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子》 第1章 第1章 过年之后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屋内,魏时的心里头同样冰冷异常。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从一个刚刚从母胎里生出来的小婴儿,到一个十岁的少年,重新走一遍人生路,他好像也没有长进多少。 上辈子的时候,他家庭美满和乐,自己又是独生子,一直到大二那年出车祸一命呜呼,也都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 这辈子情况就复杂多了,他是家中白姨娘所出的庶子,却占了长子的名分,打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被抱到了嫡母身边。 要不是他生而知之,怕是都不知道生自个儿的是姨娘,而并非母亲。 是的,在嫡母生下自个儿的亲儿子之前,魏时一直都是被当成嫡子教养的,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告诉他,他是夫人的亲儿子,而非被抱在身边教养的庶子。 他不是不知情,只是不管是母亲,还是自幼带大的奶嬷嬷,还是一直都对他退避三舍的白姨娘,都让他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去年年初,母亲被诊出孕事,他这个假嫡子就被冷落了不少,等真嫡子生出来之后,假嫡子就打回原形了。 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楚。 “你明天就要去学堂读书了,好好收一收心思,别想家里的事儿,读好书才是要紧的。”哪怕多年没有养过这个儿子,甚至在夫人生下嫡子之前,她都没有跟这个儿子说过几句话,但是白姨娘这会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熟稔。 魏时也不想让自个儿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母亲如今见都不肯再见他了,过年那两天是没法子,不过每次瞧他,基本上都是视而不见,好像多往那些关心,真的就是只是做样子而已。 魏时自认不是个死皮烂脸的人,母亲养育他多年,如今这情分虽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他也不愿意用自个儿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更不愿一腔情谊被人弃若敝屣,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姨娘放心,我都已经想明白了。”看父亲和母亲的态度,日后为了嫡弟,不把他往泥里踩就算是好的了,还能指望什么,人活一世,总得立的起来才行吧,读书是他最优的一条出路了。 “夫人的性子,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你老老实实的读书,自己挣出路,别碍了她的眼,更别挡了少爷的道儿。” 白姨娘对自己的儿子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藏私的,反正夫人有了亲生的儿子,不可能再跟自己的儿子亲近,难道还不允许她亲近自己的儿子吗。 “嗯。”魏时低头瞧着自己的书本,真想赶快去学堂里头读书。 作为文科生,大学学的是古汉语,魏时从小就喜欢古诗词,所以穿过来之后,对‘之乎者也’这些东西,并不感到烦闷,反而如鱼得水,在现代可学不到这些东西。 不过,在读书上,魏时只能被人称赞聪慧,算不得什么‘神童’,一来,他确实不是神童,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能说天资尚可,二来,他也无意出这样的风头。 有成年的思想和自制力,魏时确实比同龄的小伙伴们更用功一些,学习的方式和方法上更多,更适合自己,学到的东西,自然也比学堂里的其他小伙伴更多。 真要是卯足劲儿了表现自己,倒是也可以博一个‘神童’的美名。 不过,神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在没有神童能力的前提下,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甚至有可能会更惨,直接从‘神童’泯然众人。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普通人吧,年少时过高的赞誉,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难得的,今晚,魏仁晚膳之前就到了白姨娘这边,陪白姨娘母子俩用膳。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这还是头一次。 “你也大了,日后好好读书,平时不用去正院请安,你母亲她忙,就别打扰她了。”魏仁开门见山的道。 他夫人不是好脾气的,在得了嫡子之后,就把嫡子当成了碰不得、伤不得的心肝宝贝,魏时虽被夫人养了十年,可到底只是庶出,以防家里日后闹出什么事儿来,还是把两个人隔开的好。 魏仁是燕县的知县,虽说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知县就是官衔最高的了,县里头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魏仁还是挺满足的,一辈子待着这燕县不挪窝也挺好的,燕县虽算不上是什么大县,可也不是什么贫困之地,算不错的了。 就知道父亲会这么说,魏时也不觉得失望,更不觉得伤心,这么些年,父亲在家基本上都是不管事儿的,没为哪个人出过头,他不觉得自己在父亲这儿是特殊的。 家和万事兴,这话是父亲常说的,所以在他们府上姨娘是不需要去跟夫人请安的,免得相看两相厌,生出祸端来,这些于父亲而言,都是麻烦。 如今,他也是一样的待遇。 唉,还是去学堂读书好,没这么多烦心事儿。 魏仁向来心大,嘱咐完儿子,就该吃吃该喝喝了,本来嘛,他现在年纪就已经不小了,十八岁跟李氏成婚,二十二岁才得了第一个孩子,他的嫡长女——蓉娘,如今都已经订亲了,二十七岁才有了长子魏时。 之所以把庶长子抱到夫人那边做嫡子教养,还是夫人主动提出来的呢,他们两口子都已经对有个嫡子不抱什么希望了,哪成想三十七这年,夫人都已经三十五岁了,居然又有了嫡子。 若他儿子生的早,孙子差不多都要跟他的嫡子差不多大了,这个年岁能得一孩子,还是他心心念念大半辈子的嫡子,比他当年中举的时候都高兴,都快活。 长子虽伴他多年,人也聪颖孝顺,但是终究在身份上差了一大截,比不过嫡子。 比起夫人李氏,白姨娘还算年轻貌美,生魏时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而已,不过生完头一个孩子,就被灌了绝子汤,所以多年来,也就只这么一个孩子,指望也就这一个。 ********* 魏时之前是知县家唯一的少爷,对外也是嫡子,上的自然是县城里头最好的学堂,不过燕县就这么大,拢共三个学堂,教书的都是秀才公,不过秀才也是有区别的,考院试时名次的高低,教书的时间长短,以及教出来的学生成绩如何。 魏时读书的学堂是何秀才所开,老人家已经五十有一了,不过教书的口碑在整个燕县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学堂里的学生始终不会超过五十个人,哪怕再多的人上门求学,也始终坚持这一点。 别看魏时没有‘神童’之名,但是在何秀才的学堂里头,成绩也是位列一等的,以聪颖和勤奋颇得何秀才看重。 魏知县真正的嫡子出生,在整个燕县都是一件大新闻,魏府也没想着要隐瞒,不过是过了个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已经知道了。 因此,魏时这次一进学堂就收到了比之前更多的关注,好在,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又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世,不然的话,换做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儿,用不到来学堂,光是这段时间在家里头的经历,就够受的了。 “你功课做的怎么样了?依着夫子的习惯,待会儿肯定要检查咱们的背诵,好好准备准备。”黄学林不太自然的道。 以往这样的事儿都是魏时提醒小伙伴的,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到底是长了将近二十岁。 不过,这么别致的安慰,他收下了。 “我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段日子一直都有读书,你别担心,我没事儿。”魏时没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让小伙伴别再替他担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庶子又怎么样,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照样坦坦荡荡的立于天地之间。 这气魄,黄学林都想给好友拱拱手了,佩服佩服,若他碰上这样的事儿,眼睛都得哭肿了,甚至有可能会因为怕被人笑话,而不想出门。 反观好友,太能稳的住了,心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挺让人佩服的。 哪怕是庶子,那也是知县家的庶子,跟普通的小平民百姓不一样,在各方面都不突出的燕县,没有世家,没有大族,知县差不多就算是整条食物链的最顶端了。 就算是要议论魏时,那也是在私底下,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更不会让魏时听见。 所以除了在府上之外,出了门以后,魏时收到的注目有很多,但还算清静,最起码比在府里头清静。 何秀才很快就过来了,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得意学生,这才放下心来,甭管现在的境况如何,精气神起码还在。 只要一个人精气神还在,就不至于被现实压弯了腰,而就此颓废下去,魏时在读书上是有天分的,人也肯用功,这个学生不应该倒在内宅之事上。 过年之后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屋内,魏时的心里头同样冰冷异常。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从一个刚刚从母胎里生出来的小婴儿,到一个十岁的少年,重新走一遍人生路,他好像也没有长进多少。 上辈子的时候,他家庭美满和乐,自己又是独生子,一直到大二那年出车祸一命呜呼,也都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 这辈子情况就复杂多了,他是家中白姨娘所出的庶子,却占了长子的名分,打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被抱到了嫡母身边。 要不是他生而知之,怕是都不知道生自个儿的是姨娘,而并非母亲。 是的,在嫡母生下自个儿的亲儿子之前,魏时一直都是被当成嫡子教养的,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告诉他,他是夫人的亲儿子,而非被抱在身边教养的庶子。 他不是不知情,只是不管是母亲,还是自幼带大的奶嬷嬷,还是一直都对他退避三舍的白姨娘,都让他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去年年初,母亲被诊出孕事,他这个假嫡子就被冷落了不少,等真嫡子生出来之后,假嫡子就打回原形了。 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楚。 “你明天就要去学堂读书了,好好收一收心思,别想家里的事儿,读好书才是要紧的。”哪怕多年没有养过这个儿子,甚至在夫人生下嫡子之前,她都没有跟这个儿子说过几句话,但是白姨娘这会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熟稔。 魏时也不想让自个儿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母亲如今见都不肯再见他了,过年那两天是没法子,不过每次瞧他,基本上都是视而不见,好像多往那些关心,真的就是只是做样子而已。 魏时自认不是个死皮烂脸的人,母亲养育他多年,如今这情分虽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他也不愿意用自个儿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更不愿一腔情谊被人弃若敝屣,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姨娘放心,我都已经想明白了。”看父亲和母亲的态度,日后为了嫡弟,不把他往泥里踩就算是好的了,还能指望什么,人活一世,总得立的起来才行吧,读书是他最优的一条出路了。 “夫人的性子,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你老老实实的读书,自己挣出路,别碍了她的眼,更别挡了少爷的道儿。” 白姨娘对自己的儿子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藏私的,反正夫人有了亲生的儿子,不可能再跟自己的儿子亲近,难道还不允许她亲近自己的儿子吗。 “嗯。”魏时低头瞧着自己的书本,真想赶快去学堂里头读书。 作为文科生,大学学的是古汉语,魏时从小就喜欢古诗词,所以穿过来之后,对‘之乎者也’这些东西,并不感到烦闷,反而如鱼得水,在现代可学不到这些东西。 不过,在读书上,魏时只能被人称赞聪慧,算不得什么‘神童’,一来,他确实不是神童,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能说天资尚可,二来,他也无意出这样的风头。 有成年的思想和自制力,魏时确实比同龄的小伙伴们更用功一些,学习的方式和方法上更多,更适合自己,学到的东西,自然也比学堂里的其他小伙伴更多。 真要是卯足劲儿了表现自己,倒是也可以博一个‘神童’的美名。 不过,神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在没有神童能力的前提下,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甚至有可能会更惨,直接从‘神童’泯然众人。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普通人吧,年少时过高的赞誉,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难得的,今晚,魏仁晚膳之前就到了白姨娘这边,陪白姨娘母子俩用膳。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这还是头一次。 “你也大了,日后好好读书,平时不用去正院请安,你母亲她忙,就别打扰她了。”魏仁开门见山的道。 他夫人不是好脾气的,在得了嫡子之后,就把嫡子当成了碰不得、伤不得的心肝宝贝,魏时虽被夫人养了十年,可到底只是庶出,以防家里日后闹出什么事儿来,还是把两个人隔开的好。 魏仁是燕县的知县,虽说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知县就是官衔最高的了,县里头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魏仁还是挺满足的,一辈子待着这燕县不挪窝也挺好的,燕县虽算不上是什么大县,可也不是什么贫困之地,算不错的了。 就知道父亲会这么说,魏时也不觉得失望,更不觉得伤心,这么些年,父亲在家基本上都是不管事儿的,没为哪个人出过头,他不觉得自己在父亲这儿是特殊的。 家和万事兴,这话是父亲常说的,所以在他们府上姨娘是不需要去跟夫人请安的,免得相看两相厌,生出祸端来,这些于父亲而言,都是麻烦。 如今,他也是一样的待遇。 唉,还是去学堂读书好,没这么多烦心事儿。 魏仁向来心大,嘱咐完儿子,就该吃吃该喝喝了,本来嘛,他现在年纪就已经不小了,十八岁跟李氏成婚,二十二岁才得了第一个孩子,他的嫡长女——蓉娘,如今都已经订亲了,二十七岁才有了长子魏时。 之所以把庶长子抱到夫人那边做嫡子教养,还是夫人主动提出来的呢,他们两口子都已经对有个嫡子不抱什么希望了,哪成想三十七这年,夫人都已经三十五岁了,居然又有了嫡子。 若他儿子生的早,孙子差不多都要跟他的嫡子差不多大了,这个年岁能得一孩子,还是他心心念念大半辈子的嫡子,比他当年中举的时候都高兴,都快活。 长子虽伴他多年,人也聪颖孝顺,但是终究在身份上差了一大截,比不过嫡子。 比起夫人李氏,白姨娘还算年轻貌美,生魏时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而已,不过生完头一个孩子,就被灌了绝子汤,所以多年来,也就只这么一个孩子,指望也就这一个。 ********* 魏时之前是知县家唯一的少爷,对外也是嫡子,上的自然是县城里头最好的学堂,不过燕县就这么大,拢共三个学堂,教书的都是秀才公,不过秀才也是有区别的,考院试时名次的高低,教书的时间长短,以及教出来的学生成绩如何。 魏时读书的学堂是何秀才所开,老人家已经五十有一了,不过教书的口碑在整个燕县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学堂里的学生始终不会超过五十个人,哪怕再多的人上门求学,也始终坚持这一点。 别看魏时没有‘神童’之名,但是在何秀才的学堂里头,成绩也是位列一等的,以聪颖和勤奋颇得何秀才看重。 魏知县真正的嫡子出生,在整个燕县都是一件大新闻,魏府也没想着要隐瞒,不过是过了个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已经知道了。 因此,魏时这次一进学堂就收到了比之前更多的关注,好在,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又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世,不然的话,换做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儿,用不到来学堂,光是这段时间在家里头的经历,就够受的了。 “你功课做的怎么样了?依着夫子的习惯,待会儿肯定要检查咱们的背诵,好好准备准备。”黄学林不太自然的道。 以往这样的事儿都是魏时提醒小伙伴的,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到底是长了将近二十岁。 不过,这么别致的安慰,他收下了。 “我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段日子一直都有读书,你别担心,我没事儿。”魏时没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让小伙伴别再替他担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庶子又怎么样,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照样坦坦荡荡的立于天地之间。 这气魄,黄学林都想给好友拱拱手了,佩服佩服,若他碰上这样的事儿,眼睛都得哭肿了,甚至有可能会因为怕被人笑话,而不想出门。 反观好友,太能稳的住了,心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挺让人佩服的。 哪怕是庶子,那也是知县家的庶子,跟普通的小平民百姓不一样,在各方面都不突出的燕县,没有世家,没有大族,知县差不多就算是整条食物链的最顶端了。 就算是要议论魏时,那也是在私底下,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更不会让魏时听见。 所以除了在府上之外,出了门以后,魏时收到的注目有很多,但还算清静,最起码比在府里头清静。 何秀才很快就过来了,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得意学生,这才放下心来,甭管现在的境况如何,精气神起码还在。 只要一个人精气神还在,就不至于被现实压弯了腰,而就此颓废下去,魏时在读书上是有天分的,人也肯用功,这个学生不应该倒在内宅之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何秀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对学生一直都很严格,布置的功课是必须要完成的,完不成直接用戒尺打手心,魏时四岁入学,六年里,哪怕自制力远超同龄人,也是挨过打的。 何秀才注重因材施教,所以在布置功课方面,并不是一刀切,而是分出层次和等级来,至于划分的依据,也不完全是根据成绩,依着魏时分析,多还是根据学生的潜力。 天赋这种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在读书上也尤为明显,聪慧的人,可能读上几遍,就可以把一篇文章记下来,愚笨的人,可能读上几十遍,仍然不能够把一篇文章记全。 当然大部分人是处在这两者之间的,何秀才也多是根据学生的潜力来布置功课。 魏时的功课向来都是属于比较多的那一类,甚至何秀才私底下还会单独给他布置功课,和同窗比起来,他的优势还在于有一个中举的父亲在。 作为燕县的父母官,他父亲虽然两次参加会试都没能考中,只能止步于举人,但是对于小小的燕县来说,能够考得举人功名就已经够稀罕的了,没瞧在私塾里做先生的都只是秀才功名吗。 魏时有些拿摸不准的东西,或者是不太能够看懂的地方,甚至是跟先生理解相悖的地方,都会找机会去问父亲。 不得不说,父亲能够考中举人,内里还是有真材实料的,只不过于民事上,实在是惫懒了些,连他一个小人家都知道,燕县的父母官不爱管事儿。 何秀才逐一考校学生,压根儿就不需要拿书本,一只手拿着戒尺,一只手捻着胡须,背诵过程中有一丁点的错,就立马能够听出来,当即指出,然后……戒尺就派上用场了。 很多学生刚到何秀才这儿来上学的时候,压根就适应不了,被中途打断,手心儿挨了一棍之后,很多能背下来的东西,后边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短则三五天,长则几个月,慢慢的总能适应过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锻炼了胆气。 魏时上辈子大考小考经历了那么多,高考那种大场面都经历过了,如今不过是小意思,丝毫不受影响,当然这跟他基础打的好也有关系,毕竟四岁入学之前,他就已经把三字经背下来了。 一番考校之后,向来严肃的何秀才难得露出个笑模样来,“不错,好好保持。” 若不是魏时的身份突然变得这么尴尬,他本来都想着让这个学生明年下一场去试一试呢,童生功名应当是十拿九稳的,就是不知道能排到什么名次。 但是现在,他虽然不懂官宦人家的弯弯绕,可也是听说过的,为了嫡子打压庶子的例子比比皆是,知县一家未必不会如此,太早冒头了,对这个学生未必就是件好事。 魏时可不知道自家先生已经为他考虑的这么长远了,自己的水平在哪个位置上,他心里头也是有数的。 明年,最迟后年,他一定回原籍参加考试。 别说什么藏拙的事情,他不过就是比旁人多了将近二十年的记忆而已,这让他比大多数同龄人更有自制力,但是也仅此而已。 资质在一个水平线上的,自制力强的人,学到的东西可能会更多,但是资质比他高出一截的呢,快马加鞭都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人家,再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那就更追不上人家了。 说到底,要想藏拙,真的是要有一方面远胜于常人,但是现在的魏时还没有这个资格。 至于母亲会不会为了嫡子打压他,他只能抵抗,不能预防,否则的话,就要心甘情愿平庸,活在嫡弟之下。 嫡弟若是日后能成为一品大员,他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这个上限够高,可若是嫡弟日后成为一介农夫,难道还要他去做乞丐吗。 把自己的上限放在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身上,魏时不只是意难平,而是压根就接受不了。 “中午要不要去我家酒楼吃,我请客。”黄学林憋了半天,才哼哼哧哧的道。 小伙伴摊上的这事儿,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好,又怕提起来,惹得魏时伤心,所以……还是去吃好吃的吧,吃到美食,心情就好多了。 魏时去他家酒楼吃饭,他爹一定让大厨准备最好的饭菜,他也顺便跟着沾光了。 “不必了,刚过完年,好东西吃太多了,对鸡鱼肉的没什么胃口,还是在学堂里头吃点清淡的。”魏时拒绝道。 这份心意他领了,但是出去吃饭就算了吧,比起走那么远的路出去吃顿好的,还不如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练字。 魏时的字之前是下苦功夫练过的,府上笔墨纸砚不缺,他想用多少都可以,而且一开始拿笔写字的时候,并不是先生教的,而是父亲握着他的手开始的,六年以来,每天他都至少要练两个时辰的字。 就连嫡弟出生的那一天,他也在姨娘担忧的目光下,完成了每日必须完成的任务。 现在魏时还想再给自己加加码,时不我待,府内府外所有的变化,都给了他一种紧迫感。 如果说以前是稳稳当当的往前走,那他现在更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或者说是打在身上的鞭子一直没停,让他不断的加快速度,飞奔起来。 “行吧,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黄学林恹恹的道,肯定是因为知县那个刚出生的小儿子,小伙伴才会连出去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家里是开酒楼的,他爹虽然纳了姨娘,但是家中并没有庶子,而且他还是他们老黄家的独苗,对于嫡庶之争这些事儿之前没怎么关注过,但是小伙伴碰到的这事儿,实在是尴尬。 要是之前没被当做嫡子教养还好,可是在正儿八经的嫡子出生之前,整个燕县的人,都以为魏时就是魏知县的嫡长子,而且还是独子,恐怕魏时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了。 但是魏知县真正的嫡子出生以后,立马就放出话来,魏时不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而是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刚刚出生的这个,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这就很尴尬了,要不是马上学堂就开课了,黄学林都想着去知县家里走一趟。 说实在的,学堂里的饭菜虽说是相对清淡了一点,但绝对不简陋,有鸡蛋、有豆腐、还有萝卜和冬笋,除了味道寡淡一些之外,没别的毛病,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中午留在学堂吃饭,而不是大老远回家一趟。 跟后世学生吃饭的时候一样,也都是三三两两的搭伴,很少会有人落单,也不会全都挤在一块儿。 魏时和黄学林交情好,基本上都是他俩搭伴,不过这次刚端着饭菜坐下,陆陆续续就围过来了不少人。 “一块儿吃吧,我功课上有个问题想要请教魏兄。” “先生老是嫌我这字练不好,魏兄也给我提点意见呗。” “过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都想魏兄了。” “今日学堂的小炒做的不错。” …… 何秀才教书并不是把所有的学生都放在一个班里,毕竟大家年龄不同,基础也不一样,魏时所待的这个班级,相对而言是基础最好的一个班级了,同样人数也不多,总共才只有十三个人而已。 但就是这十三个人,之前用午膳都是三三两两的坐着,如今却是以魏时为中心,整个围成了一个小圆圈。 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对于这些半大的少年来讲,在学堂里倒是没必要遵守这个规矩,用膳的时候,聊天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也没像如今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压根儿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大家颇有默契,谁也不提魏知县嫡子出生的事情,有讨论圣人言的,有把过年的乐事儿拿出来说一说的,甚至还有把自己被爹爹打手心的事情拿出来说的,卖惨图人一乐。 在这样的氛围里,魏时积攒了很久的烦闷,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之前他总把这些同窗当做是小朋友,如今却是这些小朋友们在使劲儿安慰他。 魏时眼眶发热,整颗心又酸又涩,好像都要冒泡泡了。 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魏时尽量语气自然地跟他的同窗们交流,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显然,魏时控制情绪的能力是不过关的,最起码在这一群关心他的同窗们眼里是不过关的。 眼眶微红,哪怕声音已经极力压制了,也仍旧带了一点点的哭腔。 同窗多年,谁瞧见过魏时这副模样,样貌好、学问好、家世好、性情好,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 在这个小小的学堂里,哪怕没有什么神童之名,魏时也照样‘虏获’了一大批人的心。 这群半大的少年都还是小萝卜头的时候,就进了学堂。 不乏有哭鼻子的小家伙,尤其是在何秀才相当严厉的情况下,更不乏调皮捣蛋、喜欢打架斗殴的小家伙,还有在家里头做惯了小少爷,什么都不会,吃个饭都会把瓷碗打碎的小家伙。 魏时在学堂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是‘小大人’、‘老好人’,哄孩子可比严肃的何秀才顺溜多了,再加上颜好,哪怕刚上学堂没几天,大家人都没有认全呢,就都已经记住了魏时这个乐于助人的小哥哥/小·弟·弟。 等小萝卜头们慢慢长大,魏时的天资和自制力让他的功课在何秀才这儿是最好的。 学生时代,成绩应该是大部分学生都看中的,更何况魏时不只是成绩好,对大家还不藏私,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他。 至于家世,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闪光点,在燕县哪还有比知县更大的官儿。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魏时是魏知县的庶长子而非嫡子,十岁左右的少年们,已经晓得人情世故了,知道这对魏时来说,影响有多大,倘若嫡母不慈的话,未来就更不好说了。 甭管是比魏时年龄大的,还是比魏时年龄小的,这些年来,魏时在他们心里头都已经是大哥哥一样的存在了,出类拔萃、德才兼备,是榜样,也是一座让人仰望的高山。 所以大家才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魏时,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希望魏时可以高兴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魏时的心情确实有转好,他毕竟多活了一世,又早在出生之时,便明晓了自己的身世,不管是对父亲,还是对母亲,感情上都是有所保留的。 不可能像是在上一世一样,对父母双亲的感情毫无保留。 现在看来,谨慎一些,确实是能够让自己少受到些伤害,倘若他没有前一世的记忆,这会儿指不定崩溃成什么样了呢。 白姨娘住的院子很小,而且还不是单独住一处院子,而是同周姨娘一起,不过周姨娘的年岁比魏仁还要大上一岁,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所以这些年来在府上一直活得都像个透明人一样,很容易被人忽略。 魏时都已经十岁了,自然不可能跟姨娘住在一块,六岁之前他都是住在母亲的院子里,六岁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紧挨着前院,方便去找父亲讨教功课,也方便出府。 自打嫡弟出生以后,他一应的待遇都从嫡子降成了庶子,好在,那处院子没被收回去,否则的话,待在犄角旮旯里没什么,就是怕待的地方不清静,也不自在。 哪怕重活一世,在学习方面,魏时也大都沿袭了上一辈子的习惯和方法,写文章、练字、看书……这些都要在相对比较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够集中注意力。 当然不是说过于喧杂了,就没办法进行这些事情了,而是效率天差地别。 至于背书,魏时还是习惯性的要放声读出来,让他不出声去记忆这些东西,记得不牢固不说,关键是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 所以魏时还挺庆幸可以保留住自己的那处小院子,既清静又自在。 母亲那边,在父亲已经发话的情况下,魏时也没有跑过去自讨没趣,不过姨娘那边儿却是要常去的。 虽然他多年来一直都是被养在嫡母的膝下,但这也并非是姨娘可以选择的,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姨娘给你做了一身内衫,等会儿你拿回去试试。”白姨娘这还真是头一次给儿子做衣服,以前儿子是养在夫人膝下的嫡子,跟她没什么关系,不管是为了自个儿,还是为了儿子,她都不可能去亲近魏时。 如今,夫人应当不在意这个了吧,满心满眼都是刚出生的少爷。 可怜她的孩子,成了这府上的小可怜。 白姨娘心里恨极,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夫人可能会再生出一个儿子来,但时哥儿到底也被夫人养过,就算不能占了嫡子的名分,也不应该一点情分都不讲。 可是夫人呢,自从生下了少爷以后,先是把‘魏时不是嫡子而是庶子’的消息在府内府外传播开来,一应的待遇,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有是每个月的月银,还是身边伺候的下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削减了。 时哥儿以前的乳母、丫鬟、书童全都被调到少爷身边去了,不过这些人原本不是夫人身边的旧人,就是跟夫人身边的人攀亲带故的,调回去也算是合理的。 可这么多人被调回去了,没见夫人再安排别的人过去照顾时哥儿,除了一个干杂活的仆妇之外,时哥儿那处院子就再没旁的下人了。 连个书童都没有。 白姨娘这么多年来也算是老实,她原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当年也是夫人把她赐给老爷的,一开始便是为了借腹生子,只是她……背主了。 在怀了孩子之后,她就求着老爷把自己从通房提成了姨娘,从下人到半个主子。 可因为自己孩子被养在夫人膝下,这么多年来,她可从来都没有想抢过夫人什么东西。 夫人却真的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魏时接过姨娘手里的内衫,这还真是他第一次收到长辈亲手做的衣服,针脚细密,料子柔软,瞧着就比从外边买来的成衣舒服。 母亲的针线活也不错,时常会动手做衣服、帕子、荷包,只不过母亲之前都是给姐姐和父亲做针线活,没有因为他动过一针半线。 或许在母亲心里从未把他当过儿子吧。 其实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母亲,也很难会把妾室生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教养,就像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对母亲毫无保留一样。 大家彼此彼此,如今这样也算是好的,省得心里始终存着一个疙瘩相处,母亲倘若没有嫡子,他一年到头连跟姨娘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几次。 生恩养恩,用不着他纠结,结果已经出来了。 魏时是留在这儿跟父亲和姨娘用完膳才走,倒不是他非要挤在中间当个电灯泡,而实在是迫不得已,这十年来他虽然不能说是锦衣玉食,但真的是没受过什么苦。 但是如今,下人大都被撤走对他来说倒是还好,毕竟他从一开始,穿衣、洗漱、磨墨、整理书桌和书架……这些能自己动手的事情,他大都不会让旁人去做。 院子里唯一留下的那位老妇人,平时除了打扫房间和院子之外,还要给他浆洗衣物,剩下的事情就要他自己做了,不过没人跟在身边,倒是比之前更清静了,更能够沉得下心来读书。 唯独膳食是他没法忍受的,清汤寡水,吃饱是能吃饱,但是先不说口感,就是没有油水这一项,他就受不了。 毕竟正是在长身体的年纪,他每天用来读书做功课的时间至少七个时辰,饭菜没有油水,一开始还行,时间长了是真受不了。 早上不可能吃的很油腻,学堂那边准备的午膳本身也比较清淡,一整天就指望晚膳补充点营养了,结果还没出正月呢,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饭菜就清淡到一点肉腥都没有了。 魏时在这方面可不会亏待自己,毕竟他还是要长个子的,营养跟不上,长不高怎么办。 所以每次父亲要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厚着脸皮留下来,只要父亲在,晚膳绝对丰盛,三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关键是有油水啊。 至于父亲不在姨娘这儿留宿的日子,魏时也不可能专门出府去吃东西,只能是在回来的路上,用自个儿攒的银子买点儿吃食,什么烧鸡、肉饼的来者不拒,有时候还会给姨娘买一些糕点回来。 父亲在姨娘这边留宿的日子都是固定的,一个月里有十多天都是在姨娘这儿,比在正房那边留宿的时间要多得多。 但是除了来的时候晚膳丰盛点之外,对白姨娘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府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夫人做主,老爷压根就不管,平日里也很少会送她什么东西,所以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她手里头仍旧没能攒下什么银子,否则的话,也能补贴儿子一二。 这孩子瞧着她都心疼,夫人连膳食都要苛待,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她又没有银钱可以贴补儿子,平日里的饭菜也没比儿子那边好到哪里去,只能是老爷留宿的时候,把儿子留下一块儿用晚膳。 白姨娘这辈子就吹过两次枕头风,一次是让老爷把自己从通房提成了姨娘,另一次是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求老爷保住她的性命,哪怕喝绝子汤也无所谓。 头两次都是为了自己,这第三次枕头风是为了儿子,夫人太心狠了,她不能指望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能够良心发现。 要想让从来都不肯管事的老爷发作一次,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儿,不是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得动的。 白姨娘铺垫了得有十几日的功夫,蜜里调油十几日之后,再来一招大的。 给老爷做了十年多的姨娘,儿子也不在身边,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着老爷转的,所有的心思也都是基本放在老爷身上。 别看夫人和老爷是年少夫妻,但是对老爷的性子和脾气,夫人肯定没有她捏得准。 十年的时间去了解和讨好一个人,白姨娘已经不像是刚被夫人送给老爷做通房那会儿了,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也知道老爷的弱点在哪儿。 接连好几日,魏时都瞧着姨娘似乎是哭过,眼睛稍微有些红肿,面色有些苍白,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羸弱,不过还是美的。 而且最近食欲也不太好,不光是晚膳吃的很少,连他买回来的点心和小吃,都不怎么吃了。 明明前段时间,姨娘心情还挺好的,跟父亲也是……甜到腻牙,也没听说府上有别的事儿发生,要说最大的事儿,那就是嫡弟取名字的事儿了,父亲给这个弟弟取名为‘达’,有通达之意。 名是好名,可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姨娘就更不可能因为这事儿伤心了。 至于姨娘的娘家人,压根儿就寻不到,姨娘是自幼被卖到府里的,从来就没跟家里人联系过,府上也都默认姨娘根本就没有娘家。 可以说姨娘跟府外的人压根就没有什么联系,认识的人全都在这府里头。 父亲好像是知情的,也跟着心情不太爽快,不过不管是他问谁,两个人都不回答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这些碎银子你拿着,晚膳没必要一定回家吃,找个小饭馆,叫几道自己喜欢的菜,或者是去你同窗家里,把银子给他们家做伙食费,要不跟着何秀才吃也行。” 魏仁直接塞给了长子两荷包碎银子,白姨娘最近哭的他都难受了,美人落泪,美则美矣,瞧着还是挺让人心疼的。 算了,魏时好歹也是他的长子,白姨娘又跟了他多年,温柔小意,最是体贴不过了。 他不想让夫人闹事儿,尤其是在有了嫡子的情况下,夫人的底气可是比以往更足了。 所以让他直接找夫人改善长子的膳食,那是不成的,到时候免不了又要争吵,还不如他直接出些银子给长子,想吃什么直接就在外边吃,他也不差这点儿银钱。 两荷包的碎银子,在燕县的购买力还是很惊人的,普通的农户,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就这些。 魏时毫不客气的就收下了,有银子难道还怕买不着吃的吗。 “孩儿谢过父亲。”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银子应当是姨娘求来的,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呢。 “你也大了,有些事情能自己安排的就自己安排,你弟弟还小,需要更多的照顾,这些银子你花完再找为父拿。” 魏仁对长子倒是挺放心的,性子仁善稳重,不会克扣下这些银两做私房,也不会挥霍无度。 除了不是正室所出的嫡子之外,这孩子可以说是没有别的缺点。 不过现在,既然有了嫡子,不管是祖宗规矩,还是为了让府里头平平稳稳的,别闹什么事儿,这孩子都必须要为魏达让路。 府上的资源基本上都会放在魏达身上,哪怕刚满月没多久的魏达现在根本就用不到这些。 不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至于去挡儿子的路,能有多大的出息,就全靠魏时自己了,依靠不了别人。 拿着两荷包的碎银子,魏时第一时间就去了姨娘那里。 “男人最怕女人流眼泪了,尤其是在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就好好读书,有姨娘在,旁的不敢说,吃好喝好总是能做到的。” 白姨娘穿了一身素衣,她的相貌穿这样浅色的衣物,最是惹人怜惜了。 时哥儿也是老爷的儿子,光是吃好喝好可不行,丫鬟不该有吗,书童不该有吗,夫人身边的下人再是尊贵,也没有越过主家少爷的道理。 这些她都会替儿子一一讨回来。 魏时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有后世的记忆,所以他一直都不是很能够接受妾室的存在,尽管他也知道妾室在这个时代是合法的,而且有一部分妾室也确实是身不由己,跟后世心甘情愿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不一样。 但固有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但他的父亲不光有姨娘,他自己还是姨娘所出的庶子,还被当作嫡子教养了多年,身份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魏时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生在这个家里头,哪怕去做一个乞丐之子,好歹心理上是没那么多负担的。 不过转念一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经历过,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忍受得来。 如今这般境地,他只希望自己可以早早的取得功名,离开燕县,离开这个让他尴尬不已的家,最好……可以一并把姨娘也带走。 魏时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姨娘,说不如做,日子还久着呢。 ******* 魏时没找同窗,直接找了自个儿的先生,出伙食费吃饭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他不是口味多挑剔的人,也不会占旁人便宜。 何秀才没多考虑,一口就应下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得意弟子,能帮的话,他自然是很乐意帮一把的。 平心而论,魏时的生活过得不算差,学堂中有家境不好的同窗,平日里还需要抄书赚钱,甚至家里困难的时候,连中午的饭钱都交不上,只能从家里带饭。 魏时虽说碰上的事儿糟心了点儿,但是从来都没有饿过肚子,之前晚膳油水不够,如今父亲给了银钱之后,在先生这儿,晚膳吃的挺好,请教学问也方便。 不得不说,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银子真的是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过,魏时能攒下来的银子并不多,他的月例只有一两,这一部分是可以省下来的,至于父亲给他的银两,算是专款专用吧,吃的喝的都从里边出,时不时他也会买些零食回去给姨娘,不过大家都进了父亲的肚子里。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佩服姨娘十年如一日的身材管理了,真的是一点儿发胖的迹象都没有。 以前他还没注意,天气渐暖之后,才发现姨娘真的是很喜欢穿浅色束腰的裙子,小腹平坦,腰肢纤细,外人应该很难想象,姨娘已经有一个他这么大的儿子了。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很快大半年就过去了,再过几日,魏蓉就要出嫁了。 魏蓉是魏家的嫡长女,比魏时大了五岁,她的亲事不是魏仁和夫人李氏相看的,而是魏家大房,也就是魏蓉和魏时的大伯,魏仁嫡亲的兄长,柳州城的知州魏成做主定下来的婚事。 男方是柳州城从七品判官的长子,跟魏蓉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而且未来公公又在大伯手底下任职,嫁过去也不会受欺负。 只是燕县和柳州成距离实在是远了些,坐马车过去的话,少说也得要三五天才行。 魏仁到底是知县,不能够离开燕县太久,尤其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儿女之事的情况下。 再说了送嫁从来都只有娘家兄弟,哪有父亲送嫁的。 魏达虽是嫡子,可如今不过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娃罢了,不能够去送亲。 能去给魏蓉送亲的人,只有魏时一个。 但问题是魏时已经在准备明年二月份的县试了,年前就得回到原籍,如今距离过年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果去送嫁的话,一来一回的,魏时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就得立刻启程去原籍。 更别说,中间得有半个多月的功夫,是没法静下心来复习功课的。 不过眼下如果他不去送嫁,府上还真没有合适的人了。 自打魏达出生以后,魏时基本上就不去正院了,几乎见不到母亲,连同这个姐姐,哪怕在同一个府里头住着,也碰不上面。 都说女大十八变,魏蓉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变化确实挺大的,整个人文静了不少,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稳重,不太像只有十几岁的人。 魏时也听说了,向来疼爱嫡姐的母亲,这大半年以来严厉了很多,女红、管家、琴技样样都抓紧了,关键是在这之前,母亲对嫡姐管教特别松泛,甚至可以说是娇宠,要什么给什么,刚开始学琴的时候,嫡姐一哭,就可以歇上好几天。 突然抓得这么紧,别说是大半年的功夫了,就算是一两年,也很难把之前那么多年没学到的东西全都补上,母亲连戒尺都用上了。 松的时候太松,严厉的时候又太过严厉了,也难怪会把小姑娘给逼成这个样子,离开之后,怕是也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魏时并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只不过小姑娘还是自信大方一些更好,而不是像现在嫡姐这样,先不说这大半年来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十几岁的少女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大弟,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母亲叫你去正院一趟。”魏蓉面无表情的道。 当年这个弟弟抱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记事儿了,当然知道魏时不是母亲生的,而是白姨娘所生。 白姨娘虽然出身差,之前只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可是颜色好,所以生的这个弟弟模样也俊俏,小时候瞧着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等长大了,却是多了几分硬朗,便是以往她日日都能瞧见,也看不厌烦。 她的相貌就差了许多,所以母亲给她准备了好几个貌美的陪嫁丫鬟,就是用来收拢未来夫君的。 可见跟容貌比起来,还是出身更重要,白姨娘再是貌美,也和母亲说的一样,不过是个用来生孩子的玩意儿罢了,倘若母亲可以早一点生下小弟的话,白姨娘连孩子都生不了。 小弟如今脸蛋稍稍展开了些,她虽然已经忘了大弟几个月的时候长什么模样,没法把两个人放到一块做比较,但是小弟是单眼皮,鼻子随了母亲,嘴巴却又随了父亲,尽挑缺点长,长大以后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不过,相貌对男儿就更不重要了,出身才是更重要的。 现如今小弟还小,可能还看不出来,等长大了,两个弟弟之间的差距就能一目了然了,就像母亲和白姨娘一样,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一个身上始终带着‘奴字’。 魏时只负责送嫁,赶马的车夫、护送车队的护卫、做饭的厨娘、伺候人的丫鬟,这些都是母亲安排的人,也都只听嫡姐的话,他这一路上没什么发言权,基本上就是一个吉祥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嫡姐的嫁妆册子,魏时自然不可能见到,不过嫁妆就在车上装着,有多少一目了然。 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一些,毕竟母亲的私库可是要比公中的库房还要丰盈,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算是低嫁了,李氏一族在本朝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底蕴了,虽然一直没出过什么高官,跟祖宗比起来,子孙也一直处于下滑的状态。 但哪怕是如今,外祖父一家的权势是也要高过魏家的,一样是从五品,大伯是在柳州城做知州,大舅舅却是在京城做官,礼部从五品员外郎。 嫡姐这份嫁妆,不能说是简陋,但是依着嫡母的家财,不该只是这些。 不过,这就跟魏时没什么关系了,他现在跟嫡姐也说不上几句话,母亲的私库有多丰盈,也与他无关。 魏时都知道母亲的私库有多丰盈,魏蓉能不知道吗,事实上在小弟出生之前,她一直都把母亲的私库当成是自己的私库。 毕竟大弟不是母亲亲生的,她才是母亲生下来的孩子,母亲的东西自然会留给她。 但是现在,她这些嫁妆全都是公中出的,母亲自个儿私库里的东西是一点都没往舍得往外拿,跟亲儿子比起来,她这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不好受的时候,魏蓉就想想大弟,有人比她更惨。 忙着做最后冲刺的魏时,还真没多少时间胡思乱想,他虽然会骑马,但是比起骑马,还是在马车上坐着更舒服。 只不过,哪怕走官道,马车里头仍旧颠得慌,看书是甭想了,肯定对眼睛不好,还不如背书呢。 书本就放在一边,闭着眼睛开始背,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再瞧一眼。 魏时背书可不是默背,当然也不会扯着嗓子特别大声的背书,出声,但是声音并不大,背起来不费劲儿。 离魏时坐的这辆马车近了,还能听见点动静,离的稍微远一些,那声音就直接被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给掩过去了。 其实于魏时而言,不管是读书,还是背书,还真有点儿享受其中的意思,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古文,之所以会选文科,也大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那时候背书、读书和现在不一样,那会儿很多东西都是不解其意,只是喜欢古文带来的感觉。 但是现在系统的学了将近七年的时间,要是再不解其意,那也太不上进了点。 读出道理了,明晓意思了,感觉又是不一样的,甚至在不断重温的过程当中,有些之前不太能够完全理解的地方,真的有迷糊灌顶之意。 所以背了一路的书,魏时还是很能够自得其乐的。 相比之下,魏蓉就有些惨兮兮了,她坐的马车里面的布置要比其他马车好的多,也要更舒服一些,整个车队的人也全都听她的。 但是条件再好,也压抑不住那股恶心头晕的感受,自幼她就有这个毛病,甭管是坐马车,还是直接坐在马背上,只要马匹动起来,身体肯定是不舒服的。 正是因为如此,她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仔细算算,也就当年陪父亲到燕县这边上任的时候,坐了好几日的马车。 平日里,她都很少去城外郊游,燕县附近有个名气特别大的南山寺,这么多年她都没去过一趟。 如今走这么一遭,实在是没法子,蜜饯备下了,药也备下了,但是效果都不怎么样。 马车走的已经够慢了,正是因为考虑到魏蓉的情况,所以特意早出发了几天。 饶是如此,等到达柳州城的时候,魏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哪怕擦着胭脂水粉,也掩不住难看的气色。 魏时这还是第一次到柳州城,特意从马车上下来,改换成骑马。 不得不说州城确实是比县城要繁华的多,也比县城大的多,街上人来人往,哪怕已经入冬了,也影响不了街贩们赚钱的心情,更影响不了柳州城百姓买东西的心情。 知州府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二弟一路上过来辛苦了,祖母和母亲都在里面等着呢,快请进来吧。” 说话的是魏家大房唯一的子嗣——魏定,也是正房所出的嫡子,不得不说,魏家两房子嗣都不丰,长房这边多年就只得了一个魏定,已经二十岁了,书读得不错,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考取了秀才。 至于二房,倒是要比大房好上一些,一双嫡出的儿女,再加上魏时这个庶长子,先不看质量,数量上绝对是胜了。 魏时头一次见堂兄,从善如流的行了个礼,“有劳大哥久等了,姐姐路上有些晕车,需要稍微缓缓才能下来。” “无妨,等一等就是了。” 说着,魏定便牵起小堂弟的手,关心人家一路上顺不顺利、身体能不能够吃得消,书读到什么地方,这次过来能不能在柳州城多住一段日子。 魏家长房这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魏时庶出的身份,魏定也知晓,但哪怕是庶出,同样也是血脉至亲,还是一个十岁的小人家。 魏定自然不可能去欺负人的,更不可能去冷待这么一个小孩子,但是也没想着会有多亲近,毕竟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不过,等见到这位堂弟之后,怎么瞧都觉得顺眼,不光是相貌,当然这位小堂弟的相貌着实出色,便是放到柳州城的官宦子弟当中,也应当是数一数二的。 除了相貌之外,小堂弟身上的气质也很得他眼缘,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但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自带着一股精气神儿,特别有气场。 笑的时候,那股清冷劲儿就散开了,才像是十几岁的小少年。 总之,魏定越看就越觉得舒服,这大概就是因为血缘关系吧,哪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第一眼见到,就觉得舒服和顺眼。 之前交朋友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魏定作为长房的独苗苗,根本就没有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男孩还好,不管是读书,还是外出交际,他接触的都是男孩。 但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除了母亲、妻子和家里的下人之外,他压根就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女孩子。 所以在得知堂妹身体不舒服,需要稳一稳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想着亲自去瞧一瞧堂妹,毕竟他也没有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而且也就小时候在一块玩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凑在一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跟堂弟愉快的交流了一番之后,魏定改主意了,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到底跟外人是不一样的,天生就合眼缘。 魏定可以说是抱着一种相当期待的心情,掀开马车上的帘子。 “蓉娘,你还好吗,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魏定在诧异和失望之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眼缘跟血缘好像还真没多少关系。 堂妹的气色看起来真的差的很,一路上肯定没少吃苦,不过一个人的相貌和气质,跟气色好坏关系不大,虽然把堂妹和堂弟放在一块儿比较不太好,但魏定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头有了一个比量。 只能说一个远高于水平线,另一个则是勉强停留在水平线上。 魏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赧,不应该以貌取人的,尤其这还都是他的亲人。 “多谢大哥,我已经好多了,咱们这就进去吧,别让祖母和大伯母久等了。” 魏蓉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了,但是并没有注意到堂兄刚开始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诧,不过她倒是有好好打量堂兄一番,一样是魏家子弟,不管是堂兄,还是大弟,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当然前者和后者并不是在一个水平上。 如果可以的话,魏蓉都不想挨着这两个人走路,谁乐意当衬托红花的绿叶呀。 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想要分开是不太可能,魏蓉只能‘两害取其轻’,走在大哥旁边,大哥的另一边儿则是大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老太太魏母已经五十八岁了,早年吃过不少苦头,为了让自个儿夫君读书,没少绣了东西,不过她夫君到底也没能考上进士,反倒是长子,二十八岁便已经成了二甲进士。 老人家身子骨还不错,唯独眼睛看不太清楚了,大抵跟早年熬着做绣活有关系。 所以哪怕孙儿、孙女就在跟前,她却也是看不清楚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老太太对两个孩子表示亲近,一手拉着一个,一口一个心肝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过了好久,才松开两个孩子,脸上还带着泪呢。 也是,到了这个年岁,都向往天伦之乐,偏小儿子任职的地方远,而且又多年不得晋升,想挪个地方都不行,连带着这两个孩子,平时也跟她远隔千里,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情绪难免激动了些。 魏大伯的夫人孙氏劝了许久,魏母这才止住眼泪。 “好孩子,便是嫁了人,也要常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魏母最舍不得的还是这个孙女,老魏家人丁单薄,孙辈儿里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又跟着老二去了燕县,走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呢,再见便是要嫁人了。 魏蓉对着老太太很是恭敬,这也是母亲再三叮嘱过的,孝道大于天,老太太作为魏家的长辈,有时候说句话比大伯父还要有用。 不过到底是没有讨好过人,不太能够把握中间的分寸,对老太太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但是作为大房和二房唯一的女孩儿,魏蓉原本就是被捧到手心里的,就连婚事也是再三思量过的,不是用来收敛人心,也不是用来巩固地位。 未来公公是柳州城的从七品判官,顶头上司便是魏家长房的魏大伯,但凡是个稍微有些成算的人家,就必定会善待魏蓉。 至于魏蓉的夫婿孙行川,算不上是青年才俊,在读书上只能说是资质平平,今年才刚考中了秀才,想要中举的话,恐怕还有的熬呢。 但是性情温和,人又孝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一个老实到近乎憨厚的人。 这样的人,日后不指望能有多大的出息,但是守住家业还是可以的,等中举以后,也可以像孙大人一样在柳州城谋个官职。 柳州城不乏青年才俊,比孙行川条件好的不难找,但是挑来挑去,魏大伯还是觉得孙家的长子更适合侄女。 蓉娘也是在柳州城出生的,长到三四岁才去了燕城,都说‘三岁看大,八岁看老’,性格方面可能日后还会有变,但是模样基本上就是定了型的。 连圣人都说,知好色,则慕少艾,魏大伯也是男人,知道容貌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正室夫人把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多的是,他不希望自家侄女儿也是如此,所以宁肯低嫁,也不能高嫁。 再者二弟的性子他也明白,就不是个爱管事儿的,能得一会儿清闲,便得一会儿清闲,儿女的教养上肯定不会上心。 至于二弟妹,就那性子,能把后院理好就算是不错的了,不指望教出一个蕙质兰心的才女来。 魏大伯这个做伯父的几乎是操Ⅰ了当父亲的心,二弟妹多年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不可能把人接到柳州城来教养,只能是在婚事上下功夫,已经是尽可能面面俱到了。 魏蓉嫁到孙家去没有人会苛待她,想要多风光不太可能,但起码不会受苦,不至于受人磋磨,真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他这个做伯父的也能压得住。 连魏大伯都知道李氏的性子,魏母这个做婆婆的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所以对孙女的接人待物,老太太还真没有太高的期盼,所以也就没什么失望可言。 相反老太太挺知足的,这门婚事定的好,几乎就相当于是在眼皮子底下,婚后有什么事儿她们都能帮衬,孙女儿的性子也能掰一掰。 至于远道而来的二孙子,老太太虽说也心疼,毕竟她就这几个孙辈儿,物以稀为贵,哪一个都是宝。 但她对这孩子的了解实在不多,老二两口子写过来的家信上很少会提到这个孙子,如今见了面说不上几句知心话,翻过来覆过去的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 魏时倒没觉得失望,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老太太提到他了,就应几句,没提到他,也不上赶着。 在魏蓉看来,这就是安分老实了,她在大伯家里头呆不了几天,自然不想有人跟她在老太太面前争宠,好在她这个二弟还算是有眼力劲儿。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时间一长就露出了疲态,孙氏这才告明两个人要住的院子。 魏蓉就要出嫁了,日后就是旁人家里的人了,轻易不能回来,所以院子就跟老太太紧挨着,也让祖孙俩好好亲近亲近。 魏时已经十岁了,自然不可能跟长姐住在一个院子里,孙氏干脆把长子旁边的院子腾出来了,原本那地方是用来待客的,不过应该没有比这亲近的客人了。 而且那地方离前院也近,方便老爷教导功课。 足足待了有一个多时辰,一直到魏大伯从衙门回来,婆媳两个这才打发魏定带着弟弟妹妹去见魏大伯。 不同于和魏时交谈时的轻松和风趣,也不同于面对祖母、母亲时的温润和依赖,一入前院,还没进书房呢,魏定整个人都比之前显得有精神了。 腰杆儿挺得直,步子迈得紧,关键脸上崩的也很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不是进自家父亲的书房,而是赶赴考场。 相比之下,明明是客人的魏时和魏蓉,还没这么紧张呢。 魏大伯刚刚从衙门回来,换上常服之后,本来是打算喝杯茶再去后院的,多年不见,母亲肯定舍不得这么快就把人放走,还得是他往后院走一遭,没成想,这几个孩子倒是先过来了。 比起魏蓉这个即将要嫁出去的侄女,魏大伯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侄子身上,几个人一进门,便忍不住眼前一亮。 二弟的品性和才识只能算是中庸,早些年要不是他逼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中举呢,正是因为了解自家二弟,魏大伯才没对侄子抱有多大的期望。 但是还没考校学问呢,瞧见了真人,魏大伯就已经觉得惊喜了,人身上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远比相貌更能够去判断一个人品性和修养。 他为官多年,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有骄傲自矜者,也有猥琐不堪之辈,有傲慢自大者,也有胆小懦弱之辈,有坦荡荡的君子,也有长戚戚的小人。 魏大伯不说是练出了一双慧眼,但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子,虽然面容稚嫩,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稳重的很,颇有几分‘君子不动安如山’的气度。 内敛且沉稳,但又让人无法忽略,像一块儿绝佳的璞玉,只要细细打磨,总有一天会成为惊世美玉。 自家的子侄,原就天然带了几分好感,再瞧侄子这一身的气度,魏大伯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可是把魏定给吓了一跳,自家老子向来是板着一张脸,过年的时候都很少见到个笑模样,面对他们这些小辈儿的时候就更是严肃了,甚少会像今日这般……欢喜。 可不就是欢喜吗,匆匆询问了侄女了几句,魏大伯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侄子身上。 书读到什么地方了,明年二月份的县试有没有把握,一路上过来可是遇见了什么稀罕事儿。 魏时倒是不含糊,也不怯场,一一作答。 魏大伯捻着胡须不住的点头,最后干脆考校起了学问,作为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哪怕做官多年,也没把学问抛之脑后,魏定这孩子就是他亲自启蒙的。 县试考试内容还是比较简单的,既不考策问,也不考算学,除了诗赋之外,墨义、帖经、经义全都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而且也不会太难。 魏大伯提问的基本上也都是四书五经里的东西,难度逐次递增,甚至是已经超出了县试的难度。 这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侄子在学问上也没有让他失望,功底相当的扎实,四书五经涵盖的内容还是很多的,在时哥儿这个年纪,能够把四书五经全部背诵下来的,就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了,而且还得是勤奋刻苦才行。 能把四书五经里的释义全都记得差不多的,还真没几个,反正他在侄子这个年纪就做不到,他儿子魏定当年也没有做到,至于二弟那就更别提了。 不过碍于教书先生的水平,时哥儿对于很多句子的理解还停留在比较浅的层面上,当然,读书原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较之同龄人,时哥儿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魏定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听下来,对这个堂弟就更喜欢了,同是读书人,谁不喜欢品学兼优的,难不成还喜欢不学无术的。 同样坐在一边的魏蓉,基本上就是在听天书了,作为官家小姐,她也是识字的,但是仅此而已,四书五经是男人要学的东西,于女子无益,她自然是没有学过,所以压根就听不懂。 大伯也真是的,问起来没完没了,大弟也是个爱显摆的,就不知道藏拙,这都已经到饭点儿了,还一个劲儿的在那儿答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除了头一日之外,一直到出嫁前,魏蓉和魏时这姐弟俩也没再见面,前者要备嫁,还要忙着跟老太太交流感情,基本上就在后院呆着了。 后者则是跟着大伯和堂兄在前院读书,堂兄是秀才,也有应试的经验,很多事情上都可以提点一二。 大伯是二甲进士,学问高深,一句他都已经听腻了的圣人言,在大伯那里,有着好几种不同的释义,一句圣人言,能讲上整整一个时辰,贯穿古今,旁征博引。 魏时这会儿是真心庆幸往柳州城走这么一趟了,虽说路上耽误的时间有些多,加上嫡姐的为人处事,确实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相比之下,收获更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话放在这儿虽说是夸张了些,但意思是相通的,大伯在科举上的造诣远胜他不知多少,和学堂里的先生比起来,也不在一个水平上。 魏时就像是一块放到水里的海绵一样,拼了命的吸收水分。 大伯有差事在身,堂兄也不是无所事事之人,不可能随时随地的教导他,魏时更多的时间还是用来自己理解吸收,光有人指导是不够的,饭都送到嘴边了,总得自个儿嚼碎了咽下去才行。 魏时一点都不敢放松,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毕竟他自己也清楚,等到嫡姐出了门儿,他也要启程回燕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柳州城。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抓紧的话,他都对不起自己。 后院的女眷自然不会插手前院的事儿,光是魏蓉出嫁的事情就够忙的了,毕竟是魏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从燕县带过来的嫁妆又如此……寒酸。 真要是这么干巴巴的把嫁妆送过去,孙氏这个做大伯母的都觉得丢人。 以前只觉得二弟妹性子不好相处,没想到十多年不见,人还变得吝啬了,尤其还是对亲生女儿这么吝啬。 孙氏是万般看不上这个弟妹,难怪李家这些年一跌再跌,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是瞧着这正儿八经教养出来的嫡女这般性情,就知道李家日后会如何了。 自家老爷是这柳州城的父母官,便是为了老爷的面子,她也不能让侄女儿就带着这么点东西嫁到孙家去,到时候流言传不到老二那边,还不是让柳州城内的人看笑话。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能一声不吭的白白拿出去,长房和二房毕竟已经分家多年了,就算是给侄女儿添礼也添不了这么多。 所以往外拿了多少东西,必须得让老爷和老太太知道才行,没有当冤大头的道理。 老太太暂且不提,魏大伯倒是没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头,甚至他压根儿就没在意这事儿。 比起侄女儿,魏家的男儿才是家族兴衰的根本,定哥儿身子骨不好,于科举上不敢强求,两个侄儿,小的那个还是包在襁褓里的娃娃,大的这个,才是他们魏家第三代的领头羊。 有天分,性子稳,关键是肯下功夫,在柳州城的这段时间,天还没亮便起床读书,听下人说,魏时用完晚膳之后,还要在灯下看将近一个多时辰的书。 因着这个侄儿,魏大伯这段时间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哪有闲心管侄女嫁妆的事儿,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多给大侄子讲几句经文呢。 “明日蓉姐儿就要出嫁了,我看之后你也别往回赶了,就在柳州城过年吧,以前都是陪着你父母亲过年,今年也陪陪祖母和大伯,而且眼瞅着县试没多长时间了,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还不如安下心来在大伯这里学习。” 魏大伯出言劝道,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时哥儿年纪还小,从来都没离开父母在外边过过年,他也怕孩子心里头不踏实。 但是这一来一往的折腾人不说,关键是浪费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对于有志于科举的书生而言,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了。 更何况时哥儿在柳州城这边,他还能指导一二,回到燕县,且不说二弟的水平如何,就那惫懒的性子,也指望不上。 魏时哪能不明白自家大伯的好意,他也不想考前这段时间全都把精力折腾到路上,再者,想想去年时在家过年的境遇,他对回家过年还真没什么好期待的。 事情定下来之后,魏大伯便直接给自家二弟写了封信,道明缘由,不止如此,在信上还直接将大侄子的教导权给夺过来了。 哪怕县试结束之后,时哥儿也过来柳州城跟着他读书,二弟那边要是有什么不放心,可以把时哥儿姨娘安排过来照顾。 这么好的苗子,魏家下一代的领头羊,不能在燕县那个地方被耽搁了,还得是到柳州城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定哥儿是什么待遇,时哥儿就是什么待遇。 当然了,倘若达哥儿长大以后也有这个资质,那也是一样的待遇,在这上面他不会有失偏颇的。 **** 魏蓉出门那天,是被魏时背到花轿上去的,在外人看来温情脉脉,但姐弟两个对此都没什么感受,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彼此都没有把对方当做是亲人。 最激动的当属魏老太太了,几度落泪,怕老人家情绪太过激动,魏大伯母连大夫都请到府上来了,免得喜事变丧事。 好在老太太身子骨还是不错的,没出什么事儿。 连面子情都不剩几分的嫡姐嫁出去了,剩下的跟魏时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他要做的便是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取得功名,才能从家里的泥潭子里挣脱出来,省得这样一直受制于人。 不得不说,对于魏时而言,在柳州城的生活要远胜于在燕县时,不只是待遇和读书上受到的教导,连心情也是如此。 最起码他在这里听不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必处处压抑着自己性格,甚至有时候还可以跟堂兄去街上逛一逛,不必担心回去晚了没饭吃。 魏蓉三朝回门的时候,姐弟两个也不过是说了两句场面话而已,甚至都不如魏时同孙行川这个姐夫说的话多。 同是读书人,单就明年二月份的县试就能说上好久,压根儿就用不着提那些家事,毕竟这两边的关系确实是有些尴尬。 庶子和嫡女多见的很,但是关系处成这样的实在不多,大婚短短三日,已经足以让孙行川对新婚妻子有所了解了。 简单概括就是两个字——拧巴。 孙行川资质平平,但绝对不是一个偏执的人,相反在同龄人里显得有些圆滑,好像天生就少了些少年意气,沈甚少同他人起冲突。 他的新婚妻子则是跟他恰恰相反,短短三日的功夫,先是跟他房中的丫鬟处的不愉快,在父母和妹妹那里也没能落下什么好印象。 也不能说是她是故意得罪人,而是得罪人不自知,甚至是言行举止都不太讨喜。 好端端的一句话,从旁人嘴巴里说出来还有可能是句好话,从自个儿新婚妻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神情加上语气,哪哪都不对劲。 天知道他这三日是怎么过来的,本来他对这个妻子的期望值确实不高,早在订婚之前家里人就去燕县打听过,相貌普通,也没有传出来什么才名。 不过这门婚事原本就是奔着人家的家世去的,而不是奔着这个人,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倘若魏蓉是个样样拔尖儿的,压根就不会用来低嫁。 所以孙行川也算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知道自家妻子不是个貌美的,各方面也都不算突出,但只就家世这一点,便足够了。 只是没成想相处下来才知道,这性格真的是……一言难尽。 但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孙行川只能把利益最大化,魏家长房是必须要结交的,毕竟人家是这柳州城的父母官,他们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手底下生活。 魏家二房最值得交好的不是他的岳父,而是李家出身的岳母,其次便是妻子的这个庶弟了。 嫡出的幼子实在太过年幼,能不能长成还两说呢,更遑论日后的成就,但是这个庶弟就不一样了,年龄上的优势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颇得魏知州看重。 这也是他最近才得到的消息,据说是学问不错,准备参加明年二月份的县试,而且是十拿九稳,在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出色了。 魏蓉回门这顿饭吃的相当不爽,跟自己最亲最近的母亲还在燕县呆着呢,她压根就见不着,夫君却是跟他最瞧不上的大弟聊得畅快。 明明来之前她都说了,同这个弟弟没什么交情,无需太费心思,这人怎么就不听呢。 大弟也是奸猾,难怪这么讨大伯喜欢,就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什么人讨好不了,连夫君都受他迷惑。 魏蓉不想承认,除了这讨好人的本事之外,大弟这副皮囊也很能唬人。 魏时可不知道嫡姐心中所想,否则的话,大概能笑喷了去。 古人早熟,十四五岁便可以成婚,在接人待物上的进步也更快,只有几岁的小娃娃,才会信奉‘喜欢就搭理,不喜欢就不搭理’。 哪怕相看两相厌,见了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换句话说,该给的尊重也是要给的,说几句场面话,装装样子、充充门面也算是一种尊重,总要好过无视。 毕竟他们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尽管有些利益冲突,也没必要处的跟仇人似的。 这也是魏时对嫡母和嫡姐最无奈的地方,他既没有觊觎家产,也没有出手害过哪个人,甚至就他现在这个年纪,在后宅里头,压根儿就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何至于对他如此呢。 但是魏时也庆幸,嫡母没有对他下狠手,既没有出手要了他的命,也没有阻断他去读书、去考科举,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有希望在,有挣脱开的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柳州城的大年夜要比燕城热闹的多,烟花绚丽夺目,爆竹声阵阵响起,魏府里面也是热闹的很。 魏时难得一整天都没有翻书本,先是跟着堂兄里外忙活,之后又跟着大伯他们祭祖,除夕还要守岁。 老太太年纪大了,作息一向有规律,熬不了夜,哪怕除夕这样的大日子也是一样,早早的便去睡了。 堂兄则是因为身子骨不好,生来便体弱,须得好好保养,向来也是不守岁的。 所以往年长房这边陪着魏大伯守岁的,除了自个儿的夫人之外,后来又多了个儿媳妇,只不过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魏大伯都深觉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平日里跟人聊天儿除了官场上的事儿,就是书本上的事儿,这两样哪一个都不适合跟自家夫人聊,跟儿媳妇那就更不合适了,原就是应该避嫌的关系,有的聊都不能聊太久,更何况压根儿就没得聊。 所以这几年,基本上每年的除夕夜魏大伯都是干熬着,一盏又一盏的茶水喝进肚子里去,嘴皮子也就在喝水的时候才能动一动,相当之无聊。 好在今年情况不一样了,有大侄子陪着,为人处事可以教一教,书本上的知识可以串一串,考试时的禁忌可以讲一讲,便是官场上面的忌讳也可以提前说一说。 总之能聊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别说是一整个夜晚,就是给他放一个月的假,那也是说不完的。 魏大伯母看着自家老爷喝了比以往更多的茶,嘴皮子就没闲着过,不光她跟儿媳妇是倾听者的角色,就是大侄子也没说几句话。 基本上都是自家老爷在说,大侄子不是点头,就是沉思,偶尔的时候才会提出几句疑问来。 看得出来,今儿这个除夕夜,老爷是真的高兴,她倒是希望这个侄子能多在这边待一待,不光是老爷高兴,自家儿子也多了个伴儿。 因着魏时二月份就要考试了,所以除了大年初一那一天,魏大伯带着见了族人之外,其他时候都是自个在院子里读书,过了初六,才正式启程去老家。 之前从燕县带过来的护卫和下人,一部分是魏蓉的陪嫁,跟着进了孙府,还有一部分就回燕县去了,剩下的寥寥无几。 如今带到老家方山县去了这些下人,都是大伯亲自安排的,其中有两个还是曾将陪着堂兄参加过县试的,在这些事情上都有经验。 就连方山县那边的事儿,大伯都已经给安排好了。 要知道科举是整个国家的大事儿,容不得滥竽充数,所以在最早报考的时候,身份上的审核还是相当严格的,所有的考生必须回原籍参加考试,很大一方面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而且在报考的时候还要提供互结和具结,前者需要五考生互相保单,一人作弊,五人连坐,所以对互结者的选择是相当慎重的,万一碰上个作弊的,自己的题目答的再好那也没用了。 后者则是请本县的禀生做保,保证考生不冒名顶替籍贯,提供的身份信息全部正确,不是替身,不是假名,身家清白,自身也没有案底在身。 这些如果不是大伯出面帮忙的话,全都是要魏时自己去当地请人,所耗费的时间暂且不提,关键就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是与人互结的时候找错了对象,被人连累作废成绩。 这些不是不可能,方山县虽说是魏时的原籍,可他压根就没去过那里,跟魏家的族人更是从未见过面。 他爹那边别说是找个人出面帮忙了,就是书信都没交代一份,完全让他这个儿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生自灭’,这份‘信任’也是够了。 魏时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出银子、担风险的打算,到了柳州城,才峰回路转,有大伯帮忙,自然是可靠,也能节省下来更多的时间复习功课。 恩恩怨怨,魏时全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着呢,他不是圣人,更不做白眼狼。 住的是大伯的院子,做饭的厨子也是从大伯那里带过来的,报名的事情更是从头到尾都已经安排好了,魏时要做的不过是出面见几个人,在一同去县署礼房报名。 县试总共考五场,每场一天,每天都需要起个大早。 魏时住的地方离考舍很近,走路过去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饶是如此,也是大半夜里就得起床。 考试外面有衙役维持秩序,考生排成两条长队,约有几百人,再加上陪考的人群,还是相当浩大的。 魏时自个儿提着考篮,排的位置不前不后,差不多在中间,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和考试证件之外,还有食物,毕竟要在里面待一天呢,哪怕是吃了饭过来的,在考试里边儿也得吃一顿。 天儿这么冷,魏时可不敢带馒头、包子一类的东西,半天的功夫在考舍里边就得冻得梆梆硬了。 魏时带的是含水量极少的糕点和肉干,全部都是这几日新做出来的,味道不错,也很能够果腹,关键是不会被冻成硬疙瘩,冬日里吃冰疙瘩,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本来考舍里边就冷,四处漏风,也没有什么取暖设施,考生们大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会冻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把冻成硬疙瘩的馒头吃进肚子里去,嘴和胃都受罪。 在进入考舍之前,由门口的两个衙役负责检查,跟后世的标准一样,无非就是两个内容,一是核实身份,不允许替考,二则是不允许作弊,检查全身看有没有带小抄的。 跟后世比起来,现在的检查方法就颇为……简单粗暴了。 核实身份,一是看考生自带的文书,也就是所谓的考试证件,后世称之为准考证,二就是衙役手里头的简易画像,是真的相当惬意。 本身古代画画追求的就是神似而不是形似,哪怕是用来校验身份的画像,也没有办法特别的写实,不过具体的相貌特征还是有的,脸上有没有皱纹,有没有痣,在哪个地方,大致的五官,还是能够看出不来的。 至于身高几许,年龄几何,那就全是文字描述了。 核实完身份之后,就要检查带没带小抄了,要么说古代没有人权呢,士农工商,读书人是最金贵的了,而所有要参加科举的读书人,都要经历这么一遭——脱衣检查。 春寒料峭,把全身的衣服都脱掉,冻的人全身发抖,衙役倒是不慌不忙,一个人负责检查衣物,看有没有夹带的小抄,另一个人则是负责检查考生全身,头发里有没有纸条,鼻腔和耳朵里有没有塞东西,嘴巴里有没有藏东西。 哪怕活了两辈子,魏时这会儿脸红成了大西红柿,一是冻的,二是羞的。 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四天要被这样检查,县试这五场考试过后,还有院试,还有府试…… 魏时真的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如今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等考生全都进入考舍之后,天这才大亮,但是考试里的人可没觉得有比之前暖和,全都冷的不行,搓手的搓手,跺脚的跺脚,往日读书人的形象现在全都没了,不过谁也不嫌弃谁就是了。 方山县的知县便是主考官,一入考舍,便能见着,在落座之前,考生还需要向主考官作揖致敬。 魏时的运气不错,没有分到臭号附近,他可没有在厕所旁边多待的经验,更何况中午还要在考试吃一顿饭的呢,这要分在了臭号附近,肯定影响食欲,也影响心情。 一间间考舍是用木板间隔开的,每一间的面积都很小,里面只有一套桌椅,关键是还全都是灰尘,可能从去年的二月份到现在,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有人擦洗。 魏时是用事先准备好的抹布把桌椅板凳擦干净,这事儿不管是大伯,还是堂兄,都跟他嘱咐过好几遍,下人那边不用他说,就已经备着了。 收拾干净之后,魏时这才把要用到的东西从考篮里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趁着还没发考卷,魏时一边搓手跺脚,一边暗戳戳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几个考生。 跟他的考舍正对着的那个考生,瞧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至少也得有三十岁,很是清瘦,下巴都是尖的。 也不知道对方这是第几次参加县试,瞧着还是很镇定的,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像他一样搓手跺脚,也没有哈气捂耳朵。 靠左的这边,考生应该没比他大几岁,看上去高高大大的,也不像其他人一样那么怕冷,应该体格不错。 靠右的这边,跟他一样,都快冻成一条狗了,压根就没坐在座位上,直接在考试里边跳高,两只手缩进袖子里,脖子也是能缩多短就缩多短。 得,众生百态,在这考舍里头,也不外如是。 不等魏时继续发散思维,考舍里的衙役就已经开始分发试卷了。 魏时赶紧坐正,收回思绪,再怎么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也得是正常发挥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发下来的试卷有二十二张,上面有用红色的横直线划成的格子,每页有十二行,每行有二十个字,除了二十二张试卷之外,还有十张白纸,是用来打草稿的。 但是根据规定,即便是草稿,上面也需要写楷书,之后也会收上去,考官大抵是不会看的。 魏时经历过应试教育,大大小小的考试加起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早就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 发下试卷来,首先就是把所有的试卷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破损遗漏的地方,确认无误后,将试卷从头到尾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这两个步骤加起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会影响到答题。 看完之后,魏时也是这才开始研磨,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怀念后世的钢笔和签字笔,拿起来就能用。 他上辈子也是练过毛笔字的,而且相当喜欢,一撇一捺,都有独特的韵感,对看字的人来说是一种享受,对写字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但是在考试这种争分夺秒的事情上,他还是更喜欢签字笔。 第一场考试是正场,考的是帖经,也是五场考试当中录取最宽的一场,换言之就是涮下来的人最少。 这就跟中学考试基本上先考语文是一个道理,不会拉开太大的差距,大多数人都能过,也算是一个最基础的门槛。 帖经主要就是在四书五经当中出题,不考释义,更不拓展,只要背得下来,默得下来,这一场就没问题。 背书默书,这属于基本功,要的就是下苦功夫。 在最开始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先生都会要求背诵默写的,像魏时他们学堂,何秀才管得严,背不下来,就要用戒尺拿手心。 所以四书五经学过一遍,基本上学堂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曾经背下来过,但是背下来的东西很快就会忘记,温故而知新,真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 而且现在也不讲究学习方法,课堂上跟着老师的节奏来,课堂下边儿,自己想怎么学就怎么学。 有的学生喜欢提前学习新的内容,老师还没布置呢,就已经把下一篇的内容背下来了。 有的则是死扣释义,尽可能的把每句话的意思都记住。 还有的也会复习以往的内容,只不过比较笼统,没有具体的方法,今天背这一篇,明天背那一篇。 魏时跟绝大多数读书人不一样的是,他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并且曾经用过很多年。 在背诵方面,魏时是相当有计划的,人的遗忘是有规律的,并且在后世有人把遗忘的规律总结出来了。 早在初中的时候,魏时就有接触过这个,根据遗忘曲线来制定自己的计划,坚持执行下去,绝对是事半功倍的事情。 同样是学习,今生和前世没什么不同,魏时也就把那套方式方法用到了今生,而且是从一开始启蒙一直坚持到现在。 除了定时记忆之外,魏时还会经常给自己考试,四书五经全部打散了,每一句写成一个个的小纸条,卷成长条状,就放在笔筒里头。 每天随意拿出几条,句子出自哪个篇章,从头到尾背一遍或者默一遍,时间充盈的话,还会把相关的释义,自己讲一遍。 因此,基本功可以说是相当扎实。 四书五经里的哪一个篇幅抽出来,他都是会背会写的,在考帖经的时候,有一些甚至都不用想,条件反射就已经把答案写下去了。 所有的试卷填完,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这才到中午,魏时一趟臭号也没去,准备好的糕点和肉干也一点都没动。 不过放下试卷,紧绷着的神经松了松,肚子也开始觉得饿了。 魏时干脆唤衙役过来,把试卷交上,自个儿收拾考篮出去吃,左右也检查不出错误了,与其在这耗着,还不如出去好好休息休息,准备下一场的考试。 有了魏时打头交卷之后,陆陆续续的也开始有人交卷走人,能够一直待到傍晚的考生太少了,一则是因为第一场的难度不大,二则也是因为这考舍的实在是太冷了,万一冻出病来,后边的考试可怎么办。 回到住处之后,魏时先是喝了一大碗姜汤,这才要开始用膳,晚上临睡前又喝了一碗预防风寒的药。 第二天就要复习下一场的内容了,并不是马上考试,而是要等到第二场的考试结果出来之后,才会进行第二场。 第一场被淘汰下去的考生,是没有资格参加第二场的,同理第二场淘汰下去的考生,也没办法参加第三场考试。 如此一场场淘汰下去,最后一场剩下的就没多少人了。 身边下人多,魏时不需要自己去看榜,在家里等着就行了,除了最后一场考试之外,其他的四场考试发案都不写姓名,只写座号。 不出所料,这一场魏时拿下了第一,写试卷的时候就很有把握,出来之后也翻了翻书,没发现有什么错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这个第一名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发案后的次日,便要考下一场。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也就是四书五经每一个句子的释义,表面上看这属于理解类的题目,实际上跟帖经差不多,考的也是记忆。 魏时有做笔记的习惯,而且在课堂上他一般都是用羽毛笔做笔记,用毛笔写字太麻烦了,速度提不起来,想把字写得很小也有难度,还是羽毛笔更适合用来写笔记。 魏时一开始用毛笔在课堂上记笔记的时候,压根就跟不上先生讲课的速度,手忙脚乱的不说,一不注意就很容易让墨汁滴在纸上,渲染成一大片,本来已经写上去的字儿也看不清楚了。 但是羽毛笔就没有这个麻烦了,被先生单独找出来谈了一次话之后,先生也默认他在课堂上用羽毛笔做笔记了。 记下先生对每一句话的讲解,课堂下就找时间背呗,不管是背句子,还是背释义,都是慢功夫,得慢慢磨,因为很多东西记住了,还会忘记,忘记了再去背,背了再忘,忘了再背……一直到牢牢的记住为止。 这主要靠的还是耐性,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毕竟他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看过一眼的东西就可以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一连四场,魏时的座号都在第一名的位置,因着方山县没几个人认识他,更没人关注他的座位,再者每一场的座号都是不一样的,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前,倒是也没有考生知道他已经接连斩下四个第一。 不过叹惋他倒是没少听。 “就差最后一场了,刘兄一个第一都没能拿下来,今年这竞争也太激烈了。” “我本以为帖经的第一名肯定是宁兄的,没想到宁兄居然才第二,这第一名到底是哪个学堂的,我都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座号也不是刘成宇的。” “我最有把握的一场,居然还是被人压过去了。” …… 最后一场是诗赋,要求是写一首与元宵佳节有关的事。 小意思,魏时没想过剽窃那些历史名人的诗句,这么多年他也是一点一滴慢慢学过来的,就跟写作文一样,慢慢练就是了,没必要去抄满分作文,更不能去抄文豪留下来的传世巨作。 早在学习诗赋之后,魏时每十天就会拿出一个题目来练习,春夏秋冬四季,各色花卉,山川河流,各种节日,还有常见的树木,这些全都是反复练习过的。 能够保证题目不跑偏,水平不滑落,偶尔的时候有些灵感,也能写出一些让自己觉得不错的诗句,当然跟那些大诗人们是没得比,只能说他还在进步。 这辈子难得经历一场这么正式的考试,也是科举的第一个台阶,五场考试结束之后,魏时也松了一口气。 也算是对自我的一次检测吧,这些年他是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能花的时间和精力也都花进去了,虽然没有拿出高三的劲头来,但也算是卯足了力气。 县试肯定是能过的,第五场的诗赋如果不是特别不得主考官的心,县案首差不多就稳了,毕竟前四场考试已经登顶,最后一场只要不是特别差,就应该可以把案首拿下来。 不过成绩如何这都是考官的事儿了,魏时用完了午膳,也没急着读书,带着人在这方山县城溜达起来了。 方山县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家,虽然他是第一次来,很有可能近几十年都不会再过来了,趁这个机会是得要好好逛一逛。 各色美食尝一尝,反正考试已经结束了,不怕吃坏了东西拉肚子,美景得要去城外看了,城里头人来人往的,没看到有很特别的建筑,富庶程度跟燕县差不多。 “二少爷,要不要回去歇一歇,明天咱再出来逛。”身边跟着的小厮劝道。 他记得大少爷刚考完县试那会儿,上马车都得让人扶着,回去直接就睡下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要不是大夫说没事儿,非得把他们吓死不可。 到了二少爷这儿,考个试怎么那么轻松,要不是已经拿下四场第一了,他都怀疑二少爷在里面有没有认真答题。 “好不容易放松放松,晚膳就在外头吃,不着急回去。”魏时不觉得累,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对他来说现在就像是爬上了一座小山,已经站在山顶上了,当然要伸伸懒腰,吹吹风,好好享受享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魏时一直等天色完全暗下去,这才回府,一觉睡到大天亮。 考完试的人轻松惬意,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县知县府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夫人李氏的心尖子,整个魏家二房的宝贝疙瘩,得了风寒。 这可不是小事情,小孩的夭折率高,轻易病不得,不是吃了药就能好的事儿。 李氏已经让人把燕县顶顶好的郎中请回府了,还派人去了州城请郎中,什么药材都不缺,伺候孩子的下人也精心,房间里烧的也是上好的无烟炭。 总而言之,李氏已经把能做的全都做了,最好的东西全都给自家儿子用上了,但是高热一直未退,生生愁死人。 魏仁对这个嫡子还是很看重的,一开始没少过来,但是随着李氏的脾气越来越差,魏仁干脆借着县衙有事躲了。 县衙有没有事,李氏还不知道吗,自家老爷是个惫懒的,连百姓都知道,知县不管事儿,就是个白领俸禄的,儿子病了,倒是积极起来了。 魏仁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府里的其他人可躲不出去,下人哪有不服李氏的,被骂、被罚甚至被打,都不敢吭一声。 府里头的两个姨娘,按理来说也算是半个主子,可照样被迁怒了,捡佛豆的捡佛豆,抄经书的抄经书,连点儿缘由都没有,就直接被罚了,上哪儿说理去。 总之一句话,夫人不好过了,整个府上谁也别想好过。 好在,州城的郎中到达之前,达哥儿的病总算是控制住了,高热已退,风寒虽然还没有好利索,但不发热了总归是没那么吓人了。 等收到魏时考取县案首的信时,魏达的风寒已经好了。 双喜临门,魏仁心里头高兴,面儿上却是不发一言,对他来说是双喜临门,对夫人来说就是一好一坏了,好不容易消停几天,他才不想再去招惹那个母老虎呢。 大哥上次来信,不光要让时哥儿长期留在柳州城那边读书,还要把白姨娘也接过去,这事儿他还没跟夫人说呢。 说实在的,时哥儿留在大哥那边读书,魏仁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大哥学问比他好,柳州城也比燕县要繁华的多,关键是时哥儿不在府上呆着了,夫人也能气顺几分,他能不乐意吗。 但是把白姨娘接过去这事儿就不行了,他拢共就收了两个姨娘,一个周姨娘,比他还要大一岁呢,早就不去那边了,另一个就是白姨娘了,二十七岁,还是好时候,长得好,性子柔,颇得他喜欢。 关键是把白姨娘送走了,夫人也未必肯再给他一个通房,他总不能一直去夫人的正院吧,那非得把他逼疯了不可。 所以让白姨娘去柳州城这事儿,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说,他就不信,大哥堂堂一个知州,府上还能缺了照顾时哥儿衣食起居的人,非得把白姨娘弄过去。 魏达得风寒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整个府里都是李氏管着,所有人都觉得魏达这场风寒是意外,毕竟天气冷,哪怕屋里头烧着炭,开门关门的也会把寒气带进去,小孩体弱,得病是很正常的。 不过李氏还是对儿子更上心了,伺候的人又加了好几个,除非魏仁留宿,否则的话,她都跟儿子待在一个房间里,自己瞧着才能放心。 当然了,魏仁是绝对比不上儿子在她心里头的分量,之所以哪怕把儿子送到隔壁,也要让魏仁留宿,还不是因为想再生一个嘛。 她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小儿子生下来也才一年多,未必不能再怀一胎,自个儿亲生的儿子,谁还会嫌多。 魏时只写了四封信,一封是给自家父亲的,一封是给姨娘的,一封是给大伯的,还有一封写给的是自家堂兄,压根儿就没有母亲的。 所以李氏根本就没有收到庶子考中县案首的消息,当年她有了自个儿亲生的儿子,便直接放弃了从白姨娘那里抱过来的庶子,下人基本上全都抽借掉了。 但是她不屑于在庶子身边安插人,爱怎么着怎么着,她不管也不问,这孩子是好是坏随便,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二房这些东西都是她儿子的,她手里的这些东西更是她儿子的,跟姨娘所出的庶子没有一丁点关系。 李氏从来都不觉得庶子可以压过她的嫡子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命,从出生就决定了,从白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庶子会读书,那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嫡子就更会读书了。 以后她再让哥哥给达哥儿请位名师,达哥儿的将来岂是魏时可以比的。 总而言之,李氏是没把魏时这个庶子放在眼里。 同样收到消息的魏大伯,直接跑到后院跟母亲报喜去了,魏家下一代的领头羊,就得是这个样子,光指望定哥儿不行,达哥儿太小,现在还使不上劲儿。 “案首好哇,咱们家还从来没出过案首呢。”魏老太太喜不自禁,老魏家读书是从老头子开始的,从老头子到两个儿子都没给她拿过案首回来。 “准备准备,待会儿去给你爹上柱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老头子就盼着家里的小辈儿会读书,这要是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乐的跳脚了。 “应该的,应该的,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魏仁乐得直捻胡须。 大侄子去赶考之前,他就觉得有可能会考中县案首,但是没敢跟孩子说,就怕有压力,再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一出个什么天才神童,他也怕这案首没了。 好在,他怕的那些事儿都没发生。 “父亲这是也收到时哥儿的信了吧。” 魏定看了信之后,就立马去了前院想跟父亲分享这个好消息,听父亲来了祖母这儿,他又慌着往这边赶,瞧两个人高兴的,应该是知道消息了。 “你也看到了,时哥儿再有几天就过来了,回头让你娘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庆祝庆祝。” 二房那边,二弟和二弟妹不可能过来,但是可以把白姨娘接过来,以后就留在这儿照顾时哥儿的衣食起居,蓉姐儿那边儿一家人倒是可以过来。 其实要不是时哥儿还要准备四月份的府试,他还想多请几位下属,好好庆祝一番。 魏大伯满面春风的回了衙门,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衙门里头的人就全都知道了——魏知州的侄子考中了县案首。 县试虽说只是科举的第一个台阶,可并非是所有的人都能迈上去,而且这迈上去的人里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自然是案首。 更何况魏知州的侄子今年才十一岁,就已经是县案首了,以后妥妥的是个举人,考中了举人,那可就能当官儿了。 再好一点儿,考个进士,跟知州大人一样,光宗耀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11章 因着自家大伯已经做了安排,魏时都不需要回燕县,直接赶回柳州城就可以了。 当然,县试的结果除了告知家里人之外,他也写信给了先生和交好的同窗,只是不能够在一块庆祝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没有比这更好的时节了,魏时一路上心情都很好,当然这跟他考中了县案首不无关系。 比旁人多了十几年的记忆,在学习上,魏时也算是开了挂的,虽然有那么一点心虚,但他还是很感激自己的这个优势。 如果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科举,不管是有嫡弟之后,还是在那之前,府上的环境都不太适合让人奋发向上。 他被养在母亲膝下的时候,吃喝不愁,享受的待遇自然不是现在可以比的,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在读书上对他都没有过多的要求,相反很是宽泛。 现在想想,还好那时候他有严格要求自己,不然的话一朝从嫡长子变成庶长子,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科举相当于是他的救命稻草,若是没有这个稻草,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下,他真怕自己心理出现问题。 嫡弟出生以后,一切回归原位,他不会去跟母亲和弟弟抢东西,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自然不会觊觎。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没必要抢别人的道。 “大弟,你这次真的是太争气了,咱们家还从来都没有出过县案首呢,父亲都高兴坏了,就等着你回来呢。”魏定拉着自家堂弟往里走。 以往他参加考试的时候,别提有多羡慕那些考中第一的人了,早知道堂弟这么争气,他就应该陪着堂弟一块儿过去,也沾沾堂弟的喜气。 关键是自己陪考的人考中案首,这滋味想想就觉得爽,四月份的府试他是一定会跟过去的。 魏定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不过乡试还差些火候,所以父亲压根不打算让他参加今年的乡试,如果是其他人,即便是火候不到,也可以去考场上试一试,积累经验。 但是他不一样,乡试不同于县试,每一场只有一天的时间,当天就可以出来,乡试总共分为三场,每场有三天的时间,这就是说,每次他都得在考场里待三天才能出来。 就他这小体格,参加乡试真的是冒着风险的,要是有把握也就算了,没有把握的话,何苦去折腾这么一遭呢。 所以他是打算参加下一届的乡试,这样算一算还有三年半的时间呢,瞧堂弟这势头,可能三年半以后,他们兄弟俩可以一起去参加乡试了。 “大伯今日怎么没去衙门?”今儿也不是休沐日啊,大伯可不是父亲,时常从衙门里溜号,据他所知,大伯还是相当恪尽职守的。 “估摸着你要回来了,下午衙门那边也没什么事儿,父亲就干脆直接回来了。” 不得不说他爹对堂弟是真的很看重,这也难怪,有天分,还肯努力,性子也好,不像一些读书好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他就很喜欢自家堂弟,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还真别说,明明是只住了一个月的地方,魏时这会儿却是觉得跟回家一样,相反在燕县的家,他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姨娘,父亲是个不会护人的,母亲的性子又惯来一言难尽,府里的日子可是不好过的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姨娘接过来住。 大伯虽有跟他提过这事儿,可说到底做主的还是父亲和母亲,只有燕县那边肯放人,姨娘才能过来。 ****** 说好了要庆祝一番,但因着四月份的府试,并没有怎么大办,除了府里的人之外,只请了魏蓉夫妇过来。 依着嫡姐以往的性子,魏时本来以为她会不怎么高兴的,不管是母亲,还是嫡姐,不乐意都是挂在脸上的,没学过怎么收敛。 甭管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嫡姐脸上倒是有个笑模样,不过对他仍旧是爱搭不理。 正好,他也不想搭理这个姐姐,他又不欠她的,干嘛要热脸贴着冷屁Ⅰ股。 “城外白马山的寺庙很是灵验,大哥和大弟若是得闲了,咱们可以约着一起去,拜拜菩萨,以显诚心。”孙行川很是自然的道。 既然已经成了亲戚,那就得多多来往,这样才能亲近得起来。 他可不能跟夫人一样,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跟谁都不亲近,张嘴就得罪人,这算怎么回事儿。 孙行川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虽没让自家夫人改了脾气,可也是有效果的,出门不能随意跟人使脸子,可以不说话,笑一笑意思到了就成。 他不求着夫人出面给他攒什么人脉,只求不得罪人,既然图的是夫人的家世,其他的也得一并受了。 新婚头几日,孙行川还想着慢慢的把夫人的性子掰过来,但是如今他已经没有这个妄想了,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就费了老鼻子劲了,想让夫人长袖善舞,那太难了,他宁可下苦功夫去读书。 魏时对求神拜佛没什么兴趣,哪怕是经历了穿越这种神之又神的事情,他骨子里也仍旧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但如今这个时节,他倒是很乐意去爬山,在寺庙里逛一逛。 魏定倒是没少去了白马山,小的时候是家里人求神拜佛保他平安,长大了之后,他自己每年也是要去拜拜的,对那里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 两个人都没有推诿,相当爽快的应下了,魏蓉有一瞬间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 她就纳闷了,魏时有什么好的,不管是堂兄,还是夫君全都上赶着。 她也知道大家都是亲戚,关系得处起来,但是要上赶着的那也得是魏时才对。 事实却是掉了个个儿,不管是堂兄,还是夫君,对上魏时之后,脸上那个笑,她看着都觉得腻歪,就跟被下了蛊一样。 就连自家大伯,也对魏时颇为看重,这是她来柳州城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12章 一直到月末,魏时三个人才约出去一块爬山,当然不可能不带着下人。 魏时身边带着的就是他前几日才选出来的书童,上次陪他去方山县考试的那些人,回来之后,大伯把大部分人的奴籍都拿过来给了他,这些人以后就跟着他了。 元宝就是他从里边挑出来的书童,今年十四岁,比他大三岁,人挺机灵的,微微有些圆润,看上去挺讨喜。 这一批人,说是及时雨也不为过,大伯家里的下人和他的人,还是有些区别的,而且他也到了必须要有一个书童的时候。 原本在来柳州城之前,他没指望母亲会给他安排书童,甚至都做好了没有护卫送他去考试的准备。 大伯对他确实是恩重如山,这些事情于大伯而言,可能没什么负担,但是对他来说,恩惠却是实实在在的,既少了风险,也节约了时间。 倘若大伯不管的话,他就只能自己去找人牙子挑书童,可能还要挑几个护卫,这些开支哪怕父亲可以报销,但是他还真不怎么信任自己挑人的眼光,更不知道如何管教一个新人。 怕他手里的银钱不够用,大伯已经给他塞过好几次银票了,拒绝都拒绝不了。 这哪里是当大伯的,他父亲都不曾有过这份心意。 总之这些琐碎的事情如果没有人管的话,真的是让人头大。 “过几日你们就要出发了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话。”孙行川很是热情。 妻弟是个有能耐的,别看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参加府试,可光看魏大伯和堂兄对这个妻弟的态度,就知道绝非是泛泛之辈。 更何况人家已经取得了县案首,府试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过,过了府试便是童生,十一岁的童生,还是挺让人稀罕的。 不过,孙行川在知道魏定这位堂兄要跟过去陪考的时候,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柳州城谁不知道知州府的独苗苗身子骨不好,虽然没有到整天吃药的程度,可也是经常生病,能陪人去考试,来回走这么一遭,足见交情。 这人跟人还是不能比的,他夫人跟人家还是姐弟呢,就没有这份本事,知州府里头也就老太太因着血缘关系,平日里会惦记着他夫人,时不时的把人喊到府里去。 这其中的缘由,孙行川再清楚不过了,还不是因为自家夫人那个脾气,他都没法想象岳母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把女儿教成这样。 明明除了家世之外,什么优势都没有不是吗,何必傲成那个样子呢,在他们家这样也就算了,在知州府同样傲气,那就是傻了。 白马山还是挺热闹的,爬山的人很多,大都是冲着上面的白马庙去的,求平安的、求子的、求金榜题名的、求财源滚滚的、求一帆风顺的…… 这世上倘若真有神佛,大抵是忙不过来的,信徒太多,愿望更多。 魏时随大流跟着在佛前拜了拜,压根儿就没许什么愿望,比起神佛,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 因为魏定身子骨不太好,一行人出发的要比魏时之前的计划早两天,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歇着,绝对不在野外过夜。 “我哪有这么娇气,这都已经四月份了,还能得伤寒不成。” 堂弟在这方面太过小心翼翼了,魏定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泥捏的,哪用得着这么仔细。 “小心无大事,反正时间来得及,停下来的功夫还能安静看会儿书。” 魏时不是急性子,早几天到和晚几天到也没什么区别,左右误不了事。 明明自己才是当哥哥的,魏定却觉得有种当成弟弟被照顾的感觉,虽然被比自己小九岁的人照顾有些奇怪,但是这感觉还不赖。 “相信我,别人说是府试了,就是殿试对你来说也不在话下,日后肯定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在御街□□。” 这期望可不是一般的高,本朝能骑着高头大马在御街□□的只有一甲进士才可以,每三年一届,一届只有三个人,状元、榜眼、探花。 这三个不管是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目标。 魏时还真没敢这么想过,他上辈子在高中卯足了劲儿,也就只考上了一所985高校,那所学校在省内还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放到全国就不够看到了。 状元、榜眼、探花可是从全国里头筛选出来的前三名,这么宏伟的目标,实在是不太敢想。 他的榜样一直都是大伯,二甲进士已经很厉害了,每三年才出那么几十个人,他削尖了脑袋卯足劲儿往里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一甲,离他太远了。 并非是魏时妄自菲薄,天底下从来都不少聪明人,有一些有生在底蕴深厚的书香世家,接受的教育更早也更深刻,他卯足了劲儿的同时,人家有可能也卯足了劲儿。 他本来以为自己给自己定的目标已经足够宏伟了,没成想堂兄对他的信心这么足。 魏时摇头又摆手,“这期望太高了,我都没敢想过,大哥可别对我抱这么大的信心。” 刚刚启蒙的小孩子可以信誓旦旦要考状元,但是读过几年书之后,就很少再有人觉得自己能考状元了。 难得见堂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魏定倒是乐了,“有什么不敢想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嘛,不到那个时候,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他是真的看好自家堂弟,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要说的基本功,还真不如比他小九岁的堂弟扎实。 而且比起天资,在自律方面他是远不及堂弟的,在堂弟这么大的时候,若不是父亲要求严格,他是很难坚持日日读书的,偶尔还会躲懒。 但是堂弟不一样,在柳州城的这段时间,自律的都不像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近乎严苛,除了重大的日子之外,堂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剩下的也就是吃饭和睡觉了,像今天这样腾出时间来爬山的情况,基本上是没有过的。 一甲进士,虽然听起来遥远飘渺,但如果连堂弟这样的人都不能考取的话,他很难想象还有更自律更优秀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13章 堂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魏时虽然高兴,但并没有起骄矜之心,天大地大,什么样的俊杰没有,他可不认为自己一定是那个佼佼者。 正是因为多了一辈子的经历,魏时不可能像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小孩子一样,被周围的人夸几句,便不可一世了。 他太明白自己现在的优势是怎么来的了,跟真正的天才比起来,他差的还远着呢,如今不过是仗着有上辈子的记忆,自幼读书就很用功,学习上又有着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 如今也不敢歇下来,只能是扑拎着翅膀,使足全身的力气,能比旁人飞得多远就飞多远。 府试的报名跟县试比起来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要多找一名禀生作保,当然了,只有通过了县试,才有报名参加府饰的资格。 这些事情就不需要魏时操心了,大伯早就已经找人帮他安排好了,他只需要好好待在院子里复习。 魏定虽说已经是秀才了,但是这会儿能帮上的忙实在不多,除了让下人照顾好堂弟之外,便是一再嘱咐堂弟,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能紧张。 “府试跟县试不同,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去,笔、墨、特用的纸张都是由考场提供,第三场需要考两天,过夜所需要的棉被也是考场提供,到时候有什么不合用的东西,一定要及时提出来才行。” 魏定说起来还心有戚戚,“当时跟我一个考场里的考生,发下来的笔就出了纰漏,笔尖不顺,写起字来费神,压根就没能把考卷做完,出了考场,才抱着家里人哭诉。” “试卷都交上去了,人也出来了,这时候再哭有什么用,这种情况,一定得早早的告知巡场的衙役,万一出了纰漏,一年的功夫可就糟蹋进去了。” 若是实力不济,考不过也就罢了,问题出在笔墨纸砚上,非得把人憋屈死不可。 魏定就挺替那人可惜的,不过是换纸笔的事儿,衙役肯定不会不管,动动嘴皮子,便不会因着这样的事情落榜,堂弟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这事儿魏时还真是头一次听堂兄说起,按理来说,考场上的东西一般都是不会出问题的,在拿到考场上去之前,肯定会经过多番检查,所以碰上文具不合适的情况,几率大概等同于喝凉水塞牙。 虽说碰到的概率小,但真要是碰上了,也没必要犯怵,哪怕没有堂兄提这个醒,魏时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本身经历过高考的人,考前检查就已经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习惯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府试总共分为三场,第一场便是帖经,考察的内容还是记诵,这一场魏时是完全不犯怵的。 同县试比起来,府试的难度确实是有加深,考试内容里甚至还包括了左传和公羊传。 之前的县试内容可完全没有超出四书五经,不过左传和公羊传对于大多数学子而言,也算是必读的书籍,只不过来参加府试的学子,多数是还没有读的。 魏时算是沾了自家大伯的光,左传他是曾经背诵过的,只是还不能通晓其意。 但是公羊传里考察的这一段,多亏了大伯曾经跟他讲起过,他素日里又有记笔记的习惯,复习时总会翻看,事情也算是凑巧了,关于公羊传,大伯给他讲过最细致的一段便是在府试当中考到的这一段。 天上掉馅饼砸脸上了,这不能让人不高兴,魏时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在一众垂头丧气的考生当中尤为显眼。 魏定远远瞧着,便知道堂弟一定发挥的不错,能让平日里一直稳重的堂弟这么高兴,他也算是开眼了,到底是小孩子,平时再怎么稳重,如今也免不了露出几分孩子气。 魏定总算是找到做人家哥哥的感觉了,“这才是第一场考试,稳住心思,后面还有两场呢。” 考试的难度从来都是逐次递增的,第一场的帖经是最简单,后面两场分别是杂文和策论,前者考察的是辞章,后者考察的则是政见时务,一场比一场难,轻乎不得。 周围全都是考生,魏时纵是高兴,这会儿也不能大大咧咧的把原因给说出来,公羊传里的那道题目,可以说是第一场考试的压轴难题,他侥幸能答出来,也算是走了大运了,这会儿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 不过,这雀跃的心情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平复了。 魏定只劝了一句,也没太打击堂弟的自信心,在他看来,这一场府试于堂弟而言,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如今也算是提前乐呵乐呵了。 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当天考完,难度最大的还是第三场,考试时间是两天,需要在考舍里过夜不说,关键是如厕也是个问题。 前两场的时候,魏时尽量的少喝汤水,做题速度又不慢,完全可以撑完全场,等出了考试以后再如厕,但是第三场就完全不行了。 一下子要在考舍里边待十几个时辰,除非已不是凡人之躯,否则的话,压根就坚持不了。 再说了,魏时只能是让自己尽量少喝汤水,不可能滴水不沾,自然免不了要去臭号如厕。 人生最悲惨的经历不过如此了,那么小的一个房间,又不怎么透风,关键是在考试期间,不会有人去清理臭号,就这么积压起来,别说是进到臭号里面了,十米之外都能闻到味道。 魏时憋着气如厕之余,也就像自己没有分配到臭号附近,不然的话,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个。 头一天还没结束的时候,臭号附近就已经有两个考生被抬出去了,被熏到快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人怎么能撑得住。 当然了,大部分还是能够坚持得住的,魏时怀疑,一开始的时候这味道肯定是受不了,时间久了,许是习惯了,也就不受干扰了。 除了如厕的问题之外,在考舍过夜,对魏时来说算不上什么,床板再硬,被子再薄,房间再是简陋,也总比在马车上睡觉舒坦。 魏时本来以为自己在考舍里头可能需要很久才能睡着,没成想自个儿躺在床上,一边想着考试题目,一边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压根儿就没用多长时间。 什么紧张不紧张的全都抛之脑后了,第二天醒的时候也很早,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生物钟来的,天都还没亮呢。 左右是睡不着了,魏时干脆把昨天晚上用剩的半根蜡烛点起来,接着昨天的思路继续答题。 等把策论写完的时候,天这才大亮,那半截蜡烛也已经燃光了,魏时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左右也没什么要改的地方了,直接交卷走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14章 魏定在外边等着,连郎中都已经预备上了,他当年考完府试的时候,几乎是被下人架到马车上去的,回去之后差点发烧,还好有郎中在。 不过,饶是如此,也在府城修养了半个多月,才启程回家。 堂弟的身子骨比他强多了,不过也得预备着郎中,读书人的身子大都比常人弱一些,科举又是件耗费心神的事情,有的甚至直接在考场里就晕过去了,压根就撑不完。 魏时被扶上马车,紧跟着便有郎中把脉。 “魏小公子身子骨不错,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休息就成了。” 不光是不用吃药,连后面‘好好休息休息’这话都有些牵强,这脉象同他前几日摸的没什么区别。 显然这场考试对魏小公子而言,身体上肯定是没有妨碍的,连休息都不成耽搁,就是不知道成绩如何。 不过听魏家的下人说,这位小公子二月份是拿了县案首的,想来府试不管名次如何,应当是可以过的。 同样是十多岁,自家的小儿子别说是考科举了,连点儿刻苦用功的劲头都没有,就知道疯玩儿,管都管不住。 瞧瞧人家,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叹气了。 因着有大公子在这儿,元宝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书童,压根儿就派不上什么用场,最起码在接人送人上没派上用场,不过,当下人的也不能跟大公子争不是。 元宝一边无奈,一边又暗戳戳的盼着发榜,不管是公子,还是大公子,肯定不可能亲自挤进人群里去看榜单,这差事可算是没人跟他抢了。 “如今考完了,也不急着回去,你好好休息几日,在发榜之前,我们哥俩也在这府城好好逛一逛。” 魏定不着急回家,在哪儿读书不是读呢,当年他来府城考试的时候,因为身体不适,虽说考完逗留了大半个月,可压根就没出去逛,如今也算是弥补当初的遗憾。 魏时也想出去逛逛,这辈子他还真没去过几个地方,有这个机会,自然也不想一直闷在宅子里读书。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他也没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书呆子。 魏时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用完了午膳,睡了场午觉,便要约着堂兄一块出去逛。 “人郎中不是嘱咐了让你好好休息吗,出去玩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咱们等到发榜之后才走呢。”魏定劝道。 再怎么少年老成,堂弟也还是个小孩子呢,十一岁的小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逛逛,也是正常的。 “已经睡了一觉了,刚考完试,现在也看不进书去,还不如出去走走呢,放空一下自己。” 魏定没听说过什么‘放空一下自己’这种话,不过也大概能明白堂弟是什么意思,刚考完试确实是很难看得进书去,不光堂弟如此,他也是这样。 “那就在附近转转,别往远处走了。”堂弟精神头瞧着还不错,不过也不能走太远了,别到时候坚持不住,把人给累坏了。 魏时也没想着走太远,他倒没觉得自己会撑不下来,就是怕堂兄这身子骨不好硬撑。 辖属方山县的府城是阳州城,跟柳州城比起来,要稍微小一些,繁华程度也比不上柳州城,不过城里却是别有一番意趣。 两地也没有离得太远,但是建筑上有很多方面都不同,各有各的特色,处处都能瞧得见巧思。 街上的叫卖声也不同,两处的方言,有很大的区别,跟官话比起来差别就更大了,但听着并不让人觉得拗口,反正是挺有意思的,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逗趣。 两个人不可能单独出来,后边还跟着三个下人呢,各自的书童,还有一个是当向导的,原本是阳州城的人,后来跟在魏大伯身边做事,他对这阳州城熟悉的很,时不时的讲解几句。 “这家酒楼,打小人爷爷那辈的时候就有了,是一家百年老店,里面有几道菜做的尤为不错,来到这阳州城,要是不去他家吃上几道特色菜,那可真就太遗憾了。” 魏时来了兴致,这古往今来,美食都是人类的一大追求,现代有游客打卡的网红店,在这古代也有不吃就遗憾的百年老店嘛。 “都有什么特色菜?明儿咱也过来尝尝。” 今天就算了,晚上还是想回府吃点清淡的。 “咱这边水多,养鸭子的也多,这名气最大的一道菜就是桂花鸭,现在也有,但是桂花盛开季节制作的鸭子,那是最美味的,所以被称为是桂花鸭。” 桂花盛开,那得到中秋节了,魏时兄弟俩颇为无奈,既说是桂花盛开的时候做的鸭子最好吃,自然是想吃那时候的,如今能做,但肯定是差了些味道。 “除了桂花鸭还有旁的特色菜吗?” “有啊,红烧鱼骨、醉虾、串炸鲜贝,都是这家店里的特色菜,滋味好极了。” 滋味好是好,可价钱也是真高,他就吃过一次,攒了半年的钱,当然也不是光图口腹之欲,去酒楼吃饭的那天是他母亲的四十大寿。 “听起来倒是不错,待会儿你去里头定个位置,明儿我们去尝尝。”魏定安排道。 刘叔是父亲跟前的人,这事儿还得是他来指派,堂弟大概是不好意思的。 除了这家百年老店之外,阳州城有意思的地方还很多,不过魏时他们只是在宅子附近转了转,没怎么走远,左右还得在这儿待上七八天呢,不着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15章 几天的功夫,足够魏时兄弟俩逛完这座府城,当然是仅限于城内,城外诸多的风景就没办法在几天之内看完了。 不过这几天两个人也没有完全将书本放下,兴起之时,做几首诗,无话可聊之时,也可以把那些圣人也拉出来,一层一层的剖析,也算是件美事。 魏时仍旧保持着往日的生物钟,早起时要放声朗诵或背诵,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也会把当天背的内容过一遍。 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他这习惯都养了这么多年了,自然不可能放下,什么时候不需要读书了,什么时候才会改一改这习惯。 放榜那一日,天还没亮呢,元宝就已经跑到贡院门口待着了,势必要抢一个好位置。 虽说已经是四月中旬了,但是清早外面还是挺冷的,更何况这会儿离放榜的时间还早着呢,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有这个功夫,魏时还不如在家里看看书呢,一点都不乐意早早的过去。 元宝那边他也劝了,或早或晚都能得到消息,赶得早的跟赶得晚的可能相差都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何苦早早的过去在贡院门口候着呢,不差这点时间。 元宝倒是积极的很,他刚刚起来的时候,元宝都已经把早膳用过了,着急忙慌的要去抢占好位置,只等着跟他说一声了。 魏时和魏定倒是不慌不忙,离放榜时间还有两柱香的时候,这才出门,刘叔早早的就已经在茶楼里头订好了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元宝过来报喜。 “元宝肯定是跑到前面去了,也难为他这么小的个头,咱们在外边都瞧不见他的影子。”魏定调侃道。 少有读书人会自己挤进去看榜单,贡院门前挤挤压压那么多人里头,没有几个读书人,不是下人,便是家里人,元宝年纪小,又并非是壮硕之辈,在里头还是挺不起眼的,也难怪瞧不见。 “少爷,中了,中了案首!”元宝挤开人群,一路跑,一路喊。 饶是之前有这个心理准备,魏时也仍旧激动不已,整个人都有点懵,被堂兄拉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你小子可以呀,阳州城的案首。” 魏定的兴奋一点儿都不比当事人少,他虽然认定了自家堂弟日后绝不是平庸之辈。 可现如今毕竟年纪还小嘛,只有十一岁,考场上几乎没有年纪更小的了,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在往上那就不好说了,二三十岁的有,四五十岁的也有,白发苍苍过来考试的老人家,他不是没见着。 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震撼和惊喜嘛,堂弟的水平府试是肯定能过的,这个案首就没那么十拿九稳了,堂弟压过那么多年长的人,一举夺得案首,绝对是个大惊喜。 魏定想的还要更远一些,堂弟已经是府试的案首了,那么一年以后的院试,只要不出大纰漏,秀才功名那边是板上钉钉的了,毕竟是案首,如果过不了院试的话,阳州城的知州也没面子。 一年后堂弟顺顺利利的拿到秀才功名,等到下一届乡试,他们堂兄弟二人就可以一块去参加乡试了。 这么一想魏定还真有些紧迫感,尽管堂弟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可毕竟他们差了九岁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赶上,他这个做哥哥的脸上也不好看。 魏定下定决心这几年要好好用功,别到时候堂弟成了举人,他却落榜了,那可真就太难看了。 府案首的光环挺厉害,不光让茶楼免了茶水费,魏时和魏定这兄弟俩还被贺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起来了。 他们俩都是生面孔,在阳州城名声不显,魏时先是拿了方山县的县案首,如今又夺了阳州城的府案首,也难怪会一茬又一茬的人过来套交情。 一方面是过来打听打听,便是成了手下败将,那也总得知道打败他们的是什么人吧。 另一方面也是交个朋友,虽说是文人相轻,但多条朋友多条路的道理,大家还是都知道的,更何况魏时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府案首了,显而易见的潜力股,这时候不交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过来的人都比魏时年纪要大,张兄、李兄、宋兄、刘兄……大家笑脸相迎,魏时也不能驳了谁的面子去,喊谁都是兄长。 半个多时辰下来,魏时都有一种梁山好汉的感觉,只不过人家是叫哥哥,他这边儿是各种兄长。 不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全都是场面话,留下的也基本上都是面子情,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魏时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把这所有的人都记住,毕竟人实在是太多了,之前又完全没有过交往。 不过能不能记住也无所谓了,若是有缘,日后必然还会再有交集,若是无缘的话,名字记得再是牢固,也派不上用场。 等兄弟二人从人群里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上去了,眼瞅着就要用午膳了。 “回去简单吃点儿,还不知道晚上知州那边会不会把你们叫过去,中午就别吃的太丰盛了。”魏定嘱咐道。 他当年参加府试的时候,知州大人就有安排宴席,不过跟他没什么关系,人家只宴请前十名,他还在十名开外呢。 阳州城现在的知州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了,每个父母官都有各自的习惯,他也不太确定如今这位会不会宴请考生。 魏时这会儿心情好,吃什么就不重要了,哪怕杂粮馒头,这会儿进了嘴里也能吃出蜜糖的甜味来。 “让下人收拾收拾吧,不出意外的话,咱明天就启程回去。” 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知州大人若是有安排的话,今天肯定会给通知,人家若是开宴,他肯定过去,若是没有,那就趁早回去,左右阳州城都已经逛完了。 接连拿下两个案首,纵使魏时不觉得自己在乎虚名,这会儿也想着向小三元冲击了,县试、府试、院试,这三场每一场都拿下案首的话,那便是小三元了。 虽然只是个名头,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但就算是名头,听起来也好听不是,更何况已经是拿下两个了,最后这一个由不得魏时不动心。 当然,院试的难度又比府试和县试高出来,要想再拿下一个案首,魏时清楚他现在肚子里的这点东西是不够的,好在还有一年的时间做准备,使使劲儿加加油,说不定还真能有个小三元的名号。 想到这儿,魏时就不能不感谢自家大伯了,在柳州城他可以安心读书,而且不管是大伯,还是堂兄,对他都不藏私,能教他多少就教他多少,拳拳心意,让人感动。 在柳州城学习功课,可比在燕县好多了,唯一让魏时挂心的便是姨娘了。 父亲万事不管,母亲又是那么个性子,连粉饰太平都做不到,全由着自个儿的心意来,姨娘吃亏是肯定的,就怕是吃大亏。 也不知道姨娘什么时候能到柳州城,大伯虽然发话了,但最终能拿主意的还是父亲和母亲。 想想魏时就觉得心里发苦,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是对极少数人而言的,事实上更多的人,早早的就已经明白人世艰苦了。 知州那边儿到底是没有任何通知,第二天一大早,魏家的车队便启程出发了,同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也慢慢悠悠的,路上一点也不着急。 魏时和魏定各坐各的马车,各拿各的书本,进度不一样,要学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一开始魏定还有些不好意思放声朗诵和背诵,毕竟是在路上嘛,尽管官道上人烟稀少,可也怕别人笑话。 不过看堂弟大大方方的,该背书的时候背书,该默念的时候默念,声音大小完全不受干扰,在马车上就跟在自家院子里一样自在。 魏定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反正又不是深更半夜里扰人清静,在路上背书,说不定还能给周围人提提精神呢。 这兄弟俩算是卯上劲儿了,一个比一个用功,魏定怕三年后堂弟中举,自己却落榜了,招人笑话,所以积极性是空前的高涨,魏时则是想着再拿一个案首,也享一享‘小三元’的美名。 等回到柳州城的时候,魏时才收到消息,姨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得府案首的消息,我让人一并送回燕县了,你姨娘她们一行人没几天就要到了。”魏大伯这让人拿着信去接白姨娘的。 二弟那边儿迟迟没有回应,他就知道是不乐意把白姨娘送过来的,所以这才去了第二封信,把时哥儿中府案首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了过去。 二弟好歹也是做人家父亲的,自己不能过来帮衬儿子,难道还舍不得一个姨娘过来吗。 魏大伯了解自家弟弟的性格,就像是要接白姨娘过来这事儿,二弟心里不乐意也不会拒绝,一开始想着能拖则拖,拖到他不提这个事儿了最好,但如果拖不下去了,那肯定就麻溜的给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16章 魏时都已经11岁了,白姨娘虽然是过来照顾孩子的,但肯定也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魏大伯母给白姨娘安排的院子紧靠着魏时这边儿,方便照顾。 这两处院子的管家权,自然也是交给了白姨娘,大房的院子,大房的下人,吃喝用度也都是大房这边来出,这两处小院儿管家却是由白姨娘来,不得不说白姨娘母子俩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们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穷,过来的时候,魏仁压根就不往外掏银子,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姨娘和儿子吃大哥的、喝大哥的、用大哥的。 魏时能做的不过是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日后再还回去,现在的话,他不能不接受这份情谊,没有承担他和姨娘两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 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冲淡了取得府案首带来的喜悦,魏时不得不正视现在的自己,说的好听点儿,他是靠着伯父的疼爱生活,说难听点儿,这也算是一种施舍吧。 魏时上辈子已经成年了,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三观,对他来说,在已经分了家的大伯家里住着,并且是白吃白住,心里头实在不怎么自在。 但凡是父亲往外拿些银子出来,或者是让人从燕县送些东西过来,他都不至于这么尴尬。 事实情况是他和姨娘不光在大伯这里白吃白住,还领着大伯发的月银。 在读书上,教导他的除了大伯之外,还有堂兄的先生,束脩也是大伯往外拿。 抛出这些身外之物,大伯一家在他身上费的心思可不少,大伯亲自指导他读书,大伯母没少让厨房给他开小灶,一季三套衣服,所有的待遇都跟堂兄一样。 堂兄待他就更不用说了,柳州城的山山水水,都是堂兄带着他观赏的。 私心里,魏时已经把大伯一家当做是自己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反倒是父亲那边,越来越疏远,除了每月问候的信件之外,再没有什么来往了。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似乎眨眼就过去了。 “大夫人让人送过来两套衣服,你待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白姨娘仍旧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过这一年日子过得畅快,人也比以前显得恬静了,不再带着一股子轻愁劲儿。 远离了老爷和夫人,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反倒是要比在府中过得好,自己住的小院儿和儿子这一处院子,都是她管着,没什么烦心事儿,不去想燕县的那一大家子,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活了这么多年,白姨娘到这个岁数才觉得有些滋味儿。 “过几日我便启程去参加院试,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差不多得一个多月吧,您在家里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去看看祖母。” 大伯母就算了,祖母没什么事情要忙,巴不得有人陪着说说话呢,大伯母的事情就多了,里里外外都得忙活,何苦去耽搁她的时间呢。 “你安心考试,我这边你就别担心了。”白姨娘知道自己是因着儿子,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大老爷和大夫人之所以善待她们母子二人,必然是有所图的。 她一个后宅女子,什么本事都没有,没什么可让人图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她不止一次的在府里听说大老爷赞她儿子会读书,想来图的便是她儿子日后能有个好前途吧。 自家老爷什么都不上心,不管是子嗣,还是官途,还是家族,在老爷那边都不如他自个过得舒服重要,大老爷显然不一样,还是很看重家族荣耀的。 等将来儿子考出名堂来了,超过了老爷,保不齐老爷和夫人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呢。 姨娘在大伯府上,魏时确实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次去参加院试,堂兄就不跟着去了,该带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回生二回熟,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 燕县这边儿,魏仁并没有白姨娘母子俩想象的那么凉薄,又或者说,在嫡子不怎么康健的情况下,对比越来越出色的庶长子,他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完全割舍掉了。 自打得了一次风寒之后,魏达两三个月就得病一次,两岁的孩子,光药都不知道吃了有多少了。 魏仁是看重这个儿子,但也怕这孩子立不住,养到四五岁夭折的孩子多着呢,达哥儿现在才两岁多,身子骨弱,时不时的就要生场病,那么多下人照看着,连点凉风都不让吹,就这还能生病。 这孩子能不能养大,魏仁实在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他这前半辈子靠兄长,可兄长总不能靠一辈子,老了之后还不得是靠儿子。 嫡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比庶子更有出息的。但是现如今他们府上,庶长子十一岁就已经取得了童生功名,马上就要去参加院试了,板上钉钉的秀才,十二岁的秀才公,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兄长当年也没这个成绩。 不出意外的话,长子的前程还在后头呢,便是达哥能养成,又有李家帮衬,可一个病弱的孩子,怎么让他去考科举。 不能考科举,入了官场那只能从末流做起,便是有李家在又能如何。 魏仁已经思量许久了,长子放在兄长那边他是放心的,嫡子是李氏的心尖子,能不能养活就看李氏的了,但是这两边有必要平衡一下。 长子那边下回让人送几张银票过去,从他自个儿的私库里出,只要不让夫人知道,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 同样是待在柳州城,魏仁已经把嫡亲的女儿抛之脑后了,本来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个女儿还跟他不怎么亲近。 李氏也惶不多让,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儿子身上了,没生病的时候,千防万防,生怕这孩子生病,生了病那就得更精心了,魏仁那边她都没心思管了,更何况是已经嫁到柳州城的女儿。 不过李氏之所以一点儿都不关心女儿,还不是因着有魏大伯在,不担心婆家会欺负她女儿。 至于从小在她跟前长大的魏时,这小子去了柳州城就没再回来,还把白姨娘给接过去了,可见就是个小白眼狼。 还好她有了自个儿的儿子,否则的话,指望这小白眼儿了,日后保不齐要把白姨娘那狐媚子给弄到她头顶上去呢。 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肯定是隔着心眼儿,更何况还是从白姨娘肚皮里生出来的贱种。 ****** 堂兄没有跟过来,魏时自然没必要放慢速度,不说风雨兼程,但路上也没怎么耽搁过,比去年少花了将近一半的功夫。 有大伯安排的人在,不管是住处,还是报名,都用不到魏时操心。 不过对这阳州城,魏时也算是熟悉了,这次便没让刘叔跟过来。 临考前两天,魏时也不敢在外面吃东西,不过当时出来逛了逛,遇到了好几个熟人。 “院试准备的怎么样?能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小三元?” “上次你怎么没多留几日,我跟刘兄本来还打算邀请你参加诗社呢,去了才发现你都已经回柳州城了,这回可不能如此了,看完榜单之后,多在咱们阳州城留几日,多认识点人总没坏处。” “不知道这次还考不考公羊传里的内容,上次就是吃了这个亏,考完之后,专门去请教了先生。” …… 瞧着挺面熟,听说话的语气也挺熟,但魏时已经很难将这些人的脸同名字联系到一块儿了,只能哼哼唧唧的糊弄过去。 院试只有两场,一场正试,一场复试,但是该考的内容一点都不少,帖经、策论、诗赋、墨义,题量没比之前少,时间却是比之前少了,一场下来,很多人都没写完。 院试的时候,考察了有关于公羊传的默写,所以备考的这一年里,不少考生都冲着公羊传下了不少功夫,但是这一次的试卷,一点有关于公羊传的内容都没有,最后一道题目是让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客观来说,默写圣谕广训要比默写的公羊传简单,但是公羊传毕竟是这些考生这一年专门攻克的一本书,圣谕广训可没多少人专门下这个功夫,这就到了要考察基本功的时候了。 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殊不知一些记忆是会被慢慢淡忘的,再把精力放到策论、诗赋、杂文上的时候,往往就忽略了基本功。 所以不管是去年的公羊传,还是今年的圣谕广训,都着实是坑了一批考生。 当然了,今年的情况还要好一些,圣谕广训毕竟不如公羊传偏门不说,参加院试的也都是已经考过了府试的童生,考生的水平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一次诗赋倒是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题目,以花为题,但凡是学过诗赋的人,必然练过这个题目,把以前的拿出来写上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这诗作已经对外人展示过了,那可就不能往上写了,万一真有人把自己曾经的诗作拿来用,两边相撞,谁也讨不了好去。 基于这个原因,魏时也不太乐意参加什么诗社,省得把存货耗光了,自己在考试的时候犯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17章 四季各色的花卉,数不胜数,魏时并没有特别偏爱的花儿。 不过像牡丹这种颇受国人喜爱,甚至能称为是国花的花卉,魏时当然有拿出来练习过,除此之外,无数诗人曾经咏诵过的花中四君子,被众人赞叹高洁的莲…… 这些魏时全都拿出来练手过,写诗不像是做文章,后者还有模板可循,前者要想出彩往往就是灵光一现,在考场上,在狭小闷堵的考舍里,很难会出现灵光乍现的时候。 魏时也不为难自己,与其绞尽脑汁的重新做一首诗,还不如把往日的诗作拿出来,好歹也还有那么一丝丝灵气,当然跟大诗人是没得比。 大靖朝,在魏时上辈子的记忆里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前朝的国号为周,改国号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这位把大唐朝改为大周朝的女皇帝,在魏时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是改写历史的能人。 只不过,上辈子的记忆里,武则天再把国号改为周之后,又重新改了回来,大唐还是大唐,皇族仍旧是李氏。 但是这辈子,这位大名鼎鼎的女皇帝,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把国号改为周之后,便没有再改回来。 而大周朝虽然开国的第一位皇帝是女皇,但在接下来三百年多年的历程里,再没有出现过一位女皇帝。 历史就是在武则天这里拐了弯儿,大唐之后便是大周,大周之后,便是如今的大靖朝,再没有宋元明清。 不过这也说不准,谁知道大靖朝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国号,保不齐就会出现宋元明清呢。 魏时脑子里确实记得不少后世的名人诗作,那些流芳百世的名人,他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不过,这都不是他能把旁人的诗作拉出来作弊的理由。 再者,他又没想过去做流芳百世的诗人,多活一世,他更想着眼于现在,活着的时候活得舒心,死后的名声倒是不怎么重要,没必要为了一个盛名,让自己良心不安。 在把试卷做完之后,魏时难得的没有提前交卷,哪怕试卷已经翻来覆去检查了十几次,最后交卷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不只是魏时如此,其他的考生同样也是如此,有的像魏时一样翻来覆去的检查试卷,有的虽没有写完,可瞧着已经完全写不出东西了,抓耳挠腮,好不可怜。 可就算是如此,在这最后一天里,也没有人提前主动交卷,衙役也甚是能够沉得住气,来来回回的巡场,接近臭号的时候,捏着鼻子也要走一趟。 一直到考试结束,大家这才任由衙役把试卷收起来,不在考舍里头消磨时间。 魏时是看着衙役把自己的试卷收上去之后,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跟进来时的井然有序不同,走出考舍的时候,可就没什么秩序了。 人挤人不说,紧挨着臭号的考生,身上还散发着不可言语的味道,莫说是挨着走了,靠得近一点儿,就能够熏着人,偏偏人这么挤,想往旁边挪几步都不成。 魏时几乎是憋着气走出来了,到了外面,长吸一口气,可算是解放了,不光是鼻子放松,身心都放松了这种考完试之后独有的愉悦感,真真是妙不可言。 这两场考试,最幸运的地方大概在于每一场都离臭号有很长一段距离,做试卷的时候不至于受折磨,当然如厕的时候,那就不可避免了。 过了院试,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跟童生比起来,秀才才是真真正正跨越了阶级的,才是‘士’这个阶级当中的一员。 当然了,魏家有知州、有知县,从这方面来讲,魏时哪怕不读书,托父辈的福,也在‘士’这个阶级里头,只不过拿了秀才功名,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虽然考试结果还没出来,魏时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拿下小三元,但秀才功名,他势在必得。 魏家的下人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元宝带着人过来,直接上手把少爷搀起来,架的人往马车那边儿走。 不独魏时是这个待遇,周围多的是有这般待遇的考生,还有被背过去的呢。 在考舍里头待了这么久,再好的身子骨,这会儿也觉得累了,更何况,读书人大都体弱,身子骨健壮的可没几个。 托院试的福,魏时在古代也经历了一场交通堵塞,外边来接考生的马车牛车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抬轿子的,全都是大家伙,再加上挤挤压压的人群,硬是把街道给堵上了。 没车没轿的人还好,一个人好歹还能挤出去,车马轿子可就真真是陷在这里头了。 没有衙役管控秩序,也没有排场大的勋贵人家能派出人手来清理街道,只能是等着人群散了,车马轿子慢慢的往前走。 这年头可没什么交通规则,更没有什么红绿灯,谁都想着早点回去,见缝插针,谁也不让谁,魏时一开始还有兴致坐在马车上看稀罕,后来干脆卧在马车里睡着了。 甭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堵车都是件消耗人耐心的事情。 魏时是被饿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没在马车上,已经是躺在自个梨花木的大床上了,屋里还燃着助眠的熏香,要不是腹内空空,大概能睡到明天去。 “少爷醒了,厨房的粥正热着呢,这就给您端过来。”元宝赶紧道。 厨房那边是早早的就已经吩咐好的,熬到糜烂的粥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并非是魏家没有银钱了,吃不起鸡鸭鱼肉,单单熬一锅粥出来。 而是大夫早先吩咐过的,在考舍里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人又紧张,所以这头一顿饭不宜吃得过于油腻,一碗素粥下去,也能清清肠胃。 等到晚膳,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说是素粥,里面的东西却不少,枸杞、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山药、桃仁,不知道熬了有多久,已经完全炖烂了,配料和米融到了一起,都快分不清楚哪样是哪样了。 魏时三口两口的把一碗粥喝进肚子里,慌着去沐浴换衣,另一边也没忘了让人把床被换了。 他虽然闻不到自个身上的味儿,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么几天的功夫,肯定是酸臭难闻了,再者,身上也着实是腻的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18章 跟上次参加完府试不一样,院试结束之后,魏时四处闲逛之余,没少收到同届的帖子。 文人嘛,考完试都喜欢放松放松,名头也是五花八门,有办文会的,有约着要出去一块儿踏青的,还有要在放榜之前去寺庙里拜一拜的,最夸张的是,还有以乐会友的,不拘是什么乐器,自个儿备着,到时候展示一番。 啧啧,文会魏时是不爱去的,其余的请帖,倒是挑挑拣拣去了两三场,不过参与的人大半都是相同的。 文人的圈子说广也广,但凡是读书人,坐在一块总有能聊的,可要说小也真小,真正能聊到一块儿去的,还真没几个。 正是因为知己难寻,所以才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 魏时没想着可以找个知己,他和这些同年相处的时间都太短了,交谈的时候根本就不敢交心,何谈知己。 瞧着别人亲密交谈的时候,魏时还真有些想燕县的那些小伙伴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同窗,感情总归是不一样的,如今虽有书信往来,可想要见一面却太难了。 他没时间回燕县,燕县的小伙伴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柳州城来。 而且在众多的同窗里头,他是唯一一个取得童生功名的,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乡试、会试、殿试,终有一日,他会去到京城,燕县那个地方,哪怕有那么多同窗在,能不回去,他也不想回去。 参加了几次聚会之后,魏时的情绪反倒是低落下来了,以至于连身边的下人都谨言慎行了不少。 放榜之日,元宝都不敢表现的特别积极,虽说也是早早的在榜单前面等着,可态度却是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都不敢声张。 榜单前面是挤挤压压的人群,魏时站在茶楼里,连榜单的边边角角都看不到,肖想了将近一年的小三元,如今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魏时反倒是没有那么期盼得案首了。 左右该使的力气都使完了,尽人事,听天命,他这会儿除了稳住心态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元宝没有像上次一样大喊,但面上仍旧是掩不住的喜色。 得,肯定是中了,但绝不是案首。 “恭喜公子,一甲第二名。”元宝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嬉皮笑脸,腰弯下去,脸上的喜色收不住,可声音却是严肃的。 公子接连拿下县试和府试的案首,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做书童的却晓得,公子这一次的院试,也是奔着案首来的。 一甲第二名,仅次于案首,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个不得了的好成绩,但是对奔着案首来的公子而言,恐怕并不美满。 尘埃落定,魏时确实觉得结果不怎么美满,若是拿了案首,便能成就小三元的美名,但一甲第二名,就差这么一点点,就跟小三元无关了,跟榜单上的最后一名也没多大的区别,同是秀才,可不影响下次乡试。 攒足了力气,一拳头挥出去,却没能把目标打倒,这滋味儿着实郁闷。 但要说后悔也没有,这段时间他确实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一年里能达到的水平也就是如此了,他总不可能,为了小三元的美名,硬等上两年,参加下一届的院试,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案首是谁?” 败就败了,总得知道败在谁手里吧。 “云贵县刘子成。”元宝是做足了功课的,四周还有旁人,这会儿只能压低声音,“已经二十三岁了,因守孝耽搁了四年。” 自家公子今年才十二岁,比刘子成小了差不多一半,也不能算输。 魏时抿了抿唇,“去年的府试,他应该是没参加吧?” 去年的榜单上,一甲之列可没有刘子成的名字,一甲也就是前十名,能在院试拿案首的人,不可能府试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是,据说刘子成五年前就已经拿到了童生功名,因为守了四年的孝,所以今年才来参加院试。” 也说不清楚谁更倒霉一点,守孝四年,最起码两位亲人过世,其中的悲痛之情暂且不提,光是这四年的大好时光,就够让人痛惜的了。 自家公子也倒霉呀,若不是碰上刘子成,这次肯定又是一个案首,十二岁的小三元,放哪儿都得让人惊叹一番。 自打去年拿了府案首之后,魏时在阳州城可就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最起码在这一批考生里头,名声还是挺响亮的。 没能一鼓作气拿下院案首,固然让人觉得可惜,但是12岁的秀才,而且在榜单上还是一甲第二名,这名次若是还丧着一张脸,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魏时也不想惹得众怒,虽心里也憋闷,面上还是欢喜的,笑盈盈的跟周围人道谢、贺喜。 不多时,便瞧见了此次的案首刘子成。 跟大多数文质彬彬,甚至称得上文弱的读书人不同,刘子成天生一副大骨架,个子高,肩宽胯也宽,人虽然不胖,可一眼瞧过去,绝对称得上是人高马大,所以在人群当中相当的显眼。 魏时的审美观跟时下百姓不太相同,比起他这个文弱的身板儿,他还是更欣赏像刘子成这样满满的男子气概,瞧着威武,看着俊朗。 他这手腕没比女子粗多少的身子骨,跟‘威武’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搭边,有赞他俊美的,也有夸他俊秀的,但说他俊朗的人还真不多。 魏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长得女气,但过于白皙的皮肤,不够粗犷的五官,着实是影响到了他男儿气概的体现。 “恭喜刘兄,取得案首。”魏时大大方方的道,输就输了,没什么输不起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计较一时之得失。 压着少年得意的魏时得了案首,刘子成并无骄矜之色,“侥幸而已,倒是魏弟,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让为兄叹服。” 读书人之间,多以‘兄’相称,这也算是个敬称了,相熟之人才以年龄论兄弟,不过刘子成和魏时的情况又不一样,虽是同年的秀才,可年龄却差了足足十一岁,孰兄孰弟,一目了然,连算都不必算。 魏时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情况,不能以寻常人论之,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记忆,比普通的小孩要自律一些,算是占了很大的优势,如果这样仍旧泯然众人矣的话,那也太不争气了点儿。 如今这样,只能说是没对不起自个儿的优势。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优势也在逐渐的减弱。 两个人正聊着呢,便有好几个声音插了进来。 “恭喜刘兄,喜获小三元。” “恭喜刘案首。” “恭喜刘小三元。” 得,自己肖想了一整年的小三元,如今已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偏偏这人还是绊住他拿小三元的‘罪魁祸首’。 再怎么宽慰自己,魏时心里边也忍不住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刘子成没有任何的错处,他也没有理由迁怒人家,可比起刚刚,这会儿确实是瞧着刘子成不太顺眼。 唉,本以为是自己地里的小白菜,没成想居然是别人家的,还长了这么水灵,如今瞧了主人家,倒觉得人家是拱了白菜的大野猪。 啧啧啧,心里不平衡的魏时面无表情的瞧着众人来向刘子成贺喜,十句话里有九句会提到小三元。 不甘心、羞恼、难堪……百般滋味杂糅到一起,魏时心里越发的不服气,对方虽比他年长了十一岁,可自己的优势也是明显的。 如今院试败了,但两个人的差距未必就很远,两年后还有乡试,到那时,孰高孰低,还有的比呢。 只有独孤求败才会有棋逢对手的愉悦感,魏时是没有的,尤其第一次交锋,他还是败者,比起愉悦感,他内心充盈的是挫败和不甘。 仿若一团熊熊烈火,在心里燃烧,周围这些贺喜的人,有意的,无意的,都是往里添柴倒油的人。 其实还真不是魏时多心,过来跟刘子成贺喜的人,无意者少,有心者多,甚至好多跟刘子成都没什么交往,这会儿过来跟刘子成贺喜,也讨不到什么面子情。 不过是瞧见魏时在这儿,‘小三元’这三个字一出口,便可以在少年得意的魏时伤口上撒一把盐,损人也不利己,但是痛快呀。 比你优秀很多的人,如今却是跌了一个大跟头,哪怕人家跌了个跟头的成绩,自己也考不了,但是不妨碍他们觉得痛快。 少年得意者,往往最让人羡慕,因为少年得意就意味着天赋好,意味着未来有更广阔的前程,意味着自己年少时跟人家比起来是失败的。 跟大器晚成者比起来,还能自己骗自己,等到了人家的年纪,自己指不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但是跟少年得意者比起来,未来暂且不提,以前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 如今能有一个在伤口上撒盐的机会,还真有不少人挺积极的。 刘子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读书人到底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 拿下了小三元,自己也高兴,可这还不至于在魏时面前得意,又不是殿试,日后在科举上没了较量的机会,区区一个院试,若是现在就得意忘形了,日后可怎么办。 刘子成没留下来听更多人的贺喜声,统一告别之后,直接带着书童走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19章 “公子,您这才十二岁,刘公子十二岁的时候,连童生都不是呢,要是这么算,您可比他厉害多了。”回去的路上,元宝不断宽慰道。 秀才和秀才不一样,当然是年龄越小越好,让魏时憋闷的原因是,他距离小三元就只差一个名次而已,而占了这个名次的人,恰恰就是被孝期耽误了四年的考生,阴差阳错,才让人觉得叹惋。 依着元宝的算法,自家公子,十二岁学到的东西跟刘子成二十三岁学到的东西,只差了一个名字而已,那再过两年,乡试之上,自家公子十四岁学到的东西,肯定要比刘子成二十五岁学到的东西要多。 这逻辑也不能算错,但一点儿都不科学,魏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信心确实更足了些,脚下的路还长着呢,你追我赶,谁走在前面还不一定呢。 魏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茶楼之后,茶楼里头有关于他的讨论还不少呢。 “小小年纪就好高骛远,第二名已经够好的了,还不高兴,让那些落榜的人怎么想。” “人家心气儿高呗,你拿两次案首,你心气儿也高。” “这要是我拿着第二名回去,我爹娘肯定高兴到开祠堂祭祖,搁人家这儿,就成不满意了,这人跟人差的也太远了。” “有本事考过人家,没本事就别在这说酸话。” …… 魏时的不满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虽没有丧着一张脸,可在榜上有名之后,还面无表情,肯定就是不满意了。 早在放榜之前,众人对魏时的讨论就不少,有人觉得他能拿下小三元,也有人觉得魏时年纪过小,能中秀才,但小三元未必。 比起魏时,刘子成在放榜之前就没那么受众人瞩目了,因为虽然也曾经拿下两个案首,可那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考生都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一批了。 如今信息流通又不怎么发达,好多考生压根就不知道有刘子成这个人。 不过在榜单发布之后,刘子成的生平事迹,就已经迅速流传开来,不管是他曾经拿下了两个案首,还是他守了四年的孝,连是否婚嫁,众人都晓得了。 刘子成考中童生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孝期虽然耽误了他的考试,但是并没有耽误他的婚嫁,十八岁之前他就已经成婚,并且育有一子,也算是幸运了。 比起刘子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魏时的前程更远大,毕竟年纪小,跟刘子成在学识上也没差多少,不过一个名次而已,假如换一个主考官,谁是案首,谁是第二名还说不定呢。 更何况魏家还有魏大伯这个知州在呢,别小看了这个正五品的官职,很多读书人穷极一生,都讨不到一官半职,还有的能在正八品,甚至正正九品的官位上待一辈子,不得寸进。 魏大伯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知州,日后未必没有可能再进一步,调进京城,自然显贵,依旧在地方上,权力可大着呢。 也怨不得那么多人今日特意跑过来在魏时伤口上撒盐,自个得不到的东西,于旁人而言却是唾手可得,心里又怎么会平衡。 不管怎么着,魏家这边总是欢喜的,榜上有名和名落孙山差距我不是一般的大,相比之下案首、小三元,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对下人来说,听着光荣,但实际用处并不大。 中了秀才,哪怕心里头并不怎么舒服,魏时也仍旧发了赏钱,这么多人辛辛苦苦陪他走一遭,月钱还是跟以往一样,没中秀才还好说,既然中了秀才,当然得给人家发点赏钱。 魏时这一次并没有写信,在放榜第二日,便带着人往柳州城赶,说‘赶’这个字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过。 路上除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一赶路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天色暗下来了,都还会再走一段路。 想想刘子成,魏时这次并没有坐在马车里背书,反而是在外头骑马,他还打算回去之后拜托大伯给他找个拳脚师傅,骨架就这么大了,个子总得往上长一长,别等到成年之后,跟刘子成站在一块儿,再比别人家矮半头。 至于读书,底子已经夯实了,乡试不同于以往的考试,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两门。 一门是律学,考察的是本朝的律例,这一点,巡场的举人先生一定比不过自家大伯。 另一门是算学,也就是算数,这应该是魏时最有把握的一门学科了,说着金手指都不为过,别看上辈子他是文科生,但是数学基础一点都不差。 更何况跟后世的数学比起来,如今的这些算术题目,他也瞧过了,真心……不算难。 乡试的算学题目就更简单了,跟高中数学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在往上会试可能会难一些,不过魏时也没有看过会试的题目。 但是就市面上的算学书来说,虽然读起来晦涩,但实际上的内容并不复杂,知识点都很简单。 对魏时来说,把题目理解通透,难道是比练习知识点更重要,前者他还不太能够掌握其中的规律,后者完全是游刃有余了。 下一阶段的学习,背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不需要天天背诵,每十天背一部分就可以了,反正都是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 重点还是在策论、杂文、算学和律学上,尤其是律学,他之前没有接触过,也算是从零学起,在这一方面他也没什么优势。 甚至跟刘子成比起来,他是有劣势的,在家守孝这四年,刘子成不可能没有接触过律学,人家的起点可能跟他不一样。 在算学占有优势的情况下,魏时仍旧是充满了紧迫感。 柳州城知州府,谁也没有想过魏时会回来的这么快,毕竟这里放榜之日也没有过去几天。 那还是头一次,大家不是从信上,而是在当事人口中得知好消息,姑且算是个好消息吧,榜上有名,而且还是一甲第二名。 若是魏定当年拿到的是这个成绩,知州府肯定要大摆筵席庆祝一番,但魏时是拿过两个案首的人,不只是他自己想着冲击小三元,魏大伯和魏大伯母,还有魏定,都想过这事儿。 如今就差这么一小步,就差这么一丁点儿,再好的成绩,让人觉得遗憾。 又听元宝说,这次取得案首的刘子成,若不是上次被耽搁了,原本不该在这一年参加院试的,这不是阴差阳错了吗。 “已经很好了,你才十二岁,能考中秀才,大伯就已经很为你骄傲了。” 魏大伯是把大侄子当做自己儿子来带了,有这样的子侄,他真心觉得骄傲,这次院试虽有遗憾,可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儿,小三元的名头虽然好听,但也只是好听而已,重要的还是以后。 拿了小三元,最后却没有考中进士的人也有,反倒是遭人耻笑,可见这中途再是花团锦簇,也比不过目的地重要。 考中了秀才,就相当于是跨越了一个阶级,各方面的待遇都不一样了。 按照本朝律例,秀才名下可以有二十亩的田产免税,不过对魏家来说,不差这二十亩的税银。 但魏大伯还是往侄子名下放了20亩的水田,都是上好的水田,原本在他自个儿的名下放着,如今给了侄子,一来,也算是一份奖励,二来,也算是安一安侄子的心。 二弟那么个情况,对时哥儿有时候比谁都大方,有时候又抠抠搜搜的连寻常亲戚都比不得,实在是指望不上,东西自然是捏在自己手里头才最安心。 时哥儿中了秀才,也算是借着这个名头,把田产放在时哥儿的名下,东西不多,不足以发家致富,可也意味着一份安稳。 魏定这边也送了东西,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关于律学和算学的书,这回算是跟自家堂弟站在一个起跑线上了,两年的时间,一起备考乡试。 魏大伯母送了布料和首饰,布料深色浅色都有,既有魏时能用的,也有白姨娘可以用的,首饰就全都是白姨娘用的了。 说实在的,一个姨娘,不能穿戴隆重,可也不能太过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魏家没有银钱了呢。 老太太这边出手比谁都大方,人家直接拿银锭,整整五百两,阔绰极了。 自家人就已经收了这么多礼,很是抚慰了魏时内心的郁闷,接下来还要宴请客人,不过人情往来都是知州府的,魏时实在不好意思收礼,至于嫡姐那边,拿了东西,他也怕烧手。 知州府大摆筵席的时候,燕县那边才刚刚收到信件,魏时昔日的先生和同窗,自是为这个弟子/同窗高兴,知县府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下人们小心翼翼,谁也不敢高声说话,更不敢出什么差错,唯恐惹着夫人。 李氏抱着体弱的儿子,心情实在不太爽快,她可没有收到庶子的来信,是老爷兴冲冲的跑过来跟她报喜。 这算哪门子的喜事儿,她亲生的儿子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她都已经不敢想让儿子日后读书了,只要能好好的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留下个后代,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白姨娘生的庶长子呢,十二岁的秀才,哪怕顶着一个庶出的名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长房那边儿对魏时又是爱护有加,甚至连女婿家里,也都看好这个庶子。 她的手伸不到柳州城去,老爷是指望不上的,女儿已经完全被婆家拿捏住了,如今能靠着的也就只有娘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20章 李氏倒是没想着让娘家阻挠魏时科举,长房那边都不会同意,真要硬顶起来,兄长那边未必会愿意为了她得罪长房。 她想做的是让魏家早早的分家,把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留下,不至于被庶子占了去,至于长房那边儿,愿意扶持魏时,那就让他们扶持去。 反正分了家,白姨娘也是要跟在这边的,魏时哪怕日后显赫了,也仍旧被拿捏着,若是混不出什么名头来,也不能在家产上使心眼。 李氏在娘家那边是唯一的嫡女,嫁给魏仁也是下嫁,从来都是依着自个儿的脾气来,要说动心眼儿,对她来说是没必要的。 如今,也算是破了例了。 当务之急,不只是把家分了,而且是不能留给魏时多少东西,反正她的嫁妆一分都不会给魏时,至于公中的东西,二八分,嫡子占八分,庶子占两分。 还有白姨娘,必须得接回来,不能放在长房那边。 李氏一封信,写了撕,撕了写,花了两天的功夫,才把这信给寄出去。 燕县离京城远着呢,又不是派下人专门去送一封信,靠驿站传送,这书信一来一回得小半年,且还有的等呢。 李氏素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在没收到消息之前,脾气确实不怎么好,魏仁几乎是不怎么回后院了,没有白姨娘的那朵解语花不说,夫人一点就炸,他宁可在前院一个人睡,也不想回后院。 ****** 魏定一直都知道自家堂弟颇有天分,否则也不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就中了秀才,而且差一点儿就是小三元了。 但在算学上,他才知道自家堂弟的天分绝对不能用‘颇有’这两个字来形容,简直是太有天分了。 明明是刚接触算学的人,就算以前翻过算学的书,可从来都没人教导过呀,他知道堂弟的启蒙先生是个秀才,肯定不会在学堂上教人算学。 所以,现在应该是堂弟刚刚开始学习算学,结果太打击人了,他好歹也学了三年了,两三天的功夫,都被堂弟在算学上全面压制了。 当哥哥的有苦难言,还好堂弟在律学上的天分没这么惊天动地,不然的话,他都需要调整心态了。 魏定已经算是心态好的了,堂弟虽然比他小了九岁,可在背诵方面,堂弟的底子夯的要实。 杂文、策论也不输他,诗赋就不太好比较了,如果在限定时间内做一首诗,那他做出来的诗大都要比堂弟强,但是如果不限定时间的话,那他的诗跟堂弟的诗,谁的水平更高就不好说了。 他有时候在考场上还会即兴作诗呢,但据他所知,堂弟这几场考试所写的诗赋,都是平日里准备好的,挑的自然也都是精品。 算学和律学,他比堂弟早学三年,三年的功夫,按理来说肯定是拉开差距了,但事实却是,律学确实有一定的差距,算学却是两三日的功夫就被赶上来了。 这样来看,乡试的这几门考试里头,他只在律学这一门功课上比堂弟要优秀。 这也太打击人了,九岁的年龄差,三年的乡试准备,甚至在启蒙方面,他受到的教育要远高于堂弟,父亲曾教导过他,教他的先生也是举人,方方面面都要优于堂弟。 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被堂弟轻而易举的追赶过去了,魏定这会儿还能只羡慕不嫉妒,心态已经非常好了。 魏时从来就没有想过藏拙,在燕县的时候,不藏拙是怕自己被打压到一点出头的可能都没有了。 在柳州城,则是没有这个必要,不管是大伯,还是堂兄,待他都极好,藏拙无异于是藏心眼儿,何苦跟对你好的人藏心眼儿呢。 除非是能藏拙一辈子,否则不会被人发现不了的。 魏定羡慕魏时,殊不知魏时也在羡慕着自家堂兄,他并非是什么胸有大志的人,甭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如今这般上进,不过是逼不得已。 在燕县,若不是姨娘卖了一回惨,他都不知道还要吃那些残羹冷饭多长时间,夜里还得要饿着肚子。 大多数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一旦确认,你是一个没人帮、没人问、自己又立不起来的软柿子,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了,食物被克扣应该只是开始,后续肯定有更多的手段。 魏时不想吃这样的苦头,也不想一辈子都受制于人,十岁之前,他的上进,有一部分是基于对未来的惶恐,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喜欢,这些韵味儿十足的东西,这他上辈子就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去学文科。 十岁之后,他的上进更多的是不得已,不得已把自己逼成一颗陀螺,只有不断的旋转,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若他和堂兄一样,没有这样的烦心事儿,不至于被逼迫到这样的程度,谁不想高高兴兴的读书,张弛有度,不是强打起精神,而是游刃有余。 魏时明显的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没那么喜欢这些文字了,上辈子可以为了它们熬夜,可以忘记吃饭,但是现在这些东西更像是他往上爬的阶梯,每踩上去一阶,都踩掉了内心对这些文字的喜爱。 互相羡慕着的兄弟俩,在算学和律学这两门功课上,可以互相作为对方的老师,魏时在算学上的水平,不比先生差,也不比魏大伯差。 魏定的律学是跟着魏大伯学的,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水平也是可以的,最起码应付乡试足够了。 魏大伯更多的是在策论和杂文上帮助这兄弟俩,出题目、改文章、讲文章。 最重要的还是这最后一项,阅历越是多的人,知识储备量越是多的人,往往大局观更强,能够看到事物的方方面面。 相比之下,魏时和魏定还有的练呢。 在李家的书信到来之前,知州府是欢快的,后人争气,再没有比这更能够让家族和睦的了。 李家的书信是直接写给魏大伯的,跟魏李两家当年定亲的时候相比,两边的差距已经没那么大了。 昔日魏家是高攀,如今差不多也算是可以平起平坐了,李家底蕴深厚,在职的又是正五品京官,可奈何家族的颓势明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耐不住这骆驼一直在削减。 相比之下,魏家正处于上升期,底蕴虽不深厚,但是后人争气,魏定是秀才,若不是身体不好的话,可能早就已经中举了。 魏时就更不用说了,十二岁的秀才,接连拿下两个案首,院试离案首又只差了这么一点。 便是放到世家大族,这样的成绩也是值得称道的。 李家一代不如一代,人丁倒是挺兴旺的,小辈儿里头,年长的二三十岁都已经成家有子了,可这一串儿的人里头连个秀才都没有,也不是能安下心来过日子的人,在京城里头小打小闹,欺负平民百姓。 如今这两家再放到一块来比较,说平分秋色,都是看在李家列祖列宗的份上。 所以魏家对上李家,是一点都不怯的,对于这封千里迢迢来自京城的信,魏大伯在打开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说之前两家定亲的时候,他还想着李家人能够提携自个儿弟弟一把,现在是完全不敢有这个奢望了,李家又折腾了十几年,在地方上已经完全说不上话了。 再者,他这个弟弟,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再怎么提携都没有用,虽然不贪不腐,可他也不管事儿呀。 一个燕县知县的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吏部考评从来就没有得过优,所以屁Ⅰ股也从来都没离开过知县那个位置。 跟李家的联姻,基本上算是一步废棋,李家江河日下,魏仁不求上进。 这婚事真要论起来,还是李家沾了光,当年李家愿意把嫡女下嫁给魏仁,可不是为了投资魏家,而是李家的嫡出姑娘被养坏了性子,真要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头,谁能容得了这个。 自家弟弟在仕途上不求上进,对于后院之事儿那也是能不管就不管,基本上全由着李氏说了算,这在大户人家也算是少见了。 李氏那性子也就是能在自家弟弟的后院里能过的是自在点,放别人家里头,可没这么舒服。 李家的来信照例是文绉绉的,满纸的圣人言,开篇压根就不用读,直接略过去就成,这也是魏大伯早就已经总结出来的经验了,一直到书信的末尾才提到‘分家’这两个字,为什么分家,这个家要怎么分,一概不提。 魏大伯都不知道,这个‘分家’是要长房和二房分家,还是让二房内部分家,人家在信上压根就没提,云里雾里的,通篇就只有两个字有意义——分家。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氏蹿腾的,否则,几千里之外,李家干嘛眼巴巴的送这么一封信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21章 魏大伯心里头着实气恼,这是他魏家的家务事,哪里有李家插手的余地,更何况这满纸的废话,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甚至连怎么分这个家都言语不详。 都说揣测上意,可他跟李家的掌家人乃是同级官员,对方虽为京官,可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体系的,谁也管不着谁,凭什么让他来揣测李家人的意图。 今时不同往日了,往前数三代,李家是大族,魏家不过是泥腿子,如今已然平分秋色,魏大伯心里头早就已经有这个认知了,可如今看来,李家人还未清醒。 因着这封信,魏大伯一连好几天都心情不畅,连带着魏府气氛都不太好,不过,这其中的缘由,魏大伯就只告诉了老娘一个人,连夫人都没说,左右他也不会听李家人的,稀里糊涂的分了这个家。 不过魏老太太的意见却跟魏大伯不同。 “我知道李家跋扈,分家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该是由李家来提,但是这对老二家的两个孩子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时歌虽然年幼,可以已经是秀才了,又有咱们帮衬着,不至于立不起来,如今这样,又跟分家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名正言顺的分了家,虽然名声上不好听,但至少也避免了兄弟之争,时哥儿那孩子争气,老二家那一亩三分地压根就不够他瞧的,还不如现在分个干脆,免得李氏多做纠缠。” 魏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心里清明的很,她是经历过丈夫读书中举之后家里天翻地覆变化的,知道功名能够给人带来什么,时哥儿比他祖父强,甚至比老大都强,又何须盯着老二那点儿东西。 可惜老二媳妇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了,这么早就急着要分家。 魏大伯也明白母亲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李氏想分家就分家,还以为是我们怕了她们李家呢,日后保不齐会更过分,李氏毕竟是时哥儿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分了家,很多事情上,李氏照样有插手的余地。” 旁的先不说,单就婚姻这一项,李氏就有足够大的分量,等到时哥儿成了婚,李氏若想要搓磨儿媳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分家不分家的,对于大侄子来说,压根儿就没有多少区别,别指望分了家以后李氏就插不了手了。 “这倒也是,别让老二媳妇儿尝到甜头,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魏老太太也是对这个儿媳妇没法子,就跟着刺猬似的,放在那里碍眼,想要挪动一下又扎手。 分家这事儿,到底是搁置下来了。 非但如此,魏大伯还让夫人停了给李家的年礼,原本两家是当亲戚处的,虽然柳州城距京城路途遥远,可这年礼千里迢迢的还是会送过去。 今年就罢了,不能让李家觉得他们魏家好欺负。 从头到尾,魏时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大伯为什么心情不好,更不知道李家来信说分家这事儿。 不过若是他知道的话,也没什么用处,对于他来说,现如今分不分家都没什么区别。 他的心思都放在乡试上了,姨娘如今又跟着他一块儿住在大伯这里,燕县已经没有什么他惦记的人了,别看父亲不爱管事儿,那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近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离乡试越近,魏时兄弟俩就越紧张,学习的时间也不断延长。 魏时还好说,身子骨原就不错,这两年把上辈子做过的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又拾起来了,哪怕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也只是脸上多了俩黑眼圈而已。 魏定就不行了,他跟堂弟差的年岁挺多,按理来说不该放到一块比较,可两个人都在备考乡试,很难不放到一块儿做比较,尤其年幼的堂弟功课比他更出色。 所以魏定的日常作息跟堂弟是差不多的,堂弟什么时候起床,他便什么时候起床;堂弟什么时候读书,他便什么时候读书;堂弟什么时候睡觉,他便什么时候睡觉。 甚至连做那什么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的时间,都是一致的,说起来这两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堂弟教给他的,说是对眼睛好,对身体好。 后者他倒没什么体会,前者的效果他确实是体会到了,每次做完这所谓的眼保健操之后,眼睛确实没那么干涩,想来是有用的。 不过他身子骨到底是弱,一样的起居作息,堂弟还好好的,他却是生了病。 “你呀,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魏大伯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儿子,旁人家都是劝着孩子多用功读书,可她们家就不一样了,甭管是儿子,还是侄子,读起书来,一个赛一个的用功刻苦。 她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自尊心强的时候,所以儿子才会这么用功,硬照着侄子的作息时间来,心里头有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 这也正常,只是身子骨不争气。 魏定这会儿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后悔,还是懊恼,就快要乡试了,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准备的不充足,如今又生了病,可谓是屋漏又逢连绵雨。 简直是倒霉透顶了,对乡试就更没把握了,尤其是算学,他跟堂弟的水平差得远着呢,也不知道其他的考生都是什么水平。 他本来水平就不高,又赶上生病,脑子都快成浆糊了,现在再做算术题,把题目读明白都要废功夫。 “谁让我这么倒霉,实在不行,今年我就不去了。”说完这话,魏定心里头仿佛是松了口气。 他是真觉得自个儿没准备好,到时候跟堂弟一块过去,一个中举了,一个名落孙山,家里头是庆祝,还是不庆祝,怎么着都不好看。 若是他侥幸能中举,那名次肯定也是在堂弟之后,他自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早早的就已经认清楚现实了,但是夫人可是对他寄予厚望。 还不如再准备三年,等他准备充足了,名次到时候也能高一些,再者,他跟堂弟不是同一届的考生了,也就没那么多比较了。 得,知子莫若母,儿子想什么,当娘的还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看看再说吧,身体实在撑不住,那就只能再等三年了。” 身体当然是更重要的,她也还是希望儿子这次能去试一试,从中秀才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准备了五年的乡试,也该去验一验成果了。 这事儿她也问过老爷了,虽没有必中的把握,但也在两可之间,跟三年前比起来,这一届乡试值得下场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22章 魏定到底是没去考试,乡试再重要也比不过身体,更何况这一次乡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早先还好端端的,到了这紧要关头人,反倒是病了。”魏定的夫人絮絮叨叨的道。 心里头难免有些意不平,一同读书的两个人,夫君的堂弟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明日出发了,自家夫君却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只能再等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等啊,这倒霉事儿怎么就落到自家身上了。 已经做了决定,魏定这会儿倒是平和的很,“天灾人祸原就不是人可以预知的事情,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儿呢。” 他这副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在把握不大的情况下,去乡试折腾这么一遭,实在是不划算。 堂弟倒还好说,文章已经到火候了,很大的概率能够中举,就算是这次中不了举,那也算是攒经验了,反正堂弟又不像他,在考舍里头呆九天,半条命都没了。 魏定这会儿比谁都能想得开,之前跟堂弟较着劲儿熬夜读书的是他,这会儿心平气和能耐得住性子的,也还是他。 他夫人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就算是心里明白这些事儿跟魏时没关系,也免不了有些迁怒。 魏时同大堂嫂压根儿就没怎么接触过,哪怕是家宴,女眷和男眷也分桌而食,打照面的机会少,能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是以,魏时压根儿就没发现大堂嫂对他的迁怒。 马上就要出发去赶考了,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他还在苦哈哈地被大伯考教学问。 “背诵肯定是难不倒你的,这些书册我看你都快要倒背如流了,还是考你几道律学的题目吧。”魏大伯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是已经出好的律学题目。 他为官多年,不管是写文章,还是诗赋,跟年轻时比起来,老练了不少,但灵气也少了不少,这么比较起来,还真说不好哪个时期的作品更好。 不过律学就不一样了,他是一州的父母官,所学的所有学问里头,最离不开的便是律学,可以说律学里头的知识他每日都在践行。 水平跟年轻的时候比起来,那绝对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些律学题目也不是随随便便出的,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前几道都是基础题目,没什么弯弯绕,后两道牵扯到的知识点就比较多了。 他这也是有心想要考校侄子一二,最后这两道题目说难也不难,就是牵扯到的律法条文过多,想要写出来一部分很容易,但是想要把这些全都写全,那可就难了。 乡试毕竟是头一个把算学和律学加进来的考试,难度不会太大,考的都是最基础的内容,就看能不能掌握全面了。 魏时也不瞎矫情,大伯能出题指点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管是什么时候,别说是临行前的头一天了,便是临考前的头一天又如何。 就这么几道题目,连做题带讲题整整用了一个半时辰,等爷俩忙活完,晚膳时间早就过了。 “也别回后院了,咱们直接在书房吃算了。”魏大伯是个不拘小节的,他还想着趁人吃饭的功夫,再给大侄子讲几个案例的。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那成,侄儿就在这儿吃了。” 魏时巴不得能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呢,大伯公务繁忙,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来教导他和堂兄,离乡试就这么点儿功夫了,比起自个儿看书,当然是听大伯讲几句更有用。 “你们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跟我还是同年呢,他向来是喜欢那种辞藻华丽的文章,所以遣词造句你就得注意了,不能太过朴实,尽量华丽一些,看起来有美感。” 对于这方面,魏大伯还真有点不放心,大概是因为他们魏家底蕴不深的缘故,他爷爷那边儿还在地里头刨食呢,所以不管是父亲,他是他跟二弟,写文章都偏重务实,到了小一辈儿也还是如此。 魏定和魏时这小哥俩文章的遣词造句也都偏朴实,辞藻华美的文章不是他们欣赏不来,而是不习惯写这个,更不擅长这个风格。 主考官若不是他这个偏爱华丽的同年,定哥儿中举的概率能有五成,但主考官的喜好跟定哥儿擅长的风格恰恰相反,那中举的概率可就不到五成了。 这也是他没逼着儿子非去赶考的原因之一,实在是把握不大。 魏时的文章也偏务实,不喜欢用一些过于浮华的词,相反,钉是钉,铆是铆,写文章的时候经常会引入数据,严谨是相当严谨,很有说服性。 但句子一板一眼的,能让考官看到能力,但文采就不好说了,最起码,真要比起文学性来,是不够出彩的。 作为考生,哪能不关注主考官的喜好,不过朝廷的任命下来也没多久,魏时都还没打听到主考官是哪一位呢,更别提人家的喜好了。 不过也真是够巧的了,主考官居然是大伯的同年。 “那这位主考官有写过什么书吗,或者有什么流传在外的文章?”魏时皱着眉头问道。 只说偏爱辞藻华丽的文章,这未免太过笼统了,还得是瞧一瞧这位主考官自个儿的文章,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书倒没怎么听说过,他的文章应该有几篇流传在外,毕竟是状元郎嘛,不过我这边还真没收录,我已经着人打听了,等把文章找好了之后,再让人快马给你送过去。” 虽然是同年,但人家是一甲状元郎,他不过是二甲,还是掉在了二甲的尾巴上,彼此并没有什么往来。 文风也不同,比起状元郎精致华美的句子,他更欣赏的是当时的榜眼,言之有物,没那么空洞和浮华。 所以这位状元郎过往写过什么书,又有哪几篇文章流传在外,他还真不太清楚,刚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去打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23章 主考官的喜好固然重要,但最终决定考试成绩的仍旧是学识,主考官的喜好更像是书面成绩,一个人字写得好,肯定会比字迹一般的多几分印象分,但也仅此而已了。 若是暗合了主考官的喜好,名次或许会比原本的往前提几个,若是跟主考官的喜好相悖,名次也不会掉落太多,二十几个名次就顶天了。 所以最需要注意主考官喜好的是两类考生,一类是坠在尾巴上的,最容易落榜,几个名次之差,便会名落孙山,务必得好好注意主考官的喜好。 另一类的考生则是剑指榜首的,其实在乡试的榜单上,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没什么差别,都只是中了举而已,但是第一名就不一样了,乡试的第一名为解元,较之以往的案首,更加荣耀。 读书人嘛,谁不向往着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御街上,乡试的解元虽不能跟状元相比,但也是这科举路上的一座小高峰了,谁又不想着站在这处高峰上,一览众山小。 魏时也是俗人一个,心中自然也向往着这份独属于读书人的荣耀。 所以主考官的喜好于他而言,还真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事情。 乡试在八月份举行,又被称之为秋闱,今年的中秋节肯定是在家里过不成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七月十五的时候,魏时就吃到了大伯母让人送来的月饼。 这会儿月饼还不叫月饼,而是‘小饼’,不过这里的历史从武则天开始就有了巨大的转变,没有了大宋朝,自然也就没了苏东坡,也就没了‘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这样称赞小饼的诗句。 不过,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里,这圆圆的小饼,都象征了团圆美满。 魏大伯母在七月十五就让厨房把这小饼送过来,也是想让魏时在家里头提前过一过中秋节。 已经十四岁的魏时,早就没这么多敏感的心思了,这几年在柳州城的日子,在外人看来虽是寄人篱下,可魏时却是快活的紧。 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魏时现在远比之前要洒脱,心思不像之前那么敏感细腻,多了些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所以这次也是奔着解元去的,较之以往,他不再一味地追求结果,也想追逐这路上的美景。 ******* 走到一半,大伯派来的人就已经追上了,不光拿来了主考官的文章和诗集,连生平经历都有。 主考官白石景生于书香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曾在翰林院任职,也都是进士科出身。 白主考官也是一样,二十八岁高中状元之后便进了翰林院,至今也没挪地方,官位从从六品一直做到了正五品。 半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喜欢的文风也一直都没怎么变过,这一点从白石景发表的书和文章上就能看出来。 从拿到这些文章起,一直到开考,魏时旁的什么事儿也没做,拿出全部的精力,仔仔细细的研读白主考官的这些文章。 现在让他改变文章的风格不可能,不过写文章的时候,从选题到文章结构,到遣词造句,都可以参照着白主考官的风格注意一二。 ******* 乡试的头一天,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带来一阵阵寒意,魏时同大多数考生一样,穿的很是厚实,连并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夹袄都拿过来了。 没办法,若是得了风寒,那可就麻烦了,分到的考试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万一漏风漏雨,晚上光靠着一床官服准备的薄被子可不管用。 管理考舍的衙役可不会管考生会不会被冻到,只要不是在考舍里直接被雨淋到,那就绝对不会插手。 所以哪怕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排队的时候魏时身上仍旧是捂出了汗,到了检查的地方,一如既往的严厉,查文书、查户籍,重点还是查有没有夹带小抄。 幸好还单独找了一间房子,免得这些秀才公赤Ⅰ身Ⅰ裸Ⅰ体站在大街上丢人。 现在还比冬天的时候要好一些,最起码被扒光了衣服检查的时候,不至于冻到打哆嗦,但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就是了。 魏时本以为在乡试的考场上,应当查不到夹带小抄的考生,毕竟大家都是一场一场考下来的,知道入考场前的检查有多严格。 在场所有的考生都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一旦被查出来作弊,之前考取的功名可就没了。 出乎魏时的意料,跟他同一批被检查的一个考生,相搁了没几个人,魏时这边刚穿上衣服,那边儿就被检查出来了。 不知道应该说这个考生太大胆了,还是太倒霉了,小抄是在肛Ⅰ门处被发现的,应该是用油纸写成的,裹成了长条,也就两个指节那么长吧,即便是展开里面也写不了太多的东西。 也不知道身体里还有没有别的,反正对于检查的衙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有这么一个,就足以证明该考生作弊。 乡试的检查程序跟之前是一样的,检查肛Ⅰ门不是新多出来的一项,更不是衙役突然灵机一动另增加出来了一项。 魏时觉得那位考生在入考场之前,或许真的已经做足了准备,心里头笃定不会被衙役检查出来,只是藏小抄的那个地方太特殊了,一紧张或许就……露出了边角。 不过他一个人作弊倒霉也就罢了,与他结保的其他四个考生也跟着倒了霉,虽不至于被取消功名,但这一次的考试资格是没了。 这才真真是无妄之灾。 魏时一时之间也有些紧张,这作弊连坐的规则可是把自己能否考试的决定权,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他固然相信大伯安排的人足够可靠,这会儿也不由得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别有大胆心粗的人,一把把他拽下去。 好在,一直到所有考生全部入场,也没再有被检查出来夹带小抄的考生,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也就只有一开始的那五个倒霉蛋。 因着乡试是提前一天入考舍,所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众人才拿到第一场的考卷。 考试向来都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乡试也是如此,所以第一场考的是帖经和墨义,相比院试,乡试的难度无疑更大,题目有的出自最基本的四书五经,偏门一点的像公羊传、左传、谷梁传……这些也都略有涉及。 当然了,偏门的书籍就不可能再出偏门的内容了,考察的都是经典篇目。 不过越是这最基础的内容,越是容不得半点旁门左道,策问、杂文,实在不懂还能胡诹几句,诗赋便是得不到灵感,文采平平的诗句也能写得上去。 便是律学,就算是真不记得了或弄不明白,填上几条最基础的,未必不得分。 只有帖经、墨义,还有算学这三项,那是蒙也蒙不上去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一点白得的分都没有。 除了算学之外,魏时最有把握的就是这两项了,说他死读书也好,说他没灵气也罢,他最拿不准的杂文和诗赋,才是最受当下读书人推崇的。 时下的读书人最不缺的便是写诗赠友人,这就跟过节送礼一样,礼到了,情义才到,倘若不给至交好友写上几首诗,便对不起‘至交好友’这几个字。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话是万万不能用到诗作上的,情到浓时,便成了诗句。 相比之下,杂文还比不上诗赋受欢迎,不过平日里心有所感,要记录、要抒情、要咏志,杂文又有着诗赋没有的优势,颇受文人推崇。 魏时好友实在不多,也算是给他省下了不少诗,以备考试的时候随时拿来用,至于杂文,原谅一个功利性极强的人,写文章的时间向来是有规划的,策问的重要性远高于杂文。 毕竟朝廷考试也是这样,杂文写的再好,诗赋再有灵气,朝廷选拔的又不是文学家,而是能干事儿的官员。 魏时的时间安排,完全是跟着朝廷考试的侧重度来的,中间没夹杂半点个人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第24章 在考舍里头待了整整四天三夜,这第一场考试才算是结束,因为题量大的缘故,压根就没有提前交试卷的考生。 魏时也是如此,虽然做完试卷的时候还剩下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呢,但是来回检查要费时间不说,大部分人都在奋笔疾书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提前交卷走的,也是突兀的紧。 毕竟又不是剩下了半天,甚至大半天的时间,四天三夜都过来了,一个多时辰难道还等不得。 索性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休整了没两日,便又到了第二场考试的时间,这一场考的是杂文和算学。 两份试卷也是一块发下来的,秉着先易后难的原则,魏时先做的是算学,拢共就只有十道题。 前七道在魏时看来应该算是送分题了,设置的陷阱都很明显,没多少弯弯绕。 虽然有的题目牵扯到的计算比较多,数值比较大,但心算不行,笔算总是可以的。 又不是没给发草稿纸,这些东西可不光是用来使试笔锋的。 像魏时这样把算学放在前面的考生,考舍里面实在没几个,大概都是秉承着先易后难的原则,比起算学,杂文才是众多考生已经练熟了的。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个考生都如此,魏时是托了上辈子的福,还有的考生天生就在算学上开了窍,还有商户出生的考生,有的也精通于算术之道。 本朝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而从乡试便有的算学考试,对于商人子弟来说,也算是小小的开了个挂。 教育从来都做不到绝对的公平,资源最好的应当是书香世家的子弟,其次便是耕读世家,再次便是这些商户子弟了,最难的莫过于农家子。 家中没有底蕴,求学困难,想摸个算盘珠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魏家算不得书香世家,从发家算起不过三代而已,但在耕读世家里头,绝对是排在前列的。 人丁并不兴旺的情况下,出了两个举人,一个进士,第三代里头,除了刚满四岁的小娃娃,剩下的两个都已经是秀才了。 可以说,除了年幼的稚童以外,魏家两代的男丁都没有白身。 耕读世家能做到如此,也算是不错的了。 后面这三道算学题目,就没前面那么浅显直白了,陷阱一个接一个,把很多的知识点串在了一块,若是有哪个地方没搞明白,或是学的时候没学通,那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题目就不能完全被解出来。 幸运点儿的,可能只是后半部分没法完全解出来,倒霉的考生,后面的知识点掌握的再是熟练,前面没搞明白,那就整道题目都白瞎了。 魏时是做过往届乡试题目的,而且不止一套,算学试卷的水平向来是起伏不定的,赶上考官擅长算学的时候,题目可能出的更全面一些。 赶上考官对算学研究不多的时候,那可就不好说了,要简单是真简单,要难也是真难。 如今这情况应当是后者,后面这三道题目,一道比一道难,甚至其中有一套还比较偏门儿,设计到了几何。 当然了,在如今的大靖朝并没有几何的概念,在近现代,几何是数学的半壁江山,但是在如今,一个正五边形大家都不会画。 所谓数学,即是指算学,所研究的方向基本上都是算术。 在魏时以往做过的试卷里头,归根到底也都是算术题,只是难易程度不同,涉及到的现实问题不同,但是这有关几何的题目还真是头一次见。 是一个有关于三棱柱的题目,魏时好歹是连圆锥、圆柱都学过的人,更何况是棱柱,尤其是最基本的三棱柱。 于他而言,这还真算不上是什么难题。 因此,这算学题目一路做下来,倒也还算顺手。 杂文的题目并不算是有新意,而是以花为题,算是已经被大家写烂了的一个题目。 不过越是这样的题目,才越是难写,没有人会干巴巴的用一篇杂文是赞美一种花,借物抒情,以花咏志,才是文章的关键。 魏时写的是兰花,刚好他园中就养了两盆兰花,说起来也是趣事,本来以为这花娇贵,养起来需得多多注意。 要湿润,也不能太湿,要稍微干燥,但是却不能暴晒,要时常通风,但又不能太过寒冷。 总归刚得了那两盆兰花,魏时伺候的别克有多精细了,虽说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动动嘴而已,可对这两盆兰花也算得上是用心了。 但这么娇贵的养着,两盆兰花儿长得却不怎么样,叶子越来越萎焉,都快要枯死了。 之后问了专门的匠人,直接用粪水灌溉,借两盆兰花反倒是茂盛。 魏时的杂文里写的就是这事儿,其中还引用了离骚的句子: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意思是说,兰芷变得不芳香了,荃蕙变成了茅草。 夫其脆弱骄蹇,炫芳以自贵,余固以忧其难养,而不虞其易变也。 这篇文章说的便是,实践的重要性,不管是种植兰花,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切不可道听途说,自以为是,需得要在实践当中得出真知。 说到底这篇文章还是偏务实,魏时曾就这件事情写过练笔,现在写在试卷上的文章,也是将当初的练笔之作,经过修改之后得来的。 跟之前那篇文章相比,写在试卷上的这一篇,大意是没有变的,主要还是风格,尽可能的偏向于主考官的喜好,只是从本质上讲,这篇文章也还是务实风。 两场结束,虽然没有公布成绩,乡试也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但是被这场连绵不断的秋雨所赐,已经是淘汰了很多人。 从第一场到现在,十整日的功夫,这天气就没放晴过,好的时候,灰蒙蒙的一片,差的时候,那就来吧,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大雨也不是没有,经常给人来个突击。 因着天气不好,连蜡烛都多发了两根,没法子,天黑了要用蜡烛,天亮的时候看不清楚,仍旧要点蜡烛,否则的话那不是耽误工夫吗。 主考官也算是体恤他们这些考生了,真要遇上个墨守成规、不管不顾的主考官,那也没处说理去,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考舍漏雨的地方不多,但漏风的地方却不少,再加上原本就阴暗潮湿,直接病倒在考舍里,人事不省的考生可是不少。 这种情况只能是被衙役直接抬出去,总不能病死在考舍里。 不得不说,科举入仕,不光是一件苦差事,还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甚至攸关生命,但其中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否则又怎么会吸引天下读书人孜孜不倦的走上这条路呢。 魏时纵然年轻,身子骨又一直不错,这两场考试下来也是疲惫的很,出了考场,什么姜汤、御寒药膳……基本上就是家常便饭。 好在,这阴雨连绵的十天里,身体没出什么岔子。 第三场考试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瞧着难得一见的晴天,魏时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晴朗了,不过该考的还是要考。 第三场考试考的是律学和策问。 魏时照例是把律学放在了前面,还真别说,这次有足够幸运,最后一个大题的案例,跟他临行前大伯讲给他的其中一个案例大致相仿。 大伯给他讲案例,那可谓是剥茧抽丝,细致到不能再细致了,魏时都有些遗憾堂兄不能跟着过来一块儿考试了。 不过一想到之前的天气,还是觉得不来的好,那么多考生都病倒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乡试三年一届,总归是不会取消的,但是这身体可是一切的根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25章 此次乡试策问的题目是有关于礼和法的,礼所以辨上下,法所以定民治。 对魏时来说,这两者都相当重要,但相比之下,法比礼更重要。 所以魏时的这篇策问,着重阐述了法的重要性,礼所占的篇幅不过四分之一,当然了礼和法对于这个国家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魏时几乎是被人架着抬上马车的,倒不是被染上了风寒,实在是太累了。 三场考试,每一场都需要在考舍里呆四天三夜,不止身体疲惫,心更累。 考试的时候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精神高度集中,骤然间松了那口气,可不就连路都走不动了吗。 考完之后的一天一夜里,魏时除了吃都是睡,半点不担心自个儿的成绩,现在也顾不上这个,考的都已经考完了,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哪有心思担忧成绩。 一直到第三天的早上,魏时这才提笔给家里头写信,也是在这一日,才把书本拿出来,甭管能不能拿到解元,还得继续往下考不是,乡试并不是终点。 魏时把这次考试能记住的题目全部都默下来,寄给远在柳州城的堂兄,这也算是真题了,如果不是他现在没什么时间的话,还真想出一本古代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肯定赚大发了。 这年头,除了女人的钱好赚之外,剩下的就是读书人的钱了。 不管是书籍,还是笔墨纸砚,都不是便宜货,上学堂要交的束脩也不便宜,总之读书就是一件耗费银子的事情,大家都相当舍得。 出钱买一份这样的‘真题集’,相信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是乐意的,恐怕到时候还会供不应求,洛阳纸贵呢。 *****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话绝对不是书生白日做梦,也不是自我安慰之语,在这个年代想要跨越阶层,读书是最好也是最快的捷径,而那条登天的梯子便是科举。 乡试也算是小登天梯了,只要中了举,便有了做官的资格,而且可免丁役,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官场里头。 另一方面,在‘士’这个阶层里头,也不再是最低的了,最低的是秀才。 总算缓过劲儿来的魏时出门闲逛,竟遇到了上次院试压了他一头的刘子成。 刘子成比魏时大了整整十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早就已经娶妻生子了,不像魏时出门闲逛带的是书童,人家出门闲逛除了书童之外,还带了夫人和儿子。 “小家伙儿有两周岁吗?看着好小啊。”一番寒暄之后,魏时忍不住盯着人家儿子问道。 真的是太小了,比堂兄的儿子澄哥儿要小得多,胖乎乎的,又呆又萌,比姨娘养的猫还要讨人欢喜。 “刚刚一岁半,咱们乡试之前都不会叫爹爹,这几日才学会。”说起儿子,刘子成是满满的骄傲,连带着跟魏时都觉得亲近了几分。 实际上两个人还真不怎么相熟,院试之前压根就没说过话,也就是在院试的榜单发布之后,两个人经其他的考生介绍,才算是认识。 如今异地相逢,虽是竞争者,但也算半个同乡人,还真比旁的人要亲近几分。 围绕着孩子聊了几句,两个应届的乡试考生,不免就要聊到考试了。 “最后那道算学题,魏兄可做出来了?我在考场上实在是拿这道题目没辙,这几日没事情做,别把这题目拿出来重新做过,硬是想不明白。”刘子成真的是被这道题目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算术就算术,把图形弄上干什么呀。 魏时不好说自己在考场上做出了那道题目,直截了当的开始讲题,从题意到牵扯到的知识点,再的每一个步骤和结果。 一道题目讲下来,就已经口干舌燥了。 没办法谁让刘子成是个虚心好学好问之人呢,一个问的,一个答的,倒是把后面跟着的一群人完全忽略了。 所有参加乡试的考生都在这府城聚集着呢,在大街上遇到实在不是一件小概率的事情,更何况这两个人一问一答的是困扰众人的一道大难题。 于是乎,魏时和刘子成两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七八个考生了,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魏时,毕竟他才是答题解题的那个人。 魏时拱手笑了笑,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就有数个问题打过来了。 得,本来是看书累了,出来逛逛街放松心情的,现如今反倒是讲起了算术题。 也罢,一个也是讲,两个也是讲,七八个也是讲,就当是开一小班教学了。 小班慢慢变成了大班,一中午的时间全都耗在了这道数学题目里,讲到最后,他的不少‘学生们’都可以讲这道题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从这场教学里逃脱出来,跟众人一块儿去酒楼用膳。 大家虽然是竞争者,但也没到互成仇敌的地步,同一年参加乡试的考生,某种程度上也算是zhengzhi资源了,多来往总是没有坏处的。 年仅十四岁的魏时,因着最后一道数学题颇受重视,尽管他并不是院试的案首。 说来也巧了,除了刘子成之外,在座的还有两个院案首,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小三元。 十八岁的小三元郑家逸,可谓是春风得意,虽说也败在了最后这一道数学题里,但是对乡试解元仍旧抱有信心。 毕竟据他所知,做出这道题目来的就只有魏时一个人,再说魏时其人,今年方才十四岁。 而且据他所知,魏时也并不是院案首,就算算学学的好,可乡试又不止算学这一门科目,仅算学一科考得好,还不至于对解元的位置构成威胁。 作为同一年参加乡试的考生,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打听一下竞争者的实力。 不过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年代里,不可能把所有的考生都打听个遍。 除了姓名和籍贯之外,也没办法把所有的考生拢到一个表里排名次,毕竟院试都不是在一个地方考的,不一样的考题,不一样的考官,根本无从做比较。 所以大家一般能打听到的,除了跟自己沾亲带故的考生之外,就是院案首了,每一个院案首都是一整个州里的获胜者,同时也是乡试解元最有力的竞争者。 除了院案首之外,除非是什么来头大的考生,否则的话,在乡试的大多数考生眼里,也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 像魏时,除了出自阳州城的考生,来自其他地方的,压根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人家也没把他当成回事儿。 倘若不是这最后一道算学题目,他可能都捞不着坐在最前面这一桌。 这也就不难奇怪郑家逸为什么不把魏时看在眼里了,算学这个科目同其他科目不同,甚至牵扯都不太大,天下闻名的博学之士,有的都不是精通算学。 相反,一些连功名都未考取的子弟,对算学倒是精通的很。 如果魏时是策问或者杂文特别出彩,那郑家逸或许还会担忧一二,算学就算了。 作为还在苦苦等待成绩的考生,聚在一块儿除了讨论考题,大概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可以做了。 魏时不喜出头,再加上他年纪小,很少会有人主动向他请教,所以酒席之上,大都是三个院案首在说话,没法子,谁让请教他们的人一波又一波呢。 魏时也就顶多被问上一两个算学题目,这又不像策问和杂文,引经据典能说一大堆,就算是把算学题目的步骤都说出来,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过,魏时还真因为算学,在同年的考生当中迅速积攒了一波名气。 最后这一道,让众人难到一点思绪都没有的大题就不说了,旁的题目,魏时讲起来也头头是道,用两个字来概括的话,那就是简洁。 原本一道复杂晦涩的算术题目,经过魏时这么一讲解,说是拨开云雾见天日也不为过了。 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好像这乡试的算学题目也没那么难。 这种迅速抓住重点,并将其简单化的本领,着实是让一众的考生大开眼界,先生讲算术题都没这么简单明了。 考生们忽然发现还有这么一种解题方式,就像是剑客得到了一套招招都是杀招的剑术,简直不能再实用了。 一个人有了名气,旁的事情也就慢慢被挖掘出来了,什么县案首、府案首、院试的第二名,差这么一丁点儿,那也是和郑家逸一样的小三元了。 说起来也倒霉,像刘子成这样被守孝一下子耽误四五年的考生可不多,偏偏被魏时给遇到了,差不多板上钉钉的小三元,就这么没了。 都是读书人,对于小三元的渴望,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事儿也都觉得魏时倒霉。 倒霉就倒霉了,左右这家伙已经足够得天独厚了,十四岁在参加乡试的考生里头虽然不是最小的,但年纪比他小的考生不超过三个。 而且冲现在这情况,甭管是小三元郑家逸,还是旁的考生,谁都不会觉得魏时对解元这个名头没有一争之力。 差点儿就成了小三元的人,水平跟几个院案首比起来,应该也不差多少,更何况较之院试,乡试又多了算学和律学这两个新的科目。 能答出算学最后一道大题的人,本届考生里头就只有魏时,先不说别的,这一科就把分数给拉上去了,只要律学不拉后腿,十四岁的解元,未必不会有。 这样的情况下,魏时好像一下子就成了考生里头炙手可热的人。 出门闲逛总会遇到几个打招呼聊天的同年,文会的帖子收了一封又一封,就算是闷在家里头读书,也会有上门探望的友人。 姑且称之为‘友人’吧,魏时还真没经历过这阵仗,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儿,讨论过文章和考题,关键是人家特意给他赠过诗,还不止一首。 就算是相识的时间不长,也差不多算是友人了吧。 朋友里头也有点头之交嘛,能不能更进一步,还要看将来的相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第26章 柳州城,知州府内,魏定还没收到堂弟的来信,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连作息安排都已经恢复到了生病之前的样子。 那叫一个满满当当,错过了这一次的乡试,虽然不觉得遗憾,但却增加了魏定的紧迫感。 三年又三年,乡试是不会终止的,可他能有多少个三年,真要是耗到七老八十,那便是中了举又能有什么用,那家的朝廷会任命一个七老八十的举人去做官。 所以科举还是要趁早考,他也不是能耗得起的人。 魏定的夫人赵氏这段时间心情就没好过,服务局要真是火候没到,去了考场没考上也就算了,可真是生病给耽搁的呀,压根就没去成考场。 之所以生这场病,还不是因为暗地里跟魏时较劲,不然的话,夫君也不会日日熬夜,不断的给自己加砝码,硬生生的熬出了病,耽搁了这次乡试。 赵氏心里头的这一股子火气全冲着魏时去了,哪怕他知道这事儿也不应该全怨怪魏时,可除了魏时之外他还能怨谁,总不能怨自个儿夫君身体不好吧,更不能怨公公把侄儿接过来住。 至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魏二叔夫妇,她见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去怨怪。 所以这股子怨气可不就冲着魏时去了吗。 魏定这段时间也劝了好几次,但他要治病,要读书,上要孝敬祖母和父母,下要教导年仅五岁的儿子,哪有那么多时间挤给妻子,还是为了这狗屁倒灶的事儿。 所以劝了几次之后,魏定就不提这事儿了,反正现在管家的是母亲,夫人就算是心里头对堂弟有怨气,也做不了什么。 等到日后,看着吧,金Ⅰ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到时候,夫人的怨气会自个儿消的。 有感于白主考官这事儿,魏大伯也给儿子多加了一项任务,文章多尝试其他的风格,不管是什么样的都要试一试,真到能用得着的时候,也能直接拉出来,省得干瞪眼。 其实只要能够把一种风格练到极致,那在科举考试上也是稳妥的,只是儿子不比侄子,无论是基本功,还是算学,都不算是出彩。 唯独律学这一项是厉害的,可也不能光指望着律学呀,整体水平不怎么高的情况下,方方面面都得注意,包括主考官的喜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下一次能够中举。 往远了想,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多注意一些,不只是为了乡试。 不过,因着儿子的身子骨,他也不敢布置太多的功课,只能是慢慢来。 读书是件辛苦事儿,做官又何尝不是这样,除非是个清闲的衙门,否则的话,做官可不比读书轻松,甚至要更加辛苦和劳累。 儿子这身体,他是实在不敢指望太多,只能是把希望寄托于侄子,魏家的下一代需要有一个顶门立户的领头羊。 ***** 金秋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乡试每次也是在这个时节放榜,因此这榜单又被称之为是桂榜。 和以前一样,这一次也是元宝早早的去榜单下面等着。 魏时起的没比元宝晚多少,事实上,放榜前的这一晚上他压根儿就没睡踏实,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还做了好几个梦,每个梦都跟榜单有关。 一个梦是挤在人群里去看榜单,明明也没多少人,可是怎么都挤不进去,明明离那张纸也没有多远,可就是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字,差不多是从梦里给急醒的。 还有一个梦是瞧见榜单了,也瞧见自个儿的名字了,跟院试的时候一样——第二名,离目标又只差这么一丁点,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憋屈。 最后一个梦就更古怪稀奇了,直接梦到自己坐在乡试的考场上,做的还是算学题目,可都快要到收卷的时间了,硬是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 一整个晚上就没做一个好梦。 魏时起床的时候,眼下都带着轻微的黑眼圈,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早饭也没吃几口,便直接出门了。 贡院旁边有好几处酒楼,位置都是早早的就已经定下的。 魏时到的时候,天亮了还没多久呢,可这几处酒楼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看来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人。 除了实在性子急的,秀才很少会屈尊降贵挤在榜单前面,毕竟也是有功名的人,而且几乎不会有人单独过来赶考的,不是带着亲属,就是带着书童。 挤在人群里看榜单这种事情,自然也轮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公。 定位子的时候,一般都是相熟的人一块儿定,魏时和刘子成的位子就是相邻的。 两个人也没要包间,就在楼下的大厅里坐,榜单还没出来呢,就已经足够嘈杂了。 不过很少有人会猜测或者展望成绩,聊什么的都有,连家长里短都摆上来了,既是兴奋,也是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