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渣男他闺女》 第1章 重生 夏茉“哇……”地一声就哭了。 立在床边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戏谑。 忽而伸了两只大手过来,轻轻地将身无寸缕的她抱进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后背,一手托着她滑嫩的娇臀,天生带有磁性的声音里透出笑意,偏了脸在她的耳边轻轻吹气:“这是喝了多少奶水,一个时辰尿了四回,合府的尿褯子都不够你一个小人儿用的,敢情儿我们家三姐儿是龙女投胎的?” “哇——哇——”夏茉在男人的手里哭得撕心裂肺,拼命蹬腿儿。 ……教她怎能不伤心,上辈子她就是死在这男人手里的,没想到再一睁眼,她——她竟然成了他才出世不久的女儿! 夏茉花了好久都没能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重活一世本来可以算是件万中无一的好事,可重生成了仇人的女儿——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她开的最具恶意的玩笑。 夏茉快要哭死过去。 前世不堪的种种,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里。死时的痛楚甚至还未完全褪尽——而她的死,全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现在她却成了他的女儿,她要管他叫爹,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下跪磕头——这么一想就更觉得生不如死了…… 夏茉眼泪哈喇子齐流地瞪他,狠狠瞪他,瞪这个男人,夏夜凉,这名字她曾在闺中千万遍地念,千万遍地写,也曾在临死前撕心裂肺地呼喊怒骂——对,怒骂,她要骂他,前世的一肚子怨恨还没有消散呢! “啊咿咿,啊卟卟卟……”夏茉。 ——气死了,现在才六个月大,连粗口都爆不了! 面前夏夜凉的脸笑得一脸春风——就是这笑容,就是这笑,当年勾引得她魂不守舍,竟是不顾闺誉屡屡与他暗相私会…… 夏茉恨得抡起一巴掌想要狠狠赏这男人一记耳光—— “三姐儿调皮,可不许捅爹爹鼻孔。”一双女子纤细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夏茉从夏夜凉的手中接了过去。 夏茉看着眼前面色腊黄的年轻女人,她知道她,顾氏,夏夜凉的原配。 夏夜凉成亲早,十六岁就娶了顾氏,头年顾氏就给他生了一对双生子,隔年又生了一个闺女,上辈子那闺女六个月的时候夭折了,顾氏年纪轻轻生娃本就极伤身体,再兼之夭折了一个孩子,大恸之下染了重疾,没出月余也就过世了。 可笑前世的自己脑子里灌了屎,一门心思地想做夏夜凉的续弦,做他两个儿子的后妈,把家里给自己订的正经亲事都推了,真是……人若自己想作死,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顾氏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抱着夏茉的手也没什么力气,一个劲儿地打颤。 夏茉惊恐地怀疑前一世她那小女儿夭折,会不会就是她一个没抱稳掉地上给摔死的,吓得一动也不敢乱动,整个婴儿僵直得像是一具小僵尸。 好在顾氏也没有继续逞强,把她放回床上,拽过一条小纱被盖在她的身上。 “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夏茉听见夏夜凉问顾氏。 “左不过就是那样,不好不坏这么吊着,”顾氏轻轻叹气,“回春堂的药也不顶事,见天儿当饭吃,吃得这胃中一阵一阵犯恶心。” “明儿我去太医署走一遭,陈太医守孝期满,明儿就能回去当值,他是专医妇人病的,下了署我把他请回府里来给你看看,你且静养着,三姐儿交给奶娘看,你少费些心。”夏夜凉说了几句便要出门,“同僚今日过生,晚上约了留仙楼吃饭,不必等我,我回来晚了便在外书房睡。” 顾氏应着,因身子弱便也没有下床相送,见夏夜凉走出两步又转回身来,猫了腰将一张大脸悬在夏茉的上空,夏茉双脚轮流向上飞踹,被他一手一只轻轻握在掌心里,笑着低下头,在夏茉的脸蛋子上落了一吻:“三姐儿乖,记得想爹。” 出门让驴撞死出门让驴撞死出门让驴撞死!夏茉哈喇子喷涌。 可惜祸害遗千年,夏夜凉活得好好的,顾氏却一如夏茉前世所听闻的那般,没过多久便病故了。 夏家给顾氏置办丧事,外头迎来送往人人忙碌,夏茉躺在屋里的大床上盯着头上的纱帐,她的旁边还躺着夏夜凉的那对双生子,此刻睡得像一对小乳猪。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是这个样了,不管夏茉愿不愿意,这一世她也只能以夏夜凉女儿的身份活着。 可她不甘心,上辈子她活得痛苦,死得凄惨,都是因为这个夏夜凉! 她什么都没了,宠着她的爹娘,护着她的兄姊,国公府奢华美好的生活,还有一位从未见过面,但据说又英俊人又好、前途不可限量的未婚夫,全没了,哪怕这辈子重获生命,她也丝毫不觉得愉快。 越想越恨。 夏茉攥起肉拳头,狠狠咬紧牙床。 太恨了,这仇不报,她两辈子都难解心结! 报复,她一定要报复,拼上这一世的前程和人生,也要狠狠地报复! “哎,三姐儿又尿炕了。”坐在床边做针线的乳母杭氏,起身过来给夏茉换尿褯子。 夏茉:“……”混蛋!气到尿崩。 给顾氏烧了七七纸,这一场才算忙过去。 三个孩子没了亲娘,夏老太太便让人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夏家老太爷是员武将,前世夏茉认识夏夜凉的时候,夏老太爷就已在南疆镇守了三四年了,而夏家长子也从武,同夏老太爷一起去了南疆。 京都的家里剩下了夏老太太、长子媳妇、次子夏夜凉和小儿子夫妇。 夏茉对夏老太太毫无好感。 前世就是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一碗落胎药让已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她活活将个男胎堕了下来。 她犹记得当时自己身下的血流得有多汹涌多可怕,而他——夏夜凉——竟就负着手在窗外冷眼观看!就那么纹丝不动地看着她哀求、哭泣、挣扎,直到她渐渐失去意识,直到她,一命呜呼…… “咿呀——!”恨啊——! “噢啊哇——!”渣男啊——! “这小人儿还挺爱说。”夏老太太看着被心腹郑嬷嬷抱在怀里的夏茉,一脸的稀罕。 “姐儿是个活泼的性子。”郑嬷嬷笑道。 “也不知随了谁,凉哥儿可没这么碎嘴子,顾氏更是个闷葫芦。”夏老太太说起顾氏,不由叹了一声,“原道顾家是世代书香,家里女儿又生得好,这才给咱们凉哥儿求进门,谁想却是个没福分的,年纪轻轻就撒手去了,丢下三个娃儿打小就没了亲娘,这以后可怎么处……” “老太太宽心,哥儿姐儿个个生得一团福气,吉人自有天相,况又有老太太疼着护着,必不会受委屈的。”郑嬷嬷宽慰道。 “我在一日,自是能保他们一日,”夏老太太慢慢摇头,“只……总不能让凉哥儿一直后室空虚,待依制服过一年的丧去,便要给凉哥儿物色个续弦了。凉哥儿年纪尚轻,和那续弦后头有大把的日子,谁知道那时又是怎样的光景。” 说着看了眼炕上玩耍的双胞胎,又看了眼郑嬷嬷怀里不住翻白眼的夏茉,最终还是再三长长叹了一声。 哼,光景,这渣男日后的光景可好着呢。 凭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知撩乱了多少京中闺秀的芳心,大把的名门贵女抢着要嫁他。 他呢?呵呵,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哦,沾了,沾到了她这片傻叶子,不仅骗了她的心,骗了她的身,还骗得她为他鞍前马后付尽心血,利用她的出身和那些为她好、心疼她的亲人朋友,给他的仕途垫了多少台阶,搏了多少利益! 那时夏茉傻到以为他是为了她才那么努力上进、就为了能和出身高贵的她门当户对,却直到死前才知道,这个渣滓原来是勾搭上了安宁公主—— 他想尚公主,他想当驸马! 所以他才必须要有一个看得过去的官阶,否则便是公主再中意他,也不好太过低嫁。 而本朝驸马也是可以从政为官的,做了驸马,官阶至低也可以一跃提到三品,尚了公主他便可少奋斗至少二十年——打得一副好算盘! 最可恨的是,他若不想娶她夏茉,早说便是,却勾搭着她为他珠胎暗结,直到她肚子大得快要瞒不住了,这才肯许她进夏家门。 而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他要娶的是安宁公主,根本不是她,她若想进门,便只能当妾。 ——当妾! 她夏茉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啊! 若做了他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的妾室,那岂不是丢光了祖宗的脸! ——恨哪!恨死了这个渣男! “嗷啊哇哇!” “瞧这嗓门儿亮的!”夏老太太被夏茉这一声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郑嬷嬷面色僵硬:“三姐儿尿了……”尿她一手。 夏茉:做婴儿太讨厌了,一生气就尿崩…… 身为一名婴儿,夏茉心里头就是有再多的恨也只能忍着,再不喜欢夏家的人,也只能受着,否则还能怎么样呢? 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夏夜凉,你给我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折腾 婴儿的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睡,纵然夏茉的灵魂是个大人,也没有办法抵御这身体的本能,所以平时睡眠很多,再加上本就对夏家人没有什么好感,每天就只管吃吃睡睡,诸事不理。 夏老太太虽然沾着个“老”字,那也是因为辈分在这儿,实则才刚不过四十出头,人精神的很,夏府的中馈也没有全交到长媳的手上,如今还牢牢地掌握在自个儿的手里,平时没有什么时间照管二房的三个孙儿,全都交到了几个奶娘丫头的手里。 夏夜凉每日到上房请一回安,陪夏老太太说说话,顺便看一看儿子女儿。 奇怪的是,每次来看女儿,他女儿都要尿一泡,并且不停在奶娘的怀里弹动,那样子恨不能直接飞出来扑她爹怀里。 “三姐儿和她爹亲。”众人便都笑着说。 夏茉都快沤死了。 夏夜凉笑眯眯地把夏茉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蛋儿,捏捏她的小拳头,再和她对视一阵,然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闺女这眼神儿咋这么凶啊?瞧这一副想要扑上来活活把他嘬死的样子——他长得很像奶吗? “三姐儿的乳娘用着可合适?”夏夜凉不得不背地里问夏老太太。 “看着还好,”夏老太太只当他关心闺女,“小丫头子比那俩小子还能吃,一会儿一泡尿,”说到这儿又附加了一句,“只不知道从哪儿落的毛病,尿之前都先吼一嗓子。” 夏茉这是怀恨在心呢,这么大点儿的婴孩能干什么,只能喝奶。 本着一腔报复心,这位就想着往死里折腾夏家人,她想好了,从今儿开始她就拼命吃夏家喝夏家折腾夏家,不搅得他一家子鸡犬不宁她就不姓何! ……唉,她确实已经不姓何了,何是她上辈子的姓,也不知道这辈子何家人都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她活在何家? 这个时候何家的她应该还懵懂无知地做着深闺大小姐呢,见着夏夜凉也是两年后的事儿了。 打定了主意要折腾,夏茉也就不介意自己这副不到八个月大的身躯了,白天睡晚上醒,三更半夜大呼小叫,反正谁也不会嘲笑一个婴儿,她就可着劲儿的闹。 吵得夏老太太一宿醒七八回,没两天就熬不住了,原本把夏茉养在碧纱橱里,这回赶紧叫人给挪到西厢去了。 夏茉一计得逞,乐得天天睡颠倒觉。 西厢怎么了,离北面正房一样近,这回她再接再厉,扯着嗓子唱高音,夜深人静的甭说夏老太太的正院了,前头一进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老太太头疼死了,真没料到老二家闺女这么能闹腾! 早知这样她当初就不该接手这仨孩子,如今再想把孩子送回去可就不能够了,让外头知道了不定要怎么说嘴,真真是凭白给自己找罪受。 “待顾氏的丧期过了,得赶紧给凉哥儿再续一房!”夏老太太冲郑嬷嬷发牢骚,待继室进了门立刻把这仨孩子甩回去,让继室头疼去吧! 可这离丧期结束还早着呢,这段时间可要怎么熬啊……老太太头疼欲裂。 “想是姐儿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郑嬷嬷也是被夏茉折腾得苦不堪言,只好出损招,“不若日后让那奶娘杭氏看着点儿,教三姐儿白天少睡,晚上自然就睡得踏实。” 夏老太太也顾不得婴儿受不受得了了,反正是点头答应了。 夏茉从睡眠中被奶娘杭氏轻轻摇醒,看了她一眼,歪头又想睡,才刚迷糊着,又被摇醒,一时怒了:“嗷啊哇哇卟?!”你干什么啊! “姐儿看这是什么?”杭氏不得不拿个红布缝的小老虎哄她。 夏茉挥手打掉老虎,头一歪不理会杭氏,继续闭眼入眠。 杭氏身负夏老太太交待的重任,哪儿敢让她睡过去,只得再次摇她,任夏茉挣扎哭嚎屎尿齐流,就是不肯放她睡。 被折腾了一白天的夏茉一觉睡到天明,睁眼一看都已日上三竿了,再看身边的夏老太太、郑嬷嬷、杭氏和丫头们,人人一脸神清气爽言笑晏晏,偶尔飘过两句笑语: “这法子管用。” “昨晚可睡得了。” ——好啊!原来如此! 夏茉明白过来,气得捶床,夏家人太可恨了!太无耻了!瞧瞧!多阴险! 行,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咱们走着瞧! 狠狠吃过奶,夏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杭氏在耳畔叫她,她理也不理,只管闭着眼。 杭氏怕她又睡了,连忙轻轻摇她,夏茉就是不动,像个死孩子。 这可把杭氏吓得不轻——谁能想到一个婴儿还会装死啊!又不是个大人,哪个婴儿被这么推都还不睁眼?! 杭氏吓疯了,抱起夏茉怎么叫怎么拍,这婴儿就是不睁眼,小胖身子软成去了骨的猴儿,真跟个死孩子没什么两样。 杭氏哆哆嗦嗦地把手指凑到夏茉的鼻子前面探了探——我的祖宗啊!没气儿了!孩子没气儿了! 杭氏抱着夏茉连滚带爬地往正房冲,冲进屋去时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哭:“老太太——老太太——三姐儿她没气儿了——” 夏老太太吓得从榻上扑下来,被郑嬷嬷连忙扶住,一迭声地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赶紧去请郎中!快去快去!” 一屋子人全乱了,哭的嚎的尖叫的,跪的爬的乱跑的,也就夏老太太还算冷静,让郑嬷嬷把夏茉抱过来平放在床上,先伸手探了探鼻息,果见不带喘气儿了,又颤抖着手去摸胸口。 倒发现还有心跳,而且跳得还挺有劲儿,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一行让杭氏过来给夏茉轻轻摁揉,一行又安排人腾出屋子,好待郎中一会儿给夏茉看诊。 大太太三太太妯娌两个闻讯赶了过来,齐齐围在床边看视夏茉,见小小的婴儿闭着眼一动不动,眉间诡异地有着一抹寿终正寝的慈祥感…… “别是魇着了吧?”三太太正四个月的身孕,见状有些担心,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大太太谨慎,没搭她这一茬,只管转身叫人给老太太去熬压惊的汤来喝。 夏茉暗中冷笑,三太太耿氏也就只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见天儿求神拜佛盼着生儿子,奈何她三年抱俩,全是闺女。 就这么着也挡不住她四处使坏,前世自己怀了夏夜凉的孩子这件事,就是这耿氏给捅出去的,害她临死前背了一身骂名,更害得自己的家人也跟着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唉,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自己作死,耿氏又从哪儿去干出这些事来…… 正冷笑着,耳里听得外头院子有人高着声音传报:“郎中来了——” 夏茉一笑,忽地睁开眼睛,笑呵呵地翘起腿来,伸着手去捉自己的脚丫。 一屋子人只顾给郎中让出路来,没人注意到床上的婴儿突然活了,直到郎中奔到床前,见着夏茉正精精神神地拿嘴啃自己的脚趾头,不由一愣,回过头来问夏老太太:“敢问府上是哪位小姐有恙?” 夏老太太早就带领着一大家子人呆在了当场: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是我们集体出现幻觉了还是大家伙儿早上吃豆腐脑的方式不对啊? 这孩子刚还死得一脸无怨无悔呢,一眨么眼儿咋又活得如此吉祥如意了啊?! 老太太半晌回过神来,和郎中道:“就是我们家三姐儿,刚才还人事不醒呢,这会子不知怎么又缓过来了,要不,您还是给孩子看看吧。” 看看就看看吧,郎中上前给夏茉检查,夏茉仰起脸来冲他咯咯地笑,郎中不由莞尔,认真给夏茉查过,回过身和夏老太太道:“姐儿身子壮实得很,没有任何问题,请夫人宽心。” “真没有事儿?”三太太嘴快,一脸不大相信,“才刚身子轻得都跟个小家巧似的了。”说得好像她抱过夏茉似的。 郎中心下不快:“老朽医术不济,府上或可另请高明再给姐儿看看。”说着拂袖走了。 夏老太太淡淡看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讪讪地不敢再多言。 见夏茉没事,夏老太太便把一屋人都打发了,让杭氏哄着夏茉就留在上房里,却不敢再不叫夏茉睡觉,只得眼睁睁放任这货吃吃睡睡养精蓄锐。 到了半夜,就听得西厢屋里“嗷啊啊啊哇——”一声嘹亮的大吼嘶破长夜的静寂,新一轮的折磨,开始了。 早上起来众人在院子里遇到,见人人挂一副黑眼圈,默默地对上目光,默默地摇头走开。 由着夏茉闹腾了五六天,夏老太太实在受不住了,“白天不教姐儿再多睡了,”和杭氏道,“大姐儿二姐儿和上头两个哥儿像她这般大时也是白天醒晚上睡,没道理那几个受得了这个受不了,想法子把她这劲儿给别过来。” 杭氏领命,白天又不叫夏茉睡觉,夏茉呵呵冷笑,眼一闭腿一蹬,再次装死。 三小姐“旧疾”复发,杭氏不敢怠慢,连忙又抱着跑上房禀报老太太去了。 夏老太太想着别又跟上回一样死一会儿又活过来,让大家在郎中面前闹笑话。 可事关孩子生死,谁也不敢下这个赌,老太太没办法,依旧令人去把那郎中请进了府。 这家人怕不是吃了毒蘑菇吧!郎中又一次被夏家人涮得白跑一趟后,心里这么暗想,那三小姐吃得肥白滚圆,比平常的婴儿都壮好几倍,哪里有什么病! 我看病的是这家人才对,下回再不来了,一家子神经病。 夏家人还不知道自个儿已经被郎中拉进了黑名单,个个苦着脸瞅着床上翘着二郎腿哼歌儿的夏茉久久无语。 “母亲不若请青虚观的道长来看看吧,”三太太进言,“三姐儿这样的病实在不寻常,若不是平常的病症,只怕是小儿魇着了也未为可知。” 夏老太太也确实无法解释夏茉这时死时活的症状究竟怎么回事,闻言勉强应了,请了观里的道长过来给清了清西厢的宅子,念了经请了符,夏老太太最后还破费了一笔银子,给夏茉在青虚观里点了个小儿长命灯。 ——结果,没用。 夏茉该闹还是闹,每晚按时按晌鬼哭狼嚎,白天不让睡觉就装死。 夏老太太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了俩月,终于实在是捱不住了,躺在床上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厉吼:“把三姐儿和两个哥儿一并带回二房去——” 连孙子都不肯养了,打包送回了夏夜凉的院子。 很好,离得近才更好动手。夏茉狠狠地笑。 杭氏被怀里目露凶光的魔鬼婴儿唬得一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能力 夏老太太把二房的孩子送回去,等于打了自己的脸,为了不让脸太疼,对外只好先装病。 老太太有病在身,无暇顾及二房的孙儿,又怕给孩子过了病气,只得先送回二房养着——这样的借口勉强说得过去。 老太太为堵悠悠众口,还多安排了几个奶娘丫环。两个孙儿一个孙女,每人各配两个奶娘、四个伺候的二等丫头,六个三等打杂小丫头,比府里其他的少爷小姐都要多上几个。 夏夜凉虽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月俸有限,架不住夏家祖籍京都,前几代上有人经商,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因而在京都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上,非但有属于自己的大宅子,而且还有相当不小的产业。 当朝不抑商,商人子孙也可科举入仕。 夏家人的居住之所因而十分宽敞。 除去夏老太太住的是个面阔五间的五进大院儿之外,几个儿子住的也是三间五进的院子。 夏夜凉刚没了媳妇不久,这一阵子一个人睡在第一进的外书房,夏茉同着双胞胎则住在第三进,中间隔着老远,夏茉的“夜半啼声”计划因此搁浅。 不过夏茉不急,只要和渣男在一个屋檐下,她就有的是机会动手。 儿子女儿都搬回了院子住,夏夜凉断不了每天晚上过来看看,人再渣,这中间好歹也有血缘牵绊,一脸慈父貌让夏茉看着就想尿他一脸。 夏夜凉的双胞胎儿子已经快两岁了,一个叫夏沨,一个叫夏沄,倒是继承了他们爹的好相貌。 可惜,要怪就怪他们爹造孽太多,报应到了儿子的身上,夏茉记得其中一个四岁上因太过顽皮,失足掉池塘里淹死了。 想起这些,夏茉难免不想到自己那个被活活堕下来的孩子。 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至今仍时时出现在梦里。 夏茉有时候哭醒,全身都是冷汗。 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一回母亲,她那可怜的孩子就那么被人从肚子里给弄了出来。 恨!夏夜凉,那也是你的亲儿子! 夏夜凉举着闺女,稀罕地看着这小娃娃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总觉得这小东西脑子里在想事儿。 喜怒哀乐样样俱全。 “嗷哇!”人渣! “嗯,我在。”夏夜凉自动将这一声译为“爹爹”二字。 “嗷嗷啊啊哇呜!”你怎么还不死?! “嗯,爹爹也喜欢你。”夏夜凉自译自乐。 夏茉飞起一脚踹在他脸上,却被他借机在小胖脚心儿上吻了一下。 “真香。”他笑眯眯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人儿有意思。 那双特别像他的漂亮眼睛里,藏着好多小心思,别人家的娃儿也是这样的吗?才七八个月大就有思考能力了? 夏茉自知无力把他怎样,只好放弃,眼一闭头一歪,在他手里装死,打算故伎重施,狠狠涮他个够。 “又装睡?”夏夜凉却悠悠地飘来这么一句,“我可是听你祖母说过你那些丰功伟绩了。” 混蛋!夏茉睁开眼手脚并用狠狠抡起王八拳,兜头罩脸地冲着面前的渣男招呼,被他高高地举起来,仰头冲着她哈哈大笑。 夏茉放弃了装死折腾人的报复方法。 夏夜凉不同于夏老太太,这个人面相出众却内心冷硬,他不会像夏家女眷那样对个孩子小心翼翼珍而又重,这样的方法根本影响不了他半分。 不急,夏茉安慰自己,机会多着呢,不在一时。 虽然想着不急,夏茉却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能自主一点。 八个月大的身躯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而且还能爬,手上也能抓起一些轻小的东西。 何况她又不是真的婴儿,很多事她可以主动尝试着锻炼,比如想要站起身走一走,或是锻炼发音说话。 幸运的是,不知是否因为重活一世的缘故,这一世的身体状况似乎还残留着上一世的些许影子,就像是婴儿的身体里套着成人的本能,稍加锻炼就能释放一点点成人的能力。 譬如,她这副身子骨就比同龄的婴儿结实硬朗许多,身体的各个器官也提前发育得更成熟,别的婴儿这个年纪还站不起来,但她经过锻炼已经可以立得稳稳,别的婴儿只能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她已经可以流着口水含混说出成串的句子了——流口水是因为没有牙…… 当然,所有的锻炼都是悄悄进行的,趁着奶娘丫头们不注意或是睡觉的时候。 没有人发现每到半夜三更时,黑暗中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小婴儿在床上阴森森地直立行走着,月光透窗洒下来,小婴儿的脸上泛着狰狞的笑意…… 京都的秋天总是很干燥,西风飒飒,到了夜里会刮得更猛一些。 夏茉晚上锻炼得累了,就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风声,哗啦哗啦的树叶响动,让她格外地想念前世的家。 前世的自己,这个时节都在做些什么呢? 偶尔会失眠,在绣楼上临窗望月,明明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一切的甜蜜酸涩现在想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夏茉叹口气,轻轻坐起身。 奶娘杭氏睡在床的外沿,夏茉听了听,见她呼吸均匀,是睡沉了的,于是小心翼翼地爬到脚头的方向,从床沿往下滑。 床沿旁边放着一张矮条凳,平时用来搭杭氏睡觉时脱下的衣衫,比床沿要低上几寸,夏茉毫不费力地就滑到了矮条凳上。 顺着矮条凳继续往下滑,紧挨着它的是熏笼,熏笼旁边是脚踏,夏茉一路下楼梯般滑下来,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上。 弯腰先把绣着福字的小鞋子穿上,然后负了手在屋里散了散步,时不时地关注一下睡在床上的杭氏。 得亏她这会子睡着,要是一睁眼看见夏茉在这儿溜达,一准儿当场吓疯了去。 夏茉也就是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她现在太矮,看什么东西都得仰着头,所以也没什么可看,只能当做锻炼力量多走动走动。 事实上也走不了多久,毕竟这具身体的骨头还软,她也只能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一手扶着墙或椅子腿在那儿缓力气,动作像极了七八十岁的老头,被一个十个月大的婴儿做出来,着实非常诡异…… 正在那里缓着,忽听得静静的夜里远远传来梆子响,打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几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秋天干燥,很易引发火灾,夏茉记得往年几乎每年秋天都有走水事件发生,甚而有一户官宦人家因防火不利,一家子都给烧死了,特别的惨。 ——嗯? 火、灾! 夏茉脑中灵光一现,脸上浮出一个冷酷又快意的笑。 报复夏家的方法,有了! 次日一早起来,夏茉就开始闹腾。 杭氏要给她穿衣,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用手指着平时放着她衣服的柜子,嘴里“啊,啊”地示意。 “姐儿这是想做什么?”杭氏有些纳闷儿。 “该不是不想穿这件吧,”丫鬟兰香倒是有几分聪明,“看姐儿指着衣柜,难不成想穿别的?” 杭氏半信半疑地起身去把柜子开了,挑出一件小衣裳来,比划给夏茉看:“姐儿穿这件如何?” “啊啊。”夏茉继续摇头,接着指。 “那……这件?”杭氏又换了一件。 “吖吖。”夏茉笑着拍手。 杭氏又惊又笑地和兰香对视了一眼:“还真是!咱们三姐儿还会给自己挑衣服穿呢!” 兰香笑嘻嘻地将鬓边的珠花抿了抿,美目流眄:“咱们姐儿聪明着呢,随了咱们爷。” 一个“爷”字里带着股子似有似无的甜腻。 由着杭氏给穿上衣服,夏茉满意地看了看略显肥大的袖口。 吃过奶,把屎把尿,擦脸擦手,戴上个风兜兜,杭氏抱着她,带着几个丫头往岁华院上房去给夏老太太请安。 夏老太太正跟几个儿媳妇在上房说话,老少一群人已经吃完了早饭,两个儿子各去忙各的,家里只剩下女眷和孩子。 夏家第三代的孩子还是不少的,连夏茉在内一共八个,最大的才三岁半,最小的目前是夏茉。 夏家的齿序是男女分开排的,所以夏茉虽然上头有七个兄姊,女孩却只有两个,她排第三,故而称做三姐儿。 一群不大点儿的孩子在上房闹成一团,会跑的正满地跑,不会跑的满床爬,还有扯着嗓子喊的,各种无理取闹的,二房的双胞胎不知想起了什么,坐在炕上脸对脸地咯咯大笑没完没了。 夏茉头都快炸了,也许是恨乌及屋,夏家的一切她都不喜欢,哪怕是这些小孩子。 杭氏要把她往炕上放,好与那几个正在爬行的娃儿凑一堆。 夏茉不肯,用手指着暖阁,杭氏会意,抱着她往暖阁去。 暖阁临窗也设着小炕,两边炕头是炕头柜,夏茉让杭氏把她放到炕上,装模作样地爬了几圈,东抠抠西抠抠,做出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来。 慢慢地就抠到了炕头柜处,研究了一番上面的螺钿花纹,然后指着抽屉让杭氏给她打开。 杭氏只当是逗她了,上前替她把抽屉打开,里面收着的都是些杂物,杭氏便教她念这些杂物的名字。 夏茉嘴里哼哼哈哈地应付着,拿眼在抽屉里一扫,看着了她想要的东西,嘴角勾起个笑来。 瞅准那东西后装作一个没站稳向前一栽,半个身子趴进了抽屉里,肥大的袖子将那东西一遮,袖里小手紧忙活。 就在杭氏慌忙抱住她离开抽屉的一刹那,夏茉已经把那东西掖进了里衣的袖子里。 那是一个火折子,点火之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放火 夏家爷儿几个算下来,虽然官阶不高,但十分有钱。 祖上有人做商贾,积累下来了丰厚的家产。 当朝商贾的后人也是可以考功名的,满朝堂里大半站的都是既有权又有钱的臣子。 百年传承下来,造就了当朝从皇帝到百姓都喜好享乐奢靡、炫富铺张的风气。 当朝皇帝也很看得开:只要你花得是自己的钱,管你怎么挥霍奢侈,臣子家的门面越敞亮,越显得当今盛世太平不是? 有着皇帝的默许纵容,有钱又好面子的臣子们自是不会委屈着自家,只要不逾制,就想方设法地让自家从内到外都过得光鲜显赫。 百年下来的风俗使然,夏家人也不是什么畏畏缩缩的性子,这个年头笑贫不笑娼,你家里若是太过低调朴素,反而还要被人看不起,民风如此。 所以夏家的府第,在附近这一片住宅中,也算得是相当显眼的了。 门头鲜亮,屋高院阔。雕梁画栋,金彩辉煌。 因住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没搬到官家住宅区去,周围全都是平民居,就更显出夏府的富贵来。 这年头,有眼不识泰山的人多得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三个靠入室偷窃混迹于世的惯偷儿,一路从南偷到北,近日偷到了京里来。 官贵人家不敢偷,就把主意打到了平民商贾的身上。 先在城西瞅着大户偷了两三家,顺风顺水没惊动官府,胆子便渐渐大了,这几日又瞄上了城东。 白天在城东摸了摸情况,踩了踩地形,挑中了门户鲜亮的夏家。 谁能想到一个官家会把宅子建在平民区里头呢,三个外地面孔又不敢同人打问。 经过两三天的准备,三个人于今夜悄悄摸摸地行动了。 非常熟练地翻过丈高的墙头,借着草木掩护身形。 三个人专门挑了个大风天,夜里西风猛,风声可以掩盖脚步声和衣料响,满地乱飞的枯叶杂草也能让值夜的人放松警惕。 三个人谨慎地在黑夜里穿行,不过片刻,就看到不远处黑黢黢地伫立着一座大院子。 三个人偷得多了自然有眼力,一望便知那院子必是这府里某位主人的住处。 ——这感情儿好,屋里必定是有值钱东西的! 三个人经验丰富地往院子后方去。 从后面的院墙跳进院去,通常女眷的房间都在后头。 偷女人最合适,一来女人首饰多,值钱,二来女人的警觉性不比男人高,三来,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还可以立刻制住女人做为人质。 三人配合默契,悄悄儿地掩到门前,掏出薄薄的小刀片,轻而易举便将里头上着的门闩拨开了。 仨人放轻脚步,慢慢踏入房间。 进门是个堂屋,通常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三人颇有经验地直接往西边的侧间去。 西边多为下榻的寝室,寝室门也不会从里面上闩,小心翼翼地推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入目先是轻纱所制的大幅幔帐,这种东西也就是富户人家才有的了,一般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就是起个装饰作用,一端高高地挂在房顶,一端垂落在地板上。 张三李四各伸了一只手把幔帐左右挑开,王二麻子在中间向着里面瞅。 今夜虽然风大,月光却也是很亮堂的,透过雕花窗棱洒下来,照得半个屋子一片雪亮。 月光洒落的地板中央,一个还不到人膝盖高的小婴儿正立在那儿,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一手拿着一团宣纸,另一手拿着个还没来得及吹亮的火折子,看样子是想把纸点着了。 然而此刻听到门开的轻微响动,一张小脸儿带上了几许惊讶地扭过来看,正和要进门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打了个对脸儿。 “啊——”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直接就吓疯了——一个那么小的婴儿!直立在地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手里拿着火折子要点火! ——这他娘的是鬼婴吧?!这是鬼吧?!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惊吓让这三人直接脱口狂呼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撞翻了堂屋中央的圆桌和绣墩,撞得外屋门板乒乓响。 杭氏早被三人那一嗓子给吼起来了,下意识地先看向旁边,一见只剩下了空空的小被窝小枕头,里头没了夏茉,当场也吓疯了,尖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有强盗偷孩子——三小姐被偷走了——” 静静的夜里这一连串的声音和动静早就传到了前面,立刻惊起了各处的下人,提灯的拿火把的,抄家伙的,哗啦啦地就向着后头跑。 杭氏披头散发光着脚,不管不顾地冲到院子里连哭带喊,小主子被人偷走,她也活不成了,恨不能飞身上前抓住那三个正爬墙往外逃的强盗! 夏茉站在卧室的当间儿久久无语……杭氏从她身边跑过去都没能看着她…… 也是,谁能想到那么小的婴儿能如此笔直地站在地上啊,杭氏是又急又吓心智大乱,跟着强盗跑出去的,压根儿顾不上注意地上的夏茉。 也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强盗身上去了,正方便夏茉放火烧房。 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就着宣纸很轻易就能点着火,拿着着了火的宣纸再走到纱制的幔帐边,随便烧了一下就立刻把幔帐给引着了。 天干物燥嘛,一燎就着。 夏茉把火折子丢进火里,想了想,又把本来穿在脚上的鞋子脱了扔到床边,然后光着小脚就往外头跑。 ——不跑就被烧死了,虽然这条命她已经全都押在了复仇上,一点没有吝惜,可她也不想在夏夜凉死前就丢掉,她要亲眼看着夏夜凉断气儿才甘心。 当然,夏茉所谓的跑其实是手脚并用往外爬,就算她现在的身子骨硬朗不似婴儿,也受到小短腿儿的局限,用跑的远不比用爬的速度快。 爬过高高的门槛,爬下门外的石阶,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呼喝声从院外远远近近地传过来,想是所有人都去追那三个强盗去了。 夏茉回头看了一眼,见卧房里火势已起,夜风穿门而入,更助长了火势加大。 再仰头看看,这屋子旁边就种着一株大梧桐,梧桐下面是各色的花花草草,一旦火势着大,点燃了梧桐树,树点燃了下面的花草,花草一路把火传递到前头一进的院子里去—— 哼,到时候整座院子就都烧起来了,最好是能把夏夜凉那个人渣烧死,烧成灰儿! 眼瞅着屋子里的火越烧越大,夏茉也不敢多在门外待着,一路爬着往前头去。 从穿堂穿到前面的院子,见到处都点着灯,只是一时看不见人,想是都跑去追那三个强盗了。 夏茉见这情形不免叹口气,夏夜凉睡得再死,这么大动静也该醒了,想烧死他只怕很难。 不过让他破破财也是好的,烧了这么大一座院子,再想重建一座怕是千把两银子都下不来。 夏茉一路往前爬,毕竟还是个婴儿身,再硬朗也是有限,爬了一阵就累了,只好趴在地上喘。 喘着喘着忽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先看见一双大脚,紧接着两只手伸下来把她从地上捞起,唿地一下子视线升高,和面前的一张大脸对在了一处。 “你怎在此处?!”夏夜凉吃惊。 夏茉挥着肉爪子往他脸上扇,一左一右给他印了两只脏爪印。 夏夜凉抱着夏茉往前头去,叫了下人过来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夏茉懒得理会,虽说没能烧死他,但放了把火让他破财也是满意的,刚才爬了半天,这会子又累又困,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被人剥去外头穿的小内衣,放进热腾腾的水里洗了洗,而后擦干净,又放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夏茉心满意足地一觉睡到大天明。 早上一睁眼,见杭氏满眼血丝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一见她醒过来,立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夏茉细看她,见头上发丝有几根打着卷,像是被烧焦了的样子。 “咯咯!”夏茉大笑,房子一定是被烧毁了! 哈哈哈!夏夜凉你该!就算杀不死你也要让你不停破财! 夏茉经过昨晚上那一场,又给自己的报复计划做了个补充——杀不死渣男就想法子耗光他的财产,哼,让他受穷受苦百般难过才好。 心情大好的夏茉由着杭氏和丫头们伺候着洗脸穿衣吃奶,嘴里“卟卟吖吖”地唱着歌儿。 打量下四周,见环境有些陌生,正要比划着让奶娘带她出去看一下这是哪间房,就见外头迈进个人来,却是夏夜凉,唇角勾着掩不住的笑意,眼底虽然也带着血丝,心情看上去却是比夏茉还要好。 怎么回事?夏茉狐疑地看着他。烧了他的院子他还乐成这样,是气出癫狂症了吗? 夏夜凉春风满面地过来,把夏茉抱在怀里,伸嘴先在夏茉的嫩脸蛋儿上吻了一下,挨了夏茉一耳光,乐呵呵地抱着她出了房间,穿过中间的堂屋,去了东边的屋子。 东边是书房,奶娘丫头们没敢跟进来。 夏夜凉只管抱着夏茉在屋里转了两圈,而后往椅子上一坐,笑着望住夏茉的眼睛,轻声道:“你这丫头命大,强盗没能偷走你,把你丢在了院子里,后头失火也没伤着你,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不过你爹爹我的福气也不小,昨儿夜里烧毁了后头那屋子,不成想竟从卧房墙壁里漏出个洞来,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头藏了满满一箱子金条…… “这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我估摸着,想是上头住过这院子的哪位祖宗存的私房钱藏在了墙里,如今便宜了咱们二房,可不就是因祸得福了?” “………………”夏茉怔了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气疯了。 ——墙里头藏着金条?金条!天啊——这什么情况啊! 合着我烧了半天房子,反而让夏夜凉这个人渣发了笔横财! 天啊——气死了啊!这混蛋肯定会把这笔钱私吞了做了自己的私房钱的! 有了钱,他在外头混得岂不更加如鱼得水了吗?! 啊啊啊啊—— “杭氏——”夏夜凉惊呼奶娘,“三姐儿吐奶了——” …… 京都府衙门的大堂上,被夏府抓获并扭送上堂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此刻正被皂棍打得哭天喊地,饶是如此,上头坐着的知府仍是一肚子怒火,惊堂木狠狠一拍,大喝一声:“说!夏府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不是啊大人——”三个人哭嚎,“真的是那个小婴孩放的啊——小的们亲眼看见她在那儿拿着火折子要点火啊——” “——再打!”知府气疯了,这三人当他是傻子吗?!婴儿放火?还直立行走?还一脸狰狞地笑?老子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狰狞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夜谋 夏茉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自个儿放的火烧毁了二房的第三进院子,要重新修葺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夏老太太又不愿收容她,怕她晚上再闹腾,强把她留在了二房,如今和双胞胎一起睡在第二进院的厢房里。 虽然烧掉的第三进院令夏家损失了一笔,可也抵不过夏夜凉从墙里头得到的金条能换成的财富多。 那个人渣果是城府深沉,得了这箱金条跟谁都没说,自己悄悄藏了起来。 报复不成反让仇人得利,这事儿夏茉怎么想怎么憋屈。 再想在第二进院放把火却是不行了,因着这一把火,夏老太太让人把所有易燃物都妥善放置了起来,火折子这种东西也交给个丫鬟日夜看着,夏茉用尽办法,怎么讨要都讨不出来。 只得作罢。 懒懒地躺在床上,歪头看着坐在床边的杭氏在那里绣帕子。 前世自己也爱绣帕子,只送给夏夜凉的就不下十几块,什么鸳鸯戏水,什么蝴蝶双飞,现在想来,真是沤得自己要死,凭白把眼睛熬得红了,却把真心错付给这么个人渣。 夏茉爬起身,凑头到装针线的笸箩旁往里看了看,抓起个小线团就扔到了地上去。 “姐儿调皮。”杭氏猫腰去捡线团,夏茉趁机拔出一个线团上扎的绣花针,顺手藏在了枕头下。 杭氏捡起线团,怕夏茉又捣乱,拿着笸箩放到了旁边的条凳上去,而后继续绣花,夏茉咯咯笑了两声,躺回枕上有了新的算计。 夏夜凉在翰林院任着个七品编修,平日事务并不繁忙,只要没有旁事,通常都能正点回家。 兼之现在他还在亡妻丧中,自也不好在外多待,下了署就回来,在外书房里看书闲坐,自己解闷。 既无消遣,晚上睡得便早,睡前先到第二进院来看看儿子女儿,然后回前头去睡下。 夏茉哭闹着不肯让他走,做出一副亲昵的样子抱着他的大头不放,只要夏夜凉把她递给杭氏,她便哭喊得震天响。 “姐儿这是舍不得爷呢。”杭氏颇为无奈。 “罢了,让她随我睡一宿吧。”夏夜凉笑着捏了捏夏茉的包子脸,被夏茉喷了口口水在脸上。 没见过孩子要跟爹睡的,这于理不合。 然而二房正没了女主人,夏茉又是个能闹下大天的婴孩,杭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就没多说。 只是她一个乳母,不好跟去爷们儿的房间伺候,另一名乳母因前几日着火受了惊,从床上跌下来把脚腕给弄骨折了,已是家去养伤,现如今只她一个当值。 正有些犹豫,便见丫鬟兰香过来,笑道:“杭妈妈有所不便,不若奴婢今儿去前头值夜吧,万一夜里姐儿再闹起来,奴婢也好搭把手,杭妈妈也能好生歇一宿。” 杭氏觉得这样也好,她是很有些累了。 二房没了主母,另一名乳母干活也不大上心,一心只想着她自个儿也才出生不久、体弱多病的儿子,三不五时请假回家,伺候小主子的事全都摊在她的头上,就算夏茉大多时间是个比较省事儿的,但她也不能就此放松了精神。 一天一天这么着绷着,确实需要缓一缓。 夏夜凉也应了,亲自抱着夏茉去了前头外书房,兰香拎着夏茉专用的各样东西跟在后头,袅袅婷婷地一并往前头去了。 夏夜凉去净室洗漱的时候,兰香在卧房里照看着夏茉。 说是照看,实则就是把夏茉往床上一放,她自个儿却从袖里掏出面小镜子来,对着脸照个不住,时而眨眨眼,时而抿抿唇,时而抚抚鬓。 夏茉懒得理她,正好趁她不注意,把事先藏在袖里的针塞到了枕下。 一时听见夏夜凉的脚步声过来,兰香连忙把镜子收回袖中,转过身轻轻望着夏茉笑,声音甜得仿佛能掐出蜜来:“三姐儿要乖,夜里要好好睡,可莫要吵到爹爹,爹爹平日辛苦为家,三姐儿要心疼爹爹哦……” 夏茉也看着她,不出声儿地笑,耳里听着夏夜凉的脚步声快要到了床前,立时将眼一闭头一歪,做出个早就睡着的样子,察觉夏夜凉的影子投在眼皮上,便又皱了皱眉,一副快要被吵醒的样儿。 “姐儿都睡着了,还啰嗦什么?”夏茉听见夏夜凉轻斥兰香。 兰香当场就傻了眼:这娃才刚还醒着呢!怎么说睡就睡啦?!这简直—— 兰香又惊又疑又委屈,小声地辩解了一句:“姐儿才刚还睁着眼……” “出去。”夏夜凉淡声道。 兰香不敢再多言,委委屈屈地行了礼退出了房去,至门口处不死心地又道了一句:“奴婢就在外头值夜,爷夜里有事只管叫奴婢。” 夏夜凉嗯了一声便不理会,兰香只得关了门,走到堂屋桌旁坐下。 原本夏夜凉这院子里也是有值夜的丫头的,不过因着兰香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一来便甜言蜜语地把值夜丫头哄去睡了,说什么“反正我也是要值夜的,防三姐儿夜里醒了闹腾,既如此不若就我一个人来值吧,何必两人都在这儿撑着?” 值夜的丫头一听这个哪有不乐意的,自是满口答应着去了。 如今上房里只兰香一个,虽然事情与她原本计划的不太一样,不过长夜漫漫,还有的是机会。 才刚被三小姐坑了一把,这会子不便再往里头凑,便先耐着性子等,待到夜深时再如此这般…… 兰香涂着殷红口脂的唇微微地翘了起来。 夏茉既是装睡,不好再醒过来,只得听着夏夜凉在旁边脱衣。 这情形让她隐隐地回到了前世,两个人在他外头的私宅里私会时,便是这么着……她害羞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耳朵里却能听见他在床边脱衣服的声音,紧接着他便强行掀了被子进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怎么也要不够…… 夏茉险些又把晚上吃的奶给呕出来。 恶心的人渣!今儿晚上就让你生不如死! 恨恨地闭着眼,夏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以免露出破绽。 听得夏夜凉走去将灯吹熄,回身上得床来,掀了被子躺下,鼻息轻轻吹在夏茉的脸上,似乎正在端详她。 “小人儿。”他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夏茉不敢妄动,这个人虽渣,可却一点儿不傻。 为着今晚的行动,夏茉睡了几乎一白天,这会子自然不困,假装睡着地在那儿躺着,慢慢地熬时间,耳里听着夏夜凉的呼吸声,以判断他是否已睡熟。 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夏夜凉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夏茉慢慢地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他。 见仰面躺着,正是个适合她动手的姿势,于是悄悄从枕下摸出那根既长且硬、平日用来纳鞋底子的针来,紧紧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近夏夜凉。 夏茉人小体轻,爬动起来几乎不见动静,几下子就凑到了夏夜凉的脑袋边,举起手里握的钢针,对准他的喉咙,狠狠地就要向下戳去—— “吱呀……”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推门声,打断了夏茉的“行凶”,夏茉连忙向后一倒,就势把针藏回枕下,再滚了几滚,滚回了自己的小被窝。 不用看,夏茉也猜得到进来的是兰香。 有些事情大人未必能看得清,可她这个无人防备的小婴孩儿反而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明明白白。 兰香想做什么,其实全都表现在了她自己的眼神和动作的小细节中,别人没注意到,夏茉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讨厌。夏茉恼火,破坏了她的复仇大计。 耳里听着兰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也不出声,静静地站了片刻,许是在确认夏夜凉是否睡熟,又许是正在积蓄勇气。 半晌听得她的衣衫轻微响动,夏茉眯起眼,从眼缝里看她,见她手里拿着一只极小的竹筒,打开塞子,伸过来,轻轻地掀开了夏茉的被子。 ——她要做什么?!夏茉一惊,没等反应过来,便觉有湿乎乎的水从那竹筒里洒在了她的腿间。 兰香飞快地收回手,把竹筒塞到了床尾的缝隙里,随即挪步到床头,轻轻地弯下腰,一对发育良好的胸脯子从松懈的衣襟口露出了大半个,悬垂在夏夜凉脸的上方,而后伸了胳膊做出要抱起夏茉的样子,故意稍稍放开了声音道:“姐儿怎么又尿了……” ——混蛋!夏茉这才明白,原来那水是用来造成她尿床的假象的! 简直可恶至极! 夏茉最恨被人利用,前世她便被夏夜凉利用着为他鞍前马后地博取利益捞好处,每每想起来都深恨自己的愚蠢,今世再次被人利用,一下子怒火攻心。 夏茉向旁边翻了个身,避开兰香想要抱她的手,顺势伸进枕头里,捏住被自己藏起来的那根针。 兰香心下暗喜,夏茉这一避开,她更有理由在夏夜凉的上方多待片刻,愈加提了声道:“姐儿怎么又尿了?快别闹,奴婢给你换了尿褯子再睡。” 夏夜凉睡得再沉,被兰香在耳朵附近一连说了两声,这会子也被吵起来了。 一睁眼便是黑压压两坨物事悬在脸的上方,再有两寸距离便能掉他脸上,这两坨物事带着幽幽的香气,瞬间钻入鼻孔,让尚未清醒的人神魂一荡。 这是什么?夏夜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摸,正摸得满把柔软滑嫩,他也是有过妻子的人,这触感,这形状,他立时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听得兰香酥哑着声音“惊”呼了一声:“嗳呀……爷……万不可如此……” 接着又似慌乱不已地想要挣扎,却是脚下一滑,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跌趴在了夏夜凉的身上,一对丰满胸脯正压住他的脸,心下一阵狂喜:成了! 不信哪个爷们儿能在这样的情形儿下还坐怀不乱——更何况这位爷没了媳妇,已经素了好几个月,再没可能还忍得住的! 这念头还未转完,就听得旁边一声炸裂般的哭嚎响彻房顶,几乎还要把她的耳朵给震聋了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兰香一时吓住,被夏夜凉一把推开,见他坐起身先去看旁边的夏茉,透窗的月光下,只见夏茉嫩藕似的小胖胳膊上,正扎着一枚寒光闪闪的钢针! “你——”夏夜凉豁然转头厉色瞪向兰香,“你竟敢趁夜蓄意谋害三姐儿?!” “我——”兰香一时懵了,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我啊!不是我!这究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抓周 夏茉快要气死了。 好端端的报复计划被兰香给破坏了,还害自个儿为了不被利用扎了自己一针,连带着还不小心帮了夏夜凉一把,让他免于被一个婢女嫖。 真是沤死了! 兰香连夜就被拖去了柴房,一个蓄意谋害主人的下人能有什么样的下场,夏茉根本懒得去想,前世她被灌下堕胎药痛不欲生想要跑出去求救时,就是这个兰香在外面堵着门,任凭她怎么哀求,那双堵着门的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这一回就当是雪了恨。 兰香到死都想不通三小姐的胳膊上怎么会扎着一根针,她往她身上洒完水之后,她明明还睡得跟个小死猪似的,那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是谁扎的?这——这简直就跟闹鬼似的! 可惜,这答案兰香这辈子都无从知晓了。 自打来了这么一出,府里继火折子等引火物之后又开始禁针了。 所有小主子的房内不许见针,以及其他各类尖锐之物,贴身伺候小主子的下人也不许拿着针在附近走动,想做绣活的回自个儿房里做去,甚至连下人们的钗子也被规定只能戴圆头的。 夏茉心里那叫一个苦,想要亲手杀掉夏夜凉的计划,短时间内看来是不成了。 因着伤了胳膊,她也不能再在夏夜凉屋里睡,被带回了后头院子,继续由杭氏贴身伺候。 接连受挫的夏茉决定暂缓一缓,想个稳妥的法子再卷土重来。 小婴儿的生活每天无非是吃喝拉撒睡,这对于拥有一个成熟灵魂的夏茉来说,多少有些难熬,于是每天指使着杭氏抱着她去院子外面闲逛,透透气、看一看景也是好的。 夏府的园子对于夏茉来说不算陌生,上辈子夏府也断不了宴宾请客,她揣着与夏夜凉见面的目的逛过两三回,而最后一回踏入夏府,就再没能活着出去。 夏茉仍记得那是位于夏府后花园的一处偏房,当时她挺着个肚子被人从后园偏门骗进来,直接去了那处偏房,夏老太太和夏夜凉就在那偏房里,母子两个联手堕下了她腹中的胎儿,让她一命呜呼。 如今隔世重来,她成了夏府的小姐,这个地方变成了她的家。 说来有些讽刺,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是因为前世就是死在了夏家,所以灵魂才被拘囿在了这里,不幸转世也转在了夏家。 夏茉被杭氏抱着满府里转悠,尽管环境不算陌生,也仍忍不住嗤叹夏家人的有钱。 屋多院多暂且不说,一个大花园子比皇帝赐的国公府里的花园还要大,其中的景致就更不必提,全都是找的能工巧匠一寸寸精雕细琢出来的。 真不愧是祖上做过豪商的,即便是到了这一代,夏老太爷仍雇着几个族中的亲戚在帮着他打理田庄铺面和一应庶务。 夏老太太也不是每天都有闲工夫,老太爷在外头带兵,她在家中就要将这些庶务管理起来。 夏家再有钱,也不肯现在就分给底下的三个儿子,大头都牢牢地捏在夏老太爷夫妇手里,三个儿子每人只给分两个铺面,一为着替家中分担些庶务,二为着也让几个儿子能挣些零用钱。 三个儿子的铺面,每月的收息还要上交到公中一部分,五五开,交一半留一半,留的这一半就可算做是个人的收入了,经营得好自然私房就多,经营的不好那就活该拮据。 这便是为什么夏夜凉得了那箱金条自己私藏起来的原因。 就他们哥儿仨手里的那几处铺面,根本不够放开来花用的,听说夏三爷夏夜净,有时候甚至要花用夏三太太的钱。 像夏夜凉这样在朝中有任职的,平日不好直接掌理庶务,但凡此类情况,都由妻子来管,所以娶一个能干的妻子是极为重要的,而娶一个既能干、嫁妆又丰厚的妻子更是要中之要。 已亡故的顾氏,夏茉对她毫无了解,只知道人长得很是漂亮,据说在闺中时还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书香门第出身,一家子都是清贵,当初陪嫁了多少嫁妆,夏茉自是无从知晓,只知道被夏夜凉令人锁进了二房的库房里,钥匙只他自己拿着,谁也不让动。 媳妇的嫁妆不归入公中,属各房私有。 如今顾氏过世,这笔钱就成了夏夜凉的。 照理这些嫁妆该留着,将来应给她的女儿做了陪嫁,不过以夏夜凉那尿性,夏茉很不敢确定他会不会私自就把这钱给花用了。 每日里无事,夏茉也就是让人抱着逛逛园子、琢磨琢磨夏府家中的这些事,以图从中可以找到复仇的办法和时机。 但,她一介婴儿身,就算有再多的好办法,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做成,她只好等,等自己再长大一些。 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从夏茉转世至今,不觉间已过去了近半年。 夏茉的生辰很巧,就在大年初一,由于这是她的周岁生辰,夏家人再忙也得给她办个抓周小会。 才刚进了腊月,杭氏就开始训练夏茉抓一些寓意好、最适合女孩子的事物,以免到时误抓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反而不美。 夏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据说自己抓周时抓的是画笔,后来家里便请了京中最有名的画师进府做西席,打小教她。 也许也是因她有这样的天分,后来她的画在名师大匠的眼里也能称之为佳作了。 那个时候家里多宠她啊,夏茉轻叹,要什么给什么,学个画也能把全京最负盛名的苏沉舟大师给她请到,而她的所作所为却让那么好的家人为之蒙羞…… 夏茉有时候甚至想,自己活该死了,活在世上也是让家人不胜烦恼,遭人耻笑。 没人知道婴儿夏茉的郁怏,从进了小年开始,夏府一大家子就忙得人仰马翻。 各田庄上的庄头、各铺面的掌柜,以及林林总总夏家经营的生意上的负责人,全都带着账目、租子、年货涌上门来。 夏老太太带着一干管事在外头厅里清点账目,内宅里夏大太太和三太太负责祭祀准备、打扫府院、置办压岁钱和年物等事务,一群孩子全都交由各自的奶娘和丫头看管。 合府上下年味十足、喜气洋洋,夏茉却是无动于衷,每逢佳节倍思亲,她的心思全在前世的国公府。 二房因没了主母还不到一年,不好大肆庆祝过年,年三十晚上夏夜凉带着三个孩子同众人吃了顿年夜饭,之后就把孩子们送回了二房所在的凉月院。 大年初一大人们祭祖拜年忙活完,到了下午才把夏茉抱去了上房。 西次间暖阁的炕上已经铺好了抓周用的各样事物,旁边围了一群大人,有夏家人也有来给夏家拜年的人,个个笑呵呵地瞅着夏茉。 杭氏将夏茉放到床上,轻声和她道:“姐儿去抓个自己喜欢的吧。”说着就放开了手。 这阵子杭氏一直训练夏茉抓些彩线、对牌之类的东西,彩线代表着女红,对牌代表着掌家,总之都是女人最该做的事。 夏茉嫌她烦,每每都立刻抓对了东西,好让杭氏早点放过她,今儿她原也打算赶紧抓对东西赶紧散,但一看见满屋子这些夏家的亲友,夏茉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夏家家大业大,有根基、有人脉,仅凭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可能说扳倒就扳倒? 前世她是家中宠儿,生活里只有琴棋书画雪月风花,对俗世庶务几乎没有多深的了解,即便现在两世为人,也不可能平白多出丰富的人生阅历,现在的自己,比前世除了多些明白,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长进。 她得学东西,用学识做复仇的武器,把夏家这艘巨船狠狠地掀翻! 床边的众人被这个小婴儿眼中射出的精光吓了一跳:是抓周不是抓刀啊,要不要这么杀气腾腾的? 夏茉打量了一下满床放着的抓周用物,都是涉及生活方方面面的代表之物。 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她不需要,上辈子出身国公府,这些都是大家小姐必学的课程,何况爹娘给她请的都是名师,这辈子她无心再学,没个屁用,她是来报仇的,哪儿有心思吹拉弹唱。 学什么好呢?学武艺吧,学成了直接手起刀落把夏夜凉的脑袋砍下来,省事! 结果床上摆的并没有刀枪剑戟这些东西——本来啊,哪有给女孩子抓周摆这些的。 那还能抓什么啊?!世人对女人的期许无非就是持家理户传宗接代,满床放的不是彩线对牌就是算盘账本,再不就是炊具和磨喝乐。 看到磨喝乐,夏茉心里就是一阵绞痛,这东西意味着多子多福,而她的孩子却被床边站着正冲她笑的母子两个活活弄死了! 夏茉想起了害死自己孩子的那碗药汤,对——药。 很好,上辈子你们把我的孩子药死,这辈子,我也要把你们给药死! 学医,就学医了。 医能救人也能杀人,哼,到时候——哼哼! 夏茉满床找,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捣药钵——就它了。 扭着小屁股爬过去,把那抓周专用的缩小了尺寸的捣药钵抱在怀里,而后仰起脸来冲着床边的夏老太太和夏夜凉甜笑:等死吧你们。 夏家众人和宾客们齐齐笑起来:可算是抓了——从没见过内心戏这么多的婴儿,都在床上深思熟虑小半个时辰了,我们腿都要站麻了好不好! “恭喜恭喜!”众人冲着夏老太太和夏夜凉道贺,“好兆头啊好兆头!” 夏家母子也很高兴,含笑点头回礼:“还好还好,三姐儿是托了诸位之福。” “姐儿一看便是有大福的,民以食为天,上来便抱了个吃饭的碗,这辈子是身福口福一并尽享了!” 夏茉:? 吃饭的碗? 这明明是捣药钵啊,里头还有捣药杵呢! “这筷子怎么做得这么粗?还少一根!”床边一个半大孩子指着夏茉怀里的“捣药杵”。 “另一根掉在旁边了。”有人答他。 夏茉:“……” “看来我们三姐儿是个有口福的,”夏夜凉笑吟吟地道,“以后便让她好生学学烹饪之道吧,将来嫁了人,也可尽心事夫君、孝公婆。” “……” “哎呀,姐儿又吐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赴宴 夏茉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长大就会被夏家人活活气死。 那只抓周得来的碗此刻就摆在屋里的多宝格上,每日碍她的眼。 报仇还是要趁早才好,夏茉思来想去这么认为。 越早,就越不会被人怀疑到自个儿的头上。 谁能想的到一个才一周岁大的小幼儿会杀人? 夏茉郁闷了几日后重新振作起精神来,每天静静地观察,等待并寻找着好时机的出现。 夏家在官家圈子里的位置不高不低,逢年过节也是有不少应酬的,比如断不了有官位低的人家上门巴结,或者也要登门去巴结比自己官位高的人家。 年初八,兵部尚书梁大人府上设赏梅宴,夏家也在受邀之列。 夏茉被抱去夏老太太的上房玩耍时听到了这个消息。 夏老太爷和长子在外带兵戍边,夏府里现在唯一有官位在身的就是夏夜凉,丧偶已超过六个月,按当朝制也是可以少少参加一些聚会宴请的。 夏老太太极力支持夏夜凉去赴赏梅宴,为的是趁早给他相看一位续弦。 梁府送来的帖子上一并邀了夏府的女眷,这会子夏老太太正和郑嬷嬷商量那日赴宴穿什么衣裳。 夏茉坐在暖阁的炕上懒洋洋地玩着手中的布老虎,夏老太太和郑嬷嬷的说话声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耳中。 听得老太太道:“这一回去了且得好生打量打量那杜家姑娘,听说相貌才情俱是上佳,只要人品不错,便说与我们凉哥儿……凉哥儿那孩子就是喜欢那书卷气重的姑娘……” 夏茉冷笑:他喜欢个屁!他就喜欢胸大屁股圆的,一边做一边拿手握着,人面兽根! 等等……杜姑娘? 相貌才情俱上佳……杜蓁? 不会是杜蓁吧? 夏茉手一抖,布老虎掉在褥子上:杜蓁,她最好的闺中密友。 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夏茉用力回想,这一年梁府的赏梅宴——梁府的赏梅宴——前世的这一年初八,她记得自己也是跟着家人去了梁府赴宴的。 从头到尾她都同好友杜蓁在一起,如果夏老太太想要相看杜蓁,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为什么自己那时没有见过夏老太太? 自己前世对夏夜凉是一见钟情,如果夏夜凉也去赴了赏梅宴,自己应该能见到他才对,因为宴后主家还办了许多有趣的消遣游戏,那时所有赴宴的年轻男女都有参加,夏夜凉又是个那样相貌风姿出众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不会被他人掩盖周身的光芒,她没道理对他毫无印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府的赏梅宴,“自己”也去了! 夏茉有些激动,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一世的何家是否还有一个她的原身存在着。 如果有,那……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还是说两个都是? 那么她要不要与那个自己相认?然后阻止那个自己犯傻爱上夏夜凉? 但这么一来……会不会现在的自己就会因此而消失呢? 因为一旦阻止成功,那个自己就不会被害死,不会害死也就不会重生,这世上的事互为因果,现在“因”没有了,她这个“果”是不是也就一并不存在了? ……杭氏惊恐地看着坐在炕上满脸阴晴不定浑身哆嗦快要抖成羊癫疯的三小姐——这个婴孩是进入了什么样的状态了啊! 太可怕了简直! 自个儿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就做了这孩子的奶娘了! 从开始奶她到现在发生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事了啊! 现在辞去奶娘之职还来不来得及啊?! 杭氏慌得正要一把抱起夏茉往外冲,忽见这婴孩脸上神色一收,捡起小布老虎重新摆弄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正常的婴儿貌,根本不见刚才那癫狂症发作般的可怕样子…… 杭氏开始怀疑有癫狂症的会不会其实是自己,而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夏茉决定要跟着夏家人一起去梁府,她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的原身是否存在。 大人赴宴,未必不能带着孩子去,有些人脉关系都是靠小时候打下的,从小结交出来的感情往往比长大时再结交更加牢靠。 夏茉前世跟着家人赴过不少宴,宴上各个年纪的小孩子遍地都是。 但现在的她年纪还太小,才一岁,带着去除了添乱没有半点益处,她觉得夏老太太不会同意。 这么想着,丢开布老虎,张着手让奶娘抱。 杭氏心惊胆战地把她抱起来,生怕这婴儿又出妖蛾子,见她伸着手指着外间,便抱了她从暖阁里走出来。 “煮……煮……”夏茉张手冲着夏老太太比划,“煮”是祖母的意思。 夏老太太笑呵呵地伸手从杭氏怀里把夏茉接过去,道:“三姐儿想祖母啦?” “嘿……”夏茉笑着抱住夏老太太的大头,忍着恶心在她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婴儿身上甜甜的奶香扑进夏老太太的鼻孔里,任谁的心都会化成一汪温水,何况还是自个儿的亲孙女。 夏老太太笑得眼睛眯起来,轻轻颠了颠臂弯里的夏茉,“祖母的乖孙女儿哎……好囡囡,饿不饿?” “嘿……”又是一口,还故意在老太太腮帮子上留了一滩唾沫。 郑嬷嬷在旁边笑边拿着帕子上来给老太太擦脸,被夏茉一把拍开,用力抱住老太太的脑袋,啾啾啾,一连亲了十几口,留了十几滩口水,郑嬷嬷再想上来帮着擦,都被夏茉佯作要哭给吓了回去。 杭氏见状连忙上来要把夏茉接在手里,好让夏老太太腾出手来擦脸,谁想才一伸手就被夏茉扯起嗓子一声嚎啕给吓住了——险没把老太太耳朵给震聋了,不叫杭氏再动,只得自个儿抱着夏茉,任她在脸上为所欲为。 夏老太太带着一脸口水直到晚上就寝。 杭氏要把夏茉抱回凉月院,夏茉只是不肯,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的一颗心就又化成了水儿,和杭氏道:“罢了,就让姐儿跟着我睡一宿吧,小人儿舍不得我呢。” 郑嬷嬷在旁边有些为难,夏茉这混世魔王有多能闹腾,老太太这院子里无人不知,生恐这孩子又犯老毛病,便和老太太道:“您这几日白天不得清闲,夜里正要好生休息,把三姐儿带在身边,恐姐儿晚上又闹您……” 夏茉抱着老太太又嘬了一口,把脸埋在老太太肩窝里。 老太太心软了,道:“无妨,豁出这一宿去,大不了明儿后晌多睡一会儿,就这么着吧。” 夏茉因而留在老太太上房过了一宿,这一宿她异常老实,什么妖都没作,只管抱着老太太,一觉就到了天明。 次日夏茉仍然不肯离了老太太,却也不死缠她,就只在她旁边待着,不吵不闹,偶尔张着手要抱抱要亲亲,亲完了放开手,重放老太太自由。 夏老太太因而愈觉得是孙女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加上夏茉不再闹腾,更是觉得舒坦,晚上仍依了她让她留宿,如此这般一连过了几日,直到初八早上起来。 穿戴打扮妥当,夏老太太便要带着媳妇婆子丫头们出门往梁府去。 还没迈出上房门呢,夏茉那厢就哭嚎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放老太太走。 众人轮番上来哄劝,却是谁也劝不住,唯老太太一伸手,夏茉就破啼为笑地抱了她不肯松开。 “三姐儿离不开母亲呢。”长媳大太太笑道。 老太太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同我睡了几日,倒愈加粘人了。这可怎么是好?” 眼见着时间不能再拖,老太太最终只得拍板:“罢了,带着这妮子一同去罢,杭氏,赶紧收拾姐儿的东西,周全些。” 杭氏忙应着去了,夏茉伏在老太太的肩上,露着牙床狷邪一笑:目的达成。 年初八,天气还很有些冷,夏茉被大棉袄二棉裤地裹成了一个肉球,这才由杭氏抱着一同上了夏老太太的马车。 梁府离着夏府有些远,马车在路上要走很长一段时间,老太太闲得无聊,伸手要抱了夏茉玩耍,被夏茉卸磨杀驴地一脚把手踹开:目的都达成了,谁还稀罕你这恶毒的老太婆?! 前世你那碗药打下我的宝贝孩子时,手上戴的就是今日这枚金戒子! 夏老太太被夏茉淡淡瞟过来的一眼逗笑了:“这小豆丁,还生了我的气呢,行啦!这不是带你出来了么?一会子去了梁家可不许哭闹,否则就把你送回家去!” 夏茉不理她,张了手让杭氏抱,而后指着马车窗:“看。” 杭氏请示过夏老太太后便将车帘子稍微掀起了一些,马车窗上镶着琉璃,质地清透,外面的世界一清二楚地呈现在了夏茉的眼底,红墙碧瓦,朱楼广厦,好一个太平人间。 夏茉不觉红了眼角,她曾如此喜爱着这人世繁华,可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早已两世为人,如今孤独伶仃,一人为战。 爹,娘,女儿……真想你们。 梁府门前车马盈塞,好不热闹。 夏茉记得他们家的梅花的确很值得一赏,就在后园子里,种了上百株,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梅。 年年梁府都要办这赏梅宴,借着这些梅树的由头趁机交际些官场上对自家有用的官家。 夏茉由杭氏抱着从马车上下来,转了转头,看见前面马车上走下来的夏夜凉。 因着还在丧偶期,身上只穿了件朴素的藏蓝袍子,头上也只插一支白玉竹节簪,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清华之气。 装!夏茉冷哼。 夏夜凉过来扶了夏老太太,后头跟着夏大太太和才出了月子不久的夏三太太。 夏三太太果如前世一样,第二胎又生了个闺女,闷闷不乐了许久,这一次跟着出门做客也是为了散心,连闺女都丢在家不管了,扔给奶娘带着。 夏家小辈里只来了夏大太太嫡出的夏泓和夏莲,这两个孩子一是夏府第三代的长子长孙,一是第一个女孩儿,如今虽一个不到四岁一个不到三岁,夏大太太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孩子推进官眷圈子里了,今儿带他们来,就是为着让两个孩子结交一些同龄的官家子女的。 一群人跟着前头来的宾客往梁府门里走,早有梁家的少爷太太们在里头迎着。 一番客套寒暄后,夏夜凉被引去了男宾所在的客厅,夏老太太及一干女眷孩子则被一位梁家的太太引着去了女眷们所在之处。 夏茉左看右看,努力地在这些人中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遗憾的是,因着此次来赴宴的客人众多,一个厅内盛不下,分了好几个厅,她想见的人,这间厅里一个都没有。 夏老太太带着媳妇同熟识的官家太太们寒暄说笑,见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夏茉,太太们都笑着上来逗她,这个抱抱那个抱抱,夏茉简直不胜其烦,正要扯起嗓子嚎一声,把这些人给吓住,眼底忽然就挤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闺蜜 ——杜夫人。 杜蓁她娘,杜夫人。 前世杜夫人也是很疼她的,因为她和杜蓁是最好的闺中密友,两家彼此来往甚密,杜夫人常说她就是她的半个女儿来着。 夏茉一时倍感亲切,张着手想让杜夫人抱。 杜夫人笑着看了她两眼,却不伸手,只先和夏老太太寒暄起来,听两人的语气,似乎也早就熟识。 夏茉怔了怔。 一个成年人虽然很擅于在人前掩饰自己的心思和神情,可他们往往容易忽略自己在婴儿面前的表现——夏茉确信,刚才杜夫人看向她的那两眼,目光里是透着冷意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向慈善的杜夫人会对一个婴儿有这样的敌意? 夏茉疑惑,张了手示意杭氏抱她。 杭氏就站在夏老太太身后,夏茉窝在她的怀里,能将坐在老太太对面的杜夫人面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杜夫人是位美丽的妇人,优雅端庄,谈吐得体,杜蓁的容貌像了她八分,所以在那一世和她夏茉一起被誉为京都才艺双绝的四大美人之二。 夏茉在杭氏怀里静静听着杜夫人同夏老太太闲聊,听着听着便听出了玄机——这夏老太太的话题多是在杜家家风方面打转的,而杜夫人则是在试探夏家的生活习惯和环境门风。 夏茉想起来了,这夏老太太是想给夏夜凉弄续弦来着。 她看上了杜蓁来着! 怪不得两个人挺熟识的样子,想必此前已经彼此交换过意愿了,这一次是在进行更深一步的了解——奇怪,这件事,怎么从未听杜蓁跟她说起过? 夏茉前世对夏夜凉一见钟情后,没少在杜蓁面前提及这个人,可是杜蓁的表现完全就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夏夜凉一样——要知道,她们两个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啊。 难道……后来杜夫人觉得夏家这门亲事不合适,所以干脆从来没有对杜蓁提起过? 也是有可能的。 夏茉放了些心,她可不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夏夜凉那禽兽给糟蹋了。 这么想来,杜夫人冷眼看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自己现在是夏夜凉原配所生的孩子,任是哪个当娘的也不可能喜欢女婿前妻的孩子。 夏茉心情略好了些,偏开头在厅里继续找熟人,并且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今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 正思索着,忽见厅门外袅袅婷婷地迈进个少女来,穿着嫩黄明艳的裙衫,眉目如画,气质清雅,一进门便收到了来自厅内各处的目光。 少女微低了头,优雅从容地走到了这厢,向着杜夫人和夏老太太行了一礼,口中说了些什么,夏茉此刻已听不见了,她激动得险些从杭氏的怀里飞出去——杜蓁!是杜蓁! 真的是她!这身衣服,这身装扮,正与前世的今天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的好友,夏茉真是百感交集,真想一头扑上她的肩,像前世那样对她倾诉满腔的委屈与愤懑,换得她的轻声抚慰与温柔的拥抱…… “真不愧是杜家的姑娘,”夏老太太语中带笑的声音钻入夏茉的耳孔,“便是瑶池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一厢说着一厢把杜蓁拉过去,就手褪下了腕上那只老坑冰油青的翡翠镯子就给杜蓁套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边打量边夸赞。 夏茉抬眼望向对面的杜夫人,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满意。 ……这是…… 未待夏茉细想,便见杜蓁微红着脸从夏老太太手里解脱出来,立到了杜夫人的旁边去,杜夫人便笑着和她道:“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寻你那些相熟的小姐妹玩去吧,让我们大人说说话。” 杜蓁应着声要走,夏茉知道机不可失,连忙一声喊:“吖——”冲着杜蓁便伸出了双手。 杜蓁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夏茉忙冲她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两只小胖手上下挥动:“抱……抱抱……” 夏老太太既惊且笑:“我们三姐儿和蓁姐儿倒是投缘!” 杜夫人眸光暗动,也笑了笑:“三姐儿是个有趣儿的……阿蓁,你便抱抱她吧,加些小心。” 夏老太太闻言,脸上的笑容便大了些。 杜蓁也笑着,伸过手来将夏茉接过去,夏茉开心不已,“啾”地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四周大人齐齐笑起来。 杜蓁也笑,将她小心抱在怀里,捏了捏小脸蛋儿,哄她说了几句婴儿不知所谓的话。 杭氏看着差不多了,便要把夏茉接回来,口中笑道:“姐儿不许淘气了,杜小姐还要去寻朋友,快放了手吧。” 夏茉不肯,把头埋在杜蓁肩窝里,说死不撒手。 “这孩子就是粘人。”夏老太太忙笑着和杜夫人道。 结果,谁想上来接夏茉,夏茉都不肯松手,想来硬的她就嚎哭,搞得一众人谁也没有办法,只得让杜蓁一直抱着她。 夏茉就指着厅外和杜蓁道:“走。” 杜蓁看了看夏老太太,夏老太太笑道:“这孩子是想和你玩儿呢。” 见夏老太太和杜夫人都没意见,杜蓁只得抱着夏茉往厅外走,杭氏和双方的丫头们紧紧在旁跟着。 “你想去哪儿呢?”杜蓁问夏茉。 “嘿……”夏茉冲她傻笑。 “真是个可爱的宝宝。”杜蓁笑,“不若同我一起去寻朋友吧。” 夏茉忙点头。 “呀,她听得懂小姐说的话呢!”杜蓁的丫头闻莺稀罕地道。 杜蓁笑着抱了夏茉步下台阶,慢慢沿着厅外甬路往不远处的一处轩馆去。 夏茉记得那是紫云轩,客人中的年轻姑娘们大多都被安排在那轩里吃茶玩耍,前世她和杜蓁也去了紫云轩,两个人一直躲在暖阁里聊天。 眼见着杜蓁一步步离近了紫云轩,夏茉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激动和紧张——究竟这一世还有没有自己的原身,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杜蓁抱着她进了轩门,问了馆中伺候的梁府下人一句,便被带着去了前世的那个暖阁,暖阁设着暖炕,杜蓁把夏茉放到炕上,又笑着逗了她几句。 看着好朋友的笑颜就在眼前,夏茉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现在的自己真是太孤单了,又孤单又害怕,她好想像前世那样和好朋友分担她此刻所有的秘密和心情,她想从她这里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安慰…… 可是,只怕不行……她不想吓到她。 夏茉难过地抓住她的一根纤长手指,而后抱住了她的胳膊。 杜蓁有些讶异,忙问杭氏:“你们三小姐是不是不舒服了?她……她这是想做什么?” 杭氏也不知道自家这混世魔王又想到了什么,强掩惴惴地笑道:“姐儿就是爱粘人,这是喜欢杜姑娘呢。” “我也喜欢你们家三姑娘,”杜蓁笑起来,“真是可爱得紧,不似我长姐家里那一个,也是这么大,成天哭闹个没完,谁抱都不理,脾气大着呢。” 夏茉闻言一惊:杜蓁的长姐。 她长姐家的那个孩子,记得就是今年不幸感染风寒夭折了。 一家子伤心得不得了,杜蓁更是天天哭,一连几个月都红着眼睛,搞得她也跟着一起难过了好久。 记得那孩子是被带着一起出外踏青的时候染的风寒,距现在也没有多久了。 得想法子让杜蓁知道,得阻止这件事发生。 夏茉思忖了一阵,转头叫杭氏:“奶。” 小祖宗要喝奶,杭氏不敢怠慢,上来就要抱她,被夏茉嚎了一嗓子吓住,“不走!”夏茉拽着杜蓁的袖子。 这是就要在这儿喝,杭氏无奈,和杜蓁告了一声罪,先去了旁边屋子做准备——给小主子喂奶之前先要擦干净,免得带了脏东西进嘴。 夏茉支走了杭氏,又和剩下的那个夏府丫头道:“尿!” 小主子要撒尿,那丫头连忙往外走,去取自家带来的尿壶。暖阁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夏茉、杜蓁和她的丫头闻莺。 夏茉抬头看着杜蓁,为了避免她的小外甥像前世那样夭折,就不得不让她知道自己重生的事,希望不要吓到她…… “阿……”夏茉艰难地开口,“蓁”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忽见杜蓁望着她笑了,这笑容……看起来竟然分外陌生。 “这孩子长得像她的生母,”杜蓁声音很轻,话是和闻莺说的,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捏起夏茉的下巴,“我若当真嫁进了夏府,她岂不是要天天碍着我的眼?” 夏茉怔住,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她最熟悉的闺中好友。 “做续弦已是够委屈了,还要做三个孩子的继母,”杜蓁哂笑了一声,“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偏偏要我一个女子去做圣人才做得到的事,这岂不是奇怪?” 闻莺亦压低着声道:“想来夫人是不会应了那夏家老太太的,姑娘不必……” 杜蓁淡淡打断她的话:“你去门外看着些。” 闻莺不敢再多言,连忙出了暖阁,将门掩了个严实。 杜蓁一对美眸盯在夏茉的脸上,忽而又是轻轻一笑:“便是我娘不答应,我也会求了她答应的……我不在乎什么续弦,我只在乎夏夜凉这个人……可是呢,小宝贝,我却不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呢?” 夏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空白,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不相信杜蓁——杜蓁竟然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夏夜凉,她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哪怕她把自己喜欢夏夜凉的事告诉给了杜蓁,杜蓁都不曾多眨过一下眼…… “人与人相处,是要看缘分的,”杜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摘下了头上插着的一支金累丝簪,“你与我究竟有没有母女之缘,不如就让天意来决定吧。” 两只涂了嫩红蔻丹的纤纤玉手略微一个用力,将簪头上镶着的米粒儿大小的小金珠揪了下来,温温地笑着哄逗夏茉:“三姐儿乖,张开嘴,姐姐喂你吃糖。” 一厢说着一厢伸手,两指捏着那金珠儿便要喂夏茉吞下。 夏茉听说过吞金可以坠穿肠胃而死,这米粒儿大小的金子能否坠穿一个才满一岁的婴儿的肠胃,她不知道,也许杜蓁也不敢肯定,所以她说要看缘分…… 若是她们两人有“母女之缘”,那夏茉就不会死…… 杜蓁要害她,是临时起意,可正是这临时起意的杀机,让夏茉从头冰到了脚。 为什么?为什么重生成为了一个婴儿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也许……婴儿眼中的世界,才是一个褪去了虚伪外皮的真正的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自己 夏茉一声厉喝,吓了杜蓁一跳,已经伸到夏茉嘴角的手连忙缩了回去。 夏茉胸中有无限郁懑,恨不能借由这厉喝全都发泄出去。 隔壁间的祝氏听见小主子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嚎,唬得衣服都顾不得穿妥,掩着襟子冲进来。 见那杜家的小姐一脸惊愕地呆在那儿,自家小主子却早已是满脸泪痕,那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伤心。 祝氏连忙将夏茉抱起来,轻轻拍着后背抚慰,杜蓁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三姐儿想是饿得很了,才刚我抱着她,她总往我怀里钻,我只好……”说着略显羞涩地低了低头。 祝氏一听便明白了,想着必是自家这小主子饿得在人大姑娘胸前找奶吃呢,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儿可不薄呢,当然不敢再抱着这孩子,万一真在人家胸前留上一滩口水,人家还怎么敢走出这个门? 怪不得才刚进屋来的时候这杜家姑娘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年轻姑娘哪里经过这个。 祝氏因而忙笑道:“让姑娘为难了,是我动作慢了些,让姐儿等得久了,这便急起来。” 杜蓁起身笑了笑:“你喂吧,我出去看看。”说着就出门去了。 夏茉摇头拒绝了祝氏的喂奶,哑着声音道:“不吃。” 祝氏习惯了小主子风一阵雨一阵的作风,将衣服理好,拿了帕子给夏茉擦脸。 夏茉心中虽难过,却也不想误了正事,指着门外让祝氏带她出去。 从暖阁里出来,见这轩中已是来了不少的年轻小姐,其中好几位夏茉都认得,都是前世在闺秀圈子里常来常往的。 然而因着刚才被好友杜蓁伤得太深,她这会子也不想再去同这些人“叙旧”了,只管让祝氏带着她在这轩馆里四处转,不远不近地跟着杜蓁。 杜蓁也没有闲着,正同一些她的相识之人寒暄聊天。 夏茉回忆了半天前世的今天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没想起什么,忽听得杜蓁向着门口的方向笑着轻唤了一声:“阿湉!我们在这儿!” 夏茉转过头去,看见“曾经的”自己,脚步轻盈地跨进门来。 夏茉的脑中一片空白,胸腔里一颗心狂乱地跳动。 她说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有震惊,有激动,有害怕,有难过…… 所有的情绪全都在这一瞬间冲入脑中,让她良久无法自拔。 这一世,真的有一个何湉,自己和她,都是何湉,这种感觉…… 真是既奇妙又可怕,但更多的是悲哀。 因为她是真正的何湉,而自己,现在却成了仇人的女儿,成了夏茉,永远不能再像她一样,拥有曾经的爹娘和兄姊,拥有曾经的那个家。 夏茉从激涌的情绪中慢慢平静下来,她本想上前去结识一下那个曾经的自己,可转念一想,这么做等于提前让“自己”知道了夏夜凉的存在。 她不能让前世的悲剧在这一世重复发生,她要拯救“自己”,她要改变何湉的命运。 夏茉此刻只能远远地看着“何湉”。 她还是前世的那副样子,眉眼弯弯,笑靥如花,那么天真烂漫,那么活泼可人……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让夏夜凉那个禽兽给糟蹋了! 夏茉看着何湉同杜蓁亲密地挽着胳膊说笑,心下不由有些矛盾。 杜蓁方才的表现虽然着实让她感到心底发寒,可前世她似乎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就算她隐瞒了也喜欢夏夜凉的事实,可到底也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更或许……说不定她知道自己也喜欢夏夜凉之后就主动放弃了呢? 夏茉的目光落在杜蓁的脸上,她此刻正望着何湉微笑,笑容里是夏茉再熟悉不过的宠溺和纵容——杜蓁一向都很宠她的,两个人的性格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内向些的杜蓁总是更宽容的那一个,也正是如此,两个人的友情才一直牢不可破。 夏茉不知道该相信杜蓁几分,她想,也许应该再观察一阵,“永远不要轻易对一个人的人品下定论”——这话还是杜蓁对她说的。 正琢磨着,忽地就见那厢“何湉”一眼瞅见了这厢,弯弯的眉眼立时就绽开了:“呀,有个小娃娃!”迈步就要往这边来。 “……”夏茉简直气笑不得,前世的自己确实很喜欢小婴儿来着,但这会子躲她还躲不及,她倒上赶着要过来。 “走——”夏茉忙和祝氏道。 “姐儿想去哪儿呀?”祝氏还在不慌不忙地哄她。 夏茉着急,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见那厢杜蓁已是一把拉住何湉,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便把何湉的注意力引了开去。 “……”夏茉觉得自己前一世真是既傻又白还甜。 呆呆地望着“自己”被杜蓁带着走出了视线,夏茉忽觉意兴阑珊。 原本想着再去见一见前世的爹娘兄姊,如今也不敢去了,万一被混出了脸儿熟,再和夏府搭上什么关系,那她可就真是沤心了。 “走。”夏茉和祝氏道,指使着她抱着自己离了紫云轩,沿着条没有什么人的花/径漫无目的地散步散心。 夏茉此刻的脑子里格外混乱,给她以最大冲击的还是好友杜蓁今天的表现。 她实在不愿把她往坏处想,可也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烦躁得想揪自个儿大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就见花/径的另一端慢悠悠地走过两个人来。 一个是夏夜凉,另一个,是他狼狈为奸的好友,长乐侯府的二公子卫琰。 这个卫琰夏茉并不陌生,前世和夏夜凉真是沆瀣一气。 卫琰是长乐侯的嫡次子,袭不了他爹的爵,文不成武不就,在家里的地位也是不上不下,整个人很抑郁,不知怎么就和夏夜凉搞在了一起。 夏夜凉和安宁公主之间的奸情就是他给搭的线,夏夜凉也没少帮他干恶心的事儿,但是这里头最最恶心的,就是这个卫琰竟然觊觎她! 夏茉前世没少因为这个在夏夜凉面前告状,夏夜凉却只道是她多想了,在外头该怎么和卫琰鬼混还是怎么鬼混。 此时夏茉一见卫琰自是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有心不理会这两坨狗屎,让祝氏带着她赶快离开。 奈何祝氏已经看见夏夜凉了,当然要等着主子过来行个礼,便只抱着夏茉等在原地。 夏夜凉远远瞅见夏茉,唇角不由勾了起来,大步向着这边走。 转眼到了面前,伸了手将夏茉接到怀里,夏茉“卟”地一声喷他一脸口水,他也不恼——习惯了,每天在家里不是被夏茉喷口水就是被她尿一身,如今十分淡定地一手抱了她一手掏帕子擦脸,还顺带给夏茉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痕。 卫琰随后跟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夏茉,笑道:“这就是你们家的小千金?生得倒更像你些。” 夏茉冲着他“咯”地一笑,伸了两只手要他抱。 卫琰既惊奇又好笑:“嗬,这小千金倒是不认生,乖得紧。” 一厢说着一厢就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夏茉接进了怀里。 “咯咯咯咯”,夏茉笑得特别开心,两手挥舞,左左右右抽了卫琰十几个嘴巴子。 可惜她还是个婴孩,自个儿抽得再爽也抽不疼卫人渣。 不过卫人渣显然并不喜欢小孩子,抱了一抱就要把夏茉递回给夏夜凉,夏茉哪儿能轻易放过他啊,一口真气提起来压下去,一泡尿就撒在了卫人渣前襟上。 “……”卫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夏夜凉连忙示意祝氏把夏茉接过去,和卫琰道:“抱歉,卫兄,小女不知事,脏了卫兄衣衫,不知可带着备换的衣物?” “带着带着,不妨事,”卫琰哪儿能和个小婴孩儿一般见识,尴尬不已地拽拽袍子,眼睁睁看着胸前飞出几滴尿液,甩在了花砖铺就的地面上,“……那个,咳,我去换件衣服,夏兄且先自去高乐吧……” 夏夜凉目送卫琰远去,这才转过头来望向正冲他翻白眼的夏茉,翘了翘嘴角,低笑了一声:“真是个小淘气……”转而对祝氏道,“赶紧带茉姐儿回去换衣服。” 夏茉却不肯跟祝氏走,哭闹着伸手要夏夜凉抱,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世的这一次,梁府的赏梅宴上发生了一件意外。 就在梅林深处,有一座石制的长亭,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遭受过意外撞击,反正是有那么一个角给断裂了,直接从上空掉下来,把地面砸出个大坑来。 万幸的是当时并没有人在亭中,否则被这一角石头砸中,不死也得残废。 这事还是听当时在亭子不远处赏梅的人说的,梁府的人因为这事还挺尴尬,一个不察险些闹出人命,想想都挺后怕。 夏茉觉得是时候再让夏夜凉去试着死一死了。 哪怕那块大石连她自己一并砸在下面。 哭着闹着不肯离开夏夜凉,夏夜凉只得自己抱着她,让祝氏回去拿给她换的衣物。 一时祝氏回来给夏茉重新换上衣服,夏茉便假作兴头起来,紧紧抱着夏夜凉的大头,忍着恶心一连亲了十几下,然后就指着梅林的方向,“啊啊”地叫着,让夏夜凉带她去。 “真是个磨人精。”夏夜凉很是无法,偏头看了夏茉一阵,低声道了一句,“也罢,左右这个时候也不方便过多应酬。”毕竟他老婆死了还没到一年。 为免落人口舌,夏夜凉似是决定索性就带着夏茉打发时间了——若是被旁人看到,还会认为他是个难得的慈父。 夏茉不由冷笑,这个王八蛋最会在外人面前装相,哼,且让他再装上一会儿,很快,这个王八蛋就会变成王八泥儿了! 到时候去阎王殿跟阎王爷面前儿装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嫁衣 夏茉一路指着,就把夏夜凉带进了梅林。 祝氏不敢离开左右,一直在后头跟着。 夏茉并不在意她,只管昂着头,远远地找那座传说中的长亭。 婴儿的眼神都好得很,夏茉很快就看到了那座长亭,并且特别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长亭的上方。 果然被她发现东边的那一角上,有着并不易让人看出来的裂痕! 就那儿了。 夏茉“啊啊呀呀”地指,把夏夜凉指进了长亭。 又从长亭的西边指到了东边,就立在那一角飞檐之下,而后就假装被满目梅花吸引了注意,哄得夏夜凉停住了脚。 快砸下来……快砸下来……夏茉心里碎碎念。 念叨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那飞檐仍不见动静。 夏夜凉却不是个死人,不可能一直立在原地不动。见夏茉对梅花感兴趣,便挪了脚欲从亭阶上下来,给夏茉折上一枝花。 夏茉闹起来,不肯让他乱动,夏夜凉便又立住,垂下眸来看着怀里的婴孩。 “小东西……”夏夜凉低笑着道了一句,眼睛忽地盯进夏茉的瞳子里来,“你这小脑袋瓜儿里又琢磨着什么事呢?” 夏茉被他这有些不同寻常的目光盯得一惊:这个人虽然渣,但一向不傻,该不会是被他看出这婴儿的灵魂,实则是个大人的吧? 夏茉虽然重活了一回,却也没有凭白多出十几年的阅历。 她前世就被这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一世比前世只多了一年的人生岁月,一样还是斗不过他。 夏茉不敢冒险。 假作听不懂他方才的话,把一颗大头扎在他的胸膛上,哼哼叽叽地撒娇,籍此避过夏夜凉这令人心惊的目光审视。 听得夏夜凉在耳边又轻笑了一声,托着她身躯的大手轻轻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拍,道:“真是爹的小宝贝儿。” ——呕!夏茉一阵干哕。 可惜刚才没喝奶,啥也哕不出来。 又因着刚尿过卫琰,再想尿他一身也没存货。 恶心。 渣男! 正心里头骂着,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脚步声,夏夜凉也听见了,转身看过去,连忙将怀里的夏茉交给了一旁立着的杭氏,随即恭敬地向着来人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王爷?哪个王爷? 夏茉偏头瞅过去,见来人年纪与夏夜凉仿佛,面相颇为俊朗,着一身锦袍,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贵气。 夏茉认得这人。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是先皇诸多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排行第九,最得今上圣宠。 夏茉前世做为官眷进宫赴宴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位九王爷。 听说这位王爷生性风流,王府里除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之外,还纳了七八个妾室。 九王妃是个性子和软的,由着他一个又一个地纳妾,硬是没有半点办法。 幸好据说她膝下已有了个儿子,这才稳固住了正室的地位。 夏茉对这个风流成性的又一人渣九王爷丝毫不感兴趣,正要重新扑回夏人渣的怀抱,哄他待在原地,就听得下方突然传来一道清清亮亮的童声:“小肉包!” 低头一看,见九王爷脚边站着个俊美的小男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正仰着脸看她,见她低头看他,便又张口叫了一声:“小肉包!” 夏茉:“……”哪里来的熊孩子! 夏茉不理他,转过身张着手想让夏夜凉抱。 夏夜凉此时却顾不上她,正恭敬地立在那里听九王爷说话。 九王爷根本不认得他这样的小官,见他行礼,便随意地问了问他姓名和职务。 说了不过两三句,就要带着身边的小男童离开,偏那小男童却不肯动脚,伸手指着夏茉:“我要小肉包!” 夏茉:“……”你才小肉包,你全家都小肉包。 “不得胡闹。”九王爷轻描淡写地斥了一句,目光落向夏茉,结果发现自己被这个小女婴给白了一眼。 人渣!夏茉对这个妻妾成群的九王爷向来没好感。 九王爷挑着眉毛笑了一声:“这娃儿有趣儿,是谁家的孩子?” 夏夜凉忙道:“是下官之女,冒犯了王爷,还望海涵。” 九王爷一摆手:“这么小的娃儿能知道什么,本王岂会因此见怪。倒是令嫒生养得粉妆玉琢,着实可爱,不知本王可能抱上一抱?” 夏夜凉当然没法拒绝,示意杭氏把夏茉递给九王爷。 才一被九王爷接到手上,夏茉就十分不客气地左右开弓照着王爷的大脸连抽了七八个嘴巴子,虽然完全没有什么力道。 可惜这会子肚里没尿。 否则也赏这渣男一泡。 九王爷并不会抱孩子,抱娃的姿势相当外行,两手握着夏茉的腰,就这么举在半空,看得杭氏一阵心惊,夏夜凉在旁边也是眼皮直跳。 正想着找借口把夏茉从他手里接过来,就听见那小男童一厢扯着九王爷的袍摆一厢叫:“父王,我也要抱!” 然后夏夜凉和杭氏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着调的九王爷当真把夏茉递给了这个才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倒是天生怪力,把夏茉抱在怀里后也没觉得吃力,就是胳膊太短,有点搂不住胖成肉包的夏茉,搞得夏茉直接就往下出溜了一多半,只剩下两根上举的胳膊和一个大头被小男孩紧紧箍着。 ……夭寿啊啊啊! 夏茉气死了。 她堂堂一介重活了一世的复仇女煞星,竟落得被一个三四岁大的熊孩子折磨的境地! 没等三个大人反应过来,也没等夏茉扯起嗓子大闹,这个熊孩子竟就这么箍着她的两根胳膊和一个大头撒腿跑了出去! 夏茉简直要气炸了肺,正欲拼死挣扎从这熊孩子的怀里脱出,忽听得后头一声木断石裂的巨响,紧接着闻得夏夜凉一声喝:“不好——” ——来了! 那飞檐一角终于掉下来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正是时候! 这熊孩子原来是个福星! 把她从危险的区域给带了出来,留下夏渣男和九渣男正好在那飞檐之下等着受死。 夏茉一时忘记挣扎,“咯咯咯咯”地一番狂笑。 报仇了! 终于报了仇了! 一口恶气啊! 终于长长出了口恶气啊! 哈哈哈哈哈! “二爷——”杭氏惊惧的尖叫声在飞檐坠地的余声中响起。 熊孩子停下脚步,怔愣地转回头,向着巨响发出的地方望过去。 半晌才听得他叫了一声:“父王!您没事吧?” 没个屁事,早死成泥儿了。夏茉笑着心道。 “没事……咳咳……”九王爷底气十足的声音却随即响起,夹着被灰尘呛到的咳声。 咦?这个人渣倒是命大。 夏茉惊奇。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恨的又不是他,只要夏夜凉那个渣死了就…… “夏大人,你可还好?没伤着吧?”九王爷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下官……无碍……咳咳……王爷身上可还妥当?”夏夜凉的声音随后响至。 ——他!他怎么还活着?! 夏茉呆呆地以高举两臂、大头仰脸朝上的姿势挂在熊孩子的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夏夜凉没有被砸死? “多亏月恒舍身相救!”九王爷的态度较之事发前明显有了大转折似的转变,此前对夏夜凉不过是淡淡的毫不放在心上,眼下却是关切至极。 “月恒”是夏夜凉的字,如今亲热得连他的字都叫上了。 “若不是月恒方才那一扑,将本王带离了落石之处,本王这条命便要葬送在了此地,”九王爷亲切的话语一迭声地送进了夏茉的耳朵,“教本王怎生感谢你才好!” ……扑你?他若不扑你,他也就被砸死在下面了。 扑你不过是顺手的事,既能自保又能捞一段恩情,夏夜凉这个人渣,哪怕是在这生死关头也能把算盘打得这么精! 夏茉气得直哆嗦。 白折腾了半天,不成想竟又给夏夜凉做了件好嫁衣! 攀上最得圣宠的九王爷,夏夜凉可就相当于抱上了一条大粗腿。 命没害成,反而为他的仕途又助了一把力,夏茉简直要活活沤死了,抽了筋的猴子般软软地挂在熊孩子的胸前,一时间没了半分的心气儿和力气。 “小肉包你怎么啦?”熊孩子察觉到怀里这肉包子的不对劲,低下头来问她。 夏茉自我放逐中,根本不理会。 “小肉包,”熊孩子的大黑眼珠水汪汪地望在她的脸上,“小肉包真可爱,我能吃你一口吗?” 夏茉自我放逐中,根本没听见。 “啵啾!” 熊孩子突地凑过脸来,在她白嫩嫩的小脸蛋上重重地嘬了一大口。 “……啊?”夏茉骤然回魂,瞠目地望着这个熊孩子。 熊孩子眨巴着眼睛,忽而咧开嘴冲着她笑,白玉般的脸上一左一右各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小肉包,你真香,真好闻,你跟我回家吧,我天天都想吃你,好不好?” “……放开我,臭小孩儿。”夏茉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话,尽管婴儿的身体致使说话还不很清楚。 “我不是臭小孩儿,”熊孩子眨巴着眼睛,“我有名字的——你叫什么名字呀小肉包?” 夏茉吊在半空的小肉腿儿拼命蹬了两下,未果,只好重新吊在那儿,不理会熊孩子的问话。 “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熊孩子又咧嘴笑起来,忽然一低头,又在夏茉的脸蛋儿上“啵啾”了一口,“我叫玄元,是九王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顿悟 夏茉被杭氏抱着回马车上换衣服。 夏夜凉却还留在亭子处同九王爷攀谈。 如今他救了九王爷一命,算是抱上了金大腿,正好趁热打铁再往上贴得紧一些,将来的前程怕是一片光明。 对此夏茉感到生无可恋。 回到马车上,换过衣服后夏茉便不愿再进梁府去。 躺在马车内的小榻上,呆瞪着车顶一脸丧气。 她不明白。 自从重生之后,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与意愿背道而驰。 所有她的报复之举,不仅无一成功,反而都让夏夜凉得了好处。 这是为什么? 不是都说恶有恶报么? 为什么夏夜凉这样的人渣,反而得到的都是好处,而她这个被惨害至死的可怜人,却不能如愿以偿,了却宿愿? 难道……难道都是因为自己前世太蠢,即便是被人害死了,也都是自己作的,所以,在神明那里,也觉得是她活该,不值同情? 夏茉依稀记起前一世,父亲教导哥哥们的话。 父亲说,人要常思己过,不要一有问题,率先就全都怪在别人身上。 人无完人,别人不是完美的,你,同样也不是。 夏茉苦笑。 自己当然不是完人,自己是个蠢人,如果非要有人为自己前世的遭遇付出代价,那么除了夏夜凉母子,还得包括她自己。 …… 奶娘杭氏坐在榻边,惊呆地望着榻上一脸苦笑的小婴儿。 *** 夏茉一觉醒来,人已经回到了夏府。 吃过奶,让奶娘抱着去了夏老太太的院子。 经过梁府这一遭,夏茉暂且按下了急于弄死夏夜凉母子的心。 毕竟……每一次着急报复的结果都有点出乎意料。 她不想再这么“助力”夏夜凉了…… 就算要报复,也得耐下心来,好好谋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此之前,她决定日常多与夏家母子接触。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夏老太太也已用罢了饭,正同两个儿媳妇在房中喝茶闲话,屋里地上跑着一群孙子孙女,吱吱喳喳好不热闹。 夏茉被夏老太太接在怀里逗了逗,以顺手抽了老太太两个嘴巴子告终,而后被杭氏抱到了旁边暖阁里,放在床上任她玩耍。 夏茉靠着引枕,手里随意地摆弄着布老虎,耳朵里却听着夏老太太婆媳仨的闲聊。 “每年宫里头都往外放一批老人儿,年前放了一批,都是些年老的杂使宫女和侍卫,出了正月还要再放一批,便是些教养嬷嬷了。”夏大太太尤氏轻声慢语地和老太太道。 “如今莲姐儿也快要三岁,我想着正好请上这么一位教养嬷嬷入府,好好教教莲姐儿规矩,母亲觉得如何?” 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历来都很抢手,毕竟是教导出过规矩严谨的宫女,甚至是皇上的宠妃乃至皇后的。 先不说教养嬷嬷们教出来的女孩儿礼仪规矩过硬,便是那见多了深宫腥风血雨的经验,便是十足的难得。 请上这么一位嬷嬷回来做女儿的管教嬷嬷,将来嫁了人,便能一并陪嫁过去,帮着理宅治家甚而收拾小妾,那就是最得力的臂膀。 因而每年宫中往外放人,都会招至官贵家族一窝蜂的混抢。 尤氏也算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她膝下所出的夏家长孙女夏莲,如今还不到三岁,便已是未雨绸缪地给女儿计划起来了。 夏老太太对此自是不会反对,正要点头,三太太耿氏也连忙插了一杠子:“母亲,这么说来,我们芙儿只比莲丫头小一个月,也该请个嬷嬷了,不若趁着这一次一并给请下,您说呢?” 耿氏这人惯爱拈头拔尖,别人有的她必得也要有,最受不得别人有好处她却捞不着。 夏老太太不管她这性子如何,毕竟两个媳妇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夏家的儿孙,自是以儿孙为重,因而一并答应了,叫了个管事进来,让近些日子多注意着宫里的动静,一旦放人,立刻先下手挑好的进来。 此事定下,婆媳三个便又聊起今日在梁府里的所见所闻来,夏茉的思绪却还停留在三人方才所说的话题上。 请宫里的教养嬷嬷做身边的管事嬷嬷,这样的安排前世国公府也是一样。 何湉身边的管事嬷嬷便曾是宫里人,不过不是像夏府一样去抢来的,而是皇后娘娘赏的。 那还是何湉七八岁的时候,宫里设席宴请有诰命在身的官眷,她跟着母亲一并进宫赴宴,皇后娘娘见她长得可爱甜美,甚是喜爱,何夫人便就势讨了个赏。 皇后娘娘赏的嬷嬷自是比放出去的还要优秀。 那嬷嬷姓方,行事干练果决,经验丰富,最为难得的是,不似其他从宫中出来的老女人,总是阴沉深郁。 方嬷嬷很和蔼,也喜欢何湉的可爱,把她当自家亲孙女儿照顾。 可惜……何湉自己作死,为了同夏夜凉暗通款曲,怕方嬷嬷阻止,硬是……硬是逼着方嬷嬷告老,让母亲送去了庄子上荣养起来。 自己真是……比夏夜凉那个人渣又能好得到哪儿去?! 再世为人的夏茉,如今回忆起前世种种来,倒能理智冷静地看清对错。只恨当时自己身在局中,错了也不自知,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再往回看,才知道自己当时错得有多离谱。 夏茉悔恨不已,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奶娘杭氏在旁边惊恐地看着她:这婴孩疯了! 夏茉就着方才所想,思绪愈发散开了去,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蓦然惊觉,原来在“何湉”的不知不觉中,竟是辜负了好些个对自己真正好的人! 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蠢!这么坏! 主动去害人的人固然坏,可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害了的人,难道就不坏么?! 单纯固然是优点,但因单纯而伤害到别人的话,那便是可恶了。 夏茉望向雕花窗外皎皎的明月,忽然心中一动。 既然上天让她重生了一回,便是给她机会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她一直以为是上天怜她惨死,这机会是为了让她回来报仇。 可,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上天给机会让她重来一次,为着上一世她所有意无意伤害过的人……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以赎还自己的罪孽的呢? 突然间有了这样的顿悟,夏茉觉得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开阔起来。 是啊。 是啊! 新的人生不该只有仇恨。 新的人生还需要忏悔,需要赎罪,需要了无遗憾。 …… 杭氏惊恐地看着榻上笑得像个有道高僧的婴孩,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辞掉这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回家养鸡养猪养丈夫去。 *** 夏夜凉进门的时候,夏大太太和三太太已经辞了老太太,各自带着孩子和下人们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夏茉仍旧留在老太太房里,和老太太已是玩了半天的“我抽你耳光你还笑得宛如智障”游戏。 夏夜凉给老太太请了安,又抱了抱夏茉,在夏茉一泡尿尚未酝酿好时,及时将她递回给了杭氏。 老太太让他坐到下首椅子上,笑着问他:“今日在宴上,我与那杜家的太太聊了一阵子,也见过了她家的二姑娘,看着倒是个好的,模样儿虽比茉姐儿她娘稍逊些,却也算得是一等一的了,性子也文静,知书达礼,有几分茉姐儿她娘的样子。你若是不反对,改日咱们便请了她们母女过来吃个饭,你也相看相看,如何?” 夏茉一惊,这老太太果然是想让夏夜凉娶杜蓁。 只不知前世有没有过这一茬,如果前世夏家果然请过杜蓁母女过府吃饭,为何后来没有能成?为何杜蓁从来没有对她提过这件事? 夏茉觑眼儿看向夏夜凉,见他沉思片刻,而后笑了笑:“娘既觉得那杜家姑娘不错,便由娘作主,挑个日子请她们一回吧,儿子无甚异议。” 夏老太太笑道:“那便定在你下个休沐日吧。” 夏夜凉却又是一笑:“娘再往后推几日,下个休沐日,九王爷请了我过府用饭。” “九王爷?!”夏老太太骤惊又喜,“我儿是怎么同九王爷说上话的?” 攀权附贵是每一个官贵家庭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 夏老太太乍闻儿子抱上了金大腿,喜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多了七八条。 夏夜凉将白日之事大致讲了讲,末了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夏茉一眼,唇角微微翘起,轻声道了句:“茉姐儿……可真是我的宝。” 夏老太太却顾不上这个,只招手将夏夜凉叫到身边坐下,拉着儿子的手,一味嘱咐:“难得九王爷对你青眼有加,这一次去了可要谨慎行事,宁可少话,不说错话。太后最宠九王爷,当今圣上也对他这个胞弟宽容十分,只要我儿与之常来常往,仕途上必能一步三阶……” “儿子晓得。”夏夜凉稳稳地笑了笑。 夏茉在旁边气得撇着嘴。 夏夜凉这样的心机,一旦抓住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如今他成了九王爷的救命恩人,搞不准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往上升上一升。 夏家母子两个聊了片刻,夏夜凉便带着夏茉告退。 行往凉月院的路上,夏夜凉亲自将夏茉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踏着月色。 “乖宝儿。”走了一阵,夏夜凉忽然将嘴凑到夏茉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夏茉想吐他一脸隔夜奶。 然而今天的夏夜凉有些不似寻常,这令夏茉不敢轻举妄动,只管假作呆呆地看着前路。 “我的小乖宝儿。”夏夜凉见她做出一脸呆相,好笑地抬手,轻轻在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 “我想……”夏夜凉也将目光望向漆黑的前路,“你定是上苍派下来助我的小灵童,是不是呢?” 不,我是阎王爷派上来收你的黑白无常。夏茉暗恨。 “乖宝儿,莫担心,”夏夜凉将手罩在夏茉的后脑勺上,掌心温热,忽而微微低颌,在夏茉的额上轻轻吻了一吻,低且微哑的声音从翘着的唇间逸出来,“爹会尽全力,全力让咱们一家三口过得更好,爹会让你……做这世上最骄傲的小千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侧室 夏夜凉休沐那日,夏茉一觉睡到了半上午,吃过奶,让杭氏抱着去了后花园的暖轩里赏雪。 这雪约是昨夜里便开始下的,这会子已积了半尺来厚,仍自纷纷扬扬扯絮搓棉,映着轩外几株红梅,煞是好看。 自打昨日对于自己的重生有所顿悟,夏茉便觉得心里头轻快了不少。 没有仇恨压身的人,是何等的幸福。 虽此刻她并未忘记仇恨,却也能较为冷静地处之了,因而也有了心情赏景。 总不能因为这些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就让自己难得的重生生活过得充满苦楚。 反正是白得了一条命,该享乐时便享乐,免得到时万一和仇人同归于尽,平白浪费了能享乐的机会。 杭氏望着榻上悠哉游哉地凭窗赏雪的小婴孩,表示什么都不想说。 才不过赏了半个时辰的雪,就见夏夜凉身边的丫头匆匆找了过来:“九王府里来人说,让二爷抱着三姐儿一并过去,赶紧回去给三姐儿收拾收拾,二爷在前面等着呢!” 夏茉很不乐意,然而小婴儿没有话语权。 夏夜凉就在前厅等着,特意穿了身晴蓝底子绣白梅的锦袍,看着既不张扬,也不过于素气,毕竟妻丧还未及一年,穿得太鲜亮,恐招人质疑人品,穿得太素气,又怕王孙贵胄忌讳。 如此打扮正合适,袍子熨得笔挺,黑发高绾,插一支白梅玉簪,配着下头的雁眉凤目玉雕般的容颜,端的是一派清潇风雅。 夏茉才压进心窝去的那一股子恨意便又禁不住升腾起来。 这张脸,这身袍子,便是让前世那个傻白甜的她沦陷的第一道波澜! 何湉初见夏夜凉,便是这样一个下雪天。 他穿着这件袍子,撑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立在一株红梅树畔。 潇潇君子,清似潭中月,淡如山巅雪,一个转身,一记回眸,便是一幅隽雅的水墨丹青画,瞬间便夺去了深闺少女心。 ——谁知全都是假的! 这个人狡猾,阴险,冷酷,狠毒,还——还…… 还是个欲壑难平的……混蛋! 明明对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情样子,偏偏背后同她私会时便像个饿死鬼一般,永远不知餍足! “姐儿怎么脸红了?”夏夜凉看着被杭氏打扮一新抱出来的夏茉。 ——气的!夏茉恨恨地瞪着他。 “想是能出门做客高兴的。”杭氏强笑着道。 “……”夏夜凉看着目露凶光的夏茉,觉得这很不像是高兴,倒是有点儿像要去血洗九王府的样子。 “多带几件换洗的衣物。”夏夜凉不免嘱咐。 这娃娃一不高兴就以尿服人,他和老太太都是被尿过来的人了,有经验。 杭氏更是知道小主子这副尿性,不必多嘱咐,早便带齐了东西,连今儿给夏茉垫的尿褯子都是加厚加宽的,防渗防侧漏。 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往九王府去。 “这次叫上三姐儿一并去,想是九王世子的意思,”夏夜凉路上淡淡叮嘱杭氏,“届时你盯紧三姐儿,莫要让人伤了她。” 杭氏连忙应是。 夏茉这才知道原由,一想九王儿子那个熊孩子,脸色愈发不好看。 她前世是喜欢小孩子没错。 但仅限于零至三岁左右的小娃娃。 再大些的孩子太皮太闹腾,猫厌狗嫌,翻江捣海。 她不想给那熊孩子当玩具去,想着见机不妙,索性装病。 九王府门口,早便有人候着等接人,夏夜凉只带了随身一名小厮,外加夏茉和杭氏。 随着接引之人进了府,一路奔了前厅。 坐下来喝了半盏茶时,九王爷才姗姗而来,毕竟是王爷之尊,总不能提前等着夏夜凉。 夏夜凉起身行礼,九王爷亲切地亲手将他按回椅上。 闲聊了几句,九王爷便要带着夏夜凉往后头宅院里去。 后宅原是女眷重地,然而当朝民风外放,早不拘大防。 一些男主人的至交好友,也可引入内宅行走。 因而被九王爷往内宅这么一带,夏夜凉的身价便立时升了上去,这意味着,他此刻已被九王爷看重,同至交好友可一并而论了。 九王府里也有暖轩,比夏府的更显宽敞大气,轩壁四面皆镶着大块玻璃,轩内地龙烧得火热,于轩中坐了,可喝茶赏雪,暖意融融。 茶过三旬,闻得有下人报说九王妃来了,要见见救了王爷一命的那位恩人,顺便当面表达感谢之意。 九王妃年轻貌美,然而性子过于柔和,否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王爷左一房右一房地往身边纳妾。 夏茉在杭氏的怀里抬眼看她,见虽脸上浮着温和的笑意,眉间轻轻的愁郁却是怎么也化不开。 可怜天下女人心,被渣男伤得碎成千万片,还要用手捧着强装笑脸。 九王妃发现了夏茉在看她,不由笑了笑:“好漂亮的娃娃,怨不得玄元那日从梁府回来,追着我唠叨,说是看见个白玉雕出来似的小仙女儿。” 夏茉不信那熊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估摸着原话是看见个小肉包子似的胖娃娃。 九王妃伸了手想抱抱夏茉,杭氏连忙将夏茉小心递过去。 九王妃毕竟是当了娘的人,抱孩子的姿势让夏茉很是舒服,便在她怀里仰起脸来,冲着她笑了一笑。 九王妃便也低头冲着夏茉笑。 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个婴儿,九王妃眼中真实的情绪便未有保留,在丈夫与客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地红了眼眶。 夏茉有些怔。 虽不知王妃为的什么伤心,但渣男带给女人的伤害与痛苦,总是相似的。 夏茉感同身受,不由慢慢抬起一只肉爪子,在近在咫尺的王妃的脸上轻轻地抹了一把。 这回换作九王妃发怔了。 望着夏茉乌黑的大眼睛里透出的疑似同情与安抚的目光,九王妃险些以为自己精神不好出现了幻觉。 一时间倒把忧伤的情绪忘在了一边,正觉得稀奇,便见外头有人下人来报,说是两位侧妃连袂而来,也要见见救了王爷的恩人。 九王妃才刚微微扬起的唇角,闻言后又慢慢地落了回去。 重新正了正坐姿,却一时未将夏茉还给杭氏,仍在怀里小心地抱着。 夏茉偏了偏头,看清了九王爷两位侧妃的面目。 果然都是青春靓丽、妩媚风情。 男人不都这样? 娶个方正稳重的正妻替他治理后宅,再纳几房妖佻风骚的妾室用来取悦自己。 真是安排得各尽本分,完美得很。 夏茉忍不住冷笑。 杭氏在旁边直想哆嗦:当着这么多人,还请您管理好表情吧,不是谁都像我这么扛吓的…… 以色侍人的女人,自然不会以稳重内敛夺人眼球。 自打进了这暖轩,两位侧妃便莺声燕语眼波流转地开始了她们的表演。 无非是想多吸引些九王爷的注意,好教他夜里宿在自己的床上罢了。 王爷身边的女人有太多,不抓住任何机会下力气,哪里轮得到自己享有传宗接代的机会? 九王妃在上首冷眼瞧着这两个比她年轻也比她貌美的女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引得九王爷时不时哈哈大笑,抱着夏茉的手臂有些轻轻地颤抖。 夏茉抬眼,却见她脸上仍然硬撑着一副温和的笑容,强装着大度。 夏茉有些恨。 前世不觉得什么,因为自小身边的人灌输给她的教条,便是以男人为天,男人多娶多福,为的是子息繁盛,是种族大事,女人不可以反对,女人需逆来顺受。 ——可凭什么?! 重新活过来,抱着与仇人最终同归于尽的初心,夏茉无所畏惧,在这样的心态下,忽然觉得这样的教条,这样的规矩,竟原来是如此的不公平。 凭什么?! 我原就没打算再活到寿终正寝,此番重生回来,便是要有一日就活一日的痛快! 我想怎样便要怎样,纵我改变不了这世间,也要让自己痛痛快快地活到死! 胸中压着一口气,夏茉的眼神冰冷却又炽烈。 正出着神,却听得九王爷的那位林侧妃忽然娇笑着看向九王妃:“娘娘的脸色怎么看着不大好?” 未待九王妃说话,另一位柳侧妃便笑着接了过去:“想是小月子才刚完,还未养回来的缘故。娘娘性儿虽柔和,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知道王爷今儿要待客,还要强挣着过来,依我看,娘娘实不必如此,这位夏大人谦谦君子,定不会因这个便挑娘娘的理儿,夏大人,您说,我说的是不是?” 最后一句虽是问着夏夜凉,实则并未指着他应和,锋头是冲着九王妃去的,要将她逼得离了这里。 夏茉有些惊讶,这才明白九王妃方才为什么面现忧伤。 原来是才刚掉了胎。 她刚刚失去了她的孩子。 而她也曾失去了她的孩子。 夏茉更加的感同身受。 可怜的九王妃,不但要强忍着失子之痛,还要在这里当着丈夫的面,被他的其他的女人用刀捅着心。 何其的可恨啊! 夏茉冷笑着动了动唇角,忽而换上一脸婴孩的稚气,笑呵呵地伸手指着那柳侧妃:“抱……抱……” 九王爷九王妃和那柳侧妃皆有些惊讶,夏夜凉在下头看着自家闺女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儿,眼底便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起身欲阻止,却被九王爷笑着按下了。 “这小丫头倒是不认生,”九王爷笑着在夏茉脸上打量,“真真儿是讨人喜欢。柳氏,既这孩子钟意你,你便上来抱抱她吧。” 柳侧妃欢天喜地的应了。 能被小孩子喜欢,不正能侧面地证实了自己可亲么? 又何况这孩子本是被王妃抱着的,孩子不找王妃,偏要找她,可真是给了王妃一个不大不小的难堪。 刻意瞟了眼王妃的脸,见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柳侧妃笑起来,边将夏茉接在手里,边娇声地道:“这小孩子呀,眼睛最是干净,别看什么都还不懂,话也说不成,心却清楚得很,什么人是好的,什么人是恶的,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不能亲近,她都明白着呢。” 九王妃仍是面无表情,却也一个字未反驳。 九王爷那厢也不知到底听没听出来柳侧妃这话中之意,只管哈哈一笑:“你倒是会自夸!” 这个男人是有多渣啊。 夏茉这么想着,脸上浮起个笑,忽地一挺身。 整间暖轩里登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其中还夹着一声尖利的惨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认亲 夏茉是瞅准了的。 柳侧妃抱着她,边和九王爷打情骂俏边转身往回走,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夏茉的小动作。 夏茉瞅准柳侧妃途经夏夜凉身畔,突地一挺身,整个儿就往柳侧妃的臂弯外侧翻去。 柳侧妃哪里料得到这个孩子突然会这么不老实,又一心只顾着同九王爷打情骂俏,更是猝不及防。 一岁大的孩子,身上力气虽说还弱,可也架不住来个突然动作。 何况柳侧妃虽是个侧室,毕竟也是王爷的人,平日娇生惯养,胳膊上哪里有什么力气,一个反应不及,怀里这孩子就从臂弯中掉向了地面! 然而她虽然反应慢,旁边一直注意着夏茉的夏夜凉却是反应迅速,忙地一伸双臂,硬是将夏茉在半空给捞了住。 只不过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是——夏茉掉便往下掉吧,她还顺便一伸手,攥住了柳侧妃耳朵上的流苏耳坠! 这一攥就没放手。 一岁的婴孩,从半空往下落的重量不重却也不轻,柳侧妃的耳朵多嫩呢,哪里经得住这么一坠,惊慌间只觉左耳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当场便惨叫起来。 待夏夜凉将夏茉接住后抱在怀里,再一抬眼,这柳侧妃已是满脸满襟的血,再看她那只耳朵,整个耳垂儿都已经被夏茉手上的耳坠钩子撕了下来! 只一个瞬间,风情万种的女人便成了个残疵品。 这耳朵再也长不回去了。 再没法子与九王爷耳鬓厮磨了。 九王爷又不是只她一个女人,何必夜里对着个残破了的耳朵让自己看着恶心呢? 柳侧妃疼到一厢惨叫一厢痛哭,满轩的人还处在突惊中尚未回神。 夏夜凉已是抱着夏茉向着九王爷跪了下去。 “王爷恕罪,小女不知事,误伤了侧妃,还请恕了小女之罪,下官愿代女受过。” 这个小坏丫头……夏夜凉垂着眸,深深地低了头。 夏茉看见他冲着自己翘了翘唇角。 夏茉的确是想来个一石二鸟。 既搞残了柳侧妃,又可以让九王爷对夏夜凉不喜。 反正她还是个一岁的娃娃,捅下大天来也不会让她承担,这责任自然会落到夏夜凉的头上。 谁让她是他生的呢。 活该。 这便宜爹你以为是白当的? 轩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九王爷一厢令人把柳侧妃扶下去,一厢命人去找郎中来给她看伤,见夏夜凉还在地上跪着,忙上前来亲自把他扶起。 这人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总不能为个侧室的耳朵就治恩人的罪。 九王爷虽然渣,却不是分不清轻重。 更何况……不就是个侧妃么?在平民家里那就是个妾,妾是什么东西? 玩意儿罢了。 少了一个旧的,再弄进一个新来的就是了,有什么呢。 “月恒言重了,”九王爷笑着安抚夏夜凉,“孩子还这么小,又不是故意的,意外罢了,莫往心里去。” 说着看了眼他怀里的夏茉。 夏茉撇着嘴,一脸委屈,奶声奶气地哭诉:“疼……” 九王爷见状倒好笑起来,扬着眉毛逗她:“哦?你也疼?哪里疼呢?” 夏茉却摇头,然后伸了小胖胳膊,要九王爷抱。 九王爷愈加觉得稀罕。 竟然有小孩子想让他抱。 连长子玄元小时候都没要求他抱过。 当然……养孩子是女人的事,他极少去管,见儿子的面也不多,待回过神来时,玄元都已经能满地跑了,这个时候他就更不会去抱儿子了。 被这么小的娃娃要求抱抱,九王爷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夏夜凉见状连忙低声制止夏茉:“茉姐儿乖,不可任性,让奶娘抱……” 话未说完,九王爷已是笑着摆手:“无妨,这孩子生得可爱,连本王都喜欢。” 一厢说着一厢伸手,真的将夏茉接了过去。 夏茉喜笑颜开,伸了两只胖爪子就抱住了九王爷的大头,叽叽咯咯地笑着,忍着恶心在他的大脸上亲了一嘴,留下了一滩口水。 “孩子不知事,请王爷莫怪。”夏夜凉忙从袖里往外掏帕子。 王爷当然不会用其他男人的帕子擦脸,旁边的丫头眼尖,连忙过来帮他擦了,九王爷却不在意,只顾偏脸看着怀里的肉团子,满心新奇。 这是他第二次抱小孩子,第一次也是她,就是在梁府那次,认真说来那次也不算是抱,只是用两手握着,这一次便下意识地学着女人们抱孩子的样子,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 这么软软的肉肉的一小团,又暖又香,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力气便用得重了,将她弄疼。 这个小娃娃生得倒是真好看。 白玉雕出来似的,那么大那么黑的眼睛,眼尾长且翘,倒有几分夏夜凉的影子,小小的花瓣似的嘴儿,粉嫩得像涂了一层珍珠釉。 真是个让人连呵气都不敢呵重了的小宝贝,怕将她呵化了去。 漂亮的小宝贝冲着他笑,两只小胖手在他脸上抚啊抚的,让九王爷的心都跟着软绵绵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九王爷忽然也想要这样一个闺女了。 多可爱,多娇嫩。 生一个娇花儿似的女儿,他也想这么天天抱着她哄着她,看着她笑,让她在自个儿脸上嘬一滩口水。 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向着座上的王妃看了一眼。 这是他的嫡妻。 侧妃妾室再讨他欢心,也不过都是玩意儿。 只有嫡妻生出来的孩子,才是他根正苗红的正经儿孙。 想要养个娇娇千金,自然最好还是嫡出的,庶出的话,怎么看也是差些事。 怀里的小娇娇用软软的小手指戳了戳他,唤回了他的目光。 “不疼……”小娇娇咯咯地笑。 哦?这是接着方才那一茬呢。九王爷反应过来,笑呵呵地看着她:“怎又不疼了?” “抱,不疼。”夏茉指着九王爷笑。 九王爷眉头一动,忽然明白了。 小娃娃不会说谎。 指着他说不疼,却在柳侧妃抱过后哭着说疼。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是柳氏不会抱孩子,姿势不对弄疼了她? 还是…… ——柳氏怎么可能不会抱孩子。她膝下也有个庶子,当初死活不肯抱到王妃身边养着,一味撒娇吹枕头风,要求自个儿养。 养便养吧,左右王妃不是那样冷心肠的人。 柳氏把一腔心思全都灌注在了那庶子身上,成日亲手抱着哄着,谁抱她都不放心。 又怎么可能抱不好眼前这个小娃娃。 这小娃娃却硬是从她怀里翻了出去,过后还要哭着说疼,这证明了什么? 柳氏是故意为之! 难道就因为这小娃娃先前亲近了王妃,她便看不过眼,连小孩子她都记恨? 只是未曾料到,这小娃娃被她算计得落地之前,竟一手抓住了她的耳坠子,这才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九王爷这么想着,目光便冷了下来。 皇家是没有傻子的。 人风流不代表没脑子。 妻妾争风吃醋,在后宅里有些小龃龉,他都认为无伤大雅,甚而认为也算是一种家庭情趣,心底里还有点小得意,总归女人们各显神通还不都是为了他? 只要别闹出大事来,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任之由之了。 可若逾越了他心中定下的那道底限,这就不是情趣,而是不识好歹了。 柳氏真是不识好歹。 夏夜凉救了他一命,此事京中官家圈子里早已传遍,不管他这王爷之尊平日有多傲气,也不能不表现出知恩图报的意思,否则人言可畏,外头都传皇上疼他这个弟弟,可孰不知皇室无亲情,但凡有不好的口风落了实柄,他这个王爷就要当得风雨飘摇了。 柳氏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 竟然把私心加诸到无辜的孩子身上,这孩子是夏夜凉的骨肉,夏夜凉是他的救命恩人,万一这孩子摔出个好歹,传将出去,他还怎么面对外面的悠悠众口! 九王爷越想越后怕,原还有点儿怪罪夏夜凉的闺女伤了他的宠妃,如今丝毫没了这般心思,为了找补回来刚才对夏夜凉说的那话,愈见慈和地望着夏茉:“这孩子很合本王的眼缘儿,依我看,不若让王妃认她做个干女儿吧。” 夏茉有点儿傻眼。 万没想到这个九王爷还带自行加戏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九王府搭上关系啊! 先不说九王爷是个渣男,单就她若认了王妃做干娘,那夏夜凉的身份岂不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了吗?! 不要啊!不要啊! 怎么好端端的——又帮了夏夜凉一把啊! 夏茉气吐了,有心哭闹着拒绝,可她现在的年纪才不过一岁,真要闹起来怕是要引起旁人怀疑——一岁的娃儿怎么可能听得懂王爷的话呢,能说个“疼”和“不疼”就已经顶天了。 夏茉生无可怜地软在了九王爷的怀里,耳里已经听不进夏夜凉是如何假意地不敢应承,九王爷是如何地含笑安抚,九王妃又是如何笑着将她认下的。 直到颈子上被九王妃带上了一块做为“认亲”礼的小金锁,这事儿至此便算是定下了。 夏茉没了精神,由杭氏带着去了偏房,好歹吃了几口奶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睡得郁闷,便觉脸上被人轻轻戳了戳。 睁眼一看,见熊孩子玄元正趴在床边,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肉包子你醒啦?”玄元眼睛一亮,欢叫一声,蹭地爬上床来,将脸凑到她脸的上空,嘴里喷着一股奶香气。 “肉包子你真可爱,”玄元笑嘻嘻地说,也不管夏茉听不听得懂,“让我亲亲你吧!” 走开啊!夏茉蹬腿,被玄元伸手压住,然后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压下来,在夏茉粉嘟嘟的小嘴儿上“啵啾”,亲了一口。 “真甜!”玄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还要压下来再亲,被夏茉尖起嗓子一声叫给吓得顿住。 “走!”夏茉使劲蹬腿。 这熊孩子太讨厌了,怎么跟个小狗似的,见人就连亲带舔?! “唉。”熊孩子还会叹气,一手戳着夏茉的脸蛋儿,一边皱着两道清风般的眉毛。 “我也想要个和你一样的小妹妹,可惜,妹妹没有了,母妃很伤心。”熊孩子嘟着嘴。 夏茉停下乱蹬的脚,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见过我母妃啊?”玄元看着她,“你这么可爱,我想母妃若见了你,一定很喜欢,母妃喜欢了就能开心起来,母妃开心,我也开心。” 夏茉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孩子非得要求夏夜凉带着她一起来王府,原来,是想让他的母亲高兴起来。 这孩子……其实很懂事。 夏茉想起了自己那个被堕掉的孩子。 如果能平安生下来,长到玄元这么大,大概也会和他一样,知道心疼母亲吧。 夏茉心软了。 伸出小胖手,冲着玄元抓了抓。 玄元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般,把小脑袋向着她凑了凑。 夏茉伸手,在他肉乎乎的脸蛋儿上轻轻摸了摸。 玄元咧开嘴笑起来,脸颊旁一边一个酒窝:“我也喜欢你,肉包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香囊 离开九王府的时候,玄元对夏茉还有些依依不舍,竟是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夏大人,日后常带肉包子来玩儿。”小小的人儿跟大人说起话来,倒是拿捏着一副世子的派头。 夏夜凉微笑着应了,抱着夏茉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夏夜凉似自语又似说给夏茉听道:“柳侧妃想是惹了王爷不快,隐约听着像是被禁了足,膝下的公子也交给了另一位侧妃养。” 夏茉假作睡着,心里却是既惊又哂。 王爷这一招可真是够狠。 两位侧妃就算以前合起伙来针对王妃娘娘,这么一来也要分崩离析。 不管是妻与妾还是妾与妾,永远不可能成为挚交好友。 两位侧妃为了一时利益结成的同盟,根本禁不起任何变故。 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把自己的儿子交给情敌去养,柳侧妃不恨死那一位才怪。 那一位要是再坏点儿,把柳侧妃的儿子养得不认生母,那才更有戏看。 果然皇家没有傻子。 九王爷心里什么都清楚。 从九王府回来之后,夏茉消停了好几天。 她觉得夏夜凉好像察觉了什么。 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虽然他不至于猜到她是何湉投生,但想必也会觉得这个小婴孩儿有些不寻常。 这样的情况下,着实不宜轻举妄动。 夏茉老老实实地装了数日的普通婴儿,连夏夜凉与杜蓁的相亲宴都没参加。 不是她不想参加,而是那样的场合,她的确不宜去。 毕竟是夏夜凉原配之妻的孩子,带着孩子去相续弦,岂不是在给女方整难堪? 夏茉知道自己必是掺和不成,因而也未闹起来,在凉月院等了半日,直到晚上夏夜凉才从前头回来。 是夏家下帖子请的杜氏母女过府用宴,这会子才刚把人送走。 夏夜凉进院先去了后头,此前因失火烧毁的房子已重新建好,夏茉便又被杭氏带着住了回去。 见夏茉裹成个球在临窗的榻上躺着,夏夜凉不由笑了笑,走上前将她抱起来,捱了一顿耳光,抢得了一个吻。 抱着夏茉坐到榻上,低下头来笑着看她:“乖囡囡,可想爹了?” “呵。”夏茉一笑。 想,想死你了,想你死了。 夏夜凉看着夏茉的脸,意味不明地又是一笑,忽而低声问她:“囡囡想让杜家小姐做你的母亲么?” 当然不想! 夏茉心下焦急,可却绝不能在脸上显出来,只好蹬腿,假作听不懂。 “老太太对杜家小姐十分满意,”夏夜凉同她闲聊一般,“杜家……看样子也不反对,只要我这里点头,此事便要板上钉钉。” 夏茉虽想不通杜蓁那一日奇怪的表现究竟是何原因,可也不想让这个渣男糟蹋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然而她现在是婴儿身,更不能直接表示反对,真真是急得出了一身汗。 夏夜凉尚无所觉,只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半晌才又道:“那位杜家小姐,才貌双全,人虽文静,却也不像是优柔寡断的主,若是做了主母,相信应能将咱们二房这个小内宅治理得妥当。” 那是当然。夏茉对好友的本事深信不疑。 夏夜凉低头看了看夏茉,最终淡淡一笑:“再看吧。” ……看你个头! 夏茉回过神来。 这门亲事绝对不能让它成,绝对不能让夏夜凉糟蹋了杜蓁,不行,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 夏夜凉还未出妻丧,自是不能立刻就续娶,如今不过是先相看着,看好了,两家打个招呼,达成默契,便不再说与别人家。 待夏夜凉出了妻丧,届时便可顺理成章地行六礼,预备亲事了。 还有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夏茉一筹莫展。 毕竟她只是个婴孩,一不能言,二不能走,莫说出房门,便是连杭氏的怀都出不去,哪里有什么法子去从中作梗。 转眼便出了正月。 春风吹绿,草长莺飞。 到了踏青的时节。 夏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商量着,预备合府出门郊游。 赶着夏夜凉休沐的那日,全家收拾了东西,赶了十来驾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据说还邀了杜家人。 夏茉记得前一世每年这个时节,她都会和杜蓁相约出城踏青。 然而仔细回想,前一世的这一年,她和杜蓁约的是二月十二那天出的城。 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二月十一是何湉二舅的生辰,所以那一日举家去了舅舅家,才与杜蓁约在了二月十二。 她记得,二月十二这一日是杜蓁定下的。 她原说从舅舅家回来,怎么也要在家中歇上一日,所以建议定在二月十三,然而杜蓁却说她二月十三也要去亲戚家,这才改在了二月十二。 而今世,夏家与杜家相约踏青的日子,就是二月十三。 如果今世发生之事与前世一样,那么……前世的杜蓁,是骗了何湉的。 她明明要在二月十三这天去赴夏家之约,却骗何湉说她要去亲戚家。 她们两个,明明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明明……说好了彼此之间绝无秘密。 那时的何湉根本不知夏夜凉是何许人,更谈不上对夏夜凉一见倾心,为何在那个时候,杜蓁就开始防着何湉对夏夜凉动心? 夏茉知道自己前一世虽然很傻很白,但也不至于对好友喜欢的男人动心思。 她就算对爱情再盲目,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杜蓁这样对她,实在让她很受伤。 至于最后杜蓁和夏夜凉为什么没能成,夏茉始终不明白原因,这么一想,她倒不急于阻止这二人了,反正前世就没能成,今世她什么都不做,也能让这件事重蹈前世覆辙,她又何必来个画蛇添足? 夏家与杜家在城郊河畔绿堤上“偶然”相遇了。 两家女眷索性凑在了一处,地上铺了毯子,布上茶席,闲坐赏景并聊天。 夏夜凉同他三弟夏夜净在不远处拿了钓竿钓鱼。 夏茉坐在毯子上,边同夏夜凉的那对双胞胎儿子玩耍,边悄悄地观察坐在对面的杜蓁。 前世她从未察觉到杜蓁竟也喜欢夏夜凉。 原来她这样会掩饰自己的心思。 眼下看着她,也是十分地沉得住气,从两家见面至今,都不见她往夏夜凉那里瞟上一眼。 如果不是那天赏梅宴上亲耳听见她说想嫁夏夜凉,夏茉根本不相信杜蓁对夏夜凉有情。 夏老太太十分满意杜蓁的表现。 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就算要娶妻,当母亲的也不乐意这个未来儿媳总是对儿子垂涎不已。 再好的女子,在婆婆眼里也要被挑剔。 夏茉不打算再接近杜蓁,她生怕因为自己而改变了前世的事件结果。 一时听得杜蓁的母亲杜夫人笑着和夏老太太道:“二公子一表人材,便是膝下的两个哥儿一个姐儿也是这般粉雕玉琢,让人看着便欢喜。” 夏老太太自是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孙儿,因笑着应道:“这三个孩子倒是不像他,皮实得很,家里头这么些个孩子,就数这仨最闹腾,凉哥儿小时候可不这样,三个小子里他最安省,也不知他这仨仔都随了谁。” 杜夫人笑道:“闹腾些才好,爱闹的孩子身子都结实,不易得病。我们蓁姐儿,别看现在这样,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自小到大倒是病得少。” 这是在暗示杜蓁身子好,好生养,绝不会像夏夜凉的原配那样,生完孩子就病死了。 “蓁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夏老太太自是明白,笑着冲杜蓁点头。 杜蓁红了红脸,轻声道:“托老夫人吉言。” 杜夫人便又冲着夏茉和双胞胎招手,双胞胎只顾玩耍,根本不理,夏茉也只作未见,抬脚掀翻了正拿她脚当猪蹄啃的双胞胎之一,那小东西就吱吱咯咯地笑了一脸口水。 “茉姐儿看着比前次又壮实了些,”杜夫人笑道,“可见老太太会养。” “这小丫头能吃能睡能闹腾,”夏老太太让杭氏抱起夏茉,送到杜夫人怀里去,“却也聪明着呢,倒是很让人省心。” 夏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为的是让杜家母女不把夏夜凉和原配生的孩子当成拖累。 杜夫人抱着夏茉在怀里掂了掂,笑着逗了两句,又将夏茉递给了杜蓁。 夏茉想起赏梅宴那回,杜蓁背着人要喂她吞金的事。 她始终不愿将自己的好友往坏处想,只肯当她是一念之差。 如今再次与她目光相交,却再一次在她温柔的笑颜下,看到了藏在她眼底的冷漠。 那个和她一样喜欢小孩子的杜蓁去哪儿了? 夏茉红了眼圈。 真相是如此的伤人。 她觉得,自己的上一辈子,真是失败得一塌糊涂。 爱上了一个那样的男人。 交上了一个这样的朋友。 “姐儿……哭了……”杜蓁脸上有些慌乱,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恼。 她大概认为,夏茉被她一抱就哭,让她在众人面前有些难堪。 杭氏连忙将夏茉接过去,夏老太太也忙劝慰杜蓁不妨事。 杜蓁想了想,将丫鬟闻莺叫过来,取了只小巧的香囊出来,在夏茉的眼前晃了晃。 闻莺伶俐地和夏老太太道:“这香囊是姑娘亲手绣的,后头请了白云寺的高僧加持开光,里头是高僧亲手写的长命安康符。” 杜蓁将这香囊系到夏茉腰间的绦子上,温声笑着道:“便借花献佛,送给茉姐儿吧,小孩子健健康康长大,比什么都好。” 夏老太太脸上笑成了花,直劲儿向着杜夫人夸杜蓁。 夏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香囊里装的什么香料,她一闻便知。 何湉的母亲,陪嫁里有个香料铺子,铺子里卖本土香料,也卖苗疆过来的香料。 其中有一味香料,是用来吸引毒虫的。 苗疆气候潮湿,遍地毒虫。 将这样的香料挂在家中角落里,毒虫闻其味,便会由家具、缝隙中爬出,聚于香料周围,便于人们清除。 京里卖苗疆香料的铺子不多,因而大多人对于此种香料并不了解。 可何湉知道。 她常同杜蓁去母亲的香铺闲逛,时常顺手买些香料回去做香囊。 第一次知道这种引虫香料时,杜蓁也在场,两人一起听铺子掌柜做的介绍。 当时两人都只听过便罢,谁也没有买,何湉甚至听过便抛去了一边,对此全无兴趣,只因这香料味道特殊,所以方才一闻,便认了出来。 她从不知,杜蓁竟然私下里买了这香料。 买它作甚? 也许用来放进自己院子里驱虫。 可眼下,她却用它做成了香囊。 然后把这香囊,系在了一个一岁大的娃娃身上。 倘若…… 倘若有毒虫被这香料吸引而来,爬到夏茉的身上,然后咬上一口…… 夏茉哽咽起来。 阿蓁,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香囊……是你提前准备下,就为着今日见到夏夜凉的孩子时,为他们系上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