必须,同时也是他忽悠朝廷众人的说辞。此外,他还明白,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他也必须摊开来了。 面对他好老师的询问,这个狡诈之徒反问道:“老师,假如天下平定后,您认为朝廷养兵所需,应占朝廷岁出的多少?” 陆秀夫一怔。 朝廷不可一日无兵,可花的钱到底该多少,即使是他也说不出来。因为历代以来就没有明确的说法。 他的好学生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朕认为,朝廷六部,兵部将来的用度,理当为朝廷开支的两成以下。” 好么,天大的馅饼又砸下来了,陆秀夫和赵与珞顿时一楞。 大宋过去养兵耗费了朝廷近八成的岁入,这个重负一直困扰了帝国几百年,不要说把它降到两成,就是能将它减为一半,都将成为朝廷众人的奢望。可这与陛下的野心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某鸟人是不是在吹牛?不完全是。 当他将整个大宋的货币拥有量增加了十倍以后,从书面上讲,过去百分之八十的花费就已经变成了百分之八。要是这样来看,他说两cd过份谦虚了。 当然,这仍然是玩笑话,国家经济是不能这样来算的。大宋过去的岁入有很多是实物,而实物是实物,钱归钱,很多时候它们之间并不能划等号。 真正要做到军费开支在朝廷支出的两成以下,他能否推动大宋经济进一步发展是前提之一。至于另一个支撑他如此放言的条件,就是帝国新的兵役制度。 事实上,东推出新兵役制度也不是没有经济上的考虑,他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在将来把大宋的军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因为从后世财政的角度讲,一个国家如果军费开支始终占到财政支出的近百分之八十,它不仅是一个畸形的经济,完完鸟早已飞得离它很近了,且还限制了国家在其它方面的发展。 宋代虽然有耗费帝国近百分之八十财政收入的“冗兵弊政”,可它却仍然坚持了几百年。这里面除了外部的压力,社会上存在有大量的实物经济、以及逃税所涉及到的庞大灰色经济,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而义务兵役制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有弹性的制度。 仍然以美国为例,当它于1917年加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时,全国的兵力只有十九万六千人。其中真正的陆军是七万七千人,剩下的还是国民警卫队。而陆军中的精锐,又是骑兵(这是美国国防部当时为这个军种大肆狂购的原因之一)。 可当它对二十一岁至三十一岁(后改为十八岁至四十五岁)、体格健全的国民实行征兵制后,转眼就拉起了一支四百多万人的大军,另有八十余万人在海军服役。 等战争一结束,很快就让绝大部分的军人退役,整个国家立刻进入平常体制。 这就是征兵制的妙处所在了。 听了陛下所言,此时的陆秀夫已经陷入紧张的思索,而赵与珞则真的蒙了,因为他搞不清楚他的陛下到底想的是啥。 你说他偏向武夫,他要在将来将兵部的花费降到朝廷花费的两成以下,可说打压武人,他却又要将财权交给兵部。 但是,他“英睿的太祖之后”已经给出了解释。 “老师,赵爱卿,朕知道,朝中大臣近来心里多有不舒服,认为朕的举措偏向了兵部。可他们应该明白,战事期间,朝廷理当首重军事。而一旦战事结束,自然也就无此必要。不仅禁军的人数要压缩,养兵的费用也同样要减下来。” “朝廷新的兵役之制固然要求天下民户均要出兵士,可到了哪个时候,只需像太祖那样,对从军之人要求严一点,他们就是想从军,也从不了了。” 后世招兵,体质不讲,学历高中以下人家都不乐意。要是按眼下这时代来论,这可是要达到了举人的条件。 “朕之所以认为兵部要有军费支出计划,朝廷要有年度支出预算,是因为职责所在,各部均有自己的花费。朝廷可以把军费交给兵部,但作为朝廷六部之一,兵部的用度是不是也应该在合理的范围内?” “只要朝廷降低军费开支,兵部就是自己也要压缩禁军的规模。” “有些事情,其实就像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世上之人,往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想得到。如果这样,还不如有条件的给他。 换句话说,啥叫“疏”?让洪水顺着河道往下走就是“疏”。从另一个角度看,“疏”的本身也是一种限制,它把肆意横行的洪水限制在了河道中。 军费开支计划既是一种“放”,同样也是一种“限”。这恐怕就是后世制度上潜藏的含义所在了。 在此时陆秀夫和赵与珞的眼中,帝国陛下淡淡的笑容里面,的确有种说不出来的“狡诈”。但是,帝国的陛下并没有准备结束。 ---------- 这章有点乱弹了,切莫当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财政预算 东对兵部在帝国宝行开户一事、乃至于以后要将朝廷军费交予兵部的说辞,陆秀夫和赵与珞绝对是心领神会的。 陛下表面上是在向兵部的武夫们放权,可实质仍是在“限”,而且还是一种更隐晦地“限”。 面对如此“阴睿之主”,他们少不得也会在心里冒出一些腹诽之词。 但是,更了解许多事情真相、对国事也更敏感的陆秀夫已经不太在意这些说辞了,而是盯住了他好学生嘴里冒出来的新词。因为他知道,这才是这个狡诈之徒真实目的所在。 从一定层面上讲,陆秀夫和赵与珞都不是不能理解东所说的“年度的军费支出计划”和“朝廷年度支出预算”之含义,至少是能猜得出部分。 这是由于,宋代“三司”中的“度支”(神宗元丰改制后均归于户部),它的职责即为:“计度军国之用,量贡赋税租之入以为出。” ------------------------- “度支”最早设立在唐后期。 “度”这个字,本有“算计”的意思,而“支”,自然是“开支”或“支出”。 宋代的“三司使”更在朝廷中被称为“计相”。 “度支”的设立表明,中国古代到了唐、宋,已经客观上要求国家在经济中采取一定的统筹。这完全可以看成是后世财政预算制度的萌芽。 后人真的应该注意到:过去的中国之所以至少在千年的时间里面始终是最先进的国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它有着相较当时世界各地更完善、更先进的国家体制。 ------------------------- 当然,对像他好学生这样的人,陆秀夫也绝不会仅凭自己的猜测来臆断,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小子的真实意图。 因此,陛下的唾沫星子刚暂停,他立刻就问到:“臣还请陛下示下,何为军费开支计划和朝廷支出预算?它们又如何实施?” 东是肯定要对这些后世之词做出解释的。大宋的“度支”毕竟不是后世的财政预算,两者之间甚至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可这小子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并不了解后世军费开支计划和政府财政预算的制订过程和具体内容,白了,就是帝国经济有了更多的复杂性。 你比方讲,新国债固然可以圈钱进来,可旧国债的返本付息同样也要付出去。一进一出,两者之间就要匡算。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天下之人既然花钱购买了国债,他们又会相应地减少在银行存款。 就是帝国的宝行,也不是说存在它里面的钱您全都能用。一个简单的说明就是,它必须要留出一部分准备金来应付百姓日常可能的取款。 事实上,当初行朝在商议时,所拟定的帝国宝行准备金率,就照搬了以前交子的做法,达到了28%。 与后世相比,的确是太高了点。可作为一个新的事物,在没有完全取信于天下众人之前,也必须如此。否则,一个后世的挤兑风潮,大宋宝行完了不算,咱的这个争霸天下游戏、乃至于打造新的帝国大计,不仅全都泡汤,兄弟我更要立马跑路。 咱明白,一旦出现这情况,天下人是会拿刀来砍咱滴。 -------------------------------- 人类社会过去的财政、金融状况,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甚至在后人眼中是过于简单。而到了后世,它们变得越来越极其复杂。这种趋势,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是否对将来的人类社会有益。 因为一个像西方那样过于复杂的金融体系,它不仅人为地增加了整个社会经济的复杂性,而且更时不时地加重其它国家本已存在的危机,甚至搅乱了别国的经济。 也许能简单的,还是尽量简单点好;采用别人的做法时慎重一些,更属于明智。 -------------------------------- “至于第二步,”他接着说道,“则是朝廷各部要在年底之前,根据自己所承担的职责,上呈来年的用度预案。这些预案既要列出他们在一年里用度的数目,也要详细说明拿这些钱做什么事,用在何处。” “在有了户部匡算的数目和各部预案之后,朝廷则对这些预案进行汇总和梳理,按照轻重缓急,将朝廷来年的花费在它们之间加以分配,以此形成朝廷总的支出预算。” “这里面需要贯彻的原则如下: 一,优先保证朝廷的某些要务,对各部预案中的不急之措,不仅应当削减,甚至还可以暂缓。 二,适当留有余额,以备朝廷不时之需。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量入为出。” “这件事由老师您和赵爱卿领衔,让户部的度支来承担。” 大宋过去的“度支”,早已在咱的规划中,应转变为后世的财政预算委员会了。 最后,帝国陛下大有深意地对陆秀夫和赵与珞讲道:“老师,赵爱卿,朝廷现在可动用的钱财是比以前多了,但国债借来的钱,存放在宝行里的钱,它们其实都是天下百姓的钱。所以,朝廷今后花钱更要慎重,不可无节制,更不可无约束。而一旦出现闪失,天下必大乱。” 兄弟我如此唠叨真的是为你们好,后世的有些事情咱实在是没法说,也只能是现在多提个醒。 陆秀夫和赵与珞的神色已变。因为陛下所说的,不仅又涉及到整个朝廷如何理财,而且是一种新的理财方式。 但赵与珞仍然还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陛下,莫非以后户部同样要将各部的花费交予他们自己使用?” 东看了看他。 “是的,如果在它们的职责范围内,这不是不可以。但前提仍然是,需要先建立朝廷的支出预算制度。” 陆秀夫震惊。虽然事先有猜测,可他也绝没有想到,一个原本仅为兵部在帝国宝行开户之事,竟然会变得那么大,他好学生的矛头更直接指向了整个朝廷。 他在事后曾又连夜进宫,因为他断定,他的好学生有些话还没有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权?分工? 陆秀夫的确是敏感的,因为身为朝廷的首席大臣,他不可能不清楚陛下推出的新举措将会对整个朝廷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况且他好学生的举动还使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王安石。 王荆公在熙宁变法的过程中,曾推出过“制置三司条例司”。而如今这个实际上一直在变法的陛下,他也弄了个“朝廷支出预算”。冥冥之中,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的某种关联,就颇耐人寻味。 有王荆公熙宁变法的先例在前,其实已经足以让陆秀夫预见到了整个朝廷即将出现的变动,他更认为,这次他好学生所要来的事,比他事先估计的还要大。 所以,内心里实有些不安的他,断定陛下仍没有说出自己的全盘大计。所以,为了彻底弄清陛下的图谋,他在事后又单独入宫觐见了陛下。 陆秀夫也真的没有猜错,当他们师生二人再度见面后,面对他的询问,那个狡诈之徒果然端出了自己后面的打算。 “老师,时代变了,天下也变了,朝廷在许多做法上更变了,有些东西就不能不改。” “朕认为,朝廷过去设立的各部职官,今后需要进行一定的调整,以使它们既适应朝廷新的举措,又职责更为明确。” 陆秀夫的眼睛顿时眯了眯。 就知道你小子要来事,只不过从你当初说要打造一个新的帝国开始,我就清楚,你以后不会没动作,现在你终于要下手了。 可他肩负的职责、行朝所处的现实,仍然使他说道: “陛下,朝廷各部的职责自当应明确。但臣也必须坦言,朝廷体制上的任何变动,必会给朝堂带来动荡。昔日神宗先帝的元丰改制、王荆公的熙宁变法,均为其先例。尤其眼下仍为战时,实不可不慎重。” 帝国陛下点了点头。 “老师所虑甚是,朕也以为这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可过于操切。” “但朕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之一,仍是朝廷要加强战时的理财。所以,朕打算在实施朝廷预算制度之后,将户部拆分为两个部。一个是民部,专掌民事;另一个为财部,主掌朝廷钱财。您觉得如何?” 陆秀夫心中一颤。 好么,你小子的第一刀,果然如同王荆公,就砍到了户部头上。 “陛下……”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帝国陛下摆了摆手。在略微想了一下之后,终于又说道: “老师,实施这个预算制度,有一个重要的要求。那就是:赋税、钱财之收者、掌管者,不可以使用;而使用者,不可以收和掌管。” “基于这个要求,民事和朝廷的理财就应该完全分开。” 陆秀夫的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帝国的陛下却仍然意犹未尽。 “朕认为,这个财部,可以先设立四个司。度支、宝行国债、税赋和仓部。” “度支主掌以后的朝廷预算。” “宝行国债专管宝行和国债发行。” “税赋则掌天下税赋的征收。” “至于仓部,朝廷从天下百姓手里购买的粮食,由其负责管理。” …… 这里是朝廷丞相的官署。 所有人均已被屏退,只有帝国的两位管家坐在哪里。 陆秀夫看了看对面的赵与珞,内心里轻叹了一下。今日他找赵与珞所谈之事,真的不是一个好话题。 “……陛下以为,在实施了新的举措之后,朝廷各部的职责应当重新划分。所以他决定,拆分户部为财部和民部两个部。其中之财部,仍由你来担任尚书。……” “这是他为财部所拟订之草案。” 说话之间,陆秀夫将几张纸递给了赵与珞。 看着陛下亲笔所书之稿,赵与珞的心中也有了轻颤。 “臣自当遵从陛下旨意。” 陆秀夫的心中再度有了叹息。 “陛下的意思是,为了强化朝廷理财,财部以后在职员上仍要加强。” 赵与珞点了点头:“臣明白。”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相对而坐的两位帝国管家竟一时均已无语。 此时他们的心情的确是复杂的。这是由于,当帝国陛下要把户部拆分,并明确订立朝廷赋税、钱财的征收和使用原则时,他们就很难没有这样的想法: 陛下新近的举动,固然是要强化朝廷的理财,可他也是在一石二鸟,借此于朝廷内部实施新的分权。 而赵与珞个人的原因,更强化了他们的这个观念。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当初在对赵与珞的任用上,陛下是有点破格的。 在宗室的任用上面,大宋过去的规矩是:宗室经考试可以为官,但不可于朝中任实权高职。南渡之后,高宗赵构更明确将其定为不可为相。 如果不是当年行朝将行在设在琼州,在很多事情上要仰仗赵与珞这个当地的父母官,他是不可能得到被称为“计相”的户部尚书职位的。 陆秀夫就非常清楚,即便在当时的情况下,朝中也不是没人以祖宗的规矩提出过异议。 也许此刻他们全都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赵汝愚。 在整个宋代,宗室中只有一人破了例,他就是历经孝宗、光宗、宁宗三朝,在关键的时候鼎持宁宗为皇帝、并曾经为相的赵汝愚。但赵汝愚的结局很不怎么样。 从深一点的角度讲,其实陆秀夫眼下的心情远比赵与珞要更复杂。因为他既对赵与珞存在有些同情,可在内心里又不能说陛下做的不对。 他非常明白,自从陛下推出国债和宝行之措以后,户部所掌的权力,实已比过去不知道大了多少。因为户部现在掌管的已不仅仅是朝廷之财,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之财。 陛下当初关于国债和宝行的说辞、尤其是宝行,早已说明了这点。 所以,以今日之赵与珞,他所掌的权力已经到了不能不“分”,也不能不“限”的程度;所以,在强化朝廷理财的名目下,陛下才要首先拿户部来开刀。 而这,不仅是帝国的分权传统所要求,更牵涉到大宋宗室中的某些规矩,他就真的难以说什么了。 陆秀夫并不愚,宋瑞明白的事,并不是说他陆秀夫就不明白。 他好学生口口声声的“文武分途”,其实质是什么?还是文武分权。 事实上,尽管身为朝廷首席大臣兼帝师,且陛下也曾有过他可以过问军情的旨意,但他和宋瑞刻意不参与朝政一样,如果不是什么重大之事,他同样也在尽量回避。 他知道,本朝太祖立国后曾定有一个规矩:掌管朝政的大臣与掌管枢密院的长官入朝奏事,要分先后,彼此不通消息。 这个惯例的打破,是从仁宗朝宰相兼任枢密使才开始。 他的好学生虽然任命他为丞相,并将处理朝政的大权交给了他,甚至连“参知政事”这样的副相都已不再设立,可这个“英睿的太祖之后”,并没有让他兼枢密使,显然并不是想让他太过问兵部之事。 面对如此“阴睿之主”,即使有着师生之谊的陆秀夫,他也是不能不谨慎的。 况且以大宋的政治氛围,假如他四处插手、过于揽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像当年的陈宜中等人那样,上书弹劾他,给他安上一个“权臣”之名。而“权臣”,实已离另一个世人口中的“奸臣”并不远了。 陆秀夫是不愿意被世人称之为“权臣”的,更不要说是“奸臣”了。 但是,无论是陆秀夫、还是赵与珞,他们都没能准确理解帝国陛下的本意。 东是不会刻意为了分权而分权的,因为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所注重的,是一种更大意义上的历史趋势。 在他自己的看法中,人类社会分工深化的总体趋势,是后世国家在行政权力上比过去更分散、更细化的最重要原因。而中国古代官制的变化,恰恰就是这种趋势的一个最好说明。 自隋、唐以来,除了过去的“三公九卿”已演变为“三省六部”,在“三省六部”之下,朝廷还有着分掌不同职责的“二十四司”。 这种变化,不仅是因社会上分工的扩大,导致朝廷在管理上需要更细化,而且其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分散。 如果对比后世,古代六个部就基本上将朝廷的事都担了起来,后世却没有几个国家政府仅有六个部,就是不以这个东亚之国为例,人们也总不能说后世的国外政府构成,还不如中古时代吧? 换句话说,中国古代之所以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就是因为它有着比其它地方更细致、更合理的政府分工。 所以他认为,在未来的大宋朝廷架构上,所谓的“部”和“司”,该增加的要增加,该裁减的也应裁减。关键的关键,是要在适应社会分工的条件下,职责明确,避免重叠和出现所谓的相互推诿。那样,不仅降低了行政效率,更是政府机构变得不必要庞大的重要原因。 而为了分权而分权,正是宋代官职紊乱、在“冗兵”之外,还出现了“冗官”弊病的重要原因。 他以户部来开刀,原因也正在此。 因为这个时代的户部,实际上兼具了后世民政部和财政部等部门的职能。它之所以如此设立,是由于过去“丁税”的存在,使得朝廷在税收上就必须与民户挂钩。而当朝廷已经取消了所谓的“丁税”之后,东认为就应该使朝廷的民事和财政两者之间脱离。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对老赵的财部进行一次也许是王安石未能完成的升级。 从时代的特点来讲,东也是一个另类,这就是他以后的某些行为,让这时代所有的人觉得有些惊世骇俗的原因之一。 ******************************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 三省: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 六部:吏部,兵部,刑部,户部,礼部,工部。 二十四司则是: 吏部:吏部、司封、司勋、考功。 户部:户部、度支、金部、仓部。 礼部:礼部、祀部、主客、膳部。 兵部:兵部、职方、驾部、库部。 刑部:刑部、都官、比部、司门。 工部:工部、屯田、虞部、水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章 再论 琼州,史格再度见到了那个令他感到神秘的对手、“戍卒”。 “元帅近日可曾还好?” “戍卒”依然低眉顺眼。 史格看着对方。 其实他们之间是谈不上什么恩怨、仇恨等等之类情感的,即使有的话,也不过是“场上各为其主,场下不打不相识”。 但史格内心里是真的对“戍卒”有点好奇,因为像这样的人,即使不能为世人所知,可也绝不该以现在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上,一定有着匪夷所思的过去。 当然,令史格好奇的还有哪个同样神秘莫测的端宗皇帝。他实在不是史格所见过的、或想象中的帝王。 在他这个外人的眼中,这个流亡的宋室,的确隐藏着太多的“谜”。 可有些事是问不出来的,否则那就不是“谜”。所以,纵然史格有好奇心,他也不会轻易地去问。 “谈不上好与否,贵主既然想留在下做客,自有他的待客之道。” 他用一种平淡、稍带点嘲讽的语调说道。 如果单从待遇上来说,史格、张禧、聂祯等人其实都不差。衣食无缺不讲,每日里喝着茶,有书和《大宋邸报》看。偶尔也在他人的“陪同”之下逛逛街市,买点自己的东西。甚至在哪个端宗皇帝的同意下,他们还可以住到一起,彼此也算有个伴。 可这与人身的自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戍卒”沉默,史格话下的含义他是明白的,但这,就非他所能决定的了。 史格讥讽的语调仍在继续。 “贵上又想到了在下,莫非他已经想好了新的论题?” “戍卒”忽然笑了。 “元帅就是元帅,陛下已专程回到了琼州,他想请元帅品一道题。” 史格的眼中露出了精光。 他是不是也有着某种期待?这个“决”,绝对不是没有一点刺激。 当史格、张禧和聂祯步入琼州旧日的朝堂时,哪里面已经摆好了一个长桌。迎接他们的,还有着那个让人说不出来什么味道的端宗陛下灿烂笑容。但几乎于同时,他们就被陛下身边的另一人所吸引。 帅哥永远是引人注目的,更不要说这个帅哥是货真价实、有胆有识的一代文魁,而且他身上现在虽褪了点文弱,却多了股勃勃的英气。 帝国陛下就早已在私下里丫丫过:什么是士大夫,这才是真正的士大夫。假如咱的文帅哥要是到了后世,只怕不知道会吸引多少mm的眼球,引起多少人的妒忌。 红颜招嫉,帅哥也是一样的。 史格、张禧和聂祯都于长桌的一面坐了下来,在他们的对面,则是文天祥、高桂和张德。至于帝国的陛下,当然是在主位上。 当帝国陛下隆重推出他的文帅哥之后,就算史格等人对这个所谓的端宗皇帝仍不服,他们也全都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并慎重其事地对文天祥施以一礼。 傲,有时候也是看人的。 宋瑞自然不会于这样的场合失礼,他同样大方、正式地回了一礼,然后沉静地坐下,再看了看陛下。 帝国陛下颔了颔首,高桂立刻起身走到长桌的另一头,拉开了一个帷幕,一张大的挂图露了出来。 在这张图上,这个东亚之国的江南大部,已被淡红色所覆盖,至于其它地方,仍然为丹青之色。 看着图,史格等人均眯了眯眼。 很显然,这是眼下北元和宋帝国的势力划分情况。 “史将军、张将军、聂将军,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大宋已恢复了江南之地。”帝国陛下开了口。 堂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些消息,史格他们早已在《大宋邸报》上看到了。 接话的是张禧,因为他想到了当年彼此之间话语上的冲突,虽然他的语调仍无不服之意。 “在下应恭喜陛下复国了。” 无论再怎样看,你现在仍然是困处于东南一隅。 帝国陛下则淡淡地回应:“张将军,朕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要么朕彻底恢复我大宋故土,要么你们的大汗再度马踏江南。所以,朕还远谈不上复国。” 史格眼中有光一闪,他也淡淡地开了口:“以陛下之性格,想必不会等别人来马踏吧?” 帝国陛下笑了。 知我者,你史格也。 在他的示意下,高桂在荆湖南路画了个箭头,指向了标着襄阳的地方,并在哪个地方重重地加了一个圈。 看着这个箭头、看着这个圈,史格、张禧和聂祯露出了慎重之意。 襄阳是他们都鏖战过的地方,其重要性对他们来说,均心知肚明。 别人的眼睛也很毒,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高桂并没有停止,他接着又画了两个箭头,一个,从江东指向了扬州;另一个,指向了四川。 史格的瞳孔略略一缩。 严格来说,这图上所显示的,其实对史格他们并没有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过去南宋的疆域还有着两淮和四川。别人想重新夺回,自然也不出意外。 但是,史格却从中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自忽必烈即位以来,这个大宋其实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鲜有主动出击。如有攻击,也只能看作是防守反击。 而在这个野心勃勃之主的主持下,显然他们要反着来了,转为主动进攻,把己方推到了防守的角色上。以后呢?还会怎么样? 东看着众人的眼神很平静,只不过其中也有着淡淡的冷意。 他是绝对不会等着对方来攻的。 这个大宋朝过去仿佛是个软柿子,人人都觉得好捏。就像那个大金朝的金哀宗,自己都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了,仍口出狂言:“……至于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矣。” 这都是怎么造成的?是汉人懦弱?还是南人懦弱?其实他们都不懦弱。 当年项羽以江东八千子弟兵横扫天下时,哪怕他最后在乌江自刎,谁敢说他们懦弱? 该换换角色了。 以前都是你们来攻,而且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主动权操在你们的手上,压力全由咱来承担。现在兄弟我也攻,也来捏捏你们,也让你们担担压力。 有来有往这才对等。 军事更有一句话,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就算耗上了又咋样?谁耗过谁别人不知道,兄弟我绝对知道。 尽管图上所显示的气势很大,不过却吓不住像史格等人这样的百战疆场之士。 史格的语调就依然很平淡。 “陛下何不先集全力夺取襄阳?” 这次是宋瑞淡淡地开了口:“以十万之军用于襄阳,仍不免旷日持久。扬州、两淮、川中之地,可以是我禁军更好的目标。” 史格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令人难忘的状元公。 他是明白文天祥话下之意的。因为他非常清楚,北元下江南之前,已经落入手中的襄阳等地均已守御得到加强,以防南宋试图夺回。而这么多年下来,再加上近期江南局面的大变,北元不会不对其强化,它绝对是一个难啃的骨头。更何况一旦哪里受到攻击,忽必烈也不会不增援。在哪里的较量,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分出高下。 可对方真正的意图则是:能夺得襄阳就夺下襄阳,夺不下,则在施加强大压力的情况下,吸引住北元的军力,然后向两翼出击,以求在真正意义上恢复过去南宋的疆域。 但这样,北元就要同时应对三个方向上的压力了。 然而,史格仍不为所动,他盯着文天祥。 “如此,军力就要一分为三,而你们的军力应当不足以支撑如此三面出击。” 宋瑞同样明白史格言下之意。兵力分散,则易被敌各个击破。 宋瑞看了陛下一眼,东微微颔首。 “禁军可以在三个方向上均用兵十万,另有十万机动。” 文帅哥还是打了埋伏。因为在他和陛下的密商中,为了充分应对以后的战事,他们两人议定:五个都督府均应下辖十万之军。再加上水师,禁军总兵力将达到六十万。 您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在吹牛,当年南宋连禁军加厢军,它都能养兵六、七十万,现在既然您拥有了江南,您再怎么玩,总不能还不如过去。更何况过去南宋用不好这六、七十万大军,并不等于您用不好。 其实这时代有五、六十万真正的精兵在手,已经足够了。后世大明的朱元璋派徐达北伐,就交给他精兵二十五万,同时还对云贵、四川等其它地方用兵。 史格的眼睛再度眯了眯。 他想到了遂溪之战。如果这四十万大军都具有遂溪之战中的宋军战力,即使一分为三,它也是不容任何一个对手轻视的。 张禧和聂祯脸上都有着凝重,他们没有多言,是因为从许多方面来说,他们真不如史格。而且就是从较量上来说,也只有史格和对方真正在陆地上交过手。 更何况今日的这场论决,并不像前一次哪样有点务虚,论的是这里大部分人都擅长的军事。稍有差次,就真让人瞧不起了。 史格再度看了看图,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在下不得不说,陛下的确是好算计。” 东也笑了。 聪明人有时候是不用多说的。 他站起来走到挂图之前,接过高桂手中的笔,再度画了个箭头,这次是从翁州迂回指向了北方沿海。 “史将军,朕还有另一路可以起到牵制的作用,那就是朕的水师。他们可以直接进兵北方,如此,朕不知道忽必烈将会如何应对?” 史格彻底放松了自己。 “陛下,我大元真正的机动军力是大汗亲掌的蒙古军。他们究竟有多少,除了大汗,没人能知道。所以,在下也不清楚他会如何应对你这个局。” “哦,难道以史将军也不知道?” 史格已不想再说了。 “在下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困惑 这里原先是禁军的兵营所在,随着战事的扩大,大量的禁军不断地离开,尤其是行朝迁往广州以后,有许多房屋就被闲置。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些房屋中的一部分,又成为了帝国看管一些重要战俘的地方。 史格在琼州住处就属于其中之一。 当他在别人的护送下回自己的“居所”时,只见他的老朋友“弘一道长”已经等在了哪里。 在已经被送到琼州的北汉军将领中,聂祯很早就与张禧为伴,而史格则与他们不同,他一直“独处”。 这一是他的情况有点“特殊”,督军司遵照陛下的旨意“特殊对待”;另外就是,他以需要静思为名,始终坚持“独处”,虽然他实际上也时常和张禧等人走动。 史格这样做并不是瞧不上张禧和聂祯等人,尽管他过去无论是从家族、还是在身份和地位,都要高于他们。 俗话: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时候还端什么架子,就徒惹别人笑话了。 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弘一道长”张弘正来看他,好多得知些外面的消息。因为他很清楚,既然过去的张弘正“死”了,尽管已改头换面是“弘一道长”,可仍要尽量避开过去的相识,特别是对张弘正比较熟悉的聂祯。 就是从过去来看,史格与张弘正的关系也远比他和张禧、聂祯等人要亲密。 当然,那时的史格并不知道,恰恰就是聂祯,后来让他猜出了发生在张弘正身上的一些事。 张弘正的确常来看史格,这一是他有某人的特许,二就是他真受所谓“逆天”之言的刺激了,急于找出那些问题的答案。 因为冷静下来的他不是不能想到:如果一个人明知道是“逆天”,他却大言不惭地还要“逆天”,那么,这个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其中隐藏着一些玄机。何况别人已经给了他某种提示:所有的一切都在哪些问题的答案里面了。 张弘正不是没有自知自明:如果当初他的九哥都不知道、或找不出答案,自己就更不行,必须要找人帮助或请教。 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南方,既能令他信任、又能帮他的,左思右想也只有史格一个人。 或许从更人性的角度讲,在某种程度上,史格确实已成为眼下孤独的“弘一道长”在这里唯一可靠的亲人。这就是过去、以及以后,他一直常来见史格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让张弘正没有想到的是,史格很快就放弃了纠缠哪些问题。 他曾对张弘正讲到:“弘正,你我都非饱学之士,这些问题又立意颇深,实不是我等可以解答的。” 指了指哪些所谓的《大宋邸报》,他接着说道:“你留意否,据这个邸报上所载,他们的许多做法大异于过去。” “为兄以为,你我理当多了解点他们的做法。须知,立论为虚,做法才实。” “以吾观之,赵昰此人其志不小。” 史格无疑在见识、及军政两方面的能力上,是远高于张弘正等人的。当初北元攻略广南西路时,他的所为早已说明了这点。客观地讲,这与他有个曾经为相的父亲也不无关系。 仅仅是一次会面,他就已经从对方的神情、言谈中断定,那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主,其目标恐怕绝不会仅是复国江南。 第一次论决后,他的内心里实际上非常震惊于那个赵昰的有些见解。就此,他对这个仍在流亡的宋室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史格之所以不再纠缠那些问题,实际上是他私下里认为:以张家和儒林的关系、张弘范的见识,如果张弘范都没能找到的答案,不见得自己就能找到。 同时世家现实的本性,也使他更关注到对方的种种实际做法。 事实上,自到琼州以来,他同样很快意识到,要想了解对方的情况,甚至是各地、包括北方的消息,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每天都为他们这些人提供的《大宋邸报》。 而与安童不同的是,史格他们能很方便地看到所有琼州已发行的邸报,因为在琼州设立的、对所有人开放的书阁中,它们全都按日期存有。 只不过当他细致地了解了对方所有已公开的做法,尤其是宋室新的土地赋税制度颁发后,带给他的就不完全是震惊,真的还有着压力了。 因为张弘正不知道,可凭史格的见识和能力,他是能够察觉别人做法中潜在深远影响的,否则当初在广西他不会那么做。 但史格也要做一件事,哪就是去查证。这是由于,在他内心里面,对这些举措是否真的推行不是没有疑虑。它们中的有些做法实在是有点胆大包天。就是从双方所处的立场来讲,他也不可能完全相信琼州的说辞,必须要找人来证实。 而这件事,他现在就只能依赖“弘一道长”这个方外之士了。 他对张弘正袒露的第二个想法就是:“弘正,如果这个新的田赋规制果真实施,再授民以田,怕是在将来,将导致天下民心所向。” 史格的神情有了慎重,同时也有了轻叹。 “为兄以为,你实应该多实地查证。” 到了此时,史格是真的完全认可了张弘范的看法。一个能、或者敢于采用如此胆大包天做法之人,就绝对是一个难测、可怕的对手。 应该说,史格的见解对张弘正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因为就算他可以无视任何人所言,现在也绝不会不认真对待史格的每一个看法。 严格来讲,他过去其实要比史格知道更多对方的情况,可他显然了解的还不够细致,更没有从大的层面上对有些事情进行细想。 他的九哥在临去世前可是一直在念叨:对方到底会怎么做?那么,现在对方做的、以及这样做的原因,他都知道了? 张弘正心中的某种愧疚,正是他后来饱览群书、广游天下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史格肯定也不会于此时预料到,他又一次改变了张弘正的一生。 然而,固然史格已经从别人的做法中预见到了有些事,他同样也在关注另外的一些问题,这就是军事上的了。 因为作为一个曾经的将领,他必然会在本能上清楚,这盘争霸天下的大棋,依然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在战场的较量。而这,就如同他和那个赵昰的论决,显然远没有结束。 什么时候结束?也许他们两人早已心知肚明。 他也不是没有就这个话题问过张弘正。 “弘正,弘范生前是否有他们在掌控江南后的见解?” 张弘正心中一酸,低声回道:“九哥未说。” 史格当时歉意地轻拍了他一下肩。 但史格绝没有想到,他们还在猜测或推断,别人却大张旗鼓地“全”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当下,屋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弘一道长”刚开口:“据小弟于泉州所见,……” 可他立刻察觉到了史格神情中出现的某种异样。 史格淡淡地说道: “赵昰已回琼州,今日为兄与他进行了二次论决。” “弘一道长”一楞。 “此次吾还见到了你曾提及的那位状元公,此人的确是人中龙凤。” “至于那个陆秀夫,上次虽仅谋面,但观之也颇不俗。有这样的人在辅佐,难怪这个宋室还能起死回生,且弄出了那么多迥异于过去的举措。也无怪乎赵昰的见识大异于常人。” 史格的口中再度有了轻叹。 听了他所言,“弘一道长”沉默不语。 他当然对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有极深的印象,当年他可是不知天高地厚地与这两位夫子论战过。但他对那个赵昰的印象却更为深刻。 张弘正在这点上与史格的不同是,虽然史格一样觉得赵昰大异于常人,可他见到的毕竟是一个已成年的帝王,而帝王在这时代人的眼里,总有某种神秘感。但张弘正当年所直面的,是一个侃侃而谈的黄口小儿。所以,他感到更多的,则是某种诡异。 可这种诡异的感觉他眼下既无法说出口,并且就是说了,也很难让除了当事之外的人相信。 不等他有所表示,史格又说道:“今日我等所论,为军事。汝知否他们今后的打算?” 张弘正瞪大了眼。 随手取了一张白纸,史格提笔画了一个草图。张弘正立刻迫不及待地拿到手中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眼中冒出了精光。 史格问道:“汝有何见?” “依图上所示,荆、襄显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他们当先取哪里,然后再夺两淮和蜀地。至于水师,牵制而已。” 史格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他们要先夺扬州和蜀地,后取荆、襄。如果攻荆、襄,也更多的是作为牵制。” “弘一道长”露出不信之色。 “川中遥远,蜀道艰难;两淮平原,利骑不利步。如此劳烦、分散军力,何不先集全力夺取荆、襄?他们应当明白,不拿下荆、襄,他们并不能稳妥地保有江东和两浙,甚至是两淮。” 史格淡淡地回道:“问题是他们知道荆、襄并非易于夺下。” 张弘正沉默,可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兄长的看法是……” 在史格和张弘正过去的想法中,无论如何,荆、襄都会是对方下一步的重点。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不讲荆、襄地区本身在地理上的重要性,就是琼州兵上岸后的主要进攻方向,对他们来说也已明了,那就是从沿海直扑荆州地区。 但他们并没有对此过多的担心,这自然是由于他们全知道,荆、襄地区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北元拿下襄阳用了五年,如今的宋军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夺取它吧? 相反,他们认为,将宋军主力吸引在荆、襄地区,对北元不是没有好处。时间一长,对方师老兵疲不讲,北元更可以在其它方向上随机而动。 如果用后世的语言来表述他们的想法,也就是:只要还控制着襄阳,北元就能始终保持着某种战略上的主动性。 可现在对手显然同样想到了这点,他们并不死盯着荆、襄,而是抢先下手,先夺取主动权。 史格就在文天祥的眼里看到某种淡淡的笑意。这个笑意意味着什么,他是很明白的。 他之所以少有回应,就是因为面对如此狡诈难测的对手,他内心里实已存在的某种戒惧,让他根本不愿意说。 这同样还在于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们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全盘谋划端给自己? 话说回来,这个疑问,即使是在当时张禧和聂祯眼中,史格也同样看到。 但史格是能察觉对方谋划中所隐藏的一些奥秘的。 他和张弘正说道: “襄阳驻有我重兵,一旦鏖战,旷日持久,这自不必多言。” “固然他们有水师之利,可溯江而上,然以川中之遥远,蜀道之艰难,在那里的较量,胜负现在还难以预知。” “北方沿海,就像他们自己说的,仅为牵制。那里是我大元的腹里,不是岭南,他们不会那么容易立足。” “为兄认为更可虑者,其实是扬州。因为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复故土,怕就要重施南朝刘裕北征关中的故技,以夺取宛洛,否则他们不会首先盯到了哪里。” 张弘正呆呆地看着史格,这就是他这个更纯粹意义上的“武夫”,少有能想到的了。 史格的眼中已有沉思之色。 “须知,扬州是运河之始。” “为兄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何要把整个谋划告诉我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北元军力之谜 战船在向广州驶去。 舱内,帝国陛下和文天祥仍在看那张挂图,可他们两人也都沉默无语。 高桂的脸上有着迟疑,也许是实在忍不住了,他终于开口问道:“陛下,末将不解,何以要将我禁军的动向告知哪个史格?” 身为参谋院副使的高桂,眼下的职责其实很重。在张世杰坐镇前方的情况下,尽管目前是刘师勇代总使,掌管着整个参谋院,但刘老大毕竟是水师将领,所以,禁军步军行动的所有筹划,就主要落到他身上。 事实上,对于陛下把禁军以后的总体谋划拿来作为与史格的二次论题,高桂内心里是强烈反对的。这自然是由于他认为,即使不全讲,这也很可能会泄漏军机。 然而,陛下在乱来也就算了,反正他是陛下,反正他胆子大。可竟然连文天祥这个兵部尚书也不认为有何不妥,这就真的让他无语了。 他也不是没有在事先安慰过自己:或许在这样一个“论决”当中,同样也能探听到点对方可能有的应对呢? 现在,“论”是“论”过了,别人却根本没说什么,这就愈发让他不解。 这个从不肯吃亏、喜欢占便宜的陛下,再加上个脑袋瓜子贼聪明的状元公,真的是做了一件傻事? 听了高桂的疑惑,帝国陛下与文天祥相互看了一眼。 随即由宋瑞开了口: “高将军,陛下此次与史格的再论,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证实一事。即,是否北朝之中真的无人能知他们的军力实情?” 高桂一怔。 好么,居心叵测啊,如此之事,竟然连自己这个参谋院副使都瞒着。 但文天祥这个兵部尚书的说辞也使他愈加困惑。 宋瑞已接着解释:“自军情司设立以来,杜贵卿的首要职责之一,即为查明北朝的军力实情。” “然而,真正的实情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杜贵卿如何想方设法,亦或是督军司通过审讯战俘,从未能查明北朝军力的真相,更无人能得知鞑子兵的数量。甚至是一些战俘中的将领,他们也全都不知。军情司过去报给兵部、参谋院的北元军力数目,实为一种估算。” 高桂、包括边上的张德是真怔住了。因为据过去军情司所报,北朝总兵力约五十万,鞑子兵和探马赤军约二十万,其余均为汉军。可谁曾想,这其中竟然颇有不实之处。 宋瑞眼中也有了复杂之色。 “陛下认为,史格之父史天泽,曾在北朝为相。如果连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实情,那就说明,北朝不仅始终没有完全信任这些汉军将领,而且他们还在刻意地隐瞒着什么。” 高桂与张德等人忽然一震,他们一同看向了陛下。 他们的陛下却仍然不语。 东这个狡诈之徒不惜抛出参谋院的部分谋划,甚至整个帝国军力的一些家底,的确只是为了从史格嘴里套一句话,或者说是证实一件事。而这件事,其实是《元史》中的如下一条记载: “(元代)以兵籍系军机重务,汉人不阅其数。虽枢密近臣职专军旅者,惟长官一二人知之。故有国百年,而内外兵数之多寡,人莫有知之者。” 也就是说,历史上的整个元代,它所拥有的总兵力是国家最高机密,整个朝廷之中,除皇帝之外,只有掌管军事的枢密院长官才能知道。汉臣、包括其它的大臣从来不可能得知。甚至到了整个王朝结束了,它仍然对世人是一个谜。 东对这个记载一直极感兴趣,因为在他的看法里面,这其中颇有蹊跷。 我们说,蒙古帝国在军力上的极盛,应当是在成吉思汗时期。这时候的草原大漠已经被他混一,而部民中的男子,全成为了他这个大汗的部兵。 ---------------------------- 蒙古帝国的“兵牧合一”,从兵制上讲,其实比汉、唐更严酷。《元史》中的记载是: “若夫军士,则初有蒙古军、探马赤军。蒙古军皆国人,探马赤军则诸部族也。其法,家有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无众寡尽签为兵。十人为一牌,设牌头,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孩幼稍长,又籍之,曰渐丁军。” 用后世的话来解释,则是:草原之民中的男子,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以十人为一编组,全都为兵。平日放牧,战时则上马战斗。 以这个时代中原百姓生活相对之稳定,“人生七十古来稀”,而当草原之民男子中的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无论多寡,全都需要服兵役时,说他们一生死在兵役之上,并不夸张。甚至男孩仍年幼时,就注定了这个命运,因为他们已经被编为了“渐丁军”。 如果凭上述记载来推断,在草原上拉一支十几万,甚至是二、三十万人的大军并不难。《汉书》上就曾确切记载,当时的匈奴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 问题在于,成吉思汗临死前,他留下来的本部之兵不满十三万人(“太祖临崩,部兵十二万九千人,……”)。 在东私下里的判断中,蒙古帝国最盛时所拥有的草原之兵,即使加上后来扩张中部族的吞并,恐怕总数上也不会超过二十万。 因为撇开人口本身的稀少不讲,单从人的寿命来看,这时代游牧民族的生存、医疗条件之差,已经决定了他们的人均寿命不可能高出中原百姓,就是婴儿的出生率、存活率也低。 这实际上就是游牧民族千百年来,既罕有人口爆发式增长、数量上也远远低于农耕民族的重要原因。 另一个则是,在宋末之前的一百多年历史中,草原上始终战事频繁,这对草原之民的伤害更大,他们的族群人口不可能上涨,只会出现下降。 成吉思汗登上蒙古帝国的汗位,是在草原上的杀戮中实现的。而上位之后,他一直没有断过征伐。 所以东首先认为,历史所记载的、成吉思汗身后留下的军队数量是合理的,与实际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其次则是他认为,到了忽必烈当政时期,他所真正拥有的草原之兵已经变得更少。 支持他这个判断的原因是,当窝阔台、贵由、蒙哥即位后,他们同样没少发动战事。蒙古兵就是再强悍,战争中的伤亡也不会少。 后世高科技战争时代了,都做不到己方零伤亡,中古时代就更不可能。它所等达到的最佳结果,还是我们古人所说的“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蒙古人当初在攻城时,之所以经常逼迫当地的百姓上阵,其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减少自己的伤亡。因为大规模攻城战中的损失,是他们绝对损失不起的。 此外,严格来讲,从窝阔台开始,这些后即位的大汗,已不再像成吉思汗那样是真正意义上整个草原帝国的大汗。因为此时的其它金帐汗国,于事实上早已独立行事,这本就导致了草原帝国在力量上的分散。 蒙哥攻宋时,他这个大汗入川所率之军,就仅仅才四万,其中更有像史天泽等人这样的“汉军万户”。 还不可忽略的是,窝阔台汗之后,草原帝国内部的纷争就没断过,忽必烈的上位,更使这种纷争达到了登峰造极。这种内部的自相残杀、反叛、不尊号令,再加上外部征战的损失,到了老忽这里,他手上真正控制的草原部族力量,显然已远不如从前。 东其实一直认为,成吉思汗时代还有草原军力的确切记载,而到了老忽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谜,它很可能已经昭示了蒙古帝国的一种衰落。甚至后人都可以进一步猜测,在老忽内心里面,他实已有某种难以震慑整个帝国的担忧。否则,为什么他要这样藏着、掖着? 除了像伯颜这样的枢密重臣,他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北元兵籍的实际数目,怕是担心这个确切的数字一旦泄露出去,只要有人再进行简单的汉军和草原部族之兵力量对比,那么,这个天下蠢蠢欲动、想叛乱的人就更多了。 东让杜浒的军情司查证此事,固然是为了争霸天下,也不是没有满足他某种历史好奇心的小心思。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还是查不出来,这小子在翻白眼的同时,竟然也给了老忽一个狡诈的评语。 东的纠结在于,他内心里的某些想法根本无法向任何人喧之于口,如此,他就只能暗示了,而他暗示的对象就是宋瑞。因为他相信,只要宋瑞一注意,他必然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所以在过去,他几次装作有意无意地嘀咕一句:“奇怪,北朝军力的具体分布,理应为军机,秘不示人。何以它国中兵士之多寡,即使是军中的将领也均不可得知?” 宋瑞多聪明,陛下说一次他都不会不上心,更何况杜浒始终未能查明对方的真相,他早已起疑。 这两个都够狡猾的家伙就此一密商,决定从史格的嘴里看看能不能“套”出点实情。 “实话”有时候就是要用“实话”才能“套”,所以,他们将参谋院的策划给端了出来。 但是,在帝国陛下阴暗的内心里,他想听的也就是史格的一句话,而且他认为,这句话只要让文天祥亲耳听到就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和宋瑞都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了。 他更认为,这其实在将来对他的文帅哥也极为重要。 ********* 本想一气将这章写完,有事,明日再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信心 东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绝对是他令人不可思议的信心,以及由此带来的野心。 因为客观地讲,对当初行朝所有的人来说,他们的目标也就是复国江南。而且这个目标曾经一度越来越渺茫,甚至后来连活下去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可到了他这里,目标早已不限于此,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 行朝之中固然当时已经有人觉得对此难以理解,就是后世,也颇有人认为不可思议。 但他们并不知道,东的这个信心、乃至于野心,是建立在与所有人见识、或信息的不对称基础上。讲白点,就是有太多太多的事他知道,别人不知道。 事实上,当年刚到琼州的那段时间,他明着是在养病,暗中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未来。 在他的盘算中,那时他实际上有三种选择:投降、跑路、继续争霸这个天下。 “投降”首先被他放弃,甚至他连考虑都没考虑。 忽悠谁都是可以滴,千万别来忽悠我。兄弟我这样做了,于这时代,小命能否最终保的住,真的要另说。 “跑路”他确实认真考虑过,这自然是由于眼下能让他玩的地方有很多。 真这样干,也不过就是带着所有人进行了一次另类的、这时代的地理大发现。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进行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 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之一是:对故土的情结,使很多人未必愿意远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导致整个行朝分崩离析,人心彻底散了。 至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坚信自己知道北元的弱点在哪里,更有信心找到必要的策略和方法来战胜对手。 然而,东有信心,并不等于别人也有他同样的信心。 因为自大宋立国以来,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对决当中,它始终处在一种弱势的地位,这就在客观上、让所有人内心里或多或少会留下点阴影。而宋军后期的一连串失败,更对所有人的信心造成了严重打击。 宋末历史上的焦山之战和厓山之战,其实已经揭示了这点。 如果您细细体会当时张世杰、刘师勇等人临阵的战法,不难发现,他们实已都有了“拼了”的念头。而抱有这个念头的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说他有成竹在胸自信的。 相比之下,项羽的“破釜沉舟”看起来似乎也是“拼了”的意思,但楚霸王那样做,是要进攻、进攻、再进攻,直至彻底打垮对手。这两者之间在精神气上的差别是显然的。 东是清楚信心重要性的,不提古龙已经在他的《七种武器》里讲到过这点,就是他自己也知道:只有有着信心的人,他才能在逆境中坚持,并想尽一切方法来最终战胜对手。 另一个时空里的刘师勇、张世杰,包括陆秀夫和谢枋得,以及行朝更多的人,他们先后的死去,都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和希望。 甚至这里面还包括了文天祥。 《宋人轶事》就曾记载: 宋文丞相被执至燕京,闻军间之歌“阿剌来”者,惊问曰:“此何声也?”众曰:“起于朔方,乃我朝之歌也。”文山曰:“此黄钟之音也,南人不复兴矣。” 宋瑞是否真的听过所谓“黄钟之音”,没人知道,但以他的聪明,是不是从别人质朴的歌声中,听出某种与南宋的奢靡在精神上的不同,从而有了“南人不复兴矣”的感叹,实在是值得令人深思。 反过来讲,如果宋瑞能够知道北元实际存在的种种弱点,并能从更深的角度理解有些事,他还会不会发出那样显然失去了信心的感慨,真的就不好说了。 东不会苛求身边的人完美,因为他不是不清楚,一直以来,他之所以显得高人一筹,凭仗的就是知识、信息的绝对不对称。他根本没资格来苛求别人。 假如真和这些实际上属于自己先人的忠贞之士生在同一时代,他绝对不敢保证自己能有着高于他们的见识,更对自己能否也在别人的情况下慷慨就义要打个问号。 但他是真心希望能将某种信心传递给他周围的人,从而避免某些另一个时空中出现的、在他看来本不应当有的悲剧。 就是从他争霸天下的小心思来讲,这仍然还是必须的。 信心可以从多方面来树立,方法并不单一。 东为此所做的努力之一,就是尽最大可能、使其他人也能看清对手的弱点。 所以他当初才会提醒刘师勇,对手应当比自己更不适应海战。 所以他也曾暗示张世杰,北兵有水土不服的弱点。 所以福建之战中,他更于众人面前赤裸裸地揭示对方补给的短处。 他眼下做的事,还是要告诉文天祥、以及其他人,对手并非如所有人以前所想象的那样强大,貌似不可战胜。 因为行朝从现在开始,才算是要真正和强悍的对手交锋。宋瑞更即将经略西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领军面对蒙古军。只有现在让他真正看清对手,才能帮助他始终保有必胜的信念。 只不过这个狡诈之徒在无法将有些话直接告诉他文帅哥的情况下,要做到这点,就只能用些迂回、曲折的手段了。 宋瑞肯定不知道他那个狡诈的陛下此次所做的一切,主要是为了让他多察觉到点北元的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要重新评估和认识对手,因为史格已经讲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除了忽必烈,没人能知道蒙古军究竟有多少。” 忽必烈这么做,动机难道不值得令人怀疑? 当他向高桂等人解释过后,立刻对帝国陛下说道: “陛下,依军情司过去所探、史格之言,臣以为,北朝所刻意隐瞒的,实为鞑子兵的实情。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很可能是其真正的军力,要远低于以前军情司的估算。” 听了他所言,高桂、张德等人更大震,帝国陛下则点了点头。 自史格讲出那句话开始,东其实已经对这次所谓的“论决”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很明白,某种提防之心的存在,他和史格之间讲到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都不会再说下去。 但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要做的,就是等宋瑞讲出他的判断后,再加以“证实”。 “文相,您以前曾对朕讲过,昔日汉武帝兴兵,导致天下百姓疲敝。而从军情司收集的消息来看,自北朝兴起于大漠,他们就一直没断过征伐,这同样也会导致草原上的百姓疲敝。” 兄弟我就不信,这时代咱穷兵黩武会让天下百姓疲敝,难道他们大举兴兵就不会? “以草原人口之寡,他们这样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宋瑞眼中已经有了光,他沉声言道: “古人云,好战者必亡。陛下,现在可以断言,北朝的穷兵黩武、它的内乱,已经导致了鞑子兵军力的大幅下降。” 瞧瞧咱的文帅哥,真的是一点就透。 这时候咱真应该再加一把火。 “文相不愧为灼见。朕一直以为,以我大宋过去国土之广柔,人口之众,在这样的对决当中,哪怕一时受挫,就是仅仅坚持和他们耗下去,他们也耗不过我们。” 对不起了老忽,您老就是再厉害,只要兄弟我祭出某伟人持久战的法宝和你拖,您也拖不过我。更不要说您的弱点咱都清楚。 好么,这不光是要大举兴兵,而是要连年兴兵了。 宋瑞刚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味,他的陛下已经转向高桂说道: “高将军,不用担心会泄露军情。川中、荆襄、两淮三地,是朝廷过去和北兵鏖战的主战场。就是我等不说,北朝必然也不会忽略。” “况且以史格等人现在的情形,即使让他们知道了朝廷要先下川中和扬州,且他们真将此消息泄漏给北兵,北朝能否相信也未为可知。相信了难道又真的要分兵应对?” “果真如此,参谋院则可改变策略,以川中、两淮、北方沿海为牵制,集荆湖、广南两个都督府之兵,另加水师,先夺取荆襄。” 兵者,诡道也。该变的时候,兄弟我绝对不会犹豫。 “兵部务必要记住,在具体的战术上,我禁军决不可轻视对手,而于总体战略上,我大宋实不必惧怕任何对手。” 自兄弟我来到这个大宋,早就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了某伟人的这句名言: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假如兄弟您不仅拥有广柔的国土、又有着这个星球上最庞大的族群,且这片国土上还具有远高于任何地方的生产潜力,那么,您为什么不能藐视外来的敌人,反要害怕他们? 没有人能够否认武器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但没有了精神和勇气、丧失了信心,有时候对一个民族来说,后果将更严重。 高桂的眼中已经闪烁着精光:“陛下,末将明白了。” 东是在这年的年底送别文天祥的,这时候,苏刘义已进驻建康。 临行前,东授予了宋瑞帝国兵部西南总督的官衔。同时下诏:任命邹洬为四川都督府都督、张应科为云贵都督府都督。两都督府之兵,包括协助步军入川的水师刘尚武所部,均由宋瑞直接节制。 至于民政上,东在和陆秀夫认真商议过后,任命了姚良臣为西南节度。 姚良臣有安置流民、开发流求之功,而现在的整个西南,也等于是要重新开发。所以,东和陆秀夫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他。 当陆秀夫面对着即将离去的文天祥时,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更也许该说的话,他们之间早已都说过。 他只是慎重地向宋瑞施了一礼。 宋瑞回了一礼,他眼中充满着惜别之情,却同样没有说话。 是不用再说了,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别离了。 只有他们的哪个陛下,冷冷地对边上的西南总督府副督军指挥使张德,下了道严令: “张德将军,文相乃国之柱石,无论何时,也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你都必须保证他不可有失。这是朕的严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点将 后世曾有人这样评价帝国的名将张应科: “自夺雷州半岛,一洗当年城下之辱,从此祸尽福来,无往而不利也。战高州如此,夺静江如此,以后攻大理、扫荡西南还是如此。” 不过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那时的张应科可没有什么“祸尽福来”之感,相反,他于景炎十三年以前还颇觉得有点郁闷。 这是由于,自实施兵部夺取广南西路的计划以来,更确切地说,是夺取雷州半岛之后,除了一些小的战事,他和他的第四师就没轮上什么真正的大战,连个进军也不像别人那样追求兵贵神速、风卷残云,仿佛是在磨叽。 高州之战是“斗将送客”;磨磨蹭蹭到了柳州,则是无人据守;最后总算兵部来了指令:迅速占领静江,兵进荆湖南路,又变成了有人开门献城。 静江之战的整个过程其实很简单:两路宋军兵临城下,元军却开始出现内乱,有人开门献城,静江府就此而下。 导致这个结局的直接原因是:由于广南西路的元军已失去了史格这个军中主将,且北汉军一退再退直至静江,于是阿里海涯就遣他的心腹阿里到静江府“督阵”。而阿里到了静江后,又在军中追究了“未战逃归,弃城退走”的脱逃之责,还“找茬”斩杀了两名北汉军将领以“儆百”,如此就导致了北汉军军心大乱,下面的人心更不服,因此,一怒之下,有人就于阵前倒戈。 这真的不用奇怪,它们都在过去有先例。当年张柔那么为北元卖命,其地位不仅比史格还要高,而且还没有什么临阵脱逃的由头,蒙古人还不是想杀就杀?历史上的张世杰同样由于所谓的“有罪”,干脆直接来了个“奔宋”。 对于这个结果,最满意的是张世虎。这家伙当着另两人的面,既冠冕堂皇、又肉麻地说道:“陛下圣明,当初高州的攻心之战,今果收奇效。” 听了他所言,邹洬和张应科都暗中翻了个白眼。 也许他们并不太清楚如下一个事实:史格的北汉军中,实有不少人是张世虎老乡,事情能这样结束,对他来说,实在是最好不过。但他们全都知道,面前的这位仁兄早就口水直流地盯上了别人军中的战马,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些宝贝给“接收”了。你真要算起来,整个静江之战收获战果最大的,其实是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和他的骑军啊。 拿下静江之后,由于此次进军广南西路,邹洬为正,张应科和张世虎为副。于是邹洬就命张应科驻守静江,随即自己领军北上,加入到争夺荆湖南路的战事当中去。张世虎这家伙有马,甚至跑得比邹洬还快,这就让张应科郁闷了。因为他早有建功立业之心,更在第四师上花费了不少心血。 在帝国现有的五大步军主力中,张应科的第四师是岭南之兵,也就是他的部下主要来自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和琼州等地。而这些人当中,又有很多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你比如说,琼州本是黎族主要聚集地之一,因此,张应科军中的黎兵就不少,那个邓自愿过去既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在宋代的兵制中,这些在当地招募的所谓“洞兵”、“土兵”(不是“士兵”)、“枪兵”、等等,都属于禁军以外的“乡兵”范畴。即使到了元代,他们仍受到大规模派遣。就像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忽必烈征安南,他就曾动用了大量的黎兵。 即使是从历史的记载中也能发现,这些所谓的“蛮夷之兵”,如果您有本事将他们打造成一支真正的军队,绝对会成为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力量。因为一支军队最怕的,恰恰就是没有了野性。 帝国那个狡诈的陛下绝对是不会忽视这里面的有些事情,话说回来,以他当时的处境,他既没有道理、也没有本钱来让他忽视。 这就是他当初在对禁军二次整编时,把张应科所部和江淮军放在前面的重要原因。因为他的目的之一,是要把岭南之兵改造成帝国的“正规军”,不是什么过去的“乡兵”。而这个改造,显然要比其它的宋军难度更大、需要的时间更长。 他为此定下的原则就两条: 一、一切要按照兵部的规矩来办,没有例外。 二、军中要彻底贯彻“平等”。 帝国陛下是不会有这时代所谓“夷、夏之分”观念的,他要是有,就真让人笑话了。再讲白点,如果不是忽必烈在带人来抢东西,他自掏腰包摆摆国宴也不是不可以。有时候喝点小酒,叙叙茶话真没有什么。 他的态度其实就一条:“凡跟着帝国干的,就全是帝国的子民。” 也就是他和张应科、以及第四师的督军指挥使黄华和詹福等人所强调的:“军中没有夷、夏之分,只有为帝国效力的职责不同。” 他更放话给张应科:“岭南之兵,能否成为帝国真正的生力军,并在将来建功立业,就全看将军了。” 帝国陛下如此信任,眼见行朝的情形也越来越好转,张应科只要不是真不想干了、或心怀二志,他自然不会不努力。况且当年的雷州城下之辱,让他着实在心里憋了一口气。因此,在他的手上,岭南之军成为了帝国又一支令人生畏之军。 但张应科是真没有想到,他的新岭南之军成军后,除了在雷州实打实地战了一场,随后就鲜有表现的机会。所以他是真急了,随后连连上书,请求出兵荆襄。而陛下和兵部给他的回复极为简单:“就地整军,积极备战。” 也只有到了景炎十三年年初,帝国朝堂通过新兵役之制以后,当他和邹洬、张世虎三人再度被陛下召回时,他才知道他和他的岭南之军真正大展拳脚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与帝国陛下一起和他们会面的,是兵部尚书文天祥。 君臣见礼过后,望着肃然的三位将军,帝国陛下轻叹道:“三位将军,朕知道,以广南西路之蛮荒,过去的数年,你们都当得上劳苦功高。” 以这时代的条件,桂林山水甲天下是不假,可到那里,人所要经历的,绝不是后世的旅游啊。 这次张世虎就显得口拙了,陛下话音刚落,邹洬立马“咔”的一个立正。 “陛下远略,他人难及。末将等之所以能席卷广南西路,实应归功于陛下当初攻心之策,末将只恨未能为朝廷多加效力。” 邹洬是领军杀向了荆湖南路,可他根本没怎么赶上战事,就是张世虎也如此。 有张世杰的江淮军和陈吊眼的第五师在,那轮到他们来抢“胜利果实”。 宋瑞却看着邹洬,眼中露出了嘉许。 而帝国陛下则故作谦逊地说道: “邹将军,二位张将军,朕可没有什么功劳,如果要算,这功劳还是应记在你们和将士们的身上。” 张应科、张世虎立刻都回道:“陛下谦逊,末将汗颜。” 其它不论,高州之战可是陛下亲自在筹划,就是静江之战,严格来说,它也是高州之战的延续。这个功,可不能不知轻重地乱揽。 帝国陛下摆了摆手。 “三位将军,朕并非是在谦逊。因为所谓的攻心之策,它其实是建立在你们于雷州浴血奋战的基础上,没有你们勇战在前,且能战而胜之,这个攻心之策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兄弟我心中当然也有小小的得意,但说实话,咱心里明白,如果不是禁军现在已强大到足以让对方产生畏惧,所谓的“攻心之术”根本就毫无用处。 千万不要以为像咱那样死皮赖脸地“塞钱”,别人就会认为你好。如果别人能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拿了你、抢了你,他为什么要白担你个人情? 人类过往的历史早就说明了这点。 过去有些国人总喜欢谈什么“仁者无敌”,孔夫子最讲“仁”,可他在“仁”之外,却又提到“勇”,难道他老人家是在提倡什么“好勇斗狠”?这岂不是与他的“仁”相矛盾? 人家孔夫子早在几千年前就明白,只有勇者无惧,并保有“仁心”,才能上升到“智者”的高度。这就是他所说的“三达德”。 没有了这个“勇”字,那就变成了“怯”,所谓的“仁”和“无敌”不仅是空话,而且这样的人更与“智者”沾不上边。 反映到国家上,能战、敢战、但又不轻易地挑起战争,这才体现了“仁”。 后世有人竟然说什么哪个岛国保存了更多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文化。一个形不得其形、更不能得其神的家伙算鸟的保存? 听了陛下所言,文天祥的眼中露出了沉思之色。 邹洬、张应科、张世虎均立刻推脱:“末将惭愧,陛下实在是过誉了。” 帝国陛下则再度摆了摆手。 “只要我禁军能战、敢战,朕希望三位将军以后同样要多琢磨琢磨这个攻心之策。因为你们的目标不是荆、襄地区,而是西南。” “邹将军,朕和文相想把川中之地交给你,你觉得如何?” 邹洬看了文天祥一眼,显然从宋瑞的眼中看到什么,他立刻一挺胸:“末将谢陛下、文相之信任。” “至于两位张将军,应科将军,朝廷准备收回云南故土,你愿否承担这个重任?” 张应科这才真吃了一惊,他过去不是没有想过陛下会如何使用他的岭南之军,可绝对没有想到过云南。哪里朝廷实已放弃很久了。 帝国陛下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兵部将在哪里设立一个新的都督府,这个都督一职,你是否有兴趣?” 张应科的心跳已经加速。 “末将定不负陛下重托。” 帝国陛下笑了,只不过当他转向张世虎时,更变成了坏笑。 “世虎将军,滇马好啊,而且据军情司谢明所报,它们还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另一种无奈 当陆秀夫和赵与珞来到昔日的国学院门前时,他们都不自觉地多瞟了几眼门上悬挂的一块牌子。这块牌子上写有七个大字:“大宋国民教育部”。 看着这几个字,陆秀夫和赵与珞即使没在脸上,也于内心里有了一丝苦笑。 与他们形成对比的是,得到通报迎出门来的谢枋得和刘鼎孙却容光焕发。 谢大侠和刘大学士热情地将“上官”迎进自己的官署,自然,一些这样场合应有的寒暄、让坐、敬茶等等之类客套程序也必不会少。只不过所有这些一结束,大家再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就落入了正题。 陆秀夫和缓地开口:“叠山兄,今日在下与赵相前来,还是想与您和刘大人商量一下教部用度之事。” “您和刘大人其实都是知道的,眼下朝廷是上岸了,可仍处于战时。而且战事不仅是现在,就是以后,也将变得越来越大。” “在下与赵大人仔细盘算后认为,战事期间,朝廷各部于用度上,理应都要相应地裁减,否则,朝廷不仅将难以为继,且会影响战事。所以,教部的用度,恐将不得不压缩。” 好么,随着他的话语,谢枋得一改先前的热情,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更冷冷地哼了一声。 刘鼎孙看了看他,立刻婉转地说道:“陆相,赵相,正因为考虑到朝廷处于战时,所以谢大人、在下和诸位同僚于先前拟订时,已经将教部的用度大为压缩。如果再裁减,陛下交代教部所要做的事,就难以实施了。” 闻听他所言,再加上谢叠山先前的“哼”,陆秀夫已经不仅是内心里,就是在脸上也露出了苦笑。 在行朝目前的所有人当中,陆秀夫处理朝政的能力绝对是公认的。 以前的都可以不提,就讲行朝迁往广州,这个“迁”,可不像一般人搬个家,里面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也太杂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让人要处处留心的皇室。 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从朝廷准备上岸开始,直到在广州落脚,陆秀夫均忙得不可开交。而上岸之后的朝廷,更有许多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仅仅是朝廷能妥善地安顿下来,说他居功至伟就已经不是夸张。 可陆秀夫再有能力,一遇到他的好学生来添乱,他也常常会变得头大。 你比如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差点心力憔悴,而事情的起因,恰恰又是他宝贝学生折腾的“财政预算”。 客观地说,身为帝国的管家,陆秀夫、包括赵与珞都在事后极其重视这个“财政预算”。甚至在他们私下里的探讨和评估中,这个举措要比陛下过去推出的新币制、国债和宝行等更重要。 因为,如果新币制、国债和宝行等举措,是使朝廷拥有更多可使用的钱财;那么这个“财政预算”,就是在让、或者说在迫使朝廷于花费上更合理、也更具有计划性。而这,正是过去朝廷所最缺乏的。 换而言之,就是假如这个举措放在过去,即便没有国债和宝行等举措,它仍然能大幅改善朝廷的理财困境。 从这个意义上讲,陆秀夫无法对赵与珞明言的,是他内心里还隐隐觉得:他的好学生之所以当初要把皇室用度也纳入到整个朝廷花费中来,一是要将皇家的用度限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二很可能就是在提前为这个“财政预算”铺路。 如果帝国皇室用度每年都有数额的限制,朝廷各“部”、“司”等衙门是不是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想的再好,真一实施,陆秀夫和赵与珞都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举措对整个朝廷带来的影响。 这是由于,按陛下的旨意,虽然这个举措在景炎十四年是试行,可他真正的打算,是要在将来把朝廷每年的花费分到每个“部”,由各部自行支配,这事情就太大了。 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人当了头,不想自己的部门有更多的钱可以花,哪怕他根本不是出于私利的目的。 某人的确是说了:“各部要拿出自己的用度预案,预案中既要列出用度的数目,也要详细说明拿钱做什么事、用在何处。”但对众朝臣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身为朝廷官员,本来咱就是要做事,而做事自然要花钱。 刑部的徐宗仁就肃然言道: “江南初定,各地仍多有宵小之徒为乱,刑部承担的办案压力很大。” 办案是要花钱的,您说是不是? 赵樵的吏部没有事?当然不是。他不仅有事,而且是大事,朝廷新郡县制的规划就主要落在他的身上,因为帝国并非是对过去的郡县制进行照搬。(这事放在后面讲。) 除了《大宋邸报》,礼部现在真的算是没有多少事情,可陈宜中照样列出了什么祭奠、郊祀、观礼等等之类的大事。 就是刚刚被任命为民部尚书的冉安国,也弱弱地强调:“民部眼下需派员到各地核查户籍、登记造册的职责实在不小。” 而理由更充分的是工部王德。 工部管营造,筑城、修路、水工(水利)等本都是要花钱的事,更何况在忙碌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他们终于将过去每一件军械的花费给弄清楚了,如此就愈加有了依据:工部将于来年之内,制作军械若干,花费为多少,等等,等等。 如果这些仍显不够,现在还增加了一个令陆秀夫头大之人,哪就是他的“班长”谢枋得。 因为在过去的一年里,令帝国朝堂最震惊的事,除了户部被拆分,还有一件就是在近年底,谢枋得的国学院被升格为“部”,并且陛下不仅亲自将它命名为“大宋国民教育部”,更请了太后为这个所谓的“教部”题了字。如此一来,朝廷由过去的六个部,转眼变为了八个部。 随后,当众人还在找跌了一地的眼镜片,谢枋得和刘鼎孙领衔的“教部”已经呈上了来年的用度预案。 “教部”的预案也绝对无懈可击。 首先,按照陛下和朝廷过去拟定之草案,教部要在帝国已恢复的疆域内,实施新的教育规制。郡学可以暂缓,县学则必须立刻设立。 其次,教部来年除了要进行正常的县学结业考试,此外还将主持帝国第一次郡学结业考试。 至于最重要的,则是按照以前所定下的帝国新教育规制,来年教部还要举行令天下人所瞩目的太学入学考试。新的太学是不是立刻要建? 看着老谢和所有人的预案,陆秀夫和赵与珞真的无语了,他们是再度体会到这句话: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某人的确还曾说过:“要优先保证朝廷要务,对不急之措可以削减,甚至暂缓。”可问题就在于:一旦要裁减任何用度,不仅无人乐意,还立时会遭到反对,甚至是激烈的反对。而上门前来述说理由的人更是不断。 陆秀夫和赵与珞真变得头大,这样下去,还谈什么“适当留有余额,以备朝廷不时之需,”就这些你能对付过去已经不错了。 他们只能再度去见哪个狡诈的陛下,事情全是他惹出来的,他不拿主意谁来拿? 然而,帝国陛下听了之后,不仅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老师、赵爱卿,不用着急,这很正常。” 是正常,您都不需要什么内幕,光看看后世国外的报道就可以知道,他们那么有钱了,可为了这个预算仍要折腾多长时间。 况且这才八个部,要是有十几、几十个部,头变大是轻的,炸了都是有可能啊。 哪小子随后出的主意差点让陆秀夫和赵与珞背过气去。 “老师、赵爱卿,传朕的旨意,除了工部,各部所有的用度都要裁减,不裁减也可以,但要给朝廷把钱找来。” 得,这样的主意还不如不出,咱算明白了,你出来出去,反正是要咱们把恶人当了。 有圣旨在上,陆秀夫和赵与珞只有重新召集众人再商议。但令他们最头痛的,却是谢枋得,因为老谢坚决不让步。 陆秀夫是不能硬压老谢的,他们彼此之间过去的关系不讲,就是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朝廷的所有人当中,谢叠山的“后台”可以算是最硬的。陛下待他的亲厚,本就不低于自己,而且他的身后,眼下还有着太后和卫王。 更何况谢叠山的性格也完全不是可以压的人,他既不是在争权,又非夺利,一门心思所想的,是教化天下的大计,其它的事他根本不问。 所以今日陆秀夫不惜“降尊纡贵”,亲自和赵与珞登门拜访。 老谢为什么前恭后倨,他自然也很明白,可到了这个程度,他更只能谦恭地说道:“叠山兄……” 但谢枋得忽然拦住了他的话。 “君实,这是陛下的意思?” 陆秀夫老老实实地回答: “陛下已有旨意,除了工部和兵部,朝廷各部,均要裁减用度,甚至于包括皇室。” 刘鼎孙怔怔地看了看陆秀夫,然后转向了谢枋得。 谢枋得看了一眼陆秀夫,停了停,然后接着说道: “此事待吾先见了陛下之后再说。” 陆秀夫再度露出了苦笑。 “叠山兄,陛下眼下并不在广州。” 老谢猛然睁大了眼。 “他去了何处?” “翁州。” 谢大侠立时瞪了陆秀夫一眼。 “君不像君。” 陆秀夫的表情有多尴尬,赵与珞故作不看,可他已经在肚子里替谢叠山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臣不像臣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水一朝 天色已暮,一支由十余艘战船组成的船队仍在溯江而上。 当它们抵达建康后,其中的两艘战船脱离了船队,靠向了江岸,其余的战船则仿佛熟视无睹般地继续前行。 江岸上,苏刘义和凌震立刻向哪两艘战船迎了过去。 很快,他们所恭候的来客、帝国兵部参谋院代总使刘师勇出现在其中一艘的甲板上,但他没有立刻下船,而是对这两人招了招手。 当苏刘义和凌震踏入船舱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令他们震惊、而又熟悉的笑容:“刘义将军,凌将军,朕可有好长时间又没见你们了。” 东漫步在建康府的城墙上,既查看新修的城池,又顺便观赏一下这座赫赫有名的古城。 现在的宋军,不管进驻任何地方,均十分注重对当地城池的抢修或重筑。建康为东南都督府所在,他们自然不会不下大力气。而苏刘义更知道陛下有意在将来以此地为都,所以,在他授意下,不仅建康的城墙进行了重建,且还把整个城池加以扩大。再加上有了水泥,所以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建康的城池修筑已经接近于完成,外观上更彻底变了样。 但东看着看着,突然停下脚步,脸上有了些恍惚的神情。 见他如此,伴随在边上的刘师勇和苏刘义、以及新任命的建康郡守唐珏,均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由唐珏开口问道: “陛下是否觉得臣等有何做的不妥?” 这个唐珏就是当年和陈子敬、何时等人一起捡回皇陵骸骨之人。他对帝国皇室立有大功,可那时他没有功名,东为了向太后和其他人有个交代,于是后来钦点他进了太学。等他学出来以后,又历练了几年,于此朝廷用人之际,就任命了他为建康郡守。 陛下亲临,唐珏内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他很清楚,建康过去是江南东路的第一重镇,以自己踏入仕途的经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即担任此地的郡守,这不仅是重用,而且还是一个破格的任用。故此,新官上任的他,就非常在意陛下对他治下的看法。 听了他的询问,东摆了摆手。 “没什么,唐爱卿,朕刚才只是有点不舍之意。” 顿了顿,他接着轻叹道:“建康乃古之名城,经此改建,恐再非从前,可惜了。” 是可惜了,由于兄弟我的到来,更提前弄出了水泥,这座后世的六朝古都,怕是再也不会成为另一个时空中的样子了。 闻听他所言,刘师勇和苏刘义都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对一个旧城叹可惜,难怪哪些文官们私下里议论,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在想啥。 而唐珏则稍稍松了口气,他立刻宽慰道: “陛下,舍得之意,先舍方能后得。旧城不去,新城建不起来。臣等为筑城招募百姓之时,城中百姓不仅踊跃,建成之后更有心安之意。陛下实不必对此过于在意。” 东内心里有了苦笑。 兄弟我哪是在为建康叹可惜,只不过是从它这里咱忽然想到:在咱的折腾下,很可能后世令国人引以为傲的万里长城也没了。因为在咱的手里,这个东亚之国恐怕以后真的不会像另一个时空中那样、还要劳民伤财地搞如此庞大的防御工程。 话说回来,在这上面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真不如去做其它的事。 可著名的长城从此“毁于”兄弟咱之手,兄弟我又岂能不想起就心里有点不安?泪奔啊。 东于景炎十四年溜到建康来,当然不是为了抒发他装模作样的“怀古幽情”。 战争的本身既是一种破坏,而战后重建也是一种新的创造,人类的历史于事实上就是如此。 对他来说,有些东西不过就是文明、或者文化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他真正看重的,还是这个东亚之国自春秋战国时期以来所传下的众多深邃思想,它们才是这个古老帝国文明、文化的核心和实质。 他到建康的真正目的,主要是为了扬州,因为夺取扬州,不仅对眼下、乃至于对他将来的北伐,都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史格其实并没有猜错,东不仅早已盯上了大运河,而且在他的策划中,的确借鉴了部分刘裕北伐的经验。但史格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是,这位“端宗皇帝”对如何实施北伐、夺取中原,借鉴更多的,是另一个时空中后世大明朱元璋的做法。 我们说,自古以来,在帝国的争霸史上,由南向北的进攻,大约只有“一个半”的成功例子。这“一个”,自然是指朱元璋的北伐,而“半个”则是刘裕,因为刘寄奴曾成功地拿下了关中。所以,他们必然成为东借鉴的主要对象。 事实上,正因为有这两个例子在前,东早已将行朝登陆沿海以后的发展划分为两个阶段。 在第一个阶段,他的目标是将帝国的疆域扩展到包含了云、贵、川等地的西南地区,同时夺回以荆襄为核心的长江中游地区和两淮地区。 西南地区之所以必须拿下,就像前面所讲过的那样,首先是为了消除东南地区、乃至于以后荆襄地区侧背的威胁。 被别人占着上游,对己是绝对不利的。 刘裕在北定关中前,他就先拿下四川,以消除来自上游的威胁。 而当东面对着一体的大元朝时,他就更不能无视长江上游地区。 朱元璋虽先实施北伐、后拿下四川,可他所面对的大元朝已频临分崩离析,而且当时立足于四川的,是同为反元义军明玉珍所建立的夏政权,双方早已在对付元朝上,达成过一致。所以朱元璋可以暂时无视长江上游地区,直到夺取了大都,且明玉珍去世,夏政权的内部也陷入内争时,才实施吞并。 荆襄地区为中路,它其实是这时代南北双方在战略能否取得主动的枢纽。拿下这个地方所造成的影响,只要看看当年三国的关羽,他水淹七军、包围樊城之后,威震华夏,连曹操都准备迁都以避其锋芒就可以知道。 至于控制两淮,自然是要确保整个东南地区的安全。 但是,在完成作为准备的第一阶段之后,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北伐时,东所拟定的主攻方向既不是宋军出汉中,也不是禁军自荆襄入河南。相反,上述两个方向全作为牵制,主力将从两淮进军。这就是刘裕和朱元璋真正的路数了。 后人其实应该注意到,历史的另一个事实是: 虽然有孔明的隆中策在前,可无论是刘裕、还是朱元璋,他们的北伐均不是挥军出川,而是兵发荆襄,主力更出两淮。 导致这种现象关键性的原因实际上就一个,军中的“补给”。 因为孔明的“隆中对”固然很好,却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这个缺陷就是由“蜀道难”所导致的军中补给困难。讲白点,就是单凭川中的支持,出川之军难以维持长期作战。除非就地得到补给,亦或像孔明后期哪样,化兵为民,融入当地,以求将来逐步推进。可惜的是,老天不给他时间了。 当然,如果天下再度大乱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事实上,当蜀汉丢失了南荆州之后,单凭从汉中出兵,“隆中策”已基本失去了成功的可能。 陈寿在《三国志·诸葛亮传》的最后,谈到孔明多次北伐均无功时,评价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其实未必公允。 相信后世任何一个稍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补给的困难,已经大大限制了南阳诸葛可以采取的行动。以孔明帅哥的脑子,恐怕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故此他才在用兵上显得似乎过于慎重。 话说回来,司马懿只所以能成为他的劲敌,也还是看清了这点,所以他往往来个不动如山,让孔明无计可施。 战争有时候打的就是后勤补给,因后勤补给供不上而败事的战例,不讲后世,就是过去也比比皆是。“端平入洛”即为最近、也最现实的例子之一。 以自身的条件,咱们的“南阳诸哥”在多次北伐中,不仅让司马懿不敢战,且还能让蜀军做到基本上全身而退,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孔明所留下的经验教训,实际上就是后来刘裕改变北伐策略的重要原因。而刘裕的做法,又成为了朱元璋借鉴的对象。 刘裕夺取关中,除出兵荆襄,自己更亲率大军从彭城(后世徐州)出发。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利用沿途的河流,以及再通过新开的河渠,使水师也可以向北,这样就极大地解决了军中补给的问题,从而保证了北征关中的成功。 朱元璋的策略则是:先取山东,再夺关中,使以大都为核心的大元朝孤立,然后再席卷包含大都在内的燕云十六州。 如果我们仔细琢磨明军的进军路线,前期其实是和刘裕差不多的,而且他们更利用了运河之利,以保证明军的补给问题。 啰嗦了那么多,相信您一定已经明白,为什么东对扬州那么重视,因为未来宋军对北方最致命、最具有威胁性的攻击,将主要围绕着运河展开。 大运河南起于扬州,它在江南的延伸,是到了杭州,而北段即使已没有元代新开的河渠,其永济渠也已到达了天津。沿运河攻击,不仅可以确保补给线的畅通,宋军更可以直接打到大都附近。 别人有马,可咱也有先人给咱们留下来的运河啊。 隋炀帝杨广以亡国、丢掉脑袋的代价为后人留下的财富,又岂能不认真利用?更何况这是在咱们堂堂的“天水一朝”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策略(一) 东南都督府,作战室。 禁军在东南地区的主要将领均已凛然在座,此时他们全盯着一幅图。 这幅挂图与史格所见到的那幅不同的是,除了三个分别指向西南、襄阳、扬州的箭头外,还多了一条弯曲红线。这条红线分成了四段,分别被标注上了江南运河、邗沟、通济渠和永济渠。而在永济渠的尽头,又画了一个圈,注上了大都之名。 望着这条红线,苏刘义的神情既有着慎重,也仿佛隐藏着某种狂热。 陛下突然亲临,苏刘义的确有点意外。因为当初从翁州传来的军中密信,仅是讲刘师勇要来,并没有提到陛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此也绝谈不上像唐珏那样有些紧张的。相反,他的内心里却隐隐约约有着某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这么多年都已过去了,不讲亲身经历,仅凭苏黑手与陛下关系之“近”,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种看似跑来跑去凑热闹的背后,通常少不了一些狡诈的图谋。 事实上,“圣驾”光临的当天夜里,他就已经从彼此关系并非一般的刘师勇哪里得到了某种证实。 刘师勇告诉苏黑手: “刘义,陛下是在看了你的奏报、东南都督府已准备拿下扬州和两淮之地后,决定亲自前来。因为他认为,时至今日,东南都督府已不能仅盯着包括扬州在内的两淮,而是要着眼于未来的北定中原,恢复我大宋故土。” 说到这里,刘老大放低了声音。 “文相西进前,曾经与参谋院多次密商未来的北伐,并草拟了一个全盘计划,但该计划最初实为陛下所策划。陛下到此,就是要亲自向你和东南都督府的众人解说。” 虽然刘老大也并没有再说下去,可苏刘义不仅对陛下的来意了然于胸,眼中还闪出了精光。 东和刘世勇突然前来建康,确实是在看了东南都督府的奏报后决定的。而且他和刘师勇都非常清楚在苏黑手这个上书背后真正的原因,那就是东南都督府目前的实力有了急剧的扩充。 因为在上一年苏刘义领军东下的过程中,他收降了总数约十多万的新附军。其后,通过大规模地重新选编,这些人被淘汰了近三分之二,保留了四万多精壮之士。由此,尽管帝国还没有完全实施新兵役之制,整个东南都督府的军力却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 在我们的帝国争霸史上,“收降”或“收编”始终是一种增强自身实力快速和有效的方式。并且不同于“征兵”或“招募”所引入军中的、很多仍是需要训练的新兵,“收降”或“收编”往往“收”进来的,还是有着相对新兵较高素质的、已历过阵之兵。 三国的曹操,开始时实力并不强,当他收降了黄巾军的余部,选其中的精壮组成“青州军”之后,同时其它策略运用得当,从此方能于北方称雄。 朱元璋没有采用普遍的征兵制,可他之所以能在夺得南京之后的第十年,以数十万之众大举北伐,也是由于明军在前期逐步击败、收降、收编了南方的各路人马。 就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中期的大对决当中,双方实力转换的那么快,同样还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因为其中一方的每一次倒戈、被收降,除了自身的削弱,对方则相当于得到了一次输血。这一进一出,不仅是两倍的概念,一方还等于是沦为了别人的新兵训练班,甚至更附带奉送了手中的武器。如此,怎么能不造成双方实力消长上的急剧变化? --------------------------------------------- 实力大增的苏黑手其实早已有点按耐不住,别的不讲,陛下划给他东南都督府的地盘可以说是所有人中间最大的,这不能全部拿下,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陛下的信任。 而正当他摩拳擦掌之际,年初又收到了兵部密函:兵部尚书文天祥已领兵西进,经略西南,东南都督府务要抓紧准备,尽快实施夺取扬州的计划,以形成一定的策应。 就此,在与凌震仔细商议过后,他们立即联名上书,请旨夺取扬州和两淮之地。 但东在看了他们的奏报后认为,鉴于东南都督府在未来北伐中所承担的角色极为重要,他们的计划不仅应当予以修正,且自己更有必要当面将有些事情给众人彻底讲明。因为苏刘义和他东南都督府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很有可能所面临的压力也非常大,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众人树立信心,并保证今后北伐的成功。 所以,在反复盘算后,他决定亲自前往。 现在,有刘师勇的所言在前,再看到图上所示,即便陛下还没有解说,苏刘义已经明了了他的打算。可他也没说话,而是像其他人一样,望向了帝国陛下和刘世勇。 东在看了苏刘一和众人一眼后,淡淡地说道: “刘一将军,凌将军,诸位将军,从图上我们可以看出,如果我禁军将来能够沿运河一直攻击,不仅可以打到关中,而且还能打到北朝的大都城下。所以,朕和参谋院认为,今后东南都督府的行动,应主要围绕着运河来进行。” 这个计划可行不可行?当然可行。既然刘裕和朱元璋能做到,咱更应该能做到。 其实该方案对禁军有利的一面,不用咱说,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能明白。 “但朕和参谋院也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大举向北攻击,因为眼下总体还是敌强我弱,并不是采取此种行动的时候。” 这个堂堂大元朝,依然实力很强,咱对此绝对有着清醒的认识。 苏刘一忽然心中大定。 因为明白归明白,他先前所担心的,就是以目前东南都督府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像这样的行动。 “相反,朕和参谋院认为,东南都督府应首先夺取扬州、在江北立稳脚跟以后,再沿运河逐步向前推进。并且务要做到,每占领运河上的一个要点,必能固而守之。” 帝国陛下再度看向了苏刘一。 “刘一将军,如果我禁军沿运河逐步向北推进,你以为北兵会如何应对?” 苏刘一一怔。 “陛下,如果我禁军始终向前,即使缓慢,北兵也势必不能坐视,他们定将前来相攻。” 帝国陛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不过是阴冷的笑容。 “还是让他们来攻的好,尤其是现在。” 听了陛下所言,苏刘一是真的一愣。可他分明还在陛下的眼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坏笑。 他又看了看始终无话的刘世勇,就是刘老大眼里也有着莫名的阴冷之意。 疑惑不解之中,他再度望了望挂着的图,突然脑中有光一闪,他彻底明白了。 但所有人当中反应最快的,是曾为参谋的凌震和翟国秀,这两人的眼中均有厉色闪过。 我们说,当宋军和对方、尤其是骑兵交手时,应该有两种情况对他们是比较有利的。 这一就是野战中堂堂正正的阵战。 因为从严格的意义上讲,草原骑兵之强,真不是强在它面对面的冲击。对方真要是这么干,以宋军经三百多年反复锤炼出来的军阵,他们冲不了几次,骑兵就会所剩无几。所以过去才有这样一句话:“(宋军)阵而不战。” 这种阵战,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而失去了机动性,骑兵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威力。 就是从史书上您都可以看到,在宋军过去的战例中,越是成阵、越是面对面地硬憾,胜率反而很高。 金人的重铠骑兵“铁浮图”、“拐子马”,威力绝对不可小觑,可实际情况又怎样? 有人说了,咱集中所有的草原骑兵十几万一起冲,你还能挡得住? 兄弟俺哭了,这种硬来,你真玩不了几次,甚至能否进行第二次都难说,咱的大宋能拉出来队伍不要太多。您没见,还没有采用征兵制,禁军过去都已经有上百万。 如此,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就变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至于对宋军最有利的,肯定是守城战。 它之所以对宋军更有利,还是因为对方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机动性,变成了硬憾。孙子早已说过,“攻城下之。”攻城的消耗更是对方所承受不起。 而问题就在于,没有人会舍己之长、用之以短。别人不可能轻易如你所愿。 但我们还是能说,如果换一种思维来思考,也不是不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从策略上迫使对方不得不按照您所想的那样做。 沿运河攻击,就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之一。因为这样的行动,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不得不前来阻止。老忽会由着你顺运河一路进入关中? 不会就要来阻止,来阻止就对了,这时候您就有很大可能将对方拖入守城战中。 只要您能确保运河补给线的畅通,保证粮食、军械、援军能送进被攻打的城池,没有援军的襄阳都能坚守五年,现在就更应当不在话下。对方来攻,正好让他们的军力消耗在攻城战中。 您没见,咱们的国秀兄就已经跃跃欲试。 对方也有可能来截断您的运河补给线,或不攻而改为围困战。 在前一种情况下,刘裕当年曾有个著名的“却月阵”,您改进改进,足以对付对方。 而对手改为围困,那就必将屯重兵于城下,这样,您的另外两个方向就轻松了,也就更可以来事了。 大宋当年所犯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就是在襄阳吸引住北元十万大军于城下时,期间整整五年,即使不直接解围,也应该从其它方面出击。不管是玩围魏救赵、还是攻敌之必救,都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但它的表现却恰恰是最差的一种:不作为。 这个教训,咱如何能不汲取? 其实咱这样做也是被逼的,因为以忽必烈的雄才大略,假如咱坐等,他定然以后不会让兄弟我好过。既然如此,那咱就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不仅打乱他可能的部署,更要将他引入到咱喜欢的路子中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策略(二) 和林。 在众多亲军地层层环卫下,帝国大汗坐在一张胡床上,眼神阴沉地眺望着草原深处,面容中更带有出其的愤怒。 伯颜则恭敬地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这绿色的原野,一直默然不语。 至元二十六年(景炎十四年)的忽必烈,的确陷入了他一生中又一次重大危机。 “赵昰小儿”已经将江南弄得天翻地覆,而从至元二十四年开始,海都在西面步步紧逼。 忽必烈对海都的警惕,其实在他即位之初就有了。因为海都不仅始终托词不来朝见,以示臣服,而且从他后来纠集窝阔台家族的后人、培植自己势力的行为来看,他也必然是在觊觎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 忽必烈肯定不会轻视海都。 海都是窝阔台汗的长孙,在许多人眼里,他本就很有资格坐在蒙古帝国大汗的位子上。因此,即使没有什么指责忽必烈“太汉化”的借口,他也在草原上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在这点上,乃颜是远远不如他的。 其次,海都的实力也绝对在乃颜之上。这是由于,他不仅有窝阔台家族后人的支持,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盟友,察合台汗国的现大汗笃哇。 所以,如果过去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昔里吉的相争,可以视为拖雷家族内部的相争,那么他和海都之间的冲突,就是窝阔台、拖雷、包括察合台这三个黄金家族分支之间恩怨的一种延续。 乃颜从某种程度上,其实并非是这场蒙古帝国大汗之位争夺的核心人物。 老忽是绝对不能在这场冲突中输的。 他在草原帝国大汗的位子上,还能事后显示自己的宽大和仁慈,但海都那些人,却不见得也能做到。假如他输了,很可能丢掉的不仅仅是大汗之位,而且还将整个拖雷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忽必烈的困难就在于,正因为有指责他“太汉化”的借口存在,固然他早已预料到与海都的冲突不可避免,可无论是对乃颜、还是海都,他都不能先动手,否则会让所谓的“汉化”借口坐实。 而当海都这个“贵客”真的起来闹事时,帝国南方实已出现了一个愈来愈咄咄逼人、前所未有的大敌,这就让他陷入了两面受敌的不利境地。 摆脱此种困境的最佳策略,本应是如三国时期的各方做法,尽量“拉一个,打一个。”就像前面提到过的,在他刚即位时,曾派郝经来南宋“谋和”,以便腾出手来应付“汗位之争”。 只不过这时候他所面临的两个对手,没直接联手,他已经要烧高香了。 如此,他就只能先集中力量拿下一个,然后再转过身来对付另一个。 他必然会首先对付海都,因为海都对他的威胁更直接。而且他还要尽量做到另一条,那就是快速解决。只有这样,方能摆脱不利的困境。 可他也万没有想到,自己所面临的对手已经变得一个比一个狡诈。 海都的行事风格与乃颜完全不同,他根本不和老忽来什么会战。他的向东进攻,总体来说,就是有利、能战,他和笃哇等人绝不放过;一旦觉察不利、或危险来临,立刻远遁。并且这些人还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从多个方向进攻,不断地骚扰、试探老忽大元朝的虚实。这种飘忽不定的路子,不仅让老忽、甚至是伯颜都觉得疲于应对。 海都的套路,其实仍是所有游牧民族传统的路子。但他的这种拉同门师兄弟、用同门招数来对付师门掌门人的做法,就让忽必烈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因为此时他不像在另一个时空,即便一时收拾不了对方,也还可以和对方“耗”,现在他完全“耗”不起,故此他是急于寻找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海都。 至元二十六年,海都长驱直入,打到了和林。而北元派在那里的宣慰使等官员竟多人背叛,归降了海都,导致整个漠北地区大震。 忽必烈大怒,他再度御驾亲征,准备和海都一决高下,将彼此之间的恩怨作一个彻底了断。 只不过这一次他杯具了,海都闻讯之后立刻远遁,向西退去,让他扑了个空。 老忽这时候已经是一个七十四岁的古稀老人了,海都在他眼里也是一“小儿”,竟然如此拿他来“开涮”,他恨得是咬牙切齿。 ----------------------- 历史上的忽必烈亲征海都,就是在至元二十六年,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御驾亲征。 而海都之所以能和老忽纠缠那么长时间,甚至一直持续到忽必烈去世之后,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不如老忽,所以一直不和老忽硬拼。 直到最后一次,这时候忽必烈已去世,他也年纪大了,来日无多,故此做最后一搏。虽然大战他胜了,可另一个方向上的笃哇却输了,所以没有完全达到目的。并且此战过后,在回去的路上他即去世。 另一个则是,他在草原上始终有大批的支持者。 ----------------------- 忽必烈是真的变得有点急躁,因为不能收拾了海都,他就不能转兵向南,全力对付那个实际上更恶毒的小子。 但老忽还是幸运的,在他身边其实有人能助他摆脱眼下困境,这个人就是伯颜。 身为北元枢密院的重臣,伯颜不仅知道朝廷眼下所陷入的困局,而且他也不是不认可忽必烈先解决海都、然后再全力向南的打算。只不过他是北元朝中真正能抓住海都弱点之人。 当下,一直沉默不语的伯颜,在看了看阴冷的大汗后,终于沉声说道:“大汗,海都之乱,固然眼下需早日平定,但也不能太急。” 忽必烈此时心情之恶劣,伯颜绝对明白。 闻言,忽必烈瞬间即将锐目盯在了他的脸上。 “伯颜,朕近日已得云南、四川行省急报,赵昰小儿已兵出湖广,目标直指川中。观其动向,甚至他还有夺取云南之意。” 老忽真的不能不急了。 伯颜的眼中有厉芒一闪而过,但面对大汗阴冷的目光,他不仅神色不变,态度愈加恭敬。 “海都狡黠,大汗天威所在,他必然望风披靡。” 伯颜知道,老忽您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乃颜收拾了,海都听说后,怎么可能不避您的锋芒?和您硬来,这岂不是找死?所以您大可不必生气。 忽必烈不语,依然盯着伯颜。 伯颜已经轻声接着说道:“臣认为,固然海都犯边,邀之则遁,若能诱其深入,一战可擒也。” 忽必烈的眼睛眯起来了,只不过其中再度闪出了阴冷之意。 “你是说?” 伯颜依然神色不动。 “海都必会再来和林。” 忽必烈忽然松弛了自己,再度看向了草原深处。 伯颜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因为只要海都的目的是夺取大汗之位,就算他躲躲闪闪、打了就跑,他必然还是要夺取和林。 这是由于,和林过去是蒙古帝国草原上的国都,失去了它,在某种程度上也就等于失去了草原主人的身份。反过来讲,谁控制了和林,不仅意味着他掌握了草原的核心地带,且还能够在这个蒙古人的发祥地召集传统上的忽里台大会,并借此重新确认草原帝国的汗位。 所以,对于和林,忽必烈不能眼看着丢失,而海都,则必然是想拥有。 既然如此,与其和海都在草原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旷日持久,还不如诱他再度到和林,寻机收拾了他。 俗话:擒贼先擒王。海都被收拾了,其他人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 历史上的海都之乱持续那么长时间,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忽必烈本人并没有真正放手用好伯颜。 伯颜的家族过去居住的地方叫忽毡城,后世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蒙古帝国时代属于察合台汗国。 而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笃哇,是海都的铁杆盟友。所以,有人就向老忽进谗言,说伯颜私通海都,故此平叛不力。 由此,老忽将伯颜调到后面,改为玉昔帖木儿(成吉思汗时代四杰之一博尔术的儿子)领军在前。其结果,就是海都之乱一直无法平定。 但后人可以猜测,尽管伯颜的家族居住在察合台汗国,他其实不太会私通海都,因为没有忽必烈,就没有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不过他不想向笃哇的人下狠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里面会有家族的旧识。 历史上的伯颜在与海都和其手下多次交手后,终于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当海都再来时,他就佯败,一连七日。 他手下的诸将都认为他胆怯,不仅指责他,而且连连请战。 伯颜告诉他们:“海都犯边,邀之则遁,诱其深入,一点可擒也。” 但诸将坚决请战,于是伯颜只好回军,虽一战击败海都,可海都果然还是逃脱了。 (这事理应发生在至元二十九年,可现在历史变了,伯颜和忽必烈都有了更大的压力。压力会促使人的脑筋转的更快,所以在这里咱把此事给加以改变。) ------------------------ 帝国大汗转而沉思,伯颜却继续说道:“当年让赵昰小儿成为漏网之鱼,此为臣的过失。臣请大汗恩准,让臣再到南边,去对付那个赵昰。” 伯颜其实一直认为,让赵昰等人逃脱,自己是有责任的。而且他还知道,他的大汗有时候并非没有猜忌之心。 当初阿术的父亲兀良合台是蒙哥大汗的老人,老忽上位后,虽然兀良合台并没有站到阿里不哥那边,可在讨伐阿里不哥时,“兀良合台以宿将,独摈而不用。”就是因为老忽对他仍“疑而忌之”。 故此,鉴于自己的家族曾居于察合台汗国的事实,为避免大汗的疑虑,在托出自己的办法后,他决定转而去对付同样危机重重的南方。 伯颜的这个决定,自然是建立在眼下的形势上,而且他认为,这对大汗和他,实为两全之策。 但他的大汗仍然否决了他的建议。 “不,伯颜,在如何对付海都这件事上,朕授你全权。诸将如有抗命者,你可当即处之。” 冷静下来的忽必烈还是精明的,他之所以否决伯颜的提议,是因为伯颜的话下之意已经很明白,要想诱海都前来,他自己就不该亲自出马,那样只会惊了海都这只兔子。 可如果要找一个更合适的人来对付海都,只要他内心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他也不是不知道,朝廷之中并没有人能超过伯颜。 而通常一个策略的最佳执行者,也肯定是它的制定者。 此外,在忽必烈的内心里,现在还不是动用伯颜这柄快刀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经略西南(上) 矩州(后世贵阳)。 宋军大营。 文天祥和张德两人正巡视着营地。 看着,看着,文天祥忽然有了感慨:“惭愧。” 张德则不解地看着他。 “文相何以有此言?” 文天祥叹息地说道:“当年本督开府南剑,领军入江西时,宗白兄,……” 他看了一眼张德。 “就是赵时赏大人,他曾批评本督:‘军行如春游,其能济乎?’(行军打仗如同春游一般,事情能成功吗?)以今日观之,本督当年对此死生存亡大事,的确视同儿戏了。” 望着眼下军容整肃的宋军,再想想当年游玩似得队伍,宋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为了挽救大宋,文天祥在江西起兵勤王的经历其实可以分为两次。这第一次,是他散尽家财、招募壮士组成了一支万余人的义军赴临安勤王。而第二次,则是他开府南剑,再度回到江西时,号召当地的豪杰之士共同举义。在这过程中,曾经追随、协助他的比较重要的忠义、杰出之士有二十多人。 但随着帝国的崩溃,在经历了临安、镇江等地的劫难后,他们中有多人都已为这个大宋捐躯。尤其是空坑兵败,不仅这些忠义之士,而且文天祥自己的夫人、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也落入敌手,他的好友刘沐,他的两个妹夫、孙桌和彭震龙更全在这次兵败中遇难。 这些生离死别的惨痛教训,宋瑞同样无法把它们从记忆中抹去。 张德则恭敬地回道: “文相不必过于自责,这并非全为您之过。恕末将直言,当日您成军仓促,未及整训,故军中多存在有不足。且即使是我禁军,那时也有军纪松弛之弊。” 作为文天祥的属下,张德自不能不对宋瑞的自责有所宽慰。 然而,身为武将,别的或许真不懂,可对于军中如:整军、练兵、严肃军纪等等属于纯职业化上的事情,他不仅不会是门外汉,甚至远比过去的文天祥、包括苏刘义更能清楚地认识到其重要性。 听了张德所言,宋瑞摇了摇头。 他是不是又想到了当年舍身断后、掩护自己脱逃的巩信?因为巩信就和张德有着类似的认识。巩信当时为什么会有“有将无兵”之言? 宋瑞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停了停,他再度轻叹道:“陛下不愧为天纵奇才。” 张德立马接到:“陛下圣明,一眼看到此处,所以他当初在琼州整军,并用新法练兵,更首先明令,军中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 张德对“他的”陛下之敬服,那也是不用说的。 宋瑞颔首,他又看了张德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了点笑意。 就在此时,小秀才萧资急匆匆地走来。 “相公,张将军,谢明的军情已到。”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页纸递给了文天祥。 宋瑞看过之后,又交给了张德。 中军帐内,西南总督府麾下的张德、张应科、张世虎,以及广南都督府的卯大老等人,均相互传看了军情司谢明所传来的最新军情。 这个最新消息其实就一句话:“已再度查实,鞑子兵不足三千。” 看了这个消息,张应科等人先望向了悬挂着的西南地区之图。 以宋军现在的标准来衡量,这幅图其实非常粗略,但它已经是临行前参谋院所能提供最详尽的图了。即便这样,它的绘制,也还是在谢明不断送来西南各地草图的情况下。 当初谢明奉帝国陛下之命,建立专门针对西南地区的军情网,他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暗中绘制西南地区的山川形势、道路交通等情况。 然后,他们又都看向了文天祥,神情中更有了急切之意。 宋帝国于景炎十四年开始实施的“经略西南”,其整个计划,经宋瑞和参谋院事前反复探讨,最后拟定为三个阶段。 这第一阶段的目标,是禁军要首先控制夔州路。 宋代的夔州路,它包含了后世贵州大部、以及四川的重庆(当时为重庆府)。 因此,第一阶段中的重点,又是夺取重庆府和矩州。 夺取重庆的目的,是要形成对整个川中的威胁,这样,川中的元军就会被吸引和拖住,使其在第二阶段过程中不能对云南进行增援。 而占领矩州,则是要让它成为宋军进入云南的前进基地。 后世的兄弟们学过点地理的都知道,在云、贵、川三地中,贵州连接广西和湖南,从贵阳向西南,进云南的地界;而往北,则是四川的重庆。宋代在交通上,仍是如此。所以,作为西南地区交通的一个枢纽,贵阳您绝对必须控制。 在达成第一阶段的目标、川中元军被拖住之后,第二阶段的任务则是:守住重庆府,主攻云南。 云南再被拿下,后面也就相对简单了。 为此,宋帝国动用的兵力,除西南总督府所属的四川、云贵两个都督府之兵,以及水师刘尚武所部外,还有广南都督府之兵。 宋军的战前部署如下: 水师的刘尚武与广南都督府的陈吊眼所部,先期进驻重镇江陵。 张应科所部和张世虎的骑军,包括卯大老所率另一部分广南之兵,战前向沅州(后世的芷江)集结。 邹沨率军直接入辰州(后世湖南的沅陵)。 ------------------------------ 芷江这个地名怕是有很多人都眼熟,它自古以来就是由内地进入西南地区的一个要道。 后世抗战后期,哪个岛国的有些鸟人也曾想通过这里攻入西南,但他们的这个路数,其实模仿的不过就是当年朱元璋平定云南之策。 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好好了解自己的历史,而且也不要以为其它国家的人就有多高明。中国人才是玩谋略的祖宗。 怕的是别人在拼命地研究我们,而国人中的有些人,不仅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历史,还傻乎乎对祖先的谋略、智慧不屑一顾。 就像近来有些人想对付我们这个东亚之国,搞什么“结盟”之类的拉帮结派,那玩的其实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合纵”和“连横”。 甚至是一度鼓噪而上的所谓“颜色革命”,也还是和春秋时代一样,不过就是在外来的支持下,背着周天子,让有些诸侯国换一换国君。 这些都是国人两、三千年前玩过的东西,就算不是专家的咱们,也不难一眼就将它瞧个差不离? -------------------- 文天祥所驻的,就是沅州。 当他在哪里再度“开府”之后,宋军首先动手的是在江陵的水师刘尚武和陈吊眼。他们也是老套路,溯江而上,水陆并进。 而另一个方面,邹沨在辰州也领军进入了夔州路,他的目标直指黔州(后世的彭水)。黔州再向西,就是重庆。 (这些其实都不复杂,您只要看看后世的地图就能明白。) 在两路宋军大举攻击、尤其是宋军有水师之利的情况下,历时不到两个月,重庆府被攻占。 (细节在这里忽略。可以加以说明的是,朱元璋夺四川,前线的汤和曾在瞿塘关受挫,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才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夺得了重庆。) 宋瑞则指挥张应科和张世虎、以及暂时配属的卯大老所部,由沅州直扑矩州(这在当时是一条大路),拿下矩州后,再回过头来扫荡遵义(此时称为遵义军)。 至此,整个夔州路被宋军所控制。 随后,按事先的部署,邹沨和姚良臣坐镇重庆,全力强化哪里的防御。宋瑞则在矩州边休整、边囤积粮草、军械,准备攻云南。同时也不断接收来自军情司谢明送来的、北元于云南的军情。 此时,宋军在矩州已重新集结完毕,准备实施第二阶段计划。而有了军情司对云南北兵情况的最后确认,宋瑞自然开始调兵遣将。 当下,见众将都看了谢明的军情通报之后,宋瑞从案上拿起了另一份文书。 “此为陛下亲笔所书之诏,临行前他特意交代,在诸位将军进云南前,务要让你们亲眼所见。” 张应科和张世虎等人旋即起身,恭敬地接过诏书。 这份诏书上也仅写了四个字:“攻心为上。” 宋瑞淡淡地又开了口: “诸位将军,自我等进军夔州路以来,这一路上可见,北兵其实并没有多少。更多的,都是一些南方部族之兵。如果没有这些部族之兵,北兵实不足畏也。” 宋瑞还是细致的,卯大老在场,他就没有像一般的士大夫那样,蔑称别人为“蛮兵”。 “所以,我等拿下云南的关键,是要争取、分化这些部族之兵。如能使他们成为朝廷的助力,不仅夺取云南将事半功倍,更是朝廷和我等之福。这就是陛下亲笔所书这四个字的原因。” 张应科、张世虎和卯大老等人当即“咔”的一个立正。 “末将一定谨遵陛下圣意。” 那是,真正的北兵也就仅仅数千骑兵,没有了其他的“蛮兵”,还不好对付? “邹洬和刘尚武已夺取重庆府,有他们在哪里,川中的北兵势必难以对云南实施增援,我等现在实已无后顾之忧。现在,本督下令,张应科、张世虎将军为前锋,卯将军随本督在后,即日进军云南。” 说到这里,宋瑞的眼神转厉。 “但本督在临行前仍要交代一句话,圣旨在上,无论何时何地,我禁军的军纪都一定要严。否则,军事法**,本督绝不对任何人宽宥。” 张应科、张世虎和卯大老再度“咔”的一个立正,面上更露出了肃然。 “末将领命,请文相放心。” 望着离去众人的背影,张德禁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他是真想也上前,好建功立业。但他也知道,陛下临行前的严旨,已经决定了他只能守在文天祥的身边了。 他看了看文天祥,就见这位状元公的面容非常沉静。 可他并不清楚,针对这个庞大的经略西南计划,宋瑞的内心其实有多复杂。 ********************** 本来这章准备写点经济上的事,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有些策略先交代完。 有位书友已经觉得矛盾冲突还不够,内部的冲突一定会出现,但它应该在一年以后开始,原因看后面就知道了。 具体的战斗没写,讲的比较多的是策略,这也算是兄弟俺在扬长避短吧。 近来更新的少,书友还是给推荐,兄弟我实在是汗颜。 其实在下断断续续也草拟了不少,只是不满意,所以都舍弃了。 后面一定、也是尽量努力保证更新。明天会再更新一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章 经略西南(下) 宋帝国经略西南的计划,一开始是参谋院的人于景炎十二年提出,它的最终定议,则是其后帝国陛下、陆秀夫、文天祥三人的密商。 其实从更严格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情到了那时,性质已经有所改变。因为刘世勇、高桂等人考虑更多的,是要解除西南地区在军事上对帝国的威胁。而陛下、陆秀夫、文天祥三人所商议的,则更进一步,就是要把西南地区纳入帝国的版图。这主要指的是云南。 消除一地对自己的威胁与占领它,这不仅是不同的概念,更需要不同的策略。 在那次密商中所定下来的事情之一就是:陛下授权由宋瑞通盘拟定整个计划,陆秀夫在民政上予以协助。 陆秀夫当时可不是没在内心里腹诽陛下:平定四川、深入蛮荒、拿下云南,这都是只有诸葛孔明才成就的功业,你让宋瑞来担此重任,哪岂不是在视他为当代之诸葛? 这个”好学生“也实在是太偏心眼了。 但随后无论是陆秀夫、还是宋瑞都发现,这个狡诈的陛下不仅早已对所谓的“经略西南”有了筹划,而且也暗中进行了准备。 我们说,四川、贵州可以暂且不论,在平定云南和随后的治理上,三国孔明曾给后人留下两条著名之策。前一条就是“攻心为上”,后一条则是:“不留兵、不留官,夷人治夷。” 它们必然会成为文天祥和陆秀夫的主要借鉴对象。 可在以后与陛下商议中,帝国陛下虽认可了“攻心为上”之策,却基本上否决了“不留兵、不留官,夷人治夷”的意见。 按他的话说就是:“不,官现在可以少留,兵绝对不可不驻。” 陆秀夫、文天祥都怔了怔。 陆秀夫更张了张嘴:“陛下……” 但他的好学生摆了摆手。 “老师、文相,孔明如此定策,是他当时条件所限。过往的历史已经佐证,此策并不能保证朝廷从此以后能长久有效地控制和治理。” “朕认为,兵部以后要在云南再设立一个都督府,并与四川的都督府和广南都督府遥向呼应,彻底掌控这些地区。” “这个新的都督府,应当设立在善阐(后世昆明),矩州可以作为它的另一个驻军之地。” “朕授权兵部,除了当地现有的民田一律不得征用外,禁军可以在哪里开荒屯田,所获全归军中所用。” 帝国陛下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既然上述两地成为我禁军的驻军之地,矩州可改称为贵州,善阐改称昆州,它们全都设郡。朝廷至少要在哪里派驻官员。至于其它地方,暂时不论。” 得,某人还是忘不了后世的地名。 当然,这时候的贵州地区,其实更应该称为“黔”。把“矩州”改成“贵阳”实在是过了点,还是改为“贵州”较妥。“贵州”这个名称,就是来自于宋代的诏书。 善阐在后世改称昆明,是由于它在唐代时就曾称为昆州。现在这样改,就算是复我大唐吧。 好么,这事来的大了啊。陆秀夫、文天祥都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但他们的陛下没有放过他们。 “至于经略西南所需动用的军力,依朕的看法,张应科所部为岭南之军,更适应于云南蛮荒地利与气候;邹洬将军所属本多为江西人,川中多山的环境他们也并不陌生。所以,朕认为,由他们二人分担云南和四川的重任,比较恰当。” 张应科所部多为广东、广西人,显然更适应于云南热带、亚热带气候,把他们用到云南最恰当。 邹洬所部骨干为江西之军,而江西和四川一样,都属于山区比较多的地方,在哪里作战,他们同样不会对环境不适应,何况他们还是文天祥的部下,更便于宋瑞指挥。 这样,也就可以很好地保持他们应有的战力。 相比之下,江淮军和凌震的第一师,由于过去成员更多的来自两淮或东南沿海,显然不如第二师和第四师更适宜于西南地区作战。 至于最能跑的陈吊眼第五师,既然他们能跑,就留作朝廷的看家机动力量,随时对几个方面进行支援。 宋瑞和陆秀夫的内心里都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已像明镜似得,知道这个狡诈的陛下,早已对整个西南地区有了筹划。甚至他们还明了了一些过去陛下举动更深远的用意。 就凭他今日所言,很可能从张应科重新整军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在把岭南之军用于云南。让张应科和邹洬共同出兵广南西路,更可能就是在为将来的平定西南做准备。 广南西路和云南一样,不仅蛮荒,而且部族混杂,就是川中的很多地方也是如此。有了广南西路垫底,邹洬和张应科自当熟悉如何在西南应付这种情况。说白了,那就是又一次预演。 文天祥和陆秀夫自然还都清楚,所谓的“经略西南”,特别是对于云南,军事上的夺取只是第一步,甚至相对来说这还是简单的一步。真正复杂和重要的,是随后能否长久有效地控制和治理,使之彻底纳入帝国的版图,从长远来看,这才是经略西南计划中的难点。 所以,陛下不仅要在哪里设立都督府,还要驻军。 但驻军的难题有两点:一要保证军中的粮饷、军械,二就是要让士卒远离家乡。 前者朝廷在花费上的压力将会很大,这也是当初孔明不留兵,以及大宋没有拿下它们,仅仅是让当地的那些蛮夷来朝贡的主要原因。 后者会有很多人不乐意。 屯田之策的采用,是要让军中能做到粮食自给,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朝廷以后输送的压力,且还可以使蛮荒之地得到开发。 而依朝廷新兵役之制,以后士卒即使去守边,三年也就可以回家了,这又降低了士卒们的排斥。 难怪他迫不及待地推出了朝廷战时之制和新的兵役之制。 不仅如此,如果朝廷中以后还有人提出“弃”,在这些所谓蛮荒之地拥有大量屯田利益的军中,势必强烈反对,如此,朝中的夫子们也就难以轻言要“弃”了。 这个狡诈的小子,算计实在是太多了啊。 然而,这仍然还不是全部。 其后在帝国高度机密、文官中仅有陆秀夫能参与的兵部密会上,他们的陛下再度给了他们一击。 因为在制定平定西南的军事行动计划时,参谋院对第一阶段的目标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但对第二阶段则存有很大争议。 他们的分歧主要在于:究竟是先拿下四川、还是先拿下云南? 这是由于,拿下夔州路之后,在动用了三个都督府军力、以及水师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按照当年蜀汉的做法,先夺取整个四川,然后再平定云南。而陛下支持了先攻云南的意见。 他的看法是: “老师、文相、刘将军,高将军,朕赞同这个意见:先拿下四川固然很好,但随后我禁军要面对来自关陇之军的压力,很可能难以分身,而且这时候,云南的北兵还会成为身后的一种威胁。先拿下云南,川中我禁军不仅以后可少一后顾之忧,而且这个时候,云贵都督府还可抽调兵力入川增援。” 帝国陛下更阴冷地笑了笑:“再说,朕倒是希望现在的北兵,会全力来保、来争四川。” 所有人都一怔:这怎么又变成不急于拿下四川?陛下他实在是心思变幻莫测。 他们不可能知道,因为某人清楚,忽必烈的大元朝、包括蒙古帝国,最大的弱点之一,就是战线太长,兵力分散。而且越往南,由于地理、气候上的因素,越是如此。 开庆之役中,作为围攻宋帝国的一路,兀良合台引兵东下,直扑潭州(长沙)。依史书所载,他所率之军,仅是骑兵三千,另有万余所谓的“蛮兵”。 所以他根本不认为北元在云南的实力会有多强。 (前面写云南的蒙古兵不足三千,就是根据这点。其实这仍有点高估了。如果云南的兵马真的还可以,老忽平宋,他们就应该再度东下,协同阿里海涯夺广西和湖南。) 只不过这点他又无法明说,所以将谢明派到哪里给他找“证据”去了。 既然北元的战线长,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某鸟人自然这时候要多诱他们前来,尽量让他们的战线仍更长,兵力仍分散。 宋瑞反应最快,他不确定地问道:“陛下是要用川中吸引住北兵,好让荆湖都督府夺取襄阳?” 帝国陛下摇了摇头。 “不,文相,朕只不过是认为,北元不会轻易放弃四川,必会反复争夺,所以我们不能过于急切,要稳扎稳打。而且川中并非是骑兵的用武之地,仅仅是形成对峙,已经对北兵来说是一种军力上的消耗。” 在某鸟人恶毒的内心里,这种对峙,最好就像蒙哥攻钓鱼城那样,大大地拖一下,万一天气炎热,对方一不留神军中疫疾流行,说不定都不用动手,别人就已全都病倒,那样就省事了。 “禁军之中,现在江淮军战力最强,有他们在,北元自不能忽视荆襄。如此来看,川中、荆襄的战事,都很难一时结束。” “朕以为,未来打破僵局的关键,是在东南都督府,因为这里有通往关中和涿郡(大都)的运河。只要苏刘义他们拿下扬州,能沿运河逐步推进,北元势必不能坐视。一旦元军被调动,无论是川中、还是荆襄,机会必然就来了。” “而这两个地方再被我禁军拿下,它也就意味着,我们与北元在攻防上、强弱上,已经彻底得到转换。” 说到这里,帝国陛下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 “至于再往后,也就该轮到我们来北伐了。” 刘世勇和高桂的眼中已闪出凶狠的精光。这后面还该如何谋划和运作,现在对他们真的已不用多说。 而某人这时候也的确没必要把有些事情还藏着掖着了。 宋瑞和陆秀夫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但是,也许他们震撼的就只有一点: 一个谋划如此深远之人,如果他是一个中年、甚至是成年以后的帝王,这都可以用“天纵英才”来解释。大唐的李世民就能够称之为其中的一位。而眼前这个陛下,分明在谋划这些之时,甚至都“年未弱冠”。 他是怎么会做到这些的? 到底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出来,还是有其他人? 如果背后有人,这个人只能称之为“可怖”。 宋瑞和陆秀夫能不能找到其中的答案、或者解释?他们会的。 ****************** 本来昨夜已写好,看后却觉得不够流畅、且散。所以今日重新改动了一下。有些仍没有提到的事,以后再补充。 非常抱歉! 向“狐兄”致以谢意,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战时经济政策(上) 对于广州珠江口诸多盐场(如静康、大宁、归德、黄田、东莞等)的“灶户”来说,宋景炎十四年绝对是一个不平常的年份。 --------------------- 古代盐的生产主要分三种:池盐、井盐、海盐。 其中产海盐的盐民一般称之为“灶户”,或“亭户”。 “池盐”主产地在后世的山西运城,也就是《宋史》中所说的“解州解县、安邑两池”。盐民称为“畦户”、或“畦夫”。 井盐则以四川等地为主。 --------------------- 正月刚过,官府即来人巡视了各盐场,随即又通知他们: “各盐场需于十日之内,推举可信之三人,二月底某日齐到大宁盐场议事,不得有误。” 接到官府之命,众“灶户”、尤其是被推举出的人,自然不免内心颇为揣揣,私下里更议论纷纷。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不仅将是对他们今后产生难以估量影响的一次招集,而且到场的官员更有朝廷的重臣、财部尚书赵与珞和刑部尚书徐宗仁。 赵与珞和徐宗仁扫视了一下神情不安的众灶户,随即彼此微微一颔首,由老赵开口说了话。 “今日召集你等前来,大可不必惊慌,本官和徐大人到此,是奉了陛下之命来宣告,对于这个盐,朝廷有意改变过去的做法。” “首先,今后对于你等所制之盐,朝廷将不再管制、或强收,各位既可与商人自由交易,其他人等贩盐也不限。” “只不过朝廷也规定,一,制盐之人和贩盐之人都要在官府有登记;二,由朝廷在各盐场附近设立盐市。所有从盐场出来的盐,其交易必须在哪里进行。” “其次,凡在盐市中交易之盐,每百斤之数,朝廷收正税五百文,并给予凭证。并且此后,凡我大宋境内,贩盐到各地,持有凭证者,一路上将不再需要交纳任何税费。” “第三,因眼下朝廷仍在打仗,所以在正税之外,每百斤之盐,另加战争税五百文。但本官在此也可以告知你等,此战争税一旦战事结束,将立即取消,朝廷绝不食言。” …… “赵大老爷”的语调是相当和缓滴,他的神情,更是笑容满面滴。 众“灶户”的脸上,已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是,另一位“徐大老爷”紧接着就沉脸开了口: “尔等自当清楚,圣上和朝廷如此,这是为了利民、便民,更是对各位的恩典。朝廷更会将赵大人所说的一切,昭告天下。” “可本官也想知道,各位如何向朝廷保证,你等之中今后再无任何勾结贩私盐逃税之刁民?” “又如何向天下人保证,不会在所售之盐中如以次充好、掺沙土之类作假?” “且一旦出现此等之事,应如何惩罚?” “这些规矩不定好,朝廷的做法也断然不能实施。” 好么,这是白脸的唱过了,又来了个黑脸的登了场。 众灶户的脸上再度出现了惊疑不定。 片刻沉寂之后,他们中的胆大之人躬身说道:“这等之事,但凭老爷来断。” 徐宗仁的脸更沉了: “朝廷过去也定了规矩,但是,……” 他冷冷地看了所有“灶户”一眼。 “你等之中,就真的没有违背朝廷规矩、私通贩盐之人了吗?” 众灶户顿时噤若寒蝉。这话是没人敢答的。 “徐大老爷”阴森森地接着说道: “既然朝廷定的规矩不遵,那好,这次就改改过去的章程,由你们来定规矩。本官给你们一月时间,想必足够了吧?” 众灶户彻底大吃了一惊。 …… 广州,皇宫。 陆秀夫、赵与珞和徐宗仁望着正看奏疏的陛下,眼中均有复杂之色。 这真的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主。 陆秀夫他们之所以在陛下刚回来就前来觐见,是因为他们都负有一个重要职责,即:制定朝廷“战时民政之制”。 “盐”其实仅仅是其中的议题之一。 但就是这个“盐”,让赵与珞彻底见识了陛下的“阴”。 因为从过去和历代的做法来看,至少到上岸为止,行朝始终还有很大一块财源没怎么挖掘,那就是朝廷过去的“榷卖榷买”之政。 前面已经提到过,历代所谓的“榷卖榷买”,其实就是后世的“官营”、或“专营”。它所涉及到的商品,开始主要是“盐”和“铁”,后来增加了“酒”。 从唐代开始,又有了“茶”。尤其是在陆羽的《茶经》问世后,国人饮茶的时尚不仅形成,并且得到了普及。商人见到了其中的“利”,于是朝廷也开始征税。 宋代“专营”的商品中甚至还有“醋”,以及海外来的一些货物。 事实上,行朝于海上时,为了扩大朝廷的收入,对其中最重要的“盐”,就实施了“榷卖”。这就是当初宋军在“抢劫”时,为什么把沿海盐场里的盐也统统抢走,以及宋军一拿下沿海,老赵就迫不及待地接受各地盐场的原因。 只不过那时行朝的人口、所辖范围等客观条件所限,这个政策对朝廷收入的改善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可当行朝恢复江南后,它就成为了朝中大佬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自然是由于,“铁”现在可以不论,它早已在朝廷的重点掌控下。而其它东西,尤其是“盐”,显然还大有可为。 但他们的奏议又遭到了陛下的否决。不仅如此,陛下还端出了他在“盐”上的“新政”。这个“新政”很简单,即: 放开盐买卖,朝廷设立盐市(这在过去也有,称为“亭场”,只不过买卖大多为官府所垄断),定立固定的盐税,实行“民制、商购、商运、商销。”朝廷于战时期间,可以像田赋那样,再附加一定数额的战争税。 这个“新政”一抛出来,好么,朝廷上顿时又吵成一片。这次甚至连赵与珞都极力反对。 因为自大宋立国以后,在盐上面的收入是连年攀升,由一开始的不足百万之数,直至北宋蔡京当政期间的四千多万贯。南渡之后,更成为朝廷财政收入的重要支柱。 宋理宗在位期间,甚至“行在榷货务都茶场上本务场淳祐十二年收趁到茶盐等钱一十一千八百一十五万六千八百三十三贯有奇。”也就是说,在1252年,按后世的币制,收入接近十二个亿。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盐。 而如果依照陛下“新政”,不用想都知道,朝廷要想再获如此“厚利”,绝对不可能。 但以徐宗仁为首的另一部分人则支持陛下的“新政”。 身为刑部尚书的徐宗仁非常清楚,在朝廷过去的盐政之下,由于其中暴利的存在,尽管朝廷“尤重私贩之禁”,刑罚严酷,贩私盐的人不仅没断过,甚至发展到了成为对抗官府的“贼”;就是官员中都多有舞弊违法者。 所以,“徐先生”不仅在朝堂上极力阐述了过往盐政之弊,并且当众表示:“臣以为陛下圣明,此政实为便民、利民之策。” 听了他所言,赵与珞当场就准备反驳。 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你徐宗仁怎么不来理理财试试?咱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拍那个“阴睿”小子的马屁。 可他“阴睿的太祖之后”对他摆了摆手: “赵爱卿,朕知道你是为朝廷着想。但朝廷收税应当,而从盐上牟取暴利,不仅不是最佳之策,且更非良法。” 陛下开了“金口”,老赵立刻就将嘴中的话咽到肚里。 他瞟了一眼身边的陆秀夫,陆秀夫不啃声。 帝国陛下也看了陆秀夫一眼,然后向其它反对的人接着说道: “各位爱卿,虽然实施了新法,朝廷得到的盐利将大为减少,可朝廷实也有其它的收入来补偿。” 他又转向了赵与珞。 “赵爱卿,现我大宋市镇之中,有民多少?” 老赵立刻抿住了嘴。 有些事情,别的大臣或者还不清楚,他赵与珞这个铁算盘绝对是知道的。 ------------------------------------- 历史上的北元灭宋,得宋帝国民户一千一百八十四万八百多;并且在至元二十七年还曾核查过天下的民户和人口,即:(民)户总籍为一千三百一十九万六千二百有六,(人)口五千八百八十三万四千七百一十有一。 因此用平均数可以推测,其中过去宋帝国的民户占到了约89%,人口为5200万。 这个数字非常值得令人深思。 而现在的行朝夺回江南,即便还没有完全恢复南宋全境,且加上持续的战乱所必然导致的人口损失,它在江南所拥有的人口肯定也达到四千万。 四千万的人口中,城镇人口设定为百分之二十是八百万。这不应该算多,当时一个临安说它有近百万市镇人口,就不是什么夸张。 八百万人口以人均日消耗粮食一斤来算,一年为365斤,也就是24斗。这样算虽然按人均最低250公斤的饥饿线有低估之嫌,主要是考虑到还有消耗量比较少的儿童。 按东当初实施的粮食“榷卖榷买”之制,收购和销售价差为每斗一百文,一年下来,行朝从这八百万人中就得到总价差两千万贯。 如果按250公斤的数字来算,您还要再加上八百万贯。 当然,这个算法非常粗略,一些像什么人工、保管费用、损耗等因素都已忽略。但就这样,它也绝对不是小数目。 随着北方流民的到来、以及以后人口的增加呢? 这个真正的“狠招”,由于它是前所未有之举,别的大臣也许暂时还没能注意,老赵他这个满眼铜绿的家伙怎么会不知道呢? ------------------------ 是不是有人会说:“东这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是在刮民之财吗?” 但它恰恰是后世战时经济政策的某种关键,因为对处于战时状态的政府来说,最可怕、也最令人担忧的情况,就是出现急剧的通货膨胀。而过去南宋的盐法,却对这个最坏的情况,起到了助长的作用。 *********** 如果来得及,今晚再补一章,昨日有点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战时经济政策(下) 当帝国陛下抛出他的盐政新法时,面对朝廷即将失去的“厚利”,身为当朝丞相的陆秀夫竟然一言不发、无动于衷,很是令有些人不解。 赵与珞事后就迫不及待地当面询问了他。 陆秀夫却笑了笑,看着赵与珞问道:“朝廷眼下缺钱?” 老赵立刻点头。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钱从来就没够用过。 可陆秀夫仍然看着他。 赵与珞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啥意思? 赵与珞他知道,行朝现在仍“缺钱”,是由于复国江南后,随着地盘的扩大,需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你比如说在整个江南地区兑换北元留下来的宝钞,还有各地的筑城、安置流民等等,都不是什么小的开支。 再加上禁军的规模越来越庞大,还要向西南和两淮用兵,军费支出更急剧增加。 而与此同时,尽管朝廷拥有了江南大部,但福建路、江南西路、广南东西路、荆湖的很多地区都经历了战火。按朝廷过去的规定,它们就要免税三年。再加上陛下的什么“今守城一日,以后免税一月;守城一月,免税三年,”有些地方的免税期还要长。 因此,朝廷在田赋上的征收就远不足以抵消开支的增加。 但客观地讲,朝廷也绝不是像刚落脚琼州时那样,处处捉襟见肘。因为除了国债、宝行,现在的行朝仅是每年能拿出来的新钱就已很多。 赵与珞最清楚,鉴于制钱方法与过去的不同,为了更好的管理、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朝廷已根据陛下的提议,将惠州的阜民钱监改造成由财部直属的帝国造币所,并将原先在琼州的造币器械、人员全迁到了那里,且加以扩大。 选择惠州,主要是考虑它临海,运输方便。 同时正式制定了朝廷新的造币规制,即:各地过去的钱监不再制钱,仅制作造币材料。制成之后全运到惠州,由造币所来统一制成新钱。 其结果就是,这个新的规制订立后,行朝在制钱的能力上进一步得到提高。 ---------------------------- 大宋过去年均铜钱制作能力为三百万贯,同样数量的钱币,按新币制,已经是三千万贯。 当集中生产、并有某种机械(尽管它很原始)存在的情况下,只要您愿意,这个制作能力都可以提高十倍。也就是达到三亿贯,按后世的币制是三十个亿。 当然,这仍只是玩笑话。您既不能这样做,以时代的条件,原料上也无法持久地满足,今后还是要向纸币发展。 不过整个宋代在货币的发行上,已经基本囊括了后世的主要做法,足以令人借鉴。这点以后还会提到。 ---------------------------- 赵与珞心里想的是什么,陆秀夫是能猜到的。 他淡淡地说道:“陛下知道这些,所以他看重的不是朝廷又能多收多少钱。” 赵与珞愣愣地看着陆秀夫。 老赵发呆真的很正常,因为在他原本的观念中,从来都是钱收的越多越好。过去的大宋对增加朝廷收入的官员,更多有褒奖。 陆秀夫继续说道:“他更关注的,是市面上会否出现物价腾然。” “因为从朝廷来看,现在是还缺钱。而从天下着眼,朝廷放出去的钱,实际已不少,甚至今后还会更多。” “当年朝廷会子发行过滥,百物市价急升,百姓厌弃,曾经形成会子危机。而你我都知,陛下在琼州的钱币改制,其实还是把钱给轻了。这本应该出现钱轻物重,可琼州和流求为何没有出现物价腾然?” 赵与珞露出了沉思之色。 “这是由于陛下在琼州实施了粮食的榷卖榷买,压制了百物的市价。” 陆秀夫的眼神已经变得意味深长。 “如果以此观之,他恐怕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当初才一定要朝廷控制粮食。现在推行新的盐法,其目的仍然是为此。” “在陛下的心目中,与朝廷的币制危机相比,区区的盐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何况朝廷并不是没有钱。” 国债、宝行、每年制成的新币,粮价利差、关税、商税等等,就是这个“新盐政”,虽然大幅减少了朝廷收入,每年仍有几百万贯的“盐税”(一人一年十斤盐,四千万人就是四百万贯),朝廷的花费绝对是谈不上极其紧张的。 “而一旦市面上物价腾然,不仅势必会危及朝廷现行的币制,更将影响到陛下以后的北伐大计。” 赵与珞彻底无语。 陆秀夫的学识、能力,无疑是要远高于赵与珞的。 事实上,凭他所处的职位,他早已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自陛下钱币改制后,仅仅在十年的时间里,行朝所投放出来的新钱数量就已极为庞大。 大宋自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发行会子后,是用了近八十年的时间,从开始的一千万贯,增至六亿五千万贯。其中最快的时期是理宗绍定五年(1232年)到理宗淳祐六年(1246年)的这十四年,从三亿三千万贯攀升到六亿五千万贯,年均增额为两千多万贯。由此,形成了会子危机。当时朝臣公认的看法就一条,“过滥”。 而在他好学生的折腾下,尽管有了国债、宝行的举措,行朝投放的钱币也一年比一年多。可即使是在琼州、流求如此狭小的地域内,行朝却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出现物价急剧上涨。这种反常,就不能不让陆秀夫深思。 话说回来,叶李能看到的事,陆秀夫就更不会看不出。所以他早已明白了陛下当年一定要推行粮食榷卖榷买之政背后真正的原因。 这不仅是为了保障军需,更是要“压制物价腾然”。 何况后来他还从他好学生的嘴里得到证实。 因为在景炎十二年陛下与他和宋瑞的那次密议中,他们三人不仅议定“经略西南”,同时还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朝廷要建立起所谓的“战时体制”。 当时对“战时体制”中的“民政”,在他的追问下,陛下所给的解释是:“安民,发展生产,在侧重于军事的前提下,尽力保障民生。此时尤其要防范物价腾然。” 这就足以让陆秀夫对陛下过去的有些行事脉络和目的彻底了然于胸,他也就不难了解陛下推行“新盐政”的真正目的。 陆秀夫所具有的学识本就让他很清楚,这个“新盐法”其实一点都不新,完全可以说是对很久以前、朝廷在河北地区所用之法的一种改进。 (宋代在这个盐上,颠过来倒过去,采用了很多方法,其中的有些举措,不仅为后世的明、清,甚至是南方政权所采用。这里面的内容太多,就不提了。) 但“盐”不仅属于“开门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一,为百姓生活之必须,且自古以来,它与“粮”还存在某种关联。这种关联反映在四个字上:“斗米斤盐”。 虽然这种描述并非绝对的精确,可它的上涨,必然会推动物价的升高,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而朝廷过去在盐上所实行的榷卖榷买之法,却抬高了盐价,这显然与陛下“战时民政”中的“安民、保障民生、防范物价腾然”的宗旨不符。所以,为了更大的目的,那个狡诈的小子不惜舍弃了朝廷在盐上面的厚利。 只不过让他无语的是,这又是与历代的做法逆着来。 陆秀夫的看法绝对还是到位的,他现在对他好学生真的不要太了解。但他也不可能知道,某人果断地抛弃大宋旧制,同样有后世的因素在内。 因为虽然南宋在“盐”上面,年收入可能要高达近一亿贯、十个亿,可这仍然是毛毛雨。 后世南方政权于抗战退守西南时,在盐税上更曾达到过年收入七百多亿。 他们能做到这点,不仅“榷卖榷买”,而且还不断地加税。从战争爆发前的每百公斤盐税五元(这做法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是相当合理的),到战争开始后退守西南、变为每担(50公斤)附加300元,一直发展到每担附加7000元。理由当然是战争开支巨大。 但是,随着盐价的上涨,古人所说的“斗米斤盐”必然会应验。其结果就是,盐价成为物价急剧上涨的重要助推因素之一,虽然它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而物价涨上去容易,降下来就难了。 其后更形成了可怕的、螺旋般上升的恶性通货膨胀。 急剧的通货膨胀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古书上也有,宋代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后人总结南方政权的败因之一,主要是经济崩溃,真的也没说错。 “不能记住过去的人,势必重复过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恐怕也就是没有记住那些已经记录下来的历史。 帝国盐政新法的实施,最终决定先在广南东路试行,并且陛下秘密前往建康之前,更指定赵与珞和徐宗仁亲自处理。于是才有了老赵和徐大尚书亲赴盐场之事。 但“新盐法”不过是于压制物价的总目标下,对过去弊政的一种扭转,某人拿它来开刀,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放开这个其实并非重要的物资之后,转而控制其它东西。那些东西才应该在这时代被称为真正的战略物资,并为战时经济政策所注重。 当下,帝国陛下看完了奏疏,他微微笑道: “老师,赵爱卿,先生,朕看这定得很好。朝廷可以公告天下,并在沿海诸盐场一并推行。” 随即他想了想,再度拿出了另一份文书递给了陆秀夫。 “老师,赵爱卿,先生,自即日起,昭告天下:凡战时期间,大宋境内的粮食、铁器,包括各类兵器,棉、麻、毛、布帛;茶叶,药材,皮革,一律只许进,不得向外输出。如有任何违抗朝命者,一次罚没,二次抄没家产,第三次,弃市。此定为战时规制。” 赵与珞和徐宗仁吃惊地相互看了一眼,现在事情又升级了。 但陆秀夫从他的好学生眼中还看到了某种阴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规矩 皇宫。 吉安在奉上了两盏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帝国陛下看了看杨亮节,淡淡地开了口: “舅舅,近来府中缺钱了?” 杨亮节的神情显然有点不安。 “陛下说笑了。” “不是吧,不缺钱何以舅舅要将府中的粮卖了?” 某人的语调依然很淡。 “陛下,那是江南府中的下人所为,臣在广南,实所不知。” 闻言,帝国陛下沉默,他望向了远处。 对面的杨亮节偷眼看了一下,没有从对面之人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只有着某种平淡。但老杨内心里的不安却愈加强烈。 东此次到建康,回来时其实心情很有些恶劣。 因为身为帝国“陛下”的他,既然到江南见了军中将领,自然还要与文官中的刘黼、苏景瞻等人会面。而刘黼和苏景瞻、包括苏刘义,在最后都向他禀报了一件事:国舅杨亮节前些时候曾把粮食卖往北方。 这件事其实是宋军水师先察觉的。这是由于,用船运粮不仅不太引人注目,且装运量大。 但也恰恰由于装的是粮食,船吃水较深,让游弋的禁军水师觉得可疑,所以被他们拦截检查。 一直以来,宋军“抢劫”的重要物资之一就是粮食,尤其是水师的兄弟们,在刘老大的指挥下,更是这种“抢劫”的急先锋。现在竟然发现有那么多的粮食要向外运,他们自然当场扣押。 可随后再发现是杨府的人做这事,这些人也就可以理解地内心里嘀咕了。 下面的人报到驻守东南的水师将领张达、方兴这里,这俩人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们就又报给了苏刘义。 虽然从隶属上讲,张达和方兴的水师并不属于东南都督府直接指挥,可苏刘义毕竟是兵部督军司的督军指挥使,且他与陛下最“近”。 苏刘义得报大吃一惊。 老杨手里有大批的粮食,以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苏刘义绝对是知道的。 因为上一年他率军东下时,杨亮节的人紧跟着就回了江南,并于第一时间收回了过去属于他的田地。那个时候,想必江南也没什么人敢得罪他这位国舅爷。 而杨亮节如此迫不及待,是迟一迟,就要少收“一岁之租”。 有人说了:老杨身为国舅,你把他讲得也太土财主点了吧? 泪奔啊,这个“土财主的一岁之租”,有时候您还真不能小视。高宗时期,中兴四大将之一的张俊,就曾经“岁收租米六十万斛”,也就是三十万石。 在这时代,以老杨的身份,他过去肯定不会是仅拥有几百亩地的主,那只能算是小户人家,与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符。 话再说回来,就算过去他没地,仅凭“国戚”、当初“护驾”之功,不用等到“致仕”,他也必然是文官“护国之功”中最高的一等,有一万亩免税二十年的土地。 后世有学者认为,南宋的亩产可以达到三百多斤,这个结论不能算离谱。 因为,按照“先易后难”的原则,一般来说,越是人类早期开垦的土地,它的自然条件越好,也就更多的是良田,而后开垦的土地,自然条件理应相对要差。 此外,江南水稻的产量本就相对北方要高。 那么,以这个亩产来推算老杨的收益,也就是: 三百斤的亩产,按自古以来百分之五十的地租率来算,“一岁之租”至少是一百五十斤,在宋代就是一石(=十斗)。 一万亩的“岁租”是“一万石”、也就是“两万斛”、“十万斗”。这仅仅只是张俊的三十分之一。 前面曾经提到过的,无论在北宋、还是南宋,一旦发生战事,粮价都在一千至两千文一斗。王朝末期更达到了一万文、数万文一斗。 战乱之后,有行朝的粮食“榷卖榷买”之政,江南就算了,可在失去了江南贡赋的北边,粮价肯定居高不下。更何况老杨卖粮之时,正处于春荒。 即使把粮价定为低一点的一千文一斗,老杨的“一岁之租”也能卖个十万贯,按后世的币制就是一百万。这已经是最低的估算了。如果把粮价算高点,再加上他过去拥有的田地,这个数字,您还真需要好好地掂量。 把粮卖给朝廷?才三百文一斗,那可要少了二倍多的利。 自己的粮都卖了,家里吃什么?有朝廷卖的粮啊,那也不过才四百文一斗。 这么大的利差存在,您说老杨的小心思会怎么想? 苏刘义是真没少在内心里腹诽杨亮节: “杨亮节啊杨亮节,自朝廷驻跸琼州伊始,为了应付粮食危机,保障军需,陛下一直在收粮,为此他不惜拿出钱来,甚至金银,这是朝廷中人人都知道的。现在你倒好,往外捣腾粮食,和陛下逆着来。咱看你是利令智昏,自己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苏黑手又最清楚,老杨敢这么做,并不仅仅凭仗的自己是国舅爷,而是由于他当年曾冒着风险背着陛下南逃。因此,他不仅是拥立陛下最大的功臣之一,甚至都可以算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从这点来讲,即使苏刘义再“黑”,面对老杨时,都不能不有所顾忌。 而在事实上,老杨也不是军中之人,苏刘义根本是管不到的。 所以,他给张达和方兴支了招:连人带船加上货,全交给东南节度府。按他的话说就是:“此事本属于民政之事,理应由他们处理。” 东南节度府的刘黼接了这个烫山芋同样觉得棘手,他在权衡了半天、又找来了苏景瞻商议之后,最终拟了一封急奏送往广州。 可朝廷的回复他们没等到,却先后收到了留守朝廷处理朝政的陆秀夫密信、以及陛下派人送达的诏书。其中说的都是一个意思:陛下已到建康,并将在哪里召见他们。 就此,东南之地的文、武双方,一同心照不宣地将事情推到了陛下的面前。 只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的陛下”既没有出现他们事先所想像的雷霆之怒,也没有不置可否,除了脸色有点阴沉外,余下的就是交代: “刘爱卿,这些粮食,依照朝廷的规矩,悉数罚没。再度昭示东南各地,严禁粮食外流。” “刘将军、刘义将军,自即日起,战时期间,禁军的水、步两军要在对外的各水道、要道上严加盘查。一旦发现,一律照此次办理。” “你等务必记住,朕的旨意是,无论他是何人。” 有人又问了,这事难道东就这样放过了杨亮节? 说实话,也就如此了。 如果您惩治了老杨,老杨这个当事人心怀不满都很正常。但令人奇怪地是,往往还有其他世人也会来指责您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甚至像后世的有些人还冠冕堂皇所言:一个连自己家里人都不照顾的,他会是好人吗? 要是再杀了老杨,从他们嘴里喷出来的,您心脏弱一弱,恐怕都承受不住,自己就杯具了。 可恰恰有时候还是这些人,假如您放过老杨,他们又会说您什么在“徇私枉法”、“包庇家人”,等等,等等。 从这些人嘴里喷出来,猛一听都要让人糊涂,好像说的都很有道理?到底怎样做才对?但您根本就没必要糊涂,因为他们言行所表现出来的,无非就是漠视了两个字:规矩。 当初朝廷制定粮食榷卖榷买之政时,早已经有规定:“如有违反者,严惩。”这个“严惩”,就是如数罚没。 从处罚来讲,它其实并不轻。乱世当中,你把别人的粮食拿走,要是再进一步,甚至连家里维持生计的粮食全抄了,也不比直接杀了他强多少。而对当时的整个行朝来说,人口是第一位的,所以朝廷才如此制定。 杨亮节的粮,他是别想再拿回去了;他的官位,至少也算能保得住,但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东定然还要亲自和他“摊牌”。谁让老杨是他这个“陛下”的“救命恩人兼大舅”呢? “舅舅,你对朝廷和朕立有大功。” 沉默了片刻的帝国陛下说道。 杨亮节暗中一翻眼。 你还知道这些?你小子对自家人都动手,简直就是个混账的东西;忘恩负义,太他妈的忘恩负义了。 但帝国陛下已经盯住了他。 “如果你觉得自己理应得到的报偿不足,你可以直接告诉朕。甚至只要你报上所想要的钱财,朕自有办法能让你达成所愿。” 老杨呆呆地看着他的陛下。 某人的路子的确有点野,在他的面前,有时候其他人真会不知所措。 其实对此不用奇怪,他老杨就算胆子再大,难道报出来的数额能超出大宋发行的六亿五千万贯?那也不过才是六十五个亿,后世百亿身价的人都不稀奇,这对有着奇高眼界的某人来说,真不算什么。 更何况在这时代,能挣钱的方法多的是,在别人眼里,市面上的一切只能算是一穷二白,发展的潜力无穷,机会大把。 只要老杨敢报,念在他当初救了赵昰,然后某人随后才能混到皇帝位子的份上,某人就敢、也能帮他找到挣钱的方法。 “但是,舅舅你最好从现在记住,朝廷所定的规制必须要守。无论谁坏了这些规矩,哪怕是让世人说朕刻薄寡恩,朕对他也不会客气。” “你可以对朝廷的规制提出异议,更可以在朝堂上让所有人对此进行商议,可在没有改变之前,’守’这个字就必须做到。” 某人的胡萝卜递上来之后,大棒就又挥了出来。 不过杨亮节的脸色已经有点变白。 帝国陛下今日找他来所为何事,他绝对是知道的,而那个狡诈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已经明白。 但无论他心里服不服、乐意不乐意,他和某人都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 周末还要在外,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跳 东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人。 杨淑妃的面容一直阴沉,许皇后显得小心翼翼,至于边上伺候的宫女、太监,包括吉安,则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暗自叹了口气,转向了最后的目标、正在一起用膳的赵昺。 “昺弟,这期学业如何?” 听到他皇帝哥哥问话,赵昺童鞋抬起了头来,脸上显出忸怩。 “先生评尚可。” 后世的童鞋有名言:有时候问咱成绩是不对滴,这会让咱很烦恼。 东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要在进步就好。” 谢大侠说“尚可”,哪就是一般般了。不过兄弟我从来就没认为赵昺童鞋能成为满腹经纶、学识惊人的学者。而且这也没什么,成绩不等于一切啊。 某人如此善解人意、有亲和力,至少表面上如此,再加上本来感情就“铁”,又已经开了腔,赵昺童鞋在望了望自己的母后之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早已想问的话: “大哥,是否以后所有人的粮食,就只能卖给朝廷?” 赵昺童鞋一开口,许皇后和吉安均在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当然知道,能够于此时开口说话,打破这屋里压抑气氛,且又不太会引来太后雷霆之怒的,也只有深受太后和官家双重宠爱的卫王殿下了。 但卫王的出言相询,又让他们的眉头都跳了一下,他们立刻扫了太后和官家一眼。 太后脸色依然阴沉,而官家望着卫王的眼神中,则带有了些许的暖意。 还是咱的昺弟好啊,你果然替咱把“盖楼”的“梯子”给搬来了。 饭桌上有时候的确是一个好的交流场合,因为它少了点正式,多了些放松和转圜余地。可即便如此,许多情况下仍然需要一个“引子”。 我们的赵昺童鞋被某人没话找话、无话勾话地一“勾”,在自觉或不自觉当中就充当了这个“引子”。 兄弟我的确有点无耻,可自从建康回来之后,太后一直在故意冷落咱,甚至连饭都不和咱一块吃了。逮到这个机会,说不得咱也只好把无耻的手段用上一点半点。 您一定要理解,太后可以不理咱,可咱如果也和她“冷战”,一道: “官家,要是老身也去卖粮呢?” 东杯具了。 女人要是不讲理起来,那也是非常可怕滴。 他顿时陷入沉默,并转头看向了远处。 吉安忽然感到有些紧张,就是许皇后的神情也变得不安,她频频侧目于官家。 东的眼神中已经有了某种悲哀。缺少了粮食,要在这时代维持大军,就只能搜刮百姓了。 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历史上的赵与珞,为了保障行朝所需,在大肆搜刮了琼州当地的粮食后,被琼州的百姓所执,送给了元兵。 他仿佛还看到,后世的抗战时期,同样是在搜刮之后,失去了生计的中州百姓,成为了哪个岛国入侵者的帮手。 他更看到了悲壮、惨烈的厓山海面。 历史有时候就是在无情地重复,可我并不想让它这样重复下去。 在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喃喃语道: “若如此,怕是咱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大海了。” 听了他的这句叹息,这屋里所有的人,心中均一跳。 *************** 宋代皇室中的称呼,其实是很平民化的。父亲不称“父皇”,而是“爹爹”;皇后则称“娘娘”;太后自称是“老身”;兄弟之间则按排行都称“哥”,也就是老大称老三也是三哥;公主之间与兄弟之类似。 书里有很多称呼并不对,过于随意,兄弟们不要在意。 (稍晚一点,在下再附上一个本章小小的随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四章附录 ------关于平准制度的随笔 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中,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或暴动,远比世界上其它任何地方要多。 这种现象或许可以这样来解释: 一是我们的帝国有着这个星球上真正漫长的历史,所以显得比较多。 至于另一个,就是从生存的角度来看,这个东亚之国由于自古以来庞大的人口基数,始终处在人均生存资源相对不足的状态下。 人均资源相对较少,生存竞争自然就激烈,这就进一步导致个人的生存压力始终很大。 这种始终存在的压力,一方面养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吃苦耐劳的韧性,另一方面也就相对易于导致民不安。而这个“不安”,主要就是来自于生存上。 后人恐怕很难否认,过去所谓的起义或暴动形成的原因主要来自于此。 孔子当年曾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他的这个见解,真的并非无的放矢,自有深意。 在他之后的古人,同样不能说没意识到有些问题,所以才推出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国家干预经济政策,即著名的平准制度。 我们还可以断言,帝国历史上的这些观念、做法,都在后世共和国前期的许多做法中能看到它们的烙印。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仍处于大变革时期,许多家长让孩子从小就上这个班、那个班,它其实已经在昭示了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将来,仍会是这个星球上生存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之一。 那么,从某些生存基本的要求上消除民潜在的不安,就应当成为政府、乃至于整个社会不能不注意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五章 教育规划 帝国陛下显然正于内心里盘算着什么,而他对面的谢枋得和刘鼎孙都有点紧张地望着他。 宋帝国于景炎十四年试行的所谓财政预算,实际上主要是先试着做一个预算草案出来。 有些事情必须一步步来,毕竟以前没做过,不能急。话说回来,如果连草案都拿不出,后面的事情也不用提了。 陆秀夫、赵与珞等人经商议过后,决定依据两点来制定这个草案,一个是上一年各部的用度;二就是各部上呈的来年预案。 上一年的用度比较简单,赵与珞的新财部自能计算出来,真正麻烦的在“上呈”这一块,因为朝廷各部均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 陛下的旨意可是说得很明白,尽管今年只是一个草案试行,但来年就真的要以此决定朝廷钱财在各部的分配了。 所以他们均认真、仔细、甚至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地做出了自己的预案。 漏算了?那就会彻底没了。不要提那个巧舌如簧、狡诈的主,到时候就是老赵这个守财奴也只会扔给您一句话:“钱早没了,等来年吧。”您哭都来不及。 而且对他们有利的一点是,随着行朝复国江南,地盘的扩大,现在应当做的事实在有很多。 这个预案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朝廷各部都在争,谢枋得和刘鼎孙领衔的教部自然也当仁不让。尤其是老谢,他才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啰嗦,吹胡子瞪眼那是轻的,当场跳起来找你麻烦你也得听着。 但谢大侠可不是故意在胡搅蛮缠,他这样做,为得只是一件事,朝廷教化天下的大计。 事实上,谢枋得一直属于行朝当中陛下的“铁杆”。 这一则,是他当初千辛万苦辗转赴琼州、回到行朝以后,一开始却被闲赋。 那时候连很多先来的人都没有多少事可做,更不要说他这个后到之人了。 但很快陛下就让他去了国学院,并重组了朝廷的太学。并且他的“工作条件”,在当时行朝的官员之中,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的。因为宋军的东进,为国学院弄来了大批的书籍,而有了这些书籍,无论是做学问、还是搞教育,条件就都已基本具备。 谢大侠非常满意这个职位,他这个书痴在国学院这样的环境中,仿佛是如鱼得水。 等陛下推出了朝廷十年义务教育规制,并表达了他要彻底教化整个天下的愿望时,老谢就真亢奋了。 自圣人伊始的千古梦想,怕是真要在这大宋朝、在咱谢枋得的手里实现了。 从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帝国教化天下的大计中去。 可他绝没有想到,陛下仍然认为朝廷对教化天下重视还不够,为了强化在此事上的力度,更干脆直接把国学院升格为朝廷的一个“部”。 谢枋得和刘鼎孙、包括国学院的众夫子接到这个旨意,内心里振奋到了极点。因为这不仅表明陛下对国学院众人的看重,而且更将他教化天下的决心昭示无疑。 况且陛下在决定将国学院升格为“部”时,对他和刘鼎孙还当面有交代: “谢爱卿,刘爱卿,国学院升格为部之后,一定要注意,它的职责就一条,实现朝廷教化天下的目标。至于具体的章程怎么制定,自当由您们来拟定,并与老师等人多加商议。” 您说这授权大不大? 当然,老谢并不知道,陆秀夫在收到陛下“升格国学院为部”的诏书后,可是很腹诽了他好学生的: “你把国学院升格为部,无非就是把那帮人在朝中的地位给抬高了。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中的有些人,对你弄的新田赋之规、新兵役之制有微词,这下也全无话了。狡诈啊。” 但谢枋得可不像陆秀夫那样想那么多,他现在什么都不问,就认定了一条,即陛下所说的教部职责。在他看来,“彻底教化天下”这件事本身,就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其它事情与之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于他的内心中,假如不能达成这个目标,不仅让他觉得对不起陛下的信任,更愧于辜负了陛下的重托。 这种心态,就是他既在预算草案上不让步,且尽管听了陆秀夫转述了陛下的旨意,却仍然要面见陛下、以求亲耳得到证实的原因。这自然是由于,压缩教部的预算,势必要影响“教化天下”大计的进程。 他和刘大学士眼下的些许紧张,不过就是他们都知道,今日见陛下的结果,很有可能就决定了来年教部的预算。 另外,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也有点患得患失地担心陛下会出现某种退缩,毕竟朝廷眼下战时开支真的非常巨大。 我们说,东是绝对不会从他“教化天下”立场上退缩的,因为这关系到帝国的未来。而且他当初之所以敢在这时代抛出十年义务教育制,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相对后世较少的人口。 眼下不过才四、五千万人口,与后世相比,真的只是个零头。 可他也的确认可了教部的预算要适当压缩、并暂时放慢推进步伐的看法。 他的这种“退缩”,朝廷处于战争状态实际上是次要的,关键是时代的条件对他的“大计”形成了某种限制。这种限制,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师资队伍缺乏。 这时代有文化的人真的不多,行朝以往的人才能够应付琼州、流求所需,可要是放到整个天下,那就远远不足了。 此外,他其实还知道,于这个时代的总体经济条件下,尽管人口相对后世少很多,施行绝对的免费教育仍不现实。随着人口的膨胀,将来很难维持下去。行朝于琼州、流求实施的做法,无非就是对跟随朝廷到海上的臣民一种优惠关照。 但谢大侠和刘大学士的某种热情,他也绝对能理解。 因此,在反复考虑之后,他决定对帝国的教育大计再进行一次修正。 “谢爱卿,刘爱卿,朝廷眼下处于战时,教部的支出压缩恐怕在所难免。” 谢枋得和刘鼎孙一怔,可他们的陛下先摆了摆手。 “朕不是要放弃教化天下的大计,而是想提两个建议给教部。” “圣人当年教化天下,他的两个做法应当值得我们注意。一个是有教无类,另一个是他也收费。” 好么,谢大侠和刘鼎孙均疑惑地望着陛下。 啥意思,你准备在这个教化天下上也搜刮钱财了?这就太过分了。 帝国陛下再度摆了摆手。 “二位爱卿不要误解,朕只是认为,如果我们要想做到真正教化天下,仅仅依靠朝廷的钱财来支撑,恐怕力有未逮。” “因此,朕给教部的第一个建议是,除了海上臣民,适当地在各地学校中进行收费。其中县学的童生,学期可以收费两百文,郡学为三百文。” “但为了确保每个适龄童子都能够入学,同时也规定,对于他们中条件的确困难的,在提出申请后,各地的学校可以减免。” 这点咱借鉴的是共和国早期的做法,应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些规定还是非常合理的。 后面就有点过了,尤其是所谓的重点学校,越来越显露出许多弊端。 你像什么收赞助费、还有学区房啊(甚至有人专门炒这个学区房)等等,不仅额外地加重了一般百姓的负担,让家长们多有怨言。而且让孩子从小就形成事实上的不平等,实在是不妥。 既然私立学校已经存在,有些人愿意花高价上所谓的贵族学校,那就随他们的意。但在国家层面的义务教育上,还是应尽量贯彻“有教无类”的平等原则。 当初是当初的情况,这么多年了,也该改改了。 “如此,既可以保证教化天下的实施,也可适当减轻朝廷的负担。” 谢枋得和刘鼎孙相互看了一眼。 官家说的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他还抬出了圣人这顶大帽子,这就让他们内心已倾向于接受。 老谢应道:“陛下之议,可否容臣等回去再加商议?” 帝国陛下答道:“可以。” “朕的第二个建议是,教部关于教化天下的实施,也不要过于急切。这一是花费太大,朝廷暂时还很困难;其二,老师也不足。” 谢大侠他们真的是热情高涨,准备一举在江南各地将所有的县学全都先建起来。 兄弟我也想这么做,可这不比琼州、流求,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也就那么多适龄儿童,事情好办,整个江南的花费就大了。光花费兄弟我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承受,可您得给咱找来那么多的老师啊。 “朕认为,教部可以先拟定一个多年的计划,确保能每一年都解决数个郡的教化问题。如此一来,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可以达成教化整个天下的目的了。” 事情当然要一个一个来解决。 “谢爱卿,刘爱卿,朝廷以后还要恢复故土,这个教化天下的大计,将来范围仍要扩大。它实未必能在短期内完全实现。” 谢枋得和刘鼎孙陷入短暂地沉默,因为陛下今天固然给他们泼了点冷水,但绝对说得是实情。 刘大学士在看了一眼老谢后,开口说道: “陛下,臣有个提议。教部师资不足,朝廷可在江南的士人当中予以招聘。” 听了他所言,帝国陛下沉默,他在想了一会后,回曰:“可以。但他们都要经过教部的审核与培训。” 培训自然是应当的,因为在有了注音之法后,实际上您已经在推广这个时代的“普通话”了,那些人就必须要了解。只不过这个“普通话”,怕就要变成了中州之音了。 泪奔,咱把历史改大了。 当刘鼎孙和陛下对话之际,谢枋得没有说话,但他也多看了陛下几眼。 ******* 兄弟们一直在鼓励,咱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章就算是对兄弟们的一点小小报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六章 依法治国(上) 朝堂。 陆秀夫与朝廷的七位尚书重臣,赵与珞、王德、徐宗仁、陈宜中、赵樵、谢枋得、冉安国,包括代替杨亮节前来的御史台的夏士林,面对着“他们的陛下”,均默然不语。 至于帝国那个狡诈的陛下,则在龙案前踱来踱去。 某人就是坐不住。 终于某人停了下来,看向了众人,并打破了殿堂里的沉闷。 “老师,各位爱卿,您们能否告诉朕,我大宋究竟应以何种方式治理天下?” 众人一怔,随即全看向了陆秀夫。 我们说,行朝近来所关注的焦点,肯定是杨亮节一事。因为这是行朝上岸之后、甚至是自琼州开始,首次出现的官员“逾规”,而且“逾规”之人还是国戚。 事实上,老杨向外捣腾粮食的原因,朝臣们均心知肚明。 苏刘义都能清楚的事,他们更不可能不清楚。 甚至就是杨亮节不会为此事丢官,同样在许多人的预料当中。 这是由于,老杨是“国舅”、“功臣”先不提,当初行朝在琼州、流求实施粮食的榷卖榷买之政时,所订立的条例中就没有相关官员惩处的内容。 出现此种情况的原因是,那时候就没人想过朝廷的官员会去买卖粮食。 跟随行朝到海上的臣民,实际上多属于“外来人口”,他们原先在琼州、流求均无田产。后来有,是因为行朝施行了分地开荒的政策。并且当时除了一些家人,在陛下“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土地”忽悠下,朝臣们又没分到。故此,朝廷官员手中不可能有多少私粮,也就没有了私下里从事粮食买卖的条件。 赵与珞、冉安国、黄之杰等琼州官员在当地有田产,可他们在老赵的领头下,早已把家里的粮食都捐献了出来。 再加上当时“求存”的压力,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小心思。 所以,朝廷所定的惩罚措施,主要针对的是一般百姓和商人。 但杨亮节的这件事一出,在令人吃惊之余,对有些人来说,无疑是对这个仍处于战时状态下的朝廷敲响了一次警钟。至于另外一些人,他们看到的当然是“无情”。 某人眼都不眨一下、轻描淡写地就将曾经救过自己命“舅舅”的粮全给“收了”,这就足以显露出其性情中潜藏着的某种“阴狠”。 并且所有人都知道,以某人“阴险”、“狡诈”的性格,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少不得事后还要借题发挥。 虽然他从江南回来之后,一直没有举行朝会,可今日却将朝廷的重臣全召集了来,所为何事,还用想吗? 帝国的重臣都是明白人,既然某人要来事,他们自然在沉默中等待。 只不过某人一张口,议题又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他们全看向了陆秀夫。 和某人最近、也最了解朝廷里事情的,就是这个陆君实了,这话只能由他来回才合适。 陆秀夫顿了一下,随即回曰:“陛下,治理天下,自当应以仁、孝为本。” 这的确是一句中规中矩、冠冕堂皇之言。 但帝国陛下则不置可否。 见仍没人说话,陆秀夫只好接着言道: “陛下垂询,想必对此已有所见,不知可否让臣等一闻?” 陆秀夫是了解他好学生的,这个狡诈之徒就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问,尤其是在这朝堂上。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个令人难以揣测之人真正所想,可就凭对其为人的了解、以及刚才问话,他实已于内心里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点什么。故此,他就来了个“抛砖引玉”。 听了他所言,帝国陛下笑了笑:“老师,诸位爱卿,治国以仁、孝为本,自然理所应当,但这只能算是宗旨。宗旨就还要将其落到实处,否则,就显得空泛了点。” 众人的神情露出了慎重。 此时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戏目要开场了。 陆秀夫再度开口: “陛下灼见,臣等愿闻其详。” 在众目睽睽之下,帝国陛下淡淡地回曰: “朕认为,要想贯彻仁、孝为本的宗旨,治理好这个天下,朝廷就必须做到依法治国。” 简单吧?后世差不多已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概念了。 但他的话音一落,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神情大变。 见他们如此,身为帝国陛下的东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是能够猜出此时的众人在想什么的。只不过无论是为了现实、还是将来,他又一次无法退缩。 尤其是他还清楚,自己越是想在这时代发展商品经济、乃至于将来使整个大宋达到所谓更高级的市场经济,他就越是要施行真正意义上的依法治国。 ------------------------- 其实兄弟们都知道,自有交换开始,人类就有了私利,在交换中再加上“钱”这个媒介,从此人类社会踏上了“商品经济”的道路。 市场本是交换的场所,当它的形式、内容、范围等等不断扩大,并深入到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之后,就从商品经济又发展成了市场经济。 深化、发展商品经济的确能推动社会的经济发展,因为对私利的追求,个人有了更大、更持久的热情和动力。 这点亚当·斯密在他的“看不见的手”中讲得最白、也最赤裸裸。 他在《国富论》中是这样写的:“个人所追求的,仅仅是他一己的安全和私利,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导着他去帮助实现另外一个目标,尽管该目标并非是他的本意。追逐个人利益的结果,是他经常地增进了社会福利,其效果要比他真的想要增进社会的利益时更好。” 亚当·斯密的这番话,不仅是后世资本主义国家“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或“市场机制”的理论基础,而且是十八世纪所谓“自由放任经济时代”的政府信条。整个早期资本主义就是在这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但亚当·斯密这番话所表述的,实质上仍只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 因为人类过往的行为早已表明,个人对“私利”的追求并不完全符合社会的整体利益,甚至还有很大的冲突;不仅使整个社会“私欲”横行,甚至还会导致社会的混乱。 事实上,欧洲国家早期的资本主义历程,早已为此做了注解,并且恰恰就是它们当时所表现出来的诸多弊端,成为某主义产生的重要社会原因。而某主义的出现,又直接导致了这些资本主义国家二战后的重大改革,甚至在这过程中还借鉴了一些某主义如国家干预经济、以及社会福利政策等做法。 后世共和国在二十世纪后期、二十一世纪初期的大变革中,社会上所暴露出来的许多问题,其实也与此有关。因为既然是搞市场经济,尽管政府没有公然宣扬追求个人的私利,但实质上就是在纵容、或鼓励,世风当然要变。 所以,发展“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固然有其“利”,同时也有先天性的、严重的、甚至是致命的“缺陷”。讲白了,就是它的这个“利”、以及“缺陷”,都来自于一个“私”字上,不能光看到它的“利”,而不提其“弊”。 说实话,兄弟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个实质性问题,在讨论社会上出现的种种弊端时,那些肯定看过经济学书的“专家”、“教授”为什么很少提。难道是他们没仔细看书,亦或根本没看懂? 我们的先人早就说过:“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 并且于事实上,他们曾找到、或实践了三种方法以对付“商品经济”所带来的种种弊端。其中之一就是“法治”,即:“用其利,限其弊。”这个“限”,就是通过法律来“限制”其中的“弊端”。 ----------------- 东已经改革了帝国的货币制度,又弄出了国债和银行;既清理了土地,还初步整顿了税收。那么下一步,显然他就是要在这个煌煌大宋朝全力发展商品经济了。 换句话说,他也是要鼓励和纵容宋人追求更大的私利。那么,为了限制由此而必然会出现的弊端,他就不能不于现在强化整个大宋守规矩、讲法制的观念、以及相关的执行力度。 客观地讲,自东到了这个时代、登上“大位”之后,他的确还是非常注重“法制”的,这自然是由于他作为后世之人所拥有的观念。 凭他所具有的见识,杨亮节一事的出现,根本不出他的意料之外。这是由于,从行朝在琼州求存,到复国江南,有些人的想法必然会出现某种变化。而且他还知道,他已经、或即将面对的到底是那些人。 在这个狡诈之徒的内心里,这件事的出现,也不过就是他做某些事的一个契机。 但是,他在这时代提出“依法治国”,肯定会再度捅了马蜂窝。因为在中国古代讲“法治”,眼前这些饱读诗书的夫子必然会想到春秋战国时期的“法家”。而“法家”又是与“暴秦”、以及“焚书坑儒”联系在一起的,甚至在有些儒生的眼中,它都可以算是“儒家”的死敌。 更重要的是,他前面还赤裸裸地弄了类似于秦代的“军功授田”。您说让朝中的这些夫子们会怎么联想? 兄弟我也开始踏入了深水区啊。 东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 这章本来应属于《规矩》系列,但考虑到内容很多,所以又单独拿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六章附录 法家与儒家的江湖恩怨 ----对“焚书坑儒”所做的猜想 如果兄弟们把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看成是一次哪个时代在思想、学术、治国理念等诸领域内的一次江湖论剑,那么,当时这个论剑的最后胜出者就是“法家”。 大秦帝国就是在法家理论的指导下强盛起来,并最终实现了大统一,由此,法家的思想、理论、乃至于做法,在秦代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就昭示着“百家争鸣”的最后结局,是法家取得了完胜。 但法家的这个成功只维持了短短的十五年,随着大秦帝国的覆灭,它就从巅峰急速滑落,受到所有人的打压和排斥,在江湖上基本上销声匿迹、转入地下。 它的这个短命,后世公认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法家在秦国实施的许多做法过于“苛”、“酷”、“暴虐”。 并且它提出的“法、术、势”的概念,后来又转化为所谓的帝王之术。 法家的历史功绩其实也很突出。它早期的代表人物之一,魏国的李悝所订立的《法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系统性的法典。商鞅把它带到秦国以后,秦法脱胎于此,而汉法又承继了秦法。 如果要研究中国从“人治”到“法治”历程,恐怕很难不提到“法家”。 历史令人吊诡的是,法家的这个成功,实际上也是儒家的成功。因为将法家推到顶峰的最后两个杰出之士----韩非和李斯,不仅是同门师兄弟,而且都是儒门大师荀子的弟子。 孔子去世后,他的门人形成了好几个派别。 (祖师爷一去世,下面的人就开始分家了。这不仅在江湖上,就是宗教、学术领域内也是家常便饭,到处可见。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派别都不少,经济学里面的各种流派也贼多。) 其中比较有名,自宋、明开始被推举为儒门正宗的,是以孔子的孙子子思、以及其弟子孟子为代表的思孟学派。而在战国时期和他们唱对台戏的,就是荀子学派。 荀子在战国后期非常著名,他属于孔子的弟子子贡这一系,和孟子等人最大的区别,是他持“性恶论”的观点。而孟子提倡的,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性本善”。 所以请注意,“人性本恶”的观点并非是国外独有。 也正因为认为“人性本恶”,在孔子的“仁”,孟子的“义”之后,荀子又提出了“礼”和“法”。 荀子自认为自己是孔圣人的正宗传人,他的这个标榜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春秋时代的乱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不可能对孔老夫子没有影响。其次,孔子不断地向世人灌输做人的道理,强调“仁”,恐怕也不完全是出于人性本善的观念或考虑。 后世也有很多人认为,孔子和孟子所倡导的过于理想化,不切实际。相比之下,反而由于是在其中加入了“法”的观念,使荀子的学说更具有现实性。 但不管怎么说,荀子学说的出现,至少表明儒家的治国学说到了战国时期,不仅有了发展,而且趋向于更周密。 事实上,尽管儒生们从没有放弃过攻击暴秦之政,但即使是当儒学成为帝国的官方学说之后,他们仍然还是采用了法家的许多做法。 所以,后世也有人总结中国的历代做法,是“儒外法内”。 从这个意义上讲,起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其实最终的赢家是儒门的荀子。 只不过荀子的两个好学生本事也太大了,出了师门摇身一变,成了法家。虽然助秦统一了六国,却没有使大秦长久地维持下去。而且后来还玩了个耸人听闻的“焚书坑儒”,成为了儒门的死敌。结果连累他这个当老师的也被后世儒生们攻击,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儒门之人,从此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少有人提。 关于“焚书坑儒”这件事,兄弟我在这里提供一个大胆地猜想。 春秋战国时期的所谓“百家争鸣”,就是各家不断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彼此进行辩论。尤其是当时齐国,有个稷下学宫,各家各派都有高手在哪里讲学,举行这种辩论会非常方便。 你比如说孟子、荀子,包括黄易《寻秦记》里哪个以五行之说著名的阴阳大家邹衍,都曾在这个稷下学宫里任职。他们就很可能有过多次辩论。 作为荀子的弟子,韩非天生口吃就不提了,李斯算得上是伶牙俐齿,或许他就曾登过台、上过场。 既然是在辩论,兄弟们都知道,双方有时候言辞上就会激烈,出现过份的言行、甚至是叫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李斯在言语上就难免受辱。 其实不管他上没上过场,只要荀子在辩论中受到攻击,李斯这种受辱的感觉就很难避免。因为过去还有一句老话,叫:“师门受辱,感同身受。” 李斯这个人其实心胸也不广,这从他妒忌韩非的才华,在秦国迫使其自杀就可以看出。 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受辱,肯定难以忘掉。 所以,秦统一天下之后,像历史所记载的、又有儒生跳出来非议秦政,而这个秦政实凝聚着李斯的心血,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新账老账一起算,收了天下的书,并焚了天下所藏。 只不过由于他到底还是出自于儒门之人,毕竟还有着同门之谊,所以对儒生并没有赶尽杀绝。 这个情节好好安排一下,并能静下心来认真了解当时的历史和百家学说,再加上一些艺术的手法,其实完全可以写一部历史大作。 就算兄弟我这是在抛砖引玉吧。 嘿嘿,如果五年之内要是没人能写好,说不定兄弟我到时就不客气了啊。 (泪奔,兄弟我在妄断、腹诽古人,这是不道德滴。) *************** 接下来的这章不好写,兄弟我还要琢磨一下,这个附录算是把背景材料先交代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八章 秦制之谜 宋景炎十四年的这个廷议最后,所有人终于明白了他们这个狡诈的陛下召集众人前来的“真实”用意,那就是又要给他们找事做。 针对廷议中的如下议题: 治理天下要不要法度? 法度应如何制定、或怎样制定才合理?如果已定的法度如果不合理,是否要修改?如何修改? 朝廷已定之法度要不要人人都守、甚至包括帝国的君主? 谢枋得的教部被要求在《国学月刊》上讨论。 陈宜中等人没有尽言,(那是,某人就根本没让别人多说话,)可以著文在大宋邸报上刊出。按他的话说就是: “只要有自己看法的,不管是对秦制、秦法,还是本朝,甚至于先秦的诸家,都可以著文。一旦刊出,礼部还要给润笔费。” 兄弟你一定要理解,咱当然不会立马就弄什么“依法治国”,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这事情完全可以先讨论,以求达成某种共识。 什么事都要舆论先行,这其实就是咱们中国人的老套路。 古时候出师,先来一段吊民伐罪是为什么?还不是先造舆论。后世国外也都在跟着中国人学。 您没见西方想对别的国家动手之前,舆论动不动就铺天盖地?眼皮子浅一浅的都要被他们迷惑。 说实话,在这时代就“依法治国”这件事,您只要能把观念竖起来、或留下来,您就已经成功了。 以兄弟我所见,不见得是百姓做不到守法,往往还就是那些士大夫们会有问题。只要您一提到法律、讲法治,他们在潜意识里面就认为您是要采取高压政策。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潜藏更深、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惯性思维:别人受约束是应该的,自己受约束是不对滴。 今日的廷议,您还没有看出来有些玄机? 向谢大侠、陈宜中交代完之后,帝国陛下又转向了其他人。 徐宗仁领衔的刑部,以大理寺为主,从现在开始,对朝廷过去的法令、法度全面梳理,重新正式制定《大宋律法》,并将在以后刊印成书。 凡《大宋律法》涉及到各部职责范围内的,各部要仔细审议并书面提出意见给大理寺。 (这其实也是应该的,你比如说民法,民部显然要比刑部更了解民事,他们就应当参与进来。) 同时他还交代夏士林:“《大宋律法》成稿之后,御史台负责最终的复核。” “在此期间,任何人都可以以书面形式向大理寺、御史台提出异议,并阐述自己的理由。御史台认为其中有不当之处者,也可以提出异议和驳回。” 由于有杨亮节这个上司在,夏士林一直在朝廷里没有太显山露水。因为老杨近来正“闭门思过”,所以今天是他来参加了这个朝会。但夏士林实际上也是行朝当中的一个方正之士。 依法治国固然不是短期内就可以达到,但眼面前的重新拟定大宋法律,实已到了刻不容缓。老杨这事说明了什么?法律有漏洞。 有漏洞当然要补上。再说,兄弟我真没有时间等了。 …… 朝堂里已经没有人了。 不管帝国陛下的用意究竟何在、众人是否明了,反正某人是又折腾了,而折腾出来的事,自然仍会是落到了朝臣们的头上。 可拿着朝廷的俸禄,您不做谁来做呢? 当离去的众人背影消失后,目送他们的帝国陛下与陆秀夫开始在殿堂外的回廊上漫步。 漫步自然随意,可这俩人竟也一时无语。但这种情景显然不可能持续很久。 在踱出了十几步之后,陆秀夫率先轻声言道:“官家如何看先秦之法家?” 帝国陛下抿了抿嘴唇后,淡淡地回道:“作为先秦之一家,法家自有他们的可取之处,因为他们制定了天下的第一部法典。” -------------------- 所谓的法律,大约就是从人类早期的部落习俗、惯例、做法等等逐步转化而来的。自人类形成族群、或部族开始,它实际上就已经存在。否则,早期的人类族群何以形成?族长、或部族的长老如何管理、维系整个原始的部族? 俗话中的“规矩”,其实也就是某种人群中不成文的法律,反过来,法律不过是把这些规矩中的一部分文字化。 但正是这一步,人类开始进入了法治社会。 这就是历史上的法家第一个功绩。 因为有了成文的法律为依据,人类才开始逐步摆脱“人治”中所存在的某种随意性和模糊性。 法律的缺陷是其教条和刻板,而中国人喜欢讲人情,“人情”其实仍源自于“人治”,所以同样存在随意性和模糊性。 你比如说参加婚宴中的随喜,两百是人情,八百也是人情,有人送个八千、一万的,它还是人情。 人情就难以有个普遍都能接受的具体的标准。 所以,只要人类自身还存在“恶”的一面,人类社会最终还是要走上法治的道路。 -------------------- “如果没有法度、法令或法典,朝廷、乃至于任何人,都并不能治理好天下。” 陆秀夫沉默。因为他无法否认这点。 不如此,哪些极力反对法家的儒生何不将法家的这个做法给废了? “不过老师,朕其实更欣赏的是儒门的荀子。” 陆秀夫的眼眉微微动了一下。 咱的好老师也是很坏滴,他实际上在旁敲侧击。但咱把他单独留下来,就是想说点心里话。 “因为在朕看来,荀子不仅继承了圣人的‘仁’,他‘重教’、‘重学’,也提出了‘法’。” 兄弟我之所以认定荀子就是儒门之人,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他“重教”、“重学”。 有句俗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荀子所写的《劝学》绝对在“劝人学习”这个题目上能排在第二。这已经足够证实他的确继承了同样重教的孔老夫子衣钵。 至于他也提“法”,很可能是吸收了早期法家的一些思想,认为仅仅靠“教化”不够,还必须通过“法”的约束,使人由“恶”达到“善”。也就是使人的行为符合道德规范和礼仪制度。 “老师,荀子其实提出了治理天下的两种手段。一个是教化,另一个是用法来约束。因为单凭某一个,均不能真正做到治理好天下。” “依朕之浅见,李斯、韩非等人并没有全盘领悟荀子的本意,而是仅仅取其‘偏’。这就是它们没能让大秦帝国持久下去的原因之一。” 单凭教育,是无法将天下全给教成圣人滴,否则,自孔子之后,这个东亚之国的圣人怕是要成灾了。 而只依靠“法”,不仅容易走到后期法家的套路上去,也容易给人造成严酷的感觉。 “老师,朕还认为,所谓的‘刑罚’与‘仁义’其实并不相斥。因为只要朝廷怀有制定它的目的,是只有惩恶才能扬善,并在制订时使之更合理,就不会使天下百姓觉得苛刻。反之,恶如不惩,则就是对他人以不仁。” 这次陆秀夫的眼眉大大地跳了一下。 他的好学生一方面推行教化天下的大计、一方面又开始强调法治的原因,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 “所以,陛下也并不排斥某些秦制。” 有些事情的确是瞒不了饱学的夫子的,因为历史的事件已经给记录了下来,只要仔细一对照,很多东西就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师,朕的确借鉴了一些秦政的做法。” 某人稍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 陆秀夫的神色仍不变。 “因为以秦当初所处的边陲之地,它能最后席卷六国,同样自有它的可取之处。” “在朕的看法中,秦法就是战时之法,而秦制,则是战时之制,这就是它在当时能统一天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的时候,即使我们不了解全部,历史的某些细节也会泄露出玄机。 你比如说引起整个秦末风暴的陈胜、吴广大起义,导致它的原因是陈胜等人途中失期,依秦律当斩。 秦律中的这个规定,如果从战时的角度来看,它就成为了秦国确保在那个时代能快速集结军队的一种有效措施,也就是它拥有了比其它五国更高效的举国战争动员能力。 所以,从制度上讲,当时的五国已经落在了下风。 “但商鞅、李斯之误,除了他们所定之法过于苛酷外,另外就是他们没有意识到,朝廷的战时体制与平常体制理应有区别。” “当天下已无战事时,秦皇、李斯仍采用严酷的战时之法、战时之制,且又没有做到安民,这如何不激起天下的民怨?” “所以,为了我们的复国,为了收回朝廷的故土,我们该拿过来用的,就要拿过来用,只不过要消除其中的弊端。” 兄弟我是眼泪汪汪滴,咱要是说咱的战时体制是咱自己想出来,同样也麻烦大咧。 但秦制在事实上就是人类历史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时体制,尽管它的确存在很多的弊病和缺陷。后世不过就是在做法上改进的更合理。这就是法家的第二个功绩。 陆秀夫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小子也汰坏了,稍一不留神就让你给钻了空子,这要是传到天下,…… 帝国的当朝丞相心中忍不住颤了一下。 可他还是再问出了一句话。 “陛下以为道学如何?” 这下轮到了某人怔了怔。 咹,谁让你小子今日又来卖弄,而且以前似乎有点偏向道门的意思。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某人停了停,露出了苦笑。 不说看过老子书的人多得很,就连孔子都说老子是条难测其深浅的龙,兄弟我哪敢有什么“如何”? 只不过在苦笑之后,他喃喃低声语道:“有些东西,怕是老子藏得太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会盟 昆州郡(过去的善阐、后世的昆明)。 城外的军营军容整肃,城门、城墙上、包括街道上的军士们屹然伫立。 宋帝国西南临时总督府兼太守府内,宾客云集。云贵两地各部族的族长、首领、头人等等均已到齐。 随着鼓乐齐鸣,宋帝国兵部西南总督文天祥、西南地区节度副使兼昆州郡守曾渊子隆重出了场。 曾渊子一开场即是满脸老奸巨猾的笑容: “诸位,今日本使与文总督是奉圣上之命……” 随着他的话语声,所有来客均以一种敬畏的眼神看了看他边上那位始终面带微笑之人。 我们说,宋军于景炎十四年实施的夺取云南行动,其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而且出兵时机,在一定程度上颇出乎许多人的意外。 说它不长,是因为宋军从开始行动,到平定整个云南,历时不到九个月。 讲它不短,则是相对于另一个时空中明军的收复云南,就显得长了点。 朱元璋夺云南,不仅动用了三十万明军,并且当时他还有大明已经拿下四川、云南已彻底被孤立这有利的一面,故此完全可以说是雷霆万钧、泰山压顶。 如果简单地描述其过程,就是洪武十四年九月,明军从应天(南京)溯江而上,当月下旬抵达湖广。经休整、部署、准备后,于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正式开始行动。十二月十一日攻占普定(后世贵州安顺);十六日在曲靖进行了决定性的白石江大战,击破元梁王在云南的主力。到第二年的闰二月,拿下了云南全境。也即,明军真正动手的过程,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这里面值得注意的是朱元璋用兵的时机。 九月出兵,正值秋收,如此,很大一部分军粮可以就地筹集,无需再从东南地区转运,就算征调民夫也不会耽误农时。 年底动手,暑气已散,明军又在相当程度上避开了南方闷热、潮湿天气的不利因素,也就可以更好地发挥他们应有的战力。 特别是后一点更重要。 忽必烈在宪宗三年攻大理,同样是九月出兵,到了当年的十二月一举拿下。 张弘范当初的南下,也还是在入冬之后到达沿海。 所以,在这个时代进行南征,惯常的做法是必须要等到深秋以后的季节。 换句话讲,如果您能在春夏季节采取如此行动,就会在相当程度上出乎许多人的预料,尤其是对北方之人。 ------------- 其实诸葛孔明真的是非常厉害的,历史上他的南征,就打破了通常的惯例。 (三年春,亮率众南征,其秋悉平。) 他之所以这样做,而不等到更有利于用兵的秋冬季节,多半是要出吴、魏双方意料之外,尤其是魏。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一旦任何一方对蜀有动作,整个南征行动就会受到极大的牵制,甚至无法进行下去,同时还让蜀国陷入几面受敌的不利境地。故此,他故意选择看起来并非是最佳用兵时机的春夏。 等别人得到了消息,也到了秋冬最佳向南用兵的时节,他早已率大军凯旋而还,严阵以待。别人就是有什么捡便宜的想法,此时也已无可奈何。 后世总有人说孔明军事上不行,可在兄弟我的看法中,孔明帅哥“卧龙”的称号还真不是白给。 当然,川中之军与北方、东南地区之兵有着气候适应性上的差别,同样应该是导致孔明如此用兵的因素之一。 ------------- 因为此次宋军攻云南的主力、张应科所部为岭南之军,无惧气候的影响,故此宋军的行动也采取了当年孔明的做法,于春季动手,并且在夏季连续进兵,入秋以后结束。 文天祥这样的聪明人,一旦真了解了军事,也绝对比任何人都能来事。 他攻下矩州之后,始终按兵不动。一方面暗中囤积军械、粮草,收集军情;一方面大肆筑城,摆出一幅要固守大宋过去属地的架势。 既然宋军控制了夔州路,云南的元军也不是没有准备,其防御的重点是曲靖(宋代称之为石城郡,曲靖为元代所改),因为它是出入云贵两地的门户。 当时间开始入夏、别人都认为已过了最佳用兵时机,宋军就算想有动作、恐怕也要等到入秋之后,稍有松懈之际,宋瑞突然挥军倍道兼行,直扑石城郡,让对手大感措手不及。就此,双方在白石江(后世曲靖的南盘江)爆发了激战。 只不过由于张世虎的骑军在某一喜欢作弊的鸟人暗示下,再加上有谢明军情司的情报和接应,于白石江的下游某处早早偷渡,形成前后夹击,这场大战的结果也就不难预料。 曲靖既然被拿下,云南的门户洞开,北元在云南大势已去。 宋瑞原本就风流倜傥,此战过后,他再拿出当年孔明帅哥的风范,好言安抚被俘获的、元军中的南方部族首领或头人,以及下面的兵士,并一一释放了他们。结果,他这位当代的帅哥立时就被这些人视为诸葛丞相再世。 然后这些被放回之人再一传播,得,整个云南基本上就被搞定了。 (事后某人得报,对着铜镜是内牛满面:形象其实也是很重要滴,咹,兄弟俺是不是也该整个整容手术?) 事实上,宋军用一个半都督府兵力、再加骑军,以十万之众能席卷云南,除了在军功授田等政策的激励下、宋军的战力现在很强外;此时北元在云南的根基远不如另一个时空中的明初、已历百多年那么牢固,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是由于,相比宋代,在对南方部族的态度上,北元所采取的政策实际是高压。 其它的不用讲,忽必烈在云南安了个镇南王,这就等于是在这些当地的“土皇帝”头上,给压了一座山,套了一个箍。 而宋代所采取的是“羁縻州”的做法,也就是那些依附、投靠朝廷的蛮荒之地,朝廷赋予当地的部族首领以自治权,顶多每年向朝廷上贡点土特产。你像矩州,它过去就属于这种性质。 如果两相比较,谁都不能不承认,宋代的政策对那些当地的首领、头人等等,绝对是“圣恩浩荡”。 (“羁縻州”这个制度起自于唐代,其根源恐怕要追溯到原古的朝贡制度。后人甚至都能在共和国的自治政策中,看到某些它的影子。) 此时的宋瑞面带微笑,心里却像明镜似得。 因为作为帝国兵部西南总督,他非常清楚,当初在拟定这个庞大的“经略西南”计划时,民政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而在谢明军情司所了解的情况、以及朝廷在广南西路做法经验的基础上,为了以示大宋与北元的区别,经陛下与陆秀夫等重臣多次商议,拟定如下: 一,在有些关键的地方,兵必须要驻。 针对帝国陛下原先提出的在昆明和贵州(即贵阳)设郡、并驻军,经宋瑞和参谋院仔细考虑,又提出了将曲靖也纳入其中。由此,朝廷、禁军在云贵地区形成了三个重要的支点。 二,仿照过去“羁縻州”的制度,在西南各地部族居住区设置“自治县”,取消“羁縻州”的说法。 这里面某人的“怀旧”心态固然起了很大作用,但更主要的是为了配合帝国新的郡县制。因为现在的“县”,实际上已经和以前的“羁縻州”平级。过去仅仅是在贵州地区,“羁縻州”就有五十多个。 三,取消所有的上贡,但各地以后应遵照朝廷的要求,在朝廷官员的指导下组织民夫修筑道路。 所谓的“羁縻州”,其实就是这时代落后的蛮荒之地,让他们上贡东西,还不如不取。但开通道路,不仅可以使各地的人员、商贸交往更密切,促进地区的发展,同时也为以后的进一步开发打下基础。 朱元璋平定云南后,就开路宽十丈,每六十里为一驿站,同时设立卫所,强化了大明对西南地区的开发和控制。 …… 至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人要共同立约,奉大宋为正朔,视自己为大宋子民,如果以后有谁再叛了,所有部族“共讨之”。 其实以眼下的情形,其它做法都属于次要,把归属的名分定下来才是第一位的。 今日在此,就是举行所谓的西南地区各部族会盟仪式。 曾渊子话语声再度传入宋瑞的耳朵里。 “朝廷的条件,想必诸位均已明了。盟约的内容,不知是否还有异议?” 宋瑞知道,这是已进入最后的征询意见阶段。但他毫不怀疑,所有的一切都将按朝廷的意思最终达成。因为不仅有北朝做对比,甚至是宋军自己都于陛下的授意之下,在给所有人以震撼。 自进入西南地区以来,禁军除了做到军纪严明,如看到有粮商,或其它需要的物质,他们必拿出铜钱来采购,而遇到合意的战马,更直接掏出了真金白银。 面对这样一支军队,就是宋瑞自己都从这些部族之人眼中看到了敬服。 也就是看到这些敬服,宋瑞忽然更明白了陛下曾经所说的,“一支没有宗旨、没有荣誉感的军队,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军队”的含义。 曾渊子已经站起了身,并抬手向所有人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宋瑞明白,最后的歃血盟誓就要举行。而在这个仪式过后,他于云南的使命已结束,真正就要入川了。 但是,在如此时刻,他心中所想的,却是他那位陛下正在做什么呢? ************* 关于平定云南,只要查看一下明军平定云南的决定性战役--白石江之战,自然全都明白。只需注意一点,在宋代,普定、即后世贵州的安顺,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城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章 医院 鄂州。 东在张世杰、茅湘,以及鄂州太守陈羍的陪同下,正“视察”所谓的宋军军医院。 “军医院”自然出自于这个后世废才的授意,这也是他在上一年、即景炎十三年,除新军服之外,在宋军的后勤保障体制上推出的又一举措。 医院的设立非常必要,我们从后世就可以知道,随军的军医在战场所进行的,只能是临时性救治,真正的救治伤员,还是要在后方的医院、或者是“战地医院”里进行。 当然,医院的功用并不完全是在军事上,它所涉及到的,更重要的是民生。 医院的出现,来自于人类对于伤病救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它不仅有着细致的分工(你像内科、外科、伤科、五官科、妇科等分类),同时还集中了相当多的医疗资源(医生、护士或护工、医疗设备、药品等更齐全),再加上内部的一些协作(比如医治与护理),因此,在对伤、病人员的综合救治能力上,就远远高于个人(郎中)和小诊所。 医院的另一个作用是人才培养上。医学从本质上讲是应用性的,医师的水平不仅需要前辈来带,也只有不断地在临床上实践,才能得到提高。光有理论肯定是不行的。 事实上,不仅是“医院”这个机构,并且就是这个名词,都最早在我们这个东亚之国出现。 中国的历朝历代本就有为宫廷服务的医官,到了宋代,朝廷不仅从民间选拔良医,并着力培养了相关的人才,同时还将他们归到了“太医局”。金朝占据中原后,又将这个机构改名为许多人更熟悉的“太医院”。 所以,在这时代,您弄个什么“医院”出来,其实也不过是一种顺势而为之举。 行朝登陆之后,鉴于朝廷的各项规制理应走向正规,过去的“太医局”就被陆秀夫、赵樵等人提出再度恢复。 在朝廷的框架结构、选官任命上,吏部是有相当话语权的。 而东这小子则见缝插针,趁机将它改名为“医药局”,同时提出设立“太医院”,并向民间开放。 按他的意思,就是将这个太医院搬出朝堂,设在外面,让百姓也可以前来问诊。 听了这个旨意,陆秀夫、赵樵等人都略微皱了皱眉头。 “太医局”、“医药局”就是个名头,改改其实无伤大雅,反正这样的事,陛下也不是头一回。问题是,过去的太医局属于朝廷太常寺名下,它所服务的对象,是宫廷和达官贵人,并且这些御医,也均为医官。现在不仅要让他们搬出朝堂,而且还让百姓也享受如此特权,这事就来得有点大,也让他们措手不及。 帝国陛下则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道: “依朕所见,朝廷已有的医官,实已满足宫中和朝臣们所需且有余,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闲在朝堂听差,何不让他们也为百姓诊治?如此,既可惠及百姓,也体现了朝廷仁爱之意。” 听了陛下所言,陆秀夫和赵樵相互看了一眼,随即赵樵迟疑地问道: “陛下,医官在外,宫中若有急,……” 东摆了摆手。 “赵爱卿,宫里每日轮流安排一、二人来当值,以备应急之需即可。何况太医院还可设立在皇宫近处。” “至于为百姓的诊治,朕认为,太医院可以适当地收取些诊金。具体如何,由你们和太医院共同来拟定。” 医疗资源有垄断,咱当然要从现在开始逐步来打破。 说实话,兄弟我真想一步到位,无论皇室、还是官员,人人诊治均收费,尽量贯彻平等。但有些事情真不能急。 咱已经剥夺了有些人的一些特权,近来的动静更有点大,这样的“小事”就应该放一边,先把医院推出来,以后再对付。 其实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医疗资源相对社会需求的缺乏和不足;资源上更存在浪费。只有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才是王道。 --------- 说句闲话,后世共和国在医疗体制上存在的,怕仍是这些问题。一旦积累,尤其是进入老龄化之后,很难说问题不会更大,实不可不早做预备。 --------- 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内藏库一事后,赵樵对官家还是有几分敬佩之意的。何况眼下他的说辞又如此冠冕堂皇。故此,陛下的话音一落,他随即就应道:“陛下圣明,臣自当附议。” 而非常了解他好学生的陆秀夫,虽也有小小的敬意,可心里面却冒出来了另外四个字:“以医养医。”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当景炎十三年户部被拆分为“财部”和“民部”后,很快官家就下旨:将原本隶属于太常寺的医药局,划归民部管辖。 医药卫生事业关系到的是民生,这就是民部的职责,理应由他们来统管。在这时代,咱再弄个什么“卫生部”出来,那就真的太过了。 随后,在太医院的基础上,他再度于兵部下旨:“军中设立军医院,由荆湖都督府率先试行。”并委派了太医院两位精擅伤科的御医,前去担任了正、副院长。 时代的特点,尤其是人才的缺乏,真的对东很多“大计”形成了极大的限制,这就是他早早实施帝国教育计划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他同样还认为,有限制并不等于就不可以做。相反,现在的试行不仅可以提供宝贵的经验,且还能为将来起示范作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在军、地两方面均展开了尝试。 换句话讲,在这时代建立一个正规医院也并不复杂,中医里面同样有骨科、伤科、妇科、儿科等分类,事情不是不好办。 帝国陛下亲临军中医院,更一进入即下旨:“所有人等,于此地一切免礼。”并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前来看望军中伤病的将士,对军中士气的影响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他前所未有地仔细查看了每一个地方,不仅对正在将养的将士好言抚慰,其后对他钦点的两位院长更不吝美言。 然而,当他离开所谓的军医院之后,脸上却露出了慎重。 “少傅,陈爱卿,朕当初裁撤厢军,如今看来是否不妥?” 闻言,张世杰和陈羍相互看了一眼。 我们说,东这家伙的确在厢军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因为宋代的厢军,其职能相当于后世的辎重部队,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正规的后勤保障部队。 实际上,在后世共和国早期的军中编制里,仍然能看到它明显的影子。过去所谓的铁道兵、工程兵等等,他们担负的职能就与宋代的厢军基本类似。 共和国的这些军人,为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发展,实立有不可磨灭的功勋。 严格来讲,禁军过去的作战,地域不超过一省,时间也并不太长,且多有水运之利。在一定程度上,自身的补给输送问题就显不出来。但当更深远距离的作战出现时,它就必然浮出水面。 首先发现这问题的是文天祥,因为在“经略西南”的过程,尤其云南作战中,宋军的作战距离长度超过了两个省,时间跨度还很长,这就让军需的输送暴露出了问题。 没有了厢军,失去了水道之利,宋军自身的输送能力就有限。而尽管也采取了雇佣民夫,可由于整个行动的过程包含有春耕、夏收、夏种的农忙季节,百姓多不愿意,应募者就大为减少。 身在前方的宋瑞,为此想出的临时性解决方法,一是要求归附朝廷的贵州部族提供支持,也即禁军拿出钱来购买他们的粮食等物资,二就是令其中的一些部族派出人力参与输送。 但从更深层面、朝廷理应完全掌控,以及将来四川作战,多山、蜀道难的特点上来考虑,他就在事后上书陛下,阐述了自己应恢复厢军的理由。 诸葛孔明出川作战的几次经历也是写在纸上,身为兵部尚书的文天祥对此早已烂熟于胸。所以他立刻就发现了某些潜在的问题。 东这个废才当然不是什么“神”,他也不可能什么事全都想得那么周全,但他对宋瑞的意见绝不会不重视。因此,他才有对张老大等人的这一问。这也是他亲临鄂州的原因之一。 在如今的行朝地方官员当中,陈羍绝对属于能力出众之人。这位夫子的能力,甚至都让曾经和他“共过事”江淮军、如左大等人的敬重。正因为此,东在和陆秀夫商议过后,再度将他调任更重要的鄂州太守。 当下,在听了陛下的垂询后,他首先回道: “陛下,战乱过后,百废待兴,百姓收拾家园尚且不及,理应休养生息。或者左近可以不论,但让百姓远离,不仅强人所难,实未能体恤民意。依臣所见,朝廷要想做到安民,自当恢复厢军。” 陈老夫子这是在委婉地批评咱了啊。 不过他讲得也是实情,无论如何,荆湖南路等地刚经历过战乱,还未及得到充分的休养生息,朝廷的“经略西南”计划就在一定程度又让当地百姓陷入战事,的确是急了点。当然,这也是没办法,兄弟我现在也必须要抢时间。 陈羍讲完之后,张世杰才沉声言道: “臣也以为应恢复厢军。” 张世杰不愿就此多话,除了谨慎之外,是他清楚,这个心思莫测的陛下亲临鄂州,绝非仅仅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军医院或厢军。 ******** 明天在下再上一个附录。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章 附录 ----中医与现代医学 这里想讲点个人对中医和西医的浅薄认识,首先申明,中医的书在下只断断续续看过一点点,完整地看完其中的一本都谈不上,更不敢说有研究,西医就更是门外汉。如有不妥,务必见谅。 如果我们梳理世界上所有的医学理论,在当今的医学领域内,存在有两个相对完整的医学体系,一个是所谓的西医,也可以说是现代医学;另一个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中医。 恕在下见识浅薄,真没有发现还有第三者。可能世界各地的人群中,也有一些过去流落下来的其它医药知识,但它们远比不上上述两者系统与完整。 西医或现代医学的形成,大约是建立在解剖的基础上。也就是外在的人,通过对另外一个人开膛破肚(开开玩笑啊),逐步了解了人体内部的皮肤、内脏、血液、淋巴、大脑、神经等等的组织构成。 它总体上的特点,是对人体从“外”向“内”的认识。 在这过程中,现代科学所带来的种种技术手段、或工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假如没有这些技术手段和工具,就不可能形成现代的医学体系。 比如说,仅仅是少了一个显微镜,许多西医的东西就无从谈起,您说是不是? 那么,在没有这些技术手段和工具的情况下,人类能否也建立一种完整的医学体系呢?答案就在我们中国的中医上了。 中医与西医最大的区别,在个人的看法中,它来自于某种由“内”向“外”的认识。 也即:它是某个人、更可能是很多的某一类人,不假外人,先经过自己对自己身体内部的某种体察或了解,再推及相同的他人,一代一代反复积累,方才建立起来。 这样讲的主要原因是,中医里的五脏六腑之说可以暂且放在一边,毕竟古人也可以“开膛破肚”,但它的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即人体的经络系统,就很值得后人琢磨。 只要针灸疗法有效,后人就不得不怀疑所谓的“经络”真的存在。 问题是,后世外在的技术手段都那么先进了,依然对此不甚了了,没有这些技术工具的古人就更不可能从外部发现这些人体内部的奥秘。 所以,对它的了解,一开始理应不是建立在由“外”对人体内部的认知上。 当然,这其中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外人”向我们的古人进行了传授。只不过这个“外人”既然对人体能认知到如此细微的程度,想必其它的东西也并不在话下,可“他”为什么单单传授这些,而不将别的也讲出来?是否因他觉得这些认知才最重要、也更深奥? 从中医最古老的典籍《黄帝内经》来看,它的出现,理应与古代修真之士的修真行为有关。 (《引子》里所引用的《黄帝内经》那段话,其内容实已经暗示了这点。) 或许从更深一点的层次上讲,无论是“修真”这种行为、还是中医的理论,都是符合我们这个东亚之国文化中某种“内敛”、“内省”特征的。 对于古人的“修真”行为,后人不应轻易地否定;就是所谓“气功”中的“气”,也不要现在就立刻下断语。 因为当世界顶级的物理学家依然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充满宇宙空间的“暗物质”时,很难说作为宇宙中一个“微粒”的人,自身也有着类似于“暗物质”的“气”。或许我们祖先中的杰出者就早已发现,身为万物之灵的人,是能够直接体察到它们的。 还是把有些结论或事情放到以后吧,毕竟曾经轻易地否定、结果反在以后被证明是谬误的事例,于科学上屡有出现。 当然,对于世人中所谓的“大师”就要认真鉴别。 至少像兄弟我这样,眼睛已开始浑浊、有着红丝、且瞳仁的黑白更不似童子如此分明,整天想着荒淫无耻生活之人,是与什么得道高人远沾不上边的。 古人的记载也早已表明,那其实是一条相当艰辛、且充满危险的道路,不是什么人就能随随便便成就。 中医“由内向外”的这个特点,使它对人体自身具有某种更细微性的认识。这种细微性的表现,在这班门弄斧地举个例子,就是中医里的名医,对同一种疾病,针对不同的人,甚至是同一个药方,剂量仍稍有不同, 西医则不是这样,兄弟们也都熟悉这样的标签:“一日三次,每次两片”、“幼儿减半”等等。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就抹杀了相当多个体存在的差异。 故此,说中医的精微之处与西医相比,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并非完全是一种夸大。 也正因为此,世人要想成为中医里的名医,难度是很大的。 中医“由内向外”的特点,还使得它一开始就体察到季节、气候、包括其它外在环境的变化对人体状况所造成的影响。 简单的例子就是:气候变化时,气压低,人们会觉得闷;阴雨天气,有关节炎的人关节会疼。这种关联性真的不能否认。 由此,中医除了在医治上对此加以考虑,且十分注重调节人体自身以应对这些外部变化。 讲了那么多中医的好话,千万不要误解为是在排斥、抹杀西医或现代医学的功绩。中医当然也存有很多缺陷,你比如说,有些现代的疾病,它就未必能诊断出来。 在下只不过是认为:古老的中医药其实是一种追求人与自然和谐、非常环保的医术,作为祖先留下的遗产,后人一定要继承和保护,并加以发展。 中药可再生的特点,很多层面上意义非常重大。 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理应在西药认证体系外,再建立一个世界上最权威的中药生产和认证体系。很多东西根本就轮不到西方来指指点点,更不用说什么验证了。 话再说回来,“是药三分毒”,许多中药材先人已经为我们验证了上千年,不像后世的西药,临床验证顶多几十年。这里面的有些事情,都不需要讲得太直白。 冒昧地再讲一个事例。 青霉素这种药,当年曾经大名鼎鼎,并且是一种常用药,想必现在还有很多人记得。如果您能问问一些老人就可以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医生给病人的用药量,基本上是每日四十万单位。而三十年后的今天,假如再用它,您知道医生用的量是多少?每日八百万到一千两百万单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趋势? 尽管这是多种因素所造成,医生滥用药物、病人图快,恐怕都要在其中负有一定的责任。这也同样是整个社会医疗费用越来越庞大、昂贵的原因之一。 当今社会上所存在的某种医患关系紧张,其实质是什么?是疾病及诊治话语权上存在的极端不对等,以及由此而导致的某些医生对手中权力的滥用。 既然中学开了《生理卫生》课,其实理当也能组织一些真正的专家编辑课本,以后在大学里再开一门《医药卫生知识》的公共课,使更多的人了解一点常见的、基本的医药保健卫生知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医生对医药知识的垄断。从而避免某些小病、小灾也要花个上千的现象,减轻百姓的负担。 这样的课程,相信兄弟们没几个会排斥,且极为欢迎。 它所起到的作用,无论对个人、还是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未来,怕都是难以估量的。 ******** 再强调一下,如有不当之处,务必一笑而过。并且在下也绝不排斥西医,西医对整个社会的贡献,同样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 没有按时更新,非常抱歉。个人近来真有点事。 顺便提一句,后面的内容,个人其实已经大致想好,只是如何将它们串联起来,还要费点思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一章 荆襄(上) 东站在鄂州的城上,心中很是有点汹涌澎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在脚下的这块土地上,千年之前曾经上演了三国鼎立的大戏。 遥想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再看看眼前,怕是兄弟您难免会有点“今日兄弟我来也”的豪意。 或许这种遥望,对后人来说,就是在遥望我们古老、漫长的历史。 东极目所在,不自禁喃喃语道:“荆襄,实为国之重地啊。” 听到他的所言,边上的陈羍应声接道: “陛下慧目。荆襄得安,朝廷的东南之地方能真正为安。” 东转过脸来看了这位夫子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仿佛很随意地问道: “陈爱卿,若朝廷将来以鄂州为都,您以为如何?” 陈羍大吃一惊。 因为他同样了解,国都的迁移,势必将引起整个天下的震动。这件事实际上太大了,“官家”虽是在“随意”一问,可他是决不能随随便便就回答的。 从内心里讲,陈羍其实并不认可广州是行朝最佳的驻跸之所。毕竟这时代的岭南还属于蛮荒落后之地,而且显得过于偏远。如果让他来选择,他还是更倾向于临安。但禁军收复东南之地后,行朝却始终没有迁回的动向,这显然是另有考虑。只不过这个“考虑”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他迅速瞟了一眼边上的张世杰和茅湘,却发现这两人的神色均不变。 心中微微一动,略微想了想,他回道:“陛下,朝廷以鄂州为都,未尝不可,但眼下实还未宜。臣以为,此事恐还需要多加计议。” 闻言,东点了点头。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在朕看来,如果以鄂州为都,它理应是一个大的国都,不仅包括鄂州,且还应将对面的汉阳之地都包含在内。” 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这次不仅陈羍,就是张世杰和茅湘都神情微微一变。 可在某人的概念里,后世的武汉就是由汉口、汉阳、武昌三镇组成。 身为地方官员的陈羍并不知道两件事: 这第一件,是自宋军即将拿下东南之地开始,行朝内部一直有一种呼声:朝廷应复国临安。但这个提议屡屡遭到了帝国陛下的断然否决。 而由此引发的第二件事实际上在眼下都仍少有人知,那就是参谋院曾接到陛下的密旨:“从兵部的角度评估建康和鄂州两地为国都的优劣。” 接到这个旨意,参谋院的人同样极为震惊。这自然是由于,所有的人过去都曾想当然地认为:行朝终究会复国临安。这也是当初苏刘义东下、临别之前特意私下里询问陛下的原因。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他们的梦想,却绝不是某人的理想。 从另一方面来说,看到这样的旨意,即使是兵部他们当中仍有疑虑之人,此时对帝国陛下的“野心”也毫不怀疑了。因为“国都”的前移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处于战时的朝廷,它对每一个人都是不言而喻的。 东下这个旨意,其实是他内心里同样也在权衡和犹豫。 --------------- “定都”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过去通常要考虑地理上因素,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它所在的城市职能怕都需要重新合理的定位。 因为“国都”的重要,首先是来自于它国家行政和政治上的核心地位。一般来讲,伴随着这个地位,它往往又会成为一个国家的经济、文化、制造、贸易、金融、教育、科研、甚至是娱乐、传媒、体育等方面的中心。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它被赋予了远超其它地方或城市更多的职能。 这种趋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即使没有外部环境的变化,仍然会让一个城市不堪重负。其原因就是,一个城市具有的职能越多,它所集中、或需要的人口就越多,承担的压力自然很大。 从媒体报道上可知,后世共和国的首都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拥堵”、城市环境恶化、水资源缺乏、房价、物价的飞涨等等,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是与城市定位分不开的。 “迁都”是一个解决上述问题的方法,而且历史上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国都。 当然,在有些人的看法里,这是一种“国本”的动摇。 但无论迁不迁,更重要的,恐怕是将来要重新合理地对它进行定位。也就是不要赋予它太多的城市职能。 因为只有城市的定位改变、职能被分流,才能改变人员、至少是外来人员的流向。否则“漂”一族的规模不仅不会减少,将来还是会“漂”来,所有的问题仍然会重复。 事实上,“国都”的首要职能是它作为国家的行政、政治中心,其它方面并非一定要理所当然的往“中心”上靠,完全可以向其它地方分流。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能让更多的其它地方得到发展,且还可以使地域之间的分工趋向更合理。 在这点上,美国的做法还是有一定借鉴意义的。他们的首都华盛顿就只是一个行政特区。 --------------- 在东的内心里面,临安、甚至广州都被他排除在未来“国都”名单之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们的地理位置都太偏,不利于将来对整个帝国的控制,而且在这时代面临外敌、尤其是北方来敌,还易于造成“偏安”。 由于后世的因素,本来他颇倾向于以建康、即后世南京的为都。但经反复考虑后他又觉得,综合另一个时空中历史上所发生的事,建康未必是一个理想之地。 这里面重要的原因是:建康仍然偏处于长江下游,以它为都,经济上的好处是显然的,但从整个长江流域、以及整个南方的角度来看,不利于全局的掌控。 鄂州地处长江中部,以它为都,一可加强对上游四川的控制,二则很方便地将影响力延伸到长江下游地区。 为了在以后更好地决策,故此他让参谋院在纯军事的层面上,先对此事拿出一个判断。 以文天祥为首的兵部、参谋院接到陛下的旨意后,很快就进行了评估。在他们看法中: 以建康为都,为了确保它的安全,首先两淮之地要在手,另一个,荆襄地区不容有失。而荆襄之地的安全,又取决于襄阳和川中。如果川中易手,顺流而下的对方,对荆襄威胁极大。再进一步讲,失去了荆襄之地,下游的建康等地,仍不免陷入危局。 以鄂州为国都的好处是,它势必要求朝廷全面强化在此地的力量,居间调度,有水道的便利,禁军将很方便地对长江上、下游地区快速进行增援。在这点上,建康的确不如鄂州。 参谋院的评估是在极秘密的状态下进行,除了陆秀夫之外,朝廷的众多大佬都不知道,陈羍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但张世杰和茅湘却是清楚的,他们对陛下亲临鄂州的原因早就心知肚明,所以显得神色如常。 也许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件大事,陛下没有垂询朝廷的各位重臣,却向陈羍这个地方官开了口。 当下,帝国陛下看了一眼张世杰和茅湘,向陈羍交代道: “陈爱卿,关于此事,朝廷仍在评估,如若您有其它灼见,可直接上奏给朕。” 陈羍心中微微一凛。他明白了,此事朝臣们仍未得知,而他已预先得闻。 东把这件事告诉陈羍,其实是非常看好这位能力出众的夫子,因为在他的“黑名单”里,“陈老怪”实已排在了未来荆湖节度候选人的第一位。 但不管是否将来以鄂州作为国都,眼下的首要之务,还是彻底夺取整个荆襄地区。 荆湖都督府,作战室。 方遇龙、叶秀荣、章文秀、徐汝安等一众江淮军将领均已在此。 帝国陛下和张世杰、茅湘、左大三人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众人都肃然而立。待陛下来到主位,然后在他的示意下,众人才凛然入座。 瞧瞧,这样的场合才真正给兄弟咱以一个“爽”字。军中规矩之严,那可不是盖滴。 朝堂?唉,它经常只是让兄弟俺头痛。 落座之后的帝国陛下首先开口: “左将军,代朕向军中将士致意,朕其实非常应该前去看望他们。” 闻言,张世杰和茅湘都暗中翻了翻眼。 好么,你念念不忘的,就是还想跑。 左大则立刻起身。 “末将代军中儿郎谢陛下恩意。请恕末将直言,陛下龙体,此时仍不宜于前往江陵。” 左悍将这番话说得既由衷、也义正词严,因为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陛下在等他了。 宋军在景炎十一、十二年夺取荆湖南路的作战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前瞻性行动,就是在水师的配合下,借敌溃败之势,趁机拿下了江陵。 请注意,作为一个区域比后世的“省”还大的古荆州,它有三个为每一个看过《三国演义》之人所熟知的关键要点。一个是襄阳,另外两个分别是江陵和江夏。 襄阳北扼汉水,在它的西面,是秦岭和大巴山脉;东边,则是大别山区,因此,它就是荆州的北大门。拿下了它,对北方之军来说,整个荆州的大门已打开。反过来,荆州之兵要想进军河南,北上中原,也必须以襄阳为基地。所以,它自古以来就始终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从襄阳走陆路向南,经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当阳长坂,即抵达地处江北的江陵。 江陵在东汉末属于南郡,到了宋代升为了江陵府。它的重要性,《宋史》中有一句话说得非常透彻:“江陵国南巨镇,当荆江上游,西控巴蜀。” 而江夏郡的重要性则更容易为后人所理解,因为隶属于它的夏口,就是眼下东所在的鄂州、后世的武昌。 ********* 有些东西纯粹是一孔之见,切莫见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一章附录 ----悲情的蜀汉英雄 在赤壁大战前的荆州争夺战中,刘表之子刘琮的投降,其实质,就是向曹操敞开了荆州的大门。在这种情况下,兵微将寡的刘备就只能南撤。 刘备南撤经过襄阳,孔明当时劝他夺,他却拒绝,很可能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不提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刘表的实力本就弱于曹操),在发生内乱的情况下,即使夺下了襄阳也很难守住。弄不好甚至还变成了困守孤城,陷入绝境。到时怕就只能指望江夏的刘琦来援了,而那个刘琦显然更不是曹操的对手。 这点我们看看宋末襄阳之战的整个过程,就可以推断出来。 所以,当时刘备的一句“吾不忍也”,颇似有点在“作秀”。 “不忍”可能真有,但更多的,怕是“不能”。 孔明劝刘备夺襄阳,应当是建立“人心向汉”的基础上,问题是他刚出茅庐,实际上远没有刘备对曹操的厉害认识更清醒。 这样讲的主要原因是:刘备不仅一直在与曹操直接相抗,而且他同样深入过曹营(关羽其实是“二进宫”),所以他不可能对曹操不了解。 这可不是在贬低孔明帅哥,俗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每个人既有长有短,也都有个成长的过程。 历史上的诸葛亮的确是天才,但刚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比周瑜要年轻。《三国演义》只是小说之言,不能完全当真。 刘备撤退的地点首先考虑江陵,而没有选择实际上应当更便捷的水路、顺汉水而下到江夏,与刘表的长子、江夏太守刘琦汇合,除了史书上讲的“江陵有军实”外,江陵所处的位置同样应该有着非常重要的因素。 如果刘备撤到江陵,他就能背靠长江抵御曹军,同时和江夏的刘琦联合,不至于彻底被围困。这样,荆州要地三者有其二,他就仍能控制整个长江中部的水道。一则以后可以寻机夺回襄阳,二则将来还便于夺取四川。 刘备撤往江陵的过程还是值得称道的,因为在如此重要的关口,他仍能带着百姓一路走来,而没有抽身先行,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只不过曹操真的非常厉害,他一听刘备退往该处,立刻亲率五千精骑一日一夜急行三百多里,在当阳长坂杀了这位“皇叔”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刘备只带了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脱逃,最终只能退往夏口。 由此,变成了曹操控制了长江中部的上游,并顺流而下。 此举固然使刘备面临着灭顶之灾,同时也威胁到了江东。其结果就是,孙、刘两家联手,赤壁大战爆发。 而赤壁大战后的最终结局,是曹操仍占襄阳、刘备得到了江陵、孙权控制了江夏,荆州要地三方各有其一。三国鼎立的局面就此在荆州地区初步形成。 但这个鼎立的局面实际上非常脆弱,这主要在孙权。因为孙权的江东此时受到了两面压制,一个是来自两淮的曹军,另一个是地处上游的刘备,这就让孙权始终对上游的荆州非常敏感。 刘备的失误是他和关羽都没有完全贯彻孔明“与孙权结好”的主张,屡有冲突,而孙权又由于上游被别人控制,心中始终存有疑虑。因此,在关羽攻樊城时,他就背后下了手,导致关羽败走麦城。 事实上,关羽攻樊城的行为,本身就是在打破三方于荆州的平衡,它不可能不引起孙权的关注。一旦关羽荆州要地有其二,那么,最后一个江夏就很难在以后保住。 从这点上来讲,孙权为了他的江东而偷袭关羽,同样也是不得不为之。可这就让蜀汉彻底丧失了荆州,同时也让刘备和诸葛亮在以后成了悲情人物。 蜀汉拿下汉中以后还不到两年,孔明当初预言的“天下有变”就发生: 曹操去世,他的儿子曹丕篡位。 刘备的这一生,是他、包括所有跟随他的人都认为,他终将成为另一个中兴汉室的汉光武。而且此时不能不说,他最后、也是最大的机会终于出现。 可到了这个时候,荆州的重要性更愈发显现出来。因为即使过去再不清楚,在经过汉中的争夺后,“蜀道难”必然会为刘备和孔明实地所知。它显然不利于大军出川的行动,更不要说别人还有防备。 但恰恰就是在这最重要的时刻,荆州却于上一年丢失。 刘备攻东吴的行动,是他实在不能忍了。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因为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他聚众出川,沿江而下,不仅要夺回荆州,甚至想要灭掉孙权。 他不可能没有这样想法:即使他夺回荆州,以孙权的行径,当他北伐之时,难保东吴不再度在背后戳一刀。 诸葛亮为什么没有劝刘备?这是由于他同样知道,这对刘备、乃至于整个蜀汉政权来说,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他不仅劝不住刘备,也不能劝。因为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来自于他当年的谋划。 可刘备再度犯下大错,他在夷陵的失败,使他自己,甚至是整个蜀汉彻底丧失了最后这个机会。 当刘备不回cd而是停留在高高的白帝城时,他眼中遥望的是荆州,胸中更少不得充满着一种“恨”。 这个“恨”,孙权是知道的,因为他不仅毁了刘备最后的机会,而且还等于是毁了刘备的一生。所以,尽管他已经打败了刘备,可他仍“惧”。 “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 只不过到了这时,刘备即使再“恨”,他也不得不吞下这个苦果,因此他“许之”。 夷陵战后不到一年,刘备的生命就已到了尽头。 当他再见到孔明时,他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或许并非是一种拉拢之言,而是真心的敬佩。因为这个人在十多年前预言的事全都一一实现,但机会却毁于自己手中。 在他的看法中,如果有谁能最终替自己实现曾经梦想,也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了。 他告诉诸葛亮:“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同时还告诫刘禅:“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也许并不像后人所猜测那样,有着那么多所谓的帝王用心,而是要为他的丞相扫清所有的障碍。因为无论他、还是孔明,其实都明白,兴复汉室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以后只会变得愈来愈渺茫。 “士为知己者死”的孔明不可能推脱这个担子,但他的悲情也就此注定。 当五丈原上的大星陨落之时,或许令世人扼腕的,是它消散着曾经的汉帝国最后一缕忠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荆襄(中) 当左大向陛下“谏言”之时,张世杰和茅湘均目有嘉许。 陛下能够亲临前方(当然这不是第一次,而且他一直是可以理解的微服前来、从不大张旗鼓),已经是先帝所无法比拟,对军中士气的提升更难以估量。但他竟然还想“驾临”江陵,这就是所有人都不敢答应的了。 因为江陵地处江北,更靠前敌,万一出现闪失,这里面牵涉的干系太大,大到了所有人都无法承受。你没见当初在翁州,文天祥、刘师勇和苏刘义坚决反对他到定海? 所以,必须堵回去他某些“胆大包天”的念头。 而东之所以亲临鄂州,一是他认为,时至今日,自己理应尽可能多看望前方的将士,以鼓舞军中的士气。 跑点路到军中鼓舞士气,其实真的是应该的。澶州盟前,宋真宗在寇准的逼迫下,仅仅是到了城门楼上,宋军士气都大振。现在换成了咱,咱当然应该比他强。 “(宋真宗)既至,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旂,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 瞧瞧这效果,咱怎么能不亲临军中? 更何况兄弟我还把这当成了一次寻古旅游,后世的古迹哪有眼下真实。只不过杯具啊,咱的这个“怀旧之旅”还是被败坏了。 至于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认为,在文天祥已定云贵、入四川,苏刘义又拿下扬州的情况下,该向张世杰、左大、以及江淮军的众将亲自交代有些事情了。因为在这一年的下半年,他同样也收到过好几次张世杰关于出兵襄阳的奏请。 这里面的事情是这样的: 扬州和镇江也就是一江之隔,而且它还连接着江南运河,这个地理条件本就有利于发挥宋军水陆联合攻击特长。再加上苏刘义和凌震两人又是新官上任,务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到首战告捷,所以,在经过精心的准备后,他们一战而定扬州。 但也恰恰是他们于扬州所在的淮东地区得手,让荆湖都督府的众人愈发坐不住了。 这是由于,整个景炎十四年,宋军在长江的上游和下游地区都采取了较大的行动,并进行了拓展。可中部的荆湖地区,与此同时却毫无动静,这则显得有点引人注目的无所作为了。 事实上,在宋军现有的五个都督府中,以江淮军为主力的荆湖都督府实力是最强的,就是从兵力上看,它也并不比东南都督府少。 苏刘义在东南大肆扩军,荆湖都督府更没闲着。江淮军早在荆湖南路的战事中,收编的降兵就很多。 况且在荆襄地区的襄阳、江陵和鄂州三个至关重要的要点当中,他们已经拿下了两个,再加上水师,实际上已具有了直接进攻襄阳的实力。 所以,它这里的平静,就显得有些令人费解。 当东南都督府对兵部尚书文天祥领兵西进的行动实施了“策应”之后,得报的左大曾建言张世杰:“总使,文相西进,禁军各部均已动手,我荆湖都督府置身事外实在不妥。” 就是江淮军的其他将领中也不乏像他这样的“躁动”之人。 左悍将晋升为荆湖都督府都督,他手下的人马早已不是当年。而江淮军的各部,该扩编的扩编、将领该论功升职的升职。他们不仅想建功立业,更像苏刘义的东南都督府一样,有点按捺不住。 军中从来就不缺“好战分子”,并且越是面对强敌、尤其是外来之敌,这种“好战”就越不是什么错。不“好战”才有问题。 但张世杰却对他们的建议不置可否。 张老大虽然坐镇鄂州前线,可他参谋院总使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比其他人知道更多、也更核心的机密。 苏刘义东进之前,帝国陛下在下发任命左大为荆湖都督府都督诏书的同时,就曾附给他一封密信。在这封信中,陛下告诉他: …… “襄阳本为荆湖要地,据军情司所报,北朝驻有重兵,眼下暂不宜攻取。待朕与参谋院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文相和参谋院已在拟定禁军以后、包括北进中原的总体计划,请少傅务必先巩固、强化对已占荆湖之地的全面控制,以整军备战为要务,静观其变。” …… 看了这封信,张世杰立刻心领神会。 复国的大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想不想玩大点的事情,而是以后怎样玩的问题了。 因此,他立刻与左大等人重新商议拟定,由他和左大分别坐镇鄂州和江陵,水师主力进驻居间的岳州(后世的岳阳),控制长江中部水道,以便于对两地的增援。同时各部严加整训,积极备战。 张老大所担的职责,有些事情就是再机密,也应该先告诉他,而且他也绝对是朝廷坐镇鄂州的最佳人选,他、包括左大等人,过去鏖战的地方主要是荆湖地区,现在把他们再放到哪里,好多情况更熟悉。 然而,张世杰私下里也对陛下密信中的另外一句话琢磨了很长时间,因为这句话的旨意,是要江淮军暂时放弃夺取襄阳的行动。那么,这个狡诈的陛下和参谋院的那帮人到底在策划什么样的大计呢? 在等待中,张世杰等来了宋瑞领军西进的消息,随后,他又得到了苏刘义夺取了扬州的军中通报。看到这些消息,再参照着地图,有些事情他已经了然于胸。 因为凭他现在的视野,尽管身在前方,不清楚更多的内情,可他也完全能看得出,以荆湖地区为核心,宋军正进行“两翼扩张”。在这个计划当中,荆湖都督府的作用就是威慑。 张世杰明白,到了今日,任何人都不可能忽视愈来愈强大的江淮军。有江淮军在荆湖地区“镇着”,对方在襄阳地区的重兵就不能、或不敢“乱动”,这就减轻了上、下游宋军可能应对的压力。 张老大这个军中的老手,只要搬掉过去压在他心中的张弘范这个“大石”,他是能够进入一个更高层次的。 这就像我们每个人,在一生当中总有那么几道“坎”,过了,再上一个台阶;没有过,多多少少会陷入某种停滞。 当然,这样说,也并不意味着张世杰就已经能够猜测到陛下一些更大或更远的打算。因为有些东西的确是自身见识、或时代限制所造成的。 在这点上,行朝所有的人当中,也真的还无人能比得上那个狡诈之徒。这同样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许多信息某人是“生来具有”。 张世杰对很多事情的清楚,是他在听了左大等人的建言之后,当场不露神色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从“协同”的角度上考虑,他事后还是上书陛下,请旨让荆湖都督府采取一些行动,以策应宋瑞的西进。 其结果就是,“圣旨”没请来,某人的“圣驾”却光临。 当下,帝国陛下在左大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并示意他坐下,然后和众人说道: “少傅,左将军,诸位将军,朝廷复国江南,江淮军的众将士均居功至伟。” 张世杰一点都没有迟疑。 “陛下褒奖,臣等汗颜。臣与江淮军的众将士理应报效陛下,报效朝廷。” 他更接着把自己的恭维送上: “陛下之远略,实为他人所难以企及。” 这个张老大可不完全是吹捧之言。因为像他这样的老手要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清晰、明确、可行的战略计划,对于整个禁军的重要性。而这,不仅是他自己,甚至是行朝所有的人都共同缺乏的。 换句话讲,今日行朝的众人能复国江南,一步步走来,这里面某人所起的作用,他和茅湘都心知肚明。 随着他话语声,左大以下的众将眼中均露出了敬服之意。 军中、尤其是战时的军中,从来就不和你玩虚的,谁能领着他们打胜仗,他们就服谁。这里面真没有多少道理可讲,因为战场上“搏”的,也可以说是“生存机会”。 “胜”,意味着所有人更多的生存机会,而“败”,则意味着生存机会的丧失。这是由不得什么虚言来说话的。 东当然现在已完全上道,他再度摆了摆手: “少傅,真正的功劳还是要记在您和众将士的身上。” 随即他岔开了这个话题,笑着说道: “不过,少傅,朕也知道,江淮军的将士们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 张世杰对面的茅湘虽然始终一言不发,但他知道,这才是今日真正的主题,也是陛下亲临鄂州、并一直等左大到来才召集众人的真正目的。 陛下在笑言,但张世杰可不会把这当玩笑话,他迅速回道: “陛下,昔日岳王曾有言:荆襄六郡为恢复中原基本。自拿下荆湖南路、掌控荆江南岸、夺取江陵之后,臣等始终在谋取襄樊。时至今日,为实现陛下收复我大宋故土的远图,臣以为,荆湖都督府已可实施夺取襄阳的计划。” 尽管张世杰明白陛下和参谋院的打算,可他从某种角度上也希望江淮军能有所行动,因为当其它几个都督府全在动手,甚至是东南都督府也在策应宋瑞西进之际,身为军中绝对主力的江淮军却鲜有动静,这就显得过于置身事外的扎眼了。 再说,连续的胜利,自身实力的增强,也让他和左大等人愈加有底气。所以,他们屡屡上书,请求出兵。 但他们那个狡诈的“陛下”,至少暂时是不会做这样考虑的。 听了张老大的话,东微微笑道: “少傅,左将军,诸位将军,其实江淮军的不动,在朕和参谋院看来,已经是最大的动了。” 左大怔了怔,就是其他人同样如此。不过他们的张老大眼睛立时就眯了眯,茅湘则始终神色不变。 “动”与“静”也是相对的、或要结合的,因为有时候就是这个“静”,才让对方不知道你会往哪“动”、或怎样“动”,其结果导致等待的对方也不敢“乱动”,由此形成了实际上的“牵制”。 帝国那个狡诈的陛下,脸上的笑容此时真的显得有点阴。 ******** 没想到还要写一章,罗嗦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荆襄(下) 曲靖。清晨。 张世虎带着两个亲兵,正逐一巡视马厩。 在其中的一个马厩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照看新到的战马。随即他走了过去,笑骂道: “巽四,你个老儿,果然还真是尽心。” 而那个人在见到他之后,也并无任何的诚惶诚恐,只是淡淡回道: “将军爱马,小人自然更要尽心。” 我们说,东当初关于军事用地的旨意,是这样拟定的: “非战事所需,未经朝廷及兵部许可,军中严禁侵占民地,违者必惩。但凡有需要者,经申报朝廷和兵部,可取荒野无主之处为军事用地,并统一归为兵部管辖。” 他的主要目的之一,自然是要在整个帝国的框架下,将“民地”和“军地”区别开来,在分清职责的前提下,实施分别管理。 但他这个旨意所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后来在军中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圈地运动”。因为根据这个规定,一旦战事结束,大量的军中占地就要被让出来。 当战争这个怪兽被放出来的时候,军中占地不仅毫无道理可讲,且它也根本不是任何个人的愿望所能决定。 而“让出土地”看起来是军中吃亏了,可实际情形却是,眼下这时代荒无人烟、未开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只要经斥候、探马查探,随后军中就直接数千、乃至数万人马大举进入,伐木的伐木、盖屋的盖屋,就此安营扎寨。 军中的兄弟们基本上又是农民,随着一声令下,他们很快就平整出军中训练的校场,再挖些沟、开个渠、引点水,实在不行还可以挖些井,整些道路,空闲之时再开垦开垦土地,种点粮食,甚至养点家禽,留在军中自用,给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根本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周围立上哨,并时不时派上兵士在巡逻游弋,好么,不知道多大一块地方、连山带水就此被“圈”了起来。 此时,这些地方已经被兵部纳入了自己的“版图”。 某人不是说了吗,军事用地归军事用地,由兵部统一管辖。 过去所谓的民田,他们已经不一定看得上了。 而有了那么多的人在一个地方,其他各色人等随后也会尾随而来。别的不讲,这些地方的周围,各种各样的店铺会开上,商贩们更是不断地跑来跑去。 再往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加,过去城镇的扩大,甚至倒过来,是地方之人看着军中之地眼热。因为此时的这些地,已经是成熟、可直接再进一步开发或利用的土地,也就是变成了地方之人想来侵占军中之地。由此还在以后颇导致军中产生了一些不满。 帝国的这个做法,后世被统称为“军屯”。如果追溯其根源,就是更早的“屯田之制”。 但是,该政策在以后所造成的另一个重要影响,是帝国在夺回西北和北方地区之后,兵部以此为依据,将一些合适且无主的草场也“圈”了起来,不仅驻上军(主要是骑军),纳入军事用地的范围,让它们成为了所谓的军马场,且置于兵部的直接控制之下。 此举的后果就是:首先,帝国的北方防线由古长城不断前移;其次,解决了曾经困扰帝国的军马缺乏问题,直至“骑兵”这个军种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后世之人更一致公认,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帝国历史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君主,另外两个人所起的作用同样非常关键,这两个人就是兵部尚书文天祥和帝国的骑军大将张世虎。 张世虎筹建帝国新的骑军,自然始自于雷州半岛,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成效,因为雷州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养马之地,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东给予他的条件同样绝对是前所未有。 除了能提供的方便,东还授予他另外一个特权: “在军中和民间招募懂得养马之人,只要证明合格,直接军中连升三级。如以后养马有成,符合军中所需,根据每个人所养战马之数再论军功,给予晋升和赏赐。” 某人也是发狠了啊。兄弟我还就不信了,养不出来符合需要的战马。 拿着这个“尚方宝剑”的张世虎,首先招集了一批养马“专家”。 咱们中国人多,人才哪都有,就看您怎样来挖掘了。而有了这些人才,后面也就还可以再培养。 随后张世虎,(恐怕这背后也少不得有他兄长张世杰的指点),把这些“人才”都按连、排、班、组的军中编制编排起来,每一编制、直至每个人负责管理、饲养军马若干,使得各编制、乃至于每个人的职责和成效均一目了然。 张世虎这个举动的重要意义在于,它奠定了宋军以后所谓军马场的基本架构,形成了帝国在军马管理上新的、也可以说是完全的军事管理体制,并在未来的岁月里,推广到了北方地区。 而文天祥在这里面所起的作用则是,由于他是帝国兵部西南总督,东临行前还授予了他在西南地区购买战马之全权。也就是将朝廷在西南地区茶马交易的大权,全交给他和西南总督府直接掌控。 宋瑞非常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用意和目的,深感责任重大的他,于是又在张世虎做法的基础上,借着“经略西南”的时机,筹划了数条宋军军马的输送通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战时期间,西南地区战马对军中的输送。 其中的第一条既是:在昆州、曲靖、贵州(贵阳)、沅州(芷江)分设军马场,宋军在云南采购的军马,由昆州开始,沿这条路线一站一站下来,逐站输送抵达荆湖地区、乃至于长江下游的军中。 --------- 稍微解释一下: 在这个中古时代,可供利用或未被开发的地方真的有很多。你比如说,南宋的高宗赵构时期,朝廷就在临安之余杭及南荡,以及江西的饶州设立过马监(也就是养马场)。 另外,过去宋军得到的云南滇马,是“转市之南诏(即大理国)”。而所谓的滇马,相当一部分又其实是西部地区之马。 “大理连西戎,故多马,虽互市于广南,其实犹西马也。”这从后世的地图上我们并不难看出。 因此,夺下云南,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能够直接购买军马。 南宋曾经的购马标准是:“(高)四尺二寸已上乃市(买)之。其直(价值)为银四十两,每高一寸增银十两,有至六七十两者。” 兄弟们都能明白,这个价格肯定已经被倒腾过几下了,真在当地买,未必需要那么高的价钱。换句话说,如果您跳过中间环节,在当地直接抛出这么高的价格,哪送马来的人岂不是会更多? 至于银子,既然您都玩大洋那么长时间了,朝廷也不会没有银子,光看着它就真变成守财奴了,该用的时候一定要用。说到底,它就是一个工具。 但还要注意的是,买马只是第一个环节,后面的运送同样非常重要。因为尽管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过去在购买战马上都曾花费过巨量的金钱,可其后在运送过程中却都有大量宝贵的战马倒毙在沿途之中。 宋史中的记载就是“道毙者相望”。 这里面最主要的是人的因素。从史书来看,有些官吏、士卒人等在这过程中,尽然连马料都要侵盗,哪战马在这一路上还不肯定要玩玩?如果再让他们来养马,哪些好不容易活下来也会再被整死。 所以,您必须从体制上、从人员上,彻底进行整顿。 就像俗话所说,钱砸下去了,咱说啥也要听个响。可尽然连响都没响,这里面就肯定有问题。 -------- 在张世虎当初招揽的人才当中,就有这个陈巽四,他过去就在南宋的马监里干过。 张世虎这家伙的嘴其实也不比张德那张大嘴小多少。他在把这些人招来之后,曾当众宣布: “本将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凡把马养好、管好的,重赏;养不好、管不好的,老子抽他。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一个字,说。” 得,宋军军马场的规矩就此也就定下来了。 而且这家伙还时不时在马场里转悠,查看他的宝贝战马。这个所谓的军马场显然和过去的马监完全变了样。 陈巽四就是其中最尽心尽力的人之一,这也是张世虎将他带到云南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明白,他的将军眼中看重的只有一个,战马。马养好了,啥就都有了,所以他在张世虎的面前也并不诚惶诚恐。 当下,他笑着反问道:“将军一早即起,难道是放心不下这些战马?” 张世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回道:“本将不是放心不下这些战马,而是有点急,希望能更快点。” 闻言,陈巽四楞了楞。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 “将军想回去了?” 张世虎看了他一眼,只不过此时的他眼中闪烁的却是精光。 “是的,兄弟们回去的时候快到了。” 陈巽四不可能知道,张世虎的这个“急”,其实是有人已经在念叨他了。 仍然是荆湖都督府。 苏刘义等人已见过的图,已经再度展示在了荆湖都督府的众人面前。 望着那条弯曲的红线,张世杰的身子微微一颤。 没有人会比张老大这个北地之人,更明白这张图里面到底包含些什么了。因为这里面目标所指的,就是他的家乡—地处河北的燕京。 就是左大等人的眼中也闪出了锐利。图中所示,其实已经足以让所有的人都能明白有些事情了。 张世杰先看了茅湘一眼,随即望向帝国陛下说道: “陛下,刘义哪里,将来怕是压力会很大。” 茅湘心中有了敬佩,张世杰就是张世杰,不愧为参谋院总使,很多事情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我江淮军就更应该在荆湖动手,吸引对方的注意,策应东南。” 东也看着张老大,但他的话却是: “不,少傅,先不要过于急切。” 他看了看张世杰,又望了左大一眼。 “因为朕已经下旨世虎将军,正式成立骑军第一军第一师。一旦编成,即刻准备北上,加入到荆湖战事中来。朕希望荆湖都督府做到的一件事是,在荆襄地区打掉北兵的骄横之气。” 张世杰的瞳孔一缩,他同样又看了看悬挂着的地图,垂首思忖了一会,当他再抬起头来之时,眼睛里面已是精光在闪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三章附录 ----襄樊地区的历史角色 在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中,襄樊地区本应该是起到很大作用的,这是因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对南北有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由此向北,进入河南中原腹地;向南,则很快抵达长江。换句话说,就是南北双方均能够快速增兵到此。 这里不能不提到的是,在南北交战的情况下,对襄樊的争夺,南方已开始失去水上之利。双方更主要的,是取决于地面上的较量。 如果北方占有优势,尽管可能后来襄阳城还在南方的手中,乃至于握有汉水之利,北方也可以逐步进行绞杀,憋死南方所拥有的水道这最后一口气。 就像宋末的襄阳之战,北元围困它的五年,也就是将襄樊周围水道逐步、直至彻底封锁的五年。在此期间,什么沉船、水下下桩、铁索拦江、筑围等等,无所不用其极。 讲白点,就是假如地面上失败,南方之兵在此已难以立足。 赤壁战后,孙、刘两家携大胜之余威,能够顺势夺下江陵,却不能沿汉水拿下襄阳,就是他们的陆上之兵仍不足以与曹兵一较短长。 相反,如果南方胜了,由于汉水之利的存在,北方之军更只能北返。 三国时候,关羽围攻樊城,曾导致曹操考虑迁都,其实已经向后人昭示了很多事情。 关羽这个行动肯定来自刘备的授意,至少是他的默许。这是由于,刘备入川之前,所授关羽的官职是:“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而不拿下襄阳,这个襄阳太守就名不副实。所以,刘备的授意或暗示不仅非常明显,且关羽必然早就对襄樊志在必得。 客观地说,在三国的英雄当中,曹操无疑是最厉害的。他一生由弱到强,打了硬仗无数,面对极其险恶的局面更不是一回两回。 并于事实上,刘、关、张三人始终是他的手下败将。否则刘备不会被迫退至南方,甚至曹操率五千精骑就敢追杀他们。 可关羽攻樊城,其形势绝对没有当年官渡面对袁绍优势兵力时险恶,以曹操的厉害,他何以有考虑迁都这么大的动静? 这里面非常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深通军事的曹操明白,关羽和他的荆州之兵此时已足以和他在地面上争雄了。 由过去的被追杀,到现在将曹仁困在城里等待救援,它意味着什么,像曹操这样的一世之雄是很清楚其中变化的,所以他才会考虑到迁都。 而一旦决定不迁,他不仅再度派徐晃等人增援,甚至还准备亲自出马对付关羽,同时鼓动孙权在背后动手。因为他知道,必须将关羽的这个势头打下去,否则,再往后就不光是迁都的事了。 同样的事例我们在宋代还可以看到。 金人为什么会觉得在南宋的将领中岳飞最厉害?是他们在襄阳地区的周围与武穆交手屡屡受挫。 南宋绍兴十年,兀术集中主力与岳家军决战,就是要击垮这种势头。当被连续重创之后,他也知道,金人在中原已难以立足。 因此,我们更要注意到,至少在古代,一旦在襄樊周围地区的较量中,南方之兵取得上风,它在心理上对北方之兵还是一个沉重打击。因为他们很难再理所当然地维持某种地面上的心理优势。 从这个角度讲,反观我们的历史,当帝国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时,假如需要迁都,鄂州才应该是首选之地。 因为以它为国都,为了确保它的安全,势必要力保襄阳。而襄阳地区能保住,又才能真正遏制住北方游牧民族的进攻势头,同时也兼顾了长江上、下游的安全。 在顶住对方的势头之后,只要真正有进取之心,措施得当,能够不断地积蓄力量,反攻对方、收复失地并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三国、两晋南北朝、甚至是南宋的历史所留给我们的教训之一。特别是南宋。 当然,上述的假设仍是建立在古代的条件下,纯粹是从地理上考虑。还有些深层次的东西,如人心向背、士气等等因素,都没有考虑在内。 至于帝国真正的国都,理应设立在两河(长江和黄河)之间,双龙环绕取其“中”。玩笑话啊,主要是取这个“中”。 前面提到过,岳飞之所以能够屡屡沉重打击对手的重要原因,是他手下有着精锐的骑兵。也即:守能守得住,攻也攻得上去。 襄阳争夺战的实质,是要在江汉平原上和对方较量,缺少了骑兵,即使能够顶住对方的攻击,可却无法继续扩大战果,也就不能给予对方更沉重地打击。所以,在这里已经必须拥有骑军。 最后再顺便说一下,这里所讲的,也不是在鼓动什么“迁都”,尤其是眼下。因为真这样做了,别人、特别是哪个岛国的某些鸟人,还会以为咱们是在胆怯了。 十九、二十世纪给国人的教训就是,每一次对那个岛国的让步,换来的都是进一步的得寸进尺。 他们近来的种种所为,不过就是那个岛国的国运相对来说已经在走下坡路,他们对此开始有点急了而已。 国人务必要瞪大眼睛,防止他们的有些人再度狗急跳墙。 面对他们的挑衅,除了必须的针锋相对,经济上还应该进一步有所淡化。 ********* 这个附录也算是对落霄狐书友的一个小小答复,希望您能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再忍 大都。 忽必烈正步入宫内的一个偏殿。 这位已经踏入古稀的老人,此时的步态颇有点急切。 偏殿内只有两个人,安童和叶李。 见到大汗,他们均躬身行礼。 忽必烈立刻摆手。 待帝国大汗落座之后,安童随即呈上一份奏疏,一个册子,以及数张纸片。 但忽必烈没有看那份奏疏,而是先拿起了那个册子。 这个册子要比正常书籍小,非常薄,内含仅十页纸。不过它的上下封面显然很厚实,上面更印有八个字:“钦定大宋宝行存本”。 其中的首页,又分别印有五行小字:“开户之人”、“户籍之地”、“开户之行”、“开户日期”、“文案”。 在这个册子里,对应于这五行字,均有人用蝇头小楷工整写下:某某人;泉州某处;泉州宝行;景炎十三年某月某日。“文案”下面则盖有另一人的私章。 而从第二页开始,又分并排的五栏,上印:“日期”、“存取之情”、“存取数额”、“余额”、“文案”。 如果以这个存本来看,它的主人显然已进行了多次存取。里面不仅记载了他每次存取的日期、数额,且在文案栏里也都加盖了另一人的私章。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其中的一条还记载了:利钱若干,计入余额。 假如后世的兄弟们看到了这个“折子”,想必都会心的一笑:这不就是存折吗,不过是书写竖排而已。 可对此时的忽必烈,还是需要有人进行一些解释的。 他在看了存折之后,就望向了安童和叶李。 叶李没有吭声。他知道,这轮不到他来说话。 安童上前奏道:“臣奉大汗旨意,遣人到泉州,……” 忽必烈不耐地挥了挥手。 已经给你旨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怎么做就是你的事,咱要听的只是结果。 安童立刻进入正题。 “据查,琼州的宝行,规制极为缜密。存户不仅可以随时存取,而且对每个人均建有公私账册,人手一本。每次存取,宝行里经办之人,更要在双方相应的账册上签上私章。” 他指了指文案一栏。 “文案”就是后世的经办人。 “据所遣之人传回的消息,臣和叶李在商议后认为,他们最重要的规制之一,是存之不限,取之凭印,如此就保证了存户钱财的安全。” 说到这里,安童从另外几张纸中取出一张。这张纸上没有任何的字,也没有大印,只有几个红色的手印。 兄弟们真不要将在古代办银行看的太难,因为对于后世之人来说,他理应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生来就带有他独一无二的人生印记。哪就是“指纹”,古代又称之为“手印”。 事实上,正因为过去识字的人不多,他们少有签字,更多的是按手印。尤其是百姓。所以,即使没有后世复杂的技术手段,有些事情您也应该知道如何来解决。 真正神奇、看不见的手,是大自然啊。 看着这个册子,对照着手印,忽必烈的眼中闪出了光。这里面的事情,他同样是一点就明。 安童又拿起了另外几张纸。 “大汗,这些就是他们发行的所谓国债。” 相对来说,国债就简单多了,标上面值、排排版、如何整的更漂亮而已。在引入活字印刷、印刷技术有了改进的情况下,这都不难做到。 当然,在防止伪造一事上,还可以采取另外一些措施。 你比如说,一可以采取两面印刷。这样,在背后就可以配图,配图上弄得复杂点,就给造假者增加了难度。 二控制用纸,也就是专用。南宋在印制会子时,就曾控制用纸。这也是当时他们防止伪造的手段之一。 其实后世防止假币的主要手段之一,仍是在给造假者增加难度,使他们知难而退。 安童接着说道: “他们的这个国债,眼下分为三种。一种是以一年为期限,年利八分;另外两种,为三年和五年,年利分别是一成和一成二分。凡购买持有者,均保证到期兑付回收。” 咹,天地良心,这个修改跟兄弟咱可没关系,都是朝廷的大佬们商定滴,咱不过就是事后在诏令上盖了一下玉玺大印而已。因为朝廷大佬们觉得把钱拿过来,才用了一年就给一成利,有点吃亏了。 在他们的小心思里面,过去的好处是海上臣民们所得,哪自然是理所应当。现在让其它人也得到那么高的厚利,打心底里他们就不舒服,所以做了修改。您没见俺曾经亲口所言的“一成五”,他们提都不提? 自然,上面仍都是玩笑话,事情真正的实质是什么?朝廷圈钱的意愿已没有当初那么迫切,所以要修改。 “臣所遣之人,从他人手中购得国债后,曾前去兑付,果如其所承诺。” “依臣和叶李所见,相比过去的会子,他们在此上比较新颖的,一为其制作愈发精致;二就是这个国债小了不少,更易于存放和携带;三是有了统一的编号。且为了防止伪造,背面的图案下还印注:伪造者杀、举报者赏。” 这个,这个,啊,在技术无法有太大改进的情况下,外部的施压必不可少。况且这不仅是大宋早已有的规定,同时也是在保护持有者的利益。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为监察者,当然要比仅仅是官府来管力度更大。 忽必烈已经盯在了背面的这排小字上。 偏殿内恢复了安静,帝国大汗已在细览奏疏。当他看完之后,微微闭目,陷入了沉思。 但很快他就张开了他的锐目,发问: “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次是叶李回了话。 “臣和丞相商议后均认为,琼州的做法,如眼下推行到各地,颇显得急切了点,但朝廷不妨先于大都试行。如此,较为稳妥。” 帝国大汗再度闭目沉思,只不过还是没多久,他就已经开口: “此事由叶爱卿来操办。原本尚书省的事,可交由尚书省去处理。” 在他睁开、望向叶李的目光中,有了殷切之色。 “叶爱卿,朕希望大都试行后,能尽快推行到各地。” 叶李暗中长出一口气,他立刻躬身。 “臣遵旨。” “安童,叶爱卿所需人手等一干之事,你当亲自给予调配,不可假手他人。” 安童立刻回道: “臣自当谨遵陛下圣意。” 此时安童的心情的确有点大好。因为到了此时,他已不可能不明白,此举今后对北元帝国的重要影响。大汗一句“不可假手他人”,更明白的昭示,此事排除了桑哥、包括任何人插手的可能性,这也就是将事权重新交到了他手上。 他过去的郁闷就在于,丞相的位子是他在坐着,而事情却又不是他所能问的。那么,他这个人,就完全成了摆设。私下里的他,甚至曾经愈加敬佩那个目光如炬的长者, 但安童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是某人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才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而且有些事,他还不如身边的叶李看得更清楚,只不过叶李更不会对他明言罢了。 忽必烈的眼神已经淡然,他接着说道: “此外,琼州的规制,仍需详查,并时刻留意。” 安童再度躬身。 “臣明白。” 随后,帝国大汗抛下了他最后的旨意。 “既然别人称了宝行,我大元就不妨命名为钞行吧。” 安童和叶李均诺诺告退。 但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必烈的眼神之中已没有了淡然,而是隐隐有着火焰在燃烧。 至元二十六年的忽必烈的确在“忍”,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要“忍”到伯颜收拾了海都之后,才可以“不忍”。眼下的任何“不忍”,都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忍”了。所以,面对赵昰小儿在西南和两淮的动作,他均隐忍不发。 有人问了,宋军攻入云南,老忽难道真的能视而不见?这可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地盘。 可恰恰就是这个“亲手”,愈发让老忽“忍”了下来。这是由于,历史上的攻云南,蒙古帝国的军力损失很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得不偿失。 就像我们前面曾提到过,董文炳随他攻大理,还没有打仗,一路上人马就已死伤殆尽。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当时他们走的是藏边,对当时的人来讲,环境过于恶劣。另一个就是在抵达云南之后,蒙古兵远不能够适应当地“蛮荒”的气候。 也正因为此,拿下大理之后没多久,忽必烈即率军北返。否则,开庆之役中,何至于兀良合台仅仅领三千骑兵东下? 并且在此以后,北元在云南的军力始终不能形成对宋帝国的压力,甚至连抄川中宋军的后路都做不到。 在有海都这个威胁存在的情况下,忽必烈是不可能将他的军力浪费到云南的。说白点,他已没有这样的本钱。 相反,对他来说,更迫切的事情仍是在财政上。 因为宋军拿下江南,它意味着北元朝廷的税赋损失了一半以上,历史上桑哥的改制成效更大打折扣。换句话说也就是:北元财政状况总体趋势上一直在恶化。 老忽是不会放过南方那个大敌的,时至今日,他早已深切地体会到,这个大敌与他过去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同,也更危险。 可既然他想动手,就必须现在着手解决经济上的问题,筹集军费粮草。 而在找不到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偷师”了。话说回来,别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呢? 甚至在私下里,或许他都会还有一丝懊悔,为何不早一点多了解对方? 但是,除了这些,忽必烈的内心里实还有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迫切,他的这个迫切,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某人绝对是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五章 工兵 泰州。 周文英带着几个亲兵正查看河道的整修,此时的他,神情绝对有着认真和细致。 景炎十四年的周文英其实是相当踌躇满志的。 首先,帝国陛下莅临建康时,曾亲自校阅了王道夫和他所部,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大大地露了一次脸。 (某人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想看的是啥,怕也是“司马昭之心、军中尽知”。) 王道夫所部领苏刘义之命率先军中“试装”,而黄道婆的服装厂当初又是周文英带人在出力,其结果就是,新军服做出来之后,首先拿到手的是周文英的手下。故此,接受校阅的就主要是他的人。 王道夫和周文英是真铁了心要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尤其是当着帝国陛下和苏大都督的面。其所部于校场上不仅衣甲鲜明,气势高昂,进退、举止更表现得十分训练有素。 ------------ 顺便提一下,相比唐代的府兵制下,每一个应征的“府兵”要准备“随身七事”,即自备服、被、绑腿等东西,宋代的做法其实已更接近后世,也就是改为由朝廷来提供。 你比如说,“天圣七年,法寺裁定诸军衣装,骑兵春冬衣各七事,步兵春衣七事、冬衣六事,敢质卖者重寘之法。” 所以,只要是朝廷“白给”,且真的合用,换换装对军中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府兵七事”里面的“行滕”,即为后世的“绑腿”。) ------------ 尽管帝国陛下在校阅过程当中,也曾反复询问是否有何不足之处,可王道夫和周文英的回答,与其说是在抱怨,还不如说是在拍马。 “陛下,新军服数量还是太少,不敷军中所需。” 听了他们所言,某人自然是“龙心大悦”。随后不仅大加赞赏,更不吝夸奖。 让周文英尤其得意的是,宋军在这之后夺取扬州的行动中,其所部于水师的协助下渡江,不仅连夺通州(南通)和泰州,所到之处,更是风光无限。 那是,他所领的宋军穿上那样的衣服,肯定要让世人侧目。 但这个时候的周文英也不是当年的什么“民团义勇首领”了,军事素养早已上了一个台阶。他在拿下通州和泰州之后,不仅指挥所部宋军积极抢修城池,同时还整修了部分河道。因为他非常明白,至少在眼下,只有保持河道的畅通,军中所需的军械等物资才能迅速输送前来。 而他所整修的这个河道,就是起建于西汉的吴王刘濞、基本上完成于宋代、连接扬州和南通之间的“通扬运河”。 ----------- “通扬运河”刚开始主要是为了运盐,刘濞因此而发了大财,所以后来才有本钱和汉景帝叫板,发动了七国之乱。 ------- 周文英恐怕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这个举动会给他的今后带来多大的变动。 建康。东南都督府。 面对着地图,苏刘义正陪着帝国陛下和茅湘倾听凌震对军情的解说。 当凌震解说完之后,苏刘义说道: “陛下,尚书大人,楚州和盱眙既是我禁军以后北上的基地,且还是淮南东路的重要屏障。末将和凌震均以为,此地我禁军的力量仍须加强。” 东和茅湘均点了点头。 我们说,宋军在景炎十四年于两淮地区的行动,当然也不会仅限于扬州一地。他们的目标具体来讲,就是在上次陛下前来之后,经修正,集中到了以扬州为中心的淮南东路上。 因为运河中的“邗沟”段,贯穿了整个淮南东路,控制了这里,它对未来宋军的北进,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故此,宋军在拿下扬州以后,顺势继续沿运河而上,夺下了高邮和楚州(后世淮安)、盱眙,同时分兵攻占了泰州、通州、滁州、真州(仪征加六合)、以及和州(和县)。 -------- 宋末的淮南东路,是东南地区北元最后一个攻下的地方,这里面李庭芝的功劳很大。可惜的是,当时他听信了流言,下令捕杀逃脱归来的文天祥,虽然最后没有出现这样的悲剧,却也逼走了宋瑞,否则历史也有可能出现另一种变化。 ------------ 其中力度比较大的,是在楚州。 楚州和盱眙相邻,两地均沿淮,其整个区域是运河流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邗沟”在楚州连接上了淮河,而盱眙、以及和盱眙相对的泗州(泗县),又是“汴水”(即通济渠)的入淮处。 宋军攻占这里其实已经意味着,他们下一步就可以进入通济渠,踏入北上的道路。 也正是有鉴于此,凌震曾亲自指挥翟国秀、刘浚的第一师攻占了楚州、盱眙及周边的涟水、泗州、临淮等地。 苏刘义的话音一落,凌震又接着补充道: “陛下,尚书大人,末将曾于楚州、盱眙等地亲自查看,无论汴水、还是邗沟,现均有不少河段因失修,河道淤积。” 东和茅湘互相看了一眼。 这就是他们在前往鄂州之后,又在水师的护卫下,沿江而下,再度光临建康的原因了。 因为在眼下这个时代,尽管可行,却也不能将沿运河向前的计划看得过于简单。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像另一个时空里的明军,可以利用元代已经开凿的京杭大运河,宋军所能利用的,只能是隋唐的旧运河。 兄弟们其实都知道,元代之所以开挖京杭大运河,一是要将过去的隋唐运河取直,改变运输路线上的曲折,节约时间;二是因为金末、宋末的战乱、以及黄河改道所导致的部分运河旧河道年久失修,已经淤积堵塞。 (由于某人到来,这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暂时算是给彻底破坏了。) 利用旧运河自然要比开凿新河容易,但河道就要疏浚,那么在目前的战事情况下,显然不是征调民夫就能做这个事,只能考虑宋军自己来动手。 凌震在实地查看过后,经与苏刘义商议,同样上书请求恢复厢军。如此,就将厢军这个议题最终顶到了台面上。 某人忽然“回心转意”,真的是被逼的。 从心底里讲,东其实并不反对启用厢军。因为哪怕是中古时代的军队,它的组织性也要远远高于一般意义上征调的民夫,其效率更是后者所无法相比。 刘裕能北征关中成功,当时北府兵众多凿河开路的下层将士绝对居功至伟。 可一旦重新启用厢军,他势必要对宋代的有些做法再度做出修正。其原因又是宋代厢军的地位极其低下。 这种低下主要表现在一般的地方官也都可以使用他们,把他们当成了使唤的杂役,并且他们更要做到“年老病患”之后。因此遭到了世人极大的排斥,唯恐避之不及。 当下,茅湘在从陛下的眼神中得到首肯后,开口说道: “二位将军的奏疏,兵部和参谋院已经与陆相进行了会商,并且文相亦同样有此议。” “现经陛下核准,朝廷决定恢复厢军。但二位将军以后一定要牢记,陛下已经给他们重新命名,统称为工兵。” 名称是一定要改滴,就算是在掩人耳目,也必须改,谁让这个厢军的名声那么差? 苏刘义和凌震看着他们的陛下微微发呆。 好么,啥事到了某人这里,他是一定要给你弄点新花样出来。 “规制如下:一,东南都督府于战时期间,可以下辖五万工兵,用之于河道整修和辎重输送。” 您不要以为这多了,兄弟我现在有这个本钱。在实施了压缩版的义务兵役制情况下,即使不能像美国在二战中那样,每六个男人当中就拉一人为兵,可哪怕是二十个男人有一人为兵,以现在江南的四千万人口,也足以拉个近百万大军。 咱更不会被什么人海战术的说辞给忽悠了,道上的兄弟们冲突,都还讲个人多势众,有些人的见识还不如道上的兄弟。 您没见美国在二战中,就拉了个千万大军?只要养的起,战时期间,该整的一定要整。 其实事情的实质是什么?还是分工要明确。军中也一样。 “二、工兵也是兵,进入的每个人,必须同样进行基本的战事训练,然后才可以执行兵部指派的任务和职责。今后不仅达成职责者要论功,如遇上战事,杀敌者另加论赏。” “三,未有陛下和兵部之命,他人均无权调用。” 说到这里,茅湘的语气已经加重。 苏刘义和凌震心中均一凛。 “末将遵旨。” 此令的潜台词他们绝对是明白的。 而他们的陛下已淡淡地问道: “依二位将军所见,何人担当你们的这个工兵指挥使比较合适?” 苏刘义和凌震相互看了一眼,由苏刘义回道: “末将以为,周文英是一较佳人选。” 帝国陛下露出了笑意。 在想了想之后,他说道: “告诉周文英,修好河道,朕授予他北伐第一功。” 周文英的人生,就此再度改变了。 “此外,朝廷已决议在楚州设立山阳郡,盱眙、涟水、泗州、临淮均将纳入其内。朝廷将调赵孟溁前来任郡守,处理民政。” 隋代的时候,曾以淮安为中心设立山阳郡,如今也不过就是再度恢复这个做法。 苏刘义、凌震相互看了一眼。 赵孟溁当年在翁州大战中与他们有过合作,而且表现的很有些胆气,如此熟悉之人前来,自然再好不过。 然而,帝国陛下已经开始交代最重要的话了。 “刘义将军,凌将军,尽管近来东南都督府战事顺利,但万不可懈怠。” 在停了停之后,他轻声说道: “须知,元主年岁已大,他不可能任由我等行事。一旦我禁军越过淮水,他更必不会漠视。” 像老忽这样的人,往往越是年纪大了,越想在有生之年把什么事都解决完,他怎么可能没有动作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工开物 广州。皇宫。 吉安搀着许老汉的手,亲自引领他去觐见陛下。 这位陛下身边的近侍,边走还边安慰许老汉:“许院长宽心,官家不过就是有件小事想向你问个话。” 吉安称许老汉为“许院长”,绝对是学自于他的陛下。 某人某日忽然一“怀旧”,这样的词就冒了出来。而他“金口玉言”地一说,得,至少他身边的人就“有样学样”了。 许老汉则显然有点忐忑不安。 “唉,总管啊,小老儿总觉得这次是惹官家生气了。” 吉安赶紧再度宽慰: “没有的事,官家天性仁孝。你所请的,他其实早已恩准。” 吉安是肯定不会怠慢这个实际上名为许芳才的工匠的,因为他是最了解如今的军中利器、“震天雷”和“霹雳炮”来龙去脉的人之一。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始终认为,陛下不仅一直视许老汉为琼州起家的老人、多有眷顾,并且也在极力兑现自己曾经“名载史册,光宗耀祖”的承诺。 吉安的这个看法其实并不偶然,这是由于,在许老汉“为官”的经历上,帝国陛下的某些态度和做法,既出格、又过分。 吉安就很清楚,许老汉能“为官”,完全来自于陛下的“眷顾”。 这是在堂堂大宋朝,许师傅过去只是一个低贱的工匠,他原本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是在中古时代了,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提前。 并且到了宋代,中国古代的科技已经颇有所成,四大发明均已出现,到了该总结的时候了。否则,迟一迟,说不定好多东西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哪就真的可惜了。 然而,宋应星在《天工开物》的《序》里有一句话非常令人深思。 “丐大业文人弃掷案头,此书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也。” 这句话告诉我们,像这样的书,过去的士大夫是不会感兴趣的,只会扔在一边,因为它与所谓的“功名”毫不相关。 换个角度说,为什么中国古代的科技发展会陷入停滞和落后?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掌握文化的士大夫们不屑一顾。 历代的统治者对此当然有责任,但士大夫们是不是也表现得只热衷于追逐“功名”? 这种情况所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作为一个原本比较先进的制度,科举制在古代中国所形成的流弊之一,是在以后造就了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的士子、文人阶层。而这样的人,不仅少有真才实学,更无法适应管理国家的需要。 因为从后世就可以知道,现代国家管理所要求的,是技有所长的专家治国,不是官僚治国。 如果对比后世,说包括宋在内的明、清数朝,多为“文人官僚”在治国,怕也没什么不对。 话说回来,除非您不打算打造一个新的帝国,否则怕是您就不得不改变这种情况。 --------- 东当然希望他一手打造的帝国以后是“专家治国”,他更要推动整个帝国向工商经济发展。那么,他就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这就是提高“工”的地位,至少是要做到让所有人都重视。 后世好像还没有那个国家的工业化是在不重视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吧? 知道了这点,也就不难理解他的所为了。 东在一步步实施他的大计,只不过他认为过去的所为仍然对很多人刺激不够,还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做。 吉安引领着许老汉来到了宫殿外,就见帝国陛下已满脸笑容地站在了门口。 许工匠是不会看出来的,但在对他非常了解的吉安眼里,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显然已经决定了一些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工开物 广州。皇宫。 吉安搀着许老汉的手,亲自引领他去觐见陛下。 这位陛下身边的近侍,边走还边安慰许老汉:“许院长宽心,官家不过就是有件小事想向你问个话。” 吉安称许老汉为“许院长”,绝对是学自于他的陛下。 某人某日忽然一“怀旧”,这样的词就冒了出来。而他“金口玉言”地一说,得,至少他身边的人就“有样学样”了。 许老汉则显然有点忐忑不安。 “唉,总管啊,小老儿总觉得这次是惹官家生气了。” 吉安赶紧再度宽慰: “没有的事,官家天性仁孝。你所请的,他其实早已恩准。” 吉安是肯定不会怠慢这个实际上名为许芳才的工匠的,因为他是最了解如今的军中利器、“震天雷”和“霹雳炮”来龙去脉的人之一。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始终认为,陛下不仅一直视许老汉为琼州起家的老人、多有眷顾,并且也在极力兑现自己曾经“名载史册,光宗耀祖”的承诺。 吉安的这个看法其实并不偶然,这是由于,在许老汉“为官”的经历上,帝国陛下的某些态度和做法,既出格、又过分。 吉安就很清楚,许老汉能“为官”,完全来自于陛下的“眷顾”。 这是在堂堂大宋朝,许师傅过去只是一个低贱的工匠,他原本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是在中古时代了,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提前。 并且到了宋代,中国古代的科技已经颇有所成,四大发明均已出现,到了该总结的时候了。否则,迟一迟,说不定好多东西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哪就真的可惜了。 然而,宋应星在《天工开物》的《序》里有一句话非常令人深思。 “丐大业文人弃掷案头,此书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也。” 这句话告诉我们,像这样的书,过去的士大夫是不会感兴趣的,只会扔在一边,因为它与所谓的“功名”毫不相关。 换个角度说,为什么中国古代的科技发展会陷入停滞和落后?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掌握文化的士大夫们不屑一顾。 历代的统治者对此当然有责任,但士大夫们是不是也表现得只热衷于追逐“功名”? 这种情况所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作为一个原本比较先进的制度,科举制在古代中国所形成的流弊之一,是在以后造就了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的士子、文人阶层。而这样的人,不仅少有真才实学,更无法适应管理国家的需要。 因为从后世就可以知道,现代国家管理所要求的,是技有所长的专家治国,不是官僚治国。 如果对比后世,说包括宋在内的明、清数朝,多为“文人官僚”在治国,怕也没什么不对。 话说回来,除非您不打算打造一个新的帝国,否则怕是您就不得不改变这种情况。 --------- 东当然希望他一手打造的帝国以后是“专家治国”,他更要推动整个帝国向工商经济发展。那么,他就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这就是提高“工”的地位,至少是要做到让所有人都重视。 后世好像还没有那个国家的工业化是在不重视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吧? 知道了这点,也就不难理解他的所为了。 东在一步步实施他的大计,只不过他认为过去的所为仍然对很多人刺激不够,还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做。 吉安引领着许老汉来到了宫殿外,就见帝国陛下已满脸笑容地站在了门口。 许工匠是不会看出来的,但在对他非常了解的吉安眼里,这个狡诈的帝国陛下显然已经决定了一些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随笔 看到了“铁拳众”书友的留言,先在此致以谢意。 其实很惭愧,在下也是在另一个书友“有些内容可以放到外传”的提示下,才想到弄这个附录或随笔。 附录或随笔的确可以开放或延伸有些内容,同时也更随意些。后面一定还会有这样的东东,权当让兄弟们看着玩。 前面的《会盟》一章,其实就想写一个关于广州和香港之间事情的附录,写了一半,懒了懒,就又放下,后面找个合适的地方再给补上吧。 当然,附录或随笔不会太刻意。想到了就写点,没有也不会勉强。太刻意了就会变得无趣。并且有些所写的内容,也未必就正确或恰当。 前段时间曾听到过这样一个看法:美国的影视、文艺作品喜欢讲“未来”,比如好莱坞的科幻大片;而中国人却热衷于谈论“过去”,就像穿越小说或穿越电视剧。由此可见,美国人的眼光更着重于将来,中国人的着眼点仍多停留在过去。 这种“差异”似乎的确存在。 不过在下认为,它其实是与两个国家的历史背景有很大关系的。 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热衷于这个“假如”,多半是由于私下里、或潜意识里面认为过去存在“不足”。而我们这个东亚之国,又是这个星球上底蕴深厚、历史最漫长、也最完整的国家,所以这个“假如”的话题就特别多。 相反,从国家历史来讲,美国立国不过才两百多年,其长度还不如我们历史上很多的一个朝代。它实际上没有多少什么“过去”可以来回忆,这就决定了它的大众视角,只会多放在“眼前”和“将来”。 所以我们不能总在贬低自己,太过了,就变成了在自虐。 应该是既看到自己不足,也要看到别人所没有。 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暗中在妒忌您的历史呢?“恨人有、笑人无。”这句话可是兄弟们都知道滴。 并且我们也绝不能认为别人就没有回顾历史。 美国学者亨廷顿曾写过一本《文明的冲突》书,内容先不管它,至少这说明,别人同样在积极地研究各地的历史。 历史的魅力就在于,它的过程是一个曲线,既有起伏、也有转折。通过“过去”,可以察觉某些“未来”的趋势或走向。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有着漫长、完整历史曲线的国家。 ******* 惭愧,近来更得有点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七章 荣休之制 对于行朝工部的人来说,景炎十四年颇令他们感到意外的事之一,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底,工程院的“许院长”表达了自己要告老还乡的愿望。 工部和工程院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奏报了陛下。 工部之人都知道,虽然从朝廷过去的做法来讲,“放”一个工匠离开,本是件无需上达“天听”的小事,可许工匠现在身份不同,他这是要“致仕”,那就必须要得到某人的首肯,更何况这个工匠还是他眼中的“红人”。 但工部的这个奏报却迟迟没有得到陛下的批复,这不仅引起了一些他们私下里的揣测,甚至是许老汉本人也感到不安。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某人借着此事又要来发挥了。并且这个“发挥”的结果,最终会落到朝廷的每一个人头上。 东其实非常理解许老汉的这个请求,因为按后世的说法,这位老人就是在要求退休。 自琼州伊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许师傅真的已见老。 岁月无情啊。 许老汉原本就是江南人士,而现在朝廷又已复国江南,故此,辛劳了一生的他,就准备落叶归根、回家乡颐养天年。 这其实真的是人之常情,因为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人生所图的事之一就是:“老来颐养天年,伴孙逗儿为乐。” --------- 不知兄弟们有没有听过民间“老小孩”一说?它就是讲,当人年纪真正大了之后,他或她们的脾气、举止、性格有时候反而有点退化,越来越像个小孩。 如果再讲俗一点,就是他们也要人“宠”,甚至是“哄”。这点您只要稍微注意点观察就不难发现。 古人曾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时代、社会的变化,这个要求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很难做到了。但出门在外的兄弟,即使难以回家,也不妨多打打电话。您天南地北地胡侃一番,再谈点过去的趣事,在某种程度也可以哄老人们开心,排遣点他或她们的孤寂心情。 有些事情虽小,效果却很是不一样,真的万不可不注意。 随便再说一句,老人们在性情上这种微妙的变化,大约也是“隔代宠”产生的原因之一。 说了点题外话啊,兄弟们切莫见怪。 --------- 东没有立刻批复工部上陈的许老汉请求,自然不是在不近人情,因为他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借此事再度对帝国的某些规制进行修正。 我们说,宋代的官员也是有退休制度的,哪就是史书上所载的“致仕之制”。这个“致仕之制”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规定:官员到了七十岁,理应该退休。 但是,有宋一朝,朝廷官员能主动提出“致仕”者真的很少,甚至于发展到了朝廷御史都看不下去、不断上书弹劾的程度。而在上书的人中,就包括了著名的、铁面无私的包拯。 在官员不想或不愿意“致仕”的背后,贪恋权位、厚禄,无疑是一重要的因素,因为大宋所给予官员待遇之优厚,绝对超出了历代。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同样是宋代出现“冗官”弊政的又一重要原因。 东既然要打造一个新的帝国,自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再度出现。他更认为,新陈代谢固然是自然界的规律,同样也是人类社会的法则。 新人代替旧人,这是谁都挡不住的趋势。延缓这个趋势,有时候只能是在积累矛盾。 大宋过去为什么会出现御史来弹劾此事?显然就是这种矛盾的一种体现。 东在查证了大宋过去的做法后,他所设计的、大宋新的致仕之制,仍然借鉴了后世的做法,并且他已经为此进行了一些前期准备。当然,出于某种慎重,在私下里他也进行了反复地评估。 在他看法中,现在就端出这个新的朝廷规制,条件仍不成熟。故此他决定,先借许老汉一事,实施某种试行或过渡,这就是他请来这位老人的原因。 当下,于简单的见礼之后,帝国陛下将许老汉让进了宫室,但在通常的赐座、落座、敬茶等客套程序之后,他罕见地也“赐座”给了吉安。 吉安惶恐:“官家恩典,小人愧不敢受。” 某人显然神情中有着某种感慨:“还是坐吧,都是当年之人了。” 吉安心中一热,他是明白这个“当年之人”含义的。 因为从某种角度说,当年陛下在琼州重新起家时,他和许老汉都算得上是其中真正的老人了,这也是他对这位“工匠大人”颇为亲近的原因之一。 就是许老汉也听明白了这个“当年之人”的含义。他的心中也有点热,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某人接着感叹道: “许师傅,转眼都已十多年过去了。朕想起当年,就恍如昨日。” 许老汉则有点无措。 “官家,……,当年,……,唉,老朽惭愧,不能再为官家效力。” 许老汉是真的有点不安,尽管并不识字,可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能成为“官家的人”,绝对来自于官家的“圣恩浩荡”。而他眼下想回家,这就让他在内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官家。 某人立刻摆了摆手。 “不,不,不,您已经为朝廷尽了力,现在您要回去颐养天年,这其实是应该的。” 兄弟我绝不是在说什么客套话。劳动人民是伟大的,这本就不是什么虚言。没有他们,怕是咱真的啥事都做不成啊。 说实话,在这个所谓“争霸天下”的游戏中,像许老汉这样的“匠人”,实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更承担了他人所无法承担的职责。但恰恰又是他们,往往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罕有为世人所闻。所以,有些事情咱一定会做。 帝国陛下转而进入了正题: “朕今日找您来,是有件事想征询一下您的看法。” “朝廷工坊里的工匠,今后还会有很多人像您一样,要告老还乡。但他们的这一生,在为朝廷尽力,朝廷就理应为他们的老有所养做些考虑。” 听了陛下所言,许老汉心真的热了。 “官家圣明。” 某人又摆了摆手。 “朕考虑再三,觉得有如下几条可以考虑。” “一、今后凡朝廷工坊里的工匠,年龄达到六十者,即可荣休,回家颐养天年。” “二、属于朝廷海上臣民所享待遇不论,凡为朝廷做工达十年者,荣休之时,朝廷一次性给予一年的工钱做为补偿;二十年以上者给予二年的工钱;以此类推,最高者为四年。” 这个是兄弟俺借鉴后世买断工龄的做法。 许老汉已经瞪大了眼睛。 “官家已经给每人都分了地。” 某人再度摆了摆手。 “那是朝廷在褒奖你们勤王海上之功,与此为两回事。而且以后的工匠,他们将不会再享有这个待遇。” “朕只不过是认为,工匠师傅们还可以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朝廷给每位荣休的工匠发一存本。从此以后,朝廷每月均为他存入一定数额的养老金,供他领取,直至本人故去。至于这个金额,就以每个工匠过去的工钱八成为准。” 不要觉得兄弟我苛刻啊,时代的不同,做法上一定会有差异。 许老汉大吃一惊。 咹,堂堂大宋,过去没有这个做法吧? 您也不要以为过了,说到底,这也就是一个试行。现在朝廷工坊里的工匠顶多也就几千人,轮到退休的,实际并没有多少,不是不好办。但假如没有银行,这事就真的无法施行。 既然设立银行了,咱当然要把它的功用尽量都发挥出来。 陛下和许院长说话之时,吉安既没有做声,神情也始终很坦然。身为陛下身边的近侍,他有许多事情其实早已知道。但即使是他,在刚知道的时候同样吃惊不小。 官家的确是胆大包天滴。 某人“亲切地”向许老汉问道: “您以为如何?” 许老汉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这两种方法均有它的利弊之处,即使是他也一时难以选择。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某人在推敲这个规制的时候,为了更好地推行他的未来大宋养老金计划,刻意地压低了他的工龄补偿。 尽管相比大宋过去的做法,确实是强了不少。可干了十年,才给别人一年工钱的补偿,是有点过分滴。 “许院长”在致仕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召集了朝廷各工坊里的作头,告知了官家的旨意,并且宣布:允许每一位工匠在荣休之时,在两种方法中自行选择。 而作为官家的“老人”,他自己自然是选择朝廷存本的做法。尽管在他的内心里,似乎也觉得一次性就把钱拿在手中要更牢靠。 但他的些许懊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某人为了履行自己曾经有的“名载史册,光宗耀祖”承诺,特意在他致仕之前,于军中的校场召集了朝廷工坊中所有的工匠,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授勋仪式。 在这个授勋仪式上,于制作军中利器“震天雷”和“霹雳炮”上立有大功的许老汉,和另一位在炮船制作上同样贡献很大的造船工匠都被授予了帝国金质勋章和伯爵爵位,赐田六千亩。另外三位工匠则分别被授予了银质勋章,以及子爵或男爵的爵位。 同时在每个人被授予的、盖有玉玺大印的帝国爵位证书中,还书有“国之义士”四个字。 当许老汉等人接过陛下亲手赐予的勋章和证书时,他们均长流满面。因为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位工匠能够享有他们今日的殊荣,即使是他们这一行公认的祖师爷--鲁班。 ****** 近来总觉落笔不顺,怕是把这本书弄得有点复杂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七章附录 给铁拳众书友的再度回复 --简单地说说宋末的逆转 其实从后人的角度来说,尽管“厓山之战”是宋末最艰难的时刻,但其中不是没有生机。因为从遗留下来的历史资料就可以看出,虽然当时张弘范占据了出海口,但战后还是有许多人冲了出去。张世杰和部分他的手下就是其中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这是由于,海战既不同于陆战,地域也不是一般的江河湖泊,并且宋军的船只也远比对方要多,这就已经决定了,无论怎样,张弘范是根本拦不住所有船只的。 当时正确的做法,的确是像很多人都认为的那样,应该放弃固守,一起冲出去。甚至这都可以是在被困住了之后。 那么,假如一个后世之人“不幸”也加入了其中,他理应能挽救当时的结局。 当然,这里所说的前提是,这个后世之人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取得周围人的某种信任。因为只有得到了信任,他的建议才能被其他人所采纳。而这,恐怕才是对他来说最困难的事。 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周围的人和事、包括许多情况,他自己都还不熟悉,就想取得别人的信任,实际上并不容易。 个人认为,“逃出去”只是在最坏、也是最差情况下的选择。 再假如取得了别人的信任、又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这个时间,个人估算大约是六个月),他完全可以改变“厓山之战”的胜负。 这样说的原因基于如下的看法: 他在这段时间里所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就是修正陆秀夫等人“造舟楫、制器械”的做法,集中主要力量造一个东西,“手榴弹”。 因为“厓山之战”的过程中,双方所进行的“跳帮、格斗、抢船,”实际上就是后世所说的“接舷战”。而手榴弹绝对是“接舷战”中的利器。 顺便说一下,当初在设计“厓山之战”时,本也可以用另外一种写法。 兄弟们应当还能记得书中这样的情节:苏刘义在督战时,他的边上有一排兵士随时待命。 这些兵士的作用就是:一旦情形出现危机,他们立刻上阵,扔出身上所携带的“宋版”手榴弹。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双方的战船都靠在了一起,那么近的距离,哪怕是劣质的手榴弹,只要向对方的船上扔过去,“咣”、“咣”的来那么一出,它所起到的出其不意之效果,绝对具有相当的震撼力。 而手榴弹的制作不仅相对要简单、容易多了,并且它就是宋代的产物。稍微改进改进,绝对能派上大用。用人“扔”也好、或绑在大型弩箭上“射”、甚至是用投石机来“掷”,其实都可以。 讲白点,就是只要能在当时双方的交战中,给张弘范所率的元军一个出其不意,足以挫败他们凶猛的进攻势头。而挫敌之后,再能适时主动出击,击败他们也就不难了,“厓山大之”的结局自然就被扭转。 兄弟我很惭愧,以前看过其他人的同类作品,故此脑袋一热,就将“火炮”给整了出来,并且放弃了上述这些情节。 事实上,尽管“火炮”所起到的效果更强,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制造上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这其实是本书最大的缺陷。还请兄弟们以娱乐的心态多多见谅。 当然,这也不是说火炮以后就不可以弄,因为到了宋末,这个兵器已经到了问世的门槛。把它弄出来,顶多算是加了个“临门一脚”,只不过不可能有书中那么快而已。 只要能渡过“厓山”这个难关,后面就可以重起炉灶,反攻对方。毕竟这是中古时代,和后世的情形大不一样,成功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大。这里面的还有些原因,在下会在后面解释。 至于作为集聚力量的海上基地选择,海南绝对是当时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因为它有铁矿。 历史上海南的第一条铁路,其策划始于清末的湖广总督张之洞,定论则是宋子文等人。但实际的修建和建成,则是在日本人占领期间。 而日本人之所以修建这条铁路,就是要掠夺海南的铁矿资源,并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当时强征了四万多人来修这个铁路,其中多来自于广东、香港、上海等沿海地区。等到铁路建成时,在大约两年的时间里,这四万多人只剩下了四千余人。 所以,后世哪个岛国某些鸟人的言行,有时候真的会令人上火。 依在下所见,其当年的恶行,在世人面前揭露的还是太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国学之考 东缓缓地走在廊下,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发出声音,并且这家伙为了不引入注目,还身着了便衣。 他如此小心翼翼,其结果自然是导致了跟随他的吉安和邓自愿也微服,愈发轻手轻脚。 张德随文天祥前往西南后,他过去的殿前将军之职自然是不能再担了。而在离开之前,他向苏刘义和兵部、参谋院推荐了邓自愿。 邓自愿上任之后,别人且不说,至少在他随陛下到建康时,现在仍然是他的,也不够人性化。 二是考试时间的设置,它就一个字,“长”。“长”到不仅后世、就是当时之人也都受不了,宋代甚至有考生因口渴而喝墨水。 这可不是夸张,有关宋代科举制度的资料中就有。 当然,如果您的水平贼高,一挥而就,立马交卷也不是不可以。要是文章还行,从此您在天下的名声之响,也是后人难以想象。 但最主要的,是考试科目的设置。如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出题过于偏文,基本上是纯文科考试。 东肯定要改变上述情况,这也是他早已有的打算之一。并且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复杂,这自然是由于他有后世的做法来参照。在他的心目中,所谓的太学入学考试就是后世的高考。故此,他轻车熟路地做出了如下拟定: 首先,新的太学入学考试,考场设在朝廷新建太学的校舍;如校舍不足,可临时借用广州城里的县学教室。 这也就是采用后世的课堂考试法。它其实并不算太出格,因为本朝太祖所开创的殿试模式,就与此类似。 其次,太学的入学考试,要考三场,即:基本的国文知识;策论,也就是后世的命题作文;另一个就是算术。 三,在考试的时间上,将每场考试压缩为两个时辰、即四个小时,整个考试在一天半之内结束。 他的这个“杰作”一端出来,谢枋得和刘鼎孙真大吃了一惊。 谢大侠疑惑地看了看陛下: “官家,这些……” 帝国陛下摆了摆手,笑着做了解释: “谢爱卿,刘爱卿,朕改用如此之法,是为了以后着眼,因为现在只能算是刚开始。您们有没有想过,一旦朝廷实施了教化天下的大计,而天下的学子又都进京赶考,哪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宋代的高峰时期,天下学子进京赶考的,曾达上万,今后只会更多。要是按过去的做法,您要撘多少“关”人的小屋?临时你也来不及。所以,过去的做法必须要改变。借用县学校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资源的充分利用。 如果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改为在各地就地考试同样是一种必然。只不过现在还没到这时候,先慢慢来吧。 帝国陛下淡淡地加了一句:“教部对此可不能不有所考虑啊。” 得,教部面临的事大了,也更多了。 “至于考试的科目中设立算学,是朕认为过去对它重视不够。二位爱卿,朝廷设立太学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培养治理天下的人才。而要想治理好天下,不会算账是不行的。” 好么,听了陛下的解释,谢大侠和刘大学士算是无语了,因为现在你不会算账还真是不行。不会算?以后在争朝廷预算的时候,你亏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这并不算完,帝国陛下的最后一个解释,才算是彻底暴露出了他阴暗的本质。 “无论怎样扩大,朝廷太学的生员之额毕竟都是有限的。那么,在选拔天下的人才上,就要多方面考察。其中的一点,就是不仅要考察学子的才学,还要考察他们的思维反应是否敏捷。在这点上,朝廷过去的考试颇有不足。故此,朕特意将考试的时间压缩,以考察学子的思维敏捷程度。” “坦率地说,固然这个时间被压缩很大,但朕认为,能够在此时间内完成考试、且成绩合格者,足以说明其学识扎实,且思维敏捷。而这样的人,相对来说,才是学子中更可造就之才。” 一个看似平常的考试,实际上它里面都蕴含了很多的微妙之处啊。 兄弟您也不要为了这个“高考”的简单而泪奔。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咱不敢说,以后的历史和地理是一定要加上去滴。 尤其是地理,省得以后有些人,一遇事动不动就“弃”。 话说回来,什么是国学?凡是咱中国人过去留下来的,其实都是国学的内容。 谢枋得和刘鼎孙是真的无语了,因为他们就没有见过如此“阴险”、“狡诈”之人。明明是要无情地淘汰别人,可事情到了他嘴里,理由冠冕堂皇不说,还让人难以反驳。 但某人可不这么想,他不仅私下里对此洋洋得意,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准备到时亲眼巡视一下自己的“杰作”。所以才有了他今日的微服之举。 当下,既然帝国陛下亲临,那是再怎么微服也没有用的。很快,真正在履行职责、巡视各个考场的谢枋得就赶到了这里。 某人无奈地对他笑了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拉着他一起离开了此地。 当他们来到监考官员所在的临时官署时,他们还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陆秀夫。而陆秀夫的手中拿着一张纸,神情中却有些肃然。 对行朝所有人的来说,此次前所未有的科考,最后也是最大的迷,也许就是那个策论题了。因为在帝国的科举历史上,还有一个惯例,哪就是最后一道策论题,很多时候都由帝王来钦点。那么,帝国的这个狡诈之主会点出什么样的题目呢? 这点不仅是朝中众人在猜测,甚至是陆秀夫也暗自揣揣。 毕竟陛下是他的学生,而这个好学生又是那么的不着调,他岂能不多想? 但是,他好学生点的题是一定会让所有人多想的。 东平静地来到了他的好老师身边。他知道,陆秀夫所拿的这张纸,是考前才送到这里的。 在这张纸上,他今日写下了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八章附录 说一个关于科举考试的轶事。 清末的一次科举考试,曾出了这样一道题:“项羽拿破仑论”。某考生呆坐良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愤然于纸上落笔:“霸王力可拔山矣,而况拿一破仑(轮)乎!” 这题目对当时的人来说,出的的确有点“偏”。只不过看到这个轶事时,兄弟我倒。 拿破仑无疑是十八世纪法国、乃至欧洲最杰出的人物。并且个人认为,近代欧洲最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达成部分区域一统的机会,其实就是在他手中。 拿破仑没能做到这点,他个人犯下的错误有很多。 比如说,当时法国大革命的目标之一,是取消封建的王权体制。 (这是法国不像很多欧洲国家、很早就没有王室的原因之一;并且当时它的这个革命,还对整个欧洲的封建和王权体制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而拿破仑却在后来当了法兰西帝国的皇帝,这就让很多人大失所望。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本来是想献给他,听说这件事后,立马愤而取消。 拿破仑的另一个错误就是,他不仅让自己的很多亲戚(比如他的一个妹夫)去当了各地的国王,并且也像咱们的春秋、战国时期那样,在各国之间多有什么联姻。可在最后,这些所谓的亲戚不仅没有帮他,有些人还反对了他。 兄弟我以前看他的传记时就曾觉得,假如他当时学咱们中国,弄郡县制,不立那么多的“诸侯国”,说不定后来的情况就大不一样。 至于更多的其它原因,咱水平也有限,就不班门弄斧了。 但拿破仑失败的外部原因之一,非常显然的一条,是他有个致命的大敌—英国。因为在历次所谓的“反法联盟”中,都能看到大英帝国的影子。 说实话,在个人的感觉中,如果抛开其它,于近代以来的欧洲史上,英国所扮演的角色,实际上就是一个搅局者。因为作为一个岛国,它的每一个政治家都非常明白,欧洲大陆出现的任何一统,都将是大英帝国的噩梦。 讲白点,就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由于地理、环境、资源等因素,英国必然会在以后被边缘化。 且不说当年的“日不落之帝国”,在两次大战的后期都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就是后世法、德一抛弃过去彼此的恩怨,欧盟的核心在事实上也不是英国。 所以,无论是在拿破仑时代,还是对后面所出现强势的德国和俄国,他们所采取的策略,就是纠集老二等一帮人,一起对付欧洲大陆的老大。 在“合纵连横”的策略上,甚至讲难听点,在挑拨离间上,英国绝对算得上是欧洲国家中玩得最高的一个。吃过它闷亏的,甚至还有堂堂的美国。 很多人都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美国国内开始时流行的是“孤立主义”。这种“孤立主义”的情绪,在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它在当时国际事务中所受到的排斥。 美国的国民产值跃居世界第一其实很早,并且它在一战中就是欧洲的“拯救者”,可即使是这样,在战后仍受到了以英、法为首的欧洲国家压制。 说美国在一战中落了个“吃力不讨好”,也许有点过分,毕竟它在战争还发了财。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进去了,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显然也不会舒服到哪去。 故此,二战爆发后,美国国内“孤立主义”盛行,根本不愿意再管欧洲的烂事,若不是那个岛国的某些鸟人在珍珠港来事,他们仍该玩的玩,该乐的乐。 相反,倒是这时候的英国极力想把美国再度拖入到战争中来。美国在珍珠港一挨炸,丘吉尔传给罗斯福的第一个信息就是: “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美国加入到二战中之后,投入了更庞大的人力、物力,再度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战后除了强大的武力,更集中了整个世界七成以上的黄金储备。 照理说,这时候它再讲啥,旁人该无话了。可就是这样,在战后的国际事务安排中,他们还是被添了堵。 这次又是英国人,因为英国仍想在战后保住大英帝国的传统地位,而其中的重点,就是英镑的国际地位。 所以,在商讨战后的国际货币体系安排、即著名的布雷顿森林会议当中,以经济学家凯恩斯为首的英国抛出了个“凯恩斯方案”,其所打得算盘,就是要让英镑和美元有着平起平坐的地位。 只不过有了上次吃亏的前车之鉴,美国再也不肯相让,他们翻了个白眼后,同样抛出了个“怀特计划”。在绝对实力的基础上,迫使英国做出让步,就此决定了美元独一无二的国际地位。而没有美元独一无二的国际地位,美国超级大国的地位也就无法维持到现在。 当我们回头看这些历史时,其实并不难对有些现在的事情了然于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太学之制 我们说,宋景炎十五年的太学入学考试,之所以“前所未有”或“另类”,除了考试方式的改变,还反映在考试前后的安排上,也显得“与众不同”。 因为所有参加此次太学入学考试的学子,均在事先通过其所在学校拿到了一份“太学入学考试解说”。在这份“解说”上,除了告知本次“进京赶考”不同以往的考试方式,更重要的,是还告诉他们: 一、朝廷太学下设有师学院、律学院、算学院、农事院、工学院、商事院、医学院、史学院,以及画学院。 二、此次考试,各学院准备招收的学子数额为若干。 三、每位学子均可凭个人之兴趣,事先选其中的某一学院投考。 --------- 想必已经有人要泪奔了:乱来啊,你在这个中古时代竟然捣鼓这样的事情,可能吗? 但兄弟我要说:尽管看起来有点过,其实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当你建立起了某种更正规的教育体制后,有些事情并不难办。 其次请注意,宋代于科考上,为后人最津津乐道的事之一,是它的“榜下捉婿”典故。 也即,假如兄弟您身在大宋,一旦参加进士科考试且上了榜,很可能立马边上就有“土豪”带人将您“捉”回家去成亲。不管您过去咋样,一夜之间,后世的什么“高帅富”、“白富美”之类的,统统就不在话下了。 当然,不幸的是,正因为宋代的“土豪”们乱抢,抢错的情况也屡有发生。所以,如果兄弟您到了大宋,在结婚这件人生大事上,绝对是宜迟不宜早;并且在发榜之日去看榜时,更不能让别人代替,否则很有可能是会“杯具“滴。 然而,“榜下捉婿”只能算是轶事,宋代在教育上真正值得后人应该所重视的,是它开创了当时某种教学上的分科制。 这样说的主要原因是:与历代相比,宋代的太学或国子监在所授课程上,显然有了某种明确的分类,即有律学、算学、医学和画学等。这些您都可以在《宋史》的记载中看到。 “律学”自然学习的是朝廷律法。 “算学”则不仅是数学上的知识,比如《九章算术》;还涵盖了天文、历法等内容。 “医学”前面曾经提到过,朝廷太学中过去有学医之人三百。 其实宋代在医学上更著名的是它的教学方式。因为除了传授《黄帝内经》等经典医书之外,当时为了提高教学水平和学生的应用能力,宋代还创造了一个非常有用的教学工具,那就是后世著名的“针灸桐人”。 (港台武侠小说的另一位高手梁羽生,就曾以这个“针灸桐人”为背景,写过一部《飞凤潜龙》。) 画学就不需要解释了,按《宋史》中的记载,它更细致地分山水、人物、鸟兽等技法。 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后世大学里面的法律系、数学系、医学系和美术系,宋代就已经有了雏形。 古代中国之先进,不仅仅是四大发明,还有太多太多超越当时世界各地的制度和做法。后世“高等教育体系”的祖先,只怕是也要追溯到咱们煌煌大宋。 ---------------- 帝国在新太学上采用如此做法,自然完全是来自某人的授意。因为他对宋代“高等教育”的情况本就多少有点了解,并且就算他过去不知道,有陆秀夫这个好老师在,再加上谢枋得、刘鼎孙等一班“标准科班”出身的夫子,也足以让他了解大宋以前的做法。 而他一旦知道了,以他“没事都会找事”的性格,自然就更要在其中“玩”顺水推舟。何况他所要折腾的事,不过就是对后世高考进行某种照搬。 但是,尽管宋代已经有了某些初步的做法,像这样举动,绝对也会引起众人的侧目和揣测。 事实上,参与拟定此事的吏部赵樵在会商结束后,就紧随着陆秀夫回到了他的官署。 “陆相,陛下如此举措,其究竟为何?” 赵樵向陆秀夫问道。 遇到如此变幻莫测、喜欢来事的陛下,赵樵同样是不能不多想的。 况且像这样本属于教部的事,却找来他这个吏部尚书商议,而又没有让朝廷的其它尚书重臣参与,这里面就一定有什么含义。 陆秀夫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 “其实一直以来,陛下他对朝廷的体制都不满意。” 听了陆秀夫的话,赵樵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不满意,主要在朝廷的框架上。因为他认为其中的职责不清,更不够明确。” 说到此处,陆秀夫起身从自己书案上的书稿中取出了一份文稿,并把它递给了赵樵。而当赵樵看了这份文稿之后,他吃惊地望着陆秀夫。 陆秀夫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是知道他好学生为什么把赵樵也招来商议的缘故的。 “在陛下的打算中,除了现已有的八个部,朝廷未来还将设立两个新的部,即农部和商部。” 此时,陆秀夫已经想起他好学生、当初交给他这份关于朝廷框架文稿时的话语。 “老师,农为天下之本,朝廷理应在任何时候都要加以重视。” 这是实话吧?“士、农、工、商”,从古到今,为什么这个“农”始终排在第二位?没这个“农”,天下人就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朕认为,朝廷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管理它的事务,实为必要。过去工部所辖的河工、水利之事,均可分离出来,改划入到农部。” 在这个中古时代,再单独成立个水利部,就真过了。经兄弟我反复琢磨,并入到咱大宋的农业部里,是非常恰当滴。 “工部之事,同样涉及到百姓生活,自不必多言。但朕觉察,我大宋商事之繁荣,其盛况不仅超越历代,更远达海外。其中之利,世人有目共睹,朝廷又岂能不重视?故此,必须要再设立一个商部来管理其中的事务。” 都说咱堂堂大宋海外贸易繁荣,甚至是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尽管在兄弟我的眼里,这与后世相比,还只能算是小儿科,可就时代而论,已经是空前。那么,对此加以研究、促进、并进行一些必要的管理,就成为必须。 律学院、算学院、、医学院、画学院,为过去所有,那就保留它。 至于史学院,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修史的传统,现在就交给它来“修”和研究。 --------- 其实兄弟们一定要注意,后世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分系、分科等做法,其实质,仍然是人类社会生活中,分工深化或细化的一种表现。 --------- 赵樵的耳朵里依然传来陆秀夫的话语声。 “陛下没有在朝堂上立刻端出来这些规制,是他认为眼下时机仍不成熟,而这个不成熟,主要又是他认为朝廷的人才不足。因为在他的看法中,今后朝廷官员要想胜任所担的职责,就必须对相关事务有着细致的了解,所以,他一定要在太学之中设立农事院与商事院。” 陆秀夫瞟了一眼赵樵。 以后在选官、任命上,你这个朝廷的吏部尚书,是会有新的标准啊。 在那个狡诈小子的心目中,显然将来律学院出来的人会进入刑部;算学院则和财部有关;工院的人自然是去工部;医学院的不用说,到民部;至于史学院出来的,当然是史官。 赵樵无语,因为如果他没有看到这份朝廷框架的草案,以及陆秀夫的解释,他就不会了解朝廷太学的变化所即将带来的朝堂上变动。而这,是与他吏部绝对相关的。 遇到这样心思莫名之“主”,让人真不能不多想啊。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苦笑了一下: “想不到陛下和谢叠山弄得这个新太学,竟然还有如此深意。” 陆秀夫翻了赵樵一眼。 “谢叠山并不知道陛下的打算,他也没心思、没空来琢磨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有教化天下的大计。” 尽管老谢、刘鼎孙没有对陛下的胆大妄为表示任何异议,但陆秀夫并不认为他们清楚陛下的“险恶”用意,因为对于自己的“班长”,他绝对是非常了解的。 谢枋得这个人的性格,你可以说是固执、也可以说他认死理。既然陛下设定了一个“教化天下”的目标,且它是自圣人以来的千古梦想,他一旦认准了,又岂会随便动摇、或转而他顾? 更何况在商讨太学的事宜时,某人更当面着重强调了如下一点: “在太学下设的各院之中,眼下的师学院尤其要加强,因为设立它目的,主要就是为朝廷教化天下的大计,多培养相关的为师者。朕认为,其生员数额,可占此次太学新生总数的一半以上。如考试合格者很多,教部还可酌情增加。” 那么,这个教院到底是为谁而办,对谢枋得和刘鼎孙来说,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话再说回来,这个教院的实质,就是在为教部自己培养人才,把它办好了,教部的规模必然在以后愈加庞大,成为朝廷中更重要的衙门。 他们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提出什么不同意见? 听了陆秀夫的所言,赵樵算是彻底回过味来。 但他和陆秀夫都不可能知道,某人如此而为,一是要从现在开始就逐步实施“专家治国”的大计,二则是在“挖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章 松江行规 松江。 惠民纺织厂的内外鼓乐齐鸣、鞭炮声大作。 这个在当地极为引人瞩目的工坊、继“官家”在开办之初“赐名”之后,今日帝国太后再度赐下了一块匾额,匾额上有着四个烫金的大字“衣被天下”。 圣恩浩荡啊。 但不同于外面的喧闹,紧闭的厂主内室中此时却有两个女人在轻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 …… “官家和夫人有命,民女自然应该效力,只是民女实在没这么大能耐,怕是要误了官家和朝廷的大事。” “你不用担心,官家的圣意没什么,也就是行会终归是会有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把它立起来。虽然开始时‘会长’由你担着,可过个几年,你真不想担这个事,也可以交给他人。官家对此特别提到:以后可以每隔个四、五年,由行会中人重新推举一次‘会长’;具体到各坊各户,就是任何一家任这个‘会长’的期限,均不能连续超过两次。” 稍稍年长些的女人看了对方一眼。 她其实是很明白这个“特别”背后含义的,因为凭她和她的家族过往的经历,她就足以了解,这个所谓的“特别”规定,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任何一家“坊”或“户”在这个行会中做大。 但她边上的那个态度恭敬的女人显然没有像她那样考虑那么多,仅仅是回了一个“嗯。” “官家还让我转告你,让你出面来设立行会,主要就是把一些今后的行规定下来。这些行规你可以招集行中的各坊各户共同来商定,商定之后报给朝廷,朝廷再来审核。或许朝廷在审核中,也还会觉得所定的行规中有些什么不妥,届时自会发回让行会重新商定、或者让行会上呈定下来的理由。” “夫人,虽说这样,这件事不小,一旦出现什么差次,民女真的担待不起啊。” 边上的那个女人脸上已经略有些潮红,她显然是想推托此事。可另一个女人却没有放过她,依然慢条斯理地笑道: “你放宽心,这事听起来似乎有点麻烦,其实不然。你只要告诉各坊各户,一旦朝廷审核通过,以后就是官府论事,也要按这些定下来的规矩办,他们就不会对此不上心。期间就是有些许差错,官家也说了,自有他为你担待。” “你也是海上臣民啊,又为官家和朝廷制作出了军服,他心中自然记得,不会不照应的。” 听了她这番话,边上那个女人脸上的潮红才稍稍平复,不过她仍然有着迟疑: “可这事……” 年长些的女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这事你就不要再推托了,否则辜负了官家和太后的圣意,他们会不高兴的。” 那个年轻些的女人终于不再坚持。 “那,民女就先谢过夫人了。” “嗯,这就对了吗。哦,还有,也不是什么事全由你来做,随后我会出官府的公告。立会之日,我还将亲自前来宣告官家的旨意。如有其它需要,你也尽管前来告诉我。” …… 这两个女人中的一位就是“厂主”黄道婆,当然,她现在更多的是被尊称为“黄姑”。 开玩笑,这是官家“金口玉言”所称,就算以前她还有其它名字,那也不是人前可以随便提的了。 而另一位,就是代表太后前来赐匾、朝廷新任的松江郡守许夫人。 黄姑“奉旨”建工厂,自然动静非同小可,不仅朝廷工部派有工匠人等协助,东南都督府的周文英还亲率兵士前来守护,外加出工、出力,故此整个工厂很快就建成。 其实在这时代,所谓的工厂规模也不可能有多大,事情很简单。 等工厂开业之际,极会来事的帝国陛下又“赐”下了“厂名”,其结果就是,这个所谓的“工厂”就是想不吸引世人的眼球也不可能了。 但黄姑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设厂后不久,她所在的华亭、过去大宋两浙路嘉兴府治下的一个小县,在某人的授意下已被朝廷单独划出,设立了一个新的郡,松江郡。而这,至少部分是与她有关的。 因为某人知道,不管是称华亭也好、还是松江也罢,它们说得其实都是后世的上海、东亚乃至整个亚洲地区的第一大港,经济、贸易、金融的中心。那么,从推动大宋经济、以及海外贸易发展的角度来考虑,一定程度的提前开发或布局自然就成为必须。 但客观地说,宋代的整个松江地区其实很不咋样,这从它仅仅是嘉兴府治下的一个小县就可以看出。 某人当然还清楚,另一个时空中松江地区后来的发展,绝对是与黄道婆分不开的。也就是她在当地搞纺织,带动了整个松江、甚至是周边地区的发展;或者可以说,是她个人在当地起到了引导、示范作用。某人在黄道婆办厂一事上如此兴师动众,就是要通过某种“造势”,把黄道婆原先所起的作用进一步放大,加速当地的发展。 而从实际来看,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其实并不复杂,技术含量的本身也并不高,江南之人又多心灵手巧,《宋史》中就有言:“两浙路,……(人)善进取,急图利,而奇技之巧处焉。” ----------- 《宋史》中的这句话,即使是放到后世,仍然是对江浙一带人比较贴切的描述。后世苏南、浙商群体的出现,其实并不偶然,自有历史的渊源。 ----------- “善进取,图利,心灵手巧,”再有黄道婆的工厂做示范,加上外部朝廷军服的订单、以及民间本就存在的庞大需求,整个松江地区的纺织业兴起自然是很快的。就此,工坊也好,工厂也罢,开始不断地在当地出现。 某人也早就说过:“让黄姑做军服,并不是说别人就不可以做。” 当产业兴起,一个地方或地区肯定随后会出现大变,这时候从朝廷的角度来说,管理上理应相应地要改变,所谓松江郡的设立自然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摆到桌面上了。 某人更在与陆秀夫、赵樵等人商议过后,任命了由许夫人来担任这个所谓“松江郡”的郡守。 只不过以其喜欢来事的性格,在许夫人上任之前,他还特意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让她“劝说”黄道婆成立所谓的“纺织行会”,并指定由黄道婆担任首任“会长”,制定“行规”。为此他不惜再度请下太后的“金字招牌”,于是这才有了许夫人代表太后和官家前来“赐匾”、以后随后两个女人私下里的密语。 但黄姑、甚至是将此事奏报朝廷的许夫人也暂时不知道,她们所做的事,给行朝所带来的影响。 帝国陛下在收到许夫人上呈的奏报后,很快就将其批复给了陆秀夫,并在上“御批”: “……着民部、邢部和御史台对纺织行会的行规予以审核,……一旦御史台最后确认,列入我大宋律法。……” 而收到“上谕”的徐宗仁、冉安国、夏士林,则从陆秀夫嘴里还听到对此事如下的解释: “诸公,官家让夫人所做之事,是他认为,朝廷治理天下,其实多数之时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如此,就会出现疏漏和不当之处。” “比如当初在新盐政一事上,固然朝廷曾拟有草案,然则那些盐民其后所上呈、他们自己拟订的规矩,却颇有些朝廷未曾考虑之处。” 说到这里,他看了徐宗仁一眼,徐大先生没有吭声。 当初赵与珞和徐宗仁赴盐场立“规矩”,尽管是陛下的指派,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没什么准备。因为“法”或“法令”、“法度”自古以来都是由朝廷所立,他们在潜意识里面就没有真的想过“民”能将其定好。可当他们看了那些灶户递上来的章程之后,却发现在有些方面,这些“小民”订得比朝廷还要细致。 就拿徐大老爷曾当众人面提到的“往盐里掺沙”来说,这在过去真不是没有,但“灶户”们则认为,往盐里“掺沙”的,并非就一定是“灶户”,而是还有贩盐的人,甚至是一些商户。“老爷”您怎么能把板子全打到咱灶户头上捏? 故此,这些“灶户”共同细致地、甚至可以说是条理入微地列清楚了在盐的制作、贩运、销售等诸环节上的责任,最后归结为一条: “谁逾规,抄谁的家,通晓天下,从此把他赶出这行,永世不得再入。” 这样的规定,朝廷当然乐得照行。 “官家就此认为,在朝廷的律法上,不能说全部,但有些大可让民自己来定。如此,这些律法不仅让各地官员遇到相关之事有据可依,且也符合民情,更让天下之人无话可言。” 听了陆夫子的所言,冉安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好么,“法令”或“法度”向为“国之重器”,就这样轻易“授”民了。 “陆相,虽说是如此,小民定法,粗鄙尚且不论,疏漏恐更远甚。”他说道。 陆秀夫则淡淡地回应: “不错,这就是官家下此诏的用意了。对民所立之法,朝廷自当进行必要的审核和修缮。且即使眼下朝廷通过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仍需再度修缮。而在此期间,朝廷所要做的事,就是多方留意其中存在的缺陷和不足。” 他看向了夏士林:“官家的圣意,就是把这个察访的职责,以后交给御史台了。” 夏士林躬了躬身,肃然回道:“臣遵旨。” 粮食一事风波过后,杨亮节的职位虽然保住了,可他也不得不“闭门思过”,现在实际掌管御史台的,就是夏士林。 当陆秀夫交代完陛下的旨意后,他又单独留下了徐宗仁。 徐宗仁是陛下在潜邸时“赞读”,对他这个人,陆秀夫其实一直非常重视。 在两人重新落座之后,他开口说道: “求心,陛下此举的目的……” 不等他说完,徐宗仁已经简洁地作了回答: “仍是为了他的依法治国。” 闻言,陆秀夫笑了笑,他再度看向了徐宗仁。 “求心,陛下交给我此诏时曾还有言,民处其下是为阴,堂庙居上是为阳,阴阳相调方为和,此即为中和。行之于律法上,就是也要上下相和。这是你教他的?” 你徐大尚书最喜欢讲“国之纲纪”,那么某人的法治观念是不是你灌输给他的呢?甚至,那个更神秘的“背后之人”,你是否也有嫌疑? 徐宗仁一怔。 当他再看向陆秀夫时,陆秀夫已经转过脸去了。 --------- 非常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章附录 ----历史中的延续和匡正 翻看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其实很容易看出在其漫长的过程中,制度上所具有的某种延续性;比如汉承秦制,以后的历朝历代又承继了很多的汉制。 但同时也还能看到,其中有很多的“匡正”、“矫错”,以及由此带来的“变革”。尤其是在每一个朝代建立之初,这点最明显。 自然,在大一统的朝代中,比如唐、宋的后期,由于种种情况的改变,制度上还会出现一定的变化。 周朝沿用了商代的“王制”(中国是从商**始称“王”),但与“商代”不同的是,它施行了“分封”。 (周朝施行的这个“分封”,是我们这个东亚之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步,它的影响,不仅是对周、甚至于周以后都可以说前所未有,这点以后我们还会提到。) “秦代”是对“东周”种种乱象的矫枉,因此它采用了“集权”。它的制度设立,其实是在“周”的基础上,经历了整个东周时期,通过许多代、以及许多人的摸索,才逐渐形成。 汉虽承秦制,但很明显它的许多做法是对“秦制”的修正。 从南北朝时代的魏开始、包括以后的隋和唐,则是在汉制的基础上,对国家规制进行了改进;例如“三省六部”出现和“均田制”的采用。 至于宋代,基本上每个了解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它的制度既源自于唐,又是对唐、特别是它的后期,包括五代十国所出现的种种弊端的一次矫枉。它的所谓“重文轻武”并非无因。 就是忽必烈建立的大元朝,既借鉴了许多宋代、包括前代的做法,同样进行了很多的修改;如“省”的设立,纸币的采用,以及对纸币发行上的改进。 朱元璋的大明当然不能说没有受元代的影响,但它也不是对元代、甚至是大宋的做法进行了照搬。 明代在军事上的一个特色,是于各地设立了“卫所”。这个举措在后世也是能看到些许影子的。比如二十世纪中期的大对决当中,双方的什么“绥靖区”、“军分区”等等。 此外,朱元璋的还有些做法,从时代来看非常超前。比如对于他的“大明律”,他就弄过他的“普法宣传”,唯恐天下百姓不知。 就是过去戏文里的“击鼓鸣冤”,实际也是他所发明。且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一听到鼓声,他立马就起身“接见”。在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民能告官。 朱元璋其实是历史上少有的贫民皇帝,甚至他连平民都算不上。正因为他自己过去苦日子过多了,所以在官员的俸禄上,“抠门”的他所定的,是历代中最低的。 为了他老朱家的大明能统治天下,朱元璋的确在有些方面“贼狠”,甚至在许多人的笔下,他的“残暴”与“始皇帝”绝对有得一拼,可他的“狠”和“残暴”,却并没有像秦代那样激起天下的民变。 出身于贫民、曾经作为“暴民”一分子的老朱,实在是太了解元末所谓“民变”真正的原因了,所以他的有些举措与前代相比,才显得如此“另类”。只不过后来的明代皇帝,显然没有体会他当初有些规制真正的用意。 满清入主中原,其实幸运的成分要比元代更多。因为明末无论是在内政、还是社会的精英层面上,远不如宋末。 内忧全都存在,但明末有着宋末所没有的大规模农民暴动;并且当王朝即将倾覆之时,宋代仍有数十万军民、其中有相当部分士大夫以死相随,明末则差得太多了。 而从当时的整个世界历史来看,所有的游牧民族其实已经在开始走下坡路;并且此后,他们曾经的风光再也没有出现。 造成这个趋势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曾经凭仗称雄欧亚大陆的利器、快马和弓箭,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遇到了真正的克星—火器。 马快,箭更快,可是到了火器时代,它们再快也快不过火器发射的枪弹,更不要说还有打击距离和威力上的差距,哪怕是仍然相对简陋的火器。 康熙平定葛尔丹,就使用了明代留下来的红衣大炮。 但是,作为游牧民族一部分的满人,总体保守的他们当时却依然沉迷于骑射辉煌的过去,这是清代在体制上罕有什么新意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将要面对的,是这个古老帝国“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而这,就更不是保守的他们所能应对的了。 (这样说并不是在有意贬低满族,因为我们能够看到,在人类数千年的历史中,所有游牧民族都罕有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客观地说,在满清的历代皇帝中,少有十分昏庸之辈。但从世界史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入主中原,既是当时游牧民族最后的“辉煌”,也是我们这个东亚之国的不幸。 民国成立之后,虽然这个东亚之国在体制、许多做法上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可并非没有继承,如省级行政单位的保留。 这种承继和革新,也反映在共和国立国的初期。记得曾经看到过,预算这个做法就是民国时期引进的,但是他们却没有用好。 又比如后世引起争议的公有化、配给制等等,其实只要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它们全有着某种必然。 因为民国后期可怕的物价飞涨情景就在不远,任何经历过它的人,都不可能不为之不寒而粟。那么,消除掉这个恐怖的局面,就会成为历史中的一段矫枉,为当时大多数人所认可。 人类的历史,是人类以往行为或活动的一种记录。人类是在繁衍的,各种行为或活动是在继续着的,所以历史自有它的延续性。并且越是漫长的历史,就越能看出这种延续性。 但人类的行为或活动又是在不断修正的,在人类的社会里,尽管多有保留,却也并不存在着完全固定不变的行为方式和方法。 所以,历史必须要联系起来看,只有这样,才能看出前因后果,看出其中的延续和匡正,割断就毫无意义。 在这点上,在下极为敬佩慧目如炬的钱穆老先生。建议兄弟们看看他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前言中的所说,具体在此就不引用了。 ********* 通常我们说的“三百六十行”的“行”,起自唐代,兴于宋代。它实际上是后世各国商会等等之类的鼻祖。 唐宋无疑是我们帝国历史上极其重要的时期,它们的经济、甚至直接就可以说是商品经济,均达到了其所在时代的高峰。唐代的“两市”、宋代的“厢坊制”,之所以能够前无古人的出现,其原因就在此。 “行”或“行会”在此时出现和形成,仍然是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社会上的分工愈加细化所导致。 从另一个角度说,它的出现,其实还是当时中国经济远超其它地区的又一佐证,因为欧洲出现类似的行业组织是n多年以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0一章 先见之明 大都,皇宫。 偏殿里的忽必烈正看着奏章,这里除了他之外,只有安童和叶李两个人。 老忽很快就浏览完了奏章,看完之后他并没有出声,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见他如此,安童和叶李都没有说话。 殿堂内很安静,可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被忽必烈打破。 “国债和钞行,在朝廷中如何归制为宜?” 安童和叶李迅即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由安童回道: “臣与叶李计议了一下,朝廷可效仿琼州,于六部之外,再设立一个财部。如陛下觉得不妥,则可于中书名下,设立一个财政司,以求事权之专。” 忽必烈看了看安童,又看了看叶李,微微颔了颔首,淡淡地说道: “财部之设暂且搁置,还是财政司较佳。” 叶李立刻开口: “陛下圣明。” 老忽的手指在他的御案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接着说道: “既然这个财政司的职事已定,其它的就由尚书省来处理吧。” 听了大汗所言,安童怔了怔,叶李则长出了一口气。 北元帝国于至元二十七年(宋景炎十五年),在朝政上实施的最重要举措,无疑就是所谓的“国债”和“钞行”了。这件事虽然没有在朝堂上大肆渲染,但在忽必烈的关注下,私下里安童和叶李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忽必烈对此事的重视,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叶李这个“高参”、也没有外人给他讲述无耻的“圈钱”伟论,他也不难意识到,让天下人把钱“借”给朝廷、或“存”在朝廷的“钞行”里,对他的大元朝意味着什么。 故此,他不仅异乎寻常地没有让包括桑哥在内的任何人插手,把整个事情全权授予了安童和叶李,就是相关的商议,也多限于他们三人之间。 而安童受任后,则更为此事倾尽了所有心血。 过去的安童之所以对阿合马、卢世荣、包括桑哥反感,是他认为,这些人所实施的举措,多数仍不过是在搜刮、掠民之财。但他的尴尬就在于,他反对也好、反感也罢,作为当朝的丞相,他自己对朝廷的困境却提不出任何相应的解决之道。 然而,琼州的做法打开了他的眼界。 朝廷国用不足,可以向民“借”,只不过要还民以“利”;如此,朝廷从中得其便,民也可就此得其利。 在安童的看法里,相比那个“死胖子”和什么“卢居士”、包括桑哥或明或暗地把钱财“掠来”,琼州的做法真的不能不说两全其美,也更令人称道。 作为一个深受汉家文化影响、且得到过“正统士林教育”的儒门子弟,安童本就对士大夫之流向而往之,而琼州的做法恰恰又是由过去南宋的士大夫们所创立,他潜意识里面的倾向性可以说早已就存在。更何况上述两策一旦实施成功,不仅可以舒缓朝廷的困境,而且还意味着他重掌朝廷中的事权,不再成为某种摆设的角色。因此,无论是从“公”、还是“私”的角度来说,他全身心的投入也就不难理解了。 安童除了遵照大汗旨意命属下继续查证琼州在行的各种做法、收集那个所谓的“大宋邸报”外,还曾特别指令:对琼州的“宝行”和“国债”,务必时刻要留意,一旦其中有任何消息或情况,均不得遗漏,第一时间报送大都。他自己更亲自与叶李等人反复琢磨、梳理琼州在宝行、国债上的各个细节。 但客观地说,安童在此事上的最大助力、就如同当初的桑哥,是有叶李这个“高参”。因为固然安童在用心,而叶李私下里也没少花心思。 叶李这个人是有才的,而且他还属于那种具有实用之学的才子,这是他无论在另一个时空中、还是在这里,均为忽必烈所看重的最重要原因。 历史上在南宋投靠北元的众多官员中,真正为忽必烈所看重、乃至重用的,实际上就一个叶李。其他不过就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散官”、所谓的“江南遗逸”闲人罢了。 不过正因为所谓“江南遗逸”的身份,叶李在许多事上就很谨慎,考虑的也远比安童要更细致。 叶李对安童的提点,主要在两个事情上。 一个是“国债”和“钞行”归属,也就是它们由朝廷的哪个衙门来管辖。这也是忽必烈交代他们所要筹划的事之一。 从已经打探出来的消息来看,琼州的做法是朝廷于六部之外,再设立一个财部。安童就此认为,北元朝廷理应照搬。 但叶李认为不妥,因为按照这个做法,过去的户部势必要纳入到新设立到财部之中,这就就意味着要剥夺桑哥之权。而叶李根本不作此想,所以他提醒安童: “丞相,以目下之情形,朝廷于六部之外再设立一个财部,恐怕不妥。” 安童看了看他。 “先生的意思是?” “六部之事已有尚书省在管辖,仓促变更则易引起朝政上的风波。” 夺桑哥之权,依这个所谓“圣僧”的性子,又岂能不给你来事? 闻听他此言,安童不悦。 “先生此言差矣,不如此,难道我等要把此事交给户部?” 不提此举违背忽必烈不可假手他人的旨意,就是安童自己也决不愿意将此事的事权再交给桑哥,因为他并非不能完全意识到此事将来对北元帝国的重要影响。 叶李则摆了摆手: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在下只是想建议丞相,先于中书名下设立一个司,专行此事。须知,琼州草创之初,他们也只是设立了一个国债司。” 安童看着他。叶李继续说道: “或者丞相也可将此两者一并上呈大汗,由大汗来圣断。” 闻言,安童不语。他自然仍在内心里评估。 但叶李已经变得慎重。 “丞相,相对来说,在下以为,朝廷若想国债和钞行能顺利实施,其实另一件事更重要。” 安童一怔。 “先生所指何事?” “羊羔利。” 叶李对“国债”和“钞行”的关注,开始时是震惊于这些“倒行逆施”的举措,毕竟历代朝廷没有过这样的做法。而当他深入地琢磨之后,他就愈发领悟到了其中奥妙。甚至他已经预感到,一旦这个“宝行”、或“钞行”风行天下,不仅给朝廷、而且还将给天下之人、尤其是商贾带来的便利。 但叶李同样觉察到此事在北元朝廷中的风险,这个“风险”,不是说像叶李这样中古时代的人能够意识到其中潜藏的后世什么金融风险,而是北元社会习俗上的惯常做法所带来但朝廷上政治风险。 元代极为盛行的一个做法就是“羊羔利”,这个我们在前面曾提到过,历史上的忽必烈在至元十九年就曾下旨:“定民间贷钱取息法,以三分为准。” 叶李清醒地认识到,北元实施的“国债”和“钞行”举措,是与所谓的“羊羔利”有冲突的。因为朝廷设立“钞行”、乃至发行“国债”的目的,是“筹钱”来用,可朝廷绝不可能给予天下人“三分”的“利”。 就是从已得到的消息来看,琼州也从没有这样做过。 事实上,经他和安童初步商议过后,并报大汉核准,北元的钞行将照搬琼州的做法。 但这个“羊羔利”的存在,显然将是朝廷推行“钞行”、“国债”举措的一种严重阻碍。因为在有“三分利”、甚至私下里更高“利”可得的情况下,那些豪门大户又怎么会愿意把钱存到朝廷的“钞行”、以及购买朝廷的“国债”呢? 正是有鉴于此,他才对安童如此坦言。毕竟忽必烈已经把事情全都交到了安童和他的手上。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安童听了之后虽然开始时一怔,随即态度就变得十分坚决。 “先生无须对此担忧,我随后就将上奏大汗,请旨以朝廷的名义严禁这个所谓的‘羊羔利’。” 他恨恨地说道。 安童对“羊羔利”本就十分反感,因为这种做法就是在**裸地掠民之财,更不要说它还将破坏他正在进行的朝廷大计。 但听了他的话,叶李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退。 “此事,怕是非我等所能措置,在下以为,仍还是由陛下来圣断为好。” 叶李其实很清楚,对于这个事情,不在于朝廷是否禁止,而在于能否真正得到执行。因为在众多放贷、迫使平民百姓还债还得倾家荡产、卖身为奴的人中间,有很多就是北元权贵和豪强,更直接地说就是来自蒙古和西域权贵。朝廷一旦禁止,以他的聪明,不难预料到这些人在朝堂上的反应。 而一旦涉及到蒙古大臣,叶李的谨慎就并非无因。因为无论是阿合马、还是卢世荣,对他来说同样是前车之鉴。 叶李心中对此其实已经有对策,但他却不肯明言。故此他给安童的建议还是:将此事一并上呈大汗,由忽必烈来决断。 当下,忽必烈的“圣断”也基本没有出乎叶李的预料,因此老忽的话音刚落,叶李就再度回道: “臣和丞相自当谨遵陛下圣意。” 忽必烈看了叶李一眼,向安童交代道: “安童,下去之后传朕的旨意,晋叶爱卿为中书省平章政事。” …… 当安童和叶李离开皇宫之后,安童不解地向叶李问道: “先生似乎早已知道大汗他必会如此措置。” 安童的确是不解的,因为历史上的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弄权之人,否则身为朝廷的丞相、还是亲上加亲的皇亲国戚,何至于面对阿合马、桑哥等人屡屡处于下风。 但叶李不同,他的某种“外来者”身份、他的脑子,足以使他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事。 “因为哪个人是朝廷的国师啊。” 他轻轻地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0二章 歉疚 广州。 夜色下的皇宫。 东带着吉安匆匆走进一座宫室。他没有理会侍奉于此的宫女、太监们的行礼,仅是摆了摆手就奔进了内室。 内室里,杨淑妃正坐在床边和躺着的许皇后说着体己话,某人一见,恭敬瞬时就堆到了脸上: “孩儿见过母后。” 杨淑妃的语气虽似平淡,可也不乏些许的责怪。 “官家,操心国事,这自然是应当的,可宫中的大事,你也要多少留点心。” 某人的神情已经愈加恭敬,但他还没张口,躺在床上的许皇后先拉了拉杨淑妃的衣袖开了口: “母后。” 听到她张口,杨太后顿时又叹了口气,随即她轻轻拍了拍许皇后的手,再度叮嘱道: “好了,既然官家来了,老身也就该走了,只是此时你更要多将养,万不可大意。” 许皇后则低低地回道: “是,母后。” …… 杨淑妃和许皇后说话期间,某人除了恭敬还是恭敬,一贯巧舌如簧的他不仅没有插话,而且还显得似乎有些不安以及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太后离开之后,吉安立刻作了一手势,所有的宫女、太监就此随他全退了出去。 某人来到了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许皇后的手。 “阿衡。” “阿衡”是许皇后的闺字,只不过此时柔情似水的她恐怕并不知道,某人心中也有着一丝歉疚之意。 可以肯定地说,对景炎十五年帝国皇宫的众人来说,所谓的争霸天下、甚至是什么复国天下都还是遥不可及之事,她或他们、甚至包括部分朝中的大臣,心目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帝国的皇后有了身孕。 得知此事,某人当然欣喜若狂,但在这件事上,身为“初哥”的他,就显得极为笨拙了。除了一开始咬牙切齿地告诉他的大内总管“吉安,从现在开始,皇后那里务要仔细,绝不可出任何差错。”他也就说不出其它什么道道了。 而不巧的是,自有身孕之后,许皇后常常身感不适。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怀孕期间反应比较大。宫中自然是忙成了一团,小心到了极点。 杨太后自然更关注此事,因为她就和所有其他的人一样明白,许皇后有了身孕,也就意味着帝国很有可能即将有了未来的继承人,这对这个经历了沉重磨难皇室的重要性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故此,她不仅经常看望、亲自督促宫里的众人照顾好许皇后,而且还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建议某人将许夫人先行招回,安慰照顾许皇后。但某人这次在犹豫了好长时间之后,却违背了她的圣意。 某人违抗太后圣意自然也不完全是无情,因为无论是松江郡的设立、还是许夫人来出任郡守,均为眼下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的帝国北伐大计中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说,某人在这场争霸天下游戏中所凭仗的,绝对是他“与生俱来”的远超这时代的见识,这就是当初行朝还没有在琼州完全立住脚、他就迫不及待地设立军情司的原因。 他不仅清楚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相关信息、情报的重要性,并且还认为:所谓的军情司主要职责有三: 一是为帝国收集军情。 二为招揽宝贵的人才(匠人)和流民。 三就是尽可能为帝国采办短缺、急需的物资。 事实上,军情司成立之后,杜浒等人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行朝于海上时,除了至关重要的军情,他们不仅“绑架”了许多工匠、招揽了大量流民,还向琼州和流求输送了可观的物资,其中就有当时紧缺的粮食、药材等,甚至包括部分兵器和铁器。 也正是由于杜浒和军情司的杰出表现,无论是陆秀夫、还是文天祥,包括兵部的参谋院此后均对他们愈加重视,不断地加大了在其中的投入,并使之逐步向北方扩展。 但对于杜浒和军情司在北方的活动,某人也曾在事先对他们的职责做过一个“小小”的修正,即在采办的物资上,要更注重于如下两类物资: 一棉、毛、皮革; 二药材。 他的这个“修正”自然是在为他的北伐大计提前做准备,因为狡诈的他知道,于这个时代由南向北进攻,对己方最不利的条件之一就是北方寒冷的气候。 后世众多的例子不用提,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金、蒙三峰山之战,说它的结局深刻地影响了以后的历史,这是毫无异议的。当时金军的崩溃,有两个因素绝对不能忽视,即“饥饿”与“寒冷”。 金军的“饥饿”,是由于蒙古人打掉了他们的辎重;而“寒冷”则并不能全归于天气等外部因素。当时已经是冬季,天一下雪,金兵就被冻僵,除了“饥饿”雪上加霜外,他们于防寒保暖上存在严重的不足,这并不难推断。 正是鉴于历史的教训、以及后世国家战时的做法,他接着又定下限制棉、麻、毛、布帛等物资流出的战时之制。 但客观地来讲,其实这些措施仍然不够,因为从时代的角度来衡量,制作衣服的材料、无论棉、毛、还是麻等等,相对需求是远远不足的,所以他才对杜浒和军情司在北方的行动作了修正。 ---------- 如果从总体情况来看,由于相对庞大的人口基数,不仅是粮食、就是穿衣上,我们这个东亚之国过去在很多时候都存在相当的不足。并且这种不足,随着人口的膨胀,越来越严重;因为历朝历代所处的“当时”,就没有那么多的耕地可以用于种棉、麻等,来满足天下人穿衣所需。 杜甫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所以成为名句,流传千古,在历代有识之士中产生共鸣,就是因为它是对世情的真实写照。 后世共和国解决穿衣这个问题,早期采取的是配给制、即“布票”的做法,而最终的解决,是在石化工业发展(即金山等石化企业投产)、所谓的“化纤”大量出现之后,方才满足了国人的穿衣所需。 棉花被引进这个东亚之国后,其种植逐渐蔓延到江南、甚至是岭南,但麻烦在于江南、岭南相对更湿润的气候,使得棉花在生长的过程中极易发生病虫害,故此总体产出始终一般。 (即使是到了二十世纪末,棉农依然非常辛苦,栽培采摘不提,棉花生长期间,他们更要经常地在棉田里打农药,才能防止病虫害的发生。) 并且棉花作物本身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亩产极低。 因此,假如您处于中古时代的战时期间,不仅要控制棉、麻、毛等物资,尽可能地收集它们更是必须的。 ------------ 在某人的盘算中,设立松江郡是杜浒军情司在北方行动的后续一环。因为至少在另一个时空中上过地理课的他知道,松江、即后世的上海,它在地理上的独特优势就是:它不仅处于这个东亚之国漫长海岸线的中部,并且到东亚其它主要港口的距离大致还是差不多的;此外更由于有长江水道的存在,货物从松江相对要更便利地抵达广大的内陆地区。这其实就是上海在海洋贸易时代赢得亚洲金融、贸易中心地位的主要原因。 松江在地理上还有一个要点是,它靠近两淮,而两淮地区又是帝国重要的产棉区之一,这是后世长三角地区纺织业比较发达的另一个重要因素。 那么从上述这些来考虑,杜浒和军情司在北方招揽的流民、采办的物资,显然在松江地区接收要比再到广州、甚至是眼下大宋最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泉州方便。 并且如能再就地组织生产,日后更利于转运到前方,至少沿江、沿运河一线的军中。 一句话,在掌握了水面的条件下,所谓的松江郡将成一个宋帝国人员、生产和物资的转运中心。 故此,某人不仅找来了急需的专业人才黄道婆,且把大宋原本并不太起眼的一个小县、华亭,直接升格到了“郡”。 当初黄道婆想回自己的家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其实正中某人的下怀,所以他才既极力劝说黄道婆办厂、又“圣恩浩荡”地给予了大力支持。 而许夫人被任命为松江郡守,仍然是出自于上述的考虑。由于家族的背景,许夫人首先对物资的接收和转运很熟悉;这个背景还有助于她管理或治理像松江这样的、未来商业化的城市;更何况她绝对忠于帝国。 某人更从军情司传回的消息中嗅出了某种危险的临近。他的这个“敏锐”,依据的主要是北元军力和伯颜这个人的大致动向,以及他所具有的历史知识。 因为尽管杜浒和他的军情司不太可能获取核心的、比如确切的军力分布等机密,但北元在西北方向始终驻有重兵还是不难查探到的。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东打心眼里就不认为海都的那帮人会是伯颜的对手,他更认为,只要老忽向伯颜真正放权,海都只会比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败亡的更快。尤其是在有他这个“冒出来的蝴蝶”扇动翅膀的情况下。 因此,为了抢时间,他极力督促行朝所有的人推行新政,加快各项举措的实施,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考虑,所以他认为于此时将许夫人招回行朝并不合适,毕竟所谓的松江郡仍属于草创阶段。但他的“无情”难免就要让有些人误解了。 拉着许皇后手的东,此时内心里真有一丝歉疚感,如果没有战争,他决不会这样不近人情。但在战争降临之时,有些事情也许就真的成了一种奢望。因为还有一件事,它叫职责。 只不过就算他也不知道的是,伯颜已开始率军向和林附近退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0二章附录 这个附录是早先想写的,写了一半,懒了懒,就放了下来,现在觉得放到这里挺合适,于是又捡了起来。 先说几件亲身经历之事。 这第一件事,是在大约2000年左右,曾经接待了一个香港商人。那个时候上海浦东刚开发,饭桌上闲聊,这个商人就认为,上海将是香港以后最大的竞争威胁。 另一件是三年多之前到广州出差,乘出租车的经历。 私家车对现在的兄弟们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出行多打打“的士”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在“塞车时代”,有时候省钱省事不说,还能和司机侃一侃,多少知道点各地的风土人情。 (古人曾讲过如何了解民意,那就是多听听“贩夫走卒之言”。玩笑话哈,可不是对有些兄弟不敬。) 因为到宾馆的路有点长,加上又是下班的高峰期,堵车严重,所以就和司机多聊了一会。印象最深的,是说着说着(好像是由观光、购物上),话题就转到了香港,而这位司机大哥当即就表达了对香港人的不满。按他的话说就是:“我这个广州人去了香港,他们竟然也称我是‘表叔来了’”。 (广东话在下了解不多,但大概还知道,这个“表叔”的称乎不咋滴。) 随后他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其实过去是他们到广州,我们称他们表叔来了。” 至于最后一个,就是大概现在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共和国的立国初期,个人往来内地和香港之间基本上是没有限制的。 讲这三件事,是因为它们之间其实有相当的关联性。 可以肯定地说,在共和国的立国之初,香港不仅无法与过去的“东方明珠”上海比,连广州也不如。 中国以前的城市能被称之为“大”的,只有一个“大上海”。老话中还有,“雾重庆,雨桂林,夜上海”。由此可见当时上海的繁华。 香港是在1840年被英国强占的,这就说明,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英国对香港的统治,成效其实并不咋样。 甚至在共和国立国之初,有些上海的工商业人士已经跑到了香港,结果又跑了回来,原因有两点:一个香港和上海相比太差,另一个和当地人语言上难以沟通。 很多香港商人都清楚,在过去的海洋贸易时代,上海能成为亚洲金融、贸易中心,地理上占有很重要的因素,这点根本是香港所无法相比的。 当时的外国资本(包括英资)进入中国,主要是在上海,而不是香港。你比如说以前汇丰银行,它的亚洲总部就设在上海。 资本是逐利的,英国自己的资本都往上海跑,由此可以想见其它。 那么香港是如何后来发展起来的呢? 首先就是有了共和国立国这个“天时”。 因为在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末、这个东亚之国历史上的又一次大对决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上流人士”、包括工商业人士逃到了这里,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真金白银、以及和黄金挂钩的美元。 这个过程其实非常重要,因为在二战刚结束、黄金仍是货币发行的基础、各地资金均十分短缺的背景下,它给香港带来了宝贵的民间发展资金。 其次就是由共和国立国这个“天时”所带来的“地利”。这又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在当时冷战的大背景下,上海失去了亚洲金融、贸易中心的地位。 二就是香港被共和国的开国者们刻意地保留,充当了共和国与外界沟通的一个“通道”或“桥梁”角色,这就给它带来了“地利”的条件。 对于这一点,后人现在其实无需什么内幕就可以推断出来。因为共和国“无法无天”的开国者们既然敢于收回租界,甚至在长江上向英国军舰开炮,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再多个香港。将香港留下来,显然是一个深思熟虑之步骤。 其目的,大约既是为了保持一个和西方交流的“通道”,同时也为大陆和台湾之间留有一个能够私下里直接沟通的“桥梁”。 另一个“澳门”怕是被掩人耳目地当作了一个陪衬,或者是当作了一个“备份”。 后面有许多已发生的事再明确不过地说明了这点。 “乒乓外交”中的美国运动员访华,尽管当时两国没有外交关系,却可以通过“第三方”的香港进入内地。 而两岸之间私下里通过香港的信息沟通和人员往来,更足以给人以想象。这实际上都不需要什么披露,二十世纪中国政治舞台上的两大集团,表面上斗归斗,私下里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四个字,“盘根错节”。 香港的这种“通道”或“桥梁”角色还反映在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即著名的广交会上。一般来讲,这种大型的对外贸易交易会本应该放到既是海运中心、内陆交通也更便利、当时实际上还是全国制造业中心的上海,却将它落户到了广州,显然不是心血来潮之举,而是要对当初在棋盘上落的子加以利用。 有很多人津津乐道于香港在“亚洲四小龙”时期的经济起飞,而且也当然不能否认香港当地众人的努力。只不过还应该看到,香港的繁荣是与这个“通道”或者“桥梁”的角色绝对分不开的。 会不会有后人来问:香港在这一时期从共和国的转口贸易中得到多少利呢? 无论如何,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香港经济有了长足发展,以至于“亚洲四小龙”差点成为世界经济中的某种神话。 当共和国实行了改革、开放政策后,由于“通道”或者“桥梁”的角色,它更取得中国南部经济中心的地位,在地区经济的中心地位上达到了顶峰,整个华南地区有太多的经济活动与之有关,而且其影响力还扩大到了更深远的内地。 恐怕今日仍有很多人对当年的“港商”记忆犹新。 但理性的讲,香港的这种中心地位很快就开始弱化。原因仍然与它所扮演的“角色”有关。 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在“贸易”或“交往”中,如果开始的时候因陌生,双方还需要一个“中介”,那么一旦熟悉了,这个中间环节必然会被双方跳过。 更何况共和国后来施行的是全面开放政策,而现代通信技术的发展,如邮件、视频等等愈发加速了这种进程。 如果能回看历史更远点,甚至都还可以说,当中美在七十年代开始重新交往时起,这种趋势就已经预定了:上海注定要回归它本来的角色和地位。 香港其实是幸运的,因为随后它就遇到了九十年代末西方金融危机的沉重打击,只不过这时候它已“回归”,能够得到中央政府的扶持。 换句话说,如果它不属于这个东亚之国的领地,它的好与坏、繁荣与衰落与这个东亚之国又有何关系? 香港前段时间很热闹,但这种“热闹”,不仅失去了“人和”,而且不知道是否预示着另一个历史的回归。 因为无论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人口、地理等因素来看,中国南部的中心本应该为广州。但由于种种因素,广州的这个中心地位至少于经济上,在二十世纪的后半期里被香港所取代。 据说当初还曾经有过香港-深圳大特区的想法,后因香港方面担心内地人的涌入,就此反对,此议作罢。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有着如此狭隘想法的香港,是担不了这个东亚之国南部中心重任的。 相反,从外人来看,要想突破香港环境、空间上限制、发展的困局,就只能更多地融入到珠三角大经济圈当中去,而不是排斥。 《三国演义》有一句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当“天时”不再被独享,“地利”也已不明显,假如再失去“人和”,那么,某种历史的“回归”恐怕就未必不会成为必然了。 香港的某些人似乎颇以能认、能写、还在使用繁体字为荣,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心态,但在个人看法中,不说这个能认、能写繁体字的内地有很多,更关键的是,真的懂得这个东亚之国文化中的精髓了吗? 最后说一句,所谓特区的政府,完全可以视之为对唐、宋“羁縻州”制度的一种现代灵活运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0三章 序幕 东坐在兵部的作战室里,眼睛望着悬挂的地图,一直默不作声。见他如此,其他人心里已经了然,有人怕是又想到什么其它事了。 这么多年了,某人的脾性已经被人多半了解。 今日兵部的作战室里均为大佬,除了朝廷的首席大臣陆秀夫,还有从鄂州赶回的参谋总使张世杰,只有远在四川的文天祥没有到场。 但眼下这里也有一人是第一次踏入此地,这个人就是久违众人、愈发仙风道骨的道长。 牛鼻子老道此时望向帝国陛下的眼神多少有点别样意味,因为尽管他随某人前来兵部没有什么过去“圣驾光临”的仪仗,然而某种整肃,即使还未进门,就已经给他扑面而来的感觉。 当他再踏入了这个所谓的作战室,看到了里面的格局,以及众人相应的举止后,不禁暗自叹息:治军若此,怕是当初以武夫晋身的太祖,亦当叹为观止吧? 只是这一切,那个人是从何学来的呢? 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不让道长多想,但没等他把自己的心思转完,某人的眼睛已经从地图移到了众人的身上,打破了屋里一时的沉闷。 “如何?” 听到他发话,高桂在看了众人一眼后,率先开口: “臣以为,和林乃北朝旧都,亦可算是他们的龙兴之地,元主断无轻弃之理,在此一战势无可免。” 高桂身为参谋院副使,始终坐镇参谋院,可以说实际统揽全局。陛下发问,自然要由他先来回话。 张世杰、刘师勇则对视了一眼,随后张老大淡淡地又问了两个字: “胜负?” 高桂迟疑了。 今日赵与庆到这里,而且还有陆秀夫在场,自然是帝国陛下要让他向众人解说一下北方的局势。因为在这时代讲到草原上当探子,大约没多少人能比他这个牛鼻子老道是更合适的人选了。 当年丘处机这个被成吉思汗钦命的“活神仙”西行万里,横穿草原大漠,所经之处不仅轰动一时,受到众多的膜拜,而且还留下了许多的传说。那么,假如有“神仙弟子”,不管是传教也好、修行的借口也罢,再度进入草原大漠,自然要比任何人、甚至是这个时代的商人,更不易于引起他人的怀疑。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吃得起其中的苦。 不幸的是,我们的道长既有仙风道骨的气场,也并非不能吃得起其中苦,至少是一时之苦。而杜浒这个帝国“情报局长”,又迫切希望能为帝国打探出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因此在他的策划和鼓动下,道长就作为“神仙的再传弟子”进入了草原。 自然,不管这一路上如何的迂回曲折,在道长西行的途中,也必定会经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和林。 至于杜浒他自己,理所当然的是和另外几个人,作为“神仙再传弟子的弟子”,随侍在“师傅”身边,就像当年的丘处机西行同样携带了十八名弟子。这也并不复杂,只要从全真教哪里拿来几个度牒,再穿上一件道袍,杜杀手等人自当可以光明正大地随行。 道长和杜浒一行人进入草原大漠,个中的甘苦对外人来说自不难想像,但总体来说,此行也还算得是颇为顺利,因为质朴的草原上并不乏迎接他们的人群。 当初丘处机在西行的途中,不仅多方受到敬仰,还遇到了“远嫁”的金国公主,当金国公主见到来自故土的“神仙”时,久已远离家乡的她禁不住撒下思乡的泪水,更几乎罄尽所有资助这位“仙长”西行。 ----------- 从客观的角度说,不管是远古的人类还是现代的人类,其社会或者后来的国家、包括人的本身,都是因种种原因,在久远的时光中,由不同的族群不断融合而产生的。因此,任何宣扬所谓的极端纯正,早已不合时宜。 现代的人至少应该看到,二战中的德国,就为此留下了深刻的教训。 有些小说中所言,还请兄弟们不要误解。 ----------- 道长和杜浒的这一路上毫无例外地遇到了各色人等,既有过去大金国的后人,也有很多“流落”到草原上的汉人工匠,以及一些商人。至少在这个时代,他们对远赴大漠修行的“仙长”是亲近和敬重的。 也正是这些人,当道长和杜浒他们越来越接近和林时,频频被好心地劝告先行离开或者暂且回去,因为看似平静的草原很快又将不再安宁了。 道长和杜浒一行人最终在劝告下没能到达和林就回转,但他们一路上所听到的、或看到的,已经足以让宋帝国兵部参谋院的众人勾画出北元在西北方向大致的局势。 只是这一切对宋帝国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就像张世杰更直白地所问:双方的胜负会如何? 如果北元败了,或是双方战事形成了胶着,不用说自然对宋帝国这边是上上大吉;而若是北元赢了,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他们会转向那里,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 但是,判断这场较量的胜负对在座的众人来说其实也并容易,这还是由于时代资讯缺乏的缘故,使得众人不好判断。 如果北元的军力详情都难以查明,就更不要说地处遥远的海都了。 只有细致入微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也除了某位心知肚明的某人,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某种结局。 高桂的耳边已经传来了那个人的语声。 “无须顾虑,放胆直言。” 迟疑中的高桂顿时一振。 “臣以为,从总体来看,还是北朝的赢面比较大。” 刘师勇的追问也是两个字。 “理由?” “当初辽东乃颜为乱,若海都同时东下,北朝势必危矣。末将据此以为,海都不仅在实力上不如北朝,且必对元主心存忌惮。” 茅湘不确定地问道: “会否如今的海都实力大增,已有信心压倒北朝,所以他才大举东下?” 听了他所问,高桂再度显出了迟疑。 “有可能,但乃颜为乱距今不到三年,在此期间海都固然实力会有所增长,恐怕还不足于超过北朝。他此次大举东下,应当是他认定北朝有我大宋在南边牵制的缘故。” “臣只是觉得,从道长所说情形来看,……” 说到这里,他看了某人一眼,而在某人的眼中,他分明看到了一种鼓励。 “海都在步步进逼,而伯颜却不断地向和林后退,其中似乎有伯颜想在该处决战之意,否则他不该总是这样退却。” 听完高桂所言,张世杰和刘师勇全都再度看向了地图。 东的脸上有了敬佩赞赏之意。 战争所带来的压力同样会在不知不觉中促使人进步,能推断到这个程度真的要让人击节赞叹了。 陆秀夫在此期间一直没有说话,但在看到他好学生脸上熟悉的坏笑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官家以为?” 东叹了一口气。 “老师,北元近来所为,其真正的目标,仍是我大宋,只不过在西北方面不能安定下来之前,他们无法对我用兵罢了。这就是当初我等,在琼州能得到喘息的原因。” 有些东西是不是该彻底摊开来了? 所有人全看向了某人。 “在我大宋和北元近来看似平静的表相下,是他们的急,因为时间在我而不在他们,我大宋正变得越来越强。” 如果我们承认世界上的一切并不是静止的,那么所谓的强弱就是也在变化的,直至可转换的。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兄弟我当然会有这样的信心。 咱说啥也该比这时代的其他人折腾的好啊。 “所以朕以为,高将军所说的应当没有错,北元就是准备在和林一战中解决西北之患,好腾出手来对付我大宋。” 帝国狡诈的陛下眼神中有一种悠思。 “不过朕觉得,北朝中真正最急的,就是元主,因为他的年岁已大了,急切想在有生之年收拾了我等。” 历史是一道长河,在有些时段,它总会以某种似曾相识的面目出现,所以人们称之为轮回。而后人所要决定的,就是当这个时段来临之时,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老忽,在另一个时空原本的历史中,您老将于至元三十一年去世,距今只有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并不长,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就更加显得短暂。那么,您老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您会不会与当初三国的刘备一样,不愿再忍耐下去,倾巢东下?而这,怕就是您老在这时空的一生中,最后一战了。 “我大宋与北朝目前的平静,甚至是当我禁军拿下云南和淮南东路,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怕元主都是在忍耐。” 张世杰眼中光一闪,淡淡地接口: “他是要忍到和林之战结束。” 东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陆秀夫。 “老师,这将是我大宋最关键的一战。” 该挑明的就全挑明了吧。 所有人的脸上、包括道长,均露出了慎重的表情,只有刘师勇的眼中闪烁着凶光。 …… 海都正挥师东进。这一路上,他已经遇到了好几次“有力”地抵抗,但无一例外地在他犹豫是否放弃之时,对手先行败下阵来。他仿佛看到了和林在向他招手。 只不过他不知道,苏刘义也开始率众进驻滁州,在那里设立了东南都督府的江北大营。随后不久,凌震指挥着翟国秀和刘俊所部越过淮水,沿汴水而上,攻占了汴水沿线上的第一个城镇,灵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潜龙在渊 第三百0四章 序幕(二) 灵璧。 从城头上望去,可以隐约见到在远处警戒的骑兵斥候;而在城池的周边,散布的兵士们正奋力加宽、加深护城河,开挖部分堑壕。城头上的众人则在整修城墙、修补一些缺口,安置各种守城器械。 看着这一切,翟国秀禁不住苦笑。 好像就是从南剑开始,只要他在,有关城池的防御筹划,仿佛理所应当的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并且其他的人对此还毫无异议。 只不过筹划城池的防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往往它要考虑的有很多。城外的地形、地貌如何?城墙的结构,城池原先的形状存在那些弱点?兵力应当如何调配?对方会怎样来攻?己方又该如何应对?等等,不一而足,实在是需要花费许多心思。 可尽管如此,翟国秀也承认,自己其实就从未有过抵触的情绪,相反,受命之时内心里通常还对此颇为自得和自负,因为这表明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倚重。 翟国秀对陛下曾说过的一句话是深以为然的,那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在他看来,平时和战前多流点汗一点都不算什么,只有准备充分了,临战时所有人、包括自己,才能多一点心安。如果从安心角度说,他不仅不排斥交给他的事,相反,对他人来做,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当下,经过几个正在忙碌的兵士,他那借用于某人、已经被部下听的烂熟的老调再度飘到了这些人耳朵里。 “想在战时少流血,现在就给老子多卖点力。” 众军士对着他的背影“咔”的一个立正: “尊令。” 宋军于景炎十五年下半年在东南地区的行动,自然首先是为了彻底控制两淮。因为在拿下了淮南东路的情况下,如能再拿下淮南西路,也就意味着帝国在东南地区的防线前推至了淮河。 为此除苏刘义亲自率军进滁州,准备攻取北面的濠州外,刘尚文和杜可用也由安庆出兵,经桐城、舒城向庐州进军(这无论是在宋代还是后世,都是一条主干道)。 宋代的淮南西路包含了后世的安徽和河南部分地区,比较重要的地方有:沿江的安庆;中部的庐州(后世的合肥);以及更北边、淮河边上的濠州(凤阳、蚌埠地区)。 安庆的重要,是当荆湖地区丢失之后,它和九江就成了下游建康(南京)的门户。后世的满清和太平天国就曾在这里反复争夺。 历史上的伯颜领军东下时,也曾对攻取安庆非常担心,因为安庆的宋军力量很强,但范文虎的不战而降让他大喜过望。如果对比后世的太平天国,说范文虎在安庆的“望风送款”,基本断送了整个南宋,并不过份。 --------- 个人觉得,假如历史上的文天祥能在南宋末期收复江西,拿下沿江的另一个重镇九江,收复下游的建康和东南之地不是没有可能。并且很难说当时宋瑞的经略江西,是不是含有对此的考虑。 所以,非常可惜的是,历史真的没有如果。 --------- 像安庆这样对长江下游具有重要意义的要地,宋军自不能无视。早在当初凌震领军东下时,就完成了对它的夺取。 那个时候范文虎的部下人心已散,苏刘义这个“先生”又在之前给城中的新附军将领频频去书,有范大帅先前“望风送款”做榜样,故此宋军“一鼓而下”。 庐州对很多人并不陌生,三国时,张辽、孙权大战逍遥津,即发生在此地,由此可见它在两淮的重要。 至于濠州,想必只要看到蚌埠这个地名,很多人已经明了。 客观地说,此时也的确是一个非常恰当的时机。在丢失了淮南东路、襄阳地区吸引了重兵、北元又暂时无法从北方抽调兵力增援的情况下,他们实际对淮南西路的控制已力不从心,所以两路宋军的进展均十分顺利。 当然,刘尚文这个过去陛下的“铁卫”此时横插进来“抢功劳”,主要就是刘师勇的缘故了。 庐州是刘老大的家乡,他自己因职责所在不能前去,所以就私下里向陛下恳请:让刘尚文去代替自己了却收复家乡的心愿,而某人则乐得慷慨地送了个“顺水人情”。 但无论是刘师勇、还是苏刘义、包括参谋院的众人所更关注的,是凌震率翟国秀、刘浚所部越过淮河,前出到灵璧的行动。因为他们全都明白这个动作的背后是什么。 仍然是灵璧,翟国秀匆匆走进了军中的指挥所。 听到他的脚步声,凌震和刘浚的眼睛都从地图上移开,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 翟国秀则晃了晃脑袋: “城小,城池也过于残旧,实在不足于守御。” 刘浚撇了撇嘴。 一个小县而已,不是这样,又怎会让俺一举拿下? “在下准备先拓宽城外的护城河,且在护城河之外再加一道堑壕,开挖出来的土石则全部运进城里,然后集中力量强化城池。” 翟国秀接着说道。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当初南剑偶然弄出来的双壕沟。当时他的确没有太在意,但在经历了险象环生的赣州守城战后,他忽然意识到,由于这个外壕的存在,它不仅增加了对方攻城的难度,还延缓了对方的攻城,减轻了城池所受到的压力,至少暂时。 听了他所言,凌震点了点头,他厉色言道: “城池的守御,你有全权。生死存亡之时,也容不得懈怠,无论何人,违抗、延误一律严惩。” 翟国秀回曰: “都督放心,末将明白。” 凌震的脸色稍霁。 “今日得报,都督已于前日拿下濠州;刘尚文和杜可用也攻占了庐州。” 翟国秀立时将眼睛转到了地图上。随后他忍不住问道: “苏都是否准备继续北进,与我等合攻宿州?” 凌震摇了摇头,面容之中有了慎重。 我们说,灵璧这个地方本身其实并不十分重要,但由灵璧沿汴水前行,就是宿州;而宿州在宋军沿运河北进的计划当中,占有绝对重要的位置。从这里沿汴水经永城,可以抵达北宋的应天府南京(后世的商丘)。自应天府再向前,就进入了河南境内。所以它是宋军北进计划的必经之路。 由宿州走陆路向北,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彭城(徐州)。 宿州所处的地理位置用一个“丫”字来形容可能更形象点。也就是徐州在“丫”字的右上角,商丘在左上角,宿州就是三线交汇的中间那个点。 --------- 前文有误,现在要说明一下。 由淮入汴,汴水沿线的第一个城镇,实际上是虹县。虹县北宋时属于宿州,南宋时改归泗州,后宋金和议以淮河为界时,割给了金。 而灵璧在宋代一开始也隶属于宿州,因为它原先是虹县北面的一个镇,后才改为一个县。 如果把虹县看成是泗州之地,在宋军已拿下泗州的情况下,灵璧也可以看作是宋军北进道路上的第一个城镇。 --------- “我等前出到灵璧,北兵已经不能坐视,一战恐难避免。当初陛下圣喻,最好还是让他们先来攻。故此都督命我等先固守此地。” 在停了停之后,凌震接着说道。 翟国秀和刘浚相互看了一眼。 尽管他们内心里对此不是没有某种预感,但此刻从凌震嘴里听到,依然面上露出了慎重。 “周文英正加紧开挖、疏通河道,泗州水师也已得到增强,一旦河道畅通,水师战船就能前来支援。” “都督拿下濠州,是参谋院认为,一旦开战,为确保万一,他可随时率军渡淮。” 翟国秀和刘浚立时又看向了地图。 凌震比翟国秀和刘浚的确更清楚的是,在兵部参谋院事先的推断中,宿州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一旦它受到攻击,不仅可以很快得到彭城方面的援救,且还能得到来自河南的援军,这就是眼下的宋军并不适合攻打宿州的原因。因为从总体来看,宋军还没有强过对手。 但宋军既然前出到了灵璧,虽然没有继续进攻,可在事实上宿州已经受到了威胁,那么对方就不会没有后续的反应,很有可能会主动前来,这就诱使了对方先攻。 更何况宋军前出灵璧的行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因此,真正的一战在此势将不可避免。 也正因为如此,苏刘义才亲自率军拿下濠州。这是由于,从濠州渡淮北上,前面也是宿州。宋军占领了濠州,不仅是对凌震等人的策应,更可以在以后择机渡淮,与沿运河北上的宋军合攻围困灵璧的敌兵。 宿州的确是一个让宋帝国兵部、甚至是某人他自己都不能不有所慎重之地,因为它的边上还有一个地方,叫符离。就在这里,宋军曾经与金军交战失利,丧失了北伐的良机。 --------- 南宋高宗退位后,宋孝宗曾于隆兴元年(1163年)以张浚为枢密使,渡淮北伐,原本形势很好,却因前线将领不和、指挥不统一,在符离战败。史称符离之败。 --------- 正是鉴于过去的教训,某人和兵部参谋院的众人反复推演,务求细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随笔 --司马迁笔下的黄帝 《史记》是中国正史的第一部,它的第一篇是《五帝本纪》,《五帝本纪》记载的第一人则是黄帝。 在史书的所有《本纪》中,《五帝本纪》是写得非常平实的一篇。 比如对最重要的黄帝,司马迁的记述是:“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黄帝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个神童,很小就能开口说话,长大了就更聪明。 这个记述相比后面的有些本纪显然靠谱多了,例如《宋史》中写高宗赵构出生,“赤光照室”,就给人感觉多少有点在故弄玄虚。 一般说中国的历史,要从“三皇五帝”谈起。司马迁在《史记》中没有记述“三皇”,而从黄帝开始,大约是即使处在当时的他,也认为“五帝”之前太遥远,不可考,甚至无法采信,所以他在《史记》中选择了放弃。 在个人看法中,黄帝这个人并不是一种传说。 事实上,司马迁写《五帝本纪》,既没有仅仅依据更古老的典籍(如《尚书》等)所记,也没有凭传说,而是亲自到古书、传说中所记载的各地民间去探访,然后才落的笔,显然是他经考证后认为:虽然遥远,但包括黄帝在内的“五帝”事迹是可信的,应当列为史实。 而且在下还觉得,就是黄帝这个人的才智,也并没有什么夸大之处。 江苏电视台现在有个节目叫《最强大脑》,网上也能看到视频。凡是看过这个节目的人,一定会对其中参赛者(其中就有几个神童)的表现产生神奇的感觉:他们的大脑在某一或某几个方面上,能力让一般人不可想象。 因此,我们是不能否定远古的人们之中,也会出现几个当时“最强大脑”的。 后人之所以应当敬重先人(或许未必敬畏),一是因为后人的眼界、眼光、能力更远或更高,不过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 甚至有时候都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先人,远没有达到他们的高度,领悟他们的深意。 另一个就是,一些现代的事实很可能预示着,人类的普遍智力实际还远没有达到应该达到的程度。 会否在后人眼里,如今的人们仍属于智力低下的“弱智”,也不值得被敬重呢? 所以,敬重先人并不仅仅是一种应有的美德,也是在为如今的人们以后着想。 中国的历史肯定不是从黄帝开始,在此之前必定还有一段相当漫长的时期,但黄帝(包括五帝中的其他人)一定是这个东亚之国历史上、走出蒙昧时期所出现的极其杰出的人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随笔 --周朝的“分封” 虽然“夏”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但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却是周朝。而周朝的重要又在于它实施了“分封”。 周文王曾遭商桀王囚禁,可在他被囚禁期间,他的属民和属地仍是“周”在管辖,商桀王并没有派人去统领。这就表明,无论“夏”还是“商”,对各地的统治仍带有浓厚的远古烙印,体制上基本还是早期的部落联盟。 换句话说,也就是“夏朝”和“商朝”,仍旧多为“大族长”和“小族长”之间的关系,各地部族内部的事务仍是他们自己来处理。 “分封”的不同,是周王朝建立之后,派人到各“封国”加以统领,这就打破了过去部族统治的模式。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解释,就是由过去的各部族自我管理,变为了中央派人来管理。 尽管这个被委派的人是世袭制,但这恰恰也表明了制度上的某种延续性。 因此,不能看到“分封”二字,就认为是王朝“分”了,恰恰相反,它代表的是管理的集中和强化。 以“分封”为源头,到秦汉一分为二,中国派生出了沿用几千年的两个制度,一个是朝廷委派到各地管理事务的非世袭制的“官吏”;另一个就是并非一直绝对、但总体来说可以世袭、且无权干涉地方的“王”。 始皇称帝后,取消了“王”的爵位和称号,各地的官员改称“郡守”。甚至他自己的儿子,无论是扶苏、胡亥、还是后来的子婴,仍被称之为“公子”。是汉代的刘邦恢复了这个“王”的爵位和称号。 “分封”所带来的另一个重要影响,还在于它对当时这个东亚之地先进的核心制度和文化的扩大。因为“受封之人”在各“封国”所采用或推行的,必然主要是周王朝的礼仪、制度和文化。 这从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从礼仪、官职到文字的许多相似性中并不难看出。 从这个角度说,中国能在以后形成大一统的局面,乃至于“书同文、车同轨”,其真正的发端,是从周朝的这个“分封”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0五章 御史台 当夏士林转入宫内的一个长廊时,发现卫王赵昺正走在前面,他立刻快步赶上前去。 “殿下。” 赵昺闻声回过头来。 “夏尚书。” 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随即问道: “您这是?” 在有一件事上,杨淑妃和某人始终是一致的,那就是对追随行朝到海上的臣民某种尊重。 疾风知劲草,在帝国遭逢大难、行将崩溃之际,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能知道是那些人忠于这个帝国。并且如果没有这些忠实的帝国子民,也就不可能有行朝的今日。所以,对那些始终追随帝国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怠慢的。 当然,后世的某些人对此一时期帝国的这个做法,仅仅称之为“怀柔政策”。 但杨淑妃和某人的态度至少影响了当时的帝国皇室成员。并且在宋代“士大夫至上”的背景下,尽管限于皇权时代的特点,不能说对每一个人,可对于行朝的大臣,至少身为王爷的赵昺的确没有任何的居傲。 当下夏士林淡淡地回道: “臣奉召来见陛下。殿下是?” 赵昺没有迟疑。 “我也是到兄长那里。” 他略有点忸怩地补充道:“想听听他讲点外面的事。” 夏士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卫王殿下受某人的影响,心也变得越来越野,这早已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夏士林自然不会不知道。但他听了卫王所言,却并没有像有些夫子那样,以什么要读好“圣贤之书”来训导卫王殿下。相反,他边走边颔首: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多听听外间的事,自可多长见识。先贤所说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是这个道理。臣近日前往南疆,就颇见识了许多过去闻所未闻之事。” 赵昺的眼睛放了光。 “哦,夏尚书,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 夏士林和赵昺童鞋说这些,倒不是在逢迎卫王殿下,而是实话实说。因为现在的他和御史台所担负的职责,就是要不断前往各地。 夏士林、包括行朝所有的人,恐怕都不会想到,在某人的盘算中,御史台将是未来帝国框架中举足轻重的一环。 宋代的御史台,其职能主要为:“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除设“中丞”一人为台长,下面还有掌纠察武官和文官的左右巡史。 这个设立,实际是秦汉“三公九卿”制中“御史中丞”一职的延续。 秦汉的“三公”,其分工是丞相管国政;太尉掌军事;另一个御史中丞,则执行对官员的监察职责。 东一直对秦汉的“三公九卿”制中的“三公”非常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三公”可以说就是中国王朝历史上的另一种“三权分立”制。 而且他还认为,在朝政有自己的好老师陆秀夫来处理,文天祥掌管了兵部后,也于事实上独立于朝廷其它部门之外的情况下,只要再顺水推舟,对御史台“稍微”进行一些改进,帝国三足鼎立的大框架就已经搭好。 杨亮节并不知道,由于他的思维仍多停留在仅仅是收地租的水平上,某人已经对他产生了“难堪大用”的疑虑,因此才迟迟没有对御史台下手;当他再热衷于做点“小买卖”时,某人彻底大失所望。相反,老杨才“闭门思过”,随即夏士林就被某人单独召见。 --------- 夏士林这个人原本在宋末的朝廷中并不起眼,临安宋室行将崩溃之前,他曾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及签书枢密院事。 前者是为了让他和陆秀夫一同前往元军谈判;而后者应当和前者一样,是在朝廷众人纷纷离开了之后、无人可用时的一种快速提拔。 夏士林在元军即将进临安前,也离开了朝廷。史书上写的是“遁去”。 从史书和历史的资料中可以看到,宋末有很多的朝廷官员在大难临头之时纷纷离开了朝廷。 这里面有些大约是无奈,因为政见不合或受排挤,比如后来死于兴化的陈文龙。 有些就完全是在逃避自己的职责,大难临头各自飞,像留梦炎等一干人。 而还有一些人,已经坚持到了最后,但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朝廷,则并不完全是逃避,更多的是他们本人不愿意随着朝廷做个异族的降臣。这些人当中既有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等武将,还有陆秀夫、徐宗仁、夏士林等文臣。 作为后人,其实是不能说完全了解这些当事人想法的。但至少可以断言,随后对行朝的态度,就是横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试金石。 --------- “夏爱卿,御史台实为朝廷不可或缺的部门。” 平心而论,以这个时代来着眼,作为一种对官员的约束,御史台的设立肯定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好的举措。并且宋代御史的弹劾,很多时候也的确对帝国官员起到了一定的监督、约束作用。 比如历史上的包拯,在任监察御史期间,就毫不留情地弹劾了许多官员,甚至包括当时的国丈张尧佐。 “官家圣明。” “朕认为,为了切实担负起监察之责,今后的御史台要更多地独行其事。” 鉴于夏士林方正的性格,某人不想太多的客套,开门即见山。 夏士林则略有点疑惑地看着帝国的陛下。 官员新任的觐见,这是过去通常的惯例。除了勉励,官家一般也会交代一些国事。可什么叫独行其事? 宋代的御史本就有点“独”,朝廷原本的规矩就是:宰执(为政者)不可举荐御史。 在这个多半是本朝有史以来最会来事的官家眼中,怎样才算是独行其事呢? “这个独行其事,不仅是指御史台的御史们到各地察访,可以不经过朝廷各部,自行安排,且在御史的人选上,也可以自行选拔。” 从宋史中就可以看到,宋代的御史在对官员的监察上固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很多时候也并不尽如人意。 之所以会如此,一个是宋代还没有独立的御史。用后世的话说,也就是没有专业的队伍。 比如包拯,他既曾做过监察御史,也做过地方官。 当一个官员要身兼两个角色时,这里面会出现的问题不用多言,兄弟们都是懂滴。 另一个就是从《宋史》中还可以看到,尽管朝廷规定“宰执不可举荐御史”,但在宋的后期“权臣”为政时,这个规定往往被打破。这时候的御史不仅不能对这些“权臣”形成监督,他们的弹劾更变相地成为了“权臣”打击“政敌”的工具。 宋末文天祥曾经的致仕,就是当时的权臣贾似道指使御史弹劾所致。 夏士林眼睛睁大了,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但于独行其事之外,朕也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御史台的行事要规范。” “臣还请陛下明示。”夏士林立刻接道。 “这个规范,就是御史台以后对官员的弹劾,要依据朝廷的法度。也就是他们是否违反了帝国的规矩。” 历史上御史的弹劾,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就没有规范,很多时候更变成了人身攻击。这就是历史上的御史们所遗留下来的一种流弊。 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与朝廷有鸟的关系,还是算了吧,朝廷官员要做到的一点,其实就是遵守朝廷已定的规矩。他们都不遵,又何谈天下人来守? “只要御史台做到这点,今后不仅曾经违反帝国法令、法度的人不可为官,就是在任的官员违法,去职也不可再为官,而御史台将有权凭此对朝廷的任命予以否决。” 夏士林一怔。 他自然清楚,这个旨意其实是违背本朝惯例的,因为宋代的现实是,官员致仕后,仍可以起复。 只不过他恐怕也并不知道,某人敢于如此,是在他的心目中,天下想当官的人从来就不少,官员其实并不缺。 事实上,唐代的武则天就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否则以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会那么厉害? “夏爱卿,帝国的法令、法度,将来在拟定后也要由御史台做最后的审定。” 法度、或规矩,是可以众人一起来定的。也只有亲自审定,御史台才能真正了解朝廷的法度。而定下来一起遵守,这个古老的帝国怕也就不是什么帝王的独裁统治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咱还真的要看看,你们会如何来定啊。 夏士林的眼睛禁不住眯了眯。 好么,事情已经越来越大。 “夏爱卿,御史台职责其实已经决定了,它还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体察天下的民情。因为民情的好坏,是与朝廷自身、地方官员分不开的。” “而要想了解天下的民情,尽凭朝廷的几个御史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朕决意授权与您,于朝廷的各郡,均设立相应的御史院,直属朝廷御史台管辖。” 夏士林的眼睛已经彻底睁大了。 因为尽管事先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本朝最能折腾的主,少不得会给他和御史台来事,可也绝没有想到事来的那么大。 如果按照某人的说法来做,他并不难推断出,将来的御史台将完全独立于朝政之外,在朝廷中与国政、兵部成鼎足之势。而这对于帝国以后的影响,他更不是一点不明了。 到了这个时候,夏士林已经不能不承认,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胆大包天。可别人的胆大包天归胆大包天,现在摆到面前的,是自己敢不敢来做这个事了。 咬了咬牙,他沉声应道: “关于御史院,臣还请官家示下。” 某人露出了微笑: “朕对此也只有初步的想法,首先,其人选可以由你们从各地挑选,但人选的第一条,就是必须忠于帝国。” 不忠于帝国的,就算了吧。后世市场经济下的企业,对于不忠的人也全都“开”了,又何况一个国家。 “其次就是要守法、懂法。” “再者,非官员之身。” “另外就是,御史院可设院首一人,但包括院首在内的所有人不固定,每五年从民间再选拔一次。并且无论是院首还是御史,任者之期最多连续十年。各地院首及以下之三人,可食朝廷俸禄,其他均不授予。” “若是可行,甚至将来朝廷的御史中丞,也可以由各郡院首中选拔。” 某人若有所思地再度自语道。 夏士林的眼睛已经睁得大的不能再大了,可某人歉意地对他一笑: “朕也只是想到了这么多,具体如何,就劳烦您和御史台的众位爱卿了。” …… 夏士林和御史台的众人至此真的有事情做了。 但是,帝国那个狡诈的陛下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让夏士林的内心里忍不住颤了一下。 “夏爱卿,其实对于御史台的全部职责,朕就归为两个字,‘监国’。并且这个‘监’,也包括朕和皇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随笔 --孔子 尽管原本的目的是加强王朝对各地统治,但“分封制”中所隐含的“分离”趋势,却成为了周王朝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是鉴于这一点,秦统一天下后,取消了分封,改为了郡县制。就此,我们这个东亚之国大一统的格局开始定型。 周朝有八百年的历史,前后又分为西周和东周,其中东周跨度的年代远比西周要长。也就是在东周,我们这个东亚之国诞生了两个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中亦是空前绝后的思想家、老子和孔子。 孔子的政治思想或理想,简单地说,就是构建一个有着稳定架构和秩序的天下。而为了达到这个理想或目的,他又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个是教化“人”,另一个强调了“仁”字。 孔子于政治上在后世饱受争议,因为他要“复古”,更鼓吹恢复“周礼”,给人以“倒退”、“维护统治者统治”的印象。并且于事实上,就是他身处的当时,这个提倡也不为很多人所接受。 但尽管孔子所提倡的社会架构和秩序,在后人看来可能并不恰当,但他构建稳定架构和秩序的天下之思想,却有着绝对合理的成分。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愿意生活在一个无序的世界里。 什么样的社会架构和秩序在历史的不同时期、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看法,但社会绝对不会没有架构,也绝对不会、更不能没有秩序。 后世的一些国人一提到“自由”,总有点脑袋发热,似乎“自由”二字与“随心所欲”能划上等号。可恰恰是喊“自由”最响的美国,它维护社会秩序的实践是相当严格的,这种严格甚至超过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其它国家。 在美国触犯法律后会如何? 而法律又是什么?既是人类社会某些道德规范的体现,本身也是维护社会架构和秩序的一种工具。 孔子论述中所包含的这一理性因素,是任何一个朝代或社会所无法拒绝的,这是他的思想始终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至于孔子“教化”人,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后人应当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在春秋、战国主要的思想家或流派当中,除了孔子讲“仁”,道家的老子也强调“德”,法家提出重“法”,墨家则讲“兼爱”。 而“仁”也好,“德”也罢,包括“法”和“兼爱”,所针对的对象,其实全都是“人”。 之所以如此,是与东周的历史背景有关的。 基本上每个人都知道,东周是是我们这个古老帝国历史上空前混乱的时期,也被称为“礼乐崩坏”的年代。 教科书上还告诉我们,从春秋、战国开始,中国由奴隶社会走向了封建社会。 那么,如果接着再问:从奴隶社会转向封建社会的标志又是什么?答案其实就是一句话:土地所有或私有的扩大化。 眼光更大一点、不纠缠在细节上,就更可以看到,从春秋、战国开始,在东亚的这块土地上,发生着人类有史以来空前、也是第一次、以土地为核心的私有化过程。这个过程的完成,则是在汉代。 上述的讲法并非有点夸大,因为事实就是,在同时期、乃至于之前的这个星球上,还没有那个国家或族群,在那么庞大的疆域和人口范围内,进行着这样的过程。 这种变化给社会所带来的影响,并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在于它导致了世人在观念和行为上前所未有的改变。用后世的俗话来讲,就是人的想法“多”了,心思也变“活”了。 过去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个人也就没有什么多少可想,而当现在个人可以拥有土地时,世人的想法自然也就多了。 所以孔子才会捶胸顿足地说;“人心不古”。 一句话,在东周乱象的背后,隐现的其实主要就是人的私利因素。 因此,了解春秋、战国的真正背景,是理解孔子、以及这一时期其他主要思想家论述的关键。 从孔子的论述中不难看出,正是鉴于东周的乱象,他才梳理了当时各种人的社会关系,也即他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并试图使这些关系形成规范。由规范进而使整个天下由“乱”达“治”,恢复曾经的和谐与稳定。 如果仅仅是这样,说孔子是在“维护统治者统治”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在所有的一切之上,孔子还贯之以最核心的一个“仁”字。或者说“仁义”二字。 因为作为一个大学问家,孔子不可能不了解“夏”、“商”覆亡的原因,更不要讲对他来说就是昨天的“西周”。何况他自身所处的年代,也让他看到了众多乱象及其背后的原因。 后人也曾对春秋有这样一个评价:“春秋无义战。” 所以孔子才对所有人强调“仁”。 而“仁”才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真正的普世价值,即使是到了后世。因为人类社会所有一切的纷争、战乱,都可以归结为少了一个“仁”字。 孔子是公认的大教育家,但后人还应该看到,他办教育,其实是与他的政治思想一脉相承的。 这又是因为,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人”才是社会最基本的要素。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社会。 孔子抓住了社会的核心,这是他的学说历久不衰的又一重要原因。 后人当然不能说孔子的思想很完美,并且也不应该苛求一个三千年前的人完美到后世。 但遗憾的是,后世的儒生在很多方面把孔子的思想给扭曲了,或者说没有真正理解乃至贯彻他的本意。 比如世人常常提到的“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及“仁、义、礼、智、信。” 它强调了服从,却淡化了“仁”意。而历代王朝之所以会崩溃,恰恰都是在它们的末期少了些“仁”。这并不仅仅是指有些帝王,还包括“深受”孔子思想熏陶的一些所谓“士大夫”。 这些极力宣扬“三纲五常”的士大夫自身就贪,所谓的“三纲五常”只怕也早已抛到了脑后。 再比如孔子所说的“中庸”,“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它明明说的是为政者治理天下应采取的方法,却被后世的儒生当成个人处世的哲学。 孔子如果要当一个老好人,他就应该见到谁、或者别人说什么,都是“好,好,好,”“行,行,行。”这样哪还有儒家的学说。 相反,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孔子一点都不含糊。除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且他还说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孔子曾提出“克己复礼”,他的这个“克己”,应该是针对东周的乱象,提出克制个人过于膨胀的私欲。而到了后世的宋明理学,变成了什么“存天理、灭人欲。” 真不知道假如孔子穿越回来,会不会也内牛满面: 俺老人家办学也是收费滴,毕竟俺是一个人在带七门课,这也是在按劳取酬,你们要灭了人欲,就是在说俺不该收,让俺的颜面扫地哦。 开开玩笑哈。 后世地儒生,恐怕就没有正确理解“仁、义”二字的含义。 不管怎样,有一点孔子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即他是现代文明人的先师。 后世所谓的贵族礼仪、贵族举止,其真正的推行者,恰恰就是三千年前的孔子。 --------- 孔子的思想并不是在下能够完全理解的,这里只是一点个人的小小所见,不妥还请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0六章 转折 上都,开平,行宫大殿。 御座上的忽必烈看着众人,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此时他正赐宴予来自草原各地的王公贵族。 安童和伯颜也在座,但他们所做的事,其实是在等待。 人世间的宴会是很多的,不过通常它们只是插曲,真正的正事不是发生在宴会之前、往往就是在它结束之后。 当帝国大汗举起了手中的御杯时,也就意味着宴会的结束和正事的开始。 看到大汗瞟过来的眼神,安童站起了身。 “今日与诸位在此相聚,承蒙大汗的旨意,把朝廷过去的五户丝详情公告一下。” 前面已经提到过,“五户丝”是蒙古帝国统治期间,给予主要王宫贵族的一种赏赐,它来自于各贵族于中原受封领地中户民的交纳。前期是由各“领主”自行派人收取,后因这些“领主”常常盘剥过度,改为朝廷代征,然后再转交给各领主。 无论怀有怎样的心态,此时在座的众人,无不享有此项殊荣,他们的耳朵立刻全都竖了起来。但是,安童公告的名单上最后两人,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 “海都名下的五户丝,为……,历年累计,计有……” “笃哇名下的五户丝,为……,历年累计,计有……。” “这些五户丝,如今仍存放于朝廷的府库中。” …… 安童宣告期间,忽必烈的神色一直很平淡,而伯颜则在最后冷冷地扫了错愕中的众人一眼。 在至元二十七年的和林之战中,无论海都是如何的谨慎,他最终还是一步步落入伯颜设下的圈套中。 对海都来说,和林并不仅仅是象征意义上的、过去草原帝国的都城,更是海都的祖父、窝阔台汗在位期间所建,所以海都是一定要回到这里的。 但海都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由于还有一只“邪恶的蝴蝶”在煽动翅膀,这个时空的伯颜没有像另一个时空中那样,因为自己某种“外来”的身份,一度屈从于部分手下将领的冲动,从让他逃过了一劫。相反,正因为蝴蝶效应的扩大,得到忽必烈更大授权的伯颜,坚决贯彻了诱敌深入的策略,从而使他早早陷入绝境。 不过让伯颜无语的是,海都在被找到之前已经自尽。 伯颜其实并不想杀了海都,就像他原先对忽必烈所说的那样,只是准备“擒”。这是由于他清楚,在大汗和海都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实质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黄金家族内部的事,其中的生杀予夺之权,只在大汗的手里,他人是不能擅专的。 但他也不是不能明白海都自尽的原因。 海都的年岁也已经很大了,他过去不愿意、现在就更不愿意再去见忽必烈,尤其以现在的模样,毕竟他是曾经的窝阔台汗长孙。 忽必烈在得知海都的死讯后,同样有着微微的失落,因为他也并不准备杀了海都。相反,在原本的打算中,他还要对海都表现出某种仁慈,尽管这个“竖子”实在是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麻烦。 忽必烈在必要时是不会犹豫使用武力的,就像他曾经对付乃颜、甚或之前的阿里不哥和昔里吉。可是他更明白,他要收拾的,是草原上的人心。只有人心收拾了,草原上才能够真正安定下来。 老忽在这个时空真的没有时间慢慢来玩了,所以他才在上都召集了草原上的诸人,公布了有些事。 --------- 历史上的这件事是这样的: 海都死后,出于对他当初扶持自己上位的报答,笃哇又扶持了他的后人,但笃哇这时候已经不想再和大都的元成宗冲突。于是在他的劝说下,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共同向元廷求和。 到笃哇去世、元武宗继位时,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之间更出现了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最终均向元朝表示了完全的臣服,并于至大三年,到大都觐见了元武宗。 也直到这个时候,元武宗才知道,在朝廷的府库中,忽必烈为海都还留有这么一笔钱财。随后他将此事公之于众。 “初,世祖有命以海都分地五户丝存于府库,俟其来降赐之。至是,尚书省以闻。武宗曰:‘薛禅可汗虑远如此,待诸王朝会颁赏毕,卿等备术其故,然后与之。’” 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后人当场慑服。自此之后,窝阔台汗国再无号召力,彻底衰落,最终为察合台汗国所吞并。 -------- 大约除了安童这个朝廷的丞相,即使是伯颜原先也不知道忽必烈为海都、笃哇等人留有这样一笔财富,可他完全明了大汗在此刻公告这一切的背后含义: 大汗并没有忘了黄金家族的成员,而且一直在遵守着自窝阔台汗开始立下的规矩,相反,是海都、笃哇等人背叛了草原帝国。 在伯颜看来,大汗实在是过于仁慈,竟然“仁慈”到为自己的对手保留钱财。他于内心里对草原上某些暗中私通海都之人的不满,自然也就溢于言表。 该你们得到的东西,已经为你们留好了,可难道还要俺巴结般地将这些东西送到你们这些并不臣服朝廷的人手中? 伯颜无须在此时当众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现在也有这样的资格。 但忽必烈看着慑服于地的众人真的很平淡,因为他已经用事实证明,谁才有真正的资格来坐这个大汗之位。他让安童宣告这些,就是要告诉所有人: “东西给你们留好了,是否臣服就是你们的事了。” 老忽在此刻将事情摊到众人面前,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南方,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里出现的,才是草原帝国真正的大敌,而他真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老忽已经不能前往更遥远的和林,来召集草原的众人了。 …… 众人离去的大殿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御座上的忽必烈和安童一时均没有说话,而伯颜看着闭幕沉思的大汗则有些期待。 良久,帝国大汗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荆襄的张世杰,进来有点蠢蠢欲动。” 伯颜应声接道: “臣请大汗授命,前往荆襄与其交手。” 忽必烈轻轻地摆了摆手,安童看了看他,随即和伯颜说道: “如今之事,已不完全是荆襄,琼州兵已越过淮水,占据了灵璧。” 伯颜一怔。 安童接着说道: “我已问过叶李,虽不能肯定,但据他所言,赵昰此举似有搬弄昔日刘裕故技、沿运河古道入关中之意。” 他摊开了一张图。 在这个东亚之国的历史上,像叶李这样的人是不少滴。 看着这张图,伯颜的眼中露出了阴冷之意。 “赵昰小儿所图甚大。” 御座上的忽必烈同样冷冷地抛下一句。 老忽早已体会到赵昰的不同。这个“小儿”虽不大张旗鼓,却始终在缓缓地、顽强地向前,由此他已经觉察到其意志力。至于其目标,根本不用任何人多说。 对忽必烈来说,赵昰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就是他每一个时机总是抓得那么准确。 就像前段时间,趁着自己无暇南顾之际,他抢先下手,不仅夺了两淮之地,更越过了淮水,现在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荆襄为要地,无论从任何角度说,也断不容有失。而哪里的张世杰所部宋军,即使从以往来看,不仅兵力雄厚,战力也极强。强敌虎视眈眈,战事随时有可能爆发,荆襄的力量势必需要加强,可如今宋军又越过了淮水。 不同于叶李的某种不确定,忽必烈从本能上就断定,赵昰小儿就是想要沿运河入关中。 忽必烈不能不重视宋军于东南地区行动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已经开始威胁到了北元的根基。 (请注意前面提到过的元代“腹里”,它所包括的地域为后世的内蒙古、山西、河北、山东。) 宋军占据灵璧、甚至是宿州,其实并非极其重要,关键是假如他们想继续沿运河向前,就势必还要夺取彭城(也就是后世的徐州),如此才能确保运河沿线南段的安全。而彭城是南北重要的门户,一旦宋军占据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们直接威胁到了山东,换句话说就是直接威胁到了北元的核心地带“腹里”。 此时忽必烈所想到的,恐怕另外两人也全想到了,尤其是伯颜。他们均一时无语。 但他们真的也永远不可能知道,这里面飘荡的其实是另一个人的幽灵。这个幽灵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是某人将他提前带来。在另一个时空,他的名字叫朱元璋。 --------- 朱元璋在至正二十七年(洪武元年前一年)召集诸将商议北伐时,常遇春等人认为明军可以直捣大都,但朱元璋认为: “元建国百年,守备必固,悬军深入,馈饷不前,援兵四集,危道也。吾欲先取山东,撤彼屏蔽,移兵两河,破其籓篱,拔潼关而守之,扼其户槛。天下形胜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势孤援绝,不战自克。鼓行而西,云中、九原、关陇可席卷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随笔 --老子和他的<道德经> 比较来看,在古今中外所有思想家当中,如老子这样,就留下区区五千言的,本已不多;而于自己的著述中,开篇就点明了核心,并且就把它归结为一个简单的“道”字的,恐怕也真的是绝无仅有。 老子《道德经》中的有些论述,和其它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家一样,是一定要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的。 比如他在<道德经>的第三章里写到: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智者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这段话里面的“弱其志”,“恒使民无知无欲”,过去多被理解为是要让天下人处于愚昧的状态。这其实根本不对。因为后人理应看到,在特定时期,尤其是混乱的社会当中,有些所谓的“志”不是少了,而是多了,甚至是“滥”了。 “志”或“志向”就真的全是好的? 充满辩证思维、身处乱世当中的老子,不可能看不到这点,所以他才这样写。 就是这段话里面的“使夫智者不敢弗为而已”所提到的“智者”,也不是通常人们所讲的“智者”,而是指有着小聪明的人。 《道德经》的十八章中还讲到: “故大道废,案有仁义;智慧出,案有大伪;六亲不和,案有孝慈;邦家昏乱,案有贞臣。” 这同样是对混乱社会某些现象的一种深刻揭示。 正因为天下失去了公平,所以才讲仁义;当世人多喜欢耍小聪明时,其中必然有虚伪;正因为人世间少了和睦,所以才会讲孝敬;也只有在家国出现混乱时,才能看出谁是忠贞之臣。 当后人看到第四十六章的“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惨于欲得”时,怕是更不得不佩服老子对世事的洞察。 老子思想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提出了一个“道”的概念,并贯穿于《道德经》一书。 这个玄妙的“道”,应当是他领悟到了什么本质性的东西,却又在当时无法用其它语言文字来说明。而从老子的论述来看,他的这个“道”,显然是与自然有很大关系。 (第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从根本上讲,老子所代表的,其实是中国文化和思想更古老的本源。这个本源,来自于我们古人对天、地、万物、以及人和人类社会本身的观察和体悟。也即过去常讲的所谓“天、地、人。” 抬头望天,俯首见地,处于天地之间的则是人。古人、包括现代的人,对事物的观察、探讨,终究超不脱这三者。 中国文化、或文明与自然的密切关系,本就突出的表现在文字、医学和历法上。 “象形”,是所有文字起源时的共同特征,但能够更多的保留其“形”、且用其“意”的,只有中国的方块字。 中医不仅注重自然界时令、季节的变化,以及它对人体自身状态的影响,且中药材还多取自于大自然中生长的植物、以及存在的矿物。这些植物和矿物,仅仅是粗略地将它们从自然界中分辨出来,就已经令人难以想象,更不用说还要区分它们什么性甘、性苦、平和、寒、暖、等等之类细微的药性。 世界上就没有那个族群从事过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工程。 或许我们不能说这个星球上的其他国家或族群过去就没有自己历法,但像中国这样,创造出指导整个社会农业生产的农历,则又别无第二家。 农历的独特,就在于它具体的二十四节气划分,这不经过长期对天时、地利细致的观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从司马迁的《五帝本纪》记述中可以看出,至少在五帝时期,我们的先人就已极其关注时令对种植的影响。 还可以再举一个例子。 现在又有很多人讲究“风水”了,实际上,所谓的“风水”,原本是一种远古的人类,基于对周围环境观察的基础上,选择最佳居住点、以利于自身生存的经验流传。 (在司马迁的记述中,黄帝等人似乎就是个劳碌命,一生当中不断奔走在四方。这里面所反映的,很可能部分就是我们的先人,当时仍然在寻找更合适的生存区域。) “风水”到了后世,演变成中国人独有的、似乎有点玄奥的旁门所学。其实它原本就有“大”、“小”之分。“小”则指的是“居家”,“大”则讲究的是总体环境。 所以,爱护环境,如果从风水的角度来说,就是在保护自己的风水。 罗嗦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想说明,中国人、至少是我们的古人,对自然观察的认真和细致,是要超越了当时世界上其他族群的。这种行为,也自然会反映在他们的思想上。老子就是他们中极其突出的代表。 通观《道德经》全书,它的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在以天道喻人事。 那么,究竟什么是“道”?所谓的“道”,大约就是宇宙、自然界中的法则。这些法则不以任何的物体、包括人的意志而存在,甚至以它们的“古老”,人类、地球、太阳系、乃至于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都按照这些法则而诞生。 人类的历史相对于宇宙太短暂了,即使以我们五千年的文明,也不过是其中短短的一瞬。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其实早于人类n多n多年就已经存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 老子的这段话表明,他一定是领悟到了这一点。并且他还认为,人类、包括人类的社会,势必要遵循这些早已存在的法则。*********关于老子的内容,就请权当是在妄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0七章 弃局 无论如何,当北元于至元二十七年开始转向应对越来越严重的南方危机时,还有其他的人也在关注这个局面。 定兴。深夜。 张宏略府中的密室,“弘一道长”张弘正赫然在座。 十年过去了,即便是张宏略在刚见面时也吃惊地发现,这个过去的军中“猛张飞”,自己的亲弟弟,已经颇有点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方外人士。 岁月无情,岁月也磨人。现在的“弘一道长”就算没有刻意地掩饰,也足以让世人不会轻易地联想到他的过去,除非是对他非常熟悉且还有心的人。 …… “襄阳要地,他们焉能弃之不顾?两淮之地,并不利于步军。” 密室中很安静,他们的声音也很轻,但话题却很沉重。 “他们于荆襄有不下十万劲卒,但哪里同样驻有我重兵,战事一起,多半形成僵持。取道东南,固然利骑不利于步,可沿运河古道向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大军的粮草补给,更重要的是,运河古道不仅贯通宛洛,且可直通大都。” …… 张宏略的脸上已经有了震惊。 历史上的张宏略,是除张弘范之外,张家最杰出的子弟。以他的才华,是不难从张弘正的叙述中,勾勒出某一这时代前所未有庞大计划的。 这个计划在他、甚至是另一个“发现者”史格的看法中,就是对方在避重就轻,试图摆脱掉自己在襄阳地区的不利态势,转而在东南下手,化被动为主动。 这样做的一个可能结果就是:一旦对方能够进入、乃至于控制了河南和关中地区,那么,即便他们暂时没有拿下襄阳,襄阳守军也等于是被隔绝,其最后的结局不难想象。 襄阳守军当然也可以先与来自北方的援军夹击运河一线的对手,但在有强敌压迫的情况下,就要顾虑别人是否会乘虚而入。而若丢失了襄阳,对方就更可以从襄阳向宛洛进兵,那时对已方就更为不利了。 张宏略禁不住喃喃语道: “此策当为昔日刘寄奴故技,若实施,恐怕至少要动用三十万大军。” 他更接着说道: “果真如此,徐州他们势必就要争夺。” 张弘正的眼中有敬佩之色一闪。 “史家哥哥也如此认为。前出到灵璧,只能算是才开始,他们的下一步,必定是要夺取宿州,进而徐州。一旦徐州被拿下,运河古道的南段既可无忧,然后才能继续向前。也正因为三十万大军取道东南,运河将成为其中的关键。” 的确,三十万大军的补给,于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令人瞠目的天文数字。即使宋元交战的五十年里,双方动用的兵力也少有超过二十万。可能够看到了这点,也就不难抓住这个计划的关键了。 张宏略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时,他问道: “他们真的能做到?” 是的,这个构想太庞大了,庞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至少在眼下。 但听到他的询问,张弘正却暗中叹了一口气。此时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张信。 当初张弘正把张信打发回北地后,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张信却在不久又回了潮阳。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家眷。 张信回潮阳,表面上是遵照张宏略“吩咐”,又为“弘一道长”捎带来东西,背后其实是张宏略的某种逼迫。因为张信是少有的数人之一,知道张弘正仍活在世上的,那么为了保守这个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就只能让他“消失”。 但让张宏略也没有想到的是,张信对此却所表现的毫不抵触,只不过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这次离开,他还要把家眷也全带走。 不管怎样,张信以这种方式“彻底从北地消失”,无论如何都是张宏略极其乐意见到的,就此,在张宏略的安排下,张信和他的全家一同离开了北地。 张信带着全家到潮阳之后,住并没有问题,反正以前张弘范让他私下里置办的宅子还在,他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谋生。而最终帮他解决这个事情的,恰恰是连张信的家人也难以谋面、始终予外人以神秘面纱的他的师父,“弘一道长”。 张弘正不想见除张信之外的任何人,原因不言自明,他当然也不难明白张宏略为什么又将张信打发回来。但即便没有张信的这件事,他原本已经在考虑自身的生存问题。因为现在他是还有银子,可是以后呢?坐吃山空,万贯家财都可以挥霍完,何况他并没有万贯。他也不能指望张宏略以后始终能从北方给他送银子过来。 故此,在反复考虑之后,他拿出了两张药方交给了张信。 “这是两个疗伤的方子,一内服,一外敷,你按方子先制成成药。……” 一月之后,张信遵照“弘一道长”的吩咐,用木匣装着一百粒药丸到了广州,且直接去了兵部,送上了这些药,并附上药效说明。然后他住进了一家客栈,在不安地等待了又近一个月后,得到了兵部之人的传唤。 “你的这些药,从何而来?” 张信小心翼翼的答道: “此方是小民祖上传下。” 兵部之人点点头。 “每月可以制作多少?” “如是成药,可有千粒。” 见兵部之人沉默,张信随即接着说道: “如果军爷需要,小民也可以多置办些。” 兵部官员看了看他。 “此药经试用,符合军中所需。现在这样,这些药,今后你有多少,军中都将如数收下。但和你此次拿来的一样,所有的药丸要匣装、蜡封,且匣子的封口上还要有时日。” 张信连连点头。 随后兵部官员又拿出一份文书,肃然言道: “这是朝廷和你就此事立下的契约,如无异议,现在就可签字画押。但你最好记住,今后一旦发现你送来的药有假,军中自会拿你全家是问。白纸黑字,此中的干系,你明白了吗?” 说到此处,兵部官员的面目已略显狰狞。 张信急忙回道: “小人明白。” 就此,张信成为了某人和兵部所说的所谓“兵部供应商”之一。并且更在以后,在当地开了一个颇有点名声的药房,济世堂。 张弘正恐怕从没有想到,他那段莫名其妙的“军医”经历,竟然在以后帮助他和张信解决了求生之道。但他现在也真的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某人一直在为某一“逆天”的目标做着各种准备。 当下,张弘正再次认真地说道: “别人或许不能,但他却很有可能。小弟前来时,曾特意经过泗州,哪里已改为山阳郡。不仅战船云集,守备极固,而且还有众多军士在整修河道。兄长当知,他一直在准备,绝非是仓促行事。” …… 天已经大亮了,城门在守城兵丁的吆喝声中被打开。 野外,一辆马车跟在张宏略和“弘一道长”的身后,他们缓缓地向前走着,却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弘一道长”转过了身来,向张宏略一稽。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宏略百感交集。 “回去看看吧”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嘴边,但他就是说不出口。同样,张弘正也心照不宣地一个字不提。 或许看看是没有什么,看过之后又能如何? 十年前他们就明白,张弘正从此将有家不能回,哪怕近在咫尺。 张宏略其实已经明白自己弟弟违背诺言、冒险前来的原因,那就是警醒自己。因为未来南北双方的激烈争夺,势必将围绕着运河进行。而自己曾经的官职恰恰就是淮东道宣慰使,过去驻守、鏖战于两淮、徐州之地。 (前面提到过,历史上的李璮叛元后,宋将夏贵曾乘机收复淮河以北数个州县,是张宏略从夏贵的手中再度夺回。) 然而,对于当初张弘正的这件事,事实上张宏略要远比张弘正这个当事人更能理解张弘范临死前的安排。这是由于他和张弘范都知道,张家自张柔死后,本身的地位于北元朝廷中就在不断下降。厓山之战如果张弘范胜了还好说,在败了的情况下,是断断容不得再出现任何差错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并非完全源于张家在朝廷中失去了靠山,而是私兵的性质所造成的。因为从根本上来讲,张家的地位是建立在张柔当年拥有的私兵基础上。而任何朝代,即便没有来自朝廷、或者帝王的干预,私兵仍然会有衰亡的过程。 这里面的原因是,一方面随着人的衰老,一代能征惯战的私兵终将衰落下去;另一方面,当新的、统一的王朝建立之后,它既不会、也不可能再允许任何家族扩充或招募自己私兵。那样做,只能造成割据。 因此,尽管忽必烈建立大元朝后,甚至在李璮叛乱后,仍然保留了张家的私兵,可实际上,张家赖以立身的基础还是在不断弱化。 无论是张宏略、还是张弘范,均对此心知肚明。张弘范何以如此谨慎,张宏略自然清楚。 但是,此时仍然站立在哪里、目送“弘一道长”远去的张宏略,心中还有一个念头:自己弟弟所陷入的困局就真的无解了吗?也许还是有的,那就是蒙古人不在占据着这个天下。 这个念头让已经知道一切的张宏略心中禁不住一悸。 “弘一道长”和张宏略此次见面的后果之一,就是导致了张家彻底退出了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 (历史上的张宏略是在至元二十九年告老还乡,此时其实他并非已年老,忽必烈就曾问他:“卿年未老,谢事何为?”) 而这,不能不说对不久之后宋元于东南之地的战事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随笔 百家争鸣--中国文化和思想之大成 周朝在历史上的另一个重要地位,就是纯正的中国哲学、文化、以及各种思想,均在此期间形成。这个形成的过程,就是“百家争鸣”。 “百家争鸣”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次大讨论。 当时周天子已经被所有人事实上摆在一边了,各国君主所面临的问题,既有社会的大变动,外部还有激烈的竞争压力。在急于图强的情况下,对这些讨论采取了再也没有过的包容态度。 另外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纯正”。这个纯正,一是指这种讨论或辩论没有受到任何外来思想的影响,二就是也没有任何宗教思想文化的背景。 汉以后,中国文化已经遭到了第一次“入侵”,也就是佛教思想的传入。 这几个条件在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讲纯正的中国文化和思想,就必须追述到秦汉以前。 虽然“百家争鸣”的当时有“百家”,但真正从整个社会层面来着眼的,其实只有儒、道、法、墨四家。 其它的“各家”所涉及到的,更多的只是社会的某一个或某几个方面。比如兵家讲的是军事;农家关注的是农事;至于其它的什么阴阳家、纵横家、名家、小说家等等,格局上显然无法和上述四家相提并论。 而在“儒”、“道”、“法”、“墨”四家当中,更早出现的,是“儒”和“道”。“法”和“墨”两家其实是在借鉴了他们的理论基础上才出现的。 墨家的祖师墨翟,早年学的是儒术,后脱离单独立派。他这一家除了提倡“兼爱”、“非攻”、“尚贤”,当时还在科学和工艺上独步天下,本应在后世占有一席之地。但可惜的是他们似乎走偏了,其所形成的组织类似于后世的帮会,这大约是除汉代“独尊儒术”之外,墨家衰落的又一重要原因。 (帮会的真正鼻祖,其实应该是墨家。) 法家与道家的关系,实际上司马迁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的最后写得很明白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司马迁认为,法家的思想和做法,从根本上来说,仍源自于道德。因此,如果法家讲的是“帝王之术”,那么老子所讲的,就是“帝王之道”。而这,恐怕也是汉初“崇尚黄老”的原因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0八章 出鞘(上) 野外。 绵延的军帐,壁垒般的大营。 伯**在马上,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城池,脸色既十分阴沉,又仿佛在想什么。而周围的元军将领则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这位主将大人。 不过有人还是能被伯颜另眼相看的。良久没有开口的他就问道: “士选,你怎样看” 众将之中的董士选应声上前。 “回大人的话,末将以为,城中之人是在困兽犹斗。” 听了他所言,伯颜再度沉默。又过了片刻,他才接着问道: “若依你,如何取之?” 这回董士选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的迟疑是不想给伯颜留下自己畏战、避战的想法,但他随后还是答道: “攻城之法,上佳莫过于围三阙一,迫敌离城,然后野战歼之,城池自然可下。次者绝其援道,围而困之,再图取之。” 伯颜对董士选的另眼相看,自然是由于董文炳的缘故,他当然也知道董士选的所言不虚。但他之所以向董士选问话,更多的是身为主将者,在遇到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被迫要改变既定计划,心中仍有一丝犹疑时,通过和其他人的交流,以助其坚定决心罢了。 和林战后,在与大汗和安童的密议中,伯颜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那就是: 尽管自己也不是没在留意,但身处西北的自己,还是低估了朝廷面临的南方危机严重性。 这个严重性就在于,自临安的宋室在琼州死灰复燃后,趁着北元内乱、无暇南顾之机,他们已不断壮大,不仅在南方站住了脚,现在更在事实上与北元重新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局。虽然从总体层面上看,北元帝国仍然占优,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却在不断缩小。 而更为可虑的是,正由于前段时间为了应付西北的危机,北元在东南地区的力量相对来说就较为薄弱,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这种情况一旦继续发展下去,双方的主动权就会易手。 伯颜是明白的,北元今日所面临的局面,自己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自己当年在临安没有让宋室的益王、广王逃脱,也就不会有如今之事。因此他立刻向大汗请罪: “今日之事,实为臣的过错。” 忽必烈则显得很大度: “这不过就是朝廷前段时间有乃颜、海都为乱,赵昰小儿在乘机落井下石罢了。爱卿不必自责。” 忽必烈的大度,是他自己同样清楚,当初宋室余孽还未剿尽,自己就将南征大军招回,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死灰复燃,这事并不能全怨伯颜。 他内心里更知道的是,无论怎样,他都必须首先对付阿里不哥、昔里吉等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真的要怨,还是要怨那几个草原大漠上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何况在此用人之际,实也不能对伯颜多有怪责。 但他说归这样说,无论是伯颜、还是安童,却都不能不有所表示。 伯颜就说道: “大汗仁慈,臣内心难安。” 而安童虽在朝廷中不掌军事,且灭宋之时,他本人还被扣押在草原大漠上。可受过儒家文化熏陶的他知道,为人臣者,理当为君分忧。故此他也说道: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实有过。” 听了他们的答话,忽必烈摆了摆手,神情则有些怅然。 忽必烈没有将责任推卸、或者怪罪到伯颜和安童身上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近来常常想起另一个人。这人就是他曾经的大兄董文炳。 因为在忽必烈看来,尽管当年自己把南征大军的招回显得有点仓促,可慧目如炬的董文炳,也远在十多年之前就提醒过自己,西北乃腹心之患。他临终前给自己上的最后一道奏章,尽管只有寥寥的两句话,可背后的意思,无疑是希望自己能早日解决。如果自己当初能听他的,当机立断,怕是也就不会有眼下的局面了吧?可惜的是,很多事情就没有如果。 忽必烈内心里的有些所想,自不会都在伯颜和安童面前提起。这也不是他在此召见安童和伯颜的目的。所以,收起了思绪的他很快就说道: “现今草原上的诸事均已平定,故此朕决意,立刻整顿兵马,转兵向南,收拾赵昰这个小儿。” 他看着伯颜。 “只是伯颜,朕又要劳烦你了。” 伯颜则毫不迟疑地一躬身。 “大汗所命,臣责无旁贷。” 忽必烈如此的迫不及待,是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必须要自己来解决,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这也正是他驾临草原的另一重要原因。 让他更无法忍耐的是,自赵昰于琼州崛起以来,在他和这个小儿的交锋当中,他屡屡落到下风。或许在此期间如果没有乃颜、海都等人的“干扰”,他可能心理上还能平和些,但当赵昰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井下石”时,他心中的怒火就真的无法抑制了。 他的这种心态,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伯颜。 因为不同于其他人,伯颜并没有被某人的庞大计划所吓倒,相反,在他看来,这个谋划不是不能破解。只要北元集中力量击破襄阳的当面之敌,顺流而下的元军,将直接威胁沿运河前出的宋军后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迅速后撤,根本没有任何其它选择。 事实上,有着当年领军南下经历的伯颜,的确更倾向于从荆襄下手。因为他还认为,如果首先击破了荆襄之敌,再顺流而下灭掉东南宋军,赵昰小儿前些时候所整的热闹,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可忽必烈的急、他的无法忍耐,使得伯颜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是接受了忽必烈出兵东南的计划。 伯颜知道他的大汗无法容忍赵昰威胁到他的“腹里”,甚至就是他自己,同样无法容忍过去的手下败将现在挑战到家门口,并且他还不能说忽必烈的盘算没有针对性。 因为宋元在荆襄的对峙,于事实上对双方都形成了牵制,在这种情况下,谁在东南之地取胜,谁就会先腾出手来。反过来,失利的一方势必在荆襄地区陷入独木难支的不利境地。 但伯颜是真的没有想到,二次领军南下的他,在灵璧遇到了一个“钉子”。 事实上,无论在宋、在元、还是曾经的大金,灵璧都属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城。所以在忽必烈和伯颜原本的计议中,元军将迅速拿下此地,扫清障碍,越过淮水南下。可恰恰就是这个小城,却“钉”住了元军南下的步伐。 (后世史书对此的记载是:“景炎十六年灵璧之困,北兵虽历时四月有余,未能寸进。”) 对所有参与过灵璧之战的元军将领来说,灵璧城防给他们最深的印象,不是它已得到整饬的城墙,而是城外两道既宽且深的护城河,以及密密麻麻散布在地表上的、形如鹿角的凸起障碍物。 在这个时代的攻城战中,攻城方首要的一点便是快速接近城下,如此才能对城上之人形成威胁,并进而打破更重要的城墙防守。 而“狡诈”的对手显然非常了解这点,所以他不仅不惜费力地多挖了一道护城河,尽可能多地设置了障碍,且还将这两道护城的堑壕全都置于自己武器的打击范围之内。 更让元军没有想到的是,在灵璧的周边范围内,所有的百姓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此就造成了元军仅仅是填壕,也付出了超出想象的代价。 当时的他们、包括伯颜肯定不知道,后世的史书对此同样有记载: “(刘)师勇禀宋主,伯颜其人,极为狠毒,每攻城常役百姓为前驱,故常州为其所下,实不可不查也。” 伯颜并不畏惧攻城,就像他当年曾力克刘师勇守卫的常州城。但当灵璧拖住了他大军的脚步,使得己方丧失了南下的突然性,并且攻城还遭受了出乎预料的损失后,他就不能不重新考虑原先的计划了。 这时候,“打援”就成为他的选择。 只要击破援军,无论灵璧是否难以攻下,它终将在围困中陷落。并且围点打援不仅更能发挥蒙古骑兵野战的长处,同样能重创东南的宋军,以后仍可以继续南下。 只不过这样做并不符合忽必烈当初的愿望,所以伯颜的心中有着些许的迟疑。但是,和董士选的对答最终让他定下了决心。 伯颜随后除拟了一道密奏报往了大都,同时向所有将领下达了一个简短的指令: “筑围,困城。” 攻城方在这时代外围所筑的高垒,既可以阻止守城方弃城逃窜,同时也起到隔绝城内守军与可能到来援军呼应的作用。 伯颜已经在为即将的打援做准备,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人正到处找他。 ********* 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守城战,不过可以举个例子说明一下。 抗战后期的衡阳保卫战,是二战期间少有的坚持了四十多天的城市保卫战之一。当时的中国一万七千守军只有少量的火炮,对抗的是拥有重炮的十万日军。双方的力量悬殊之大,可想而知。 日本人在发动了四次大规模的攻城之后,就再也打不动了。而守军所凭借的,主要就是手榴弹。 所以在书中所处的时代,如果真有手榴弹,只要有顽强意志,守下来并不是多大问题。 二战中最著名的城市保卫战,当属前苏联的斯大林格勒和列宁格勒保卫战,不过衡阳保卫战的可贵之处,是它与前两者相比,完全没有来援。从这个角度说,它略有点遗憾的结局,责任并不在当时的军人,而是上层了,否则必将成为极其经典的战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0九章 出鞘(下) 广州。 张世杰、刘师勇、茅湘、高桂将陛下迎进了兵部。某人一入作战室,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眼下情况如何?” 高桂急忙回话: “禀告陛下,军情司已传来最新消息,伯颜一直没有回大都,其帅旗仍在和林。他们所查探到的,是董士选前段时间率军离开了大都。军情司随后已进行了追踪,据查,其一路南下,可以肯定是去了徐州。” “东南都督府苏刘义再度急报,自北兵将灵璧围困后,现已无法和凌震等人联系。北兵势大,灵璧亟待救援。” “襄阳当面之敌的情况是,他们除了征集了粮草,兵马均已集结,似有即将采取行动的迹象。” “此外,今日刚刚收到文相的传书,川中之敌也已有所行动,正向重庆府逼近。” 高桂一口气将所有情况说完,随后和张世杰、刘师勇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的眼中均有犹疑之色。 火已经处处被点着了,但到底最关键的燃点在什么地方呢? 某人的眉头顿时皱起。在想了一会后,他忽然怔了怔,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苦笑。 我们说,自景炎十五年下半年开始,宋帝国兵部参谋院在给军情司的指令当中,主要强调了一条:务必关注和林战后伯颜此人的动向。 这个指令完全出自于某人的馊主意,因为在“聪明”的他看来:如果伯颜开始动了,也就意味着北元要动手了;并且伯颜到了哪里,还意味着北元的主攻方向在哪里。 更不幸的是,他的这个看法还得到了参谋院所有人的认可。 参谋院众人的认可,自然也并非全是在逢迎“上意”。伯颜当年给大宋带来的苦头,兵部参谋院、乃至行朝的绝大部分人,恐怕一辈子也难忘记。 但和林战后,伯颜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待在哪里。宋帝国这边的众人就此认为:北元内乱新定,仍需伯颜在草原上震慑。 而就当所有人认为烽火不会马上到来时,景炎十六年(元至元二十八年)开春后不久,元军突然出现在灵璧附近。 这其实是原本早已预料到的事,无论是身在灵璧的凌震、翟国秀、刘俊等人,还是兵部和东南都督府的苏刘义,都没有太大的吃惊。 关键在于,元军对灵璧的攻击,仅仅是他们要夺回灵璧的一个孤立行动?还是意味着他们大规模南下的开始?如果这就是他们南下的开始,又是否是他们的主要进攻方向? 在做出应对之前,弄清楚这些事绝对不是决策上的优柔寡断。战争中的佯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要太多。 参谋院众人迟疑、没有当即决断的另一个原因,其实和伯颜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就是他们同样认为,如果把东南宋军的行动看作是柄旋转的锤,那么荆襄就是转动这柄锤的轴。假如轴断了,锤也就落了地。所以,无论如何,在宋军的整体部署上,荆襄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这正是某人当初将最强的江淮军放在哪里的原因。 另外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现在也认为,北元并无从川中、荆襄、两淮三个方向上全面向大宋开战的实力,只会在一个、最多两个主要方向上,向大宋发起进攻。 正是基于上述的判断,尽管荆襄和两淮都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但更侧重的,仍然是襄阳方向。 所以,参谋院的众人迫切希望在决断之前,军情司能够提供更多、更确切的消息,尤其是伯颜的动向。可杜浒传回来的情况,却始终是伯颜仍在和林,并没有离开。而各地的元军随后也均有了动作,这就给所有人造成了困惑。 但是,听了今天新近传来的这些消息,某人心里已经有点不好的感觉:怕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很有可能已经被老忽“忽悠”了一把。 因为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多少还知道点,过去北元汉军三大“世家”中的董家,与张家、史家最大的不同,不是他们自己曾经有多少私兵,而是他们所领的,是忽必烈身边的侍卫亲军。 这个“侍卫亲军”的前身,是成吉思汗时期的“四怯薛”。“怯薛”相当于“宿卫”,其职责就是护卫蒙古帝国大汉本人。当时分掌“四怯薛”的,就是成吉思汗的“四杰”: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和博尔术。 忽必烈上位后,改“怯薛”为“侍卫亲军”,分“五卫”。其中右侍卫亲军首任都指挥使,就是董文炳。 “侍卫亲军”对蒙古帝国大汗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在忽必烈当政其间,只有一人曾经被授命得到过他们的指挥权,这人就是当初领军南下灭宋的伯颜。董文炳当时就率军在其麾下。 那么,如果现在忽必烈的侍卫亲军再次出动,而且是在老忽没有亲征的情况下,除了伯颜,东还真想不出有何人可以得到授权指挥这支亲军。 心思转到这里,这家伙禁不住喃喃语道: “昭王故技,昭王故技。”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张世杰、刘师勇、高桂等人全看向了这个狡诈之徒。高桂更忍不住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张世杰的眼睛里已经有精光暴出。 “莫非伯颜已经南下,就在灵璧?” 东长叹一声,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朕觉得,我们前段时间可能过于关注伯颜了,以至于中了他们的瞒天过海之计。” 他向张世杰问道: “少傅,据您所知,在北汉军的世家当中,董氏与张氏、史氏有何不同?” 尽管张老大您当初在北汉军中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卒,不可能知道更多的上层内幕,可有些事情未必没在军中道听途说,咱现在更只能借此向众人说明自己的推断。 张世杰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回到: “臣当年似曾听说过,董氏与张家家主的不同,是他为元主近臣。他所执的兵马也不同于其它,只听命于元主一人。” 这就够了,某人立刻接口: “正是。所以我们曾在厓山对阵张弘范,也曾在雷州与史格交手,却一直没有遇到董氏之军。他们这支兵,非极其亲贵重臣,只怕元主不会授予。也不到非常时刻,断然不会轻用。而今董士选领军南下,以此观之,……” 忽必烈称董文炳为“大兄”,后来的元成宗则称董士选为“二哥”,董家真的和元主关系极近。 边上眼中同样精芒暴闪的刘师勇已经说道: “怕是伯颜早已潜行于军中。” 是的,当年发生在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中,当赵国中了秦国的反间计换了赵括为将后,秦昭王除了发国内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为兵外,暗地里还任命了白起为秦军主将,更下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为将者斩。”只怕如今的老忽您,也给咱玩了这么一手哦。 战争中的阴谋诡计是层出不穷的,吃点小亏,上点小当其实不算什么,关键是有时候要及时补救。 没吃过亏的人其实这世上就没有,就看每个人怎么算了。 当下,事情讲到这地步,也已经不用再多说了,所有人均陷入短暂的沉默。但很快高桂的脸上露出了决然之色,显然是他已决定了一件事。 不过真的还轮不到他,张世杰已经立起了身,对着陛下一躬身。东对他则摆了摆手: “少傅,荆襄仍为要地,此处也非您莫属。朕看哪里现在也可以动手了。至于具体的方略,您仍有临机决断之权。朕只要一个结果,” 这个狡诈之徒嘴里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赢。” 张世杰立时一躬身。 “请陛下宽心,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张老大刚直起身,一旁的刘师勇紧接着慎重地一礼: “臣请陛下准臣前往东南。” 高桂顿时暗中撇了撇嘴。 他当然知道,张世杰和刘师勇现在全都想去东南都督府,率军和伯颜再较量一把,以洗当年之辱。但他也确实认为张老大更合适的位置在荆湖都督府,毕竟哪里是江淮军。所以本来他想请缨,没想到刘师勇根本不给他机会。 东看着刘师勇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刘将军,传朕的旨意,东南之地的水步两军,全部由你统一指挥。命陈吊眼即刻出兵。” 这时代的信息传递其实是很慢的,所谓的“今日”、“近期”、“前段时间”,少则十天半个月,多了算,只怕要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围困,灵璧哪里已经不能再拖。 忽必烈已经挥出了他的刀,东的宝剑也出了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0章 黑手 军旗在风中倏倏作响,战马则不安地踏动着马蹄,武士们的视线更不知有多少在空中交错,只不过这些视线中既有嗜血的狂热、也有着如利刃出鞘般的冰冷。 一方要向前,一方要阻止,已经决定了这将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碰撞。 伯颜是见过大场面之人,当初灭宋的丁家洲(鲁港)之战中,他所面对的,是兵力远高于自己的、贾似道所率的十三万精锐宋军。也许就是从哪时候开始,在他的内心里,实际再也没把这个曾经对手放在眼中。 伯颜事先曾盘算过怎么对付灵璧的来援宋军,在他的看法中,宋军有很大可能是从泗州方向来,因为他们有水道之利,可以沿运河故道推进。为此他将力求引诱、或者放宋军前来,在更靠近灵璧的地区歼灭来援宋军。 他这个看法的其实很有针对性。 泗州附近水道纵横,不能完全发挥骑兵的野战长处;相对来说,灵璧周围更多的是利于骑兵驰骋的平原。 此外,宋军固然已经在整修河道,但灵璧周围的运河故道却堵塞严重,并不能通行。这就使得宋军不能借助水师,只能面对面的迎战。 --------- 自宋室南迁开始,由金到元,在一百多年的南北交战时间里,运河故道其实一直没有得到整修。而在此期间,由于洪水泛滥、黄河改道等因素,不仅导致历史上的淮河出海口发生改变,就是运河故道的南段也多已损毁。 基于这些因素,在元代开挖了新的运河之后,隋唐旧运河的衰亡已不可避免。 --------- 事实上,伯颜最希望看到的,是宋军来自濠州方向。 由濠州渡淮水到灵璧,直线距离不过就200多里,不仅比从泗州走水路要近,步行顶多三、四天的时间既可到达,中间还只需要渡过一条沱河。从快速增援的角度说,是一个很好的选项。可从另一方面看,它的沿途基本是平原丘陵地带,也是发挥骑兵长处的好战场。 伯颜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对元军非常有利的情况,只不过他真不能确定宋军将领会这样冒失。 但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这种情况真就发生了。 在宋景炎十六年(元至元二十八年)的灵璧之战中,刘师勇于兵部领命的第二天,即赶到了早已集结待命的陈吊眼所部军中,随后他和陈吊眼一起领兵东下,直达建康。 在建康他向苏刘义等东南都督府众人宣示了陛下的诏命,随即发出了如下的指令: 苏刘义坐镇建康总督后援,他亲自率领水师和部分步军出泗州沿运河古道向前,与另一路领兵出濠州的陈吊眼一起,共同解灵璧之围。 刘师勇率水师入运河,从后世来看,是宋军真正打通运河沿线的开始。因为当初凌震等人前出灵璧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抢得某种先机,而是还有为身后的河道整修提供掩护。只不过河道的整修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即使是在宋军自己动手的情况下。元军的南下更再度打断了这个进程。 刘师勇率水师入运河的重要意义,是打通了运河南线由泗州到灵璧的这一段,从而确保了军需、粮草源源不断地输送前来,为宋军以后夺取宿州、徐州、乃至于北伐奠定了基础。 但后世也公认的是,尽管刘师勇当时迫切希望和伯颜再度交手,可恰恰因为沿途河道需要整修,他的水师就进展并不快,因此在关键的灵璧解围之战中担任主角的,却是陈吊眼。 伯颜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宋军将领外号就叫陈大胆,不过他真的觉得来自濠州的宋军十分“猖狂”。 他们在越过淮水之后,竟一路向前,直奔灵璧而来,而且很快就抵达了沱河对岸。 伯颜和所有的元军都知道战机降临了:一旦这支宋军再渡过了沱河,他们就算是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有句俗话叫:枪打出头鸟。转换到军事上则变成了“打突前”。) 伯颜是不会考虑“半渡击之”的,他要的是重创东南宋军主力。 一旦这支宋军渡过了沱河,他们就是再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对手是在背水临敌?不错,这要是胜了,就是著名的背水阵;可若败了,那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战争就是在人类那么多奇思怪想中发生的。 只不过这支宋军真的非常猖狂,从前锋开始,兵士一旦渡河立刻就列阵。随着人员不断地上岸,他们结成大阵向前推进,摆明是要硬闯到灵璧城下。双方之间的大战就此爆发。 对于灵璧解围中这一关键之战,后世的史书《宋史·列传·陈吊眼》中是这样记载的: “……时平虏将军陈吊眼率军解灵璧之围,大军直行百余里,休整两日后越沱河。吊眼命军士越河即列阵。虏骑来攻,军中先以飞炮掷震天雷,再佐以火铳兵三行以击之,虏骑大溃。……” 伯颜是在以后知道,让他首次尝到人生败绩的这支宋军又称为“神机师”。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神机师”在另一时空中是赫赫有名的“大明神机营”。 (大明神机营的核心之一,就是3600名全配备了鸟铳的火枪兵。) 自景炎十三年某人在兵部喷出了什么“人手一个,阵前一起施放”的鸟语之后,在帝国兵部和工匠们的共同努力下,世界上的第一个步兵用火器,火铳,很快就问世了。 因为有着许老汉的“军功”例子在前,热情度极高的工匠们,其后甚至把各种改进品也一个一个都弄了出来。 不过有着“超高眼界”的某人真的是看不上这些原始火器的,甚至是火绳枪也不行。能让他激动一下的,至少是**时代火器的最高水准,燧发枪。 因此,不同于兴奋的兵部众人,在看了这些火器的试射之后,他就淡淡地对兵部专掌军械的茅湘说道: “茅将军,此械虽好,可仍有不少缺陷,至少在发射的连贯性上,现在还不如弓箭。” 但他最坏的就是,当茅湘等人刚仿佛被浇了盆冷水时,他又说道: “朕觉得,这个装药的过程恐怕现在还省不了,不过在点火上却能改进。汝等需知,百姓日常所用的燧石就能点火啊。” 好么,有他这样一句话,兵部和工匠们的事情就更多了。 某人其实知道,作为**时代火器最高水准的燧发枪,在工艺上要求是很高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出来。所以,尽管他嘴上说归说,可实际上,他仍然让兵部按标准化的方式,配备了3600个火枪兵,并亲自命名为“神机团”。 至于什么明代沐英著名的“三段射击法”,更统统归于剽窃上瘾的他自己名下。 同时他又抽调了部分骑兵,佐以宋军原有防御力极强的长枪兵,就此拟定了一个宋军新的编组。然后交给了兵部,让陈吊眼所部进行实验。 自然,某人这个编制也不完全是照搬明代的做法,他所做出的“重大改革”之一,就是放弃了明代神机营笨重的大炮,代之以更便于这时代军中所携带、更轻便、机动性更强的“飞炮”,也就是经不断改进后的投石机。 因为他从明军和满清交手的记录中得出结论,这个中古时代的火炮发射速率实在太低,在骑兵冲击的过程中,所造成的伤害是有限的,它更有效的作用应当是发挥在守城上。 相比之下,用投石机投放的各种类似于宋版手榴弹的爆炸物,打击距离不仅超过了弓箭,速度更比火炮要快了很多倍,其形成的打击力度远远高于前两者。 陈吊眼这帮草寇受命之后,如获至宝,立刻雷厉风行地遵命行事。 开玩笑,三千多火枪兵,放声响哪得多大动静?这阵势就从来没人见过。为此他们特意选调了军中的“老兵”,也就是你必须经历过三次阵,见过血,才能当“铳兵”,这样在阵前才不会太慌乱。 在他们的实地演练中,以“飞炮”掷出的震天雷和铳兵所形成的联合打击,即使是张世杰也认为,战马在这样的场合下,就是没伤,也会受惊乱窜。 伯颜不可能知道,他真正在面对的,是一支“邪恶的黑手”,所以他一世的英名毁于灵璧城下,也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不过后世的研究者看法与上述则颇有不同,他们认为: 宋、元之间于景炎十六年(元至元二十八年)所爆发的大战,无疑是这场长达近百年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并且还有相当多的人认为,北元在此战中失利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们从总体上低估了宋军的战力和实力。 他们就指出,当时北元帝国的众人,从上至下包括忽必烈和伯颜,实际仍有着当年一路南下、席卷南宋的骄横心态。反映在此战上,就是他们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就大举南下。因此,除了在一开始元军达成了某种突然性,其后却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反观宋帝国方面,由于早已预料到此战的到来,可以说一直在精心准备,所以他们不仅给予了北元强有力的反击,并扭转了整个战局,夺回了双方之间的主动权。 自然,于所有人的眼里,期间最关键的一役是灵璧解围之战。在他们的解读中,这不仅是双方的一次主力对决,而且从军事史的角度说,它更意味着一个新的军种、火枪兵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 具体的战斗真不是俺所长,以后不写了,写点“勾心斗角”的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四卷 关于本书的一点说明 这本书之所以选择宋末落的笔,无它,只不过因为宋朝不仅是古代中国的一个高峰,而且也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在个人的感觉中,其它都可以不提,至少于欧洲的文艺复兴之前,或者更保险的一点说,在宋代和它以前(其实大概还可以涵盖明代的早期),这个星球上其他族群所留下来的所有书籍加在一起,也没有我们这个古老帝国的多。尽管对这一点在下没有、也的确没有这个能力去统计。所以,这块东亚之地是这个星球上真正无愧于文明古国称号的土地,任何对我们历史和文化的轻视、或藐视,均毫无道理。真诚地希望每一个人能敬重我们漫长的历史和文化。 从历史的角度说,尽管“以北统南”是中国历史中一个常见的现象,但朱元璋的大明朝却成功打破了这个惯例。这就说明,基于地理因素所得出的“以北统南”、乃至“以南统北”的结论,仍只是表象,而不是实质。 在看待或评论历史时有一种倾向,就是过多从“权谋”着眼。客观地说,历史不乏“权谋”和“阴谋”,但个人认为,决定历史趋势的,绝非是权谋。这也是原本写本书的宗旨之一,所以书中没有过多地渲染这样的内容,虽然真要描写、叙述也许并不难,这样写的话,字数就远不止现在这些了。 个人只是觉得,中国历史上的各种规制,实际上也很值得后人琢磨,所以更多的是从这方面落的笔。 当然,从吸引眼球的角度讲,“权谋”的确要更引人入胜。后面会增加这样的内容,以后在修改中也会进行必要的补充。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书的确有很多硬伤。火炮的过早出现是其一;不少的个人看法也不见得就正确;此外还引用了过多的古文,给人以凑字数,以及阅读不便的感觉。在此要说明的是,当初之所以引用了大量的古文,主要是为了表明论之有据,不是在乱写。其中的部分会在修改时加以适当删节。 在此首先向各位读者道歉,其次保证这本书会写完,只不过近来外部有点困扰,所以进度被推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是一条位于广南东路南雄境内的官道,由此继续向北,就可以通过梅关进入大宋的江南西路,如果转而往南,再经过韶州(韶关),则可以直达广州。 也正因为离梅关并不太远,地形上颇有起伏,所以这段官道其实已经是绵延的山路。 官道在官府的主持下,不久前曾重新进行了整修。除了路面修得更平整,尽力被拓宽,边上种植了一些树木,部分路段甚至还被取直。 对于修路,百姓从来就没有排斥过,因为它能够给每个人都带来便利,何况还是官府在出钱。 有路的地方就不会没有行人,有行人的地方就不会没有生意。脑子稍微活泛点的,即使是路还没有修好,就已经从中看到了的商机。于是当道路刚刚整修完,在它的两旁合适的地方,有人就开始搭建供行人歇脚的凉棚。 凉棚虽然很简陋,但在里面可以向歇脚的行人出售茶水、地里出产的时令新鲜瓜果等等,虽然这样的生意并不是很大,可换来的铜钱,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仍不失为一种家用的补贴。 若在太平的岁月里,路上的行人有很多,运气好的凉棚主人,偶尔也不是不能从更多歇脚的行人那里、得到在他看来“不菲”的收入。 比如今日的这个凉棚里,就迎来一伙贩盐的常客。 盐贩是近年来官道上颇为引人注目的一个群体。随着朝廷新盐政的实施,这些过去行着偷偷摸摸勾当之人,仿佛一夜之间全从各地冒了出来,从此大模大样地穿行在官道上。 朝廷究竟为何改弦更张了,守着凉棚的黄老汉对此是不会关心的,他所看到的,只是路上行人更多了,凉棚里的生意也变得更好了,那就行了。至于其它的,是朝廷里的老爷们需要操心的事。 黄老汉其实也知道,贩盐是个苦力的活,这伙人里面被称为孙老大的人,之所以每次选择在他的凉棚里歇脚,也不过就是前面还有相当一段山路,需要在此先让众人蓄点体力再通过。 太阳仍高高地挂在天空上,轻拂的暖风下,盐贩们或爬在桌上、或靠在竹椅上小睡。 黄老汉看了看他们,轻手轻脚地捧着茶壶在孙老大面前的茶碗里注入了新的茶水。只不过他的茶水还没有进入茶碗,那个看似睡着的孙老大已经睁开了眼睛。 黄老汉的脸上露出了略有歉意、又带有讨好的笑容:“孙头,您再来点茶水。” 孙老大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又靠到了竹椅上。但这次他闭上眼睛没多久,却猛然坐直了身躯,不仅如此,他还推醒了边上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在竖起耳朵后,很快就轻声说道:“应当是军中传信的驿马。” 孙老大点了点头,只不过脸上依旧有着一丝疑惑。 “嗯。只是驿马怎么会那么多?”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们的猜测,远处传来了一阵隐约可闻、清脆悦耳的声音,紧接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响,并且在这个声音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响起,那是马蹄踏落地面的隆隆声。 此时所有的盐贩都醒了过来,更站起了身躯。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已经出现了一队骑兵,正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般向他们这里奔来。 这是一小队仅有九人的轻甲骑兵,令人侧目的是,他们的坐骑脖子下面均悬挂着一对铜铃,故此在奔驰中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使得人们即使是在远处,也能够知道他们的到来。而这已足以证实这队骑兵是传递军情的军中信使。 盐贩们当然知道朝廷的规矩:官道之上,无论何时,也无论是何人,遇到军中信使,均需闻铃让道,不得有丝毫阻碍,违者以耽搁军情惩处。 但众盐贩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因为他们的货物在歇脚时就已放置在路旁,并不存在什么对道路的阻碍。他们之所以立起身,只是出于过去一种保持某种警惕的习惯。 就在数年之前,贩盐仍是一个冒险的营生,凡做这一行的,都免不了会养成一些敏锐的直觉。也只有这样,盐贩们才能躲避官府随时随地的抓捕。否则很容易被官府抓住去坐牢、甚至丢失性命。 轻骑迅速接近,甚至这些骑兵的眉目也已能让众盐贩所看清。 这些骑兵全是年轻人,为首的咱年龄过了,不行。奶奶的,否则咱何必干这贩盐的苦差事。” “行了,你就别再吹了。依俺看,只要赢了就好,咱们以后不仅可以贩更多的盐,还能把盐贩到更远的地方去。到哪不是挣钱?”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孙老大的脸上始终有着微笑,他理解此时众人的心情。 不管怎样,但凡朝廷在战事中赢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感觉到仿佛粘了点光。谁让咱们也是宋人呢? 只不过眼见众人兴致越来越高,越来越不着调,更有没完没了的劲头,他不得不打断了众人:“都赶紧收拾收拾,给老子立刻赶路,这批货人家正急等着呢。” 然而,某种压抑不住的情绪,随后又让他接了一句:“等到了地头,咱们吃酒。” 在众人的轰然叫好声中,盐贩们踏上了他们下一段的行程。 …… 赵昺在兵部的门前下了马,将缰绳扔给了随自己前来的军士,在经过诸如核实、验符、查对信物等等之类程序之后,被人引入大门。 或许从外人角度没有人会相信,此时的赵昺,是平生第一次踏入兵部的大门。因为某人曾经告诉过他:“只有当他真正成为军中的一员,而且是令人信服的一员时,他才有资格进入这个军国重地。” 所以,当此刻他踏入兵部的大堂时,他的心中不无一丝自豪。 高桂已经快步迎了出来,见到他匆匆忙忙的神情,边上有些“毫无见识”的兵部之人顿时肃然侧目,但赵昺在瞟了他们一眼后,却仅仅是暗自笑了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可他仍然能从中获得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还是大哥会玩啊。”他又一次想起了当年混迹其中偷乐的童子竞技。 “高将军,奉刘总督之命,属下送信前来。”面对高桂,赵昺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 高桂在回了一礼之后,接过赵昺递上的信件,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了,军中的规矩既然已经守了,也就不要再见外了。” 他拉着赵昺向兵部的内堂走去,嘴里问道:“殿下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吧?” 赵昺大大咧咧地回到:“还行,也就是跑马而已。” 高桂闻言再笑,他在扫了一眼赵昺所穿军衣上的军衔标识后,心中却已在腹诽:“跑马而已?让你小子亲自送这么一封信,怕是既让你回来见见太后,以慰太后的思念之情,又顺便让你过足一回骑马的瘾。谁不知道你小子是个喜欢舞枪弄棒、一日不沾马背就不舒服的主?嗯,还有就是功劳簿上也会多一笔。刘师勇、苏刘义、陈吊眼这几个家伙,算盘不要打得太精。” 也无怪高桂会腹诽,因为赵昺从军不到一年,升迁实在是太快了点。 赵昺想从军的心思,当初众人早已知道。陛下也曾就此事对兵部有喻示:“军中没有王爷,只有将士,赵昺一样要从军士做起,不得例外。” 某人的这个交代的确简单明了,赵昺对此也没有丝毫的不乐意,而且他还迫不及待地就跑到了陈吊眼军中。但兵部的众人和陈吊眼就挠头了: 真的就让卫王殿下做个军士?这恐怕也过了点。 当然,陛下的旨意肯定也不能违背,于是,赵昺就充当了军士一个月,随后被升为了尉官。陈吊眼为此上呈兵部的文书,理由绝对无可辩驳:“卫王殿下已经经过武学院培训,依制,理当授予尉官。” 那是,赵昺童鞋还是小童鞋的时候,就已经整天往校场上跑,武学院里也经常见到他在乱窜,更何况禁军的总教习文天祥还是他老师,您就是想不承认他经过了武学院的培训都有点难。 可既然是尉官,何不索性直接授予所谓的上尉军衔? 等到刘师勇、陈吊眼领兵东下,解灵璧之围,赵昺的军功顿时也水涨船高。转眼之间又进入校官的行列,距军中之人热望的将官只差一步之遥。 不过腹诽归腹诽,此时的高桂嘴上却说道:“那就好。殿下可先歇息几日,兵部给刘总使的回信,要待臣等和陛下商议之后再定夺。” 听了他所言,赵昺问道:“大哥他现在就在兵部?” “陛下今日在工部的工程院。”高桂的声音已经放低。“他和茅尚书去观看新火器的试射。” 赵昺的眼中已经禁不住露出热切的神色。 “那我也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二章 当赵昺赶到工程院的试验场时,东正在细细地审视着手中的枪。这真的是一支宋版的燧发枪。 由火铳到又被称之为鸟铳的火绳枪,其实已经是火器史上的一个巨大进步。鸟铳与原始的火铳相比,它的口径要小了许多,身管也更长,所以在射程上远大于火铳。 如果再能加个枪托,让射击者在发射时能够获得更多的稳定性,射击的精度同样会随之提高。 不过火绳枪的发射准备过程太复杂了,不利于宋军在战场上形成火力的连续性。所以,东的目标始终是早期火器的最高水准、燧发枪。 这就是宋军直到现在,只有陈吊眼的属下装备了火器的真正原因。 燧发枪是在鸟铳的基础上,通过燧石来点燃发射火药,不像早期的鸟铳还需要引火绳,这就简化了发射的准备过程,缩短了两次发射间隔的时间。但与此相应的是,它于制作上的要求也变得更高。 以宋代的技术水准造出燧发枪,难度确实不小。可东认为,从技术的层面看,宋代和明代于技术水准上,并不存在明显的、不可跨越的代差,所以从理论上讲,明代能够造出来的东西,宋代同样也能造出来。 东知道自己并不精通制造,而且很多东西。 不过以他如今的本事,即使是到了外面,他也不难听到那两个小子的说话。 吉安把其它人都赶到了远处,只留下自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接着喝了一口茶水。 他其实最清楚,卫王殿下实际上今年才虚龄二十三,原本并没有到服兵役的年龄,但无论是太后、还是官家他自己,均没能招架住他一再的软磨硬泡,只好“开恩”放他从了军,让他到了陈吊眼军中。 太后对此考虑的是“亲”和“近”,毕竟那个陈大胆就在广南,而且还是外戚,卫王殿下在他那里,可以得到更好的照应。至于官家,他心里面对此事是怎样想的,就不用多费心思了,谁知道哪个狡诈之徒会不会还有其它的想法? 嗯,也就一年的时间,虽然卫王殿下的肤色更黑了,可身板也愈加厚实,已经不像以前,自有一番自己的气度。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带有笑意的声音:“昺弟,朕听说你刚到陈吊眼那里,就闹着进骑军。母后为此可是有点生气的。” “哪能呢。这一定是陈吊眼这个家伙告的状。” 吉安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赵昺赫然的神情。 纵马驰骋,是古时多少从军之人都抱有的梦想,卫王殿下也不例外。话说回来,不能快意疆场,也真没什么意思。 “哈,朕看军报上说了,灵璧之战,你阵斩十级,不容易啊。” “大哥谬赞了,臣弟那有些取巧。” “哦?” “灵璧一战,鞑子的骑兵还没有冲到阵前,就已经崩溃,陈吊眼军报上所说的死伤枕籍,并非是在夸张。臣弟当时也就是趁着对方混乱,顺势出击,捡了个便宜而已。大哥,你弄得哪些新军械真得很厉害,在它们面前,鞑子的骑兵简直不堪一击。” 听着殿内传来的话语声,吉安的脸上再度有了笑意。 看来经过这一年的历练,卫王殿下不仅学会了讨官家的好,而且还知道了不居功自傲。 “朕知道陈吊眼没有在军报中夸张。不过昺弟你也不必自谦,须知,当时你面对的对手是伯颜。” 此时的吉安能够想像赵昺眼中闪出的光。无论是谁,能在战场上击败伯颜,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官家就是官家,有功从不讳言。 “但朕今日更希望从你这里听到的,是那个神机师还有什么不足。要知道,这次咱们是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那么以后呢,当他们了解了,会不会针对咱们的弱点来对付咱们?” 听了这句话,吉安在毫不自觉中,将耳朵更加竖起。因为哪怕他事先已经设想过、里面的这两个小子再见面时的种种情景,他也绝没有预料到,才这么一会儿,就出现了这样的话题。而且这个话题,还避无可避。 殿内出现了静穆,停滞,然后是对话的继续。 “大哥,臣弟虽为骑军,在陈吊眼军中也没少去观看各种操演。依臣弟在灵璧之战中实地所见,铳兵的齐发,固然威力很大,可给予鞑子骑兵重创的,仍首属震天雷。” “当时咱们渡河没多久,鞑子的骑兵就围了上来,随后军中震天雷一掷,依臣弟亲眼所见,他们当场就蒙了。接下来铳兵再一击,他们可以说彻底垮了。” 蒙古人攻金的汴梁之战中,金人所使用的震天雷,“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已上,”这也就是说,当时金人的震天雷除了爆炸声如惊雷外,它波及的范围更达到了半亩地以上。那么,假设在战场上能够一下投放类似的爆炸物一百枚,从理论上计算,这就将一次性覆盖五十亩地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的骑兵所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投石机原本是用来投放巨石的,当把它用于投放像震天雷这样并不算很重的爆炸物时,投放的距离很容易就能超过弓箭的射程,而且投放的速率并不慢。这就足以对蒙古骑兵的骑射形成压制。 就算有些骑兵还能冲过来,再经过火枪兵的几轮打击,真的也就没多少了,宋军的长枪兵不难阻挡住他们。 “但臣弟也注意到,铳兵在此战中,实际上就发射了一轮,那时候鞑子的骑兵已经混乱不堪。臣弟战后曾去核实,军中装备的火铳,发射时还是太麻烦,兄弟们都还没有准备好第二轮,鞑子的骑兵就已经开始跑了。当时陈吊眼一看到这情况,立刻带着臣弟和骑兵出击。所以,臣弟认为,若是军中能使用今日之械,当时的铳兵还能再发一轮。” 吉安的心里已经禁不住“哼”了一声:“陈吊眼和你小子都不是什么心甘寂寞的主,此时要是不去捡便宜还真是奇了怪了。” “嗯,只是听你这么一说,也难怪你小子听到又有新军械,连宫里都不进,立马就跑去看。” 吉安已经听得越来越仔细。 “大哥,臣弟觉得,无论是震天雷、还是火铳,它们的弱点其实都很明显,逢雨、雪、雾、疾风天气,均不利于它们的发挥,甚至无法使用。而且从灵璧一战的情况来看,虽然火器犀利,可一旦鞑子兵后撤,仍不能给予他们致命的最后一击。陈吊眼和臣弟事后都觉得,可惜咱们当时只有三千的骑军,若是再多些,此战的战果还会更大。” 随着赵昺的话语声,吉安的心中轻轻地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旁听 在行朝的所有人当中,没有多少人会比吉安更了解官家对火器的关注了。这种关注里面包含的偏爱、执著,以及为此所耗费的朝廷钱财、人力和物力,有时候甚至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而卫王殿下此时却对火器直揭其短,若是因此官家的心里落下了不渝,凭着吉安对朝廷里的了解,以过去有些喜欢多事的人的禀性,回头甚至都能给安个不敬的罪名。 “也就是太后、官家宠着啊,殿下还是太年轻,直了点。”他暗自筹到。 宫殿里的声音仍在继续。 “唔,那你有没有想过对此的解决之道?” 在沉寂了一下后,赵昺继续说道:“臣弟以为,军中的火器,仍需改进,同时骑军的养成,也绝不可忽视。唯有如此,以后我大宋方可能攻能守,逢战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吗?” “再有就是,铳兵的操练仍需加强,事后回想,他们多少还是显得有些慌乱。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临敌阵前的缘故,” “你不也是第一次真正上阵,就没觉得慌乱?” 吉安已经听到某人笑问。 “唔,也不是没紧张,一是臣弟开始时是在后面,还有就是震天雷一响,其它就都忘了,光顾着盯鞑子兵了。” 得,这样的人也天生就是武将。他老赵家的基因还真的是很厉害的。不过咱也知道,你那十级斩首,就算全是自己斩的,怕还是有额外的水分,这里面的事情咱懂。 “昺弟,从你的这番话里可以听出,你是真的花了一番心思。嗯,当得起这身军服。” 某人的声音表明,他此时非常高兴。因为当初他让赵昺去陈吊眼哪里,就是从一个“新”字着眼。 可以肯定的是,尽管目前仍是一种试行,但在某人的主导下,陈吊眼军中使用的新军械、以及结构上的新组合,必将是未来宋军的主要发展方向。 既然从军了,某人当然希望赵昺对这些新的事物能够多了解,甚至找出其中的不足。因为作为试验,这只是开始,今后还会有其它的改进。如果赵昺仅仅是会一味的冲杀,其它的就说不出来什么了,他反而会很失望。 如今赵昺能拿出一些干货来,恰恰说明他有思考,这自然令人欣喜。 事实上,某人比这个时候的任何人都清楚,虽然火器是这个东亚之国发明的,可在它问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中原王朝与游牧骑兵交战时,它仍然在军中处于从属的地位。具体地说,就是后世的明军战例表明,火器在临战中,仍处于防守的位置,进攻还是通过骑兵来完成。这种情况是当时火器性能上的局限、战马在战场上的速度共同决定的。 而缺少骑兵,少了一个当时更有效的进攻手段,是大宋、乃至于后世的大明,在和游牧民族的交战中,总显得有些被动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某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放弃骑兵。 但更关键的是,虽然火器依然有着很大的缺陷,可它却代表着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或许真的还需要再泄露点“天机”。 宫殿里面又一次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的确,至少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骑兵仍会是军中的一个主力。它在战场上的速度,它作为载具的功用,都决定了这点。所以,就像昺弟你所说的,我禁军决不能在此时轻言放弃骑军。” 从世界范围内看,骑兵真正退出历史的舞台,是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公路、铁路的普及,以及火车、汽车等新型交通工具的出现,作为过去主要运载工具之一的马匹,才会最终被军中所放弃。而这距离眼下还有六百年。 “至于火器,它的犀利,是由于无论在威力上、还是在打击的距离上,它都高于弓箭。尽管眼下它没有弓箭射的快。” “昺弟,你能够想像到吗,仅仅是那个单人的火铳,唔,它其实现在更应该称之为火枪,以后都可以打到一千步以外。” 古时的一步,大约是后世的一点五米左右。 “不仅如此,随着不断地改进,将来它也可以像现在的弓箭一样,射出一箭后立刻装上第二枝箭,也就是说,发射一弹丸后只需装上另一个弹丸,立刻就能将它发射出去。” 泪奔啊,若是能把一支后世打一枪就要上一发子弹的单发式步枪拿到这里来,都不知道会晃瞎了多少人的眼哦。 “甚至你还可以再想像,只是一个火枪,就能像曾经的诸葛连弩那样,可以临敌连续发射十次,甚至几十、上百次。” 也就是当机枪在军中普及了之后,它持续、密集、凶猛的火力,导致过去的骑兵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换之于坦克登上了场。 里面的那个人说这些的时候,语调既很平静、也很随意,就如同是在讲一件对他来说很寻常的事一样。但吉安已经仿佛看到了此时卫王殿下目瞪口呆的表情。 “想像”啊“想像”,的确仅仅是一些“想像”,可即使是吉安也觉得,这些“想像”的画面,是那样的令人生畏、让人心寒。 “朕说这些只是要让你知道,火器还有很大的潜力,它的功用远没有被挖掘出来。” “大哥,你说得哪些,真的,真的可以做到?” “当然,只要不断地努力,终究有一天,天下之人都会看到。否则诸葛孔明的连弩,又怎可能出现在世上?” “若是,若是有这样的利器,我大宋,大宋将无敌于天下啊。” 好么,卫王殿下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而某人的语气里少不得有着一丝的得意,因为咱们的赵昺童鞋又被他忽悠了一回。 “昺弟,朕今天真的很高兴,因为你不仅看到了我大宋今后在军备上的两个着重点,一火器,二战马,并且还提到了军中的演练。须知,军械再好,也总会有缺陷,而使用它们的是人。唯有熟能生巧,方可对这些缺陷进行弥补。你说是不是?今后的禁军,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甚至是水师,平时的操练均不可以流于形式。” “大哥说的是。” 外面的吉安觉得自己又看到了过去皇宫里的那两个小子,其中一个在给另一个讲解的情景。他的心中微微一动。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你给朕讲讲军中其它的情形如何?将士们现在怎样?” 随着这句话语声,似乎有些凝滞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大哥,现在军中将士士气都很高。嗯,就是刘总使有点生气。” “哦?” “水师的人被他给骂了一圈,还有周文英。刘总使说他开河不利,导致禁军北进过于缓慢。哈,我看他是没能和伯颜交手,心里有点不痛快。” “这个刘师勇。”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刘总使,伯颜缩的实在是太快了。灵璧战后,他立刻放弃了宿州,直接退到了彭城。陈吊眼和凌震在灵璧城下碰面商议后认为,伯颜虽败,实力仍在,穷寇不宜追。再说,一战之后,广南都督府的兵也需要休整,禁军第一师又已守城多日,极为疲惫,所以后来咱们也只是顺势占据了宿州,就停了下来。刘总使到了之后,听说仗打完了,气得在船上闷了一天。后来听下面的兄弟们说,他摔了一个杯子。” “你没被他骂?” “哪怎会?我带着骑兵遛马早跑远了,连他的面都少见。” 此时里面的对话显然已变得更随意。 “大哥,这事你可不能怪我随性。按规矩,也是陈吊眼到刘总使哪里听令。我可不愿意天天待在哪个中军。” “朕知道,有些事情会让人不舒服。你只要没坏了军中规矩、耽搁了战事就行。” 外面的吉安禁不住暗自露出了笑容。卫王殿下早就被官家给带坏了,野惯了,哪里会在中军待得住。再说了,殿下人在中军,少不得就要人来人往,这样的闲言碎语要是传到官家耳朵里,指不定会让他圣心不渝。卫王殿下如此而为,怕是只会让他高兴,又岂能怪罪? “我就知道大哥不会怪我。哦,大哥,两淮毕竟不是广南,才入冬天气即寒,依臣弟在军中所见,军衣仍很不足。东南都督府的还好,广南之兵新到,苏刘义虽事后拨付了一部分,军中缺口还是很大。就是刘总使的水师也一样。他这次让我回来送信,也是为了此事。” 得,走门路都走到殿下这里来了。听到这里,吉安撇了撇嘴。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赵昺此时都不知道,恰恰正是这次对话,愈发坚定了某人收复汉、唐故地的决心。因为他要将那些广袤之地彻底纳入帝国的版图,使之成为未来大宋纺织业可靠的原料产地,完全融入大宋的经济。而这是在化纤工业没有兴起之前,避免大宋出现后世英国历史上“羊吃人”的唯一途径。 “嗯。还有吗?”某人继续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家书 看着一起进来的赵昰和赵昺,杨淑妃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两个鬼祟的小子。可所有的一切毕竟已经不同了,不仅是官家,就是淘气的赵昺现在都已经长大。 苍天还是开眼了,她在那段令人崩溃的日子里,尤其是对于女人,所忍受的一切煎熬,今天都有了回报。这已经足以让她告慰赵氏的先人们在天之灵。 “母后。” 还是像从前一样,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但杨淑妃的心情真的是与那时大不相同。她用手在旁边的桌面上轻轻拍了拍:“昺儿,坐到这边来。” 已经直起身的赵昺又对许皇后行了一礼:“见过嫂子。” 许皇后赶紧也回了一礼。 然后赵昺就来到了杨淑妃边上,随着他一起坐下的,是他的王妃张氏。 赵昺的王妃是张世杰的幼女。当然,以这个时代的特点,无论男女,普遍“入城”都很早,赵昺肯定也不会例外。 当初赵昺择妃,这件事主要是太后操办的,东并没有过问。因为对他来说,什么婚姻、恋爱的自由,已经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观念,他自然对这样的事不愿去操心,甚至内心里还相当排斥。没有多话,已经算是他对这个时代在让步。 而杨太后要选妃,现在也完全不需要再像过去找其他人打听。朝廷里几乎所有待嫁、出色的女孩子都在她的女子学院里,有谁能比她这个当院长的更清楚?所以,只要太后不说,东连问都懒得问。 由于赵昺从军,这是这个皇家近来少有的一次进膳时聚齐。而赵昺刚一坐下,就见他开始甜言蜜语地和杨淑妃说道: “母后近来可安好?孩儿此次回来匆忙,又是在军中,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只带了一点小玩意孝敬您。回头给您送来,也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 杨淑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有这份心就好,东西不东西的,又有什么关系。” 那赵昺紧接着又转向了许皇后: “听说嫂子生了个皇子,小弟同样带了一份礼物,恭喜嫂子了。” 许皇后也笑着回应:“三郎费心了。” “哪里,小弟在外,家里还指望着大哥和嫂嫂多加费心关照。” 仍是许皇后接得口:“这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费心。” 眼见赵昺和别的人都搭了话,杨淑妃怕冷落了卫王妃,于是她问道:“既然回来了,何不先到家看看,有什么大事不能回头再说?” 说完她憋了一眼官家。哪里面的意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 东顿时内牛满面。这事可真怪不到兄弟咱头上啊,咱可没逼着赵昺一回来就立刻来见咱。依咱看,是赵昺这小子太会做人,您没见已经人人都被他讨好了一番?嗯,也是,这小子从小就是个贼会讨好的马屁精。 眼见官家面露尴尬之色,还是赵昺童鞋出来解了围。 “母后,这怨不得大哥。是孩儿有事要和大哥商议。” “什么事情那么急?”杨太后仍然不依不饶。 此时的杨淑妃自然不是在故意落官家的面子。这是帝国的皇室,可也是一个已经在扩大的家族。而作为一家之主,就不能不考虑到方方面面,如此才能维系所有的家族成员。 她当然还清楚,不仅赵昺从军的根源在某人身上,而且某人实还对此事采取了鼓励和放纵的态度。 以当初赵昺的年龄,根本没到服兵役的时候,可某人却无视自己亲自定下来的规矩,对一心准备充当贼配军的赵昺说道:“只要母后同意,朕自然不会有异议。”结果,当自己经不住赵昺的软磨硬泡、放了他走之后,就好像这件事的责任,完全在自己身上一样。 有些人的小心思实在是太坏了。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要求赵昺从什么军士做起,毫不顾及兄弟的情分和皇家的脸面。其后更让赵昺随军去了砍砍杀杀的前线,这怎能不让人担心? 咱们的杨太后对某人不满真的并非无因。 见到她脸上不渝的神情,赵昺已经赔笑着说道:“母后,大哥真的是和孩儿商议关于军邮的正事。” “军邮?” “是啊,母后。孩儿也是到军中待了这一年,方才知晓,常年出门在外,军中的将士们平日里还是有很多人非常想家的。只是他们不要说书信了,就是向家里捎个口信都难,而且下面将士识字的也很少,再加上还要打仗,怪不得先人会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唔,先人所说的确是实情。”杨淑妃的脸上已经有了关注。 就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包括侍候的宫女、太监,听了之后也全寂然。因为这些同样是在经历战争的人们,基本上都有过和家人分离的经历,自然知道赵昺说的实话。 “我大宋虽然有驿传,像孩儿此次从军中回来送信,就是一路沿着驿站下来,但它主要用于军情的送递,无法顾及将士。所以大哥和孩儿商议,如何将过去的驿传重新梳理一下,然后使之扩大,惠及军中的将士。” 宋代用于军情传送的“驿传”,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有记载。它一般分为步递、马递、急脚递三个等级。急脚递已经日行四百里,至于最高等级的金牌急脚递,则可以达到日行五百里。 “嗯,这真的是一件好事。你们准备怎么做?”说完,杨淑妃再度撇了一眼某人。“官家,这不会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军国大事吧?” 东已经欲哭无泪。从小的时候开始,只要赵昺这小子开口,杨太后总是能听得进去,反之,对咱说的话,总有点将信将疑。这人和人怎么就相差那么大呢? 就是边上正在侍奉的吉安,也禁不住暗中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东这时候也只能摸着鼻子回话:“母后戏言了,这确实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赵昺立时接着说道:“大哥和孩儿的打算就是,将朝廷过去的驿传略微整理一下,划分为军用、民事两个部分。” “其中的军用,就分为两个等级:军中加急,军中急件。母后您是知道的,但凡军事,都属于朝廷中的大事,只能归于急件。所以它们的传送,以后均以马递为基础,只是快慢有所不同而已。这样,朝廷现有的一些规制,如已经定下来的驿站等等,都可以不变。” “至于民事这部分,朝廷可以先设立战时的军邮来试行。这个军邮,主要就是用于在战时方便将士们传递家书。现在禁军中的将士来自各地,所以这个军邮系统,至少要设到郡、县两级,也就是在朝廷属下的每个郡、每个县,均设立一个军邮所。” “这样,将士们给家里的家书,就可以从军中,先传递到各个郡;然后由各郡,分发到每一个县;再由县里的军邮所派人,将这些家书分送到每个人的家里。而家中的回信呢,既可以在送信之人到来时,当场交给他,也可以直接到县里交给军邮所;随后由军邮所送到郡里,郡里再送到军中。这样,将士们的家书,也就能够做到定期往来了。” “啊,这个事情真的不小。”杨淑妃的脸上已经有了惊讶的表情。 “母后,现在军中经过几次扩军,并不缺人,完全可以抽调一部分军士来做此事。如今军中已有一些淘汰的军马,正好可以把它们分派给各军邮所作载具,而且家书的送递,并不需要很快。即使这些马匹不足,也可以让老师文相他在西南之地购买一些普通的马匹来补充,让每个县的军邮所至少有一匹马。” “一旦这个军邮所试行有效,母后,它以后就可以转交给民部,使之成为民事的一部分,惠及天下百姓。” 随着赵昺的解说,杨淑妃脸上惊讶的表情已经愈来愈盛。 “此举听起来固然很好,可是就怕将来朝廷耗费的钱粮也不少。” 得,咱们的太后灵台的确还是清明的。 赵昺的面上却已经露出了笑容:“朝廷在战时期间,帮将士们传递家书,自然是免费。但以后用之于天下人,则可以向他们收费。希望朝廷帮助传递书信的人,只要在当地买一个凭证,朝廷就可以帮他做这件事。大哥说了,这个凭证可以叫做邮票,由朝廷来印制,我大宋的百姓买一枚邮票只需要八文钱,每一封信,用一枚邮票。” 听完了赵昺的解说,不但是杨淑妃,就是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在看了官家一眼之后,杨淑妃禁不住喃喃语道:“这会不会很麻烦?” 边上的吉安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哪就是个喜欢来事的主,只要他觉得能做到的,哪里会顾忌什么麻烦不麻烦,太后您还是对他不够了解啊。 赵昺则立即将宽慰奉上:“母后,这也就是一开始要花点朝廷的钱粮,真正用起来了,就用不着朝廷再花钱,并不麻烦。不仅如此,此举在将来,还会使天下之人又多了一种营生。” 杨淑妃沉默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过去的大宋,无论是在官府、还是民间,下人跑腿也好,指使差役也罢,甚至是专门雇人,都有在各地传递书信的方法。但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不是普通百姓能够经常采用的。而今日赵昺所说的,则完全不同,因为仅仅是凭想像,她也可以预见到,将来这所惠及的,真正是所有的百姓。 抬眼看了看赵昺,又看了一眼官家,杨淑妃忽然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昺儿,从今往后,你每月至少要给宫中来三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尝试 广州,朝堂偏殿。 朝廷的各部尚书重臣均在座,他们中除了丞相陆秀夫、户部赵与珞、工部王德、刑部徐宗仁、礼部陈宜中、吏部赵樵、民部尚书冉安国、教部谢枋得,以及御史台的夏士林外,还有前段时间“闭门思过”的御史中丞杨亮节。 尽管杨亮节当初“犯事”了,而且他的粮食全被“罚没”,可在私下里朝臣们也都揣测到,他的御史中丞位子不太可能被拿掉。毕竟老杨是当年护卫陛下“南迁”硕果仅存的功臣;他所犯的事,朝廷里当时又没有针对官员的相关条例;何况他还有国戚,陛下总要给太后留点面子。故此,当事后看到老杨仅仅是被迫回家“闭门思过”时,朝臣们也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只不过既然是“思过”,自然也不能无期限,完了之后,杨亮节仍要回他的御史台。但这时候的所有人都明白,御史台真正主事的已经是夏士林。 或许对行朝的众多官员来讲,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朝政上的最大改变,是过去的大朝会已越来越少。朝廷里的很多事情,往往是在官家和诸位尚书们商议后,就已经定了下来。 当然,其他人针对朝政上的建议、意见、反对等等之类,上书也并无限制。 一些有心的人很快就从私下里打听到,出现此种情况,是因为某人认为:“过去朝廷议事之时,颇多于事无助的空泛,不仅浪费了时间,还影响了朝廷的定策。”但这些人对此言全都嗤之以鼻,因为他们从中看到了汉代武帝时期“内廷”的影子。 想更多的揽权就明说,又何必找这么个贬人、损人的借口,已经到现在了,你的哪些小心思难道咱们还没能看清楚? 东是否就一点不知道这些人的议论,这很难说,可他真的是懒得理会,也没闲心去理会。因为他知道,他所要做的有些事,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想像、甚至能理解。就像他今日召集朝廷尚书重臣们所要商议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在经历了多次所谓的“大朝”之后,东已经发现,看似朝堂上人站得满满当当,其实很多时候、有很多人未必对在朝堂上所提之事的相关细节非常清楚。因此,在这部分人当中,要么置身事外、在朝堂上充当了摆设;要么就是跟在别人的后面附和。更有些人啰嗦了半天,最后真正的要事实际上就是那么几句,也难怪后世大明的朱重八为此曾把大臣给打了一顿板子。(注) 所以东在兵部参谋院试行的基础上,根据眼下的实际需要,也开始逐步对朝廷上的议事方式,进行了一些改变。 他为此所借鉴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后世企业里的做法,拉开一条椭圆形长桌,老板、经理们围坐一圈,桌上再摆放上相关的文件、以及笔墨,这样,除了能让参加会议的人针对相关议题进行讨论,还可以让他们在觉得需要时,能对有些要点作些笔录。 这个待遇目前只有朝廷的尚书重臣才能享受,并且此类的朝议也放到了朝堂边上的一个偏殿里进行,不过不论是陆秀夫、还是行朝诸位重臣,对此均十分满意。 因为这体现了对士大夫地尊重,再现了先人所说的“坐而论道”。就是从形式上来讲,恐怕也没有什么方式能比这更体现“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了。至于其中一些细节上与古时的不同,某人在其中弄得新花样,如果还要挑刺,只能说太苛求了。 其他人对此有意见?朝廷也要讲究尊卑有序,您说是不是? 当下,陆秀夫与在座的众臣均在细细看着手中的两个书稿,而其中的之一,就是所谓的“驿政改制”。 为了能让所有人更明了所要商议之事,陆秀夫遵照官家的吩咐,事先撰写了一个纲要,然后再令人将这个纲要誊写了数份,就此使得每一个参与此次朝会之人,人人手里均有一个文本。 陆秀夫很快就看完了这些书稿,然后他抬起头来看了众人一眼。 其实这里面的所有内容,在他和官家事先的商议中就已知道。此时再看一遍,也不过就是在陪着众人读书。而且他注意到,就在自己看完后没多久,其他人也都翻过了最后一页。 见此,某人随后就开了口:“这两件事,今日仍属于商议。诸位爱卿如有什么异议,尽可直言。咱们可以一个一个的来。” 冉安国在众人短暂的静寂中,首先开了口:“驿政的改制,臣以为极有必要,须知此时是战时。凡与战事相关的,都是关乎朝廷生死存亡的大事,故此容不得拖延。军中与此相关之事,臣无意多言。臣只是认为,既然设立军邮,而且朝廷还有意在以后,将此举惠及各地百姓,那么,在军邮试行的同时,也不妨进行一些民间的尝试。” 听完他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礼部的陈宜中顿时在暗中翻了翻眼: “什么需要尝试,你冉安国分明是抢钱来了。这上面可是明明白白说了,所谓的军邮,以后全转为民事,交给民部。你现在就这么急着要尝试,不是为了争预算是为了什么?唉,也就是哪个喜欢来事的小子给了你个好理由。” 老陈是朝廷的元老,冉安国的哪点花花肠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菜。但老陈也不会为此开口,他知道有人会出来说话。 他的眼睛瞟向了眼下已经被他定性为“守财奴”的赵与珞,那老赵果然白眼珠一翻:“冉大人,朝廷正处于战时,各项用度均十分紧张,又岂来多余的闲钱再弄什么尝试?” “各地均实施,自然是不妥。可朝廷在广南、福建、或者两浙三地之中,选择一地来同步试行,想必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何况朝廷在其中并非没有收益。”冉安国毫不退缩。 此时身为民部尚书的冉安国,自然是巴不得这件事立刻就全面实施,因为过去的户部,是朝廷里最为重要的部门之一,当初陛下把它分离之后,它的主要职能划分给了财部,这就让民部在朝廷各部之间,显得有点弱势。自然,才踏入朝廷重臣行列的冉安国,也不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有所表现,现在既然有陛下竖的这么个好梯子,如不好好利用,岂不是会被人称为白痴? 赵与珞先瞟了陛下一眼,随后说道:“冉大人,军邮的设立,其实主要是让兵部来做这个事。” 听了他的话,朝廷的其他大佬均暗自点头。因为按照文本上所说,所谓的“驿政改制”,过去的“驿传”,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还略有压缩,使其更精干。而额外冒出来的军邮所,所需的人员、运送的载具,又实际上全是由兵部来出。至于军邮所设置的地点,通过各地的官府拨几间房子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故此,所有的人在看过之后都认为,此事已筹划的相当完备,根本无须多言。 况且,根据已拟定的章程,以后这些军邮所最终还是移交给民部,那么又何必于此时再多一事呢? 冉安国的小心思,实际上其他几位尚书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准备继续驳斥冉安国。 但是,在这个“所有的人”里面并不包括一个人,那就是教部的谢枋得。 谢枋得其实并没有像其他人哪样,当冉安国一开口,就联想到什么预算。在他的观念中,只要保证了他的教部预算,其它的你们这帮人爱咋样就咋样,全都与自己无关。他留意起此事,是因为通过这个文本、以及冉安国所说,想到了他太学里的学生。这些可都是远离家乡的学子。 对谢枋得来说,家书万金的道理根本就不用多讲。于是,在听了赵与珞的话之后,他就开了口:“官家,臣倒是认为,冉大人所言,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某人立刻露出了笑容:“唔,还请谢爱卿直言。” “眼下朝廷太学各院里的学子,多来自琼州,他们求学在外,远离家乡,如能在琼州和广南、或者仅仅是广州之间,予以试行,既可让哪些学子和家人们少些相思之苦,又可兼顾朝廷在其中的试用,岂非一举两得?” 听到他说话,无论是陈宜中、还是其他人都不再开口,而是看向了某人。 ********* (注:明初,刑部主事茹太素上了一道万言疏,朱元璋先是自己看,后来让人念给他听,一直听了一万多字,也没听到要说的是什么事。老朱一怒之下,把茹太素叫来打了一顿板子。第二天让人继续念,到了一万七千多字,才见到真正要说的事情。也幸亏茹太素说的事当中有四件可以被采用,所以朱元璋就没有继续追究,但事后仍然训斥了他:“你这个奏章五百多字就能搞定,啰嗦那么多废话干吗?”并且此后下令修改上书的格式,摒弃过去朝廷里动不动就长篇大论的习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六章 “留州”(上) 听了谢枋得所言,东沉默了一下。 在他原来的筹划中,这个宋版的邮政大计,有“军邮”来垫底,已经可以算是打好了基础。可现在听了老谢的话,他觉得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毕竟这是中古时代啊。 因此他就看向了边上的陆秀夫。陆秀夫立刻说道:“臣亦觉得谢尚书所提不失为可行之策。如果仅仅是于广州和琼州之间,实施起来应当较为简便。 在飞快地扫了一眼赵与珞后,他接着又添了一句:“无论此举将来如何,毕竟是涉及到天下之人的大事,事先有所尝试,终归比较稳妥。” 东点了点头:“嗯,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定计,由民部先在广州和琼州之间尝试一下。” 转过身来,他对冉安国又叮嘱道:“民部一定要细致地了解整个过程,不求事事圆满,但求能从中发现存在的问题,寻找到解决之道,这样,朝廷以后才能加以改进,最终将此举推向天下。” 冉安国立时回到:“陛下放心,民部定当克尽职守,确保此惠政的实施。” 赵与珞则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嘀咕了一句:“不能再多了,否则财部真的承受不起。” 陆秀夫顿时略有点歉意地对他笑了笑。 他现在早已明白,户部被拆分后的赵与珞,其实手中的权柄并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更重,但他的这个职位却绝不好当。因为尽管财部握有朝廷的钱粮,可在所谓的预算制度下,它自身并没有使用权,实际所能做的,只是把这些钱财,依据需要在朝廷各部之间进行合理的分配。这个职责的确非常重要,然而相应的,也是一件在朝廷中极容易得罪人的事。 在陆秀夫的看法中,经他狡诈的“好学生”这么一折腾,赵与珞这个宗室,已经或即将成为朝廷里的“孤臣”,根本无需像过去那样,还要什么防范或打压。 狡诈啊狡诈,某人实在是太狡诈了点,竟然这样的手段也能被他想出。 陆秀夫是真的对老赵有点同情,可朝廷的其他大佬却不像他那样同情心泛滥。 陈宜中就在内心里暗自哼了一声:“哼哼,年初的时候,你赵与珞不是说财部的钱已经全分出去了吗?怎么今日哪个小子和陆秀夫一开口,你就又能掏出钱来了?一句话,你这个守财奴还是在看人。” 听到老赵的抱怨声,东也对赵与珞笑了笑。 他知道仅仅才一年多,老赵就在朝廷里得罪了一大批人,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有要防范和打压老赵的意思。有些事其实是后世的制度使然。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老赵的这个职位不仅重要,而且还不是什么人就能来担当。 不过今日身为他“股肱之臣”的赵与珞,很快就在接下来的议题中,率先忤逆了他的“上意”。 因为接下来商议的大事,是东亲自拟定的所谓“帝国财赋分配规制草案”。其涉及到的内容,则是天下的赋税收入,在朝廷和各郡之间的分配问题。 按照这个草案,今后各地的赋税,在收上来以后,将按一定的比例留给各郡县自行使用。并且根据某人的说明,暂定的比例为朝廷占二,各郡为一。也就是朝廷各郡能够留下来的赋税,将占到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 实际上,这原本并不是一件什么新鲜事。就像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宋代在财政上已经有了中央和地方的分税体制,也即所谓的“三分制”。具体地讲就是各州收上来的赋税分为“上供”、“留使”、“留州”三个部分。其主要目的,就是保证天下的财权集中于中央,削弱地方,防止类似于藩镇之祸的出现。 但宋代这个政策所造成的弊病是“外州无留财”。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地方上没钱。没钱就弱,所以文天祥才会在他当年的那份奏疏中讲:“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破。”而且地方财政的不足,还限制了各地的发展。 东既然想要大力推动大宋经济向什么工商业之类的发展,那么他就必然要对这个问题加以解决。 此外,一些客观的现实也已令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因为当初行朝于琼州,即便后来分为了四个郡,所拥有的也仅仅是一州之地。“州”即是朝廷,朝廷即是“州”,自然可以忽略什么“留州”问题。可当行朝登陆沿海,特别是在恢复了整个江南、并且还夺得了云南之后,这个事情就不能不摆到桌面上来。 想必每个人都不难明白这样的道理:无论是什么政权,也无论是什么组织形式,哪怕只是地方的,就算是在战时,它仍然需要一定的开支来维持。 虽然宋代“外州无留财”,可在实际上,它还是不得不“留州”。真的一文钱也不留下?各地的衙门立马就给你关门了。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这不是一个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其实就一个:朝廷和地方之间的分配比例。 行朝的诸位大佬当然也全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只不过某人的构想又与宋代的祖制不符,这就不能不让他们有点踌躇。除此之外,他们更认为,与此事直接相关的,首先是财部。因为且不论其它,一旦要将朝廷的赋税划分给各郡,无论多少,这都意味着财部掌控的钱财是减少。换句话说也就是,今后的赵与珞在朝廷各部之间划分钱财时,面临的难度将更大。故此他们均不愿意轻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等着、看着赵与珞来说话。 赵与珞同样知道,和这件事牵扯最大的,其实就是自己的财部。如果他都不开口,也就别指望其他人能再多言。所以他不得不当了这个出头鸟。 “官家,臣以为此事可以推后,断不可过于操切。眼下战事连绵,朝廷的开支越来越大,实在不是着手此事的时机。”东刚一提,赵与珞立刻就开口。 而听了赵与珞所言,朝廷的其他大佬均暗自颔首。 无论他们是否持有朝廷过去的体制这个旧观念,还是抱着一旦如此、朝廷可分配到自己所在衙门钱财将减少的小心思,他们都不能不承认赵与珞说的是实情。 眼下的确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啊。 东在听了老赵的话之后,抚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自然也清楚,不仅是其他人,即使是自己的老师陆秀夫,同样持有赵与珞的观点。可问题是,不同于其他人,他并不认为此时的朝廷没有余力、或者财力来推行这件事情。 “关于此事,朕的看法是这样,无论怎样,朝廷都要给各地留下部分钱财以维持。既然如此,朝廷不如现在就把相关的一些条例定下来。即便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在将来修改。”在斟酌了一下之后,东缓缓地说道。 陈宜中仍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相信,赵与珞这个守财奴不会就此罢休。 “官家所言固然是实情,但臣还是觉得,现在就商议此事,为时尚早。况且,臣还认为,官家所定的哪个比例,实在是多了点。” 赵与珞当然知道,各郡一点钱不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希望把比例降低,因为真正让他痛心疾首的,是那个超过三成的比例。 东看了看老赵,又扫了一圈所有的人,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赵爱卿,朕知道你是在为朝廷考虑,但朕有句话想告诉你,只有各郡发展了、富足了,他们以后才能上缴朝廷的赋税越来越多。否则,留给各郡的再少,朝廷也不会从中得到更多。” 望着仍然沉默不语的众人,东接着说道:“朕看此事也可以先予以试行,地点就选择江南西路。但朝廷要明示江西各郡,试行期间给他们留下来的钱财,必须首先用到两个地方:一道路,二学校。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随着官家的话语声,陆秀夫看了看众人。此时除了某人之外,也只有他最清楚选择江西来试行的真正原因。 当初行朝登陆沿海之后,福建、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是朝廷最先拿下的三地。其后它们所产的钱粮、器械等等都对保障禁军随后的战事形成了有力的支撑。但当禁军的战线已经越过长江时,上述三地就显得有些遥远。 广南东路和福建路靠海,通过海路输送,情况还好;特别是广南东路,主要官道基本已得到整修。但江南西路由于多山的环境,原本就交通不便,再加上战乱、道路失修等原因,这就让粮食、器械等等,无论从征集还是到输送,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陆秀夫就十分清楚,卫王赵昺前些日子回来,就曾当着官家的面说过:“……一路之上,以江西的道路最为不堪,颇为难行,亟需整修。……” 官道,自然可以由朝廷直接来经手,但其它的道路,就只能依赖当地的官员和百姓了。 所以,官家在试行新的“留州”时,特意强调:留给各郡的多余钱财,首先要用于修路。 此外,各地道路的整修,不仅便于物资的征集和输送,而且也是与即将实施的“军邮”相关的。毕竟在有好的道路情况下,将士们的家书才能更便捷的往来,也才能够在以后,将这个做法推及天下。 正当陆秀夫飞快地转动着心思,就听谢枋得已经对陛下说道:“官家,臣附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七章 “留州”(下) 朝议已经结束了,朝廷的众臣们也都离开了殿堂,东拉着陆秀夫和自己一起在朝堂的周围散步。 屋外的阳光依旧是那么的和煦,但陆秀夫的两鬓也已多有华发。 咱的陆夫子好像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时间真快啊。东禁不住暗自感慨。 “老师,这些年您操劳国事,真是辛苦了。”他轻声说道。 陆秀夫怔了怔,随即一股暖意弥漫了他的胸臆之间。 “官家过赞了,臣也只是在尽忠职守。” “朕没有过赞。如果没有老师您,我大宋不会有今日。” 兄弟我这可不是在夸大,咱就不说别的,有陆夫子在,咱省了多少心呐。 听了某人所言,陆秀夫心中有一丝感动。但这个感动,也就真的只是一丝而已。因为在经历了这么多年、那么多事之后,他已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不抱有某种疑虑。 这个人的信心、这个人的执着、这个人的某些想法、心机和手段,还有对某些事情不可思议的洞察,总给陆秀夫“仿佛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的感觉,甚至让他产生“这到底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官家”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颇有点大不敬、乃至于疯狂。但他也知道,它就是存在于自己的内心里,并且时不时地被勾起。 就像这次,虽然事先这个人提出的理由听起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自己就是感觉到他还隐藏了一些什么,并没有说出全部。 他还清楚,几乎每一位朝中的阁僚都和他一样,认为在这个朝廷开支越来越大的关键时期,即便可行,新的“留州”之法也应当暂缓。因为无论是试用、还是直接推行,这件事都可以在以后操办。但这个人就是固执己见,要求明年就在江南西路试行。 朝廷的重臣中只有谢枋得附和了这件事,然而陆秀夫非常清楚,谢叠山此举纯粹是为了他“教化天下”的大计,而与其它无关。 陆秀夫有时候是真觉得自己弄不明白这位“好学生”,到底是睿智、还是胆大。可他还对此无人可以探讨,唯一值得信赖的哪个人却又去了四川。 “官家,臣其实并非十分明白,何以这个新的留州一事,如此的着急?”陆秀夫已经转变了话题,他知道,有些事情眼下也只能靠自己来探究。 话说回来,谁又能知道,这个看似放松心情的散步,不是这个狡诈的小子在给自己又一次提问的机会呢? 听了他所言,东笑了笑。 “老师,现在就选择江南西路来试行这个规制,于军情的传递、物资的征集与输送、便于军邮的实施等这些需要之外,首先是留给江南西路的赋税其实并不多,朝廷承受得起。” 其实就像前面曾说过的,在行朝实施了新的钱币之制之后,再加上银行和国债,一般不太可能会处于严重缺钱的状态。至少财部属下的造币所,眼下就没有像过去的大宋,曾经加班加点的印钞票。 “其次就是,如果整个江南西路的各地,道路能够全部都修好,它以后的富足,至少是现在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到那个时候,朝廷就算给各郡多留点,从它们哪里得到的赋税,也比现在的少留或不留,会多了许多。” 虽然陆秀夫今日在朝议时没有多言,东当然也不是不清楚他、包括其他朝廷重臣心中某些真正的想法。但关键的是,他有一个无法向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说、也根本说不明白的判断。即:整个宋代经济,它的绝大部分时期,都处于通货紧缩的状态。 因为有宋一朝,它始终缺钱;至少在“会子”、“关子”没有大行其道之前,一直如此。 比如宋初官员的月俸三分之一是钱,三分之二是实物。这个例子就表明,当时经济流通中所需要的货币量,至少缺了三分之二。 而宋代各地的钱监每年出产的铜钱又不多,平均大约是在三百万贯左右,这就在客观上形成了一种仿佛它是在有计划发行货币的现象。 讲白点,就是宋代的绝大部分时期,它的年平均货币供应量不仅不多,没能满足经济中的需要,而且相对还很恒定。 再加上宋钱始终不断地流向海外和其它地方,这就造成了它的经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流通中的货币严重不足。 了解点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流通中的货币不足,不仅限制了商品的流通,它所形成的通货紧缩,还不利于经济发展。 甚至在东的判断中,虽然“会子”、“关子”后期有过滥的弊病,但前期它的发行,不仅帮助了南渡后的宋室度过了难关,而且还对之后南宋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到了相当的促进作用。 所以东始终抱有这样的观点:为了让大宋的经济从战乱中更快地恢复过来,行朝在货币的发行上,不能太缩手缩脚。这就是他不仅实施了这个时代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货币改制,而且此后还敢于让行朝不断地投放新货币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讲更直白点,就是他认为:只要措施得力,大宋的经济从过去的战乱中恢复过来,还能比通常所想像的要更快点。 东固然已经采取了粮食的榷卖榷买、放开盐的买卖等措施压制物价,来保证币值的稳定,可实际上,币值稳定的关键,主要取决于所覆盖的社会财富。覆盖的财富越多、范围越大,即便货币的投放有很多,币值也会相对地保持稳定。 而要想让货币覆盖的财富更多、更广,在这个时代,除了扩大生产,拓展帝国的疆域,就还要把它延伸到过去没有触及到的范围或地方。因为在这个中古时代,即便是在大宋境内,实际上仍有很多地方处于封闭、半封闭的状态。 道路的修筑,就是打破这种封闭或半封闭状态,实现货币功能延伸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如果用后世的话帮他总结一下,也就是:保障军事行动,扩大社会生产,促进各地的商品流通,确保币值的稳定,等等一系列的环节,都通过修路来串联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对修路极为关注。 但上述的这些如果向这个时代的人来解释,那实在是太难了。就像刚才东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被后世证明的事实,还是让陆秀夫吃了一惊。 “官家,这个,这个何以能确定?” 东叹了一口气。他的问题就在于,有好多事他既不能、也没能力将它们说得很明白,却有的时候仍不得不说。 “老师,这个功效我们不是不能够看到。而如果到了这么一天,虽然朝廷给各郡留了一部分赋税,但其后朝廷所得到的,仍然能超过了在此之前。哪就说明,朝廷的赋税,不仅应当给各郡多留点,而且以后还应该拿出一部分来,有选择的交给一些贫弱的郡县,帮助它们尽快地富足起来。一旦如此,未来我大宋不仅将富足远胜于从前,朝廷的开支也将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在看了看他老师惊讶的表情后,他接着说道: “老师,老子曾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为了改变您的观念,兄弟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么一番说辞。穿越这份工作也是不那么好干滴。 不过咱有时候真的觉得老子的见解非常深刻。就像上面的这句话,其完整的句子是:“故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让后人捂脸啊。 陆秀夫已经陷入紧张的思索。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这番话里面所叙述的治国方法、描绘的前景,就是他“好学生”此次行为的真实原因所在。 东依然陪着陆秀夫散步。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正在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予以消化,因为这些内容均来自于后世,不仅不载于史册,而且也未见于历代的典籍。 可他还清楚,尽管自己想要做的事有一大堆,但客观的现实条件仍旧对自己形成了很大的限制。就是这个修路,自己都无法大张旗鼓地进行。而在事实上,就是这么一个修路,后世都不知道拉动了多少gdp。 所以,只要他觉得条件允许,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将其付诸于实施。 陆秀夫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并且他还微微一笑: “官家,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你觉得到那个时候,朝廷的赋税应该给各郡留多少?” 东飞快地看了陆秀夫一眼,分明从他的好老师眼中看到了一丝考问的狡黠,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的笑容,并且慢慢地说道: “朕觉得,老师,假如,朕是说假如,天下各郡都能有当初临安的繁盛,甚至是犹而过之,也许到了那时,是倒了过来,朝廷只需要占一,各郡为二。” 哪是一个不仅在数学上,而且还是许多东西的完美划分点,它叫“黄金分割线或点”。东暗自筹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八章 请教 离开议事的偏殿时,杨亮节有点茫然。 这是他重新踏入朝堂后,第一次参加朝会。也正因为如此,不管商议的是什么事,杨亮节事先抱定的宗旨就是:只管听,无论如何也不开口。 对于某个阴险、狡诈的小子,老杨是早已不作什么指望。更何况在他此次复出前,还曾受到杨淑妃的训诫: “身为官家的臣子,你本就应该多留意国事。不知道的就多听,不懂的就多请教,这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你以后少打些其它的主意。” 可他还是没有想到,不仅是朝会的形式让他眼晕,就是整个议事的过程,也让他不知所以。 他看了看朝中的其他阁僚,就见他们正三三两两地离去,只有礼部的陈宜中渐渐落到了后面。他迟疑了一下,又想了想太后的交代,随后紧赶几步,追上了陈宜中。 “陈相。”老杨原本打算只是拱拱手,但事到临前,他暗中一咬牙,改为施了一礼。 见到杨亮节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陈宜中虽然内心里有点意外,不过面上始终保持的很淡然。 “唔,杨中丞。”老陈拱了拱手。 已经久历朝廷风雨的陈宜中,自然不会由于杨亮节突然的屈身结交而手足无措。因为这样的事,他实已见的太多。 即便是他自己,当年也曾屈身依附于权势熏天的贾似道,然后再趁着贾似道于鲁港战败的时机,与其他的朝中阁僚一道,共同将这个国戚掀翻在地,从而在后来才能一时掌管朝政。所以,他根本不会于此时有什么失仪。 杨亮节摆出了一付恭敬的姿态:“如今的朝议,即是如此?” 陈宜中依旧很淡:“是啊。” 他知道老杨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朝会,因此现在表现的就仿佛是个初晋朝堂的新丁。但他更清楚,老杨真正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有点别出心裁的朝会方式。他很难相信杨亮节之前对此一无所知,尽管这个国戚前段时间在“闭门思过”。在他的心目中,老杨的所问,不过就是一个拙劣的托词。 “中丞以为有什么不妥吗?”心中转过了念头的陈宜中微微露出了一丝嘲弄之色。 “唔,在下倒不是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没想到此次朝议会那么快结束。” 杨亮节当然听出了陈宜中语气里的“淡”,可一想到杨淑妃之前的训诫,他终究还是将心中的恼怒给压了下去。 然而,听了他的回答,陈宜中已经了然了他心中所想。 老陈原先就不太看得起杨亮节,此时就愈加有点鄙夷。在他眼里,如果老杨不是国舅,根本就没有资格在朝堂上立足。但看在老杨今日主动向自己放低身段的份上,他决定还是提点一下这个国戚。 也许两个失势之人本就不该再互相撕咬。 在看了一眼已经渐行渐远的其他人之后,他迅即敛去眼中的神情,仍旧淡淡地说道: “这没什么,中丞只是前段时间无暇顾及朝政而已。”他看了一眼杨亮节,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然后接着说道: “军邮之事,本就是一惠政,如若能成,将来即使是中丞给府中去信,自当也方便了许多。何况此事是由兵部来操办,官家今日提出来,也不过是知会一下。朝中的阁僚自然不会多言。” 杨亮节立马连连点头。因为尽管眼下他随着行朝在广州安身,可是在临安,他仍然有自己的府邸,打理如过去的田产等等之类的事情。而过去那里一旦有事,或者自己这里有什么交代,就要派亲随、家人、或下人在两地之间奔走,这的确十分不便。 (这其实也是过去一些大家族里什么佣人、仆人、下人很多,开支很大的原因之一。) 如果军邮能够顺利地实施,尽管开始时只用在军中,但完全可以预见到的是:贼配军能享受,朝中的大臣自然同样能借此传递书信。 须知,远离家乡、需要传递家书的可并不是只有他杨亮节一个人。即便是需要出八文钱来买一张什么“邮票”,那也不知道要比从府中派人省了多少事、省了多少钱。这对朝廷的众人当然是一件好事。 此外,“军邮”这件事还是兵部在独自操办。若依现在朝廷的规制:兵部之事,朝中的官员不能插手。那么兵部所要做的、或正在做的,本就没有必要告诉朝廷里的其他人。如果不是这个什么“军邮”,以后还要转交给民部,某人恐怕连提都不会提。他这不是知会一下又是什么?所以,除了冉安国,其他人对这个事都不愿多话。 人家也就是通知你一下,兵部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就算不成也是他们的事,且好处大家都有,那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吗? “至于赋税的留州,中丞还记得否,早在当初田赋改制时,官家就有这个心思。” 经老陈这么一提醒,杨亮节猛然想起,当年那个在朝廷引出一场风波的田赋改制期间,某人曾经对此事有过一提,只不过当时被众人否决了。 哼哼,如今看来,这个阴险、狡诈的小子那时之所以会放弃,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其二,它只不过是试行。” 杨亮节顿时又有点茫然。 事实上,今日令老杨最困惑的,的确是传言中的所谓“内廷议事”、竟然那么快就结束了。特别是第二个议题,在他的估计中,此议在朝会中少不得要出现很大的争执。因为它不仅显然违背了朝廷的祖制,且就是在他的看来,此时也绝对不是采用的时候。 从内心里讲,“旁听”的他其实非常赞同赵与珞的意见。如果是在以前,说不定一高兴,他还会对老赵出言附和。 可实际情况是,也就是当谢枋得出言“附和”后,某人再一坚持,这个议题就那么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这就让杨亮节疑惑了。自己也不过就是“闭门思过”这么些天,某人的独断专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让朝廷的众人有话也不敢说了? 而且他当时还注意到,陈宜中原本似乎想说话,可当谢枋得开口后,老陈顿时闭口,就此再无一言。这也正是他屈身向陈宜中求教的原因之一。 杨亮节知道,在粮食一事之后,朝廷的其他重臣还会不会给他解说,已经真的不好说了。 可此时听了陈宜中的话之后,他却仍然不明白,难道因为是试行就不应当反对吗? “陈相,以在下所见,此议并非就毫无异议?”既然已经放下了身段,杨亮节也不吝再度请教。 陈宜中斜了他一眼。 “官家此前所行之事,颇多利于朝廷,此举尚未试行,又何来其弊?” 在朝廷里浮沉了那么多年的陈宜中,太明白不过这样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此前的行为能带来益处,不要说多次,哪怕只有一次,都能让其他人产生一定的信赖。 就像当年的贾似道,一个虚幻的开庆之役大捷,都让当时的理宗皇帝对他产生了某种依赖。否则哪个外戚怎会那么权倾朝野? 所以他认为,以朝廷目前的状况,在某人的坚持下,其他人很难不作出让步。 “况且试行是在江南西路。” 杨亮节心中略有所悟。 “陈相的意思是说……” “宋瑞的家乡,就在江西。”陈宜中笑了笑。 在陈宜中的内心里,“留州”这个事情的起因,肯定是在文天祥身上。因为别人或者不清楚,可当时掌管朝政的他,无论如何也会知道文天祥的那道奏疏。在他的看法中,某人之所以会选择江南西路来试行,与此并非毫无关系。但他现在也绝对不想对任何人明说。不管杨亮节能否明了他的暗示,他也只打算说到这个程度。 事实上,出身于朝廷太学、对历代规制十分了解的陈宜中,再明白不过宋瑞在某人心目中的地位。 尽管宋瑞看起来现在只是朝廷的兵部尚书,但他的这个尚书,原本就已被老陈视之为汉制里面的太尉。 令陈宜中更受刺激的,是原本兵部的军械司,再度升格为军械装备部,兵部之下仍旧有部。而且此后,宋瑞的身上又加了一个所谓的“西南总督”,治下之地涵盖了行朝几乎一半的疆域。这种宠信简直让他无语。 陈宜中话中的意思,杨亮节当然也不是一点不明白。何况宋瑞还是卫王赵昺的老师,他清楚文天祥在杨淑妃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对着陈宜中,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何况还加了个谢叠山。”陈宜中接着说道。 杨亮节怔了怔,这也正是他又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今日似乎谢枋得一开口,其他人就都不太说话了。谢枋得的确直,直的有时候都让人下不了台。可他怎么也没看出这个谢叠山能够令人畏惧到这个地步。 见杨亮节还没反应过来,陈宜中忍不住翻了他一眼。 “谢叠山可是国学院的院长。” 语罢,他再也不愿多说,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慢慢地离去。 杨亮节终于明白了,何以谢枋得能令陈宜中这个朝廷元老如此忌惮。这是由于,他在这个时代的确有这样的资格,因为他是朝廷的国学院院长,以后的门生故吏将满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亢龙有悔 第三百一十九章 委托加工 建康。 东南都督府。 苏刘义正陪着陛下和许夫人叙话。 …… “这是朕之过,夫人。现今东南已定,太后也颇思及家乡,所以,朕已让工部派人重新检视临安的旧殿,若其中还有可用者,只要稍加整修,即可在年中让太后携皇后前来避暑。如此,既能慰太后思乡之苦,也便于夫人与皇后多加团聚。” 过去中国人的家乡观念是相当根深蒂固的,而且年龄越大、越是如此,杨淑妃自然也不例外。自从当年离开临安,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了,她其实早就表达了这个意愿。 但临安的皇宫于沦陷之后,由于无人管理、修缮,尤其是当杨琏真加掘了宋陵,把皇陵里的遗骨和牛马等枯骨混在一起,施加古时的什么诅咒巫术,然后又在皇宫建造白塔,把这些枯骨放到白塔之中,以镇压所谓的王气,如此乌烟瘴气地一弄,这些地方就日见破败。 当然,出于这个时代的普遍理念,当初苏刘义在领军重新杀回临安后,也立即就命人摧毁了那个所谓的镇南白塔。只不过在他给太后、陛下的奏报之中,同样描述了皇宫荒废的情景。这也是行朝最终没打算回临安的原因之一。 东见杨太后思乡之心日重,于是在与她商议之后,决定从皇家的钱里面拿一部分出来,将过去某些宫室重新修缮一下,这样,以后就能让杨淑妃回临安去避暑。 除此之外,他觉得,若是能让许皇后也陪着杨淑妃前往,还能顺便让她和许夫人多加团聚,以补偿自己前段时间没有召回许夫人的过失。毕竟松江与临安很近。 听了某人所言,许夫人的脸上有着宽慰之色。 “官家的关爱,妾身铭记在心。只是如此时刻,妾身也理当首重为朝廷效力。” 某人赶紧摆了摆手。 “夫人不见责即好。” 当初兄弟我的确有点不近人情啊,捂脸。 许夫人却正色言道: “官家不必对此过于在意。嗯,至于前面所言之事,臣定会将其办得妥帖。” “唔,如有何为难之事,夫人您还可直接告知刘义将军,他自会协助。”某人接着指了一指苏刘义说道。 苏刘义立刻接口:“夫人大可放心,在下将密令松江的禁军将领,随时听候夫人的调遣。” …… 深夜,一艘快船停靠到了建康的禁军水师码头上。从船上下来的,是被帝国陛下从北方紧急召回的杜浒。而前来接引他的,则是禁军的殿前将军邓自愿。 杜浒和邓自愿见面之后,彼此一点头,随即就在邓自愿的引领下,悄悄地进入东南都督府。 事实上,自杜浒景炎十一年陪同张志仙返回北方后,他在那里转眼已经又待了五年多,这次还是之后第一次回来,其中的甘苦自不必多言。所以某人一见面,立刻就送上了夸赞之辞: “杜将军,这些年你和军情司的弟兄们出生入死,都可谓是劳苦功高,没有你们,我大宋绝对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杜浒却丝毫不做作。 “陛下,臣与军情司的弟兄们尽忠职守,此为理所应当。只要我大宋能恢复故土,臣即使是粉身碎骨,亦有何妨。陛下旦有所命,请尽管示下。” 得,和这样的兄弟相比,咱汗颜呐。 某人自此也就不再废话。 “朕此次请你前来,是有一事想知道,军情司今后能否从北方多弄点羊毛或皮张?” 这就是某人再度莅临建康的真正原因了。因为前段时间他从赵昺嘴里得知,禁军的冬衣仍旧相当不足,那么为了他的北伐大计,他自然要尽量想办法解决。可经过查证他发现,问题不是出在生产能力上,而是原材料不足。 几十、甚至上百万件衣服,在这个时代听起来似乎有点骇人,可只要参与制作的人多,实际也不是那么可怕。过去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一样不还是为禁军提供了军衣?而且同样分了季节。只不过由于时代的原因,在冬衣上不符合军中实际需要罢了。 问题是,虽然某人已经下令:严禁大宋境内的棉、麻、毛、布帛等物资对外流失。可现实却是,大宋过去的棉花主产地,无论是河南、河北、还是陕西,眼下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甚至是最近的两淮,也不能说完全落到了行朝的手里,更别提它现在仍然在经历战火。这就导致了纺织原料严重不足。因此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从外面引进原料。 事实上,由于松江地区的纺织业已经开始起步,出于利益的吸引,前往北地的许多商人已经在换回的物资中,有了过去他们不屑一顾的羊毛,但却依旧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所以某人决定,进一步加大其中的力度。 听了陛下所言,杜浒怔了怔。 某人立刻向他解释道:“杜将军,如今的形势是,我禁军已开始逐步北进,但两淮不同于江南,气候入冬即变寒,而将士们的冬衣很是缺乏。缺乏冬衣势必以后影响禁军的战力。朕已经查问过,出现这种状况,主要是由于织布制衣的棉和毛不足。所以朕考虑再三,觉得只能加大从北方购买的力度。你对此有何见解?” 杜浒飞快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陛下,依臣于北地所见,羊毛、皮革之类的物资在哪里并不缺乏,而且草原上在宰杀之后多有摒弃,其中就有羊毛。即使是皮革,他们所看重的,也是其完整性,如有创口,就认为不合格。所以,如果不论其是否完好,军情司并非不能多弄。” 东点了点头,他知道杜浒说的基本上是实情。 因为从这个时代的大致情况来看,过去草原上的牧民在宰杀了牲畜、剥下毛皮之后,的确基本上首先看得就是它的完整性。只有相对完整的皮张,牧民们才能用于制作如盛水的皮囊、包裹等等之类的东西。 当然更好的、韧性大的还被用于做皮甲。 又由于对牧民们来说,每年剥下来的皮张相对有很多,所以,不完整、或不完美的皮张往往就会被他们丢弃。这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值得再去摆弄。 但某人却从中已经看到了未来缝制的皮衣。 类似这样被浪费的还有大量的羊毛,织造技术的不发达,是草原上的牧民千百年来始终没能对此充分加以利用的重要原因。 “只不过陛下当知,眼下在草原上,首重为茶,其次为粮,再者丝绸。尤其是朝廷复国江南之后,北方少了江南的供奉,粮食的缺口非常大。据臣所知,这几年草原上多有饥荒。”杜浒接着说道。 “丝绸者,江南所产原本即为其中之上品,一直颇受北地豪富之人所喜爱。” “所以臣觉得,如能以茶、粮食、丝绸为引,军情司自可从北地再多换回些皮革和羊毛。只是这些东西现在均为朝廷严禁外流之物。” 杜浒所说的这些情况,其实东大多都知道。 北方缺粮,这是他始终的判断。他当然还清楚,草原之人一日不可无茶。至于丝绸,它无疑是已经开始变得喜欢享受的蒙古王公贵族们所爱。 只不过当初东限制丝绸输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丝绸也可以用于制作铠甲的衬里。 可是,他现在不得不重新另做安排。 “杜将军,从军情司过去传递来的北地消息,朕大致也了解了一点你说的情况。现在这样,朕已让许夫人安排可靠之人,在松江立刻建造一个新的货栈。但为了不让其他人对这个货栈过多的注意,它所用之人,除了许夫人安排的之外,其他的都将由你们军情司来担当。” “朕随后自会授意许夫人将一些你和军情司所需要的茶叶、粮食、丝绸等等之类物资存放到里面,供你和军情司的人随时提取。而用这些东西从北地换来的皮张、羊毛等,也都放到这个库房之中。再由许夫人派人来提走,用于制作禁军的冬衣。” 杜浒立刻回道:“臣遵旨。” 某人再度前来东南都督府,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临安的皇宫之事。而他和许夫人先前真正商议的要事,也正是上述这些。 杜浒唯一不知道的一个细节就是,同样为了尽量保密,他所换回来皮张、羊毛等东西,将由许夫人出面,以官府委托加工的名义,交给黄道婆的惠民纺织厂来制作成服装,然后再由许夫人交给苏刘义的东南都督府。 这个计划转了一大圈,其实也是没办法。 前面人家杨国舅才往外运了几船粮食,不仅被当场罚没,而且本人还被迫回家“闭门思过”,朝廷随后又信誓旦旦地严令禁止。假如明目张胆地来行事,岂非天下哗然?所以只能拐弯抹角地悄悄进行。 某人随后又叮嘱道:“杜将军,此事你所选派之人一定要可靠,尽量不要露出风声。你明白了吗?” 杜浒“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放心,臣明白。” 对此中的缘由,杜浒自然是心知肚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附录 --中国的武术与江湖 中国的武术、或国术、亦或是武功,的确在许多方面都倒退了,退化成了一种花架子的健身方式。但它的本身,除去夸大的部分,有很多并不虚假。 其实早些年,有些个别的地方也不是没私下里安排所谓的“友好切磋”、“以武会友”。但实际情况是,传说中的打人又能不伤人的高人,几乎见不到。真正一上场,过去习武的那帮人,手脚底下根本刹不住。 在下过去就亲眼见过一个人,也不清楚他是什么门派,只知道他会在夜里,沿着一条并不算太长的街道走,遇到一棵种的树,挥胳膊抽一下。到头,转回来,再用另一个胳膊抽。他究竟这样有多长时间,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离开那个地方前,每次在夜晚的某个固定时间见到他时,一直如此。 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事先已经规定了人体的某些部位绝对不能下手,可也就一、两下,立马就能让人伤筋动骨。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切磋”的人也许当场没什么,但事后首先就是家人往往会不乐意,伤病请假医药费等等之类谁来出?他们还分属于这一门、或那一派,输的一方会有人不服气,事后想找回“场子”。再加上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说和的、来事的等等一掺合,事情不仅往往会变得有点乱,而且还会扩大。 所有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因为中国的情况和国外不一样。就像古龙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谁也不想为此担责任,所以这种事情几乎销声匿迹。 到了九十年代以后,大家都忙着赚钱,就算有人还保留某些传统,花在这上面的心思也越来越少,基本上就是在健身了。 想要改变这种情况,或者看到国术里面真正的武功,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模仿国外过去的拳击运动。 美国的拳王阿里、福尔曼他们这一代,出场费是上百万美元,到了后来的泰森这一代,最高的一场下来有上亿美元。记得当年好像就是泰森,仅仅八十多秒就搞定了一场比赛,收入有一亿多。而且当时的拳击,事后选手伤重死了,也不追究当场的对手。 若是在咱们中国,一场比武也类似于他们,会不会高手们蜂拥而出再现江湖? 但是,这其实搏的是人命。即使是美国,由于死了好几个人,现在拳击也已开始在衰落。 所以,除非能想出更好的方法,以后大约很难再看到过去的比武了。 过去的武林早已开始逝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章 此“流求” 仍然是建康。 在邓自愿的接引下,行朝于东南之地的“节度”刘黼和“财部专使”苏景瞻,一同进入了东南都督府。 此时他们二人是奉召前来觐见陛下。 陛下前来东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每次都驻跸在苏刘义的都督府,不过刘黼和苏景瞻从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某人对苏刘义的宠信,不仅是他们亲眼所见,而且早已被众人所知。 后世的史书曾这样描述过宋帝国在战时期间“都督”和“节度”设置:“自景炎十三年始,委都督以方面之任,一改昔日兵事统属之杂乱;授节度以一方之权,集地方之粮赋,以济军资。两者虽各有职专,互不相属,权柄不可谓不重也。然其责明确,遂使军、政于后,日渐兴矣。” 这段话其实已经说明了刘黼的“节度”,其主要的职责,就是在战时期间直接代表朝廷,掌控所辖地区的每年征集上来的赋税、钱粮,供应宋军所需。 刘黼所管辖的区域,包括了福建、两浙、江南东路和即将完全落入行朝手中的两淮,是朝廷治下最富庶的地方。 换而言之,就是在战时期间,整个东南地区的宋军,真正的最大后勤保障者,实际上是刘黼。 除上述之外,他还负有对辖下官员的督察,以及查访民生之责。 因此,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的这个“节度”,所拥有的权力甚至比过去的“节度使”还要大。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东和陆秀夫、文天祥三人密商时,陆秀夫与文天祥都没有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因为这个举措,无疑是在把权力向文官们倾斜;其次他们同意某人的看法: “战时期间,朝廷应在一定的区域内,派重臣直接掌控各地的钱粮,赋予他们调拨的专断之权,如此方能既及时保障军中所需,且兼顾到民生,避免因来回上书、批复造成相关的延误。” 此外,这个举措仍旧保障了在战时期间,行朝拥有将物资于不同地域之间相互调拨的能力。 当然,在赋予了“节度”一定的独断之权后,刘黼他们也需要将所做的每一件事,于事前或事后上呈朝廷报备。 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对陛下草拟的方案所作的唯一修改,是当时他们认为:鉴于这个时代的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都算不上是什么富庶之地,甚至还有些偏荒,若仅以它们和琼州、荆湖南路四地,来支撑荆湖都督府,特别是即将实施的“经略西南”行动,似乎有点力所不逮。因此,他们就将本属于刘黼辖下的江南西路,改为由广州的行朝直接统辖。 相对而言,苏景瞻在这里面则担负起另一个保障作用,即,作为“财部(前户部)专使”,于当地推行朝廷的新币、国债和宝行的推行,将过去的市舶司改为“海关”之外,他还负责掌控朝廷,具体说就是财部,额外存放于宝行中的钱财。一旦刘黼实际履行职责中确实出现不足,经奏报朝廷后,苏景瞻可以将这些钱财依据实际需要拨付给刘黼使用。 所以,无论是刘黼、还是苏景瞻,在这个朝廷新的框架内的权力都不小。 当下,刘黼、苏景瞻与陛下碰面后,在经过了一些什么君臣见礼之类场面上的事情,随即就被“赐座”。 某人真的是不愿浪费时间,一落座,在简短地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直接向苏景瞻问道:“苏爱卿,在你上呈财部的文书中,近期不仅多次提到倭国之人,朕见上月还曾提到流求,你可否详述其中之情?” 苏景瞻大约是真没有想到,陛下一上来就提到了这个事情,因此有点发愣。 刘黼一见,怕他君前失仪,立刻帮着答话:“官家,此流求非是如今朝廷的东宁。” 在某人的热心篡改下,当初的流求、后世的台湾现如今已经被称为东宁,而且设立了东宁郡。 “臣查阅过历代的典籍,应当是隋书中的流求国。臣与苏大人之所以注意到他们,是他们运来了稻米卖给朝廷。臣自然依朝廷的战时之制,悉数将其买下。” 苏景瞻顿时也回过神来。 “官家,他们的人也来兑换了些朝廷过去的铜钱,只不过数量并不多。而且他们在拿到钱之后,所购之物主要是瓷器和铁器。不过现在铁器朝廷禁止流出,所以后来还是换成了瓷器。” “臣私下里派人几经探问,这个流求国眼下以尚姓为主。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铁器和磁器。” 某人抚了抚面颊,陷入沉思。 依据史册记载,后世的流求群岛,也即所谓的冲绳,它的这个“流求”之名,是隋炀帝给的。 不过当时的隋炀帝要求它臣服,遭到了拒绝,所以后来隋炀帝就派了几千兵马渡海去攻打了他们,最终将原先岛上之人都带到了中土。 大约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流求自唐以后,少见于史籍。但明朝刚立国,它就开始来朝贡,这时候它分裂为中山、山南、山北三个部分,而这三个地方的王爷全都姓“尚”。后来他们之间又互相争斗,最终合并为中山一国。 可不管期间出现怎样的变故,它始终对大明朝贡不断。直至明末,宗室的唐王在福建自立为帝时,流求仍旧前来朝贡。因此,有明一代,它是与朝廷走得最近的藩属。 东之所以会对这个事情极其感兴趣,想必兄弟们全都明了。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完全符合历史的进程。毕竟另一个时空里的大明,立国的年份与他眼下所距,连九十年都不到。 他看了一眼刘黼、苏景瞻两人,问道:“二位爱卿如何看此事?” 刘黼和苏景瞻相互看了看之后,由刘黼开口:“臣等以为,他们多半为当初躲避战乱的中原移民,蛮夷之中从未听闻有什么尚姓。” 听了他所言,东点了点头。 这是实话,有名有姓,是咱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传统。后世周围地区的人即便是有,也是跟咱中国人学的,更不要说还是一个在百家姓上排位好几百、稍微有点冷门的“尚”姓。 “既然如此,朕看可以这样,如果以后他们还运粮食来,不妨额外送他们些铁器。嗯,就送两种,一开荒的农具,二炊具。农具定额为一万,炊具五千。来一船稻米,送他们五百。告诉他们,此作为特例,送完为止。其它照旧,兵器则不在此列。朕此次就给你们留下相关的诏书。” (历史上的流求铁器相当缺乏。) “还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的船只不堪使用,朝廷也可以送他们几艘。” 嗯,这样的兄弟可以选为重点来培养,后世的朱元璋就曾送了流求的国王海船两艘。 刘黼和苏景瞻顿时面面相觑,但某人已经转换了话题。 “倭国哪里又是如何?” 这次苏景瞻立刻就回话:“官家,自景炎十三年朝廷收复江南之后,第二年,倭国就已经有人开始前来兑换朝廷钱币。时至今日,不仅越来越多,除了以旧钱换新者外,亦有相当之人携带金银前来购买。臣悉数按朝廷之制予以处置。” 苏景瞻嘴里的“朝廷之制”,当然是说铜钱按面值来兑换。至于金银,赵与珞当年也早就为行朝定下了先例:一两黄金兑换一百个龙币,一两白银兑换十个龙币。 朝中的众人从来就没觉得这有何不妥过。反正全是些蛮夷,给他们换已经不错了,有什么妥与不妥的?若是铜钱还能少给点最妥。 在这件事上,苏景瞻绝对属于老赵这个守财奴的第一铁杆,甚至在他的内心里,就和某位贪婪的狡诈之徒一样,恨不得朝廷的铜钱还能制作的更小点。 听了他所言,东点了点头。 事实上,尽管在这个时代无法对货币的流向进行精确、有效的统计,但仅仅凭借着朝廷和哪些所谓番夷的兑换记录,东其实也知道,由于取消了限制,虽然这么多年来朝廷投放的铜钱越来越多,但其中有相当的部分是流向了大宋境外。 那个岛国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不会例外,您没见忽必烈灭了南宋之后,他们立马就跑来弄南宋的铜钱? 刘黼和苏景瞻又相互看了一眼,由刘黼开口问道:“官家是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东摆了摆手,口中言道:“对倭国之人,切不可轻而视之。须知,唐代之时,他们就已有通过如今的高丽,觊觎我辽东、乃至中原的野心。” 某人与生俱来的对那个岛国的警惕,使得他此时一出口就没什么好话。 但是,于刘黼和苏景瞻的眼里,多少显得有点是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人还在江南待着,眼睛都已经盯到了辽东。 不过他们也没答话,因为某人又接着问道:“二位爱卿,还有一事朕想咨询一下。若朝廷将棉、毛、麻、丝绸均纳入为榷卖榷买,你们觉得如何?” 刘黼和苏景瞻的脸上都露出了慎重之色,仍然是由刘黼先来开了口:“官家,朝廷的新田赋之制,已经物议汹汹。” …… 东亲自将刘黼和苏景瞻送至屋外。看着这两位夫子的离去,他陷入短暂的沉思。 很快,殿前将军邓自愿悄然走上前来,轻声说道:“适才苏都督亲自来问,陛下的行程是否有改变?” 东摇了摇头:“不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二章 郢州(上) 郢州。 张世虎带着一队骑兵驰入了这座仍有个别地方在冒烟的城镇。 于此时刻,留在城内的居民鲜有不闭户者,宋军则进行着最后的清理,他们中的一部分游弋在街道上,其他人该警戒的仍在警戒,该搬东西的在搬东西,但一切都已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看到了进城的张世虎,正负责指挥的江淮军将领方遇龙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城头上指了一指。 张世虎立刻对他举手示意,然后跳下战马,把缰绳扔给了亲兵,登上了那段城墙。他立刻就看到了正在漫步的兄长。 在给散布于周围的亲卫们回礼之后,张世虎来到张世杰的身边,开始陪着兄长一起沿着激战之后显得有些残破的城墙漫步。 身在高处自能将城里城外的情况尽收眼底。 城外的宋军同样在进行战后的打扫。伤者早已被运走,器械正在整理,残酷的搏杀所遗留下来的各色各样的尸体也被收集起来带到更远处去掩埋。只有那些斑斑的血迹,似乎最难以被抹去,他们依然在空气中散发着有些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一切无论是对张世杰、还是张世虎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了让他们可以完全无视的地步。可他们就是这样慢慢地走着,慢慢地看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好一会儿,终于张世杰停下脚步,把自己的手按到了胸墙上,低声地问道:“世虎,还记得这里吗?” 张世虎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有了追忆的神情。 “真快,一晃都已经那么多年了。” 张世杰也感慨地叹了口气: “是的,那时候你还小,唔,刚刚弱冠。” 张世虎忍不住低声反驳道: “大哥,弱冠已经不算小了。” 张世杰淡淡地笑了笑,瞥了他一眼: “就算是吧。” “只是当年我真的以为要死在这里了。”如果不是因为某人,厓山将会成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死地。可在事实上,这里才是他们南来之后、曾经陷入的第一块死地。张世虎当然不可能忘掉这个郢州城。 听了他话,张世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是的,这里的确是一死地,可也是生地。我们当初谁又能想到,竟还能从这里逃出生天?” 张世虎再度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了苦笑。 “当我重新踏上大江南岸时,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大哥,你还记得过江后兄弟们的表现吗?” 张世杰沉默了一下。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夜晚?他当时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 在此时的行朝所有人当中,张世杰无疑是最了解荆襄地区之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南来投宋之后,始终鏖战在它的周围,比如让他真正开始崭露头角的“开庆之役”;而且他还是北元大军围困襄樊之后,南宋第一个领兵前来援救的将领。甚至还可以再加上一条:他和他的部下,是最后一支撤离襄樊地区的宋军。 客观地说,当初北元之所以能够围困襄樊,首先在于南宋这边的某种“贪念”与退让。 宋理宗景定四年(元中统四年),在南宋的叛将刘整策划下,北元先是请求在襄阳城外设立“榷场”(交易市场)。 交易市场设在己方的家门口显然对己方是有利的,所以吕文德马上就同意了。 然后北元这边接着又以保护货物为名,进一步要求在“榷场”周围立土墙。吕文德开始并不同意,可在上报了朝廷之后,也就允许了。 吕文焕对此最先反应过来,因为所谓的土墙在立起来之后显然成了军寨,他立即提醒吕文德。而且此时虽说迟了点,可事情仍不是不能挽救。然而吕文德的刚愎、自大,随后一再的容让,使得北元不断地扩大自己在襄樊周围的势力,最终导致整个事情越来越无法挽回。 六年后,到了宋度宗咸淳五年(元至元六年),北元不仅在襄樊周围不断增兵,而且派史天泽等人前来部署具体的围困事宜。 吕文焕这时候也脑子进水了,听说史天泽来了,他竟然还派人送去了盐和茶。 史天泽到了之后,在襄樊的外围“筑长围”、筑一字城,将过去已立的各军寨、堡垒全部联接起来,使得襄樊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难。 于是,当时身为荆湖都统制的张世杰就领军与围城的元军展开激战,试图打破他们对襄樊的封锁。不过可惜的是,当他推进到赤滩浦(襄阳东南)时,与元军交战失利。 随后,南宋的沿江制置副使夏贵、以及范文虎也曾试图援救襄樊,但全都失败。 这时候执掌朝政的贾似道,不仅对襄樊的危急局势置若罔闻,且还对度宗皇帝封锁消息,压下了所有的告急文书。 而范文虎同样不愿意看到还有其他人能救援成功,因为那样只会彰显他的无能,故此对朝廷派其他人前来救援襄樊百般阻挠。 所以,在以后的近两年时间里,南宋几乎没有任何救援行为。 实际上,当时除了襄阳的吕文焕是范文虎的姻亲,他的侄子、荆湖都统制范天顺也是樊城守将。范天顺后来于樊城陷落时自杀。 一直到咸淳七年,宋度宗因为偶然听到一个宫嫔谈论襄樊的战事,随后询问贾似道,这事才开始变得无法隐瞒。 贾似道这家伙当时一面用“北兵已退”的谎言来应付宋度宗,一面又从他嘴里套出泄露此事之人,并在事后让人找茬处死了那个宫嫔。 但宋度宗此后下诏:“让范文虎总领两淮诸军,进驻襄樊守御,并赐犒师钱一百五十万。”因此范文虎不得不重新开始了援救襄樊的行动。 这次援救应当是襄樊被围困以来最大的一次,范文虎以两淮舟师十万加上部分步军,分水、陆两道共同向襄阳进军。可这时候的元军不仅对襄樊的围困越来越严密,实力也变得更强。因此,宋军推进到襄阳城附近的鹿门时,再度被元军所击败。此后,沿江的宋军已无力对襄樊地区实施大规模的救援。 宋军这次救援中所取得的唯一战绩,就是夺回了距离襄樊最近、位于襄阳汉水下游的郢州(后世的钟祥)。 两年后,宋咸淳九年(元至元十年)二月,当吕文焕投降、樊城和襄阳均陷落后,郢州就成为了宋军在襄樊地区事实上的最前方。而驻守郢州的宋军将领就是张世杰。 第二年九月,北元从襄阳兵分三路开始南伐灭宋。伯颜亲自率领中路大军沿汉水南下,他首先就遇到了郢州的张世杰这个拦路虎。 张世杰那时的实力自然远不及元军,可他充分的准备也让伯颜一时无法拿下郢州。 按常理来说,面对绝对优势兵力的围攻、且又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除非投降,张世杰和他的部下将断无生理。 但伯颜却于之后果断地放弃了与张世杰在孤悬前出的郢州纠缠,而是选择了饶过郢州直接南下,并最终在当年的十二月底击败了沿江的宋军之后,登上了长江南岸。 (伯颜选择的南下时机其实非常正确,因为冬季是长江的枯水期。) 至此,张世杰仍死守着郢州已变得毫无意义,于是才有了后来他领军撤回江南、且赴临安勤王之举。 …… 许多的旧事翻上了张世杰的心头,对今天的他来说,或许所谓的生死存亡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再度淡淡地问道: “世虎,你是否知道为何我要亲自拿下这里?” 张世虎毫不犹豫地答道:“兄长是要亲手夺回这座郢州城。” 这已经不仅是他、甚至是所有如今还在的当年江淮军老人都清楚的答案。否则何必需要现如今已经身为禁军总使的张世杰亲自率军攻占这里? 然而,听了张世虎的回答,张世杰却摇了摇头。 他当然要亲手夺回这个郢州,可这并不是全部。 “世虎,尽管如今襄阳城在他们的手里,但以昔日之禁军和范文虎,尚能进至襄阳附近,又何况今日的江淮军和为兄乎。” 景炎十六年的张世杰,当然早已对夺取襄樊有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所以,一得到陛下的授命,他立刻就返回鄂州,指挥宋军展开了针对襄阳的攻势。 张世杰毫不怀疑整个襄樊地区将会被自己拿下,因为朝廷的军功激励、军械上的改进等等之类都可以不提,也不提凭着战功升上来的各级将领,仅仅是士卒,尽管不能说全是百战之士,可也都是久经训练的精壮之兵,与昔日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张世杰也不会信心满到认为自己可以直接就去攻击襄樊。他至少很明白一点,北元昔日围困襄樊所筑的军寨、堡垒、一字城、长围等等,就如同当初一样,都将成为现今宋军拿下、甚至是接近襄樊城下的阻碍。 同时结合当年南宋多次解围襄樊失利的教训,他还认为,对襄阳的争夺,实际上就是水上、地面上的争夺,无论是步军的失利、还是水上难以占到上风,都将导致对襄樊争夺变得极为困难。 为此,他动用宋军十五万,水师炮船二百余艘,其他各类辅助的船只过千。考虑到此战的关键,甚至在他的请求下,身在四川文天祥先期也让刘尚武率部分战船返回了鄂州。 但是,让张世杰还要考虑的,是某人曾经说的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郢州(中) “大帅,张世杰已进至郢州,现在已经很明显,他下一步必将仍是继续沿汉水北上,冲击宜城。” “嗯。你接着说下去。” “末将仍然坚持认为,他不会以步军和我们硬撼,毕竟水师才是他的长技。”先前的那个声音里稍稍有些不满。 “不,张世杰之前的兵势很盛,湘汉的下游,水道、湖泊纵横,于我骑兵不是十分有利。但他一定会和我们直接交手的,而且他也躲不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道。 “大帅指的是?” “他的水师再强,没有步军的掩护,还是无法抵达襄阳城下。”毫无疑问,说这话的人充满着自信。 …… 在襄阳府的新城内,北元荆湖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玉昔帖木儿和襄阳总管哈剌哈孙正低声商议着。 玉昔帖木儿是北元的重臣之一,而且深得忽必烈的信任和重用。忽必烈即位之后,一开始先是让他掌管宫中的御膳,随后拜他为督察所有官员的御史大夫。 乃颜叛乱时,忽必烈御驾亲征,大军由蒙古军和汉军组成,其中的蒙古军更让玉昔帖木儿来统领。 但客观地说,并非忽必烈潜邸旧臣的玉昔帖木儿,之所以受到如此重用、信任,甚至在他幼年的时候就袭爵蒙古万户,与他是成吉思汗“四杰”、也即四“怯薛”之一博尔术的孙子是有关的。 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后,在所有的嫡子中最宠爱的的确是拖雷,这主要表现在他每一次亲征时都会带着这个小儿子,甚至他本人就称拖雷为自己的“那阔儿”(即“伴当”)。 这大约就像很多过去的父母,相对来说要更宠爱自己小儿子、或幼女一样。 而作为宿卫蒙古大汗的四怯薛,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博尔忽四人自然就和经常伴随在成吉思汗身边的拖雷关系很密切。所以,虽然“四杰”均死于成吉思汗之前,可他们的后人,基本上都延续了与拖雷家族密切的关系。 至于哈剌哈孙,看过《射雕英雄传》的读者都应该能记得这样的情节:郭靖偷听到王罕的儿子桑昆和扎木合等人一起密谋偷袭铁木真,然后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铁木真,从而让铁木真逃脱了一次灭顶之灾。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个告密之人是哈剌哈孙的曾祖父乞失里黑和他的兄弟。故此,乞失里黑在成吉思汗登上蒙古帝国大汉之位后,就成为了功臣之一。此后,历任蒙古大汗对他的后人都曾给予重用。 忽必烈即位之后,为了争夺草原上的人心,也为了加强蒙古人的统治,自然不会忽视这些功臣的后人,只要他们没有反对自己,而且有点才能,他都给予了任用。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就是在上一年的年底(至元二十七年),被他派到襄阳,以应对哪里越来越严峻的局势。 因为自从宋军于至元二十四年(景炎十二年)夺取荆湖南路后,他们在哪里就一直在蠢蠢欲动。或者更直白地说,趁着北元暂时无力南顾之际,他们一直在不断地挑衅。 实际上,那时候的襄阳也并非就处于十分危急的关头。襄阳在宋时,作为一个府,辖下有五个县。襄阳和樊城一体,为治所;另外还有邓城,谷城,宜城和南漳。其中邓城、谷城偏西北;而宜城和南漳在襄樊的南边,它们都是汉水和江陵通往襄樊的要道。 北元当年围困襄樊,说是五年,实际从开始策划到完成围困,先期已经花费了五年。在此期间不能不说他们是花了大力气的。仅在至元六年,他们就筑一新城于汉水之西、向阳和宜城之间。也就是在宜城、南漳和襄阳中间,又加了一座城,以强化对从汉水来援的宋军阻拦。 所以,整个襄樊周围的守备是非常严密的。这也是当初史格、张弘正等人都并不太担心襄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不过所谓的“挑衅”,是北元过去常干的事,现在却倒了过来,受到了过去被挑衅之人的挑衅,这就难怪北元朝中的蒙古大臣、包括忽必烈异常愤懑。因此草原上的事情刚安顿下来,老忽立刻就把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派到了襄阳。 而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来了之后,却对宋军无从下手。因为宋军的“挑衅”,除了先期抢夺了汉阳,主要表现在他们的水师战船在荆襄之间的水面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活动。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其实并不是不明白宋军这样做的真实目的。对襄樊的争夺不仅是地面上,而且还在于水上,这是所有参与之前那次争夺战的人所达成的共识。 可问题是北元的水师却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甚至一旦派他们出战,还出现了倒戈,这就让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对宋军的这些行动难有作为。 但玉昔帖木儿并没有对此沮丧,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一点:宋军的水师再强,当受到步骑夹岸的攻击时,他们的水师也难以承受。反过来,由于襄阳在汉水的上游,只要宋军水师失利,顺流而下的元军水师仅仅是硬冲,也能冲垮对手。这就是当年阿术屡屡挡住宋军增援的重要原因。 玉昔帖木儿所知道的,张世杰同样知道,已经周旋于荆襄那么多年的他,不可能不了解许多其中的关键。 他再清楚不过,由南向北,通往襄樊的主要道路有三条: 一条是走东线,从汉阳经汉川、安陆、随州、枣阳、然后抵达樊城城下。这条线路的距离最远,而且随后很可能受到来自河南援兵的夹击。 另一条由江陵出发,经长林(后世的荆门)、宜城或南漳,到达襄阳城下。这一路基本上是旱地,只有到了宜城,才能与水师汇合,所以前期无法借助水师的力量。 而最重要的一个线路,就是从鄂州和汉阳沿汉水溯流而上,经过复州、郢州、再到宜城,最后是襄阳。这也是过去宋军解围襄阳时所走的主要线路,因为只有这条线路才能充分发挥宋军的水师长处。 某人曾经当着荆湖都督府众人的面说过:“要在荆襄地区打掉北兵的骄横之气。”张世杰是绝对能够领会这句话背后含义的。 事实上,宋军无论走哪条线路,都不能回避和对方在旱地上对决,而一旦旱地上失利,襄阳又在对方的手中,即便水师能冲到襄阳城下,也不可能站住脚。 就算没有军情司这些年的线报,张世杰其实原本也很清楚,北元在襄樊地区的水师并非没有一点实力。 当年南宋一次又一次前去解围失败,其后果之一,就是遗留给了对方大量的战船,使得北元围困襄樊的水师,实力不断增强。到了后来,不仅是张世杰守郢州时,也开始需要在水下下桩,以拦阻对方的战船沿汉水而下。就是伯颜渡江所搭的浮桥,用的也全是缴获的宋军战船。 所以,在张世杰的全盘计划当中,宋军在实施夺取襄樊行动之前,先期就要确保水上的优势。为此他放开了水师的手脚,任他们在湘汉的水面上自由行动。其所给的指令,就着重强调了一点:“清剿湘汉的水面,消灭北兵的水师,尽力使他们不能成为以后宋军进军襄樊时的威胁。” 刘尚武率部分水师随文天祥入川之后,根据陛下的诏令,其余留在荆襄地区的战船,由霍公明和尤宗祖统带,暂且归为张世杰统一指挥。 霍公明和尤宗祖这两个海贼,本来就不是什么闲得住的人,接到张世杰的这个指令,立刻就指挥宋军水师大举出动。 这个时候的宋军水师,因为越来越偏重于内河、内湖的作战,对战船的灵活性要求更高,换句话讲也就是需要更多吃水较浅的轻型船只,以便进入更深远的内地。因此在编制上,就再次压缩了大型炮船和中型炮船的数量,改装了更多的轻型炮船。所以在战船的总数上,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显得更多。 而北元的鄂州水师,有相当一部分是跟着刘深参与当年海战的,心中早已丧胆。结果双方在湘汉水面上的争夺,几乎就是一面倒。 但张世杰丝毫不为此所动,因为他很明白,掌握了水上只是利于宋军以后的行动,北元在襄樊的军力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削弱。如果能让他来选择,他更愿意在这过程中打击的是北元的步军。 尽管很有信心,张世杰其实已经预见到,这场围绕襄樊新的争夺,恐怕不会是一个短期的过程。 景炎十六年的下半年,当张世杰返回鄂州之后,左大、叶秀荣、章文秀、徐汝安等一干江淮军将领,很快就按计划各自领军扑向了既定的目标。而张世杰本人,则带着张世虎的骑军和方遇龙所部,在部分水师的配合下,沿着汉水一路向上,向襄樊步步逼近。 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玉昔帖木儿都在寻找着一个时机,而只要自己拿下了郢州,这个时机就将出现。自此,围绕襄樊的攻防才算真正开始。 而他自己,也只有在此之后,才能肃清襄樊的外围,然后集中全力攻击襄樊。这对他和玉昔帖木儿来说,根本就是避无可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郢州(下) 郢州在宋代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镇,原本它位于汉水的北岸。 北元围困襄樊期间,当他们夺取了该地之后,为了阻止宋军沿汉水前往襄阳,就在汉水的南岸又筑了一个新城。 当宋军重新夺回了此处,且在襄阳已经陷落的情况下,为了防范北兵从这里南下,张世杰也修缮了这个新城。 自此,在宋、元双方的先后努力下,郢州形成了两城夹汉水的格局。 对于张世杰来说,郢州是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何况还有军情司事先给他提供的军情。在他看来,稍微麻烦点的,也就是河道中的哪些拦阻战船的木桩和铁索。 但张世杰并不打算像过去的宋军,要等到春夏之际,汉水暴涨之时,再溯水而上。冬季的汉水枯水期,虽然不利于行船,可也基本上让这些水下的埋伏全都露出水面,这就方便了宋军对它们的清理。他要的就是在惯常之外,再给所有人来点出其不意。 郢州之战中的宋军水师炮船还是遭到一定损失的,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沿水而上,破除水中的阻碍,割裂郢州南北两城。 木桩和铁索其实也不是不能对付,过去的宋军要么是趁着汉水暴涨时直接越过,要么就是让勇士刀劈斧砍(注),现在则可以对暴露出水面的它们、先行炮击予以一定的摧毁。 问题主要来自于元军在沿岸的城头上也安放有火炮和投石机,可以实施夹岸攻击。 但霍公明不愧为凶悍的海贼,他依仗着自己在火炮数量上的优势,率领水师与元军进行了硬撼。而在此同时,宋军在地面上也发动了全面攻城,元军的抵抗最终在顾此失彼之下很快被瓦解。 张世杰的宋军已经逼近到了襄樊的门口。 …… 草枯、叶落。 冬季的汉水两岸,即便没有北国的肃杀,平日里岸边湿润的泥土,在低温下也已开始变硬。硬土更有利于骑兵的驰骋。 远处有鸣镝响起。 张世虎和他身后的骑兵都勒住了自己的战马。在快速审视了四周之后,他手中的马鞭指向了左前方一个微微突起的小坡。数百名骑兵立刻奔向了哪里。 刚到坡上,他们就望见了两个宋军的候骑正被多名对方的骑兵追逐着向这里奔来。 张世虎冷笑着向自己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十多个骑兵立即迎着宋军的候骑冲上前去。追逐的骑兵见到突然出现的这伙人,迅速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见他们如此,宋军的骑兵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护送着候骑来到了张世虎的身前。 “将军,有一股鞑子兵正向这里奔来。” “他们有多少人?是否有步军?”张世虎没有废话。 “属下无法靠近详查,只能凭烟尘远望,估计是两到三千骑兵。”候骑有点歉然。 张世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知道这实际上不是候骑的过错,因为蒙古骑兵的出动,历来都是先侦骑四出,哨探周围。甚至有些时候,这些侦骑哨探的范围达到了上百里。这就使得他们能够充分了解周围的情况,保证他们不会轻易地陷入埋伏,同时还让对手了解他们变得更困难。 其实相对来说,最后一点对中原王朝的军队更致命,因为在这个时代,对方的骑兵能够哨探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这不仅意味着己方的行动在对手眼里,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更意味着己方在交战时,对战场之外的情况多半将一无所知。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对方形成了战场上的信息遮蔽。 不能了解战场外的情况,无论是对将领、还是下面的军士,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比如对方是否后面还有援军?己方的援军是否根本就得不到消息而没有赶来?如此等等。这些狐疑一旦产生,必将使他们战场上的信心发生动摇,进而导致全军的崩溃。 所以,骑兵的存在,在这个时代并不完全是进攻,如果用更确切点的说法,它所代表的是一种主动和被动的关系。 这时张唐带着骑兵的后队也来到了这个小坡上,他们已经能够隐约看到远处一股淡淡的烟尘。在细细地观望了一下之后,张世虎看了张唐一眼。 张唐淡淡只是对他笑了笑:“我已经让人去报给了总使。” 张世虎当即对其他的候骑下令:“你们立刻去查看一下侧翼,顺便接应一下先前的弟兄。注意,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轻易追赶,小心他们的埋伏和侦骑。一旦发现情况,立刻鸣镝报信。” 待候骑走了之后,随着张世虎一挥手,张唐和所有的骑兵都暂时下了战马,开始整理马鞍、缰绳、铠甲、兵器等等之类装备。 对方的斥候再次出现了,但很快其中的一骑再次离开。既然宋军对他们没有继续追赶,职责就要求他们必须回来接着查看。如今宋军停留在了这里,他们除了继续监视,自然还要通风报信。 张世虎再一次观察了周围。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离汉水的岸边并不太远,地势很平坦。从地形上来看,他们实际上是在沿汉水而上,而对方则是在沿汉水而下。 他再度看了看张唐。 身为前帝国重臣张浚的后人、早年还浪迹过江湖的张唐,又岂能不知张世虎这家伙此时想的是啥?他就淡淡地说了一句:“估计他们也是前驱。” 张世虎顿时笑了:“这他娘的还真验了一句话,王八见绿豆,对上了。” 张唐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难道你本来不想和他们玩一把?” 张世虎已经当众摩拳擦掌:“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用?大不了势头不对咱们立刻回头。唔,等会儿你左我右,你看怎样?” 张唐忍不住笑道:“那就这样定了。” 烟尘已经越来越淡,但无论是张世虎、还是张唐都清楚,这不是说对方的数量少了,而是表明他们已经在有意降低马速,尽可能地为战马多蓄积些体力。 事实上,从原先扬起的烟尘就可以大致判断出,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这本身就不是一种耗费战马体力的做法。 对方的斥候周围开始出现了其他骑兵,并且根据这些骑兵出现的先后可以断定,他们和宋军一样,分为了前队和后面的大队。 当他们都出现在视野中时,已经向张世虎证实,他自己和候骑之前的观察并没有发生太大的错误。这的确是一支约有三千人的骑兵。 对方是不是也看清楚了自己这里的情况? 侧翼远处的候骑或斥候们依旧在跑来跑去,他们都没有再发出鸣镝。张世虎笑了,这真的是一个他所最期待的完美遭遇,双方的数量基本上势均力敌。 对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吗?会的。始终在战场上无敌的蒙古骑兵怎会轻易示弱?他们当然知道接下来双方会做什么。 张世虎和张唐相互看了一眼。张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张世虎挥了挥手。 宋军的骑兵们跨上了战马,但他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以小队形式散布在土坡和两边。同样,自开始出现,到全部聚齐,对方延伸的队形就始终非常的松散。 这里面没有任何的花俏,双方所遵守的不过就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基本原则:步军宜整,骑军宜分。 双方仍没有动,张世虎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也许宋军中只有他知道,唯一对己方不利的因素,就是风向。他不清楚对方是否也知道这点,或者也正是由于这点,对方才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自己的挑战。 但风速有大有小,还有停的时候,在一定的程度内,它并不是不可以被忽视。 张世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收回了左手,而右手中的长矛则指向了前方。随着他的这个指示,军中的令旗同时挥了出去。 马蹄声再次在原野上响起。 宋军这边一动,就像是一种默契,对方同样立刻动了起来。只不过双方的战马都没有一上来就直接冲锋,而是从小跑开始,逐步加速。因为他们都想着让自己的战马在相遇的时刻,速度上达到巅峰。 高速的战马和低速的战马相遇,骑在低速马背上的人显然会更吃亏。 他们也没有在相遇前互射。 “临阵不过三矢”,在骑兵的对冲过程中,能够“一矢”已经很了不起。这是由于马上射的箭距离并不长,在进入射程之后,双方转眼就要面对面的相遇,能够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完成拉弓、射箭、收弓、再拿起兵器准备搏杀,且能不手忙脚乱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双方高速的移动还有着起伏和颠簸,射中一箭后所带来的伤害多半要看运气,还要看对方的防护,可对冲相遇的搏杀几乎避无可避,直接要命。所以,过去骑兵对冲的过程中,是很少射箭的。 张唐的马速已经接近巅峰,他的心神更早就锁定了对面之人。他已经看到,对手用的是环刀。也就在对方轮起环刀之时,他手中的长矛抢先一步刺中了对手。矛刃破入对方身上骑甲的那一瞬间,张唐的手腕转动了一下,对方立时被挑落马下。 ********* 注:请参见《宋史》中张顺、张贵增援襄阳时的过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五章 骑对骑 张唐在两人战马交错的那一刻,就再没有看对方一下,他的眼睛早已经冷冷地盯住了下一个对手。但他仅仅是凭着手上的感觉就知道,前一个对手已经掉到了马下。 他并不担心哪个对手还有可能会活下来,因为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兵如果觉得有必要,自会再加上一击。这已是他们这些骑兵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形成的一个习惯了。 对此刻的他来说,迎面冲来的下一个对手,才是对自己真正的威胁。虽然双方仍有点距离,只是这点距离在这样的冲击中实在不算什么,那不过就是短短地一瞬。 张唐的手腕没有丝毫的停顿,随着腰部的转动再次拧了过来,就此将手中的长矛快速荡了回来,以比对手更快地速度,从下向上撩到这个对手的身上。 他从这个对手的眼中看到了怒气和惊惧,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波动,有的只是杀死对手冷酷的快意。 …… 骑兵之间的对冲,其实是在进行高速的侧身交战。在此过程中,任何一个骑兵都不会停下来,也不可能停下来,停下来基本就意味着死亡。 由于高速,双方的交手实际只有一、两下。想要再次交手,只有看下次对冲时其中的一方是否还活着。 在这个场合中,持有长兵器的一方肯定更为占优,因为他可以早一步、在更远的距离就攻击对手,甚至让对手无法靠近自己,这就是马上武器基本上都很长的主要原因。 俗语中的一寸长,一寸强,其实也是说的这个事。比如岳飞,他经常用的就是丈八长矛。 知道这点,在史书上看到某位武将在战场上来回冲杀数十次时,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也正因为战马于此期间始终在前冲,即便是被刺中的一方,他的身体仍然有着极大的前冲力。所以,用矛或用枪的骑兵,一种合理的做法或技巧,不是全力地直刺,而是借着对方的前冲力,在斜刺入对方身体之后,将矛或枪顺势向后向下摆,将对方的划拉下、或者说丢下他的战马。 当然,矛和枪在战场上的技法还有扫、挑、砸、拦等等,所有的技巧不经过苦练是不可能在战场上运用自如的。 事实上,真正的骑兵挑选和训练都是非常严格的。 南宋曾经最强的军队无疑是当年的岳飞和韩世忠的部队,说他们是“将是强将,兵是强兵”绝对不是夸张。在这两人的麾下,又各有一支背嵬军,其中包含了最精锐的步兵和骑兵。 “嵬”有巍巍、高耸的字意。因此,这里的“背嵬”二字,应当指的是能够背山填海的猛士,所谓的“背嵬军”也就是猛士军意思。这点从他们的选拔当中也可以看出。 《云麓漫钞》中曾记载:“韩、岳兵尤精,常时于军中角其勇健者,别置亲随军,谓之背嵬。一入背嵬,诸军统制而下,与之亢礼,犒赏异常,勇健无比,凡有坚敌,遣背嵬军,无有不破者。” “角”有角力、角斗的含义。这就说明:背嵬军的选拔,是从军中原本就勇敢、健壮的军士当中,再相互比试打出来的。这样的一些人组成的军队本就不可能不强。 但岳飞的背嵬军之所以能成为历史上公认的最强军之一,除了军纪严格,赏罚分明,还有就是平日的训练也十分严格。 按《宋史》记载,岳家军在修整期间,经常训练的两个科目,一个是注坡,一个跳壕,并且全是身披重铠进行训练。 “跳壕”不难被理解。 “注坡”指的是战马驰下山坡,它应当练的是骑兵对战马的操控。或许后人还可以进一步猜测,它很有可能演练的是一种有序、有队形的,并非盲目、混乱的骑兵向前攻击方式。 岳云曾在演练“注坡”时不慎马失前蹄,岳飞当即用鞭抽打了他作为惩罚。估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岳云的马失前蹄,导致队形产生了混乱,所以岳飞很生气。 骑兵的进攻自然不是简单地蜂拥而上、挤成一团,他们通常是以小队的形式,甚至三、五个人的小群体,或斜向、或纵列、或箭锋型突进。这样所有的骑兵才能散得很开,并充分发挥他们每一个人的机动性和威力(注)。 这种人员组合和攻击的方式,其真正的来源,实际上是游牧民族过去的围猎。 围猎的过程,就是先派人(相当于斥候)去发现存在猎物的地方,然后众多的骑手出动,分成一队队,在一片诺大的原野上散开来,有负责驱赶的、有负责两边包抄的、有负责拦截防止猎物逃掉的,总之,兜兜转转,使得区域内所有的猎物不断地受到惊扰,疲于奔跑,最终在精疲力尽之下,全部被射杀。 说句不好听的话,每一场围猎,都相当于他们的一次军事演习。而当他们与中原军队对抗时,于一定程度上,他们也就视之于如同一场围猎。 那么当与他们交手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手所能采取的一个对策,就是与他们针锋相对,用同样的方式和他们对抗,这就是“以骑破骑”。 比如金人和西夏,在与全盛时期的蒙古人对阵中,就并不乏取胜的战例。 也正是骑对骑的这种特点,前锋、或者说每一队的首骑,所起的作用就非常大,他们通常都是军中的更强者。因为他们是战场上最先与对手交战的人,他们的勇悍,不仅意味着杀死了更多的对手,而且多半还是对方的强者,这不仅会鼓舞己方的士气,更对对手形成一种心理上的打击。这也是历史上偶尔会出现“斗将”这种罕见现象的原因。 你军中的强者根本就不如我,还打什么打? 畏惧本就是人类的某种天性。真正能够克服掉它的,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强者。 只不过随着生存环境的不断变化,中原的骑兵想要达到能够匹敌对手的水平,就不得不付出更多、更艰苦的努力。所以,过去的中原王朝才会有“养一骑所费,可养数十名步军”的感慨。 …… 张唐的前面已经没有人了,他的身上有着血迹,但这些血迹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他自己的。他勒住了缰绳,调转了马头。 经历了一次对冲的其他骑兵和他一样,都转过了身来。这些骑兵的身上同样有着血迹,不少人身上已经带了伤。 他们中的有些人盯着对面也完成转身的对手,眼中充满着仇恨。还有些人则凝望着血腥的战场,哪里既有杀死的敌人,也有着倒下的曾经朝夕相处的袍泽。 但无论是谁,他们的脸上均没有任何的畏惧,有的只是一种绝然,一种杀死对手的渴望。 一直盯着对手的张唐,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 哈剌觞深深地喘了口气,心中有点后悔。 哈剌觞早年曾在襄樊城下鏖战了六年,后来跟着伯颜南征打到了扬州,遇到宋将孙虎臣。孙虎臣派出手下的骁将、外号黑马刘的都统,要求进行一对一的单挑。 (唔,南宋的后期还真是比较特别,出现了好几次斗将的单挑,也难怪对后来的话本、评传之类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当时蒙古众将无人敢应战,只有哈剌觞挺身而出,结果双方恶斗数十合之后,哈剌觞当场斩杀对手。从此,他在蒙古军中名声大振。 也正是鉴于他的悍勇,所以这次玉昔帖木儿让他率领三千骑兵为前锋。 宋军没有像过去那样,要等到春夏涨水的季节再攻打郢州,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且在拿下了郢州之后,张世杰还直接在汉水的北岸、郢州的旧城外设立了大营,这就让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必须对此做出回应。因为张世杰的这个势头如果得不到遏制,整个襄樊就真的开始变得危险了。 现在都这样了,到了涨水的季节,张世杰岂不是要更嚣张? 哈剌觞接令之后,没有任何的担心,在他的记忆中,和蒙古骑兵的交战,宋军之前就从来没有赢过。 当然,他也不完全就是一莽夫,蒙古军中出征时的种种做法,他全都予以实施,毕竟那些都是蒙古军的传统。 让他意外的,是遇到了对方的骑兵。宋军的骑兵哈剌觞肯定过去也见过,但他没见过宋军中有这么多独立的骑军。而且对方随后的表现更让他觉得有意思了。 这第一就是,对方竟然没有贸然地追击他的斥候。 斥候有时候也是一种诱饵,当你冒失地追逐他们时,不是没有可能落进对方的陷阱。蒙古军中的斥候本来就多,消灭两、三个斥候并不能完全阻隔他们信息的传递。 其次就是对方在发现了蒙古骑兵后,并没有退走,而是等着自己前来。 哈剌觞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他们是想和自己较量一下。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也许还会再斟酌一下,可哈剌觞是曾经和对方单挑过的,他又如何会示弱般的放弃和对方进行这样的交战? 只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对手会那么强。 哈剌觞曾经和对方的主将交了一次手,却各自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尽管在此后的多次对冲中,他也斩杀了多名对手,但蒙古军同样折损了大量的骑士。并且到目前为止,对方仍保持着高昂的战意,没有显出丝毫的混乱。 哈剌觞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支宋军并不是一个人的强,而是所有的骑兵都很强。 他知道,这场战斗如果仍这样持续下去,即便最后是他胜了,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奖赏,反而会遭到惩戒,因为在此之前,襄樊的蒙古军还没有承受过这样的损失。除非他彻底歼灭眼前所有的对手,但他能够做到吗? 哈剌觞再次喘了一口粗气,他这次没有率先反杀过去,而是盯住了对方的主将,他感觉到对方同样在看着他。 良久,或许就是一种默契,双方都有空着手的骑兵进入中间地带,将极少数幸存未死、以及其他战死的骑士放到已经无主的战马马背上,再带回自己的阵营。然后开始分批的撤离,在这过程中,只有主将和他们身边的亲卫没有动。最终,所有的人和马都消失在了原野上。 ********* 注:有些关于蒙古骑兵的东西请看《黑鞑事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附录 --已经远去的骑兵 中国古代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毫无疑问要追溯到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正是这位勇于革新的赵国君主,使得独立的骑兵走上了这个东亚之国的舞台。 当然,如果从更大的范围来讲,骑兵在中国的出现实际上更早。因为按照司马迁的记载,当初所谓的匈奴,其实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夏”的后裔。 在战国时期的四大名将“起、翦、颇、牧”当中,赵国廉颇和李牧不仅能够上榜,而且与秦国的白起和王翦分庭抗礼,与赵武灵王先前的改革绝对是密切相关的。 客观地说,廉颇和李牧都非常强,同时期的白起和王翦想要在战场上击败他们非常难,因此秦国只能用反间计除掉他们。换句话说,就是他们都不是在战场上被打败的。 尤其是李牧,在个人的感觉中,他其实才应该是四大名将中的第一。因为李牧不仅击败了匈奴,让他们十多年不敢接近赵国的边境,并且在与秦军的交战中,屡屡以弱胜强,从无败绩。从这点上来说,即使是廉颇也不如他。 不过,真正的绝代名将在秦末横空出世,这个人就是楚霸王项羽。项羽的事迹兄弟们基本都知道,在此只举一例。 垓下战后,被追杀的项羽只剩下二十八人,数千汉军骑兵将他们包围在东城,项羽把这些人分成四队,对汉军发动进攻。当这四队在项羽的逐一接应下重新汇聚在一起时,只损失了两骑,由此足以可见他对骑兵的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司马迁的笔下,刘邦的形象其实远没有项羽高大,反而显得颇有点猥琐。但汉代的君主,从汉武帝开始,都没有对司马迁所写的这两篇本纪提出过异议,而且汉代的学者刘向、扬雄也都认为,《史记》:“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说明司马迁的记述是真实的。 项羽将战场上无敌的英雄、如画的江山、身边绝色的美人、贞烈的女子、悲情不屈的勇士、等等之类全都集为一身,之后中国历史上的武将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如他这般。 汉代的骑兵高手,自然要数霍去病和卫青。其中的霍去病大约要更高一点,因为在他的指挥下,汉代的骑兵实施了前所未有的超远距离长途奔袭。从一定的程度上来说,是霍去病将骑兵的战术又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后世已经没有任何人再能够超越这点。 汉之后,天下长久的动荡,使得中原的军队在与游牧民族的对抗中,逐渐再次落到了下风,甚至信心上都有所不足,这时候有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种情况。这个人就是隋代的杨素。 隋开皇十九年的年初,由于突厥达头可汗进犯边塞,杨素领兵出塞。在这之前,隋朝的很多将领都对突厥骑兵的奔驰、突进感到难以应付,于是在每战当中,就先立车阵、设鹿角以阻挡对方,自己的骑兵则放到了方阵中间。 杨素认为:这样做只能守,而不能取胜。因此他就让下面的人抛弃过去的做法,改为骑阵,和突厥直接进行骑对骑的交战。达头可汗听说了之后,大喜过望,仰天叩拜,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亲率精骑十余万前来。结果被杨素杀得大败,连他自己都受了重创,手下更是一路嚎哭着落荒而逃。 从此之后,隋朝的军队、包括后面的唐军,再也不惧和突厥的骑兵野战。 隋末唐初出现了一大批,如秦琼、尉迟敬德、罗士信、徐世绩、单雄信等马上英雄,其实与此也是有关系的,因为这是一个让人发挥个人武勇的时代。 功名自当马上取。 到了宋代,虽然中原王朝失去了主要的养马之地,骑兵的素质开始下降,但骑兵的训练方法其实一直没有丢。 在此开个玩笑,假如某位兄弟真的穿越到了过去,而且也想如古人那样,纵马横槊、扬威疆场,却又以前一点不会怎么办? 毫无疑问,他的第一步是要学会骑马。但他最好在此之前还做一个木马。 木马的作用是方便“死练”。也就是可以用它来练习上马、下马,以及做出各种马上动作、如运用兵器等。 因为马上之人与站在地上之人一个最大的不同,是他不能充分利用两脚的力量,做出各种动作、保持灵活性更多的是依赖腰的作用。而且马背上就那么大,各种动作还极强调保持重心。东倒西歪,在高速的奔驰中,不用说和别人打,自己恐怕就要将自己弄下马去。 此外,每一个骑兵在临阵当中又至少携带长、短两个兵器。正因为长,长兵器的运用尤其难练。没有入门的人,舞动长兵器,不要说打人,甚至有可能自己就伤到了自己的马。 所以,对于缺少马匹的中原之人来说,想练马上功夫,一般都要在“死马”上先渡过一段适应期,然后再转到“活马”上去活用。 中国的国术过去真的是源远流长的,《汉书》中的《艺文志》就记载了当时有《剑道》三十八篇和《手博》六篇,以及各家箭术、例如《李将军射法》数十篇。 只不过有很多东西,出于防止汉人的反抗,在满清统治时期的禁武令下,早早地就消失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在哪个时期就属于禁书。 毕竟马上的武功不能象拳脚那样,仅仅是卧牛之地,就可以在深更半夜里偷偷地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余波 景炎十六年(元至元二十八年)发生在荆襄地区的这场骑兵之间的较量,于后世的史书中是有些矛盾的。 比如按《宋史张唐列传》中所说:“……时(张)唐率骑前出郢州,遇敌骑来袭,遂与将军张世虎奋而击之,斩敌近千。……” 北元方面则是:“哈剌觞率骑出宜城,适逢宋军前来,两军交战,击而走之。” 总之,南宋这边说他们没输,北元也说他们赢了。 只不过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双方大规模的行动都陷入某种停滞,或者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反而是双方的骑兵变得极为活跃。 北元当年夺取襄樊,从总体的战略层面上来看,他们是主动的进攻一方。但在此期间,有很多的时候,他们又处于防御的态势。 这一是开始时,他们要防御襄樊的守军反包围。 当初南宋在襄樊的力量也是很强的,不仅城池高大、坚固,光是储备的军资都可以支撑十年。所以吕文德才会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当元军不断地占据了外围的战略要地后,襄樊的宋军自然不能完全无视,他们也进行了许多次反包围的突袭,只不过均被元军击败。 随后就是在达成围困的目的之后,他们防御的重点就变为了阻拦宋军的增援。 这里就不能不提到当时的元军主将阿术,北元能够拿下襄樊,乃至于以后灭宋,其实他的功劳非常大。 客观地说,这时候元军所面临的形势,是内有宋军坚守襄樊、外临援军随时前来,并不是一个绝对占优的局面。甚至稍有不慎,很可能被对方翻盘,最终惨败而归。 但阿术在此期间灵活地运用了攻、防两种手段,即:当宋军大举来援时,将他们放到宜城附近时再进行交战。 由于宜城和襄阳之间还有个新筑的新城,这就既不用担心内外的宋军能够迅速会合,也便利于自己快速调集兵力抵挡、甚至击败前来的援军。 时代于通讯联络手段上存在的缺陷,是内外宋军始终没有做到协调一致,以及阿术的战术得以成功的重要原因。 同时阿术也没有死板地就围在襄樊城下,而是间或派出骑兵,尤其是在冬季,袭扰襄樊以南的宋军,并且曾经一度打到了比郢州更北边的复州、德安府(后世的安陆),掠夺了大量的人口,使得宋军穷于应付,不能专心致志地考虑解围。 阿术实际上是元初并不亚于伯颜的一位统帅,不过他死的很早,平宋之后他返回草原参与平定针对忽必烈的叛乱,于至元十七年的时候在军中去世。 尽管如今襄樊在北元的手上,而且心中有着某种抑制不住的蔑视,忽必烈还是清楚:宋军已不是之前的宋军,玉昔帖木儿也不是当年的阿术,但自己只有一个伯颜。 所以,在他事先拟定的计划中,北元于至元二十八年的进攻,目标只能集中在东南。 为此,在玉昔帖木儿前往襄樊就任之前,他曾经当面交待:“现今襄樊之军,攻或力有不足,守则应当有余,你要多借鉴当初阿术的做法。切记,朕决不容其有失。” 出于某种根深蒂固的骄横心态,玉昔帖木儿并不是不想与宋军大战一场,可前提是宋军“可欺”。如果宋军并不好欺,他就只能遵守大汗事先的吩咐,首先确保襄阳的万无一失。 因此,哈剌觞和张世虎的这场骑兵之间的较量,就让他内心里产生了一定的警惧,他也没有预料到宋军中出现了如此强劲的骑兵对手。在他看来,这些骑兵显然是即将开始的襄樊争夺战中一个新的变数。 这就导致了他于此战后,再度强化了襄樊的北面,尤其是宜城、南漳的力量,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试图刺探对手的虚实。 相对而言,宋军这边情况就复杂多了。 张世虎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就在他和对方“玩”的时候,得报的张世杰大吃一惊。不仅立刻就下令军中戒严,而且亲率兵马前来接应。 张世杰觉得、或者说怕张世虎太冒失了,是因为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本人是有前车之鉴的。 也就是在当年伯颜领军伐宋、绕过郢州继续南下之后,他曾经让军中的副都统赵文义率两千骑兵尾随追赶。结果后来中了伯颜的埋伏,不仅战死五百多人,而且赵文义力战身亡,其余的骑兵全都溃散。 张世杰其实一直很清楚,张世虎的骑军在陛下的心目中有多重,这从朝廷在其中的投入就可以看出。如果让这支骑军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他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陛下的“震怒”。 等他接应张世虎、张唐等人回营后,他更是真的生气了。因为此次交战,骑军的损失几乎达到了出战的三分之一,这就让他也觉得十分心痛。 在南来那么多年之后,就是张世杰也早已认识到,培养一个合格骑兵有多难。而张世虎的骑军经过多方挑选,又训练了那么久,到目前为止,能拉出来仍不到七千。 他禁不住将张世虎、张唐这两个“小子”痛斥了一番。 随后,在经过反复考虑后,他又将此战前后的情况原原本本报给了陛下和兵部。 张世杰知道,这件事在如今的军中体制下,不仅是瞒不住的,而且陛下已经分别授予他和刘师勇荆襄、东南总督一职,自己必须要尽身上的职责。 受到兄长严厉训斥的张世虎,心中的确有点惴惴不安,不过仍然是张唐,却在之后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世虎,此战咱们输了?” “当然没输,若不是顾虑对方的后援,再战,哼哼,老子全灭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张世虎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张唐淡淡地说道:“哪就不用担心,须知,陛下从来要的是能战之军。此战,我军能战且敢战,陛下知道后,定然不会怪罪。” 张世虎顿时眼中一亮。 张世虎遇到对手的骑兵之后敢于一战,实际上不完全是因为他胆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原本并不畏惧对手。但这件事还是要追述到张家的家主张柔。 前面提到过,当初张柔投降蒙古,不是因为在战场上被打败,而是由于交战中马失前蹄被对方抓获。 张家是生活在游牧民族统治下已经几百年的汉人,他们当然对于骑马、射箭之类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太陌生。话再说回来,想在金、蒙之间那个动乱的时期自保,武风也不能不盛。 前面还提到过,张柔当年手下就有一支很强的骑兵,而且他们曾经去救过史家。 所以,虽然后来投降了蒙古人,但在张家的这些人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认为是自己输了。只不过既然降了,嘴上不说而已。 张世虎弄了骑军后,除了在进入云南前,有过几次不大的战斗外,他的骑军就没有什么表现。说实话,他的心中也有点急。遇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根本就不愿意放过,何况他身边的张唐也在跟着“起哄”,故此他一“激动”,就来了事。 事实上,张世虎的脑袋就根本没热到发烧的地步。 因为这次遭遇战的特点之一,就是双方交战的地点,距离各自的主力都不算太远,在当时的情况下,谁也无法准确地预料到哪一方的援军会率先到达。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另一方只怕当场就要吃大亏。故此,眼见一时半会打不开僵局,哈剌觞和张世虎就不约而同地形成一种默契:先就此罢手,来日再战。这就是此战的最后有点虎头蛇尾的主要原因。 张唐早年和杜浒一样,很不安份,浪迹过江湖,但他是帝国前重臣张浚的后人,文化程度比较高。这个背景,是他当初被某人特意选出担任骑军督军指挥使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正是他家世的背景,在骑军的有些事情上,张唐实际上比张世虎这个当事人、甚至是有点关心则乱的张世杰看得更清楚。 对于军中之事,某人从来都是敢花钱的,关键的关键是要看效果。只要这支骑军拥有可观地战斗力,他不仅不会放弃,更不可能怪罪。而检验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就没有比看战场上的表现还更直接的方法了。 作为当初跟随文天祥勤王举义者之一的张唐,是了解朝廷里有些情况的。这么多年下来,杜浒的军情司花费大不大?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张唐知道,那真的很多,多到甚至让常人难以想象。但杜浒给出的成效,让这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复国的大业,还是个人的战功,乃至于以后的这个骑军,他都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此战绝对不应当回避。陛下和兵部将骑军派往荆襄,显然不是来摆样子的。这就是他在战前也鼓动张世虎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且事后还就验证了他所说的话。 张世杰的军报上呈兵部没多久,某人的诏书就到了军中。不仅所有参战者于军功之外另加赏赐,而且某人在给张世杰的密信中还写道: “……欣闻骑军于荆襄前线首战告捷,已仿佛看到我大宋未来十万铁骑纵横天下之情景。望少傅务必嘱咐两位张将军善加总结经验,以利再战。朕已让文相于云贵之地,尽力再多筹办战马。……” 也就是自此以后,宋军的骑兵在战场开始变得越来越活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刘子俊(上) 夔州路。重庆府。 西南总督府内,文天祥迎来了刘子俊。 刘子俊原本是文天祥的同乡,他们两人从小的时候关系就非常好,所以后来才会追随宋瑞勤王起事。 历史上的刘子俊非常仗义,在文天祥最后兵败之时,曾试图以自身引开追兵,好让宋瑞逃脱。结果被抓了之后,路上正好又遇到另一队追兵也拿住了宋瑞。这两人一见面,当场就争了起来,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文天祥。最终被证实之后,他被敌人活活给煮了。 见面之后的宋瑞,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子俊,真是辛苦你了。” 刘子俊则先来了个军礼,然后才笑着半正式地回应:“文相过誉了,那都是子俊该做的。” 宋瑞则草草地回了一礼,随即就拉住刘子俊的手,亲自领他进入屋内。 在简短地客套一下之后,两人入座,宋瑞身边的书记官萧资亲自给这二人送上了茶,并且调笑道: “如今的军中,能比子俊兄更了解这茶的,怕是已不多了。子俊兄可莫嫌此茶粗劣哦。” 宋瑞和刘子俊均拊掌大笑。 随后,刘子俊递给了宋瑞一份文书。 “文相,此次前去昆州,共置换战马一千八百余匹,它们均已通过沿途的军马场,如数交付军中。在下已经和哪些蛮蕃约定,三个月之后,再次进行这样的交易。” 宋瑞点了点头,感慨道:“千里奔波,多次往返,子俊于朝廷,实功莫大焉。” 刘子俊急忙推辞:“宋瑞此言让在下汗颜了,若非你先前已经平定了云南,在下所做之事,岂能如此顺利?” 宋瑞立刻摆了摆手。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陛下在送达的诏书中所言。他已令兵部,给予西南总督府军务司所有参与茶马交易之人记上军功。子俊兄更被定为首功。” 刘子俊立刻正色,拱了拱手。 “陛下此赞过矣,子俊自当为国效力。” 刘子俊此时的身份,是兵部西南总督府军需总务官兼茶马大使,而且拥有少将的军衔。行朝于西南地区新的茶马交易,具体就是由他负责在实施。 不过客观地说,虽然由于文天祥的缘故,刘子俊到了琼州之后一直在兵部军械司任事,负责军械的督造,但他原先并没有打算成为军中的一员。 与邹洬、杜浒、张唐、林琦等有武艺在身的人所不同的是,尽管当初都是文天祥的部下,刘子俊实际上属于更纯粹的文员。而军械的督造,在原先的朝廷体制下,是由文官来担当的。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面,自己就从来没有担任过武职。 但是,这种情况在景炎十三年被改变了。因为就在这一年,帝国的兵部不仅再次改组,并且经历了一次被后世公认的重大改革,即:过去的军械装备司,被某人直接升格为军械装备部。 在当时朝廷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件令人瞠目结舌之事所发出的信号,实际就是:兵部原先下属的“三司两院”、加上后来增设的兵役司,以后很可能都将获得“部”的地位。 在他们的看法中,朝廷过去有“六部”,现在兵部下属也等于有六部。“部中有部”,这就充分说明,文天祥这个所谓的兵部尚书,已经获得了不低于前代“太尉”、甚至更高的地位。朝廷过去所谓的军国大事,已经在事实上彻底分为了军事和国政两大部分。 刘子俊是最先受到这件事冲击的人之一,因为这件事所导致的另一个后果就是:进一步抹掉了某些过去残留的模糊,明确了朝廷官员在军、政上的区分。 换句更直白的话来说则是:你要么从此属于治理地方的文官系统,要么以后就担任武职。 可这就给刘子俊出了个难题。 出于宋代士大夫固有的观念,世俗的看法,刘子俊的内心里其实始终对担任武职有着某种排斥。他非常明白,在如今的情形下,不论之前怎样,只要再踏前一步,他必将从此只能成为“贼配军”中的一员。 但问题是,如果换一种角度看,他现在所在的军械司即将升格为“部”,这就意味着他这个过去茅湘下面的副手水涨船高,也将获得副尚书、即朝廷过去侍郎的地位。 “尚书”是朝廷中为数不多的重臣,而“侍郎”距此仅有一步之遥,假如从为官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机会断不能轻易放弃。 而且此事从朝廷的大义上来讲,假如自己断然拒绝,多少也会让有些人产生鄙视。 故此,刘子俊的内心里就产生了某种踌躇。 在自身难以决断下,他还私下里专门去见了文天祥。 面对刘子俊的请教,文天祥的心中其实也有歉疚感。这是他认为,刘子俊、还有同在军械司的何时,眼下所遇到的问题,实际上都是自己给他们带来的。 但大局观远超刘子俊的宋瑞,是真心希望刘子俊仍能够一心一意留在兵部、留在自己身边效力。因为宋瑞知道,刘子俊是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这个才能简单地说,就是“能写会算”。所以当初起兵勤王时,自己才会让他负责军中器械军资之类的事。 ********* 请注意,即使是到了二十世纪初,在我们这个东亚之国,“能写会算”之人仍属于难得人才。这主要就是由于,过去的士大夫过于偏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数学的水平连后世的小学生都不如。 可在实际上,“算经”原本也是“经义”中的一种,《九章算术》中讲的就全是实用性数学。 ********* 当时的宋瑞其实远比刘子俊清楚,像刘子俊这样“能写会算”的人,很快就要成为朝廷各部争抢的人才,因为陛下即将在朝廷实施所谓的“财政预算”制度。 而像刘子俊这样的人才,岂止是朝廷其它各部,兵部自身更是极度缺乏。 所以,为了朝廷的复国大业,也为了自己,同样是为了让自己的好友成就一番功业,当时他就对刘子俊劝说道: “子俊,自当初勤王以来,我等所做的许多事,均为前无古人之举。子俊乃是大才,当知人生能有几回如此,又何必在意他人所议?更何况眼下是军中建功之时。” 宋瑞的确说出了自己内心里的真心话,刘子俊就此和他一样,在“贼船”上下不来了。 不过其后刘子俊并没有留在那个所谓的军械装备部,而是经奏报陛下批准,被宋瑞带进了他的西南总督府,负责军需和具体的茶马交易事务。 所谓的“茶马交易”,就是以茶换马。如果具体地说,则是由朝廷于各产茶地,大量地收购茶叶,然后运往西南,用于换取战马,同时辅助以部分使用金银的交易。 这过去实际上是由朝廷设在边境的官员来进行,而现在则改为了军中直接操作。 文天祥早就认为,在他所了解、又能让他信任的人当中,只有刘子俊能够担当这个重任。 刘子俊的确有才,他在和宋瑞商议时就提出:换来战马并不难,问题主要在之后的运送途中。如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不仅不能改变禁军缺少战马的状况,而且还很容易在朝廷中给人落下口实。 因此,在宋瑞和他的共同策划下,以朝廷的驿站旧制为例,设立了新的宋军军马输送系统。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军马输送通道。 在这个系统中,施行每一个军马场一站负责制;也就是每一个军马场必须为军马输送到下一站负责。从而一举改变了过去大量军马倒毙在运送途中的痼疾。 宋瑞非常清楚,在这件事上,刘子俊的功劳是绝对不能抹杀的。 当下,他起身从案上取了两份文书递给了刘子俊。 “子俊,怕是有新的事要劳烦你了,这是陛下给我的诏书。” 刘子俊接过了这两份文书,在看了第一份之后,他立时皱了皱眉头,但在看了第二份后,却显出一丝兴奋之色。他立刻陷入了沉思。 在过了好一会后,他低声说道:“文相,陛下信中所说之事亦不难办。” 文天祥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朝廷过去的茶马交易,实际另有一宗,那就是盐。” 宋瑞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子俊你接着说。” “自陛下实施新的盐政之后,如今朝廷已不涉足此事,所以我们之前没有对此多想,但据在下于昆州等地所见,它的交易并没有停止,只不过是各地的盐贩在做。所以,在下觉得,我们同样可以向各地盐场订购一批盐货,专用以交换此信中所说的马匹,而且这并不妨碍此前的军马交易。” 宋瑞顿时击节叫好。 “子俊言之有理,是宋瑞愚钝了。兵部原本就在定期向张应科哪里输送军资,此后多加一些盐货,并无多大麻烦。我这就给陛下和兵部上书。” 刘子俊笑道:“商人图利,可军中有厢兵,哦不,是工兵来运送,自然要比他们要多且更快捷,只怕以后他们也只能做点民间的生意了。” 听了他的话,宋瑞也露出了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刘子俊(下) “子俊,如此一来,陛下提到的这个军邮系统,想必今年就可以在各地成形。此后,将士们的家书就能够在川中和他们的家乡之间往来了,这对军中的士气鼓舞之大,简直难以估量。你为此所建的功劳真的不小。”文天祥再度感慨道。 “宋瑞缪赞了,子俊不过就是希望身在川中,今后家中的书信也能常有来往,故此尽力筹划而已。若要论功,还是应归于陛下的深谋远虑。”刘子俊摆了摆手。 宋瑞摇了摇头:“不,子俊的建策,毕竟让此策得以快速达成。陛下会知道这点的。” 他的眼中显出一缕悠思之色。 “你说的很对,陛下的此策所谋甚远,它的意义不单单是在今日。须知它在将来还可安慰守边军士之心,这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兵部,均意义非凡。而一旦以后再交给民部,转为民政,必将使得边塞之地,与我大宋腹心之间的联系,愈加紧密。” 文天祥和刘子俊眼下所商议的事,自然是景炎十七年兵部紧锣密鼓实施的“军邮”。这件事对宋军、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征战在外之人的意义,自然不难明了。 但文天祥的眼光,的确不是包括刘子俊在内的其他人所能比的,他在看到陛下的文书之后,很快就领会到这件事背后更深远的意义所在。 当然,以他的学识同样还知道,刘子俊所提的建议有着极大的可行性。因为在绍兴年间,朝廷就曾以两百多万斤盐,换来了一千五百多匹战马。 听了宋瑞所言,刘子俊顿时沉默。在此事上面,他显然没有宋瑞看得那么深。 宋瑞却不再提此事,而是转换了话题。 “子俊,你此次前去,昆州和贵州哪里现今如何?”宋瑞问道。 刘子俊立刻答道: “此正为子俊所要说的第二件事。据我所见,张应科先前在贵州、昆州所设立的大营,营地现已基本圈设完毕,其足以成为将来我禁军牢靠的驻军处。我和他、黄华共同估算后认为,大约到明年,最迟后年,营田所出,已能基本满足云贵都督府军中所需。” 宋瑞立刻颔首: “如此最好,这样一来,兵部的输送不仅可以大为减轻,就算之后再附加上盐货,也不致于烦劳军中工兵过甚。” 刘子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之意。 “依子俊所见,张应科怕是担心以后不敷军中所需,所以在选定营地后,不仅把周围能圈的地全圈了下来,就是他辖内沿途的几个军马场,也都被他定为军事用地。这次他就让我给你带来了相关的文书和地图。” 文天祥掩饰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只要是无人耕种的荒地,他张应科又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下来,圈也就圈了。回头我再看一下,就让萧资立刻行文报备兵部和陛下。” 刘子俊接着说道:“子俊以为,有了这两座大营,再加上营中的屯田,以此为基,云南之地以后也就等于纳入了我大宋的版图。” 文天祥再度点头。 我们说,尽管当初有陛下的旨意,但宋军真正的圈地,实际上始于陈吊眼和卯大老。因为当时几个都督府中,只有广南都督府境内的战事已基本结束,所以陈吊眼和卯大老首先遵照兵部的指令,在自己的辖区内开始重建军营。 既然是重建,就肯定涉及到用地的问题。 那时候陈吊眼虽然已经身为国戚,且还晋升为广南都督府的都督,但说实话,他和卯大老俩人原本都不是军中之人,对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个“白丁”,因此他们就向兵部和陛下请示相关的“方略”。 而某人则当他们的面再度重复了过去的话:“……耕地涉及到民生,未得许可,军中不得有丝毫侵占,但无主荒地尽可取而用之。……” 这个时候兵部的众人才忽然想起,某人早就对此有过相关旨意,于是陈吊眼和卯大老就开始圈地了。只不过既然是圈,以陈吊眼贼大胆的性子,还不圈大点? 结果在他的划拉下,广南都督府的几个主要驻军之地,比好多城镇还大。 兵部的众人事后顿时开了窍:和文官们去争地有鸟的意思?咱们何不“开疆拓土”,把哪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整下来?这些地方可比过去的要大多了啊。不仅如此,这些地方以后还轮不到文官们来插手。 从此,他们不仅对所谓的“民地”变得越来越无兴趣,而且还乐滋滋地看着地图上,属于自己的“版图”越来越大。 所以到了张应科这里,他也开始毫无顾忌下狠手。谁知道将来陛下会不会心意一变,就此不让军中这样圈地了呢? 此事刘子俊原本并不太知情,他真正了解此事是在入了文天祥的西南都督府之后。不过他对此举是非常赞同的,在他看来,这才是保有边地的长久之策。 当然,此时的他也不能不从兵部的角度来看问题,因为这些事与他自身已经是利益相关。 但他的神情随即就转为慎重。 “文相,子俊此次回川,最重要的是为了第三件事。” 文天祥的脸上也已正色。 “子俊请说。” “林桂芳和詹福在建昌已数次击退了北兵的来犯,并且在哪里不断地囤积军资,使得建昌成为云贵都督府之军入川的前进基地。” 在宋代,昆明和cd之间的一条大路就是:从昆明出发,经会川府(后世的会理),建昌府(后世西昌市),然后出云南,经嘉定府(后世的乐山),抵达cd。 当初宋瑞和参谋院在拟定经略西南计划时,其中的后半部分主要内容,就是在宋军拿下云南的基础上,再经过充分的准备,然后沿着这条大路出兵,与从重庆率部进军的邹洬汇合,共同拿下cd。 因此,在夺取云南的过程中,原先张应科的副将、现在的云贵都督府副都督林桂芳,和督军副指挥使詹福,就指挥部分宋军沿着这条大路一直打到建昌府,才停了下来。 “原本张应科和黄华已集结好兵马准备出兵川中,但我此次前去和他们商议时,军情司的谢明也来到了军中。据他所言,眼下的安南颇为不稳,他的手下已经探听到,北兵已经向安南派出了使者。” …… 黄华是云贵都督府的督军指挥使,文天祥自然是知道的,但听了刘子俊的话,他的脸色瞬时就变了。 以时代而论,即便如今的宋军很强,他们也没有能力在刚拿下云南,紧接着就出兵川中。所以,在整个“经略西南”的计划中,张应科所部应首先巩固云南这个已占之地,站稳脚跟,然后才能兵进四川。 实际上,宋军占据了建昌,这本身已经对川中的元军形成了一种很强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应对,所以从整体形势上来看,宋军在西南地区此时已占了上风。 但宋军不能立刻就发兵四川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云南的周边环境较为复杂,包括宋瑞在内的所有人,对大宋过去的某些所谓藩属之国都心存疑虑。 我们说,云南,过去的大理国,在它的西南面原先主要有四个国家,一个是安南,另外三个是占城、真腊和缅甸。 缅甸此时和大宋的交往并不多,占城、真腊、安南和大宋往来较多。 假如从地域上看,这三个国家也就是后世的老挝、柬埔寨和越南。 其中的占城和安南的国主都得到了大宋的册封,但他们却是世仇。大宋在接受他们朝贡的时候,假如遇到他们同时到来,甚至都不得不弄分别接待。 占城的不幸在于,它处于真腊和安南之间,而整个北宋期间,他们三国彼此又攻伐不断。所以,它始终和大宋维持一种非常好的关系,极力想让大宋出兵,帮他们灭掉头号大敌安南。 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到了南宋时期,占城反被真腊灭国。于是真腊的国王之后就继承了大宋过去所赐予的称号,也被称为了占城王。 客观来说,无论是过去的占城,还是现在的真腊占城,和大宋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真正令大宋非常反感的是安南。 安南这个地方,它原先的沿海地区,在汉代属于交州刺史治下。唐代虽然有所放弃,部分地方仍属于安南都护府。是在五代十国的混乱时期,最终脱离出来。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大宋立国之后,他们遣使来朝,本朝太祖赐他们的首领为交趾郡王,朝廷上一般也就称他们为安南。 安南实际上是最先来朝贡的,本应和大宋关系最为密切,但在太宗年间,它的国王被人篡位,于是大宋不仅对新国王不予承认,而且还出兵讨伐,想为老国王的后人找回公道,只不过因为遥远和水土不服等众多原因,这次讨伐失利。 从此双方开始翻脸,安南之后一面向大宋遣使请和,一面又不断地到大宋的广南西路各地抢劫,制造冲突。 (看到这里,您是不是有点熟悉?还是老话,本性难移啊。) 事实上,如果从海路上讲,由广南到安南要比到占城更近。但正因为过去的缘故,所以即使是陈宜中,当初考虑的也是让行朝驻跸占城,而不是安南。 当下,刘子俊接着说道:“我和谢明、张应科、黄华共同商议后都认为,安南之人,生性反复无常,实令人不得不防。所以他们特意请在下前来详述此中内情,并请您斟酌一下,是否需要让他们暂缓入川?” 文天祥的脸色已经严峻:“我已收到谢明传来的军情,正打算在听了你之所见后,再报送陛下和兵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二十九章 献策 大都。北元平章政事桑哥的府中。 桑哥以一种期待、甚至是渴望、急切的眼光看着叶李,却不敢冒失地打断他的闭目沉思。 在过了好一会后,叶李睁开了眼睛。 “大师,为今之计,不妨多多放些盐引。须知,此时朝廷再控其在手上,已无太多的意义。当然,朝廷也要在各地加大对私盐的查处。这两件事必须同时进行。”叶李轻声说道。 “至于铁器一事,眼下则可以不变。” 桑哥连连点头。 至元二十九年的桑哥日子是难过的。也就是在上一年,草原上的战事刚刚略有平息,忽必烈就又点起了烽火,向南发动了进攻。朝廷的钱、粮就此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但这些钱、粮靠谁来筹措?还不是要落在了他这个“圣僧”的头上。 桑哥的“难”就在于,两浙、湖广、江西、云南等江南诸省的丢失,已经让北元朝廷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赋税,可四川、河南江北行省(元代的河南江北行省,包括了后世的安徽、湖北、河南等地)也开始岌岌可危,因为宋、元双方在那里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已经陷入战事。所以能够到桑哥手中的、征集来的钱粮越来越少。 对此时的桑哥来说,该“核检”的,当初都已经核检过了,他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可以通过这样的事搜罗钱财,但忽必烈仍然要他为朝廷的二次南伐大军筹措钱粮。于是在无可奈何之下,他就只能重新捡起当年卢世荣、甚至是阿合马的旧策,开始在铁、盐等这些朝廷传统的收入项目上着手,以期大幅增加朝廷的收入。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除了铁器,就是那个本应绝对能给朝廷带来大量收入的盐,竟然也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因为就从大前年(至元二十六年,宋景炎十四年)的下半年开始,大量的私盐如河水一般,不断地流入北方,对北元官盐的经营产生极大的冲击。 这些私盐不仅价格相对来说便宜,而且质量上乘,仅仅从色泽上就可以看出,它们几乎没有参杂任何的杂质。不仅如此,其中的部分私盐,甚至还有普通百姓所用的粗粒大盐和富贵人家的精细小盐之分。 桑哥的手下就曾查到,这些雪白、干净的精细之盐,均封装在特制的竹筒中,每筒有一斤之量,让人便于购买和携带。 而最让桑哥眼中冒火的,是有些竹筒上竟然还描画了一些小花、小鸟等等乱七八糟附庸风雅之类的图案。但它们和官盐相比,仍然还是便宜。 桑哥一怒之下,当场砸碎了这些让他心烦的竹筒。 在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再度找来了叶李。 叶李的确对此也很吃惊,甚至还有些许的懊恼,因为他认为,自己原本应该能够提前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这是由于,在那个所谓的“大宋邸报”上,宋廷曾经公布过在盐的一事上、他们的新做法。 叶李对南宋过去的做法是非常了解的,当时的他很难相信,宋廷能真的放弃每年可以给他们带来近一亿贯厚利的做法。 可如今出现的这些情况恰恰说明、或者证实,江南的宋室的确向民间放开了盐业,从而导致了南北地域之间在盐货上,出现了巨大的差价,存在着暴利。 这让他在内心里对琼州的那帮人真正产生了某种警惧。因为扪心自问,他自己都认为,如果换成了自己,也无法做到断然放弃如此的厚利。 敢于这样做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又具有怎样的决心呢? 面对桑哥的“讨教”,此时的叶李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多少还有点抵触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在这场争霸天下的赌局中,自己已无法回头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里也有一种想和对手较量一番的跃跃欲试。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给予了桑哥指点。 桑哥当然立刻就明了叶李话中的含义:想要改变眼下的情形,一方面必须加大对私盐的查处,另一方面,就必须增加官盐的投放。 历朝历代,之所以私盐屡禁不止,重要的就是其中存在着暴利,可如果官府不断地增加投放量,所谓的暴利就会逐渐消失,这才是打压私盐最有效的方法。 何况在私盐已经开始泛滥的情况下,朝廷还控制着所谓的盐引,已经毫无意义,不如大量的卖给商人,这样,既可以压低盐价,打击私盐,同时还能给朝廷带来更多的收入。 至于铁器,双方现在都在管制,所以可以维持原来的做法不变。 叶李的声音仍在继续。 “此外,在茶的一事上,在下同样以为,也应仿照盐货的做法,给商人更多的许可。只不过这个许可,应像盐引一样,仅可用一次。” …… 叶李和桑哥都清楚,由于战事,眼下的草原上极为缺茶,商人们同样在私下里贩运。既然如此,就把过去茶的专营也拿出来卖,让追求暴利的商人可以公然做这个事。反正这个许可,他们跑过一次,就需要用钱到官府中再购买。 叶李的意思其实很明了,就是在为了快速解决朝廷收入的这个前提下,只要拿出足够的钱财,过去朝廷管起来的东西,其许可都可以卖给商人。 桑哥开口:“先生所言极是,贫僧回头立刻就办。” 随即他接着说道:“叶先生,贫僧近来在粮食一事上,也遇到了难题。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北元在上一年开始的粮食“榷卖榷买”,就像前面说的,主要借鉴的是宋廷的做法。其首倡者是安童,具体的实施,则由桑哥的尚书省来执行。 这个做法从表面上看,既能够压制粮价,同时还能给朝廷带来一定的收入。但在实际的操作中,难度却十分的大。 因为朝廷原本征集的粮食,是要用来满足大军征战所需、救灾、或者预备荒年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它们绝对不能动用。 而对众多的“升斗小民”来说,在北元种种赋税的盘剥下,能填饱肚子都是一种奢望,哪里还有什么余粮?因此,真正手中有余粮的,其实都是一些势力盘根错节的“大户”。 假如这些大户不愿意卖粮,朝廷就根本收不上来粮食,所谓的粮食“榷卖榷买”也就无从谈起。 桑哥所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难题。 叶李其实原本就对这个前所未有的举措非常关注,而且还曾细致地考虑过、在北元如何来实施。 在他真正的看法中,这个做法看似很好,其中的风险却极大。因为这实际上是在剥夺一些大户的乱世之财,他们的反对或抵触可想而知。 他一直有一种好奇的心态,想知道宋廷的这帮人是究竟如何解决此事的。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 现在听到桑哥问起,他顿时自得地笑了笑。 “大师,此事的难办,在于推及天下。但若是仅在一地,比如大都,其实并不难办。”叶李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 桑哥的眼中立时有光一闪,他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也低声地说道: “先生有何高见,但请直言,此处绝无外耳。” 叶李轻声接着问道:“朝廷在边地设有屯田,然否?” “不错,当初大汗曾调集部分汉军和南边的新附军,在边地多处立营耕地,而且所获颇丰,足以满足营中所需。” 叶李的嘴巴已经快要凑到桑哥的耳边。 “既然满足了营中的军食,大师何不上书大汗,将剩下的粮食弄来大都?如此,至少大都这里的粮食榷卖榷买之政,不仅可以继续推行下去,而且还能立刻就压制住大都的粮价。” 桑哥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情不自禁地学着汉人拱手一礼:“先生真不愧为天下奇才,如此奇策,令桑哥无以为报。” 此后的桑哥,是真心的感谢叶李,因为他十分清楚,若仅仅是压制大都的粮价,实际上并不需要多少粮食。可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已经让他能堵住朝廷众人的嘴,也能向大汗交待了。至于其它地方,当然以后可以接着再办。 说白了,叶李所献之策足以让他摆脱在粮食一事上的困境。 听了他所言,叶李立刻摆了摆手:“大师实在是对在下过誉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桑哥则大包大揽:“先生放心,只要贫僧在,定不会让先生在朝中受到任何委屈。” 这位圣僧自然也知道,像叶李这样的南来之人,实际上在北元的朝廷中地位并不高。 叶李先坦然一笑,随即故作迟疑状:“大师,在下仍有一言,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桑哥立刻回道:“先生有什么话,在此尽管直言。就算有什么事,自有贫僧来承担。” “大师可知,何以哪些大户即使有粮也不愿意卖给朝廷?” 桑哥的眼中再度放出了光:“先生的意思是说……” “这是因为他们自己要放租给百姓。”叶李的声音同样再度变轻。“而大汗已经明令禁止民间放贷高利。” 前面已经说过,元代著名的“羊羔利”,其特点就是“岁加倍”。年初你借一只羊,年底就要还两只羊。这对贫苦百姓的盘剥之重,可想而知,所以历史上甚至是忽必烈都看不下去,以至于曾经诏令:“民间借贷,年利不得超过三成。” 叶李之所以在桑哥面前提及此事,是因为只要“羊羔利”存在,它就对安童和自己正在实施的北元国债和钞行形成严重的阻碍,所以他要借桑哥这只黑手,重重地打击一下相关的势力。 话再说回来,真正有能力放贷的人,实际上也就是那些“大户”。 听了他所言,桑哥已经露出了如同狼看到猎物般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二章 阴差阳错 清晨,随着太阳的升起,初春河面上那层淡淡的雾气,已经逐渐消散。 战船行驶在河面上,岸上则是大队的骑兵。这情景让刘国杰禁不住想起了当年南伐时和宋军的大战。 战船上的刘国杰手心里有汗,却又充满着兴奋和期待,因为当伯颜向他面授机宜时,他真的想不出来对手还能够怎样应付。他已经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水面上那些耀眼、而又妖异的火光。 刘国杰的祖先原本是女真乌古论氏人,曾祖父还曾是金国的枢密使。大金国亡了之后,他的父亲改姓刘,并开始为蒙古人效力。 金与蒙古是世仇,所以刘国杰的从军经历,是他先投到当时同样算是金人的汉军世家麾下。到了至元六年,他才成为了所谓的新军千户,并鏖战于襄樊战场。当时他的,所谓调防还可以暗中进行。因为清理河道的好处这时候已经显现出来,只要河道没有封冻,宋军的战船就一直在运河上来来往往,不断地输送兵员、辎重等,它们在回程时带上一部分人,不留心根本看不出来。 只不过这就害了伯颜,因为他没有想到宋军竟然玩了这么一手,仍以为那支曾经交手的宋军还在宿州。 伯颜犯的另一个错误是,为了让刘国杰的水师能有充分准备,他推迟了一天才出兵。 说伯颜犯错其实有点苛刻,毕竟元军将领没有任何人预料到,宋军会在还没有拿下宿迁的情况下,就直接攻击下邳城。 但伯颜的这个错误不仅不利于元军后面的交战,而且还害死了刘国杰。因为就是这多出来的一天时间,已经足以让此时的宋军水师输送相当多的辎重到了下邳。 更重要的是,他和刘师勇原先的想法都受过去的影响,存在着误区。 刘师勇是认为宋军水师要参战,伯颜想的是宋军水师一定会参战。 的确,按照宋、蒙双方过去几十年的交手情况,必然是如此。而且一旦水师参战,也很可能会出现他们预想中的场景。 可假如宋军的步军根本不需要水师来参战就能战胜对手呢?又比如双方的步、骑军是在远离河岸的地方交战,双方的水军就是想参加也参加不了呢? 这时候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宋军的水师并不需要和对方拼命,只需要拖住对方就行了。 刘国杰的不幸就在于,仅仅就是一天,已经足够宋军在下邳面对河岸的城墙上,架起了更多的火炮和投石机,他不仅没能烧掉对方的战船,而且落入了陷阱。 元军的战船开始加速,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对手的船只。 ********* 这章写的并不好,心中也曾翻过这样一个念头:假如当初的鲁港之战,宋军水师放开江面,任元军水师顺江而下,但宋军在陆地上击败了元军,那么之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历史真的是有无数的假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四章 破骑(下) 北元至元二十九年,伯颜还是率领元军从下邳城外退却了。这个结果从表面上来看,是由另一方面的水师失利所造成的。 刘国杰所率的元军水师,在离下邳不远处遇到了宋军水师,他立刻就放出了轻舟火船和木筏顺水冲击对方的战船。宋军水师受此攻击后,也的确显得很慌乱。 现在就是不少元军将领也知道,宋军炮船在横过来的时候,才最有威胁。可在河道这样的环境中,这就成了它们的弱点。因为此时战船横过来也就意味着停下,无法抵御顺流而下的火船和火筏所带来的冲撞和火烧双重打击。故此,就像当年的鲁港之战一样,它们争先恐后地逃了,并且由于躲避不及,还被元军火船点燃了几艘运输船只。 受此鼓舞,兴奋的刘国杰指挥战船继续追杀了下去。 但是,无论是新黄河还是旧黄河,一泻千里的它,都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着弯曲。在这样的弯曲部,战船自然就横了过来。尽管这个横向,实际仍是斜对着河道,可这已经足以能让炮船实施炮击。 而所谓的火船和火筏,还在这个弯曲部,由于无人控制,会自行冲向河岸。 刘国杰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遭到了张达预先所率的一队炮船的埋伏。 张达是在放过了从下邳“逃来”的宋军战船后,率先开始了炮击。但客观地说,刘国杰的杯具,更主要的是来自于岸边,因为心痒难耐的苏刘义不顾刘师勇让他坐镇后方的指令,带着宋军在岸边也埋伏了各种投石机。 击沉一艘战船的军功很重,有苏大都督亲自督阵,岸上的宋军是拼命的发射。 宋军水陆结合,拦头、断尾,先前意气风发、顺水而下的元军战船当场乱作一团。这种混乱,又导致他们的战船即使是掉头也变得困难。部分逃脱的战船在经过下邳时,原本毫无动静的城上,此刻却来了个落井下石。是以此战中刘国杰的水师几乎丧失殆尽。 伯颜收到这个消息后,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暗淡。他的信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在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后,他最终还是果断地下令元军撤离。 伯颜的某种犹豫,其实主要还是来自于忽必烈。因为他很难不想到:假如此举报到大汗那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且这已是他南下以来的第二次失利。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面临同样压力的还有玉昔帖木儿。 刘师勇在东南地区下手,忍耐已久的张世杰自然更不会闲着。在他原先的计划当中,郢州本就是宋军夺取襄樊的前进基地,一旦宋军牢牢地控制了此处,对襄樊的争夺才算真正开始。故此,当左大率军攻占长林(后世的荆门)、消除了郢州侧翼的威胁之后,张世杰指挥宋军再度向前推进。 郢州和长林的前面,就是襄阳府的宜城。这种局面,已经决定了双方的一战必不可免。 仍然是在一片旷野上,对峙的双方已剑拔弩张。一队骑兵同样正在冲击对手。 作为蒙古“四杰”的后人,玉昔帖木儿当然不会对蒙古骑兵的传统战法不熟悉。甚至从很大程度上来讲,临阵时他也并没有其它更多的选择,只能依仗手下的骑兵。 毕竟无论是当初的辽人、还是后来的金人、西夏人,乃至于蒙古帝国,从没有任何人指望过以他们的步军来对抗宋军的步军。 所以,玉昔帖木儿采用了和伯颜同样的战术。但宋军的应对只会让他感到棘手。 张世虎眼中的精光在闪烁,以他为首,宋军的一队骑兵也冲出了自己的军阵,迎上了对手的骑兵。 而随着骑兵的出阵迎敌,宋军的步卒也就没有进行弓箭的覆盖性抛射。这时候他们进行抛射,就算能伤了对手,也会伤到自己人。 但同样的,对方的骑兵也无法实施他们的抛射。这是由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是还射箭,一定躲不开迎面而来的对方骑兵的搏杀。 张世虎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对手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已经把握住了对手的弱点所在,手中的长矛瞬时如毒蛇般刺入对方的肋部。 …… 双方的交手依然很快,强者过去,弱者倒下,濒死者的呼号只是在提醒所有人疆场的残酷。 宋军的军阵中有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塔台,站在其上的张世杰看着这一幕,眼神却很淡。正因为对自己的骑兵已经有了信心,所以他在此战中才会摆出这么一个步骑混合之阵。 事实上,以宋军过去的军阵,并不畏惧对方一上来就发动骑兵的全面冲击。说是“临阵三矢”,可是以宋军中高达七成以上的弓箭手配比,稍微大点的军阵,比如有五万人,“三矢”就超过了十万枝箭;更何况宋军中还有身着重铠的长枪兵和刀斧手顶在前面。他们加在一起,对冲击的骑兵所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 所以,游牧民族的骑兵只能“临阵不战”,改为如同蒙古人那般的“游斗”。用一队队骑兵的“游斗”,来磨掉宋军的锐气,且不断地消耗他们的体力、以及所携带的弓箭。 但这种“游斗”,如果遇到对方也有骑兵,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因为这种“游斗”,是可以“陪着”来“玩”的。 你来一队,我就去一队;你来两队,我就去两队,就像此时张世虎所做的那样。 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双方的骑兵在阵前互射。 中原的骑兵在训练中当然也有骑射这个课目,大唐的李世民当年就曾亲自操练过唐军,而且就是在宫廷中。 这时候对方的骑兵就顾不上“骚扰”步卒了。因为所有的骑兵都知道,此时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是对方的骑兵。 有骑兵顶上前去,步卒不仅在精神上完全不同,承受的压力大减,而且在战场上也就得到了一定的休息。 反过来,从己方的骑兵角度来看,此时的步军也成为了他们的一种依托。因为回到阵中的他们,可以得到步军暂时的保护。 甚至即便是只有少量的骑兵,一旦主将觉得他们在这种“游斗”中累了,也可以暂停他们的出击,让他们在阵中休息一下再战。 假如对方敌骑受挫真的退却,己方的骑兵还可以实施一定的追击。 讲白点,就是所谓的“步骑之阵”,使得步军和骑军可以相互依托,让两者在战场上的压力都得到了降低。所以,无论它的防守性、还是攻击性,均远大于步军之阵。 只不过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有一支数量上可以少于对手、但质量上足以和对方抗衡的骑兵。否则,骑兵在阵前“游斗”中的失利,将起到反作用,对己方的士气是一个更严重的打击。 “步骑之阵”在过去的确是遏制骑兵的一个相当有效方法。这就是三峰山一战之前,拖雷带着三万蒙古全盛时期的铁骑,和金军的十多万步、骑军遭遇后,也曾受挫的原因。因为从根本上来说,金人的骑兵并不比蒙古人弱多少。 曾经鏖战于北方的张世杰是知道这点的,所以在对张世虎、张唐他们有了信心之后,他摆出了这样一个阵型,和对方玩起了阵前“游斗”。 但是,老道的张世杰其实还清楚这样一点:这种阵前的“游斗”,如果用好了,还能戏弄、刺激对方。 就像眼下,当双方你来我往地“游斗”了好一阵子后,蒙古骑兵还在继续冲来,可宋军的骑兵在他的令旗下,却暂停了出击。这就让原本准备搏杀的蒙古骑兵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在仓促之下掠过阵前,有些人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箭。但宋军的步卒,却毫不留情地放箭砸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来个几回,原本准备“戏弄”别人的人,就变成了反被对方戏弄,这就让他们的心理出现了失衡。 玉昔帖木儿、哈剌哈孙,包括下面的元军将领,脸上很快都流露出了急躁、不耐、甚至是愤怒的情绪。 哈剌觞已经主动请缨:“大帅,请让末将为先锋,踏平宋军。” 就是其他蒙古将领也都跟着喊道:“大帅。”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他们更不想辜负了忽必烈的信任。而且这个时候,也绝不是可以讨论撤军的时机。如果他们就这样退了,在北元朝廷里基本上也完了,怕是此后只能离开繁华的大都,回到草原上去。 玉昔帖木儿毕竟不是伯颜,在手下众将的鼓噪下,终于挥出了手中的令旗。但这实在是有点盲目了。因为久经战阵的江淮军蓄势已久,张世杰正巴不得对手放手来攻。 后世的史书是这样描述这一战的: “……时虏骑相攻,世杰先以轻骑屡屡戏挑之,敌不忿,骑兵遂蜂拥而至。世杰以军中锐骑前出决战,步军张两翼以继之。双方由午时恶斗至近暮,虏敌溃败,死伤枕籍矣。……” 不过无论是张世杰、还是玉昔帖木儿都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较量,由于后来宋军中的火器越来越普及,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故此,这场决定双方在襄樊地区主动权的大战,也被后世的某些人誉为中古时代的最后经典之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名正 卯大老与刘尚文急匆匆地进入了兵部的大门,然后直奔参谋院。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高桂和茅湘。 高桂一看到他们,张口就问道:“眼下如何?” 卯大老先行了一个军礼,随即递上一份军报。 “刚收到江罗、梁国杰急报,他们追至钦州,斩杀贼寇大部,余者乘船从海上逃离。” 听了他所言,茅湘“哼”了一声,原本阴沉的脸色这才稍微松驰下来。 宋景炎十六年,当陈吊眼随刘师勇领军东下之后,广南都督府就暂时由卯大老和督军指挥使刘尚文共同坐镇了。 这个时候的卯大老,其地位真的是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过去他不过就是一个族群的首领,甚至仅仅是畲民中一个部族的族长,所辖范围也就是下面的一些山寨。可如今,他不仅已成为朝廷里有数的重将之一,麾下有十万之众,而且统辖的地方还包括了琼州、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 尽管这多少有点是名义上的,因为在他的上面还有个陈吊眼。但卯大老对此已经很满足了,私下里他没少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就是在兵部的几位大佬眼中,卯大老也属于遵守军中规矩的典范。对于军中以外的事,他很少过问,也绝不存在什么“收受贿赂”、“贪没军俸”之类的事。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之所以会如此,不是说卯大老的觉悟就有多高,而是他自己认为:守住了军中的规矩,也就守住了自己的地位。 因为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职位之所以能高过许多加入禁军更早的其他军中将领,这主要来自于陛下的恩典。故此,既然陛下曾说了:“武将不要干政”,那么不该自己操心的事,就没必要去操心。况且这么多年的征战下来,自己从军功上所得到的赏赐,已经不知道比过去拥有的财富多了多少,再收些下面乱七八糟钱,无端地会让旁人瞧不起。 当然,对于自己过去的族人,卯大老也不是从此不闻不问了。他曾经自己出资,通过教部,在族人的居住地设立了一个学校。因为他认为,这才是将来真正能改善族人地位的关键,陛下当年就说过:“希望将来在朝廷上,能够看到畲民的子弟。”可如果不识字,这根本无从谈起。 现在的卯大老,也早已对识文断字的重要性,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军中往来的文书你都看不明白,能行吗?这个职位以后还能坐得住?你没见下面的好多军士,平日里都在督军的教导下,努力地学认字? 已经身为副都督的他当然还知道,如今的宋军,能战、敢战固然很重要,可还要能识文断字,并进入武学院深造,之后的晋升才会更快。所以,即使是他自己,忙里偷闲也在尽可能多读点书。 客观地说,景炎十三年之后的卯大老虽然身为副职,身上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当时新设立的广南都督府,一是面临再度扩军,二就是在给定的辖区内,选定要地予以驻军,并设立新的军营。 这其中比较麻烦的,是在广南西路境内,因为那里相对来说已经有些更蛮荒,部族众多。但兵部及参谋院都认为:禁军在哪里的守卫仍需加强,尤其是以邕州(南宁)、柳州、静江(桂林)三地组成的这条线。 在他们的看法中,朝廷既然已经决定了在这三地设郡,禁军在那里的驻军力量就不能弱,“要足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所给出的驻军方略之一,就是哪里的禁军,要内外相应。即:以部分兵力驻在城内,大部驻在城外另设的军营,两者定期轮替。 参谋院的这个建议,实际上也是在汲取当年静江等地陷落的教训后提出来的。因为城内和城外军营分别驻军,不仅在战时可以收容更多逃难的百姓,而且还能形成犄角之势,不至于立刻被困为一座孤城。 故此,卯大老这个广南都督府的副都督,其后就多次亲临了邕州、柳州、静江三地,督促、指挥宋军的“安营扎寨”。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宋军开始了所谓的“圈地”。 (这时代的南宁、柳州、桂林都可以想象它们能有多大,边上的荒地多得是,划出一块地方来驻军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不过当时的卯大老,并没有完全理解在参谋院“要足以备不时之需”这句话背后、所暗藏的含意,他以为这只是为了准备应付某些当地部族可能的叛乱。 但在宋景炎十七年,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其它所指。因为来自安南的“入寇”,袭掠了永平寨和西平州(这两处在后世的凭祥市附近,宋代都属于邕州)、以及钦州,不仅抢夺了当地居民的财物和耕牛,而且还掠走了部分人口。其中从钦州方向来的“海寇”,甚至一度掠到了邕州附近。 得报之后的卯大老,一股火差点窜到脑门子上。 宋代的邕州,治所在宣化,也就是后世的南宁,是广南西路中地盘最大的一个州,治下的部族也最多。不过当初张应科进军广西时,在军、政两种手段的配合下,这些部族基本上都重新归顺了大宋。 广南西路平定后,出于加强控制的目的,朝廷按照惯例,首先就整修了过去的驿道。 其后,为了推动地区的发展,除了诏令各地“以修路为第一要务”外,还在邕州、柳州、静江三地重新开“市”,以便于各族之间进行商品的交易。 邕州由于边上钦州港的存在,距海较近,地理条件相对更优越,往来的商人最多,所开的“市”自然而然成为三地中最大的。因此,它随后就日见兴旺的景象。 在卯大老的眼里,邕州虽然不临海,可是近海,补给要较柳州和静江更为方便。所以在和陈吊眼、刘尚文商议过后,经兵部和陛下核准,他把江罗、梁国杰所部调到了邕州驻扎。 而梁国杰虽然来自督军司,江罗却本来是畲军将领,所部大部分更是畲兵。故此,这个举动的背后,就不能说没有一点私心。 可现在那里却出事了,而且还是被人打劫了,更是广南都督府成立之后遭到的第一次“入侵”,卯大老的火气也真的上来了。 他一面严令江罗剿杀所有的“海寇”,一面上书兵部参谋院,积极要求出兵安南进行报复。今日就是他和刘尚文接到了兵部饬令,前来商议此事。 但是,此时的他和刘尚文都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以后会变得到底有多大。 …… 这里是朝廷重臣们开小朝会的偏殿,东和陆秀夫正在仔细地听礼部的陈宜中和邓光荐讲解过去安南的情况。 其实从西汉开始,安南就属于中原王朝的领地。汉武帝在那里就曾设立了交阯、九真、日南三个郡,归交阯刺史所管辖。 两汉之间,中原曾经陷入大乱,那里也有人起来造反。后来是东汉初年的名将马援前去平定,使之仍归于中原的版图。 事实上,它原本属于那个时代最蛮荒的地方之一,如果不是中原之人带来的技术和文化,那里后来根本不可能有多大的发展。 之后的隋、唐,都因循了汉代的做法,直到五代十六国时期,由于天下大乱,谁也顾不上这个非常偏远的地方,对它的关注才越来越弱。但管辖这个地方的人,仍主要来自中原,在他们的内心里,始终认为这是中原王朝之地。 大宋开国时,安南之主叫丁琏。当本朝太祖平定岭南之后,他就上表内附。为了表彰他对天下一统的贡献,赵家老大先是授予他节度使等一系列官职,后来干脆给了他“交阯郡王”的称号。 丁琏死后,因为子嗣年幼,当时的权臣黎桓就取而代之,并囚禁了丁氏所有的族人。这颇有点类似本朝太祖做的事。 但问题是,丁氏家族的人是要“内附”,而黎桓野心勃勃,做的事实际上是寻求“自立”,性质完全不同。所以,宋太宗对他不仅不予承认,而且还出兵讨伐,要为丁氏的后人找回公道。 只不过那次讨伐失利后,因为路途实在有点遥远,而且大宋在北面还面临着辽国这个强敌,再次出兵就一推再推,变得遥遥无期,后来朝廷里的大臣们干脆就视之为域外之国。 黎氏三代之后,安南之主变成了李氏(也就是后世所讲的越南李氏王朝),李氏历经七世后,无子,只有女儿,于是之后就由女婿陈日煚继承了安南的王位,开始了他们的所谓陈朝时期。 实际上,眼下的陈氏在安南已经是第四代,国主叫陈日尊。 陈宜中不愧为朝廷的元老重臣,对很多过去的事了如指掌,再加上个学识也很渊博的邓光荐,竟然把好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一娓娓道来。甚至有些事情连陆秀夫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当然,这也是某人少有的一次向礼部“垂询”,因此老陈和邓光荐都不厌其烦地介绍相关的事情。 但是,听完他们的讲解后,陆秀夫的心中却是一沉。因为某人已经淡淡地笑道:“如此说来,哪里其实原本就该是我大宋之地,只是现在有人在裂土称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六章 言顺 某人的笑容的确很淡,可言下之意,不仅是陆秀夫,就是陈宜中和邓光荐也都听出来了。他们顿时面面相觑。 真的是一个野心勃勃、好大喜功之主。朝廷就在打仗,你竟然现在仍想着在其它地方动兵,说你穷兵黩武还真没冤枉了你。 陈宜中闭口不言,但邓光荐已经拱手说道:“官家,安南虽为汉、唐故地,但地处化外。臣认为,此时朝廷还是应以怀柔为主,使之恭顺。至于这次入寇,朝廷可派出使节前去责问。” 邓光荐是真的觉得在这时候向安南动兵有点不可理喻,因此他忍不住就谏了言。 但听了他话,某人微微摇了摇头:“安南的使节就不用派了。朕倒是认为,此时礼部可以筹划一下,向占城、缅地派出朝廷使节,使他们不至于和安南同流合污。” 陈宜中这才开口:“官家所见极是。据臣所知,如今的占城与安南仍为世仇,彼此没少攻伐,只是近年安南更为强势。若是朝廷能引占城为助,对安南自是一种遏制。” “至于缅地西南夷,虽因大理的隔绝,过去鲜有来朝。此时若能善加安抚,亦可让朝廷云南之地少忧。” 老陈曾经驻占城的经历,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了啊。 某人立刻颔首:“陈相之言,的确老成谋国。” 在略微想了想之后,他接着说道:“安南过去是大宋辖地,眼下其形迹,就等同于叛逆。所以,朝廷自此以后,不必再与其虚礼。” “占城和缅地则与安南不同,他们原本属于域外,并非大宋之地。故此朕以为,朝廷应对他们区别对待。” “老师,陈相,邓爱卿,朕觉得,在对占城、缅地的处理上,朝廷可以尝试取消过去的朝贡制度,采用一个新的使节关系。” 陆秀夫、陈宜中和邓光荐立刻全神贯注,因为某人不仅已经将事情定性,而且又要借此来事了。 “这个新的使节关系,就是在确认双方划界的基础上,然后立约,我大宋今后会与他们平等相处。且双方之后可以互派使节在对方的京都常驻。” “使节之责,在于互商两国的事务,他们不会介入对方的国事。” …… 陆秀夫、陈宜中和邓光荐已经瞪大了眼睛。 在朝廷的各部之中,礼部过去除了大宋邸报,似乎就没有多少事,但现在终于有事做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可听了某人所言,陈宜中还是忍不住说道:“官家,哪些地方不过就是蛮夷。” 某人立刻摆了摆手。 老陈言下的意思他明白,按时代的观念,他所提的有些做法,实在是太抬举那些蛮夷了。 “陈相,我大宋作为天朝,自当有天朝的相应气度,但这绝不是说可以任由别人来算计。” “过去的朝贡显然有弊端,陈相您是朝廷的元老,对此最为清楚。所以朕认为,与其朝廷接收贡物后,不得不大加颁赏,还不如取消。” “立约的好处,就是能于事先,把彼此之间的有些事白字黑字地定下来,这样一旦以后有事,也就能有明确的说法。” “嗯,这个约书,朕觉得,或可称之为国书。” …… “这件事的许多细节还请礼部的诸位爱卿通盘考量,细致筹划。” 东其实早就想改变朝廷过去的朝贡制度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对中原王朝是不利的。 就拿安南来说,自黎桓篡夺了安南国主之位开始,大宋和安南之间实际上就始终是一种奇怪的关系。 一方面每一个安南国主都定期派人来朝贡,求得朝廷的封赏和对其统治的认可,甚至有时候连他们的国王大印也是大宋赐予。但另一方面,它又时不时地侵掠大宋的广南西路。 (大宋还是太富裕了,即便在这时代已经算是蛮荒之地的广西,仍然让别人眼红。) 而朝廷因为路途遥远和蛮荒,也不愿为某些“小事”就出兵;拒绝朝贡又觉得不妥,其它有力的反制措施还拿不出来,结果整个事情就弄成了一种既令人厌烦、又甩不掉的尴尬局面。 所以,这里面的问题首先就是,历来朝廷付出的有很多,得到的却很少。否则历朝历代何至于“贡使不绝”。 其次则是,它并没有切实地明确双方之间的关系。 称臣纳贡就算是你的了?你可以这样认为,但别人并不见得认同。 若是在后世,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你要么属于我的领土范围,要么就是其它国家,哪里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东并不反对和周边地区、乃至更遥远的地方进行交往,甚至在他的观点中,文化、经济上的交往同样是一个社会进步所必须,但他希望这些交往建立在更规范的基础上。 说白了,这家伙也不过就是打算借鉴后世国与国之间的做法,使得大宋和周边地区的关系更明确而已。 只不过在他原先的计划中,这件事理当是在天下平定之后再进行。但安南入寇一事既迫使他提前端出了自己的想法,也给了他一个尝试的机会。 东其实对安南的有些事情还是了解一点的。当年忽必烈攻下大理之后,就领军北返,留下了兀良合台镇守。是兀良合台之后攻打了安南,让安南不得不向蒙古人臣服,并接受了所谓的达鲁花赤坐镇当地监督。 忽必烈上位后更进一步,要求安南编户籍、出兵役、交赋税,这一系列的做法,最终导致双方在至元二十一年因占城一事爆发激烈的冲突。历史上元初的南方重臣唆都和李恒,都是在这一役中战死。 忽必烈得知元军失利后大怒,为此放弃了第三次征日行动,在至元二十五年再次发兵征讨安南。可元军和先前一样,因气候、水土等因素,先胜后败。 随后,安南虽然仍向元朝称臣、纳贡,实际上愈加独立行事。 在这个时空中,由于东的到来,这两次冲突已经不会再发生。但安南当初仍处于蒙古人高压下的这个事实,并没有改变。 景炎十二年行朝驻跸广州后,安南就已经私下里派人来过。等到了景炎十四年,宋军拿下云南后,北元在西南地区的统治瓦解,自此安南算是彻底摆脱了蒙古人的控制。于是,他们紧接着就前来进行了所谓的“朝贡”。 可这个“朝贡”来得如此之快,至少在兵部的许多人眼里,多少也有探听的意思。宋军摧枯拉朽般地击败元军,夺取云南,这也由不得他们不产生疑惧。 但说实话,东原本一点没有要和安南“翻脸”的意思。因为很明显,这时候大宋的主要敌人是北元;甚至在对付蒙古人一事上,双方还有着共同的利益。 而且他所知道的、曾经的历史上的另一个事实是,由于距离更近,厓山战后,还是有部分幸存的宋人逃到了安南,并留在了那里。 所以,他绝对没有打算节外生枝。 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刺激,无论是在广南西路、还是云南,宋军都没有到驻扎到所谓的安南边界上。 只不过连他也没有想到,别人“翻脸”会翻得那么快。 ********* 可能有很多人觉得这有点难以令人置信,但历史的事实就是:无论是宋、明两朝,还是元代的中后期,广西的凭祥及周边地区,都经常遭到安南的侵掠,因为那里是广西各部族的重要居住地之一。所以后来明代整修了那里的关隘,设立了著名的镇南关。 钦州由于海路很近,又有点偏荒,整个宋代在哪里的守卫力量始终不是很强,因此也曾遭到过安南好几次洗掠。 ********* 东认为朝廷对此事不能太软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还认为,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有可能会危及到云南的局势。 因为安南与云南也接壤,而云南是朝廷新占之地,假如朝廷这次显得过于软弱,不仅是安南,很难说今后不会让云南周边的占城和缅甸也生出觊觎之心。甚至还有可能让某些云南当地的部族产生非分之想。那时候,麻烦就真的大了。 所以,在陈宜中和邓光荐离开后,当陆秀夫也慎重地言道:“官家,眼下朝廷东南、荆襄的战事正急,川中仍没有平定,实不宜另起战端。” 陆夫子当然知道他的好学生对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容忍。 东却摇了摇头。 “老师,朕并不想于此时节外生枝,可文相先前的奏报您看了吧?” 陆秀夫点了点头,随即皱着眉头问道:“官家是否已经认定,安南的此次入寇,就是受到北朝的蛊惑?” “趁着朝廷无暇他顾,借机入寇,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了。此次也定然是觉得我大宋不会于此时多事。”东淡淡地说道。 “但老师您想过没有,如若朝廷对此不闻不问,过于软弱,其后就有可能会危及大宋对云南的掌控,须知安南与云南也接壤。而朝廷一旦失去了云南,文相在川中势必危矣。” 陆秀夫一怔,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七章 长谋 “自汉代以来,安南始终是朝廷所辖之地。唐代设安南都护府于此,所以后来称它为安南。五代时,天下动荡,这个地方就被当地豪强所据有,但太祖立国之初,他们就举地内附。因此,它原本就是我大宋故土。” 参谋院的作战室里,此时坐有高桂、茅湘、刘尚文、卯大老、江罗、梁国杰等众将,以及水师的谢复、黎德二人。 某人当着众将的面,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明白了。但在这个时候,他说这样的话,却颇有点挑唆的味道。 听了他所言,在座的所有人心里,什么“叛臣”、“叛逆”等等之类的词,冒出来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他的话音刚落地,谢复南蛮已经起身立定。 “陛下,末将愿率水师扫荡安南,宣示朝廷天威。” 刘师勇前往东南后,谢复和黎德这两个家伙被留守广南,正觉得身上有劲无处使,闲得有点无聊,安南的入寇,可算是给他们来事了。而且在这两人的内心里,早已经将广南的海域,视作自己水师的天下。现在竟然有人从海上“入寇”,这两人是恨不得立马就干一场。 谢南蛮这一开腔,卯大老更是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他也起身言道:“末将愿率将士征讨安南,为陛下、朝廷收回故土。” 东立刻摆了摆手。 待两位将军坐下后,他继续言道:“朕知道,在座的各位将军都是我大宋的忠勇之士。而且朕还相信,如果兵部集眼下云南、广南之兵,再加上水师,一战击破安南并不难。” 某人说这话并不是在夸大。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中,后世明成祖朱棣,就由于安南又侵夺了广西凭祥的一些地方,最终借着对方内部王位的相互倾夺,出兵讨伐,一度恢复了汉唐之地。 在他的看法中,此时拥有坚船利炮和步军火器的宋军,在战力上不会弱于当时的明军,只会比他们更强。而眼下镇守在云南仍然没动的张应科所部,再加上留守广南的宋军,以及水师,仍然有十万之众,若是将目标仅仅定为击败安南,这不是多难。 但如果把最终的目标,定为将其重新纳入帝国的版图,就真需要从长计议了。 这是由于,虽然明军在占领安南之后,也曾留下部分明军镇守,可当时的明朝政府在当地所实施的相关政策有点不给力,并没有切实地控制各地。 再加上明代特有的太监用事,后来他们来安南采办宫中用物时,大肆索取珍宝,激起了民变。所以,很快安南就发生了叛乱。 到了明宣宗即位,由于安南叛乱不断,广西、云南、安南三地的明军又各不统属,不能相互支持,甚至见死不救,导致他们在那里多有失利。因此,鉴于朝廷劳师丧财,结果在当朝大臣杨士奇、杨荣的支持下,明宣宗竟然就此放弃了安南。 此后安南愈加坐大,不仅攻灭历史上的占城国,甚至还曾觊觎云南之地。 东接着说道:“可诸位将军也当明白,眼下还不是朝廷在那里用兵的时机。但朕认为,兵部、诸位将军可以为此提前做些准备。” 某人的打算是很明确的,所以,尽管他也很愤怒,可他不会于此时下手,因为他并非不明白,这不是在那里大动干戈的时候。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提前采取一些措施。 高桂看到陛下的眼睛已经转到了自己身上,他立刻起身,来到了屋子里悬挂的地图前,然后说道: “据军情司所探,结合朝廷过去的做法,参谋院可以肯定,假如出兵安南,我大宋如今有三条进兵线路。一为海路,由钦州泛海至安南,这也是唐代舟师所走的线路。其次是陆路上,经广南西路邕州辖下的凭祥、西平州、永平寨进入安南;当年太宗皇帝就曾从这里遣军进入安南。另一个地方,则在云南的这里。” 此时高桂所指的位置,没有人知道它确切的名称,因为它还没有真正形成一个人类的居住区。但东心里很清楚,它在另一个时空的后世,叫老街。 高桂在接着讲解:“同样,这三处也是安南前来侵入的必选之地。近期安南对钦州和邕州的袭掠,已经说明了这点。” “故此参谋院决定,从现在开始,逐步扩大钦州港口,以部分水师战船进驻。” “广南西路的禁军,则出兵夺回凭祥、西平州和永平寨,随后择险要之处就地驻扎,并设立关隘。” 听到这里,某人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镇南关”三个字了。 “至于云南,参谋院已经分别给文相和张应科去书,令张应科也在相关之地筑城立营,先扼守住要路。” …… 对谢复、卯大老等好战的人来说,高桂所言,让他们有很不过瘾之感。但他们并不知道,高桂是兵部之中,坚决反对此时和安南开战的人之一。 宋军于景炎十七年在彭城、襄樊附近的胜利,让很多人都判断出,这两地落入宋军的手中,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收到军报后的高桂却有点失望,因为谁也没有料到伯颜竟会如此果决,放弃了决战,包括曾经料事很准的陛下。而在之后参谋院的多次推演中,伯颜的此举让北元保存了相当的机动力量,给宋军以后的进军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此外,由于安南的不稳,原本计划中的云南宋军出兵夹击四川,不得不推迟,而这又从侧面影响了宋军襄樊地区战事的进展。 因此,可以说,宋军在这一年的整体作战成效,并没有达到原先的预想。 在高桂的眼里,尽管出现一些波折,可形势仍在向对着朝廷有利的方面发展,这时候就该坚持,不应节外生枝。想要对付安南,最低限度也要等到宋军拿下彭城、襄樊和整个四川之后。 高桂非常庆幸,恼怒的陛下没有头脑发热,但理智的他仍然有种背后被人戳了一刀的感觉。所以,在陛下的授意之下,他和参谋院的众人立刻就重新筹划了宋军在西南地区的部署,而这个部署基本上就是针对安南的。 钦州是距离安南最近的港口,将来征讨安南,它会是水师不二的出发地。控制了这里的海面,也就让广南不会再受到来自水面的袭扰。 既然安南已经侵掠了广南西路,这个时候宋军也就不用再顾虑什么刺激,可以直接将兵驻扎到彼此的界线上,并在那里修筑关隘。这一可以在以后有效地抵御对方的来犯,二来能够形成兵压对方之势;更可以在同时,整修道路,不断地囤积粮草和军资,为以后的出兵讨伐做准备。 相对来说,后面的这一点,才是以后最关键的。在这个时代,即便是从广西向前输送粮饷军械,也非常困难,耗费的人力物力极大。 高桂相信,用不了多久,关隘之内的一些不毛之地,就会成为能进行屯田的军营,为宋军的常驻,提供有力的支持。 而云南的宋军也压到界线上、且筑城,再依托后面昆州大营的支持,不仅能够使之成为未来宋军的出发地,还能让云南免受来自安南的威胁,这样,张应科至少可以抽调部分兵力转进四川,协助文天祥平定川中。 虽然出于理智,反对此时开战,但说实话,高桂并不介意就此给安南套上一些链子。 这时候也的确没有任何人知道,若干年后,就是高桂,指挥三路宋军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闪击了安南,好好出了他心中当年的一口恶气。并且最终凭借着此战的战功,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帝国武将的最高荣誉、帝国大将。 当高桂解说完宋军在整个南方地区的最新部署后,东先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对江罗、梁国杰言道: “江将军、梁将军,从图上可以就看出,由邕州到凭祥,路途并非十分遥远。但这一路上,不仅多有山地,而且还有很多的部族。” “你等一定要切记,这些部族都是我大宋的子民,其次,今后兵部、广南都督府向你们输送军资,还要途经这些部族。所以,你们在这一路上,军纪一定要严,要不遗余力地向沿途的各部族宣告,朝廷派你们前去,不是针对他们,而是为了防范安南。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你们的驻军,减少许多麻烦,甚至在以后,还能得到当地部族的帮助。” “朕要求你们对当地的各部族做到两条,一视同仁,秋毫无犯。” 江罗、梁国杰所部,是这次广南西路进军的主力,而且他们也是多年以来,大宋首次派遣正规的禁军进驻凭祥地区。这难免不会在当地引起一定的疑虑,因此,东特意将这两人召回进行必要的交待。 江罗、梁国杰立刻起身。 “末将谨遵陛下圣谕。” “江将军、梁将军,至少在眼下,安南还是有很多人心向我大宋的,故此,当你们在哪里站住脚之后,只要遇到这样的人,你们都要倾心结交,善加接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八章 遗言 这是一个外表很普通的府邸,虽然并不能算小,里面的房屋却少有修饰,甚至有些已经很陈旧。它的院落中毫无奢华之景,有的只是一种俭朴和整洁。 一路行来的忽必烈还注意到的,是府里各色人等的举止、均带有如儒生般的谦恭有序,这就是其他蒙古大臣府里难以看到的了。 忽必烈当然不是没有驾临过其他蒙古大臣的府中,可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是他有时候也觉得,这些大臣府里的其他人等,恭敬有加,举止多少还是显得粗陋。 但这种粗陋,就是没有谦恭有序让他感觉更舒服。 御辇停了下来,安童的母亲、忽必烈昭睿顺圣皇后的同母姐姐、帖木伦,已经携安童的夫人和自己的孙子兀都带,跪在庭前迎接。 忽必烈虚扶了一下的安童母亲,当她站起来之后,轻声抚慰了几句,然后就在内侍的搀扶下进入了内室。 安童已经无法起来迎接大汗了,只能在床上欠欠身。在他的眼中,大汉愈加老迈的面容同样是那么的醒目。 龙椅被放下,忽必烈已落座,所有其他的人也均已退出,此时的室内,只有他们君臣二人。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时候其它的虚礼都变得有点多余,但安童还是开口先说道:“大汗圣驾亲临,让臣内心里不安。” 安童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无力,忽必烈禁不住生出一股伤感之情。 安童从十几岁时就开始跟着自己了,而且还是自己的亲戚。父子两代,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眼见得却都要英年早逝。 此时忽必烈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理应久已远去的容貌,那就是安童的父亲霸突鲁。时光真的走得很快,快到让每个人回想时,都觉得仿佛一切还在昨日。 他摆了摆手:“朕听闻你生病,本以为不日即可痊愈,不想竟一病如此。” 随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朕来看看你是应该的。朕也老了,这世上还能让朕去看的人,本已不多。” 安童的眼中溢出了泪水。 他能听出其中的君臣情意,可他也品尝出这里面某种英雄迟暮的味道。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同样闪出了一个人的容貌,那就是三十多年前刚刚即位的大汗,一个意气风发、雄才大略之主;这个印象是如此清晰,一直伴随了他这么多年;甚至留在他记忆中的早逝的父亲,都没有这个印象深刻。 他略显微弱的声音中有着颤抖:“大汗,臣……” 忽必烈阻止了安童继续说下去。他到安童的府上,固然是为了宣示圣恩浩荡,可也不是要听那些早已令他有点厌烦的感恩废话,而是安童嘴里的意见。确切地说,是安童对自己“身后”的意见。 但他并不知道,如果不是由于某人的出现,他不仅在至元二十八年,由于安童屡屡请辞,最终罢了他的丞相之位;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安童的府上。 安童当然也知道,以忽必烈的年岁,亲自驾临自己府上的真正原因。所以,他仅仅是停了停,仍开口说道:“大汗,恕臣今后不能为大汗尽力了。臣举荐一人,在臣之后,任朝廷的丞相。” 忽必烈定定地看着他。 安童轻声地说道:“伯颜。” 忽必烈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懂得安童话下的意思。 安童在这时候举荐伯颜为相,的确考虑的不完全是谁来当朝廷丞相一事,而是还有忽必烈身后的大事。因为在忽必烈的子孙当中,近年来最得宠的,是真金之子铁穆耳。 但铁穆耳毕竟是皇孙,在他的上面,还有许多叔伯,都在窥视汗位的宝座。因此,假如忽必烈立铁穆耳为太子,如果朝廷中没有可靠的、压得住的重臣坐镇,那么在忽必烈的身后,难保不步当年蒙哥和他、及阿里不哥等人的后尘。 而放眼朝廷,眼下能压得住所有人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伯颜。 伯颜这个人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他不像安童,原先属于真金的拥立者;他是朝廷中后来的人,与其他人原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说他有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大汗,所以他只会听忽必烈的吩咐。 旁观的安童其实早就清楚,忽必烈已经为自己当年在真金一事上的不理智而私下里后悔。 在忽必烈的皇子中,有能力的并不是只有当年的真金。真金去世后,他完全可以在其他皇子中再选出一人来当太子,可他却始终不立太子,并且单单对真金的儿子、一个皇孙青睐有加。 他内心里的某种情绪,在许多人眼里,真的是昭然若揭了。 只不过有些话,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下,安童也无法、或者说不敢说出口。但安童同样明白,还有些话,如果此时不说,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讲了。 “臣驽钝,过去一直没有明白,实际上毕生都在大汗的庇护之下。臣只恨此生不能报答陛下于万一。” 到了这个时候,经历了更多事的安童,当然也明白,忽必烈实际上一直在朝廷中维护自己。因为朝廷里所有得罪人的事,他基本上都没有让自己插手。 阿合马用权时期,是有许衡、姚枢等一帮汉臣在前面顶着。 卢世荣管事期间,虽然自己是丞相,可毕竟是在外被扣留那么多年刚回来。而且卢世荣的上位,主要来自忽必烈“上意”,谁也不好在朝堂上公然指责自己。 桑哥后来的揽权,自己就更置身事外。 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个丞相之位早就坐不稳了,哪里还需要自己当初请辞。 “但臣仍要冒死进言,眼下桑哥在朝中的权势过重。”安童慎重地说道。 安童在这个时候给桑哥下石,并不完全是出于私心。因为桑哥这个人很强横,而且还是国师,除了忽必烈之外,现在的朝廷中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制约住他。有这么一个党羽众多的权臣在,对即将即位的新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安童也绝不可能知道,本来桑哥于上一年,即至元二十八年,就会在众多蒙古大臣的攻击下身败名裂。可是由于某人的出现,忽必烈愈加需要有人为他“理财”,所以桑哥才能在北元朝廷里身处高位到今日。 然而,这个理由在这一天破灭了。因为安童接着说道: “臣已经比对了过去阿合马、卢世荣的做法,桑哥现今的所为,基本上已是他们的旧法。臣认为,在这些事情上,叶李实际上比他要更熟悉,做事也更谨慎。” 同样是由于某人的缘故,这个时空的安童和叶李,私下里交往要更频繁,所以,他对桑哥的治国能力就了解的更多。在他看来,除了一个“检核”,桑哥并没有拿出任何有效的治国理财措施;另一个稳定朝廷币制的“换钞”之法,实际上还是出自于叶李。因此,如果以后朝廷用人,还不如用叶李;至少叶李不会、也不敢在朝廷中结党。 若是安童能了解,连那个一度改善了朝廷岁入的“检核”之法,原本也是来自于卢世荣,真不知道他还会怎么想。 “并且桑哥在检核的同时,照样收受他人的钱财。大汗不妨就此咨询一些大臣,就能知道臣所说均是实言。” 安童的话外之意,忽必烈当然不会不明白。 历史上的他,原本在桑哥一事上,后期就在用和不用之间有着犹豫。只不过蒙古大臣们的鼓噪、以及自知来日已不多了,最终促使他下了决心。 听了安童所言,此时的忽必烈内心里有着感慨。此时的安童又让他想起当年的那个直率的少年。 可他的心中也有些无奈,因为在他最初的打算中,安童才是他身后真正的监国大臣。 他不怀疑伯颜的忠诚,但从资格上来讲,伯颜根本无法与安童相比。 忽必烈相信,仅凭着和真金的关系,一旦日后铁穆耳登基,安童一定会尽心的辅佐。而有他坐镇,朝廷里任何人就翻不起浪来。安童的忠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始终把安童放在朝廷的高位,却尽量不让他受到过多的牵连。 但是,长生天改变了所有这一切,不仅是真金,就是眼前的这个后生,竟然也会先自己而去。 心绪难平的忽必烈不会在此时提及朝廷相关的战事,因为他不想让安童在病中仍烦心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已经从安童嘴里听到了原本想要的答案。 因此,在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后,他说道:“安童,你静心养病。朕知道……” 又停了一下,他才低声说道:“有些事,是朕让你委屈了,这是朕之过。”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面对这个即将离世的亲人,忽必烈才会宣泄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但他的这个话却引来了安童的最后遗言。 “大汗何出此言,哪根本不是您的过错。有些奏疏,纵观历朝历代,也不是臣子可以直书。那么在它的背后,不是他,就是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三十九章 藩属之事(上) 安童去世、以及北元最终立铁穆耳为太子的消息,是在景炎十八年、也就是至元三十年的春季,被军情司传回到广州的。 礼部的陈宜中在小朝会上对此的评价是:“元主恐已时日无多,故于此时定储。但其不立子、而立孙,国中将来难免不会有事。”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自军情司设立之后,行朝的众人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对北元朝廷的人和事几乎一无所知。 忽必烈年岁已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当初真金去世后,忽必烈一直没立太子,这原本就让朝廷的大佬们不解。因为在他们看来,储君之位不定,国本就不固。 现在忽必烈突然立储,对于这帮朝政的老手来说,立刻就得出了忽必烈已自知时间不多、不得不为之的结论。 他们自然还能从铁穆耳是真金的儿子这件事中,不难推测出忽必烈对他宠爱的真正原因。 实际上,当初真金的去世,已经让他们中的某些人,幸灾乐祸地联想到汉武帝曾经的太子刘据。 在这帮家伙的眼中,立储不立子、却立孙,难保朝廷在将来就没有风险。 ********* 历史上忽必烈的这个做法,其实有很大可能影响了后世的朱元璋,所以朱元璋也传位给孙子建文帝朱允炆。 不过在这件事上,显然朱元璋身前没有处理好,结果导致了后来燕王朱棣的夺位。 ********* 陈宜中说话的时候,曾瞟了某人一眼。而其他人同样在点评了几句后,立刻就心照不宣地打住。 不同于北元,如今的大宋是:“圣上正春秋鼎盛。”皇子又年幼,此时大谈立储一事绝对不明智。 朝廷的大佬们均明白,这种事情,借机试探一下是可以的,假如纠缠过多,很有可能会引起“圣心不渝”。 但他们显然多虑了。 某人听了他们的评论后,也就点了点头,随即言道:“各位爱卿明鉴。北元颓势已现,大宋中兴可期,我们收复故土的日子怕是真的已经不远了。还望诸爱卿为此继续努力。” 在场的朝廷大佬们当即颔首,眼神中更有着一种期待。 陆秀夫则直接表态:“请陛下放心,臣等定将为此齐心协力。” 如果大宋真的在以后能收复故土,不仅是陆秀夫,就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成为历史上的“中兴名臣”。甚至他们的画像,日后还会被放在所谓的云台之上,让后世的人们来瞻仰。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荣誉。 只有陈宜中的眼神很淡,因为原本他应该是“中兴名臣”之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腆居末席。 东真的没有对于军情司传回的消息想太多,他其实非常明白,无论是安童的去世、还是忽必烈的突然立储,都是历史的一种惯性,不管自己是否存在都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他更清楚的另一点是: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拖到了此时的自己,已经差不多将胜局收入了囊中。这是由于,即便没有蝴蝶来煽动翅膀,历史上的元代,在明年忽必烈去世之后,也日益走下坡路。 所以,如果说他对此有所关注,关注的也是后续的影响。 其实东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就是一个作弊者。这个特点,是他对很多事能沉得住气的最重要原因。 比如说,宋、元双方自景炎十七年开始,在总体形势上已经攻守异势。但他就从没有去催促过身在前方的文天祥、张世杰、刘师勇等人,去抓住什么时机。 因为在了解点历史的他看来,只要大宋自己这个时候不出现问题,稳扎稳打,最后的结局基本上将被锁定。 也正是源于这种看法,他才会转而对安南之事变得关注,因为他从这件事中认识到,自己过去对大宋的西南地区还是有点忽视,那里实际上存在着隐忧,不是没有可能会影响到将来的大局。 他今日召集重臣,其实仍是为了包括安南在内的西南地区各国之事。 故此,他在陆秀夫开口之后,接着言道:“关于朝廷今后和西南诸藩国之间的关系,陈相和礼部除进行了细致地筹划,近来也一直在与各地的使节商议,现如今已有了一些初步的结果。今日请诸位爱卿前来,就是商议此事。礼部相关的文稿,还请诸位爱卿先过目。” 众人随即拿起了面前的文稿,细细地阅读起来。 待众人阅读完毕后,某人再度转向了陈宜中:“陈相,还请您就此事对大家进行一些解说。” 于是陈宜中再度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诸位当知,自朝廷收复云南以来,西南诸蕃已陆续遣来了贡使,但唯有安南先纳贡,后又袭掠广南西路各地。如此反复之徒,实为朝廷所难容。故此,经陛下授意,礼部准备与其它藩国之间,订立相关的国书。诸位手中的文稿,其内容即为其草案。” …… 陈宜中原本对所谓的“订立国书”很不以为然。因为他非常清楚,过去那些藩国前来大宋,既要“纳贡”,也要“上表”。只有当他们做到了这两点,朝廷才会给予相关地诏书和封赏。而所谓的“上表”,其实就是这时代的“国书”。 所以在他看来,某人所提出的要求,纯粹是多此一举。 并且于事实上,他也并不反对减少贡赐、甚至是取消贡赐。因为在这个时代,周边的地区就没有多少像样的东西能和大宋所产相媲美;何况大宋还能通过海外贸易获得很多所谓稀罕的东西。所以,不仅是他,原本就是许多朝廷的大臣,对所谓的贡品也没多少兴趣。 但陈宜中仍然与邓光荐等礼部的官员对这件事进行了细致的斟酌。 这首先就是,如今的礼部要有事做,以后才好争预算。如果他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不要说别人,就是礼部里面都难保有人要参他个尸位素餐。 其次是他认为,自己正好可以借此事敲打一下某人。因为尽管朝廷可以减少、甚至是取消贡赐,但当藩国仍送来如同过去的贡礼时,朝廷还是应当予以回礼,否则何以显示天朝的气度? 古人都还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堂堂大宋就更应该如此。某人在有些事情上还是过于偏激。 陈宜中的这个看法其实还真没有错。由于后世的缘故,东对历史上的朝贡制度,在认识上确实有点偏差,因为这个制度的成因其实很复杂。 实际上,在中国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中原王朝都是这个星球上经济、文化最先进的地区,而且没有之一。就像我们前面曾经提到过的,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它留下来的古书,超过了所有其它地区之和。历朝历代散失的、被毁掉的还没有算在内。 这个事实,就让它很自然地一直成为了区域的中心。 所以,从汉代开始形成的朝贡制度,也就是其它地方的人来朝贡,并不能说全是为了贪图中原王朝的赏赐,而是还有着别人对中原的强大,以及经济、文化上的繁荣,倾慕的成分在内。 这一点其实从后世中国传统文化给周边地区所留下来的影响就可以看出。事实上,正是在这种长期的交往中,中原的文化、科技、知识等,才大量传播到这些地方。 此外,这种朝贡关系的形成,对周边的一些地区来说,还意味着取得中原王朝对他们在当地统治的认可、甚至是庇护。这种认可和庇护,在某些时候,就成为地区的争夺中,能取得中原王朝帮助的必要条件。 比如历史上安南和占城,就属于这种情况。过去它们之间有多次的冲突,都是在大宋的谕示下止战的,而且双方都希望引大宋为外援。 因此,所谓朝贡制度,是这个时代以中原为核心、不同于其它地方一种比较独特的关系。 以陈宜中的经历和学识,他其实并不认为那个所谓的国书有多难。这是由于他最清楚,这个时候在云南的周围,除了安南这个名义上的大宋属地,还有占城、缅国、暹、罗斛、景迈(即八百媳妇)等地,但这些地方其实在宋人眼里,都是些蛮荒之地。和他们订立国书,本就是在抬举他们,又岂能会让他们拒绝? 而且老陈还清楚,这些地方原本并没有文字。除了一些僧侣为了学佛经,习得一些梵文,另一个用得比较多的,实际上就是汉字。因为过去的“上表”,必须用汉字,否则官家连看都看不懂,礼部的人也就算是白忙了。 故此,在他和礼部的筹划中,与西南地区各藩国的国书,就可以用汉文和梵文共同书写。 至于所谓的划界,老陈更是心知肚明,有贼配军们在前面大肆圈地,大宋根本在这件事上不会吃亏。 所以他和礼部的众人都认为,完成这件事并不是很难。 不过随后在与各地贡使的商议中,礼部也获知了两个新的情况:一是贡使们请求今后和大宋互市;二就是这些人全婉转地拒绝了使节的派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章 藩属之事(中) 宋军于景炎十七年的下半年、分两路进驻到安南边界,很快就在西南之地引起了震动。 当初安南之所以袭掠广西之地,北元的挑唆仅仅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邕州开市的“利”,让他们起了贪婪之心。 他们不是第一次袭掠大宋的广南西路了。过去的经历让他们始终认为:由于安南的偏僻、蛮荒,大宋在自己抢劫后不太可能直接出兵报复。就算出兵来报复了,最终也还是会因为气候、水土的原因退回去。更何况现在大宋仍处于和蒙古人的交战中。 而之前宋军始终没怎么越过邕州、柳州、静江一线,更让他们觉得过去的一切没有改变。 因此,在他们的看法中,事后大宋,如何与一个看起来更强大的大宋相处,同样成为了一个新的问题。 因此,除了最早的安南和占城,其它地方也很快都陆续遣使前来大宋。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行朝对所有前来的朝贡者也就是两个字,“应付”,因为不仅某人、就是朝廷的大多数重臣,都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迫在眉睫的要务。 但这种情况在景炎十七年,由于安南对广南西路的劫掠,被改变了。 宋廷的礼部官员不仅开始认真地和前来的贡使商讨事情,而且主动派出使节前往各蛮荒之地,甚至还请有些前来的贡使代为传言,邀请西南诸蕃均派人前往大宋。同时还声明: “大宋此举并不是为了贪图他人之宝物,而是希望和尔等讲信修睦,各保疆土,并为此订立相关的国书。” 结果这件事就变得越来越大,连海外的爪哇等地闻讯后也派贡使前来参与,一时之间,各地使节齐聚大宋。 自然,在这些人中间,和大宋接壤的,最关心的事是:大宋会否像过去的“大元”那样,在占领了云南之后,还想要征服他们? 而没有和大宋接壤的,则都非常关心一件事:大宋能否允许他们前来“互市”?也就是前来做生意。 不过他们全婉转地拒绝了所谓的“使节派驻”。因为“不开化”的他们都把大宋派驻的使节,看成了过去蒙古人派来的“达鲁花赤”,所以,打心底里他们就不愿意。 这让某人得知后也只能内牛满面:“算了,毕竟这是中古时代,有些事情还是急不得。” 但他还是告知礼部的陈宜中、邓光荐等人,在国书中要加上一条,“凡签订国书者,彼此之间可以派出使节互访,受访者须保证使节于此期间在其境内的安全。” 在这个时代,想了解对方国内的情况,也只有派人前去,仅凭道听途说有时候会误事。宋、明在安南的事情上都有过这样的教训。 …… 当下,在陈宜中将相关之事向其他人解说后。最兴奋的就是财部的赵与珞。他少有地当众为陈宜中说了好话。 “陛下,臣认为,陈相和礼部与诸蕃国所商定之事,均为可行。其中的互市更利于朝廷。一旦定约,朝廷理应立刻施行。” 老赵的眼中再度闪出了众人已经熟悉的铜绿。 其实互市的条款也不复杂。一是大宋允许签约的藩国商人从海上前来贸易,并且还会在边境上也开“边市”。二就是无论海商、还是边境的商人,均要交纳关税。 这里面在过去朝廷做法基础上所添加的,是到边市交易的外来商人,规定每人每次仅需要交纳关税龙币一枚。 至于交易所用的货币,毫无疑问必须用大宋的钱币。 这个时候的赵与珞当然知道,随着互市的进行,大宋的钱币必将风行各地,朝廷的关税收入必将大幅增加,就是各藩国的黄金、白银,也少不得会换成大宋的龙凤之宝。 后世同样有人认为,正是从这时候开始,宋帝国建立起了整个东亚地区的“宋元”经济。 听了老赵所言,东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异想天开地要订立什么国书,更深的原因是他想进一步拉近各地与大宋的关系。因为他非常清楚,此时的西南地区、甚至是海外各地,其实都称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而且彼此之间多有征战。 讲更白点,就是此时区域内的扩张、兼并过程还没有结束。 就比如眼下云南的周围,要到大约三百年之后,才形成后世的越、老、柬、泰、缅的格局。 在他看来,这里面是有文章可做的。但要想做文章,就必须先让大宋和他们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形成一定的利益相关。 但即便是他,此时也绝对不会知道,由此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将会如何深刻地改变整个地区的历史走向。 东某些真正的想法,后世的人们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后世还有一些人,仍从景炎十八年的“国书之会”中,嗅出某种阴谋的味道。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所谓的“国书之会”,其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孤立安南。 这些人通过研究历史的资料发现,过去的安南和占城的南部沿海地区,原本都是汉代的领地,所以他们受汉文化的影响很深。五代之后,由于各自独行其事,彼此抢夺领地和人口,它们和真腊三方形成了世仇。后来真腊灭掉了旧占城国,并取而代之,之后就形成了安南和这个实际上是真腊的新占城之间的对峙。 景炎十七年安南袭掠了广南西路后,宋军进驻广南西路和云南的边界,其后又在事实上封锁了安南的沿海,固然是为了防止安南对大宋的再度袭扰,此举却在客观上让寻求扩张的安南只剩下了一条出路:抢夺真腊占城的领地和人口。如此又导致了之后安南和真腊占城之间战争的不断。 虽然安南在这些相争中略占上风,且夺得旧占城沿海之地,但长期的战争和被孤立,也使得他们国力大幅削弱。这已经决定了它之后被宋军一举收复的结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一章 藩属之事(下) 假如一个地方或者国家,它的每一个国王即位,都要请另一个国家敕书册封,甚至是大印也要请另一个国家来赐予,这个国家在后世,大约也只能称之为后者的附属国。 可后者又毫不贪图附属国的土地和财富,这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决不是什么所谓宗主国和殖民地的关系。 但这种奇特的现象,恰恰就是汉以后,所有大一统的中原王朝与藩属之间常常发生的事。 这种关系的形成,其实是建立在其中一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所有方面绝对超然的基础上。因为只有超然,才会不屑一顾。这也是过去的士大夫在与藩国交往中,始终有种天朝上国心态的最重要原因。 故此,在景炎十八年之前的磋商期间,无论那些贡使是直接探询、还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宋帝国礼部的官员都断然否认,大宋对他们那些蛮荒之地具有野心。 但礼部的官员们并不知道,某人却并不介意将有些地方纳入大宋的版图。因为在了解点历史的他看来:既然那些地方可以在以后被并入别人的版图,它当然也可以成为大宋的一部分。只不过他还明白,眼下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罢了。 陈宜中在赵与珞开口后,又接着说道:“赵相所言极是,礼部以为,朝廷过去的朝贡之制,颇有些靡费。藩国来使,也并非没有贪图朝廷赏赐之意。所以,今后可以保留朝见,贡赐则可以取消。” 朝廷的大佬们均点头。因为这在过去,有些藩国年年都前来进贡,甚至一年两贡,每次朝廷都要颁赐,而且沿途的官员还要接待和保护;这是怕把贡物丢了,回头要担责任。实在是不胜其烦,以至于朝廷后来不得不对有些藩国规定:两年一贡或三年一贡。 陈宜中对这些情况真的非常了解,所以他并不反对取消什么“上贡”。 “如果朝廷准许互市,就可以让他们在民间自行购买所需之物。如此,于民于朝廷均为有利。” 听了老陈所言,工部的王德也开口说道:“陈相所言极是,如此确为良策。” 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了看陆秀夫:“老师,既然陈相和礼部已经和各藩国商定了互市的条款,朕觉得朝廷可以先拿出一点诚意。” 陆秀夫眼中有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 “陛下的意思,是否由朝廷出资,向这些藩国订购一些稻米?” 东点了点头:“是的,朝廷在战时期间,掌握的存粮没有多,只有不足。而且今后,一旦大宋境内出现饥荒,这还可以成为一种定例,以解朝廷之需。” 这个生意一旦做成,宋钱算是在周边彻底撒出去了,所谓的宋元经济圈也就建立起来了。 他接着说道:“这事就让礼部来办。” 未来大宋还真需要设一个商部,以后国家之间的交易并不会少。 陈宜中顿时回应:“礼部自当谨遵圣意,以尽职责。” 随后他再度说道:“藩属之事,相关内容俱已在文稿中。礼部近来还一直在与琉球使者接洽,其中的一些事,礼部尚不能决,还请官家示下。” …… 我们说,自景炎十七年上半年某人前往建康之后,就在当年的下半年,流求又有人运来了两船稻米。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不仅被引见给了朝廷官员,而且被告知:“鉴于尔等心向大宋,朝廷特旨,每船稻米送你等铁器五百。” 当然,官员随后也暗示他们:“朝廷既然有如此恩典,你们就理应派人前去广州朝贡谢恩,之后少不得还有其它好处。” 于是,在这些人回去之后,流求不仅又送来一船粮食,派来了姓尚、姓蔡两位贡使,而且用另一艘船载了千斤硫磺作为贡物。 自此,这件事就转到礼部这里。 陈宜中曾亲自见了这两人,他也不愧为老江湖,很快就从这些人的语调、语音中察觉出,他们基本上就是过去大宋沿海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行船跑那么远。 只不过当他把这件事上陈后没多久,某人就把他召进宫里,和陆秀夫一起商议了此事,并定下相关之事的原则。 “既然流求现为我华夏之民所居,其理应从此为我大宋之地。故流求不应视之为朝廷的海外藩属,而应将其等同于如今的东宁,即朝廷在海外的拓土。” “礼部可以谕示来人,只要流求自认大宋之民,作为对他们在海外拓土的表彰,朝廷不仅不会向他们征税,并且还可以帮他们在当地开府、设县,并授予他们选出的首领为流求节度、县令等相应官职,朝廷赐予相应的官服和印信。” …… 东对流求的重视,其实主要是因为东边的那个岛国,因为原本的历史上从元末、明初开始,所谓的倭寇就已经在袭扰东南沿海地区。而流求因靠近日本,更容易了解他们的动向。所以,流求不仅曾向明廷示警,而且还侧击过倭寇,抢回一些被倭寇掠夺的沿海人口并归还给明朝。 由此已经可以看出,拥有流求,对遏制那个岛国扩张的野心,是非常重要的。 东其实很明白,用不了很长时间,流求就会处于哪个岛国的威胁之下。他更认为,明代因受元朝征日失败的影响,始终没有主动出击,这是非常失算的一招。如果当初他们能够充分利用流求和明王朝关系紧密这个条件,以流求为基地出击那个岛国,东南地区的倭患绝对不至于猖獗到那个程度。 因此他首先确立大宋对流求的所有权,其次提供农具推进它的开发,使之与大宋的经济联系更加紧密。 在原先的历史上,尽管流求和大明的关系不同一般,但在所谓的朝贡制度下,双方经济上的联系其实非常弱。 至少在东看来,于这个时代,使流求成为大宋的海外粮食产地,就并不是多难的一件事。 此外,这时候的流求刚开发,还没有形成什么三国,所以东决定,现在就将哪里的治理框架定下来,免得以后再出现内耗。 说实话,假如对方不接受“流求是大宋之地”这个最重要的前提,某人并不介意直接派水师将它占领。 对于某人的野心,陈宜中是很明白的。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事一旦成功,“开疆拓土”的功劳就全算到礼部的头上了。所以陈宜中在和流求来人商议时,也鼓起如簧之舌,极尽诱惑之事。 事实上,流求的所谓贡使前来朝贡,除了对故土的某种感情,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求得某种依靠和治权的确认。毕竟流求与倭国离得很近,存在现实的威胁。而且节度使的官衔对这时候的他们来说,已经很大了。 不过他们也提出了另外三个要求(注): 一、请朝廷派出使节到流求授印。 二、允许官宦子女到朝廷太学里学习。 三、请朝廷多赐予一些铁器。 陈宜中所说的未决之事,就是这三点。 派使节到流求,并不是没有一点风险,万一对方翻脸,使臣的性命顿时堪忧。 此外,让他们的子弟、甚至是女子来太学读书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但现在学子入太学都要经过考试,流求子弟不试而入,这就在天下人面前有点说不过去。 至于铁器,此时正处于朝廷严禁外流出之列,这就要某人来开金口了。 陈宜中其实很明白,流求的使节之所以请求朝廷派出使臣授印,也是为了镇服当地之人,省得有人提出疑义。如果礼部因有风险就不派人前往,在朝廷的众人面前就真的太示弱了,难免以后会被人诟病。 所以当他讲完之后,仍然说道:“礼部可以派出使臣携带诏书前去流求,宣示朝廷的恩义。但这三件事都不是小事,仍需官家来示下。” 东再度露出了笑意:“陈相和礼部的诸位爱卿公忠体国,这次均为朝廷立了一功。” “朕看这样,可以让兵部派出两艘战船送礼部的使节去流求授印,并宣读朝廷的诏书。此外,财部也应派人作为副使一同前往,除官员另行颁赏外,只要是在册流求之民,每人赐予一贯之钱,以示朝廷的恩义。” 得,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要替朝廷收买当地的人心。 “至于他们提出的送子女来太学学习,……” 他看了谢枋得一眼,老谢当场翻了翻白眼:“若是为了宣示朝廷的恩义,教部对此并无异议。” 东立马客客气气地说道:“朕觉得,教部已定的规制,还是不要改了为好。陈相可以谕示他们,朝廷教部明年会选派老师前去流求设立学校,让孩子们在以后都可以上学。假如他们仍想直接来大宋读书,也不是不可以安排在广州的学校里入学,但要按教部的学制进行。礼部可以把如今朝廷在教化上的制度告知他们。” 谢枋得这才点了点头。 陈宜中也言道:“臣以为这样较妥。” 某人接着言道:“至于铁器,朕当初和刘黼大人交代过,预先准备一万农具和五千炊具。如若一切商定,此次也可让使节前去按人、按户就地派发。” …… ********* 注:这三条都是当初流求王国曾向明廷提出过的要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二章 清理(上) 襄阳府。邓城。 立马郊外的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在他们的周围,数十名骑兵斥候早已被撒了出去,可以说方圆几十里之内的任何异常,基本上都逃不过他们的侦视。 一位信使已经快马而来他们禀报:“上使距此已不足三里。” 在相互又看了一眼后,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开始放马前行。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当然都知道,虽然他们肩负驻守襄樊的重责,可当大汗派来使者时,他们也要亲自来接,不能给来使留下自己倨傲、跋扈的感觉。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已经看见远处飞扬的尘土,不过,也只有当他们看清楚使者是何人时,玉昔帖木儿才真正在心里面舒了一口气。 从北元的角度来看,至元三十年的襄樊仍不能算是已岌岌可危,因为襄阳府辖下的五个县,还在他们的手里。 也只有身在襄樊的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才清楚,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实际上已经变得越来越大。 这是由于,之前他们主要面临的,是来自于南面张世杰所率宋军的威胁,但当双方于宜城附近激战过后,另一路宋军从德安府(即后世的安陆)出兵,不仅攻下了信阳,而且开始攻击随州。 此时的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都知道,德安府原本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它地处一个交叉口,由此继续向北,是信阳(即后世的河南信阳,从信阳再向北,就是当年岳飞重创金军主力的偃城);向西,就是随州、枣阳,然后直达樊城。 因此,对宋军来说,占领了信阳,也就意味着可以阻挡住从这个方向而来的北元河南援军,让宋军随后可以放心地沿着随州、枣阳这条道路向樊城进攻。 反之,对北元来讲,失去了信阳,如果再丢失了随州、枣阳,襄樊将要受到两面夹击。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并非不清楚德安的重要性,但德安就在汉阳的边上,元军根本无法控制住哪里。 其实他们更明白的是,元军在宜城附近交战中的失利,使得自己丧失了主动权,不仅让宋军在正面站住了脚,而且总体形势已经变得对自己不利。所以,他们一面上书向大汗请罪,一面请求援军、补充军械和粮饷。 上书后的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将会面临大汗怎样的处罚。 但是,在看清楚前来的使者之后,哈剌哈孙未必能立刻就明白,可玉昔帖木儿是真的放下了心。 彻里也是蒙古功臣的后人,他的祖先早年跟随成吉思汗征讨大金国,后来就留守在了中原。 忽必烈即位后,曾有意识地选拔蒙古勋贵后人中的佼佼者到朝廷中任职。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都在此列,彻里则属于进入朝廷比较晚的。 不过在有一点上,彻里和玉昔帖木儿一样,就是他也是忽必烈身边的近臣,且肩负查访各地情况之责(有点类似于过去查访使的角色),经常出入于大汗的左右。 彻里所担的职责,已经决定了他过去和玉昔帖木儿关系很近,甚至就是玉昔帖木儿这个御史大夫的下属。 那么现在忽必烈派他前来襄樊,责备的含义就很淡,抚慰的意思要更重。所以,见到熟人和过去下属的玉昔帖木儿,顿时就安下心来。 等到彼此见了面,彻里也不多言,只是使了个眼色,玉昔帖木儿当即了然,立刻下令:“回营。” 也只有到了城内玉昔帖木儿的军营中落座,且屏退了其他人之后,彻里才开口向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问道:“我前来襄樊,还有何人知晓?” 虽然彻里是自己曾经的下属,可他现在所代表的是大汗,所以玉昔帖木儿立刻回道:“收到快马的传信后,除了哈剌哈孙,我只带了亲卫前来,襄樊至今还无人得知。” 彻里当即也舒了口气:“这就好。” 随即他站了起来:“大汗口谕。”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立即也站了起来,恭敬地弯下了自己的身躯。 “襄樊之事,朕已尽付汝等。两位爱卿尽可放手为之。有不从者,可自行处置。”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明白了,大汗这是把襄樊地区的生杀大权也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但彻里随后就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封信函。 “这是在下临行前,伯颜大人请大汗转交给两位的密信。”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顿时一怔。 身在徐州的伯颜,那么老远地要给他们一封信,而且还是通过大汗来转交,什么意思?但在看了这封信之后,他们立刻恍然。 因为伯颜在这封信中就表述了一个意思: “……眼下的宋军,已今非昔比,绝对不能和他们进行阵战,否则即使胜了,所付出的代价,也远非蒙古骑兵所能承受。蒙古骑兵在今后的交战中,只能发挥机动、快速的优势,选准机会,打了就走,万万不可和他们过多纠缠。……” 玉昔帖木儿更从这封信猜测到,之所以大汗没有对他们的失利怪罪,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有了伯颜的这封信。因为看了这封信就能知道,战败之责不在于他们作战不利,而是有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的彻底变了。 彻里在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看信的时候没有吱声,他非常清楚自己真正的使命是什么。所以,当这两人看完信之后,他取出了一份诏书,慎重地递给了他们。 “这是大汗给你们的密诏,见诏即行。” 看完这份密诏,玉昔帖木儿望了彻里一眼,彻里则对他点了点头。 …… 如今的北元荆湖行尚书省府衙,平章政事要束木和理算官阿散正在密议。 要束木和阿散原本都是西域之人,桑哥掌政后,要束木极力讨好桑哥的妻子,并借此成为了桑哥的亲信。 (元代很多有身份的僧人都有妻子,他们到底能不能称为僧人,怕是也只有天知道。) 自北元失去江南之后,襄樊所在的荆湖地区就成为境内相对较为富庶的地方,在朝廷的赋税来源中占了很大的比重。于是,桑哥就将自己的要束木和阿散派到了这里,除了掌管朝廷赋税的征收,顺带理算过去的账目。 对此时的北元各地官员来说,一个掌管赋税征收的官员,就算是平章政事,也不见得有多重,因为北元的每个行省都有好几个平章政事。但负责理算的官员,职位就是再低,也不能轻视。这是由于,在桑哥的主导下,一旦理算官找到错失,立刻就能抄相关官员的家。 所以,无论是要束木、还是阿散,原本在荆湖地区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下面的官员要先来见他们,再去见上官。但这种情况在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到来之后,就开始改变了。 玉昔帖木儿不仅是忽必烈的近臣,而且还是朝廷里的御史大夫,本就有监察官员的使命。他和哈剌哈孙新来,也不可能有什么账目上的过失。故此,在对待要束木和阿散的态度上,就很不买账。 相反,玉昔帖木儿在到了襄阳之后,通过一番了解,还曾上书忽必烈,罗列了要束木和阿散借着理算贪赎的罪状。 (历史上的阿里海涯就是倒在要束木的手上,而要束木倒台后,仅家中就抄出黄金四千两。) 要束木和阿散是从桑哥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虽然忽必烈也曾问了一下桑哥,桑哥以“理算难免遭人非议”为由,给搪塞过去,忽必烈就此没有追究。可要束木和阿散却对此怀恨在心,因此一直在寻找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的过失,准备报复这两人。 他们也的确在至元二十九年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借口,这就是宜城之战中,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作战不力,由此导致官军失利。 要束木和阿散写了奏章之后,直接派人送给了桑哥,再由桑哥直达天听。他们相信,桑哥同样想对付这个讨厌的玉昔帖木儿。 但这封奏章在送走了之后,却始终没有下文。 今日就是他们商议是否再次上一道奏章,因为这时候的他们也知道,元军在信阳、随州等地再度失利。 作战失利的罪责在元代其实并不小,领军将领小则廷杖,大则抄家赎罪,更重的杀头。 当下,要束木问道:“你真的已经打探清楚了?” 阿散信誓旦旦地回道:“大人放心,下官已派人查问清楚。虽然军中之事他们瞒得紧,但这样的事根本就瞒不住。” 要束木当即点头:“哪就好。败了一次可以不管,可一败再败,我看谁还能为他们在朝中说话,就算是大汗怕也无法容忍。” 阿散顿时恭维奉上:“就是,朝廷换个人来,怕也不能会打成这样。让他们这样弄下去,迟早这襄阳城会丢在他们手中。” “你立刻将奏章拟好,派人连夜送往大都,交到国师手里。”要束木阴冷的声音继续说道。“然后准备抄家吧。” 阿散顿时心领神会。 也就在这时候,院子里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有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要束木接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清理(中) 大都。郊外。佛寺。 烛火摇曳,烟香云绕。 善男信女们在阵阵的梵唱中匍匐在地上,愈加衬托着端坐在佛床上的桑哥宝相庄严。但这些信徒们并不清楚,在这位圣僧慈悲的外表之下,掩盖着的却是一个烦躁、恍惚的心神。 对于至元三十年的桑哥来说,这一年朝廷里发生的事,就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让他感到不安过。 这首先是年初忽必烈立铁穆耳为太子,大大出乎他的意外。 桑哥当然清楚这样一个事实:忽必烈年事已高,立储是早晚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是不知道,自真金去世后,忽必烈一直对铁穆耳很宠爱。但他原先始终认为,就算再宠爱,大汗也不可能直接传位给这个孙子。 虽然不是饱学的鸿儒,也没有通览过历代的典籍,可桑哥仅凭他过去在西域的游历就能够知道,在这个时代,无论何地,也无论是家族也好、还是教派也罢,都罕有绕过下一代而直接指定第三代的子孙为继承人的,因为这样做很容易在以后引起纷争;何况还是帝王的传位。 可这个看似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真的发生了。 以桑哥所拥有的“圣僧”、“国师”的超然地位,其实原本无须对此事挂怀。但由于真金的缘故,他就对铁穆耳被立为太子颇有点心虚。 忽必烈立储后的第二个动作,是任命了不忽木为朝廷的刑部尚书。 不忽木的父亲燕真,是忽必烈潜邸的老人,当初开庆之役时,留在后面帮忽必烈看家的就是他,由此可见忽必烈对他的信任。 等不忽木开始从政,先是在真金的东宫里任事,并且曾跟从许衡学习。真金去世后,才到朝廷里任了职。所以很明显,他是原本忽必烈就准备留给真金的辅臣之一。 而现在他被任命为朝廷的刑部尚书,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辅助的对象已经变成了铁穆耳。 桑哥对此的不安就在于,不忽木是朝廷中少有的、一直和他作对的人之一。桑哥自己都曾指着不忽木对妻子说过:“将来能抄我家的,必定是此人。” 所以,忽必烈的这两个行为,已经让桑哥隐隐约约从中嗅出点不祥的味道。思前想后的他不是没有动过干脆一走了之的念头,只不过他非常明白,没有得到大汗的允许,此时的他就算想走,也很难脱身。另外就是,对高高在上的权位某种眷恋,让他心中始终有着犹豫。 桑哥在反复权衡后认为,无论是为了保住权位、还是为了以后能脱身,眼下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搜罗钱财,以讨得大汗的欢心。 从这个角度说,他真的是非常感谢叶李。因为前段时间叶李给他出的几个主意,又帮他渡过了难关。 来自西域的桑哥当然对同样来自西域的“羊羔利”非常了解,他更清楚,只有有钱的人才能做这事。既然大汗过去对此有过旨意,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对那些“肥羊”客气。 桑哥不是个笨人,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叶李在对自己的态度上,总有点若即若离,甚至后来还和安童走得有点近。不过他始终没有太在意。 在他看来,导致这种情况的最根本原因,是叶李南来之人的身份,让他本人始终非常小心,不敢得罪任何人。所以,虽然他心里面也不是没有一点不舒服,但在表面上他不仅从没有对叶李的态度斤斤计较,反而待之越加恭敬,甚至还在朝廷中刻意维护叶李。因为他不能不承认:叶李从没有拒绝过为他出谋划策,而且还是在他掌政之后,对他帮助最大之人。 但令至元三十年的桑哥沮丧的是,在安童死后没多久,叶李竟然也一病不起。 从一定程度来讲,桑哥一直视叶李为自己的一条臂膀,少了叶李的助力,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可就像俗话所说的,祸不单行。随后没多久,他的另一条臂膀、要束木,也出现了问题,这就让他内心里的某种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因为原本每月都会给他来信的要束木,竟然在最近这两个月时间里,失去了任何音讯。 以桑哥在北元朝廷中的地位,他不会不知道眼下元军正于徐州、襄樊、川中和宋军交战。但他更清楚,如果要束木落到了宋军手中或者不幸被杀死,朝廷早已收到玉昔帖木儿的奏报;而且假如襄樊的形势真的已经变得十分危急,以他对要束木的了解,要束木根本不会还待在那里,早已跑回了大都。 因此,在桑哥看来,失去音讯的要束木只有一种可能,即他已经出了事。而且这个出事,有很大的可能来自于朝廷的内部。因为桑哥至少还知道这样一条,如今在襄樊地区掌管大权的玉昔帖木儿,在朝廷里还有个职位,御史大夫。 话再说回来,要束木的贪婪,桑哥不是不清楚。他过去孝敬自己的钱财从哪里来的呢? 感受到危险临近的桑哥是真的萌生了脱身之意。他知道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师傅胆巴国师。一旦失势,自己的下场不会比过去的阿合马或者卢世荣能好多少。 (历史上的桑哥为人确实不咋样。他原本是胆巴国师的弟子,是胆巴国师将他带到大都。但自从受到忽必烈重用后,他就开始与胆巴国师分道扬镳,并且十分忌讳别人说自己曾是胆巴国师的弟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叛出了师门。所以,他后来遭到了蒙古大臣一致的攻击,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弄权。) 桑哥参与的法事开始增多,这些法事既有大都城内的,也有在大都郊外的。因为他非常明白,想要脱身,自己首先要能离开大都城,其次就是离开时最好还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这样,才能最终远走高飞。 而去做法事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毕竟自己就是僧人。只要多来几次的行为,就能让所有人习以为常,从而为自己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脱身机会。 …… 这里的确是大都郊外的一个佛寺,但之前却是一个道观。当桑哥掌政后,它就落入了桑哥弟子的手中,成为了他们的私产。 当然,成为佛寺的也不仅仅是道观,还有一些是大户人家的府第。这些府第是在原本的主人被抄家后,又被桑哥的弟子侵占。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大都的城里城外曾经一度出现了很多佛寺。 既然是佛寺,自然会有法事,它们的确成为了桑哥前来、甚至是在其中过夜很好的理由。 但桑哥真的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已经迟了。因为此时不仅要束木已经被玉昔帖木儿奉忽必烈的密旨下狱,家产全被抄没充作了军资;而且在暗中盯着他,防止他逃脱的,还有其他的人。 法事已经结束了,夜色也已变深。 空旷的寺内木鱼的敲打声让人听起来是那样的清晰可闻,但这些单调的敲打声却只能让桑哥的心情更加烦躁。 这种烦躁,会不会就和一个野兽预感到危险临近时所产生的不安一样呢? 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烦躁,木鱼的敲打声停了下来,四周的一切顿时都安静下来。 桑哥却感到了一丝异样。 安静的确是安静了,可似乎也太安静了点,就仿佛是寺院里所有的人、包括隐藏在角落里的生物全都消失了一般。 也就在这一刻,桑哥忽然完全松弛下来,凝聚了自己的灵觉。然后他打开了禅房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院落中有两人平静地看着他走出来,其中一个是黑衣人,另一人则穿着蒙古军的服装。但桑哥的眼神立刻就盯住了那个黑衣人。 这个人的身形,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机,他并不陌生。 “你终于还是找来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相反,听到他开口,就如同得到确认一般,穿着蒙古军服装的稍矮之人立刻转身离去。 桑哥也听到了前院中发出的一些声响。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顾不上其它了。 他一直在凝视着黑衣人晶亮的眼神,但他从里面却没有看到任何愤怒、蔑视、渴望、恐惧等等人类情绪的表露,有的只是一种如同夜色般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的内心里一沉。 黑衣人同样凝视着桑哥,可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需要再说什么吗?真的不需要。 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该结束了,只不过他们的身上都牵扯到很多的人、以及很多的事,所以才会拖到此时。 又或许到了今日,他们所需要的,也就是某种了结。 其实他们都清楚,一切的一切,也就是在一瞬间。 …… 天色已经开始发亮,躺在地上的桑哥被寺外的马蹄声所惊醒,他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此时的他已经顿悟,何以昨夜别人没有当场杀死自己,因为别人早已知道,自己的内外生机已绝,此生再也不可能离开大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四章 清理(下) 东最初收到军情司传来的相关消息时,桑哥已被忽必烈下狱、抄家。随后军情司又接连传来这位“国师”在朝中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等等之类的详情。 安童去世、铁穆耳被立为太子后,东曾给杜浒去了一道密令:“北朝大变在即,务必将这一年大都所发生的事,凡是能打听到的,全都事无巨细地报回来。” 已经待在北方多年的杜浒自然对他所言心领神会,所以,这一年军情司从北方传回来的消息超出了过去一倍有余。 比如在杜浒传回的消息中,甚至都还有:抓捕桑哥的是彻里所带的三百忽必烈御林亲卫;从桑哥家中抄出的珍宝,几乎为元主内藏库的一半等等。 东在看完这些消息后,基本上都会先让陆秀夫过目,然后除了部分通告朝中重臣外,其余的则发回兵部暂时秘密归档。 他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保护杜浒等人,因为有些消息散布出去,可能会泄露消息的来源,引起北元的警觉,给杜浒和他的手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有一个消息,东在看了之后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却先交给了吉安。这个消息其实很简短: “桑哥的同党杨琏真加,原本已被定罪,但元主之后赦其回原籍吐蕃。” 东其实知道忽必烈赦免杨琏真加的原因。杨琏真加的师傅八思巴不仅是忽必烈的帝师,而且为蒙古人创造了自己的文字。此外,杨琏真加掘了宋陵,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财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镇压宋室所谓的“王气”。所以忽必烈才会对他法外开恩。 吉安看了这个消息后,当即就向他行了大礼。 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吉安想要的是什么。 他之所以不对吉安隐瞒这个消息,是他明白,吉安心里的某个结,只能由他自己去解除。而且这件事从他自身的角度来说,同样不能不去做;因为假如自己不闻不问,不仅是吉安、甚至是在杨太后和朝廷的众臣哪里,以后都难免留下话柄,毕竟这是中古时代。 所以,在搀起吉安后,他交待道:“吉安,此次前去,途中颇为艰险,你拿朕的手谕去邓自愿处,挑选一些人和你一同前去。” 吉安大为感动:“官家。” 东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杨琏真加回原籍,必定要经过川中,如有需要,你还可请文相给予帮助。嗯,你此行也顺便代朕问候一下文相等人。” …… 杨琏真加的死因,按后世史书中的说法是:“……道梗,遇川人,强征他人所骑,掠人财物,遂激起民变,为暴民所杀。……” 不过后人普遍认为:当初杨琏真加掘了宋陵、割下理宗皇帝的头颅当酒器、在临安旧王宫内筑塔,是后来宋帝国出兵吐蕃的直接诱因。 也就是在那之后,宋帝国不仅开始在吐蕃驻军,将其划分为数个郡,委派了一些官员,使其不再游离于帝国的版图之外,而且还借鉴了部分北元的做法,对当地的宗教进行了整顿,即规定: 一、无论何种教派,其住持以上的高阶僧人,均要得到朝廷宗教司所授予的宝册,方能得到认可。 二、僧侣之士在外的行事,亦当遵循朝廷的法度。 从而一举结束了当地宗教事务过去混乱的局面,使其得到充分的管辖。 无论是吉安、还是杨琏真加,那个时候都不可能知道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会怎样地影响后世。甚至是东他自己,在当时所关注的,也仍是即将面临大变的北元。 …… 不忽木看着躺在床上的叶李,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假如不是亲眼所见,他事先绝没有想到,叶李的家中显得是如此的贫俭。这原本并不应该,因为仅凭他所知,大汗过去给叶李的赏赐就很多。这些赏赐虽不能让叶李成为富豪,但过上优裕的生活绝对绰绰有余。 说实话,不忽木之前对叶李很不感冒,这自然是由于叶李和桑哥走得很近。如果按朝廷里很多大臣的意思,桑哥倒台后,尽管叶李已经抱病在家,他被划为桑哥的党羽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不过忽必烈毫不犹豫地在他们的奏疏上划掉了叶李的名字。不仅如此,他还亲口交代不忽木:代自己前去叶李的府上慰问叶李。 此时面对着躺在床上的叶李,不忽木是真的不知道开口说什么。但叶李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轻声说道:“恭喜大人了,又升为平章政事。” 学过儒家礼仪的不忽木立刻正容拱手言道:“在下并无什么德行,这都是蒙大汗的恩典。” 叶李再度淡淡地一笑:“如今尚书省也该裁撤了,以后政事理应重归中书。” 听了他所言,不忽木微微一怔。因为这正是近来朝臣们上书所言的大事之一。 叶李却故意视他的表情如未见,他早已经猜到忽必烈让不忽木前来的真正原因。故此他也正容说道: “桑哥为政,固然多有违背朝廷法度之行为,但他的有些举措,并非就毫无道理。比如理算,就不失为对朝廷某些贪渎官员的一种震慑。所以,过去大汗对此从未有过微词。” 不忽木心中顿时一颤。他知道叶李说的是实话。 叶李瞟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同样,在赋税的征收、朝廷的理财上,桑哥也并非就是一无是处。须知,朝廷不懂得理财,有很多的事情就不能做。既然大汗已经对大人委以重任,大人就不能不看到这些。” 不忽木忽然明白了忽必烈要他前来慰问叶李的真正用意,他立刻恭敬地弯下身: “先生的教诲,在下自当谨记。” 叶李抬起胳膊,轻轻地摆了摆手。 “桑哥的手下,如今应当有罪则罚,无过则用,这样才能不失公允。” 叶李说这番话,既有为他人代言的成分,也是在为自己开脱。因为他非常清楚,以当初桑哥的权势,他要用人,谁又敢不为他所用?如今这些人全都下狱,自然有些过激。 此时的不忽木已经对叶李的所言全神贯注。他知道,叶李今日所说的话,都是大汗真正想要听到的,所以他也轻声问道: “先生可否略指一二。” 叶李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他知道不忽木也已经明白了有些事。 “比如那个沙不丁,依臣所见,就颇为忠于职守,今后朝廷不是不能启用。” 不忽木点了点头。他懂得叶李的意思,虽然沙不丁等人是桑哥的手下,可如果过去没有犯过什么错,那么继续使用这些人,就能让中书省接管尚书省后,对许多的事情不至于手足无措。 说完这些话,叶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从自己的枕边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不忽木:“请大人代臣启奏陛下,臣已经来日无多,不能再为朝廷尽力了。” …… 不忽木已经离开了,躺在床上的叶李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累了。因为这些年他不仅寄人篱下,而且还是在夹缝中求存。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可以从头再来,他宁愿寄身于山林。 他不会接受忽必烈的赏赐,尽管他在内心里也非常感动忽必烈对自己的另眼相看,可他更知道,想要在忽必烈的身后还能保全自己的子孙,首先就不能让某些蒙古的大臣眼红,让他们见财起意。所以他才让不忽木退还了所有忽必烈的赏赐,并在事先就告诫自己的子孙:“吾家累世为儒,从此之后,务必要甘于贫约,徒增来祸。” 他也并非不知道,忽必烈想从他嘴里听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但那件事就真的是他不屑而为了。 …… 大都的皇宫。 在太监的引领下,留梦炎颤巍巍走在廊道之中。他此时的职位是北元翰林学士承旨。相比他过去曾经担任过丞相一职,这个翰林学士承旨就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应景的虚衔。但留梦炎对此却根本不敢有任何抱怨。 大宋是在他为相时被灭国的,仅此一条,就让他在北元的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从这点上来说,他当初真的不如陈宜中想得明白。 这个时候令留梦炎所不安的是,他这个几乎就等于是被供起来的人,何以今日得到元主的召见呢? 不过不用他多想,因为很快他就和忽必烈见了面。 随着太监的退出,宫殿里面只剩下了他和忽必烈两人。 “留爱卿,近来还好吗?”忽必烈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轻声说道。 留梦炎不敢怠慢,立刻答道:“托大汗的洪福,臣一切都好。” 忽必烈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朝廷近来多事,留爱卿如有闲暇,也不妨多留心留心国事。毕竟你是前朝的老臣了。” 以留梦炎的经历,他自然明白,忽必烈说这话,是在暗示自己要被启用。他的心中顿时一暖。 “臣虽老朽,也理应为朝廷尽力。” “想必爱卿也能知晓,如今赵昰为乱江南,气焰日盛,以爱卿所见,朝廷应如何应付此等局面?” 说完这句话,忽必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容。 就算再笨,此时的留梦炎也知道,这是忽必烈对他的一种考验。能对付,他这个人就会被启用,不能应付,从此弃如敝履。 留梦炎的额角上开始有汗冒出。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老人,其实对他们来说,所有的虚言都是多余。但这个问题也真的不好回答。 良久,留梦炎终于开口,只不过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颤抖,因为这句话他原本真的不想说:“臣曾听闻这样一句话,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大汗的圣明,自当知此言不虚。” 听了他所言,忽必烈已经了然于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五章 遗憾 上都,开平。 当初忽必烈就是在这里登上了蒙古帝国的汗位,如今他又回到了这里。 或许人生就像某些人所说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来回。 裹着轻裘的忽必烈,在汉历的除夕,于自己的寝宫里,接受了不忽木等几个近臣、以及一些嫔妃们的恭贺。因为过了今日,他就已经八十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够活到八十,也的确应该祝贺一下。 只不过面对日益苍老的大汗,不忽木等人的内心里都并不轻松。他们知道,按惯例,明日大汗还要接受草原上众王公贵族们的朝贺。但这种朝贺,以目前大汗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有点担忧。 可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去劝阻大汗。忽必烈不顾自己身体这样做的真正原因,他们这些近臣自然再清楚不过。 忽必烈当然知道此时的不忽木等人担心的是什么,只不过他更清楚,有些事情只能由自己来完成,根本无法让其他人来替代。 至元三十年的忽必烈的确已经感觉到了长生天对他召唤,所以从年初开始,北元的朝廷里才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动。而且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这些变动也的确都按照他意志顺利地实现了。 但忽必烈自己明白,他内心里的某一个不安并没有一点点因此而减弱。这个不安就来自于南方的赵昰。 忽必烈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历尽波折、为之耗费了无数心血的大业本已成功,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让对手死灰复燃。尽管那个失误并不完全是他的过错,更应该说是来自草原上的干扰。 他知道自己犯了两个错误: 这一是在开始时对琼州的那帮人过于轻视。可谁又能预料到,那些曾经惶惶不可终日、对他的大元朝卑躬屈膝之人,竟然还能再风生水起? 其次就是他的二次南伐实施的还是急了点。但他之所以如此,是不想把事情再留给自己的后人。因为他早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和其他人相比,那个赵昰小儿才是他和他的大元朝真正的大敌。 或许他这边犯下的错,还有让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人从自己的手里逃脱,结果让他们辅佐着赵昰东山再起。 忽必烈并不怕犯错,就是过去他犯的错也很多,因此至少在他看来,错了并不是不可以补救。然而,令他遗憾的是,长生天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让他难以达成自己的心愿了。 想到此处的忽必烈禁不住心中微微一痛,脸色顿时一变。他勉力挥了挥自己的手,让那些嫔妃都退了出去。 也只有当宫殿里仅剩下不忽木等几个近臣时,他才低声吩咐道:“拟旨,召伯颜立刻回上都。” …… 东在景炎十八年的下半年真的没做什么事。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等待,等待每一份杜浒从北方传来的消息。 但在这期间他的心情非常平和,平和到了他在看哪些传回的消息时,就像是一个后世的历史爱好者在阅读史书。 从一定程度上讲,他的这种心态也并不难被理解。 如果后世的历史爱好者、以及历史学家是历史的回望者或挖掘者,那么对现在的他来说,曾经的历史每一天都平铺在他眼前。这大约是像他这样的人,在刚开始时,都会有的感觉之一。 但这种感觉最初所带来的某种兴奋,在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早已让他麻木了。 他当然能够猜出来为什么忽必烈会在最后要回到开平。因为尽管蒙古人的忽里台大会,自忽必烈开始,在汗位的归属上,效力越来越弱化,可这时候的忽必烈仍然不能绕过它。 所以,仅凭着立铁穆耳为太子、对不忽木等原先真金太子府中的旧人在朝廷中委以重任等措施,其实是远远不够的。它们就是,无论是有意的、还是不自觉的,忽必烈的一系列行为都于客观上,是在把草原帝国带向一个新的高度。 这就让他颇显得有点孤独,因为无论是在黄金家族内部,还是保守的草原王公贵族中,像他这样的人和行为都属于异类。这也是他不断地受到来自草原上的反对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为上述的缘故,在他之后,由于保守的蒙古贵族势力过于强大,不仅是曾经的草原帝国日益衰落;就是他一手建立起的大元朝,也越来越走下坡路,成为这个东亚之国历史上的大一统王朝中、除秦朝之外的最短暂者。 东是在景炎十九年、即至元三十一年的三月收到军情司的传书,得知忽必烈已于当年二月去世的。 当他看了这个消息后,一度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忽然生出了自到这里之后从未有过的想要大醉一场的强烈愿望。 于是他带着邓自愿跑出了宫,来到了港口的水师舰船上,面对着大海,独自喝了一夜的闷酒。 从一定的角度来说,东才是这个时代中的最孤独者,这种孤独甚至让他想找一个人来陪他喝酒也做不到。 不过他的这次放纵却在之后引起了一些人猜测,因为职责所在的邓自愿、从大醉后的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我其实,应该和他,见一面的。” 可没有一个人能知道这个“他”指的到底是何人。 无论怎样,来到了这时代,却没能和忽必烈这样的人见上一面,也的确是一种遗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六章 也弃 史格已经转过头去陷入了沉思,而他对面的“弘一道长”,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有点尴尬。 景炎十九年的史格,已经“留在”琼州有十年了。这个时候的他,不仅心态变得更平和,而且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他和张禧、聂祯等人都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琼州颐养天年。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首先就是像他们这类人所在的地方,后来被单独划了出来,围成了一个非常大的院落。此后宋军兵士就在院门口立了岗,没事一般很少再进入院内。 虽然这仍然有着相当明显的看守意味,但院落内的每一个人,从此也有了更多的自由。 史格是在后来悟出了这其中的玄机。 在眼下这时代,兵士回去仍然可以是兵士,但将领被俘后再回去,却不见得还能被朝廷原谅。所以,就算看守松点,让你跑回去又如何? 当然,所有的花样还没有完。之后院落内又设了一个所谓的“食堂”,在那里定时向所有人提供一日三餐。所有人都要自己去打饭菜,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如同监狱般派人送来。 至于“食堂”里所提供的饭菜,主食米面一般固定,但在菜的花色上,荤素每天都有三、四种可以让人搭配或选择,而且虽然山珍罕见,可海味绝对不少。 打好了饭菜后,你是想回屋自己吃、还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都随意,反正食堂内有一些就餐的桌椅。 另外就是院落中也有了一个书阁,在里面除了能看到日期略有点迟了的大宋邸报,还可以阅读书籍。当然,如果有人想把书借回去看,也不是不可以。 大宋邸报日期之所以会迟了几天,是因为这时候它的发行已经在广州,琼州已很少当天能得到。 最令史格等人意外的是,院落内还设了一个“医室”,每日里有一个宋军的军医在那里坐诊。 所有心态平和下来的人,在此期间想学下棋的学下棋,想练书法的练书法,想研究学问的就去啃古书。 甚至在得到允许后,于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还经常一起去海边钓鱼。然后把所获扔给了那个所谓“食堂”里的火头军,用来丰富第二天的伙食。 在某个喜欢恶搞之人的策划下,所有在这个院落里的人都曾疑惑过:自己到底是被俘、还是在被赋闲? 就连“四处云游”的张弘正来过一次后也认为,居住在这里实际上并不差。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做了某人眼里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给家里写信。 知道家书抵万金的,又岂止是士大夫?既然别人说了:“每三个月可以带信一次。”就连史格后来也觉得:不写白不写,管那么多干吗? 但这个信只要交到他们家人的手上,并且再说上诸如“自己一切都还好”此类安慰家人的话,某人的目的就已经基本上达到了。 没有什么宣传,能比这个时候的一份家书,更能撼动人心的了。 尤其是张禧,由于夫妻之间情深意重,在信件往来几次后,他的夫人竟然因为放心不下,真的前来琼州陪伴了他。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夸张,实际当中杜浒的军情司操作起来也并不复杂。张禧的家乡东安州(后世北京市的一部分)离海边并不算很远,只要张禧的儿子张宏纲能把他母亲送到海边,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而张宏纲为了在路上照应自己的母亲,让她在来的时候又带了几个可靠的下人。其结果,之后张禧就如同在琼州安了家。 当然,对于这样的事,某人在得报后绝对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对他来说,反正琼州的旧军营里房子还有不少。至于别人是不是经得起这一路的海上漂泊,又如何在当地找到借口消失或脱身,那就不是由他来操心的事了。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一长,所有人必定少不了彼此之间的一些交流。也正是这些交流,让史格觉察到了张弘正身上潜藏的秘密。 被俘是一件让武将非常尴尬的事。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如何被俘”这个话题,就成为这里所有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禁忌。可时间长了,有些过去的熟人之间还是会触及到。 聂祯是张家的老人了,仅凭着过去史家和张家的关系,这时候的史格和他之间的走动也会比别人多。 史格是在一次私下里闲谈中向聂祯问起他被俘经过的,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和别人说自己如何到了琼州。因为他是堂堂正正的应战比武,这和两军交战失败被俘或投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至少聂祯听了之后就认为:“将军你这是为了保全部下而在牺牲自己,实令人不得不钦佩。” 但从聂祯自己的角度来讲,他是未战而降。如果不是史格问起、又或问的人不是史格,他根本不愿意提起。 聂祯心里实际上一直有根“刺”,这根“刺”,就是当初那封“一字之信”,因为他想不通这里面的事。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那封信就始终被他当作凭据小心地保存着。 可听了他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史格当场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张弘正。 聂祯不知道张弘正还活着,史格却是知道的。 以史格的思虑之缜密,当他把厓山战后已知的、发生在张弘正身上所有的事联系起来,再看看那个“降”字,他已经猜出来有些事了。 故此,他一方面安慰聂祯:“聂将军,当初你也是为了保全所有的人,大可不必为此挂怀。”另一方面却仍然向聂祯隐瞒了张弘正的消息,且还告诫道:“但为将军计,此事最好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史格已经决定,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发生在“弘一道长”身上的事,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其中的事情很不简单。 史格的机会终于在景炎十九年、即至元三十一年出现了。因为大宋邸报上登出了忽必烈去世、铁穆耳即位的消息。 而到了这个时候,张弘正也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他在那个莫名其妙的赌局中真的有可能会输。所以,他再次来到琼州,想听听史格对以后的看法。 但见面后的史格却先递给了他一张纸,即当初的那封“一字之信”,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弘一道长”的脸上顿时有汗渗出,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隐瞒的事,已经被史格猜出来了。 听了张弘正有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史格心中除了震惊,还有就是长叹。 他其实和当初的张弘范一样,并不相信那些问题是一个孩子能有的见解。但他非常震惊于从那时候开始,某个小儿就已经为自己立下了“大志”。对他来说,这就能很好解释某人之后的种种行为了。 而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如果当初张弘范、张弘正兄弟俩能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一定会对赵昰等人更加警觉,也就不会有之后犯的许多错误。 可扪心自问,他又不能不承认,假如换作自己,自己同样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全盘向他人托出。这就让他一时无语。 当然,史格也不是对张弘正所说的就没有一点怀疑。然而,张弘范生前的来信、张弘正身上种种怪异的行为,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相信。 当下,沉思了好一会的史格,又问了一句话:“你已去过徐州了?” “弘一道长”点了点头:“的确是伯颜。” 张弘正明白史格想知道的是什么,只不过他同样还从这句问话中知道了史格能给自己的答案。所以,此后他们两人均再度陷入了沉默。 …… 我们说,这时候不仅是张弘正,就是史格,也的确已不太看好北元的前景。因为在得知安童、忽必烈等人去世的消息后,以他的眼光至少可以看出,此时的北元朝廷里除了一个伯颜,已很难再找出几个能和这边的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相提并论的人物了。 而这恰恰是他和张弘正当初都对大宋邸报上登出的、宋军击败伯颜的消息异常震惊的重要原因。 如果伯颜都被击败了,那就说明,宋军之强真的超过了元军。 换句话说,无论是张弘正打的赌,还是史格的论天下,答案均已开始有点明朗。 所以史格原本就相信,张弘正一定会想方设法亲自前去进行求证。 只不过真的被证实时,他们心情也很难不低落。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可能知道,就是伯颜也会在这一年的年底去世,从此忽必烈的这一代人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但了解了更多张家内情的史格,在这一年的年底,也给家中去了一封信,此后史家多人从北元朝廷中“致仕”。自此,史家同样退出了这场争霸天下的赌局。 后世有很多人都认为:北汉军之所以后来变得不堪一击,出现了许多临战倒戈者,其实是他们从上到下,早就有很多人已无战心。 ********* 历史上的史格虽然没有不轨行为,但后来也受到桑哥亲信要束木的打压刁难。而张禧随范文虎征日,险些葬身于海上,尽管事后没有受到忽必烈的战败追究,但从此再没受到重用。 他们俩人原本是在至元二十八年去世,考虑到境遇的改变,也为了行文方便,尤其是史格才五十多岁,所以在书中让他们仍然还活着。不妥之处还请一笑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七章 女子教育 夜已经有点深了。 当东走进自己的所谓“寝宫”时,许皇后仍在一本册子上写着什么。 见到他进来,许皇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的年龄,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学生,过去一毕业、甚至还没有毕业,就要嫁人,从此留在了家中,这样就造成它的师资始终不足。这其实也是女子学院始终没能再扩大的最重要原因。 东非常清楚,在这个时代,强行实施男、女学生在一个学校里上学有点过,少不得会引起天下的非议。 可他真的觉得,不让女子从事教育,实在是人力资源上的一种浪费。多数女性相对来说的更细致和更耐心,天生就决定了她们非常适合当教师。故此他决定,给许皇后指点一条明路。 “官家莫非有什么好主意?”许皇后已经问道。 其实许皇后同样一直对女子学院非常上心,因为这让她在有些沉闷、无聊的宫中多了一个寄托。 “朕的看法是这样,第一,对于过去没有完成学业就嫁人的学生,只要她们现在还愿意,都可以回到学校中继续完成她们的学习。” “其次,对于已经毕业的女孩子,不管嫁没嫁人,同样只要她们还愿意,都可以再参加一次考试,只要通过,就可以进入太学继续学习。” 许皇后已经瞪大了眼睛。 “这个考试,朕可以让教部安排单独进行。至于以后她们的学习,除了地方另行安排,仍可以像过去一样,让太学里的一些夫子来授课。” 许皇后顿时明白了。 “官家,你是说要设立女太学?” 某人点了点头。 “是的。教部今年就会有第一批毕业生了,有了这些人才,从此他们的学校将会开办的越来越多。女子学院同样也可以自己培养啊。” 许皇后眼中已经闪出了光。 “只要等这些人再毕业,你可以亲自问她们,是否愿意以后留在学校里任教。而在愿意任教的人中,成绩最好的,从此就留在女太学里,以后也就不用再麻烦太学里的夫子了;至于成绩中等的,则让她们去中学;其次去小学。有了这些人帮助你,不仅你可以轻松点,而且同样能将这个女子学院开到全天下。” 许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官家,你还别说,真的有不少女孩子在嫁人后,还经常跑到学校里来。妾看她们心中也颇为不舍。” 哪是,曾经的热闹,对这时候的女孩子来说,肯定怀念。 某人已经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成人之美呢。” 俺就不信,有太后、皇后作表率,就没有女学生愿意当教师。只要能开上几个先例,以后怕是想挡也挡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改(上) 陆秀夫仍在看着手中的一叠文稿,他看得是那么仔细,以至于赵樵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将嘴边上的话咽到肚子里。 陆秀夫此时正看的文稿,其实有个名目,即“官制格目”。它在唐代又被称为《六典》,是唐玄宗命人所著,里面的主要内容,是朝廷官职和官制的设置。 这个“官制格目”就是赵樵和他的吏部一直在忙的事之一,因为它涉及到朝廷官职、官制的最终确定。 当初行朝在琼州时,由于某人的缘故,曾于景炎五年推行过“改制”。但这个改制,说是模仿汉制,还不如说更多地借鉴了隋制。因为只有隋朝,才是历史上既采用了“郡县制”、又使用了“三省六部制”的朝代。唐和唐以后、包括大宋的官制,都是在隋制基础上改变的。 行朝当时的做法,实际上也就是在朝廷地方结构的“路、州、县”三级中,简单地舍弃了“路”这一级。 并且虽然开始时有人对此反对,可随着行朝不断地扩张、地盘的扩大,反对的声音很快就销声匿迹,因为官员的缺口这时已经暴露出来。 汉制的确最简单,可西汉哀帝年间,天下的官吏仍有一十三万二百八十五人。假如这时候还采用路、州、县三级制,行朝原有的官员根本就不符所需。 事实上,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各郡县,后来好多官员所做的事,已经等同于身兼数职。 所以,这个所谓的“改制”之后也就被所有的人认可,事情似乎到此为止。 但至少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都知道,当初的改制仅仅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因为某人其实没有停止这件事,只是暂时转变了方向而已。 朝廷有文武,官职、官制自然分为两大块:文职和武职。 因此在他们两人私下的探讨中,兵部之后的一系列变动,固然可以视作是朝廷在强化军事,可换个角度来看,它同样在这过程中理清了朝廷里的“武职”。这就说明,某人对此事的打算,仍然是在“文武分治”的大原则下,先武后文。 陆秀夫、文天祥当然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大宋过去从官职、到官制都很混乱,早在真宗、仁宗年间,朝廷里就有改革的呼声。神宗元丰改制期间,也曾依据《唐六典》梳理过一次,所谓的“三司”就是在那时候重归于户部。可随后朝廷的官制又开始变得混乱,冗官越来越多,尤其是南渡之后。 尽管很多人不是不知道这点,并且也有人曾经在朝廷中提出过相关的建议,但终因牵涉面太大,最后全不了了之。 他们两人在探讨时同样都认为:如要改变朝廷过去的状况,眼下的确是最佳时机,因为行朝的整个框架等于是在重建。 宋瑞是在景炎十四年离开的朝廷,去经略西南。不过就在他走之前,某人已经开始露出了一些此事的端倪:户部遭到了他的拆分,变成了财部和民部。 而陆秀夫随后更清楚的是:这个改制,在景炎十九年的下半年之前会定下来。 不提他“好学生”下发的旨意,就是他这个当老师的也知道,那时候太学里的第一批学子就会毕业,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不是进入朝廷,就是会被派往各地。如果想再改制,只能在此之前,不能在那之后,否则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其实在擅长朝政的陆秀夫眼里,恢复大宋应有的官制原本也并不复杂。因为历朝历代的官职、官制,无论是采用秦汉之制,还是使用自隋朝开始的“三省六部”制,其主体框架上,都遵循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则:“上下相应”。 比如秦制,朝廷里是三公九卿,“郡”相应的则是郡守、郡尉和监郡御史。郡守之下,则是郡丞和一些佐吏。 “县”基本上和“郡”一样,有县令和县尉,只是没有“监御史”。在“县”的下面,开始时是十里为一亭,设有亭长;十亭为一乡,乡里有三老、啬夫、游徼等人。其中三老掌教化;啬夫管诉讼、征收赋税;游徼巡查治安防范贼盗。 汉初的丞相萧何,之前就是县里的一个小吏;而刘邦的亭长,实际上是秦制中最小的一个官。秦代所谓的“里”,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汉承秦制,却废掉了秦制中的“监郡御史”,改为由朝廷不定期派出巡视各地的“刺史”,这个“刺史”在汉末,就变成了“州牧”。 所以,某人让御史台在各郡设立御史院,在陆秀夫看来,也就是恢复了秦制中的监郡御史。 到了隋朝,施行了“三省六部”制后,作为对“六部之制”一种对应,原则上就变成了“郡、县有六曹,”或者“郡有六曹,县有六案。” 当然,由于各地的情况不同,无论郡、还是县,编制上多少会有一定的伸缩。也就是在有些郡和县,某些“曹”或“案”未必会设。 陆秀夫原本认为,只要真得有决心,大宋过去官职、官制上的混乱并非不能扭转,毕竟朝廷在神宗先帝元丰年间就曾做到过。 但他后来发现,某人的目的既不是恢复秦汉之制,也不是隋、唐旧制,而是要在理清朝廷各部职责的基础上,重新订立朝廷的官制和官职。这事就变大了,也变得更复杂了。他的好学生还真不愧是众人嘴里的野心勃勃、胆大包天之主。 陆秀夫和赵樵是于景炎十六年的年初开始收到相关旨意的,其中的第一个就是:“理清朝廷各部的职责,在此基础上重订朝廷的官制。” 就此,赵樵和吏部的众人在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后,参照元丰年间的做法,于《唐六典》的基础上,形成一个文稿。可让他们意外的是,文稿呈上去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始终没有下文。 然后到了景炎十七年,就开始变为某人将“文稿”断断续续、看似杂乱无章地下发到陆秀夫、赵樵和吏部众人的手上。 这些“文稿”中的第一个,仍然是与皇室有关。 “卫王昺,为人至孝,随太后及朕至海上,叠经大难,与国同忧,其王爵之位世袭。” “自今往后,除所立太子外,皇子一律不授王位,仅为公爵。” “取消朝廷过去的恩荫制。与皇室相关的其他人等,此后凡在太学毕业、且经吏部考核后在朝廷任职的,为国立功的,所应得的俸禄和奖赏,悉从朝廷之制。此外的任何人,即便身有爵位,朝廷也不授予他们土地,给予钱财。” “以上均着为令。” 看了这个诏书,陆秀夫和赵樵都吃了一惊。 赵昺随行朝到海上,他的王位世袭本就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未来的太子会被授予王位,也不令人意外,这基本上就是朝廷的惯例。 但是,最关键的是第三条。朝廷从此取消过去的恩荫制。 前面曾经提到过,“恩荫制”又被称之为“推恩制”,或“荫补”。即,朝廷在一定的时机,授予功臣、高官的子弟及亲属,乃至于他们的门客一个官位,以示朝廷的恩宠。 而它的取消也就意味着,包括陆秀夫和赵樵在内的所有人,他们的家人、亲戚等等,从此再也不可能通过这个途径为官。 赵樵的脑袋有点闷。失去这么一个朝廷的恩惠,他心里不能说就一点也不在意。 可没等他开口,陆秀夫已经瞥了他一眼:“朝廷过去之所以官员过滥,屡屡推恩是重要的原因之一。陛下此举,又何尝不是在针对皇室?” 其实陆秀夫和赵樵都不是不知道的,“推恩”的弊病就在于,它太滥了。不仅是朝廷的官员,就连皇宫里,也是从太后到下面的嫔妃,人人都有所谓的名额。甚至在嫔妃们生了个孩子后,也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所以,曾经她们的亲戚不仅是“五服之内”(即近亲)、乃至于五服之外都能为官。这又如何能不出现冗官的弊政? 听了陆秀夫所言,赵樵顿时一激灵,他心中有了一丝惭愧之意。 醒悟过来的他当然不难看出,依照这个诏令,今后除非学业有成、或者从军,以后即便是皇室的子弟,也不可能为官。而有爵位却不授予土地和钱财,所谓的公爵更只能算是一个虚爵。所以,这个诏令虽然取消了对朝臣的某种恩惠,却也限制了皇亲国戚。 但是,赵樵并不知道,陆秀夫之所以会显得如此淡然,除了出于他本人的性情之外,还来自于他和文天祥当初在商讨时,曾得出过的另一个结论: 行朝在回到岸上之后,虽然存在官员的缺口,可只要采用过去的“恩荫制”,这个问题就能很快解决。然而某人却一直不开金口,宁可维持着朝廷现有的状况,另一边又大力扶持谢叠山兴学,这就足以说明,他对此所持的态度,是宁缺勿滥。 陆秀夫和文天祥的看法当然非常到位,只不过这时候的他同样还明白,某人对之前吏部所上的呈文并不满意,他要亲自下手了。因为他从这份诏书中还看到的,是他“好学生”的惯用伎俩:先拿皇室来开刀。并且凭他对朝政的了解,他已经大约预见到,下一刀将会指向谁。 他看向了赵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再改(中) 在过去吏部所属的四个司当中,“司封”掌管“官封、叙赠、承袭等”之事;“司勋”掌“勋赏”,很多都是与“恩荫制”有关的。那么一旦取消了“恩荫制”,设置它们的必要性就有了疑问。 现在既然要对朝廷的官制、官职进行改动,吏部的主要职责又是官员的考核与任免,总不能这个管理朝廷官员的部门自身在设置上就存在问题吧? 所以陆秀夫认定,其后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吏部。 陆秀夫的猜测并没有错,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某人再发下来的,就不是诏书了,而是真正的文稿。在这份文稿中,某人写到: 吏部的设置,为尚书一人,侍郎两人,其下属的四个司,应为“考校”,“任免”,“郡治”,“会计”四个司。 其中的“考校”,某人给出的定义是:主掌对朝廷、以及各地官员的各项考核,并以此在吏部中建档。而且在它的下面,某人还列出了一些对郡、县官员更为详细的考核条目。即: 1,户籍的增减; (在这个时代,人口的增减情况,很能反映一个地方的实际治理情况。就像前面提到过的,忽必烈封地里的百姓日益减少,就说明当地官员对地方的治理极差,百姓过不下去,所以逃了。) 2,道路的修筑里数,水利之建; 3,学童入学的情况; 4,新开垦的土地数; 5,朝廷赋税的征收情况; 6,账簿情况如何; 7,人品道德如何,是否清廉,处事是否公平; 8,盗贼情况如何。 (上面的几条,除了修路和入学,其它实际上都是神宗元丰年间改制时,考核官员所采用过的项目。宋神宗其实是宋代帝王中很被低估的一个。) 对于“任免司”,某人给它所定的职责有三: 一是负责选拔朝廷新晋的官员。但明确规定,自景炎十九年起,新的朝廷官员只能来自太学的毕业生。 二是负责朝廷官员的任免、转迁、升任等事宜。在这项的下面,某人又注有如下几条: 1,官员的提拔必须在考校的基础上,且还要经御史台的复核。 2,朝廷尚书及以上官员的任命,今后必须要有在郡、县各满五年以上的从政经历。 3,吏部有权向朝廷提出的丞相、尚书人选。 4,违背朝廷法度的官员在免职之后,从此一律不再启用。 三是负责管理朝廷官员以后的“致仕”。 在这条下面,某人同样有注明: 1,从景炎十九年开始,新晋的朝廷官员,尚书以下,一律年满六十致仕;尚书及以上,不得超过六十五。 2,致仕后的官员将享有朝廷致仕待遇,他们可以在如下两项中做出选择: 一是以十年为一等,凡为朝廷效力满十年者,致仕时朝廷一次性发放一年的俸禄做为其致仕后生活费用;二十年以上者给予二年的俸禄;以此类推,最高者为四年。 其二就是,由朝廷给每位致仕的官员发一个大宋宝行的存本,此后朝廷每月均为他在这个本上存入原先俸禄的六成供其领取,直至本人故去。 3,上述两条,景炎十九年之前的官员不在此例。如果他们也有致仕的请求,则终生享有致仕前的俸禄。 这个就很明显是在偏向所有的海上之臣。 4,官员在任期间如因病、意外之事去世,朝廷的优抚,参照第二条。 “郡治司”负责朝廷各地郡县的划分。 它其实是景炎五年之后,吏部一直在做的大事之一。不过,这次某人给出了一些更明确的条件。即, 1,未来郡的设立,应以大江、黄河为界,南北各有区别。 2,黄河以北,应以地理位置的关键为主,兼顾地域的大小。 黄河以南为中原核心,历代原本设县就较多,郡的设立,除应考虑地理、地域,其所辖之县,当不少于九个。 江南新垦,人口仍然稀少,但郡之下,县的数量也应达到五个以上。 (秦初分天下三十六郡,后来就越来越多。到了隋代,有近两百个,这就太多了点。由于当时中原是经济、文化的中心,所以最密集。江南其实是仍在开发之地,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少。但在这时候弄郡县制,总体数量上也不可能少,除了中国始终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国家、人口较多外,这时候的交通、通讯等条件,同样决定了所谓的郡,不可能太大。想要让人口分布的更均匀些,而又不扰动天下,就不能采取历代迁民的做法,只能让人口在流动中尽量达到均衡。最终的方法其实只有一个,修路改善交通。) 而全新的“会计司”设立,自然是为了对应朝廷已开始施行的预算制度,它负责掌管朝廷分配给吏部的预算资金的核算和使用。 颁赐爵位将来仍然会有?某人在最下面的注释是:“朝廷赐爵,今后事归礼部。” 看到这个文稿,赵樵是真的大吃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他的吏部。 他立刻就去见了陆秀夫。 赵樵当然知道,景炎五年改制中真正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模仿汉制,明确了朝政由丞相来统管。从此,朝廷上下所有的事情,除了军事上的决策,不分大小,都由陆秀夫来过问。 陆秀夫看了看火急火燎的赵樵,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一拿到这份文稿,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可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领赵樵去见了某人。 但在见到某人后,他们却听到了这样的说辞: “这个文稿里面的内容,其实也只是朕的浅见。现在交给吏部,是它们还需要经过评估。若有不妥之处,吏部自可提出来。” “朕只是觉得,吏部的设立,原本就是为了管理朝廷的官员,如今是到了将它回归到主要职责上来的时候了。” “在朝廷的官员当中,与民最近的,是县令及其以下官员,他们的好坏、才能如何,不仅关乎民生,而且直接决定了朝廷能否长治久安。” (实际上,当时的宋神宗也有这个看法,所以他才会弄出那些考核官员的课目。) “所以,对他们的考核、考查应该是吏部以后的重点。吏部的官员,以后可以、也是应当,自行到各地查访,了解实情。” 这就明显是要使唤人了,可赵樵也绝对不敢提出异议。不然,以后吏部也就不用再争什么预算了。 “过去大宋官员过滥,如今少了,节省下来的钱自然可以用于官员某些待遇方面的事,但相应的,朝廷就应该对他们的要求更高。” …… 在某人说话期间,陆秀夫一直不作声。他当然清楚,哪个关于致仕的规定,某人其实已经在朝廷的工匠中间试行。某人如此狡诈多端,也真的只能让他更留心。 不过陆秀夫肯定不会知道,某人原本并不想越俎代庖,只是在看了吏部之前的呈文后才觉得,有些事情还真不是自己能推托的。 因为自隋朝确立了“三省六部制”之后,虽历经千年,其中的“六部之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已经说明,对它的改动,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承担的。因此,在反复考虑之后,某人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动手。 然而他还知道,他所提出来的有很多是后世的做法,这难免会刺激所有的人。为避免冲击太大,他就没有用诏书来硬性规定,而是先以“文稿”的方式交给陆秀夫和吏部,供他们参考。 陆秀夫不出声,赵樵却不能不回应。 “吏部自当遵循官家的旨意。” 某人摆了摆手:“朝廷的官制、官职,涉及到的是天下,稳妥是应该的。朕随后还会将一些所思写下来,供吏部参考。” 随即他又拿出一份文稿。 “这是关于教部的,也且先交给吏部。” 其实对某人来说,教部是最让他轻松的,因为作为一个新的朝廷部门,它的设置原本就没有什么成规,想怎么设就怎么设。 当初谢枋得、刘鼎孙等人经过共同商议后,为了与朝廷的教育规制对应,设定了三个司:太学司、郡学司、县学司。 这时候某人就再次请来了他们二人,向他们提出:在教部之下,除了应该再增设一个会计司,以对应朝廷的预算制度,还可以新设一个女学司,专门管理以后的女学。 虽然某人一再强调:“这个女学司的相关职位,仍由教部的人来担任,太后和皇后只会在女子学院。”可他的某种照顾之心,老谢和刘鼎孙又岂能不知? 至少眼下,朝廷各部所属都只有四个司,而教部由于“女学”的缘故,转眼就要达到五个。 某人甚至还主动询问:“谢爱卿、刘爱卿,朕觉得,想要教化天下,各级学校的教材同样非常重要。而且现有的一些教材也不是说就固定了,将来还是会有所增减。因此,教部是否需要再设立一个教材司,专门编写相关的教材?只要教部认为有此必要,朕立刻核准。” 听了他所言,谢枋得、刘鼎孙真的很感动。照这样下去,教部今后就是朝廷的第一大部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道:“教部悉从官家的圣意。” 不过与教部欢欣鼓舞不同的是,某人随后提供的其它文稿,就真的让赵樵要多想了,这就是今日他又来见陆秀夫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五十章 再改(下) 就像前面说过的,东这个人其实并不太在意朝廷官员队伍的扩大,至少是合理的扩大。 汉制的确简单,不过它建立在更简单的社会生产和分工基础上。当古代的中国社会发展后,这种简单已无法适应朝廷管理天下的需要,所以才会出现“三省六部”制。 宋代存在的主要问题,后世所公认的是:它在唐制的基础上,又设立了许多的官职,这就造成了朝廷中不仅机构和官员越来越多,且官职紊乱、让官员无所适从。比如《宋史》中的评价就是:“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 所以,认为应当进行调整或裁撤的,并不仅仅是东,还包括了很多行朝的大臣,比如陆秀夫和文天祥等人。 但行朝在景炎五年的改制中,除了恢复了汉制中的丞相主掌朝政、采用了郡县制之外,对后来产生重要影响的另一个举措,就是取消了“中书”和“门下”两省。 实际上,自唐代的后期,原先“三省”中的中书、门下两省,就已经开始名存实亡。 元代以“中书省”掌国政,它的“中书省”其实就是过去的“尚书省”。而所谓的“尚书省”,则随着忽必烈等人的性子,想设就设,想撤就撤。“门下省”甚至直接没了。 明代朱元璋开始时模仿元朝也设立了中书省,但在胡惟庸一案后,他不仅取消了中书省、甚至连丞相也不设,只保留了各部尚书之职。到了明仁宗时期,才开始逐步确立“内阁首辅制”。 至于宋代,虽保留了“中书”和“门下”两省,可基本上只能算是摆设了。 东曾经对此也琢磨过,他得出的结论是:“中书”、“门下”两省的消亡,除了有很多帝王喜欢独揽大权这个因素外,也是与隋唐“中书省掌制令决策,门下省掌审议封驳,尚书省掌执行”的这种设计,所存在的某种缺陷有关的。 因为朝廷的“制令决策”,应从治理天下时实际面对的问题和需要出发,而真正对各地情况比较了解的,反而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尚书省”。 尚书省的下面不仅有六部、二十四司,还有各州、县的官员,他们显然比高踞朝堂之上的“中书”和“门下”两省,对各地的情况要更了解。 故此,“制令决策”的真正需求,来自“尚书省”;如何“制令决策”、或者说“令”和“策”的具体内容,也应由它来提出。 这样来看,“中书省”就的确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同样的道理,“门下省”对于“制令决策”的“审议封驳”,其原本主要出于这样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防止帝王决策有误; 二是对“制令决策”中的相关内容进行审核。 它们原本确实非常必要。因为就算是英明神武的李世民,他也不敢说对大唐帝国所有的事都了解,客观上需要有人来协助和把关。 但问题是,“门下省”的这个“审议封驳”,也要求必须了解各地的实情。不了解实情肯定无法进行有效、合理的审议。 可“门下省”同样没有尚书省了解情况。如果帝王问起,相对来说,还是尚书省的官员能说得更明白;尤其是遇到新情况、新问题的时候。 这就是“中书”和“门下”两省逐渐衰落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东并不否认过去“门下省”职能上的必要性,因为这体现了一种更严谨的治国理念。只不过他把目标转到了“御史台”。 在他看来,只要恢复秦制中的“监郡御史”,朝廷中就能多了一个独立了解下情的渠道。 各郡的“监郡御史”自样能了解当地的情况,只要对他们提出要求、且所反馈回来的信息足够,就可以让朝廷的御史台了解到各地的实情。这样,御史台就有了对朝廷的“制令决策”进行“审议封驳”的资格。换句话讲,就是它完全可以承担过去门下省的职能。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所以他才授意夏士林重建御史台,使之独立于朝政之外,且将其垂直延伸到各郡、县。 在东的评估中,朝廷的刑部和大理寺也需要进行改动。 这是由于,刑部过去所掌管的,既有“追命奸盗”,又有刑法、狱讼、赦宥等等之类的事。它存在的问题,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执法权与审判权不分。” 而朝廷大理寺的职能中,也有“断案”、“治狱”权。这就出现了一定的重复。 此外,即便是后世的中国人,也大多知道“县太爷断案”这回事。但这个事,它实际说明了另一个事实:中国古代的“父母官”在地方上的权力很大,基本上集当地的治理权和司法审判权于一身。 因此,东就对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重新进行了一个划分。 他觉得,刑部完全可以重新定义为一个治安部门,其职能应更明确地集中到维持大宋的民间治安上来。 而大理寺则可以视作是这个时代的最高法院。将来可以通过它,在各郡、县都设立一个“判院”,由大理寺直接派人担任“判事官”。这样,就能够很方便地建立起大宋的三级审判制度。 …… 不过他的这个“文稿”交到吏部后,就真的让赵樵内心里揣揣了。 因为在这个文稿上还有这样几句话:“刑部及各地属下,今后只负责擒盗捉贼,判案则交给各地判事院和大理寺。判事院和大理寺不涉政事与各地治事,只掌判案。判事官判案,只依据大宋律法。” “御史台御史中丞、大理寺寺正,其位在丞相之下,但高于尚书。” 在赵樵的眼里,如此一来,朝廷就等于是形成了新的“三公”。 有了“新的三公”也并没有,问题是现在的御史中丞是杨亮节,让他成为“三公”之一,赵樵从心底里就不舒服。 赵樵为官,其实和苏景瞻一样,走的是科举考试的正经仕途之路。而杨亮节是因杨淑妃的缘故,由恩荫制才进入的朝廷。这里面的不同,是他们这些人始终不太看得起杨亮节这个国戚的主要原因之一。 过去杨亮节仗着自己是国戚喜欢揽权,可经历了贾似道擅权误国一事后,所有人就都对他产生了一种警惕。故此后来行朝中的人共同将他挤出了朝堂。 等老杨又出了“卖粮资敌”一事,赵樵等人就愈加对他鄙视。 现在竟然要让他成为“三公”,且位居朝廷众位尚书之上,这就让赵樵不得不怀疑,当初某人让他的“闭门思过”,是不是在弄“薄惩厚赐”的把戏。 当然,赵樵也不是不知道,御史台现在真正掌事的是夏士林。可不问清楚,他内心里总觉得像有个东西堵在那里,所以他又跑来见了陆秀夫。 当下,陆秀夫终于放下了文稿,轻叹道:“为了朝廷的官制,说陛下殚精竭虑并不为过。” 尽管这些书稿中的内容陆秀夫早已经看过,但再看之后他仍然觉得,姑且不论可行与否,仅仅是拿出这么一个朝廷框架的大纲,说这人是天纵英才也不为过。 不过他真的是太抬举某人,因为很多东西某人也不过是借鉴的后世。 他看了一眼有点耐不住赵樵,轻声说道:“你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御史中丞这个位子,终究是夏士林的。现今朝廷中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 听了他所言,赵樵怔了怔。他知道自己还是急了点。 赵樵自然也不是不清楚这样一个事实:虽然由于杨淑妃的缘故,杨亮节也进入了朝堂,但临安陷落之前,夏士林就曾是朝廷的刑部尚书、及签书枢密院事。那时候的他,在朝中地位不仅比杨亮节、甚至是比他赵樵还要高。 夏士林是行朝之中少有的至今仍“没有”得到重用的人之一,但他真的比很多人都有资格来担任将来的御史中丞之位。 陆秀夫当然知道赵樵跑来想说的是什么。 原先他也有点奇怪,何以像夏士林这样的行朝元老竟然没有得到重用,还屈居于杨亮节之下? 只不过经历了当初文天祥为相一事后,他已经知道,有些事还要再耐心地等待。而且他也不是心中就没有丝毫的预感。 当杨亮节闭门思过、夏士林领着御史台的人开始忙碌时,他顿时了然于胸了。至少他非常清楚一点:在杨亮节手上,新的御史台不可能成型。 陆秀夫对御史中丞将来仅次于丞相的提法,并无任何的抵触情绪。毕竟当初汉制中的三公之一就是御史大夫。 他感兴趣的是某人将过去的大理寺也拔到和御史台同样的高度。在这件事上,他曾从某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说辞: “老师,断案需要对朝廷的律法非常了解,但不是没一个县令、郡守都能够做到这点。这就在很多时候,于他们治地容易出现判案不公,更不用说有些官员还从中收受贿赂。想要改善这种情况,最好就是将治权和判案权分开,在各郡县单独设立判院,派去专门的判案官,由他们来断案。” “如果有人对判案官的所判不服,应当允许他们到上一级、即郡判院要求复审。极刑则一律要经大理寺复核。这样就应当能够改善过去的情况。” …… 在陆秀夫的看法中,这就是一种新的分权。只不过此时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陛下心目中的大理寺寺正,是何人吗?”他向赵樵问道。 听到他询问,赵樵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们的内心都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徐宗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农学家 惠州,海丰县。 这里也是一条官道,经它一直往前,就可以由广南东路进入福建。 东坐在道旁的一个凉棚内,正没话找话地和凉棚的主人聊天。 过去农村的男、女壮劳力都要下地干活,只有老弱才有时间可以一直看棚,所以这个凉棚的主人也是一老汉。 “老人家,如今日子还好吧?”他客客气气地问道。 那老汉同样客气地回道:“还行吧。只要世道太平,不兵荒马乱,庄户人家就能过安生的日子。” 听了他的话,东点了点头。过去的百姓真的是要求很低的。 “听说现在的村里都有村长,他们怎么样?” “你说村长啊,他也就是官府里说了,要村里推举出来主事的人。有事的时候他招呼一下村里,没事的时候,该做啥还是做啥。” “哦。” 那老人家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个村长也当不了几年。官府里定下的规矩是,村长当了五年就要重新推举,说是什么不能让一人、一户一直当村长。嗯,听说好像乡里的乡长也是这样。这都是小辈们的事,咱这年纪是不会再操心这些了。” …… 得,这个老人家话还真说的滴水不漏。让东听得是暗中直翻白眼。 东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尽管他穿着便服,但每天见惯了人来人往的老汉,早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别的不提,就说跟在他身边的邓自愿等人,穿的再随便仍显得非常彪悍,而且全骑着高头大马。有着这样随从的人,又岂是常人?所以老人家表面上非常客气,话却说的有板有眼。 我们说,在有一点上,行朝上下相当一致。那就是在“县”之下,按范围划分为“乡”,“乡”之下,则以百姓群居所在定为“村”。 当初熙宁变法期间,王安石曾弄了一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保甲法”。其内容简单地说,就是“五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但这个“保甲法”的确有很多弊病。且不论其它,一旦户口增加,按这个方法就又要再划分。所以,它不仅不简便,而且还会给以后带来很多的事。 推举“村长”、“乡长”,自然是某人的授意。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古时的“里正”、“乡老”等等之类,原本就有不少是当地推举出来的。 当然,这些被推举出来的人中,很多也就是当地的大户。故此某人在其中又添加了一些“私货”。 当下,东对着老汉笑了笑,又问了一句:“老人家,您觉得这里的县官怎样?” 听了他这句问话,那老汉突然露出一丝警觉的神情。 “你问这干啥?” 东赶紧摆了摆手:“您老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听说这里的县官很有学问,所以跑来想向他学习学习。” 这个老人家又看了东一眼,看到了一个诚恳的表情,这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然后说道: “这还差不多。自王老爷来了之后,他领着大伙修路、造桥、建学堂,还经常到地里头看庄稼,画图帮咱们造农具。这样的好官现在可是不多啊。” 东点了点头。 …… 王祯,后世山东东平人,元代著名的农学家。他秉承了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百家”里面的“农家”的“农本”思想,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共花费了十七年的时间,编写了一本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王祯农书》。 王祯开始为官大约是于二十四岁时,先是在安徽宣州的旌德县。也就是在这里,他开始着手研究、收集资料,并指导百姓们进行农业生产。后来又去了江西信州的永丰县(后世的广丰县)。 当然,在这个时空,由于某人的缘故,他已经不可能再到上述两地为官了,而是被派到了六安。当时的六安其实离被宋军占领的安庆很近,算是前方,估计这与他是汉人有关。 东是在景炎十五年宋军夺回淮南西路的战报中,看到北元被俘官员名单上有王祯名字的。当时他只是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直到后面看到一份关于广南沿海因飓风、多地遭受水灾的奏报后,他的脑中才一闪念,想到了这个人有可能是谁。 于是他当即下旨给兵部:“立刻将这个王祯毫发无损地送来广州。” 兵部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将王祯送到他面前。 东见了王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直接拿出了工程院仍在编写的《天工开物》部分草稿给他看。 他这个行为绝对让王祯开始时摸不着头脑。古今帝王之中像这样对待被俘官员的,还真是少见。只不过在翻了数页书稿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完全被书稿里内容所吸引。 东在王祯看稿期间仍然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他看完,又过了一会后,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那王祯这才回过神来,躬身一礼,然后说道:“不才敢问陛下,此书不知是何人所著?” 东淡淡地回道:“这是我大宋工程院里的人所著。你有何高见?”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说什么高见。只是其中有些器具,很是出乎在下的见识。”王祯也淡淡地说道。他显然是想保住自己的某种自尊。 “嗯,也许这是由于南北在耕作的作物上有差异的缘故。” 听了他这番话,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其实从战报上已经知道,王祯是在提出保全百姓的前提下,才放弃了抵抗而被俘的。并且刚见面的时候,以王祯的年纪,神情虽说不上视死如归,却也相当坦然。 可是东仍然需要对他进一步的确认,他所采用的确认方法,就是让王祯看相关的农具资料。因为历史上王祯所著的《农书》,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各种农具。对此没有兴趣的人,只会一翻而过,绝对不会那么投入和仔细。当王祯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已经基本上确认,这个王祯就是曾经历史上的那个人。 “这个书稿其实远还没有完成,既然你有兴趣,朕想请你到工程院里去看看全部的书稿,并提出相关的意见,不知你觉得如何?” “农事所涉,除了农具,还有选育良种、水利、施肥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工程院里已经收集、整理了不少相关的实物和内容,想必你一定会感兴趣。”某人随即又补充道。 …… 王祯事先肯定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经历,但到工程院能看到各种农具的实物和资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诱惑。因为无论他是有志于帮助百姓进行农业生产,还是准备著书立说,学习、研究一些相关的知识都是一种必须。但在眼下的时代,想很方便的就看到相关的资料或内容,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一种奢望。所以,某人的提议真的对他很有吸引力。 王祯就是这样被拉入了行朝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农书》也获得了更好地写作条件。因为行朝的工程院里的确有很多他想知道的东西,这就让他不用像曾经的历史上,基本上要靠他自己来收集。并且在以后,他还成为了《天工开物》的重要编辑之一。 不过仅仅是一年之后,王祯就被某人打发到了海丰县去做了县令。这是由于某人认为,他仍需要把已掌握的东西再拿到实际中去检验。此外,这当然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对他考察。 (历史上的王祯为官很勤俭,他在当地做官,却把自己的官俸多数捐献出来用于办学、修路、建桥。而且按历史资料中的记载,他出生于1271年,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可他竟然那么年轻就关注于农业生产,且为此花费那么长的时间,也真的是在过去的官员中比较少见。) …… 当下,告别了凉棚的老人家后,东和邓自愿等人随后就沿着官道进了海丰县。 在先观看一番街市之后,才来到了县衙。结果却得知:“县令大人不在县里,而是在乡下,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尽管仍没有公开身份,但邓自愿有点想发火,某人却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向留在县衙内的班吏问道:“贵县的县令是否每天都如此?” “那倒也不是,只是农忙时候会多些。”那个县吏惊疑不定地回道。他当然也看出,这些人并不是一般人。 “哦,既然这样,你们也不必派人去催,我们就在县衙里等他回来。” …… 王祯看了一眼对面之人,心中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个人直接把他从被俘官员中挑了出来,送进了所谓的工程院,然后仍让他当了县令。如今又亲自跑来,显然是来查看自己为政如何。他到底是对自己信任呢?还是有所怀疑?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从看到他那时候起,他已经是某人的心目中、大宋未来农部首任尚书的第一人选。 如果有障碍,也许就是他在朝堂上显得过于年轻、资历不够,此外过去是北元的官员。不过某人并不在乎这些。他今日微服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个事。 “王爱卿,朝廷即将设立农部,今后将专管天下的农事。朕考虑再三,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到朝廷,先权农部尚书。另一个,是你去朝廷太学,设立农事院,以后专门培养农事方面的人才。朝廷会专门给农事院拨一块地,供研究、学习所用。你选哪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龙飞在天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农部 其实某人始终认为,起自于隋唐的“三省六部”制之中,没有单独设立一个“农部”是个非常大的缺陷。因为在这个中古时代,从根本上讲,整个社会经济仍是以农业为主。而此时的农业生产无论是在技术、还是工具上,亦或是其它外部条件上,均有很大的改进余地。 比如轮种、套种等田间技术的推广;农具上的某些改进;更多水利设施的兴修;还有就是由朝廷来推广某些新的农作物,等等。这些事情实际上都不需要后世的农业技术,却仍能够让整个社会的农业产量有一个相当大的提高。 当然,说历代的官制中,就没有与“农”相关的官员也肯定是不对的。比如在“二十四司”当中,工部之下就有“屯田”;此外,朝廷中还有一个司农寺。 “屯田郎中”所掌的,自然是朝廷在边境地区的屯田事宜。 至于“司农寺”,它源自于汉初的“治粟内史”,在汉武帝时期又被称为“大司农”,后来也称为“司农卿”。历代所赋予他的职责,简单地说,就是负责掌管朝廷征收来的粮食储藏、调用划拨,以及天下在籍的田地等。 由于与户部下属的“仓部”在职责上有重叠,所以到了南宋,这个“司农寺”基本上被废。 如果简单地来概括,宋代和之前历代所存在的问题,就是他们所设农事上的官员,更偏重于征收上来的粮食储存和调用环节上;而对于具体的农业生产环节,则相对来说一直比较忽视。 在王祯之前,中国历史上也有其它的农书,比如西汉时期的农学家汜胜之所著的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农书《汜胜之书》,以及南北朝时期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等。只不过像这样的书,过去的士大夫们多数是不屑一顾的;真正想知道它们内容的农民,却又基本上不识字。因此,这些书既没有得到有效的传播,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所以,千百年来农民们在生产中所依仗的,主要是一些世代相传的经验,一直缺乏有人来对他们进行更系统性地指导。 另外就是,在组织百姓兴建水利设施上,历代朝廷同样做得很少。 我们从后世的历史书上也能够看到,真正能列在上的,也就是都江堰等寥寥的数个。 过去所讲的“治水”,比如“工部”下面的“水部”,它所主要关注的,一是黄河等的泛滥之事,其次就是漕运的水道是否畅通。与农业相关的水利虽然也有,相对就差多了。 也只有在宋代熙宁变法期间,王安石曾把常平、农田水利等新法,交给了司农寺来推行。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某人当然还知道,中国历史上的每一次大规模人口增长,都是与新作物引进相关的。 宋代的人口由隋唐高峰时期的六千余万增至近一亿,就不能说和引进、推广占城稻的种植毫无关系。 清代的人口能稳定地增长到一亿以上、直至二十世纪初的四亿,这里面除了对江南地区更多的开发,从明代开始传入的更高产的番薯、马铃薯等作物,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正是鉴于上述这些看法,因此在某人的心目中,所谓的“农部”是一定要设立的。他过去之所以没有着手,主要就是因为没有相关的人才,直到他见到了王祯。 王祯的与众不同,是他不仅学习、研究农业生产技术,收集、整理、改进农具,并编写成书,并且他还把这些知识传授给百姓,指导他们应用到农业生产中去,这在士大夫中间就实在是太少了。 在某人“生来俱有”的记忆中,历史上的王祯于旌德、永丰两地为官期间,主要作为是修路、造桥、办学;特别突出的,则是在农业的事情上。 而像修路、造桥这样的事,如今已经划给了工部下属的“道路修筑司”;办学也有教部来统一规划。因此他认为,如今应当是让王祯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到最能发挥他才华的地方、即农业上来的时候了。而且还不应让他局限于一县、一郡,理当给他更大的舞台,让他的做法能推行到各地。这对大宋战乱之后的农业生产恢复将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因为在这个以农业为主的时代,所谓的战乱之后恢复经济,首当其冲就是农业;何况它关乎天下人的吃饭问题。 虽然按历朝历代传统的做法,战乱之后的休养生息,总体方针应该是轻徭薄赋、无为而治。可在某人看来,朝廷在此期间还是应当有所而为的。这个“为”,就是可以对百姓的农业生产进行一些指导或引导。 事实上,恰恰是出于年龄、资历等方面的考虑,也是为了照顾行朝众人可能的感受,所以他才在王祯农部尚书一职的前面,加了个“权”字,同时又给了王祯农事院的选择。 只不过他的这个行为还是把王祯给打懵了。因为王祯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数年之间,自己就从一个没有任何名气、毫不起眼的被俘官员又成为县令,然后直接成为朝廷的尚书重臣;虽然这个尚书的前面还有个“权”字。其中的际遇实在是令人有点匪夷所思。 但某人却根本不管他的感受如何,仍接着说道: “农为天下之本的道理,其实许多人都知道。然而真正能致力于其中者,却始终寥寥。在这点上,王爱卿你实为士大夫中的佼佼者。” 王祯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陛下谬赞了,臣也仅是在尽为官之责。” 某人摆了摆手。 “致力于农事,其实是一件苦差事。选育良种,田间耕种,兴建水利便于灌溉,改进农具,等等,其中的任何一方面均需脚踏实地,并不易为之。可这些对于天下的民生,说善莫大焉,却毫不为过。昔日神农氏,至今仍受世人之追思、敬仰,即为明证。” “陛下圣明,所言极是。”王祯躬身回道。 由于后世资讯的缘故,到了这个时代,某人的确在许多事情上都不能说一点不了解,而且还能像模像样地来那么几句。但也就仅限于此,再多、再深一些,只怕就要当场露馅了。 不过他的话却让王祯颇有知音之感,因为王祯立志所做之事,本就是这个时代少有人看上眼的,所以这就让他在感觉上多少显得有点孤独。 但王祯虽然脑袋有点懵,却还不至于不清楚,虽然有某人对自己的青睐,可是以自己的年龄、资历、以及过去的身份,在朝堂上却很难服众。 于是在愣了好一会后,他就说出了一番并非完全是自谦之辞: “陛下的抬爱,臣感激不尽。但陛下也知,农事不同于其它,不入田间,则不知耕作之事。以臣的见识、能力,还当不得如此重任。故臣以为,现在仍需要多历练。至于将来,如能蒙陛下恩准,臣愿意去农事院。” 相对来说,王祯真得是更愿意去农事院。因为不提什么“院长”,仅仅是成为朝廷太学里的一个教授或教习,于这个时代,在世人的眼中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反之,以他的情况和一帮行朝的元老重臣在朝堂上同列,想想都有点令他压抑。 可某人却不愿意放过他,自顾自地继续加码: “王爱卿,朕此次前来,一路上也大致了解了一些你在这里的为政之道,但你知道其中的不足在哪里吗?” 王祯顿时再度一怔。 “臣还请陛下训示。” 某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格局太小了,它们不应局限于一地,理应推及天下,惠及所有的百姓。而这,才是一个志士应当所为,所以朕更希望你去任这个农部尚书。至于农事院,朕可以允诺,在农部走上正轨后,如果你不想再任尚书,仍可以去那里。” 随即他又拿出了数页文稿递给了王祯。 “民以食为天,农事所系,即为关系到天下的大事。故此朕认为,朝廷过去没有设立农部,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这是朕所拟的有关农部的规制草案,王爱卿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有什么建议、或不同看法,尽管直言,不必顾忌。” 在某人的规划中,大宋的农部除设置了一个种植司外,还把原属于工部的“水部”、以及户部的“仓部”也划了过来,分别改为“水利司”和“仓储司”,再加上应有的会计司,这样就初步也有了四个司的编制。 …… 王祯是在第二年正式走马上任的,他的这个任命自然在行朝内部引起了不少的争议。因为在其他人看来,作为一个事实上的“外人”、至少是“后来之人”,王祯实在是没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但所有觊觎这个“尚书”之位的人,随后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农事所涉,乃是国本,非对其极为了解者,则不足于堪当重任。三月之内,若有自诩能比王祯更了解农事的人,既可自荐,也不妨让他人来推荐,朝中自会虚位以待。……” 此言一出,其后无形中又抬高了王祯的名声,因为不管先前是否了解,在听了这番话后,少不得会有人要去了解这个王祯到底有何才能。 只不过当他们在了解了王祯的经历,尤其是当初留在工程院里的、与农事相关的书稿和图本后,顿时就不在言语了。 而某人则在王祯上了“贼船”后,露出了更阴险的嘴脸。他随后又下诏: “除权农部尚书之外,王祯还兼任朝廷太学农事院院长……” 这个就是后世所谓企业家们的风格了,不把属下员工的价值榨干了绝不算完。哪有什么以后?现在您就把事情都担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