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 第1章 嘉陵王府 映晚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娇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声音似三月的微风,细细柔柔的。 “叔父已经决定了吗?” “能进京嫁于王孙公子,是你的福气,叔父如此安排亦是为你打算。”嘉陵王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道,“日后做皇子妃或者王妃,总比在嘉陵下嫁给贩夫走卒要好得多。” 不待映晚说话,便接着劝说,“虽说嘉陵和朝廷有些许误会,然陛下宅心仁厚,势必不会为难你的。” “映晚,嘉陵王府乃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你总不想让它毁在我们手中吧?”他声音温和,说出的内容却不容拒绝,“你素来懂事,不用我教吧。” “叔父一片慈心,映晚……映晚明白。”映晚闭了闭眼,嘉陵王府自然不可因自己而毁,她根本就无法拒绝,“朝廷迎亲的使臣,几时……几时能至?” 这话说出口,只她自己知道心中的苦和难过。 叔父说的好听。福气?好一个福气!若真是福气,怎不叫他亲生的女儿去? 世上无人不知,嘉陵王府和朝廷对峙多年,一直不服朝廷管教,仗着天险才能苟且偷安至今。如今她这一去京城,便是活生生的靶子,京中皇族岂会轻易放过她,只怕万般折辱都是轻的。 可她也没法子,嘉陵王府是她的根基,若嘉陵王府倒了,她的结果想必还不如做联姻的棋子。 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在。 只不知,她还有几天好日子能过? “使臣与太子殿下同行,明天便至嘉陵。”嘉陵王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很快又消失不见。 明天就到,时日竟然这般紧迫,朝廷早就不把这些异姓王府放在眼里,何必如此急迫呢? 可映晚却无暇顾及这件事儿,反而更关心另外一个消息。 “太子……殿下?”映晚蹙眉,“他为何……” 他为何会来嘉陵?这不合常理,太不合理了。 映晚心知肚明,自己哪怕进京联姻,想必对象也只是某位不得宠的皇子,或者是无权无势的王府世子。 至于这位尊贵无匹的皇太子,她连妄想的资格都没有,他就像是高不可攀的天山雪顶,皇家不会拿他来联姻,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那他又来嘉陵作甚? “太子殿下此次领兵出征,讨伐南山王,会路过嘉陵。”嘉陵王捏着拳头,眼中冷飕飕的,声音中的厌恶像是吃了屎一样,“使臣与他同行罢了。” 映晚沉默不语。不怪嘉陵王厌恶太子,实在是这位皇太子委实过于厉害了。 这事儿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新朝建立之初,为政局稳定,分封八位异姓王,其中数嘉陵王、江宁王和南山王三家势大,一直与朝廷分庭抗礼,日子极为滋润,朝廷也不敢真的与他们撕破脸面,人人都以为能祖祖辈辈都耀武扬威下去。 不料好日子很快就戛然而止。 三年前皇帝病重,朝廷没了主心骨,扶安王趁机作乱,各大异姓王皆蠢蠢欲动,就在此时,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子提枪上马,开启征讨异姓王的征程。 当时人人都等着看他笑话,等这个小屁孩儿铩羽而归,将皇位拱手让人。 谁都没想到,短短数日,他便拿下威势赫赫的扶安王,一时之间朝廷声势大振,倒让剩余七家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扶安一带的战绩传出来,便令各家战战兢兢,恨不得抱紧脑袋过日子,生怕被他盯上。 余下三年,他先后又灭了四年不安分的,而今终于对南山王下手,南山之后……大约就轮到嘉陵了。 所以嘉陵王才急着送她去联姻,好换得暂时的安宁。 可是婚姻能代表什么呢?映晚娇花似月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轻愁,嘉陵王府是父亲的一生的心血,却注定被覆灭,怎么能不觉得苦楚? 想起这些事儿,她无心再和嘉陵王说话,只低声道:“叔父,映晚告退。” 嘉陵王兀自沉浸在厌恶中,漫不经心地点头,任她去了。 走出书房的门,映晚望了一眼庭院里肆意开放的合欢花,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柔软。 不管前路是否平坦,总归有父母留下的东西陪伴着她,总归她不是一个人,只要想一想母亲临终前的话,她就充满了力量。 映晚忽而脚步一顿,望着不远处白衣胜雪的少年郎,手指微微蜷缩在衣袖当中,抿了抿唇。裴珉,嘉陵王相裴照的独子,亦是嘉陵王世子的伴读,是她林映晚自小一同长大的少年。 可惜…… 映晚微微叹口气,脚步轻缓地从裴珉身侧路过,合欢花从树上落下来,落在乌云般的发髻上,身侧便有一只手伸过来,从她发上摘下这片花瓣。 映晚停下脚步,张了张嘴,“裴卿。” 也只能说这两个字。 “臣拜见郡主。”裴珉拱手行礼,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的脸,“王爷找郡主所为何事?” 映晚便笑了,偏头盯着他白袍上的暗纹,“你不是早晓得了吗?” 裴珉的父亲是嘉陵王最信任的心腹,他自个儿十六岁就为嘉陵王办事儿,如今也是嘉陵一方重臣,联姻这样大的事情,嘉陵王岂会不和他商议? 何必再惺惺作态。 裴珉微微抿唇,指缝中的花瓣滑落在地上,“我亦是被逼无奈……可嘉陵危在旦夕,若没有人去京都联姻,早晚要被攻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都明白。”映晚低眉,浓密的睫毛盖住漂亮的眼睛,带着一股子悲哀的意味,“我全都明白。” 她不看裴珉,只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声音是一贯的柔软,嘉陵这个地方的口音便是如此,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如同细雨纷纷,沾衣不湿。 “到底是我单纯,前途漫漫,终究要一个人走。” 余光能瞥见裴珉的手攥成拳头,青筋毕露的手背,丝毫不像记忆中温雅的少年公子,他也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郎了。 裴珉能看见她细长的后颈,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上头,映着洁白的肌肤,美的惊心动魄。眼中一阵阵酸涩,他少年时分就喜欢的姑娘,却被亲手送入火坑。 映晚的声音再响起:“裴珉,你会后悔吗?” 裴珉摇头,后退一步,看着她夺目的眉眼,她还是那么美,如同一块璀璨晶莹的美玉,更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玉兰花,让人忍不住想采了放入怀中。 可人世间,总有很多东西是感情比不了的。 得与失的衡量,他永远都不会后悔。 映晚看着他后退,低低笑了一声,转身离开时解开腰间的玉佩,轻轻掷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裴珉脸色微变。 “我以为少年时许下的承诺,便是一生一世,却混忘了,年少轻狂。” 面对叔父和朝廷,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这一生都已经看得到头,再留着以前的物件,不过是平白无故给人添堵罢了。 她软软的声音散在风里,裴珉缓缓闭上眼睛。 明日皇太子携使臣至,她便要走了,这一走便是一辈子。 一辈子。 叹口气,理了理衣服,裴珉举步走向嘉陵王的书房,脚下只余一片合欢花,安安静静的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映晚靠在美人榻上,姜妈妈走过来捏着她的肩膀,有些犹豫:“方才……王妃来过一趟。” “说嫁妆的事儿?”映晚偏头握住姜妈妈的手,将小脸儿搁在她掌心里,依恋无比,“妈妈,我进京以后你就回老家吧,我给你钱财和房屋,让你侄儿供养你。” 姜妈妈是映晚生母前任嘉陵王妃云氏的奶娘,自打林恪之和云氏夫妻二人双双离世,便一直照顾着他们的独女,她这个年纪,搁在旁人家也该荣养了,实在不需要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的。 姜妈妈什么话都没说,粗糙的手揉揉她的脸,温柔的像母亲一样,“离了你,我还有什么活头?早年我就该随王妃一同去了,若不是念着你……” 她叹一口气:“日后可别这样说,伤我的心。” “妈妈,京城艰险万分,若你随我去,一旦出事,我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映晚温柔道,“你回去老家吧,我日后若无容身之处,妈妈还能收留我,不至于让我饿死街头。” 星辰般灿烂的眸子对着你,便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姜妈妈叹口气,“你这个性子,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看似柔弱温婉,其实倔的不行。 姜妈妈眼中担忧越发浓厚。王妃嫁进嘉陵之前,还是便是出名的京都第一美人,无数王孙公子拜倒在石榴裙下,引得各家千金艳羡嫉妒。 一晃二十年过去,郡主也十七岁了,她的容貌有八分像王妃,说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只怕这容貌给她带来的,是灾祸。 二十年后,不知道这幅容貌在京城中会掀起何等风浪,会不会再令人魂牵梦萦。 映晚却想不了那么多,她更关心别的事儿。 “我的嫁妆,婶婶是如何安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姜妈妈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悦,低声道:“她那个眼皮子浅的,竟是连定下的份例都不肯给郡主。” 她转身走向书桌,从上头拿起一张大红色的纸,递给映晚,“若按着这个单子来,郡主恐要被人耻笑。” 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上去极为丰厚,一件件珍宝使人眼花缭乱。可映晚只低头扫了一眼,便察觉其中不对劲儿来。 这单子上头东西看着没少,可用料规格却活活降了个档次。就好比珍珠十斛,一两都没少给,却从一品东珠给换成了普通珍珠。若将这等品相的珠子用在衣衫首饰上,她这个郡主就不要出去见人了。 真真丢不起这个人。 映晚随手将单子掷在一旁。 姜妈妈安抚道:“郡主不要忧心,王爷不会让王妃这般胡来的,待我去和他说说……” “妈妈看不出来吗,若没有叔叔首肯,凭婶婶一个人,哪儿敢这般欺负我?”映晚拉住她,低声道,“我又不是他们的女儿,纵使丢人现眼,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罢了,连累不到嘉陵王府。” 难道还能有人当着嘉陵王的面嘲讽他吗?不管丢多大的人,最终被人耻笑的,被人看不起的,也唯有她林映晚一个人罢了。 京城天高水远,旁人不会觉得嘉陵王府贫穷,只会觉得她林映晚不受重视,不得嘉陵王欢心罢了,对嘉陵王没有丝毫损失。 而省下的钱财,足够给他亲生的女儿再起一座宅院,他怎会不愿意? 姜妈妈哑口无言,郡主说的都对,可是总不能就这样出嫁,“郡主,那可怎么办?” 入京联姻本就艰辛,步步艰险,若没有钱财傍身,她一个小姑娘该如何在虎狼环饲的京中立足。只消一想林映晚在京城中孤立无援的形容,姜妈妈便一阵一阵难受,心疼的不得了。 林映晚摇头,“妈妈,认命吧。” 她苦笑一声,不认命又能如何呢?她出身高贵,奈何父母双亡,叔叔和婶婶要欺负她,她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郡主的身份,宛如一座囚牢,将她困在当中,永世不得解脱。 “可是……” 映晚摇头制止她的话,颇有些疲倦地从榻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内室去,“妈妈,我想静一静,你先去歇着吧。” 今天她是真的累了,一桩桩一件件,人世间便没有一丁点儿好事儿能让她高兴高兴。 姜妈妈担忧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 郡主这一遭真是被欺负的狠了,既是如此,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郡主难做。 映晚自己脱了衣衫鞋袜,躺在床上,抬头望着床幔上精美的绣纹,细白的手臂慢慢遮住眼睛。 温热的液体从脸侧滑下来时,她依然是安静的。 窗户开着空气中只有风吹过帘幛的声音,那样大的风,让那液体还未落在枕上便风干了。 六岁那年父亲战死,母亲难产一尸两命,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一向慈和温柔的叔叔像变了个人,继承王爵之后,把她赶到角落里住,原本的院子则给了他的女儿。 她也曾经不满过,抗争过,可有什么用呢?嘉陵遍地的官员,口口声声念着父亲的恩情,可却任凭自己被欺负,没一个人为他的孤女说话。 人世间的沧桑,她早就认识到了,只是没料到……没料到他也是这样的人,当时年少,而今却时过境迁。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映晚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她一直都是如此无助。一直都是,从未改变过。 明日天子派来的使臣便要到嘉陵,前路茫茫,不知何处才是归途。 映晚闭上眼睛,若非通红的眼角,任谁也看不出她心中的苦楚。 第二天嘉陵王妃过来的时候还是凌晨,熹微的天光暗沉沉的,是个阴天,映晚尚未起身,便被人直接推开了房门。 从睡梦中惊醒,映晚还没回神,嘉陵王妃尖锐刺耳的嗓音已经落入落入耳中,“映晚怎么还在睡,今儿是大日子,赶紧起来。” 姜妈妈万分不悦地蹙眉:“王妃一大早的就来郡主闺房里大吵大闹,是何方礼数?何况今日纵然朝廷来使的大日子又与郡主有什么关系?又没得让她一个闺阁弱女出面的道理!” 映晚拉住姜妈妈:“妈妈,别说了。” 她微微蹙眉,不明白为何姜妈妈今儿跟吃了炮仗一样,要跟嘉陵王妃吵架,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劝自己忍气吞声,卧薪尝胆,不可因小失大。 今儿自己竟是先忍不住了? 这不像她的脾气。 嘉陵王妃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满头的珠翠都压不住她的得意之色,这会儿怒道:“你这刁奴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王妃”姜妈妈冷笑,“今日太子殿下和使臣同至,怕是不好处罚下人,若冲撞了那位,恐怕……咱们都落不着好。” 映晚也跟着点头,她其实是害怕的,真的害怕,嘉陵王妃脾气不好,这么多年没少欺负人,她也不敢得罪这个婶婶,能忍的都忍了。 可总不能看着姜妈妈被她责罚,姜妈妈这个年纪,到她手里,怕是这条命都留不住。 对于那位皇太子的赫赫威名,嘉陵王妃也大有耳闻,想起那人的战绩,她便犹豫了。正如林映晚所言,得罪了那位,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说是讨伐南山王,可万一人家一个高兴,给他们嘉陵来一刀呢,嘉陵王府可不是他的对手。 映晚心中松了一口气,在被褥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水,低声下气地道歉:“我代妈妈给您道歉,婶婶宽宏大量,切勿计较这些小事儿。 有了台阶下,嘉陵王妃冷眼瞧着她:“这次便罢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婶婶宽和,映晚代下人谢过。” “你还不起身,王爷今儿说了,要你和他一起去迎接使臣,此乃无上的荣耀,你可别错过了。” 映晚刚放松的脸色,煞时一白,不可置信地重复:“我……我去迎接使臣?” 姜妈妈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郡主是闺阁少女,让她去迎接使臣,这是把她当做什么人了?便是普通人家的闺秀,也没有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 这夫妇二人,竟然如此折辱郡主,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映晚只觉得胸闷气短,一阵阵头晕,恨不得给嘉陵王妃一巴掌,可是她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反而要挤出一抹笑:“婶婶……您在开玩笑吧?” 堂堂嘉陵王府,怎么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让自家的郡主抛头露面,是看她不够卑微,还是觉得嘉陵王府送女联姻的事儿不够人嘲笑? 嘉陵王妃白眼一翻,“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今儿穿上你的冠服,跟王爷一起迎客,若不听话……林映晚你知道我的手段。” 映晚当然知道她的手段,这么多年来没少感受,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她就要对自己院子里的人下手了。像姜妈妈这样的老人家,她怎么舍得让她们被责罚。 罢了,不过是丢人现眼,被人看不起,被人议论纷纷而已,回到屋里门一关,她便什么都听不到。 去……就去吧。 映晚低声道:“婶婶放心,我都明白。” “这才乖,不枉费王爷总夸你乖巧懂事儿!”嘉陵王妃吃吃一笑,甩着袖子出门,“半个时辰后,到梧桐苑来。” 听到身后一声憋屈的“知道了”,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映晚像是脱力一般靠在枕头上,细白的双手张开,紧紧捂在脸上,眼泪顺着指缝,再也克制不住。 她一出生,就被皇帝册封为一品郡主,本是大富大贵的命,今儿竟然要似那迎来送往的娼优一般,到人前抛头露面。 上苍何其不公。 一时之间,屋内哭成一团,姜妈妈更是不禁辱骂道:“这对丧天良的夫妻,怎么老天爷没有一个雷下来劈死他们!” 映晚脸色苍白如纸,怔怔看着窗外的合欢花,半晌道:“更衣。” “郡主……”姜妈妈老泪纵横,“您别去,大不了我这条老命给她拿去,可您怎么能受此屈辱?这般奇耻大辱,待百年后我如何向您的父母解释?” 今儿去迎接使臣,朝中人该怎么看待他们郡主?这事儿传入京城,日后谁还会敬重她,恐怕个个都拿她当做可以随意糟践的女子。 嘉陵王夫妇,当真是丧尽天良! 映晚摇了摇头,眼睛里泪光漫漫:“妈妈,哪儿有我选择的余地。” 就算她不配合,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给她陪葬,也改变不了结果,她那对叔叔婶婶,依然会逼迫她前去,甚至会让她更加丢人现眼。 让她身败名裂,彻底活不下去。 她太明白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的立场,明白自己没有反抗的力量,更明白……自己将一无所有。 除了乖乖听话,她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便是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 映晚闭上眼,任由侍奉的人为自己更衣,眼角的泪水,顺着鼻翼落了一滴又一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太子 整个嘉陵王府,最气派奢华的院子便是梧桐苑,这儿原是前任嘉陵王夫妇的居所,二人双双去世后,便被弟弟和弟妹两人占了,如今再无半点儿当年的风雅。 “唉哟,这不是我们郡主吗?”映晚踏进门,便听到一声讥讽的嗤笑,“郡主跑来梧桐苑做什么?” 不用回头,映晚便晓得说话的人是哪个,这幅耀武扬威的语气,除却她那个堂妹林玉檀,还能有谁?林玉檀打小就不喜欢她,只因映晚一出生就被册封郡主,可林玉檀长了十七岁,却还是只得县主的封诰,朝廷无论如何都不肯给她郡主的名分。 是以纵然她父母双全,骄横跋扈,在礼法上终究是矮了映晚一头,正式场合见了面,也得乖巧行礼。 可就算这样,林玉檀自小也没少欺负她,仗着父母的宠爱,抢她的东西,夺她的吃食,连自幼居住的院子都被抢了去。 映晚也同她争夺过,可终究没有任何用处。人走茶凉,谁会在意一个柔弱孤女呢,无人撑腰,她只能忍气吞声。 这会儿林玉檀的语气和往常一样酸溜溜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跟捡了天大好处似的。 映晚不语,林玉檀觉着无聊,上前一步逼近她,“郡主高高在上,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映晚偏头避过她,“婶婶唤我前来,你若无事,我……” “谁说我无事?” 林玉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嘻嘻地捏起映晚的下巴,“人尽皆知,我们嘉陵郡主生的国色天香,见之忘俗,正如浣纱的西子,我瞧着旁的都有,就缺浣纱了。” 所谓天大的侮辱,也不过如此。 太毒了。 堂堂郡主和下人仆婢们一同浣纱,这是丢朝廷的脸面,给使臣知道上报给皇帝,那就是亵渎皇恩,她有十条命都不够罚的。 映晚掐着掌心的肉,紧紧咬着下唇,半步不肯走。林玉檀却兴奋地等不及,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就要朝外走。 她好不容易想到折辱林映晚的法子,不在她离开前使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映晚满脸都是抗拒,紧紧咬着下唇,脚步更是生了根似的,粘在地上半点儿拔不动。 林玉檀不悦地瞪她,“林映晚,你……” “玉檀,住手。”浑厚的男声从厅堂内传来,嘉陵王身着朝服负手走出来,正盯着自己宠爱的女儿。 他的笑容深不可测,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映晚只觉得心中发凉,无力地心中发冷。 “今天是映晚的大日子,你切莫胡闹。” “爹爹,玉檀才没有胡闹。”林玉檀撒手,小步跑到父亲身侧,挽住他的手臂娇声娇气道,“是她先找我麻烦,我才要责罚她的。” 映晚缓缓低下头,一言不发。 谁欺负睡,一目了然。可惜嘉陵王不会责罚林玉檀,哪怕林玉檀的谎言错漏百出,只要嘉陵王摆出信任她的姿态,那么旁人再多的辩解,都毫无用处。 尤其是她林映晚的解释。 嘉陵王轻轻一笑,极满意她的状态,“太子殿下和使臣还有半个时辰就进城了,你随我去大门口迎接。” 林玉檀不禁惊愕地看一眼父亲,“她去外头迎接太子?” “玉檀,你乖乖待在屋里。”嘉陵王温和道,“映晚是我们府上唯一的郡主,是除为父和你母亲外身份最高的人,自然该她出面。” 众所周知,朝廷不肯册封,嘉陵王府的世子便迟迟未定,嘉陵王的女儿不得封郡主,这一代的孩子,竟还是看上去最凄苦的映晚身份最为高贵。 也难怪嘉陵王夫妇处处看她不顺眼。 林玉檀幸灾乐祸地点点头,斜眼瞧着映晚。 “事关嘉陵生死存亡,你可得好好招待使臣!” “走吧。”嘉陵王大步流星往前走,映晚在身后小步跟的极为吃力,却紧紧咬着牙不敢出声。 没用,都没用。 有生之年,都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嘉陵属臣都聚集在王府门前,为首的二人正是裴照裴珉父子,一人着王相冠服,一人着书生青衫,卓尔不群,鹤然卓立。嘉陵王府的裴相父子,一直都是人间楷模,浊世才子。 映晚一眼就看见了裴珉,心头有些微微的难过,随嘉陵王走到中央后便一直低头盯着地板。 更让人难过的是,她走进来的时候,气氛如常,没有一人提出惊讶或者异议,可见今儿自己前来迎接使臣,是他们商讨出的结果,而非嘉陵王一人的意思。 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个个都高风亮节似的,年年还会装模作样祭拜她的父母今儿就任由他们的女儿被人羞辱至此。 真真是可笑至极。 “王爷切莫忧心,纵然来的是太子,咱们也有法子应对。”裴照捋了捋胡须,含笑道,“阿珉年少,愿为王爷分忧。” 嘉陵王哈哈一笑。 “阿珉的本事本王自然知道,在座的谁不清楚?”嘉陵王爽朗笑道,“这回多亏阿珉机智,咱们才不至于方寸大乱。” 少年人清润的嗓音响起,带着固有的温润和傲气,谦和却不失格调:“王爷谬赞,珉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这话说的何其谦虚啊! 若不是知道他出的是什么主意,映晚自个儿都要被说服了。可惜他被人夸赞的惊才绝艳之策,也不过是联姻罢了。 用她林映晚的一生,换一个前程似锦。 值了。 众人都捧场地笑起来,恭维声一时间充塞着各处,除却角落里的映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少年英才,天纵奇才似的话,不要钱般往裴珉身上砸。 裴珉抬眸看着角落里的姑娘,她今日穿了杏黄色的郡主朝服,华贵大气,成串的珊瑚珠子挂在脖颈上,足以晃花人的眼。 红珊瑚,黄衣裳。 衬的人越发美貌,如水的肌肤莹莹泛着柔光,一双清眸宛如含了嘉陵江的万里烟波。 事到如今,她依旧美到倾国倾城,只有绝色的女子才能成为祸水,才能祸害皇帝的王朝,给嘉陵带来好处。 映晚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微微朝后缩了缩身子,头低的越发向下,秀丽的眉眼都遮盖在长长的流苏下,隐隐失了踪迹。 裴珉心头一缩,有种酸胀感。 她开始躲避我的目光了。理所当然,她该怨恨我的。 裴珉移开眼光,“王爷,方才信使来报,太子殿下将至,可要再派人去打听打听?” “去吧。”嘉陵王抬手,指令还未下出去,便只听得一阵马蹄声,震耳欲聋,几欲崩天裂地,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扑面而来。 映晚下意识抬头,瞳孔便是一缩。 目光所及,只见一位玄衣男子策马而来,浑身都散发着冷意,在他之外,千军万马似乎都没了存在感,踏地而来的轰鸣,都像是他出现时的烘托声。 万千光华,只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映晚便知道了,这个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太子,那位传闻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太子殿下。 走的近了,看清楚那人的眉眼,映晚只觉得眼睛一晃,仿佛见到了潋滟晴光,又似山色空蒙,分明威势迫人,却生得一副好样貌,眉眼鼻尖,无一不精致。 在今日之前,映晚从不相信世间有人能和自己一样好看,今日之后才知,原是她坐井观天。 一个男人,竟然也能好看到这个地步,可他的好看与自己又不太一样。映晚常常照镜子,心知肚明自己生就一副柔美娇嫩的模样,这个人却像是一把锐利的剑,剑刃出鞘,寒光凛凛,不可逼视。 玉面修罗,不外如是。 他骑在马上,黑衣映着俊美锐利的容颜,冷意像冰霜一样扑下来,映晚只觉得双腿微微发颤,惊慌的不知所措。 嘉陵王领着一众臣属下跪迎接他,“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映晚亦然。 沈时阑淡淡扫视一周,翻身下马,冷淡地站着,他身边跟随的长史自然而然喊道:“免礼。” 嘉陵王笑着站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请。” 仔细瞧去,他却连直视沈时阑的胆子都没有。 沈时阑依旧是一言不发,目光扫过映晚,抬了抬下巴,眉眼依旧冷若冰雪。 长史便问:“太子殿下亲临的场合,怎么有女子?” 嘉陵王忙道:“这是先兄恪之的孤女,身受皇恩得封郡主,为感念皇恩,今儿特意来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弃。” “胡闹!”沈时阑不说话,那长史便怒斥嘉陵王,“圣旨册封的一品郡主是何等身份,那是朝廷的脸面,是皇恩浩荡,你们竟要她前来迎使?” 嘉陵王脸色讪讪,畏惧沈时阑威势不敢反驳,只得道:“是郡主自己的意思。” 映晚恨不得撕烂他的脸,他这样说,可还顾忌自己的身份?在意自己的脸面和名声? 一个闺中女儿家,自个儿要求迎接使臣,这般放荡,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嘉陵王瞅了映晚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警告之意。 映晚指甲狠狠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下气地解释:“臣女……臣女感念皇恩……” 耳边只得到一声轻轻的“呵”。 这一声炸在耳边,映晚胀红脸,也觉得自己就像是跳梁的小丑,再多的解释也不会被人相信,她就是个水性杨花抛头露面的女人。 没有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夜宴 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不知廉耻的女子。 脑袋里的轰鸣声一阵大过一阵,映晚紧紧咬着下唇,苍白的唇上涂了绯红的胭脂,这会儿却被她咬的斑驳不堪,露出娇嫩的唇色。 雨打娇花,不过如是。 男人只是从身边路过,冰冷的眸子扫视一眼,便觉得气息迫人,令人不寒而栗。映晚微微颤了颤,胀红的脸上热度煞时消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羞惭。 沈时阑从她身旁走过,踏进嘉陵王府的大门,映晚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这群人定是要去前厅商议事情的,她在那儿格格不入,不太合适。 可是嘉陵王不说话,她也不敢离开。 那种尴尬,又席卷而来。 嘉陵王回头瞧了一眼,眼神带着警告,却如同一个慈和的长辈般招呼她,“映晚,别愣着,快跟上。” 映晚脚上踩着柔软的绣花鞋,细碎的步子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只能竭力加快步伐,走的极为艰辛。 梨花般的脸颊上,渗出点点汗液,顺着额角落在晶莹惑人的下巴上,又从下颌一点一滴落下去,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映晚一无所觉,只竭力走着,细碎的步伐迈的艰难,匆忙的身姿如同一只忙碌的蝴蝶。 沈时阑霍然停下脚步,映晚本就和嘉陵王一左一右走在他后头,这会儿来不及反应,竟是一头撞到他背上。 男人常年征战,骑马打仗历练久了,脊背坚/硬/如铁,额头撞在上面就跟撞了墙壁似的,还是在小跑的途中撞了墙。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额头传遍四肢百骸,细白的手捂上额头,眼睛不受控制地泪光闪闪,疼的实在忍不住自己。 沈时阑回头瞥她一眼,目光冷冷的。 被他冰刀一样的眼神注视着,映晚不禁有些惊慌,连忙低头道歉:“殿下恕罪……” 绵柔的声音如同微风,带着微微的泪意,就算是冰雪也得被她融化,可面前的男人只定定看她一眼,没有丝毫反应,转了头看向嘉陵王。 长史道:“嘉陵王,咱们议事还要带着郡主吗?” 嘉陵王赔笑,有些胆怯地开口:“映晚,你先回去吧。” “叔叔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等场合,实在不适合你待着,你听话,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还是把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这个叔叔是丝毫不顾自己生死的。映晚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是,叔叔。” “女子闺名,岂可直呼。” 这八个字,冷淡地紧,却让映晚停下离开的脚步,甚至于眼眶有几分发热。 这么些年,嘉陵遍地都知道她的名号,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不合规矩,这对她不好,没想到头一个人,会是这位冷漠不好接近的太子。 虽然他可能只是想挑剔嘉陵王,虽然他可能只是想要找麻烦。无论如何,都只有他说了这样的话。 见无人应答,沈时阑表情丝毫未变,只拿余光瞥嘉陵王一眼。 长史连忙替自己主子解释:“嘉陵王,郡主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郡主,地位尊崇,何况女儿家的闺名本就娇贵,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之?” 嘉陵王讪讪道:“太子殿下恕罪,是……是臣疏忽了。” 沈时阑轻轻嗯了一声。 他并未给谁多一点儿目光,只傲然地跨步离去。这位皇太子,当真是个人物,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偏生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大约……他生来就是这样的神仙,有令人不敢亵渎的气场。 映晚站在一侧,看着漫长的队伍离开,身边忽然出现一截衣袍,裴珉青衣濯濯,如玉的容颜出现在她跟前。 映晚呼吸一顿,静静看着他,声音依旧温柔,仿佛从未有过芥蒂那般温柔:“裴卿。” 她喊。 裴珉是嘉陵最能言善辩的文士,一时之间竟也无话可说,只张了张嘴,好半晌方道:“郡主多加保重。” “多谢裴卿。”映晚莞尔一笑,星光璀璨的眸子里染上一片暖色,让人移不开眼睛,“我自然会多加保重。” 她的生命里,从来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父母将她带到这世上,她就要好好活下去。 用不着旁人说。 裴珉已经弃了她,就是旁人。 这世间熙熙攘攘,都是旁人。 裴珉移开眼睛,心口一阵阵堵的慌。他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眸子明媚依旧,没有恨,也没有爱,更让他惊恐。 几年的喜欢不假,对权力的渴求也不假,他不会后悔,却也会难过。 难过于,这一生的错过。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只匆匆道:“臣告退。” 宾客与主人都走远了,偌大的宅院里,只余下映晚一个人。时辰尚早,她仰头看着天边的日出,眼泪顺着眼角落回眼眶中,很快隐匿在浓密的睫毛当中。 她总想哭,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哄她。 哭也没用。 只能让在意自己的人伤心罢了。 不如自己好生坚强。 擦干眼泪缓步走回自己的院子,映晚带着笑意,娇生生偎在姜妈妈身边:“妈妈,我想吃你的做的丸子汤,今天早上吃丸子汤好不好?还要有不软不硬的鸡蛋饼!” 姜妈妈摸了摸她的发髻,满眼宠溺:“好,郡主先更衣,妈妈给你做。” “妈妈最好了。”映晚笑的眼睛都挤成一团,明亮灿烂,照亮整间屋子,“那妈妈快去吧。” 姜妈妈便笑了,揉了揉她细嫩的脸颊,“妈妈去了。” 一出门,姜妈妈的眼泪便忍不住了,她的郡主在外头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都哭的发红了,进屋后却还哄着她,怕她看出来,匆匆忙忙骗她离开。 她的郡主本是天之娇女,却被人欺负成这样,恨只恨她没本事,保护不住郡主。 她的郡主那么好,奈何苍天不做人。 姜妈妈狠狠捏着拳头,皱纹斑驳的脸上带着悲意和心痛,其实……入京联姻也未必全是坏事,郡主聪慧美貌,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个前程。 若蹉跎在嘉陵,凭王爷和王妃的手段,恐怕真的会将她嫁给贩夫走卒。 姜妈妈长叹一声。 只求……上苍能公平一点,也将好运分给郡主一二,别再让她受尽人间的磨难。 映晚透过窗子,将她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不禁牵起唇角苦笑。连姜妈妈都骗不过,还要她一把年纪为自己伤心。 自己这点儿本事,该怎么在虎狼环饲的京城里生存? 真是无用,如果自己是个有本事的男子,那该有多好,从叔父手中夺得权柄,看谁能欺负她。可惜她是个女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映晚缓缓闭上眼,内心充满了绝望。 ******** 太子至嘉陵,是无上的荣耀,嘉陵王于晚间设宴款待,宴会设在碧空苑,跟映晚的院子,仅仅一墙之隔。 宴会闹到深夜。 听着隔壁院子的丝竹声和吵闹声,映晚有些睡不着,嘉陵王府本就是靠着军功起家,属臣除裴照父子外,都是没读过书的糙汉子,这会儿闹起来,竟是喧嚣震天。 映晚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大眼睛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甚至能听到几位将军划酒拳的声音,脑海里倏忽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不知道……那位冷若冰霜的皇太子,能不能受得了这般吵闹? 念及此处,映晚不由得一笑,想着那张冷冰冰的脸或许会染上厌恶,或许会有不喜,反而生出几分期待。 可惜没机会看着了。 映晚想着想着,便觉着有些干渴,不想惊动外间休息的侍女,便撑着手臂从床榻上起身,在床边为自己倒了口水喝。 可是那水杯刚举到唇边,还没到她嘴里,斜地里忽然插出一只手来,夺走了她的水杯一饮而尽。 映晚一愣,下意识就想尖叫,可是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便被人捂住了嘴。 来人有一双非常大的手,单手捂住她的嘴,却几乎遮住她整张脸,宽大的指节戳的她脸颊发疼。 滚烫的温度烙在脸上,映晚挣扎着摇了摇头,口中发出唔唔的声响。 那一瞬间,她心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绝望于这个人不知道是谁,他或许会杀人灭口,或许会将自己夜闯闺房的事儿宣告出去。不管怎么样,都是在置她于死地。 不甘……不甘则是因为,她还想或者,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噤声!” 两个字,充满了命令的意味,嗓音还是冷冰冰的,带着习惯性的寒意。 映晚浑身一僵,缓缓瞪大眼睛,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努力转头去看她的脸。 她身子柔软,转起来也简单,哪怕是极为扭曲的姿势,也能竭力转过来,看清楚对方俊美的容颜。 那张精致的俊颜,带着雪原的冷意,足以冰冻住每一个人,再好认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同榻 是沈时阑。 这位皇太子有一个文雅的名字,人与名却大不相符,捂在脸上的手没有用力,就已经使人挣脱不开了。 映晚回眸看去。 外头层层灯火照进屋内,照出他锋利的眉眼和下颌,映晚眨了眨眼睛,水波流转的眸子里不禁有些困惑。 映晚举起手比划两下,示意他将自己放开。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快追,往那边去了。” 兵刃相和声刺耳,在深夜里营造出不安的氛围,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映晚一怔,下意识看向沈时阑。外头那些个人,该不会是来追他的吧?可是嘉陵王哪儿来的胆量,敢追杀皇太子呢? 她根本来不及思索,便听见自己院子的门被推开,外间睡着的侍女惊醒后,连忙披衣质问:“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嘉陵王的那群心腹府兵一向都不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只有面子情罢了,这会儿直接闯她的院子,竟然是连面子也不顾了。 映晚恨的咬牙,柔弱的身体阵阵发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门外的兵士喊:“今夜有人偷入王爷书房,盗走嘉陵重宝,还请郡主开门,让我等搜查一二。” 沈时阑甚是惊讶地看映晚一眼,这个吃惊的表情,称得上是一天以来他脸上波动最大的时候。 大约是真的没料到一个郡主,竟然会被府兵呼来喝去的。 他一生,都不曾见过如此卑微的勋贵。 照理说,嘉陵郡主这个身份,虽然到权贵遍地走的京城中算不得贵重,可在嘉陵这小地方,已然是一等一的尊崇,可她居然被人欺负成这样? 沈时阑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般无能,半点没有她父母的风范! 眼瞅着人要进来,映晚扯了扯他的衣袖,双手扯着他的手臂,要将他的手拉下来。可她过于柔弱,那点子力气跟小猫抓似的,半点儿不是沈时阑的对手。 沈时阑瞅她一眼。 下一刻,那只捂在嘴上的手,终于松开了,映晚瞬间觉着呼吸顺畅了许多,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沈时阑环顾四周,这间闺房内摆设很是轻减,除却床榻衣柜,没有藏身之所。 而门外,已经围满了人,叫嚣着要搜查她的闺房。 映晚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不管是面前的男人,还是门外的府兵,她全都不是对手,哪怕她被冒犯了,嘉陵王也只会站在心腹那头。 她要想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只能躲避。 沈时阑的目光落在闺房当中那张大床上,层层帐幔中,那张床内的风光朦胧模糊,看不真切,嘉陵王的府兵纵然再大胆量,也不会敢动郡主的绣床。 他长指一伸,抓住映晚的肩头,将人按在床上。 映晚双眼瞪的滚圆,小腿下意识蹬着奋力挣扎,惊恐不已地看着他。 他要做什么? 映晚几欲哭出声来,星辰灿灿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前的境况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力气极大 ,若是想对她做什么,她就算掏出吃奶的劲儿也反抗不得。 沈时阑蹙眉,附在她耳边道:“闭嘴。” 旋即拖着映晚爬上床,拉开被子将人塞进去,自己则躲在她身旁。 映晚听见耳边的威胁声,“说你没看见我。” 映晚藏在被子里的身体瑟瑟发抖,一阵强过一阵,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大夏天里,她甚至觉得有些冷幽幽的。 掐着自己的掌心,用剧烈的疼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映晚根本不敢想,若沈时阑被人发现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这位太子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或者说被府兵带走,将这件事儿传出去? 嘉陵郡主的床上,搜出一个男人来。哪怕是冰刃相加的恶事,也会被传成桃色流言,她这辈子就真的彻底毁了。 映晚心里怕的不行,可是她也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保护好沈时阑。 这些事情,也只发生在顷刻之间,侍女滢洄刚点燃了烛火,端着烛台走进来请示她,“郡主,可要放人进来?” 映晚只道:“还能不放吗?” 语气十万分的无奈,若是自己不放,这群人还真就敢破门而入,她叔叔手下这群人,实在是太了解了。 滢洄点了点头,替她拉下帘子,将人遮的严严实实,方才打开房门,人却堵在门口不肯走。 府兵不耐烦地喊:“让开!” 滢洄咬了咬牙:“郡主已经歇息了,你们小声些,京中贵主尚在,你们可别太过分!” 那些府兵却完似没听见她的警告,一把将她推开,动作粗鲁不堪,冲进门来搜查,滢洄倒在地上,带翻了一台梳洗架子,铜质水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映晚撩开帘子,露出一张脸,声音冷硬,“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多害怕。 更没有人知道她汇聚了多少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映晚觉得很无力,滢洄被人欺负了,她甚至都不能给她做主,连质问都有气无力。 她恨自己无能,更恨这些人得寸进尺。 她最怕疼,这会儿将自己的掌心都掐破了,剧烈的疼痛冲的头皮发麻,眼泪都快忍不住,可却还要强撑着和这些人斡旋。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般折辱? 府兵们敷衍地行礼:“郡主恕罪,今夜王爷的书房失窃,卑职捉拿窃贼,只得叨扰郡主。” “王爷书房失窃,和我有什么关系?”映晚强怒道,“又不是我偷的,怎么就让你们查到我屋里来了?” 她死死咬着牙,攥着帐幔的手爆出根根青筋,“难道我是窃贼?”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寂静的屋内,只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这屋子着实清楚,扫视一眼就知道有没有藏人,府兵们完全不搭理她,只各自打开柜子箱笼看了一遍。 首领便敷衍道:“郡主恕罪,卑职告退。” 没有半点儿恭敬和歉意。 映晚死死瞪着他们,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用处,他们就跟看不见这个郡主似的,搜完了大手一挥,浩浩荡荡离去。 映晚又气又怒,一口气憋在胸口里,出不来下不去,只恨不得剜了心口,省得堵成这样。 滢洄眼圈儿发红,关上门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郡主……” 对上滢洄的红眼圈,映晚咬着下唇,强行笑道:“好丫头,去歇着吧。” 她身边还躺着个男人,不能给滢洄看见,否则……否则这丫头又要哭了。 她笑的有多勉强,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可是滢洄不敢拆穿,也跟着笑笑,“郡主也早点儿歇息。” 郡主怕她担心,她又何尝不怕郡主忧心呢?只恨嘉陵王夫妇白眼狼,享着先王的好处,却处处折辱郡主。 这夫妇二人,合该被上苍一道巨雷给劈死! 滢洄熄了灯,走回外间,昏暗的室内,一道人影从映晚身侧霍然起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求他 映晚往后缩了缩身体,戒备地盯着他。 应付走那群府兵,她才能分出心神来对付面前的男人。沈时阑深夜潜入她的闺房,还被人追杀,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唯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遭? 映晚心里霎那间闪过无数想法,比如说这个人是不是特意来取自己性命的,等自己死后,他就可以借口嘉陵王无心联姻之事,不敬皇家,奋而开战? 她心里有些许绝望,按照正常的想法,总归不会是好事儿。 沈时阑看她,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映晚看不懂,怯生生问:“太……太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不管是死是活,别总吊着不上不下的,给她一个痛快也好。 映晚虽怕死,可更怕生死不知。 两个人靠的很近,他的脚还留在被褥当中,映晚缩了缩脚,直勾勾盯着他。 沈时阑沉默片刻,只张口说了二字:“无事。” 映晚松了口气,散乱的发丝垂落在胸前,香汗从额头滴下来,打湿了鬓发,恍惚的光晕里,更显得娇艳非常。 全天下最好看的花儿被晨露打湿,欲滴未滴。 美得令人窒息。 沈时阑顿了顿,径直从床上站起身,穿着靴子的脚踩着她精致的被子走下床,连眼神都没多给映晚一个,自己翻窗子走了。 映晚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还是不懂他缘何来这一趟。 不过……府兵说嘉陵王丢了珍宝,莫不是他所作所为? 映晚更不解了,嘉陵王府有多少好东西值得人家一国皇太子去偷窃?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多思无益,映晚倒在床上,一摸才知道,身子下面的床单都湿了一层。 她叹口气,若这个时辰叫潆洄起来换床单,又要惹她怀疑,还是就这么睡吧。 灯火灼目,喧嚣依旧,映晚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那人炯炯有神的眸子,冷幽幽的,却出奇好看。 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映晚胡思乱想着,也慢慢睡了过去。 ******** 翌日清早,映晚起床用了早膳,便见得嘉陵王妃的侍女走过来。 这侍女名叫绿玉,是嘉陵王妃的陪房,在府中极有体面,比一般的属臣还要位高权重几分,遑论映晚这等无权无势的郡主,这会儿她是连行礼都省了,只道:“王妃有命,传郡主前往梧桐苑。” 姜妈妈问:“不知王妃找郡主,所为何事?” 绿玉不屑地看她一眼:“王妃的事情,岂是你这等奴才能过问的?郡主快着些吧,别让王妃久等了!” 趾高气昂,反像她才是主子,坐着的这位是她的下人了。 映晚拉住姜妈妈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绿玉姑姑说的有理,我这就过去。” 嘉陵王府主仆不分早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习惯忍气吞声,映晚也不愿跟她们争论,白白耗费心神还讨不到好处,图个什么! 到梧桐苑里,嘉陵王夫妇皆在,林玉檀亦在,还有几个不常见的堂兄弟,嘉陵王府难得聚齐,映晚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看向林玉檀。 林玉檀的心思一向藏不住,最容易看懂,这会儿她一身亮眼的绯色衣裳,坐在那儿,跟嘉陵王妃一个神色,高深莫测。 映晚心头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规规矩矩屈身行礼:“映晚见过叔叔,婶婶。” 规矩礼数她是学的最好的,不敢不学好,小时候一旦做的不够,嘉陵王妃就变着法子折磨她,一年年下来,整个王府中的教引嬷嬷也不敢再挑剔她。 嘉陵王温和道:“映晚坐吧。” 映晚小心翼翼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坐了,臀部只挨了半边儿椅子,不敢有丝毫放松,口中更是受宠若惊一般:“多谢叔叔。” “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嘉陵王挥了挥手,“映晚,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事同你商议。” “叔叔尽管吩咐。” “你入京联姻之事,叔叔已经上报给陛下,只是叔叔不放心你,便让玉檀随你一同入京吧。”他面色淡然,“你是姐姐,进京后要照顾好妹妹。” 映晚愈发不解。 若林玉檀想进京,只管自个儿入京联姻便是,何必多走一层? “叔叔既开口,映晚自是不敢拒绝。”映晚谨慎地斟酌着言辞,以免惹怒他,“玉檀妹妹聪慧过人,入京后定然是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我还要托她多多照拂。” “算你懂事儿。”嘉陵王妃漫不经心地开口,神情志得意满地警告,道,“其实啊,我们也不舍得你妹妹去,可就怕你无父无母的不懂事儿,进京得罪贵人,再连累嘉陵王府,这才舍了你妹妹,你可得记着这份恩情!” “映晚绝不敢忘。” 说的好听!若真有这么好的心,让林玉檀一个人过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林玉檀目露凶光,盯着映晚时,十分不满:“爹爹,我才不需要她照顾,我自己可以?” 嘉陵王宠爱地看着自己女儿,微笑道:“玉檀说的是,只不过京都不比嘉陵,你若做错了事情,只管找你姐姐解决,切勿一个人硬抗。” 映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合着是为了让她替林玉檀背黑锅,不管林玉檀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要冲在前面替她扛下来。 好一对道貌岸然的夫妻! 映晚恶心的想吐,可现如今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叔叔放心,映晚明白。” “映晚做事,叔叔自然放心。”嘉陵王含笑道,“你身边那个姜妈妈年纪大了,不适合随你入京,便留在王府荣养吧,我们会照拂好她,你尽管放心。” 要扣押人质吗?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姜妈妈若留在嘉陵,她怎么可能放心?映晚深恨嘉陵王无耻,是绝对不肯把姜妈妈留在嘉陵王府的,说一千道一万,她什么都可以妥协,唯有这件事不行。 映晚咬了咬牙,明知没用,却还是强笑道:“叔叔容禀,姜妈妈到了年岁,她侄儿想接她回家去供养,我已经答应了,恐怕不好反悔……” “这是什么话!”嘉陵王妃头一个呵斥她,眼中的厌恶都要溢出来,“咱们王府的人,岂有放出去的道理,你懂不懂规矩!” “可是婶婶的陪房周家的……” “放肆,你跟谁说话呢,还敢顶嘴!”嘉陵王蹙眉,怒喝道,“映晚,你婶婶自有道理,你年纪小不懂事,叔叔便不与你计较了,你回去吧!” “叔叔……” “回去!” 映晚死死咬着下唇,争辩一场果然毫无用处,还是要想别的法子。她就算是死,也不能留姜妈妈嘉陵王府被人折辱! 被赶出门,映晚捏着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眼神却分外迷惘。 姜妈妈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该找谁去帮忙呢? 裴珉…… 映晚脚步一顿。 事到如今,唯有裴珉能帮她,他舌灿莲花,若是愿意的话,定能说服嘉陵王夫妇。若是不愿意……事情也不会更糟了。 映晚苦苦一笑,她昨日还说,裴珉只是旁人罢了,今儿就要去找人帮忙,自己都没那个脸。 可就算丢尽了颜面,她也非去不可。 这般想着,映晚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举步走向前院。 裴珉整日都会在前院跟着裴照办公,想见他不难,映晚给前院守卫塞了锭银子,那人就进去通传了。 映晚等在夹道上,两侧的合欢花依旧茂盛灿烂,扇子般的花瓣柔弱美丽,一朵一朵,如云霞一般。 映晚仰头看着,明亮的日光下,如玉的肌肤泛着柔光,温暖的像另一轮太阳。 裴珉走出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脚步一顿,心中滋味难辩。这个姑娘依然很好看,一看见她,便心生欢喜,恨不得爱她一辈子。 可是…… 裴珉微微一叹,压下心中的情愫,踏步走过去,拱手道:“郡主。” 映晚回头,定定望着他片刻,眼神寂寥哀伤。 裴珉没忍住,问道:“郡主怎么了?” 映晚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有一件事情,想请裴公子帮忙。” 她只觉得很难过,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要有这场戏,让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远离裴珉。 裴珉点了点头,问:“什么事情?” 映晚眼中已经汇聚了点点泪光,如同一件精美易碎的珍贵珠宝,柔弱凄美,让人不舍得拒绝。 她低声哀求:“叔叔和婶婶想要姜妈妈留在嘉陵王府,我不愿意,我想求你……求你帮我说情。” 她心里都在唾弃自己了,靠着美色去达到目的,算什么好汉呢?她又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活在这个世上,分明有着尊贵的身份,可除了美色却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还要求助于一个已经抛弃自己的男人。 古往今来,有她这么卑微的郡主吗? 映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加柔弱无助,微微屈身就想要跪在地上,事已至此,颜面和尊严都没那么重要了。 裴珉一惊,连忙接住她。 他微微一顿,心里也很难受。他的郡主,有着世上最美的容颜,也有着世上最骄傲的一颗心,今天却低声下气求他。 求…… 这个字,将裴珉伤的不轻。 原来,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他低声道:“我答应你,我会帮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太子殿下 映晚微微低头,口中只得两个字,“多谢。” 裴珉微微一怔,盯着她的脸,好半晌张了张嘴,哑声道:“不谢……” 没什么可谢的,本就是他对不住她,是他背弃少年时的诺言,也是他将她推向深渊,如此种种,皆是他的过错。 他配不上她一声谢。 “只是……我也未必能说动王爷,姜妈妈于你太过重要,只有将她控在手中,才能让你乖乖听话。” “王爷未必肯放人。”他定定看着映晚,“我只能尽力而为。” 映晚低低一笑,神色寂寞:“若裴公子都帮不到我,我实在不晓得,还有谁能帮我?”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上头一颗硕大的明珠泛着柔光,映晚苦惨惨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留姜妈妈在嘉陵的。” 语气甚为坚决。 星光般的眸子里,带着决绝的意味,如同霜华一般,冷漠孤彻。 裴珉心头一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林映晚,自小到大,他的郡主都是最温柔腼腆的一个人,跟人吵架都柔柔弱弱的。 何曾这般坚定决绝过。 她是真的这般想,如果自己帮不了她,那么她宁为玉碎,也决计不肯保一个瓦全的。 原来这世上最柔弱的人,也能迸发出这样坚决的力量。 裴珉闭上眼睛,低声道:“你放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凭借映晚的性格,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极有可能做到。 他的郡主柔弱又温婉,可一旦决定了的事儿,却倔强的不行。 映晚默默福身,又是一声“多谢。” “你……”裴珉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偏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映晚点头,却又抬起头问道:“裴公子,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何事?” “方才叔叔告诉我玉檀会和我一同进京,这是为何?玉檀是叔叔掌上明珠,叔叔怎么舍得……?” 而且据她所知,裴照有意为儿子裴珉求娶林玉檀,外头也有传言。映晚一直以为,裴珉提议送自己去京城联姻,是为了娶林玉檀。 裴珉微微抿唇,解释道,“这事儿我亦是刚知道的,舒安县主入京的目的不是联姻,具体为何,王爷并未告诉我。” “不过……”他顿了顿,到底害怕隔墙有耳,走的近了些,离映晚没多少距离,才低声解释,“据我父亲的消息,昨日夜宴时,王妃携县主路过,似乎是看上了太子殿下。” 看上了太子殿下? 委实有些胆大,映晚不期然想起昨夜的事情,那人冷的如同寒铁的容颜,虽然俊美的过分,却令人望之生畏。 还有那铁箍般的手臂,映晚觉得若自己是他的妻子,恐怕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被他把腰掰断了。 风险太大,也不知林玉檀看上他什么了? 两人这会儿靠的近了,满树繁花下,俊秀的男子和绝色的女子,如同一副美好的画卷,可偏偏有人见不得这幅场景。 “咳咳……” 映晚下意识回头望去。 在清晨的阳光下,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个人,玄色衣袍,姿容挺拔,俊美无暇,衬的万物失色。 正是沈时阑。 他身旁穿戴二品冠服的,正是本次迎亲的正使,礼部尚书赵文涛。 昨日映晚只顾着看沈时阑,倒没同这位使臣说话,今日仔细一观察,这赵文涛年岁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亦生的俊美不凡。只是在沈时阑身侧被压制的失去了光彩,可若换个地方,那也是令无数女子芳心暗许的男儿郎。 只这位太子殿下生的过分美貌,平常人的俊美到他跟前,都被比成泥地里普通的花。独他一人倾城倾国,光彩照人。 映晚后退一步,与裴珉拉开距离,慌慌张张欠了欠身:“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沈时阑的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只一双墨色的眸子看了看映晚,又看了眼裴珉,深邃的眼睛里不曾透露出一丝感情。 映晚却莫名觉得有几分窘迫。 她是一个要进京联姻的女子,却被人撞见和裴珉私下相见……恐怕是要被人多想的,偏偏她也是有口难言。 也不知道沈时阑会怎么看她? 水性杨花亦或者是不知廉耻,想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可人家不问她,她也不好解释,映晚心里苦,只低头强笑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映晚也不想说话,可在场的人里头,只能她出面,也唯她有资格问这样的问题。 裴珉是嘉陵王心腹,在嘉陵风风光光的,无人能抢他的风头,可算起品阶来,他位列五品,全然没有资格跟眼前的皇太子说话。 不知为何,映晚只觉得身边的气息冷了几分,大热天里,那人仿佛挟裹着满身寒意而来,走到她身边停住,目光沉沉。 赵文涛抹了把不存在的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微笑着行礼道:“使者礼部尚书赵文涛,见过嘉陵郡主。” 映晚点了点头,笑着回礼:“赵大人不必多礼。” 她一笑,满树的花都鲜艳了几分,天上的太阳都想要为她而停留。 沈时阑低头,看她星辰灿烂的双眸,下一刻便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侧路过。 竟半点儿面子都不给! 映晚眨了眨眼睛,无奈一笑,低声道:“赵大人自便吧。” 赵文涛匆匆追着沈时阑去了,映晚收起温婉得体的微笑,偏头看向裴珉,沉默片刻方道:“多谢你,裴珉。” 她轻轻笑,瞧着远去的玄色身影,“这应当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裴珉,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请你尽力而为。” “自当如是。”裴珉道,“你尽管放心。” 他既然承诺了,映晚自然相信,闻言郑重的拜了三拜,“此生如是,来日愿君事事如意。” 她说完,不待裴珉说话,便转了身离去。 裴珉望着她的背影,手指攥成拳头。 她最知道,该如何伤他的心。 裴珉心口堵的难受,仰起头看着满树的花开,眼睛酸涩难言。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她,最后一次听她说话,最后一次…… 漫漫人生路上,往后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也不晓得裴珉如何说服的嘉陵王夫妇,第二天一早,映晚就被叫去了梧桐苑。 今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给她,嘉陵王妃开门见山道:“王爷仁慈,想着你那姜妈妈年纪大了,还是回去共享天伦的好,身契给你,你可别忘了王爷的恩情!” 嘉陵王妃口气极为不开心,脸色臭的像被人浇了墨汁儿上去,开口就带着呛人的意味儿。 身旁嘉陵王也很不高兴,盯着映晚,似笑非笑来了句:“你倒是个有本事的。” 映晚心下不解,看嘉陵王夫妇的态度,不像心甘情愿把姜妈妈还给她的样子,反而像是被迫而为。 裴珉的本事虽大,能左右嘉陵王想法,可胁迫他做些什么事儿……这个本领还是没有的。 映晚小心翼翼试探:“叔叔……敢问您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嘉陵王冷笑:“本王为何改变主意难道你会不知道吗?林映晚,是本王小瞧了你,本以为是只兔子,谁曾想竟然是会咬人的恶狼!” 他恶狠狠瞪着映晚:“真是不简单!” 映晚连忙跪在地上,小声道:“叔叔恕罪,映晚不懂你的意思,映晚……映晚做错了何事,还请叔叔责罚……” 对这个叔叔,她还是有所畏惧的,不敢硬碰硬,一旦他生气,倒霉的还是自己。 映晚第一反应,自然是消除他的怒火。 可她不懂,裴珉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嘉陵王生气如斯,然后还不得不放人。这手段委实太厉害了些,映晚不得不佩服。 嘉陵王缓了口气,冷静下来才道:“林映晚,你别以为你能摆脱嘉陵王府,我告诉你,你就算上天入地,也还是嘉陵王府的人。” “嘉陵王府存在一天,你就是我们嘉陵的郡主,嘉陵王府没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这个道理映晚自然明白,用不着他说。 嘉陵王府再恶心,也是她身份的来源,是她能够进京生存的底气,若没有这层身份,她的路还要更艰难十万倍。 “映晚从不敢这样想。”映晚弱声弱气地回答他,“叔叔明鉴。” “映晚自小被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养育之恩必不敢忘,且我乃嘉陵王府郡主,自然事事以王府为先,还望叔叔懂我一片真心。” 映晚迫不及待表述真心。她是真怕嘉陵王觉得她想脱离嘉陵王府,那样的话,嘉陵王为了掌控她,必定还会出别的招数。 如今卑微一些也就罢了,只要能打消他的疑心,映晚就没有怕的。 嘉陵王道:“我谅你也不敢!” “林映晚,纵然你攀附了太子,可你也要明白,凭你克父克母的身世,也断然没有可能入主东宫,还是切勿多想了。” 嘉陵王妃迫不及待地骂道,“你以为凭借一张脸勾引了太子,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吗?” “太子殿下不过随意跟你玩玩罢了,你以为你这样的身份,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吗?” 她骂的话,映晚并不在意。 从小到大,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映晚都听习惯了,早就可以充耳不闻,当做蚊子叫了。 她在意的,是嘉陵王妃提到的这个人。 太子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映晚迟疑片刻,“太子?” 莫不是……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在映晚脑海里逐渐成型,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位皇太子犹如高山之雪,清冷高洁,凡人不可接触,他怎么会帮忙呢? 映晚自个儿还未思索明白,斜地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用了天大的力气将她推倒在地上,一头鬓发都散乱在肩头上。 “装,你还在装!”是林玉檀从屏风后冲出来,一耙将映晚推到在地上,愤怒之情从话语到脸上展露无遗,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她有多么恼怒。 映晚倒在地上,纤细的胳膊撑着柔弱的身子,手掌心擦破一层皮,露出鲜红的血肉。 她的身子一向怕疼的紧,哪怕是撞了床柱子都能疼上好半天,这会儿更是忍不住呼痛。 “我不懂你的意思……”映晚闭上眼睛,揉了揉掌心的伤口,耐心解释,“我与太子殿下并不认识,不懂叔叔婶婶为何这般说我。” 林玉檀怒骂:“你说的好听,若不是你故意引诱太子,他岂会为你撑腰,逼迫爹娘把那个老虔婆的身契给你,你……” 她不解恨,看着映晚狼狈倒在地上仍旧美的璀璨生辉,更是心生嫉恨,手扬起来就要打在映晚脸上,那一巴掌看上去用了极大力气,映晚下意识闭上眼,想躲开来。 “玉檀,退下!”嘉陵王审视着映晚,目光冷沉沉的,“你当真没有引诱太子吗?” 映晚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身板优雅地跪好,低声道:“我何曾有机会和太子殿下见面,太子殿下这般至高无上的人物,又岂会将我放在眼里,还请叔叔明察,映晚……映晚着实委屈。” 她叩头道:“我不知是何人挑唆我和叔叔婶婶的关系,然映晚今日起誓,此生定不敢忘叔叔婶婶养育之恩,若有来日定当竭力报答。\" 她偏过头,柔弱的身姿宛如春日里刚生芽的杨柳树枝,长在水岸边迎风而立,柔嫩娇弱,令人生不起戒心。 纵是看着她长大的嘉陵王,也不免被卸去心防。 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她能掀起多大风浪来,真真好笑,为她耗费诸多心神,着实不值得。 何况……何况待到日后,这个侄女儿或许能给嘉陵王府带来极大的助力,不好令她和自己离心,必要的示好才能缓解自己和她的关系。 嘉陵王放软了语气,温和道:“映晚起来吧,叔叔相信你。” 林玉檀怒道:“爹爹,你怎么信她,她就是妖精,专门勾引殿下的!” 嘉陵王宠溺一笑,拉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傻丫头,是你的东西谁都抢不走,你姐姐聪明伶俐,定会帮你嫁给太子的。” 转头面对映晚时,瞬时就变化一种脸色,再没有那种发自真心的宠溺和欢愉,只剩下冷冰冰的漠然。 他对映晚道:“叔叔相信你,你不要令我和你婶婶失望,嘉陵王府的兴衰都担负在你肩膀上,只要你帮玉檀成为太子妃,那么嘉陵王府中,你父母的遗物我就全部交还给你。” 映晚豁然抬头,艰涩不已:“我……父母的?” 父母去世多年,映晚身边一无所有,连他们的遗物都全被夺走。若能将那些东西夺回来,对她而言便是意外之喜。 她很想得到那些东西。 可是…… 难就难在嘉陵王的条件。 帮林玉檀成为太子妃……谈何容易,那位皇太子冷冰冰一个人,跟冰山比并不差半分,一般女子还未接近他,大约已经被冻死或冻伤,谁敢和他在一起? 再者,他自己生就无双姿容,盖世绝伦,但凡照一照镜子就一定时看不上别人的。 林玉檀样貌平平,才气平平,脾气暴躁…… 映晚委实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有如此心气儿? 做太子妃……当真是不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她这种被宠坏的,不知民生疾苦的人,才会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妄想。 映晚顿了顿,不管是否有希望,她都不会多嘴。 只温柔敛眉:“叔叔放心,映晚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嘉陵王这才满意地点头,看向林玉檀:“玉檀,若在京城中有人欺负你,你只管给父亲写信,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这话针对的,唯有映晚一人而已。 嘉陵远在天边,嘉陵王本领再大又能管得住京城中的谁?所谓告状,告的是她林映晚的状,告诉她你不可掉以轻心,不可轻忽林玉檀,否则…… 映晚低声道:“叔叔放心,我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人欺负玉檀。” 嘉陵王妃看着丈夫敲打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婶婶舍不得映晚,为你的前程打算,又不得不送你进京,映晚可得记着这份恩情,不要让你妹妹难做。” “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晓得若有人欺负我女儿,我一定不让她好过。” 映晚像是听不懂她的警告,温柔道:“婶婶,我定不会让人欺负玉檀的。” 嘉陵王妃满意地点点头:“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有些时候,有很多的时候,映晚极其羡慕林玉檀。羡慕她父母双全,羡慕她无忧无虑,哪怕她愚蠢到令人惊愕的脑子,都值得羡慕。 只有幸福的人,才配得上愚蠢。不幸的人若也跟着犯蠢,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就像她。 她若是和林玉檀一样骄横跋扈,愚蠢张扬,可能早早就死在嘉陵王夫妇手里,怎么都没法子苟延残喘至今。 嘉陵王妃对映晚很差,对下人奴仆们也不好,是出了名的狠毒。可是唯独对林玉檀这个亲生的女儿不一样,她宠爱着这个女儿,如同珍宝,如同心尖肉。 全天下的父母,也鲜少会这样宠爱自己的女儿。 映晚常常会想,若自己的父母还活着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姜妈妈说,她的父亲是盖世的大英雄,嘉陵的先王林恪之英明神武,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战百胜,攻无不克。 如今的皇太子,也不过是只能和他相提并论而已,要超越他的功绩,还需几年。 英雄人物,引得美人倾心。她的母亲是京都出名的绝色佳人,身世高贵,无数男儿拜倒在石榴裙下。长街上偶然相遇,不惜违抗父母之命也要与林恪之结为婚姻。 她的母亲有个很雅致的名字,云皎月。 皎皎清光,如云如月。 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温柔。 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映晚回神,温柔似水的眼神瞧着嘉陵王妃:“婶婶一片爱女之心,映晚甚是理解,婶婶只管放心,映晚心中有数。”她浅浅一笑,“玉檀聪慧伶俐,在京中也会如鱼得水。” 嘉陵王妃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识相!” 嘉陵王温和道:“映晚说话叔叔相信,你今儿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是,映晚告退。” 映晚款款行礼,慢悠悠离去,出门的瞬间,脸上的愁容再也压抑不住。 嘉陵王妃和嘉陵王已经把话说在这儿了,日后在京城里哪怕林玉檀做错事,也得她来挨罚,否则定然会有法子折腾她的。 这对夫妻手段之下作,映晚早有耳闻,定是想好了法子对付她,今日才会耀武扬威这一通。 可映晚能怎么办呢?她一无所有,真心实意想保住林玉檀都未必能行,嘉陵王夫妇太强人所难了。 她轻轻叹口气,瞧着院子里的合欢花,目光悠沉。梧桐苑里的合欢花长的茂盛无比,整个王府没有旁的地方可比,云霞如花,一朵朵映红了天际。 映晚踩着满地未清扫的花瓣走出门,心头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大石头。 还有一件事…… 太子为何突然会帮她? 难道是看她太可怜吗? 映晚微微蹙眉,这位太子,并不像是怜香惜玉的主儿,看她可怜所欲帮忙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说出口不够使人笑话的。 映晚皱着眉头,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轻愁,如同轻云遮蔽了月光,月华朦胧,一片惊艳。 一阵脚步声响起。 抬起头对上来人的目光,映晚微微一顿,“裴公子,又见面了。” 裴珉道:“对不住,我昨日……没能说服王爷,你放心,我会继续……” “不必了。”映晚摇头,轻轻笑起来,“叔叔已经答应,你……多谢你劳碌一场。” 裴珉一怔,昨日王爷还态度坚决地不同意,为何今日突然就说出同意的话?还不曾和他商议?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裴珉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映晚灿烂一笑,蜜霜般的笑容仿佛笑进心底里,满天的乌云因她而散去,阳光因她而灿烂。 “我的心事已然解决。”她想了想,“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想来是没机会还你的,就此别过吧。” 裴珉偏头,目光下垂看着自己的脚,“下次再见,也不必说话。” 他道:“上次没来得及说。” “愿郡主前程似锦,万事如意,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届时……珉在千里外,当浮一大白。” “多谢。” 映晚举步从他身侧路过,轻缓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砸在心上,仿佛走过万水千山。 千山万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从梧桐苑回来,院子里摊满箱笼,映晚站在门框前边儿,瞧着姜妈妈忙忙碌碌地收拾行礼,心里不免有几分悲愁。 据闻今天赵文涛已经和嘉陵王商议启程的日期,定在三日后,她只能在这个生养她长大的地方再待三日。 从此便天涯路远,再不得归。 她压下心中的惆怅,举步进门,走到一个箱子胖,伸手拨弄拨弄里头的东西,看看装的是什么。 姜妈妈在远处笑:“郡主总算是回来了,我这儿有东西给你看,快过来瞧瞧。” 映晚微怔,下意识走过去,一路上经过数十只箱笼,其中珍宝琳琅满目,比她想象的富贵太多。 “妈妈,怎么回事儿?” “方才王妃又遣人过来一趟,将新的嫁妆单子交给我,郡主您先看看,我觉得大致没问题。”姜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她,又笑道,“那位使臣赵大人也遣人送东西来,说是朝廷给郡主的赏赐,都在这儿。” “新的嫁妆单子?”映晚微微一愣,低头看手中的纸张。 这张纸和原来那张差不多,依然是密密麻麻一堆东西,不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嘉陵王妃将原本该给她的东西全都还了回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次品,也换成了正经东西。 映晚松了口气,至少不必丢人现眼,旁的她也懒得在意。 姜妈妈手指向院子一角,那儿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个箱子,上头贴着皇家特有的封条,来处清清楚楚,“郡主先瞧瞧皇家给的赏赐吧。” 映晚将手中的纸张叠起来,握在掌心里,这才走向一旁的箱子边,抿唇道:“打开。” 侍候在旁的婢女们闻言,乖乖听话将箱子拆开,当着她的面打开,给她看里头的东西。 一箱子一箱子的,一如寻常是朝廷封赏的规格,左不过是寻常的衣衫珍宝,映晚逡巡一遍,便收回目光。 “收起来吧。” 她顿了顿,看向姜妈妈:“妈妈,你跟我来。” 姜妈妈尚不知道嘉陵王想将她留在嘉陵的事情,更不知道事情已经被解决掉,这会儿只当作映晚有事吩咐,答应一声,把手里的事儿教给别人,就进屋了。 映晚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姜妈妈。 姜妈妈兀自不解地接到手中,展开来看便是一愣,“郡主……” 竟然是她的卖身契! 她跟着先王妃嫁入嘉陵王府后,这张纸就进了嘉陵王府库,后来更是被嘉陵王夫妇藏起来,再也没有见过。她倒也不在意,终归这一生一世都要陪在郡主身侧伺候她。可身契在旁人手中,总没有搁在郡主手里令人安心。 “好好好!”姜妈妈抹了一把眼泪,高兴地看着映晚,“郡主收好这个,以后妈妈就能安心跟着郡主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替她擦去眼泪,纤细白嫩的手指在眼前划过,姜妈妈听见她的郡主开口。 映晚笑眼弯弯,前所未有的快活:“妈妈,这个你自己收着,日后你便不是嘉陵王府的奴仆。” “郡主?” “妈妈,我们说好的,你回老家,我去京城。”映晚坚定的看着她,“你忘了么?” “不许反悔。”映晚偏头一笑,精致如画的眉眼间轻松畅快,“妈妈切莫辜负我一片苦心。” 不必多问,姜妈妈亦知道她拿到这张身契一定很不容易,若自己再推拒,便真心对不住她了。 “好,妈妈省的。”姜妈妈将纸张折了几折,放入怀中,“郡主心意,我定不会辜负。”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映晚,粗糙的手抚上她细嫩的面颊,心软无比。 “郡主……是怎么拿到的?” “妈妈不用多想。”映晚笑,笑的无比灿烂,“我并未做什么,是太子殿下帮忙,才得以如此。” “太子……”姜妈妈一愣,“太子殿下怎会帮郡主?” 映晚摇头:“我亦不懂,许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吧。” 她隐隐约约能猜到为何太子帮了自己,前夜自己毕竟帮过他一次,不管是被迫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帮了就是帮了,恩情就是恩情。 他以此报恩,也就意味着,从此两不相欠。 亦是极好的。 总比……总比日后入京,自个儿挟恩图报让他为难要好。 人人都晓得,皇太子殿下聪慧绝伦,理所当然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天大的把柄。借着姜妈妈的事儿堵住自己的嘴,还能让自己万分感激。 的确是个人物。 姜妈妈沉默一会儿,犹犹豫豫道:“有件事儿,我不知该不该和郡主说……” “妈妈和我还有该不该的?”映晚笑起来,温柔如水的眸子盯着她,“妈妈这般生疏,我要生气啦!” “倒不是生疏。”姜妈妈叹气,“只是事关您的长辈,不好多言罢了。” “妈妈直言!”映晚脸色正经起来,从未有过的坚定坦然,“我对父母的事情一概不知,可是我想要知道。” “我这就告诉郡主。”姜妈妈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先王妃在闺阁中时和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有些嫌隙,先皇后虽则逝世多年,只恐……太子殿下对您不满……” “我母亲和先皇后?” “这……”姜妈妈叹口气,“她们少年时候,是最好的闺中密友,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就闹翻了,从此不相往来。” “妈妈不必忧心。”映晚只摇头,并未有什么畏惧,“我并不知先人之事,太子殿下也并未大我几岁,想来也不大清楚,怎么会为先人的事情迁怒于我?” 何况,他虽然不近人情,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映晚在心里悄悄道,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妈妈是陪着母亲从京城嫁过来的,多同我说一说京城的事情吧,也省的我两眼一抹黑,万事不知。” “好。” 姜妈妈温和瞧着她,伸手替她卸掉头上的发饰,一边慢慢开口。 “如今的情况我不大知道,不过只二十年过去,想来京中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我只与郡主说说当年的情景。” “那会儿京城中有三王四世家,都是极为显赫的人物。”姜妈妈慢悠悠开口,如同讲述一个酱菜的故事。 “三王是宁王,靖王,安王,都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权势赫赫惊人,不必我说郡主应当也明白,当今圣上父母早逝,同三个弟弟关系亲近的紧,对他们万分纵容。” “四大世家也非池中之物,当年最显赫的是咱们王妃的娘家云氏,云氏家主随着圣上打江山,功劳显赫的第一军师,便是几家异姓王都比不得他的功绩,只可惜云氏子嗣单薄,只得王妃和一胞弟,那孩子又不懂事儿,当年一人跑去出海游玩,失去踪影,自打家主去世后,云家便没落了。” 说起云氏,姜妈妈还有几分愁苦之色。 映晚也听闻过,自己有个失踪的舅舅,二十年未曾出现过,大约…… 凶多吉少。 映晚反握着姜妈妈的手,软声道;“还有我呢,我虽姓林,却也乃云氏血脉。” 姜妈妈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郡主说的是,还有郡主在。” 她继续絮絮叨叨:“另一家也很厉害,京都赵氏,这赵家公子尚公主做驸马,是京城中一等一的富贵人,听闻赵家公子和淑明长公主的儿子也做了将军,现如今不知在何处领兵。” “陈家和周家这两家权势过人,可郡主好歹有身份在,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只怕他们暗地里使阴招,郡主千万防着点儿。” 她的郡主,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角色容颜,令人沉迷其中,入京后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就如同王妃当年那般招人爱,也招人恨。 怕只怕,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为了利益对她下手。 毕竟…… 姜妈妈目光微沉沉,心头有些难过,她要嫁进皇族,那等没出息的皇子世子护不住她的郡主,总有一天会惹出事端。可若是厉害的皇子们……大约会挡着旁人的路,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姜妈妈咬了咬下唇,似乎随意道:“其实我看着太子殿下甚好,冷是冷了点儿,但生得好,品性好,更兼身份尊贵卓绝,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映晚失笑,没想到姜妈妈会和林玉檀一个想法。 平心而论,太子殿下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可区区一个嘉陵王府无父无母的郡主,凭什么入他的眼? 太子妃的位置,肯定是要留给一个对他有助力的女人,就如同刚才姜妈妈所言的几大世家,人家的女儿进了东宫,才能帮太子殿下稳定朝局。 映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高攀不起。 她只求联姻的对象不要那般不堪,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便足够了。 “妈妈说的是,太子殿下当然好,可他再好也并非我能高攀的。”映晚摇头,“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郡主也不必妄自菲薄。”姜妈妈替她梳头,一下一下,看她乌黑的秀发在手下变得柔顺无比,就和她的人一样温柔,“郡主容貌绝姝,人品才华比旁人不知强了多少,怎么就没可能了?” 她很是不满意映晚这般说自己。 “身份地位重要,家中权势重要,可最重要的啊,还是太子殿下的心意--”姜妈妈拉长了声音道,“若都看身份地位,那太子殿下也不用现在还未婚配了。” 姜妈妈看着映晚的脸蛋儿,无奈道:“妈妈知道郡主的心思,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若将来走投无路之际,郡主想想我的话便是。” 轻叹一声,姜妈妈放下梳子,扶着映晚坐在美人榻上:“若圣上肯给郡主配一个好儿郎,郡主就当我从未说过今日的话,若……若那人着实不堪,能帮你的抗旨的便只有这位皇太子了。” “我记着了。”映晚低眉,“我都记着。” 姜妈妈说的对,若是……若是真的不堪,能帮她的抗旨不遵,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除却这位皇太子,便没有旁人了。 谁敢与皇帝对抗呢,除了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儿子。 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映晚低声道:“我只盼着一切安宁,不要多生变故。” 谁又不想呢,一生一世平平静静,安稳幸福。 可终归人世间有太多的不如意。 窗外起了风,映晚透过窗子往外看,外面的合欢花正开的繁茂,一片花顺着风缓缓飘下来,在空中打着旋,宛如一只蝴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白日里起了风,天色渐渐变了,到黄昏之时便落了雨,珍珠大小的雨滴一串儿一串儿砸在地上,将青砖铺就的地面砸出一道道水坑。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日,嘉陵这个地方一向如此,下起雨便连绵不绝,到第三天清晨,天才放晴,红艳艳的阳光从东方升起,映晚坐在院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姜妈妈亲手给她梳头,低声道:“郡主快别难受了,今儿算是个好日子,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 映晚道:“我懂。” 她挤出一个明丽的笑容,波光流转的眸子里自然而然带着万种风光,美的不惹尘埃。 赵文涛和嘉陵王商议的本是昨日启程回京,被大雨耽搁了才改到今日,不管怎么说,映晚今日就要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了。 她依旧是按照品级妆扮了,赤金的头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走到嘉陵王府前院,等着出发。 林玉檀和嘉陵王妃都和她等在一个屋中,今儿算是个大日子,这二人也都穿戴的极为正式,尤其林玉檀,在县主品级的衣袍上,绣上小颗的宝石,灯光一照,竟比嘉陵王妃还华贵几分。 映晚偏头瞧了一眼,低头一言不发。 耳旁却是嘉陵王妃一直在絮絮叨叨嘱咐林玉檀。 “檀儿,进京之后衣食住行别亏着自己,咱们在京城里也有王府,到时候吃的穿的都会按季节给你送去。” “还有,你记着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天天让大夫请平安脉,可别疏忽了。” “我知道了……” “檀儿,进了京城别委屈自己,咱们家怎么说都是王爵,若有人欺辱你,你只管打回去。” “母亲放心吧,谁敢欺负我!”林玉檀冷哼一声,“我打不断他的腿!” 映晚低头苦笑,心里一阵烦躁,林玉檀自不会委屈自个儿,一旦出了事儿,还得她去买账。 “檀儿……” 一声声的响在耳边,映晚一言不发,目光沉沉盯着地面。 嘉陵王从外头走进来,瞥了映晚一眼,看向林玉檀时温柔地不像话,“走吧。” 映晚站起身,随着嘉陵王走出门。 赵文涛等在门外,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恭迎郡主大驾,郡主请上车。” 她的行礼物品都已经装好,连带着路上穿戴的衣衫首饰都准备的整整齐齐,再也没有耽搁的理由,映晚踏着姗姗莲步走下台阶,目光沉静如水。 走到车轿前,映晚被侍女扶着,踏上脚踏,转头看了一眼。 裴珉站在人群中,青衫缓带,一如当年。 别了,我的少年郎。 映晚闭了闭眼,毫不迟疑地踏上车,车帘在眼前落下,遮住所有的风景。 车外人声鼎沸,她听见嘉陵王的声音:“映晚淘气,还要多赖赵大人多多照拂。” 赵文涛含笑的声音客气疏离:“王爷客气了,此乃下官职责所在,并不用多言,既如此,下官便告辞了,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赵大人慢走。” 映晚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马车碾过地面时的震颤,车声辘辘,带着她离开嘉陵。 嘉陵城外,车子却忽然停住不动了,映晚问:“怎么了?” 潆洄挑起帘子,朝外头喊:“怎么不走了?” 赵文涛从前面走过来,笑眯眯道:“郡主稍安勿躁,太子殿下要往南山去,容下官道个别。” 映晚微微一怔,心道竟然不知道太子也是今日启程出发,也未曾谢过她救姜妈妈之恩,反而失礼。 “赵大人。”映晚喊住赵文涛,“稍等!” 扶着潆洄走下车,映晚神色安静,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要走,照礼我亦应当拜别。” 话说得没错,沈时阑是皇太子,一国储君,映晚是朝廷册封的一品郡主,二人光明正大是君臣之别,君主离去,臣子自然要拜别。 只不过……她毕竟是女子,如此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人前,到底不太合适。 赵文涛顿了顿,见她神色坚定,犹豫片刻却也未曾拒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请。” 沈时阑骑马在最前方,俊美如玉的脸再次看见,依旧令人窒息。他身后是几个穿着盔甲的将军,个个都眼神锐利,容光焕发。 映晚感到压迫,不禁缩了缩身子。 还是冰山般冷漠。映晚暗暗吐槽。 看见她走过来,沈时阑万年不变的冷脸上奇迹般地出现一丝波动,倒不是喜悦或者如何,只是很淡很淡的惊讶。 他应当是没料到我会过来。映晚在心里猜测。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映晚福身行礼,“听闻太子殿下欲去征讨南山,臣女特来拜别,愿殿下凯旋而归。” 沈时阑面色依旧冷漠,只点了下头。 映晚安了心。 太子殿下七窍玲珑心,自然能听懂她言外之意,能够听懂她的谢意。 如此便足够了,她也不需要对方有什么回应,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映晚三拜,转身离去。 赵文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 本以为这嘉陵郡主是想法子引起太子殿下注意,或是想跟那嘉陵王一般作妖,毕竟这个女子在他心里的形象不太好。 初次见面便是跟着一堆男人迎接使臣和太子殿下,再见是和另外一个男人单独见面,还特意守在太子殿下必经之路上,第三次见面就要拜别太子。 在京城里,这种变着法勾引太子殿下的女人,早就被各家贵女们合力撕碎了。 却不想她说拜别,就真的只是拜别。 一句话都不多说。 赵文涛一时间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太聪明,心机太深,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没这个意思了…… 不过,甭管是哪种,这个女子和他想象中单纯无脑的花瓶都不太一样。 沈时阑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目光沉沉,“赵文涛!” “臣在!” “走了!” 策马扬鞭,只闻得骏马一声声嘶鸣,在嘉陵城外的土地上扬起阵阵尘灰吧,在远处留下一道道矫健的身影。 赵文涛一脸惊愕,刚才太子殿下叫他,分明就像是有话要说,结果说走就走了,给他吃一脸灰。 话呢?话呢? 马车重又行驶起来,出城到百里外的码头,换了船走水路,茫茫水雾中,彻底远离了嘉陵封地。 嘉陵江绵延千万里,一望无际,官船行驶在水面上,如同一只只掉入水中的树叶,飘飘荡荡,不值一提。 映晚坐在船头,滢洄给她续上茶水,“郡主?” “不知道姜妈妈怎么样了?”映晚叹口气,低头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目光定定不动。 下完雨她匆匆忙忙离开,只来得及让姜妈妈带着行李细软出了王府往家里去,也不晓得她家里的侄儿是否孝顺,她的亲人对她够不够好。 “姜妈妈聪明有阅历,会过的好,郡主就别操心了。”滢洄含笑宽慰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况是姜妈妈这等有见识的老人,回到乡下老家也会被大家捧着敬着的。” “但愿吧。”映晚低眉,看向滢洄时欲言又止。 滢洄笑起来:“郡主怎么了?” “滢洄,你想走吗?”映晚问,“此去京城,前程茫茫,说不定就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再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你若想离开,我还能为你安排一二……” “我的身世郡主清楚。”滢洄无所谓地摇头,“我爹娘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儿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幸亏郡主见了我喜欢,将我买进王府里,否则……否则还不知道给卖去什么腌臜地方,我若离开郡主,还能去什么地方?” 她笑着跪在映晚膝盖前:“滢洄的命是郡主救的,滢洄的名字是郡主赐的,滢洄能长这么大也都因郡主给我吃喝,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郡主的。” 映晚摸着她的脑袋:“傻丫头……” 一语未落,眼泪先落了下来。 当年她见滢洄可怜,顺手买了回来,不想许多年来都是这个丫头一直跟着她,忠心不二,比血脉亲人更值得信任。 滢洄靠着她:“郡主别哭,谁说我们就一定过不好呢,京城人再怎么凶恶,那也是人啊,咱们老老实实的,他们凭什么欺负人!” “滢洄说的是。”映晚笑起来,不拆穿她的痴心妄想,“我们会好好的,以后把姜妈妈接回来,我们养着她。” “嗯!”滢洄用力点头。 “郡主安。”主仆二人正偎在一处,身后却响起请安声,映晚下意识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赵文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11章 “赵大人。” 赵文涛走到跟前,拱手道:“下头人来报,江上要起风了,还请郡主进船舱避一避。” 映晚抬眸看看天边的斜阳,乖顺地点头,“好。” 赵文涛站在她身后,笑声爽朗:“郡主沉稳大气,风范当真不俗,不愧是先嘉陵王之女。” 映晚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他,一脸的困惑,“赵大人识得先父?” “不认得。”赵文涛依旧笑眯眯的,道,“先嘉陵王薨逝,我还小呢,只在家中长辈口中听闻其英姿勃发,见到郡主小小年纪气度不凡,有感而发罢了。” “多谢赵大人夸赞。”映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神色落寞,“先父先母逝世多年,还望赵大人莫用他们玩笑。” 再抬起头时,她的神情难得坚定无比,和柔弱的身姿格格不入。 “对不住,是我有口无心,郡主莫怪” 怪不怪的且不说,映晚忽而一笑,“说起来,船上有侍奉的侍女,怎的劳烦赵大人亲自来提醒我?” 男女有别,这么点儿小事儿确实不该赵文涛亲自提醒。 他这个身份,应该避嫌才是,巴巴地自己跑过来,当然是别有所图。 “郡主聪慧。”赵文涛朝她拱了拱手,神色变得淡漠凉薄,冷冷的不复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我本以为郡主柔弱不谙世事,却不想聪慧如斯,下官知错。” 赵文涛不过是想试探她而已,映晚摇头笑了,瞧着远处的斜阳,慢吞吞道:“我并不聪慧,也不柔弱。” 笑起来仿佛照亮天地的姑娘说,“我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要活下去,求赵大人给我一条活路。” 滢洄扶着她的手臂:“郡主……” 映晚摇摇头,只定定看着赵文涛,一言不发。 只有滢洄知道,她的郡主这会儿浑身都在颤抖,手臂一颤一颤,惊恐之情随着颤抖的节奏感染着她。 可她还要假作坚强。 每个无人保护的女孩子,都不得不自己坚强起来,纵然怕的要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丁点儿怯意。 你若怕了,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赵文涛看着她,忽而哂笑一声:“郡主自便。” 赵文涛这种天生的狐狸,察言观色是一绝,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官居二品,还成了太子的心腹,映晚的伪装半点儿都瞒不过他。 嘉陵这位美貌绝伦的郡主,着实没有他猜疑的那般心思深沉,更没有所谓红颜祸水的心思。 她是真心实意想活下去。 映晚微微点头,张口道:“多谢。” 柔软的口音落在风里,她自个儿转身进去船舱,赵文涛忽而喟叹一声,伸手接住江面上吹来的风。 风里似乎还有那个绝色女子身上的气息,甜软的香气消失的极快,却似乎永远留在鼻尖。 随嘉陵距离京城甚远,船一路上不知停了几次补给货物,这日恰好停在一个小镇子上。 赵文涛遣人敲响映晚的门,这位年轻有为的尚书大人穿了一身便服,手持折扇,端的是风流潇洒,乐呵呵站在门前,“郡主想下船走走吗?” 在江上飘了那么久,着实很容易身心疲惫,映晚从船舱里走出门,望着江上烟波浩渺也没心思观赏,只问:“我能下船吗?” “当然可以。”赵文涛笑眯眯道,“此处是骠骑将军赵文舟的驻地,最安全不过,否则我也不敢让郡主下船。” “骠骑将军?”映晚狐疑地看着赵文涛,“这位将军和赵大人是……” 赵文涛赵文舟,这名字一听便有关系,再听赵文涛这无比信任的口吻…… “是我堂弟。”赵文涛含笑道,“想来郡主该有所耳闻才是,文舟是长公主的独子。” 本朝只有一位长公主,便是那日赵妈妈提到的淑明长公主,只没想到赵文涛竟然是那个赵家的公子。 不过也实属理所当然,他若非出身尊贵,便是再有才华,也很难年纪轻轻就做尚书。 “那就走吧。”映晚不再多问,只道,“去问县主,可要下船走一走?” 林玉檀并未和映晚一条船,因赵文涛说他只负责映晚一个人的安危,所以不许任何人上这条皇家亲赐的官船,万般无奈之下,嘉陵王只好又给林玉檀安排一条。 赵文涛敢下林玉檀的脸,映晚可没胆子,嘉陵王手里还捏着她父母的遗物,捏着她好几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她必须要哄好林玉檀,必须要保护好那些人。 滢洄打发小丫鬟去问,自个儿进屋,拿了件白纱的斗笠出来,“郡主带上这个罢,毕竟是女儿家,不好直接抛头露面。” 映晚伸手接过来,赵文涛只安安静静等着,半晌不明所以地叹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惆怅和忧伤,一声声的,闻着伤怀。 “赵大人这是……”映晚问他,“思乡情切?” “是啊。”赵文涛下意识回答,又重复两遍,避开映晚的目光,“思乡情切,思乡情切!” 生生念出几分苦涩的意味来。 旁人不懂他为何惆怅,更不懂好好的为何就升起思乡之情,分明这儿离京城不远,乘船也就四五日光景,何至于如此? 映晚却只摇摇头,等着去问林玉檀的人回来。 小丫鬟不一会儿就走回来,朝着滢洄摇头,欠身道:“县主那边说不愿意下船抛头露面,但是要郡主给她买些小玩意儿回来。” “好。”映晚毫不犹豫应了,“那我们走吧。” 林玉檀自己不愿意抛头露面,却要映晚亲自给她买东西,就好像千金小姐不愿意出门的时候,嘱咐身旁的丫头。 赵文涛一脸惊愕地看着映晚,不懂她为何答应。 映晚轻轻一笑,笑容苦涩苍凉:“没有为何……” 嘉陵王府里的事情,难道真的有人不懂吗,可却无人帮她。她早就不愿意对人倾诉了,还不如自己藏起来,总有一天能够摆脱那对夫妻。 她率先走下船,在船上飘的久了,踩在地面上,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映晚站定稳了稳身体,赵文涛在她伸手虚扶一下,“郡主小心。” 映晚避开他的手,偏头一笑,“赵大人……” 她声音软绵绵的,温和又坚定:“您成亲了吗?” 赵文涛哑然,“并未。” “赵大人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未……” “没那个心思。”赵文涛道,“也是没遇见合适的姑娘,宁缺毋滥罢了。” 映晚“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赵文涛自觉离她远了两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自然而然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赵文涛那点子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映晚看的一清二楚,可她更清楚这个人没有任何希望。 与其有朝一日被传的不清不白,不如自己下手,快刀斩乱麻。 狠是狠了点儿,解决后顾之忧才是真的。 好在赵文涛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好在赵文涛听得懂她话中话,避免诸多尴尬。 这个镇子叫炉石镇,规模不大,因有驻军的缘故,安居乐业颇为繁荣,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不必嘉陵差半分。 因靠近京城的缘故,炉石镇的货物种类繁多,还有许多种是映晚从未在嘉陵见过的,一时间十分好奇。 滢洄一直扶着她,“郡……小姐若喜欢,可以买一些回去。” 映晚瞧的眼睛都不够用,眼里的喜欢之意都要遮不住,恨不得将那些小玩意儿全都给捧进怀里。 可是听见滢洄的话,却还是坚决地摇摇头:“不用。” 滢洄没劝。 郡主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玩意儿,也买过不少,可是最后都被林玉檀一只一只踩碎。 那时候郡主还小,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人破坏的支离破碎,再也拼不起来。小小的女孩儿蹲在地上哭,那个场景,滢洄一辈子都忘不掉,现在想起来还全是对林玉檀的恨。 她的郡主现在眼中已经没有落寞,可还是不敢回忆小时候的伤心,这都是林玉檀和嘉陵王夫妇的错! 滢洄咬了咬牙,笑着转移话题:“郡主,你看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她指着一个老头,那老头背上扛着一个茅草扎成的架子,上面一串一串鲜红欲滴的玩意儿。 嘉陵没有这种东西,映晚也是头一次见,好奇地瞅着看着,眼中全是惊奇之色。 她这会儿就像天真的小女孩,瞧什么都稀奇,赵文涛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们两个,“你们不认识这个?” 映晚摇头:“不认得!” 赵文涛便走过去,亲自买了两串递给映晚,“尝尝!” “这是吃的?” “对,吃的。”赵文涛终于没忍住笑起来,“叫冰糖葫芦,很好吃。” 映晚捏在手里转一圈,好奇地盯了半晌,张口咬下一只果子来,入口的滋味酸酸甜甜 ,很奇妙,也很勾人。 是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感受,说不上来多么好吃,令人舌尖颤抖,可就算引着人,吃完一口再来一口。 一串儿糖葫芦,映晚吃的很快,看着光秃秃的签子,她终于有点儿不好意思,尴尬一笑。 白纱斗笠挡不住她眼中的熠熠星光,赵文涛顿了顿,轻声道:“喜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12章 “你若喜欢的话,那就多买一些回去。”赵文涛看着她,慢慢开口。 映晚微微抿唇,思考片刻后摇摇头:“不必。” 身处在这喧嚣闹市里,她美得不然尘埃,这一摇头,杨柳般的身姿随之拂动,娇艳无双。 偏生她自个儿并未察觉,站在那儿伸出嫩白的手指,捏着那根签子,柔生生问:“这个扔哪儿?” 赵文涛移开眼,示意身后的侍卫接过去,低声道:“我们走吧。” 一路无言,赵文涛引着她走到一处官衙门口,偏头道:“骠骑将军就在此处,我欲引郡主去见他……” 他笑笑:“郡主亦当知道京城水深,如郡主这般没有身份背景之人,怕是举步维艰。” 映晚不语。 他说得对,何止是举步维艰,简直犹如刀山火海,九死一生。凭借嘉陵王府和朝廷一点即燃的关系,她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我这堂弟乃长公主之子,圣上唯一的外甥,自小受尽万般荣宠,若他肯为郡主说上一二句话,想来是有好处的。” 赵文涛轻轻一笑,目光悠远:“郡主请。” 映晚却没动,“不用。” 她说。 “骠骑将军凭什么帮我呢?”她一字一顿地反问,“我与他无亲无故,凭什么要他庇佑?赵大人带我来见他又是何意?” 映晚伸手扯住官衙前垂下的柳树枝,睫毛在下眼皮落下一片片阴影,声音依旧是柔软的。 “回去吧。” 赵文涛闭上眼睛,低声喝道:“郡主!” “你入京是为联姻,嫁给谁不是嫁?骠骑将军为人正直忠勇,人品卓绝,同样是皇家血脉,比那几家王府的公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亦是为你打算!” 映晚抬起头,细白的手指在阳光下发着光,修长的脖颈抬起来,如同天鹅一样优雅高贵。 “可我不愿意。”她低声道,“我的婚事是陛下圣心□□的事儿,如今的行径,跟欺君有什么差别呢?” 她凄然一笑:“赵大人和骠骑将军受得起这个罪名,我受不起!” 她朝着赵文涛福身:“赵大人好意,映晚心领。” 她说完话,转身就要往回走,赵文涛长叹一声,亦不再劝说,跟在她身后。 街拐角处却传来一阵骏马嘶鸣,声声入耳,踏地而来万物震颤,好似那日嘉陵城外,沈时阑带人离去时的气势。 映晚下意识抬起头,马蹄迅疾掠过的气流带起她脸上的白纱,露出一张真正艳压芙蓉花的容颜。 一人在她跟前勒马而停,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映晚下意识抬手去挡,倒将自己的斗笠彻底搞的乱七八糟。 “文舟!” “堂兄!” 赵文舟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映晚,喊赵文涛一声,问道:“堂兄到此,怎么不曾给我一封书信?” “路过罢了。”赵文涛洒脱一笑,“还不快下马。” 这位骠骑将军闻言,果真乖乖下马,将自己的马缰递给身旁的侍从,目光依旧盯着映晚。 映晚手忙脚乱地扯好自己的斗笠,白纱下悄悄抿了抿唇,这位骠骑将军的眼神太过炙热,如恶狼一样带着狠意。 她有点儿害怕。 很害怕。 赵文舟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堂兄,“这位姑娘是……” 他那种眼神,但凡是个长眼的都知道什么意思,不出所料的一见钟情,赵文涛心中哂笑,却淡然介绍道:“这位是先嘉陵王独女,嘉陵郡主。” 赵文舟一怔,上下打量她一番,拱手道:“郡主安好,我乃淑明长公主之子长乐侯赵文舟,受封骠骑将军。” 映晚抿唇,眼神闪躲,避开他如狼似虎的眼神,欠身行一个平礼,道:“骠骑将军安。” 年纪轻轻的长乐侯,也是一品,一般无二的品级,可论起地位却天差地别。 “我护送郡主入京,路过炉石镇就想来看看你。”赵文涛笑容灿烂,“出京之前长公主就托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赵文舟看着映晚,漫不经心地回答:“同你一起回去。” 他目光收敛一点儿,虽然依旧像要把人烤熟一样炙热,好歹没那么恶狠狠的,映晚松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郡主。”赵文舟出声阻拦,“来者是客,进来坐坐吧,否则反而像是我招待不周。” 映晚很想拒绝,可眼下的情景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赵文舟说完话,不容置疑地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那把子力气太灼人,映晚挣扎了两下毫无作用,硬生生被人拖进去。 映晚都快哭了,她还从没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男人,难道不懂何为男女授受不亲,哪有抓着姑娘手往家里拖的? 这就是赵文涛说的正直忠勇,人品卓绝吗? 映晚很想问一句,他们京城人的人品,到底烂到什么程度?这种人都能被夸赞? 进去官衙,赵文舟才松开手,映晚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些微微的疼痛,她蹙眉不语。 肯定是红肿了。 自小就是易受伤的体质,撞了床角都要红一片,被人锢着拖进来,不知道成什么模样,当着这么多人,还不能撩开袖子看。 映晚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赵文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忍不住道:“此地没有外人,郡主不若将斗笠摘了吧,怪累的!” 映晚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斗笠,抿唇后退一步,低声道:“不劳骠骑将军操心!” “文舟!”赵文涛低喝一声,“不许胡来!” 他心细如尘,看的出映晚不舒服,不想和赵文舟说话的心思。 心中不免升起埋怨之意,文舟大老粗,见到喜欢的姑娘也不知道温柔着些,吓到人家小姑娘,只怕…… 赵文舟却活似听不见他的警告,依然直勾勾盯着映晚,那眼神控制不住的炽热,如火一样。 “郡主……敢问郡主芳名?” “骠骑将军自重。”映晚提了口气呵斥他,可就算是呵斥,也显得有气无力,格外柔弱心虚,“女儿家的闺名,岂能告诉外人!” 虽然在嘉陵,几乎是人尽皆知,可非她所愿,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的男人。 “是我唐突。”没想到赵文舟道歉的如此干脆,“郡主恕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13章 映晚沉默不语,白纱下的眼睛里全是抗拒。 赵文舟虽然道了歉,却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要用狂热的眼神将她面纱揭开,一睹芳容。 映晚偏头抿唇,这位骠骑将军是皇室的红人,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她得罪不起,拒绝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映晚垂眸,低声道:“舍妹尚在船上,我该回去了。” 赵文涛道:“淑安县主在船上好好的,我也派了人照顾她,郡主不必操心,不如留下稍作歇息,待会儿再走。” “堂兄说的是。”赵文舟顺水推舟,不给映晚回绝的机会,含笑道,“郡主远道而来,招待不周就是我的过错了。” 映晚被逼的没法子,咬着下唇,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滢洄忍不住上前一步:“骠骑将军,赵尚书,我们郡主是未出阁的闺阁弱女,和您二位留在这里着实不合适。” 她气势渐弱,后退一步:“若赵尚书不愿回去,派人送我们郡主便是。” 赵文涛脸色一僵,像是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尴尬。 赵文舟亦是一哽,不知该拿什么理由留她。诚如滢洄所言,本就是他们强人所难,如今被人直言拒绝,脸上到底挂不住。 映晚拉住滢洄,转首低低福身:“告退。” 这堂兄弟二人拿她做什么人呢?看似都对她殷勤的不得了,却没有一个人肯尊重她的心思。 映晚深吸一口气,默默攥紧自己的手帕。 等入京之后,这样的情况只怕少不了,倾慕她容貌的男人不在少数,肯好好对待她的男人却很少很少。 她在那些人眼里,就像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人人都想要据为己有,可却从不会考虑这件物品的心情。 裴珉如是,赵文涛如是,赵文舟亦然。 映晚轻轻嘘了口气。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双雪原冰霜般的眸子,冷幽幽的,令人不寒而栗。 可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亵/玩的意味。 炉石镇的大街上依然熙熙攘攘全是叫卖声,映晚却没了来时的好心情,无精打采地走回船上,连头都没回。 跟在她身后的赵文涛轻轻叹口气,目光投向浩淼的江水,眉眼间划过一丝幽深的意味,其中情绪看不懂猜不透,无人知晓他想做什么。 夜色将至,映晚在船舱里用了晚膳,正在船头看夕阳,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玉檀……”她顿了顿,问:“你怎么会过来?” 一路上林玉檀都不曾理会她,这会儿突然跑过来,只恐怕没好事儿。 林玉檀趾高气昂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满地开口:“林映晚,让你给我买的东西呢?” 她冷冷一笑:“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若不是我看见随你出去的侍卫,想必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你竟然敢涮我,林映晚,你欺人太甚!” 映晚是真把林玉檀的事情忘掉了,碰见赵文舟太让她糟心,别的事情就全抛诸脑后了。 “玉檀,我并不是故意的。”映晚叹息一声,温声解释道,“今天出去碰上些事情,我就给忘记了,下次定不会忘!” “你还想有下次?!”林玉檀冷笑,死死盯着她,“你说忘了就是忘了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我父母不在,柔弱无依!” 她嚣张跋扈凶神恶煞的,说柔弱无依四个字着实可笑的紧,映晚却不敢笑,她已经提起嘉陵王夫妇,若是不安抚好林玉檀,天知道那对夫妻会做什么。 映晚赌不起。 “玉檀,你听我解释。”映晚耐心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闭嘴!”林玉檀喝道,“林映晚,你好不容易离开嘉陵就能欺负人了?我告诉你你想的美,惹怒了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我……” 林玉檀上下打量着映晚,“既然你说你忘了,那也该接受惩罚吧,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 “县主,你不要太过分!”滢洄怒道,“在王府中你就借着王爷王妃的手屡次责罚郡主,如今竟然还想去……” “有你这个死丫头什么事儿啊!”林玉檀暴怒,一巴掌扇在滢洄脸上,直直将人抽倒在地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说话!” “滢洄!”映晚瞳孔一缩,奔过去扶住滢洄。 她不悦地看向林玉檀,咬了咬牙:“林玉檀,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林玉檀今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怒气蹭蹭往上蹿,“我就不!” 她笑地得意张狂,“林映晚,你别忘了嘉陵王府有很多你的人,还有那个姜妈妈……虽然卖身契没了,可我爹娘在嘉陵境内抓个人,你觉得谁拦得住?” “卑鄙!”听见姜妈妈的事情,映晚彻底被气到了,她扶着滢洄做好,直起腰瞪着林玉檀,“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欺的就是……啊……”话未说完,林玉檀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死死瞪着映晚,“你……你敢打我?” 映晚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粗喘着一言不发,见状目光随着林玉檀转到身后。 赵文涛站在那儿,目光阴冷地瞪着林玉檀,恶狠狠地,似乎想要杀了她。 不知为何,映晚心里一松。 赵文涛张开嘴,冷冰冰道:“淑安县主,你不过是三品县主,哪儿来的胆子跟郡主叫板?是欺我朝中无人,还是欺陛下圣旨无用?”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莫说林玉檀,就算是嘉陵王夫妇在此也不敢认。 林玉檀只胡搅蛮缠:“我乃陛下册封的三品县主,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礼部尚书。”赵文涛面不改色地看着她,逐渐逼近,令林玉檀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掌天下礼仪教化,县主不分尊卑不明上下,辱没皇权,我自然可以纠正!” “说的好听……”林玉檀兀自嘴硬,“你就是为了护着林映晚,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为了个狐狸精!” 赵文涛似乎更加生气,手背上青筋毕露,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下一刻就要把林玉檀扔进炉子里烧个一干二净。 气势太过迫人。 映晚吓得狠狠后退一步。 林玉檀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何,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天边的斜阳照在几个人身上,暖洋洋的,跟现在的气氛大为不符。 赵文涛的手伸出去,林玉檀吓的双腿一软,竟然跪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淌:“别打我别打我……” 哭的狼狈不堪。 赵文涛冷冷瞪着她,只听她哭着求饶,“我错了,饶了我……” 如此没有骨气,跟她的性情倒是很像。 映晚抬眸,走上前去扯了扯赵文涛的衣袖,低声道:“赵大人手下留情。” 林玉檀毕竟是嘉陵王的亲女,若真死在赵文涛手里,也不是一言两语能解释的。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14章 赵文涛脚步一停,看向映晚。 “郡主,我奉皇命出使嘉陵,皇命要我护送的是郡主,我当然要保郡主安然无恙,如淑安县主所为,已经妨碍公务,我定容不得她。” 林玉檀看向林映晚,哭哭啼啼捂住脸:“堂姐,救我,救我啊……” 衣袖下的眼睛却恶狠狠的,带着冷意。 映晚不想救她,当然不想,谁会想救自己的敌人呢? 可人生总有太多不如意,她父母双亡,姜妈妈等人千辛万苦保住她的性命,抚养她长大成人,她总要为这些人考虑。 诚如林玉檀所言,嘉陵王夫妇想收拾姜妈妈简直易如反掌。她的软肋被人捏在手中,只能任人欺凌。 映晚闭了闭眼,低声道:“玉檀,你回去吧。” 赵文涛下意识看向她,映晚避开他的目光,对林玉檀道:“没事儿就不要来我这边脸。” 林玉檀像兔子见了鹰,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碰倒了许多摆设。 映晚叹口气,转头看向潆洄,温柔道:“船里头有药,你快去上药吧。” 潆洄犹犹豫豫看着她和赵文涛,不肯挪动脚步,映晚朝她摇了摇头,将她朝着船舱的方向推了推。 她走后,映晚微微福身:“多谢赵大人。” “郡主……”赵文涛张了张嘴,看着她花一般的容颜,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儿纵然有着绝色姿容,可所处的境地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差一点儿,本以为只有 京城的豺狼虎豹,不料背后的嘉陵王府也在处处相逼。 她若想活下去,就谁都不能得罪。 沉默片刻,赵文涛到侧头望着别处,“今日之事,我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今天文舟着实孟浪些,吓到她了,可天地良心,他本意并不是为了折辱于她。 赵文涛不想映晚误会。 映晚偏头轻笑,“多谢赵大人。” 她想要和人保持距离的时候,就总会这样说话,一遍一遍道谢,生疏感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对裴珉是这样,对赵文涛也是这样。 赵文涛望着她明媚的容颜,想起第二次看见她时,那一树一树合欢花下,她比鲜花还灿烂的容颜。 这个姑娘柔弱漂亮,可心里比谁都冷酷。 将你拒之门外的时候,你用尽力气也不能前进一步。 “郡主早些歇息吧,我……告退。”赵文涛后退一步,“若淑安县主再来,郡主只管找我便可。” 他没有问映晚嘉陵王府的事情,旁人的家事,轮不到他管,只说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漫漫夕阳下,他的背影有些淡淡的孤寂。 映晚趴在船边,瞧着苍茫的远处,柔弱的身姿映着滔滔江水,宛若一幅最美好的画。 可画中人,却不知归于何处。 ******** 那位骠骑将军赵文舟说到做到,说与他们一同回京,第二天映晚便发现自己的船旁边,多了一艘船,船头立着一个人,一身常服,身姿挺拔,遥遥看着她。 映晚眉头微蹙,侧过头,转身回了船舱内。 隔着菱花窗朝外看,赵文舟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映晚伏在桌子上叹口气,心里沉沉的。 没有半分高兴。 从小到大,喜欢过她的男人能绕着嘉陵城排一圈儿,可那有用吗,谁都帮不了她,谁都不愿意帮她。 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爱她爱的不行的裴珉,也能说放弃就放弃,她还能相信谁? 骠骑将军跟旁人比起来身份高贵,可若圣上不同意,他恐怕也不肯为了自己违抗皇命。现在跟他有过多牵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映晚再往外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赵文舟的身影,她轻轻叹口气,推开门走出去。 阳光滟滟,映晚伸手想接住一束阳光,可阳光落在手上却毫无痕迹,她伸出另一只手盖在上头,透过手指的缝隙,才能看见点点光斑。 “郡主童心未泯……” 映晚霍然回头,脑子还没反应,脚下就已经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赵文舟哑然无语,一时之间竟被她的反应闹的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映晚靠在船边,戒备地盯着她:“你怎么过来了?” 赵文舟摸了摸鼻子:“郡主,我并无恶意,你……” 映晚的脚又缩了缩,神色更添了几分惊慌,“骠骑将军,请你自重!” 说完,她咬紧下唇,小步朝船舱的方向挪着。 赵文舟抱胸而立,笑吟吟看着她,长腿一迈,堵在她跟前,“郡主稍候。” 他很高,从映晚的角度向上看,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这下巴有点儿眼熟。 映晚微微蹙眉,脑子努力回忆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幅下巴,分明和那位皇太子一模一样,像了个十成十。 他们是血亲的表兄弟,长得像也理所当然。 可并不能消除映晚的戒心,这人昨日里抓着她的手,那力气太迫人,她一辈子都害怕。映晚抿唇,身子往后缩,使劲儿远离他:“骠骑将军,有话直说。” 赵文舟双臂一伸,将她困在自己和船舱之间,笑吟吟道:“郡主,我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 映晚不语。 赵文舟低头看着她的脸,细腻的肌肤上,眉眼,鼻梁,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令人心生欢喜。 这样美好的女子,幸而先给他碰见了,没落入旁人手中。 赵文舟搓了搓手指,眼神幽深,等回到京城去和舅舅哭诉一通,事情大约就稳了,届时八抬大轿将她迎入府中,看她还想往什么地方跑? 思及此,赵文舟松开她,往后退一步,又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郡主,在下绝无轻慢之心,是真心实意爱慕郡主,你若是不相信……” 他笑了笑,势在必得“拭目以待。” 映晚抿唇不语,连脸上都毫无表情。心里又羞又气,羞她被一个男人这么调戏,更气这个人还能装模作样。 世间的男人,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赵文舟可不知道映晚在心里想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那位尊贵的太子表弟,向来也不怎么跟他争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5章 第15章 映晚紧紧盯着地面,发丝垂在胸前,引得对面人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郡主” “骠骑将军。”映晚低声喊他,卑微无比,“我担不起如此厚爱,还望将军还我一条生路,我感激不尽。” 赵文舟愣了愣,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我何时不给你生路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又怎会担不起若你担心舅舅,我可以解决。” 映晚默然片刻,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似有泪光,点点滴滴,惹人心怜。 “骠骑将军,我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身若浮萍,无依无靠,着实不敢高攀。”映晚不晓得该如何说,如何去解释。 自己的处境,能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人是说不清的。就像看在外人眼里,她是尊贵的郡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谁能想到背地里有这许多龃龉 赵文舟与她不同,大约是无法体会她的心情。这个人是天之骄子,父母宠爱,皇家宠爱,养尊处优,无人敢与他争锋,这般养大的孩子,如何能理解人生之苦。 至于他说能求皇帝的话,映晚从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可是她更清楚,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皇家要嘉陵王女联姻,岂会容她好好过日子 一个外甥,大约还不值得。 映晚垂眸,贴着船身从赵文舟身侧溜过去,抗拒之意格外明显。 赵文舟意外的没有拦她,只在身后道“郡主不信我没有关系,到京城后一切都有答案。” 映晚摇了摇头,关上船舱的门,将他野兽般的目光阻在门外,轻轻叹口气,眼神幽凉。 接下来几天,赵文舟没有再来过映晚船上,只是总站在对面的船头朝这边望,映晚一出门就能对上他的眼光,竟是给吓的不敢出船舱了。 如此日后,船终于在京都码头靠岸了。 京城自是不必别处,繁华天子都,远远望去奢华大气,离得近了才能看见码头上熙熙攘攘来往着做苦力的劳工,面黄肌瘦的可怜的紧。 映晚在船舱里戴上斗笠,轻轻叹口气,滢洄道“郡主怎么了” “觉着天下苍生可怜罢了。”映晚无奈地摇头,“我一直觉得自己够苦,看看这些人又觉得自己没那么苦,可见苦与不苦,都是与人比较出来的。” 滢洄却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们活的辛苦,却未必不快活。” 映晚怔然,痴想片刻。 “是我魔怔了。” “郡主别多想啦,该下船了,那边淑安县主已经上轿了。” 映晚点头,扶着她的手款款走下船。 京城的码头上来来往往过无数达官显贵的家眷千金,她们这幅模样半点儿都不稀罕,可还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凝神听去,竟全是在喊骠骑将军的名号,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年轻女子的声音,仔细一看,有居然许多富家千金在丫鬟家丁的簇拥下站在人群里。 皆是目光灼灼盯着赵文舟。 映晚微微一怔,骠骑将军在京城很受欢迎啊。 赵文舟回过头看她一眼,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映晚心头一跳,呆呆看着他。 “走吧。”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到刚才小小躁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少女的眼神从赵文舟身上转到映晚身上,目光更加热烈。 像是想吃了她。 映晚躲开赵文舟的眼神,避着他朝前走。 也不答话,陌生的像不认识这个人。 赵文舟在她身后轻轻一笑。 赵文涛身为使臣,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等他处理完走出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这幅情形,不禁皱了皱眉,疾步走过来。 “郡主。”他道,“上车吧,下官护送郡主去王府。” 说完又看向赵文舟,微笑着对他道“文舟,长公主还在家中等你,你是不是有话要对她说。” 赵文舟点头,恍然大悟般“哦”一声,朝着赵文涛拱手,“堂兄,我先走一步。” 话里的暗示意味儿太明显,像是催促赵文舟去说话似的,映晚抿唇,道“该走了。” 下船上了轿子,映晚稳稳坐在轿子内,对外面的繁华盛景没有一丁点儿好奇,心里面却百爪挠心。 不知骠骑将军会做什么。 无奈揉了揉眉心,她不了解淑明长公主,可想想也能明白,本朝唯一的长公主,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个无父无母的女人 只有赵文舟会那么天真 一路行到王府,嘉陵王府在京城中的府邸并不输给别家府邸,且一直有人打理着,进门一看,亦是珍树奇花,雕梁画栋,不失大家风范。 将人送到府中,赵文涛便要告辞离去,“郡主,下官将去宫中复命,还请郡主耐心等候。” 映晚未语,林玉檀先问“陛下何时召见我们” 赵文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县主这就为难我了,陛下的心思我猜不到,也不敢猜,何时召见这等圣心的事情,也唯有县主敢问” 他冷冷嘲讽“县主若是着急,不如自己请见” 被冷嘲热讽一番,林玉檀羞恼地满脸胀红,死死咬着牙,怒火冲向映晚“你” 映晚闭了闭眼,虽然早有准备却想不到林玉檀一入京城就犯蠢,这样下去她还得找多少麻烦 “赵大人。”映晚轻声道,“多谢赵大人一路护送,赵大人慢走。” 冷静的送客,赵文涛看她一眼,也哑火了,“告辞。” 瞧着他的背影,映晚深深叹口气,提起勇气看向林玉檀,“玉檀” “叫我干什么”林玉檀没好气地翻白眼。 “这里不是嘉陵,而是京城。”映晚劝解她,“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族,一棍子下去不知道能敲着几个大族子弟,你你收敛些,别得罪人。” 林玉檀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你什么意思” “我” “你是不是想炫耀你人缘好所有的男人都喜欢你,都让着你,你一句话他们就全听你的你得意张狂了是吧”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不就是想炫耀吗,我告诉你林映晚,你在我眼里就跟个狐狸精一样,不要脸,勾引完这个勾引那个,你以为谁会拿你当回事儿” “教训我就凭你”她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抱紧自己的手臂,“你做梦去吧” 映晚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手心都被自己挖破了皮,映晚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随她去吧。 最后吃亏的是自己,可林玉檀也讨不了好,届时有她哭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1 第16章 “郡主不知京城中的情景罢了。”清荷笑道,“咱们京中的好男儿数不胜数,皇子当中除却六皇子外,个个都是人中豪杰,几家王府的世子也都非纨绔之辈。” 瞧着映晚秀丽的眉目,清荷道“他们个个都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其实也并非太子殿下不可。” “跟太子殿下相比,奴婢觉着反而是他们更容易,凭借郡主的样貌,只要笑一笑,就会有人为您赴汤蹈火。” 映晚听着就笑了,“清荷,你忘了六皇子,旁人哪有那个本事。” 她并不避讳会不会有人为她赴汤蹈火,从小到大在她跟前献殷勤的男人多了去了,连来联姻之前都有人在她跟前讲要娶她。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她还不是进了京城,走到如今的绝境 至于京城里这些王孙公子,或许会有人为她向皇帝求亲,也或许会有人为她不顾一切,可六皇子在前头挡着,皇帝的心难道会偏向那些侄儿外甥吗 只有沈时阑可以让皇帝偏心,也只有沈时阑就那个本事让六皇子彻底闭嘴。 而且 映晚眯了眯眼,清光灿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说不定沈时阑心里也对她另眼相看呢,说不定就成了呢,对自己没信心才是最伤的。 清荷道“其实如安王家的世子,年纪轻轻就镇守一方,不比骠骑将军差半分,地位还更高,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他,或许可以和六皇子拼一拼”映晚反问,“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一件不确定的事情上” 她笑眯眯道“我心里都有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清荷望着眼前柔弱娇美的少女,沉默好半晌。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软弱的很,在谁跟前都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可她却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容貌是她很珍贵的东西,却不是最珍贵的。 她的性情才是真真难得。 映晚伸了个懒腰,“我们去东宫吧。” 不能只在嘴上说说啊。 清荷笑着摇摇头,将她的手臂按下去“郡主就空着手去” “嗯” “您既然是去请教太子殿下的,就要做足了礼数。”清荷道,“带着礼战战兢兢过去,才显得是诚心诚意发问。”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去找人家帮忙还空着手,好像显得她很不懂规矩。可礼物里头的讲究就大了去了映晚轻轻一笑,道“找个檀木盒子,将我桌子上那个和田玉镇纸装起来。” 说着,她却将自己头上戴着的一朵小小珠花拔了下来,“把这个也扔进去。” “郡主” 映晚托腮,笑容天真无邪“不然我怎么再去东宫” 清荷默默应了,深觉这位郡主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手段一套一套的,一环接着一环,她再想不到还能用这种法子来维持后续。 拿好盒子,映晚便带着清荷去了东宫。 穿过狭长的巷子,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便是东宫了。 映晚抬起头往上看,看见再阳光下泛着光的琉璃瓦片,飞鸟在天空中划过,留下一声声嘶鸣。 盯着那只鸟,映晚的目光越发坚定,径直走向东宫的正门。 东宫守卫和别处不同,不是太监而是正儿八经的禁军侍卫,不认得映晚,见这二人走近便举起手中的兵器将人拦下“来者何人” 气势骇人,有种杀伐果决的态度。 映晚吓了一跳,连忙跳着后退一步,抚着胸口平复心情。 清荷道“这位大哥通报一声,嘉陵郡主求见太子殿下。” 那侍卫狐疑地看着映晚,点头道“稍候。” 映晚不解地侧头,“怎么太子殿下的守卫” 这么吓人 清荷摇了摇头,解释道“太子殿下亦是出征过疆场的人物,早些年身边的护卫就全是军队里捞出来的,他原本用的是上过杀场的士兵做守卫,但屡次吓着几位公主,陛下才强迫给他换成禁军的。” 禁军虽然也是军,但没见过血没杀过人,好歹没那么吓人了。 映晚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她想起了嘉陵的军队,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跟她面对面站着,气势甚至比不上一个弱女子。可朝廷区区禁军都能有这般威严的气势,更不必提驻扎四境的大军。 可笑叔叔还想着与朝廷维持平衡,这种情形下一旦打起来,不等动手,嘉陵那帮子军人就已经活活吓死了。 打什么打 她脑子里的想法没人知道,她也不敢说出口,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 映晚眨了眨眼睛,又是一派娇憨无邪“你说太子殿下会见我吗” “会的。”清荷失笑,“求见太子殿下的人,一般都能见着他,只是能不能和他说上话,就全凭自己的本领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冷心冷肺,没有感情,哪至于人人都不见 果如清荷所言,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出来,拱手道“拜见郡主,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见谅。“ 映晚目光灼灼盯着他。 八尺大汉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偏头道“太子殿下请郡主进去。” 映晚颔首“有劳。” 进了东宫,沈时阑却坐在花园里喝茶,不只有他一人,对面青袍男子朝着他拱手,一幅正欲告辞的姿态。 这青袍男子那日亦跟在皇帝后头,她见过的,只不晓得是哪位,映晚脚步顿了顿,看向清荷。 清荷低声道“这位是二皇子,讳桓。” 映晚目光瞅过去,生的眉目疏朗,俊美不凡,原来这位就是皇后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二皇子沈时桓,那日被太后亲口敲定不如沈时阑的人。 看上去模样不赖,就是不知道人好不好。 映晚亦不好当着人的面,见沈时桓转头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欠身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沈时桓瞧见她这一身粉衣,眼中的惊艳刹那间消失,客气地冲她点头致意,和善笑道“郡主来找皇兄” 神情是和善的,问出的话也是正常话,可语气就怪怪的。沈时桓和他亲妹妹沈沅的性情倒是有点像,粗粗一看令人如沐春风,一说话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儿。 映晚天真一笑,理直气壮回答“是啊。” 她一句“是啊”,好像没有丝毫的羞涩,光明磊落,沈时桓噎了一下,只得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映晚笑眯眯道“二皇子慢走。” 沈时阑冷冷淡淡瞧着这边的方向,见映晚笑,不知为何突然站起身,手负在身后,脸色更冷一点。 映晚笑着走过去,“太子殿下安好,今日无缘无故上门,殿下不会嫌我烦吧” 沈时阑眸光微闪,淡声道“怎会。” 映晚脸上绽放起大大的笑容,“那就好,今儿刚分开我就来东宫,我自个儿都嫌我烦,幸亏殿下不嫌弃。” 沈时阑静静看着她一直说个不停,一言不发,并不打断她,过了一会儿映晚说完了,才张口。 “何事” 他倒是清楚,若非无事,映晚断然不会来见他。 映晚摸了摸鼻子,羞涩一笑,先将清荷手中捧着的盒子搁在桌子上,“这是给殿下带的礼物。” 沈时阑点了点头,按照常理来算,并没有当着人面拆礼物的风俗,是以他只是瞟了一眼,便示意身侧的宫人收起来。 随后又静静看着映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非奸非盗,就定是别有所求。 映晚小声道“其实我来,就是想要请教殿下一件事儿,殿下可千万别笑话我。” “直说便是。” “后日安王妃的赏荷宴,若真有帖子请了我,我初次赴宴,是不是该给安王妃带见面礼。” “很该如此。” “可是我不知道带什么好” 映晚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所以来请教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否赐教” 沈时阑还未说拒绝与否,映晚自个儿先攥紧搁在桌子上的拳头,委委屈屈道“如果不能说也没关系,东西不必勉强。” 沈时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神色淡然,刚想说话,目光落在映晚紧紧捏着的手上,才蹙眉道“手” 映晚连忙将手缩回袖子里,强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蹭到了,没事儿的,跟旁人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笑容中的勉强之意。 沈时阑看向清荷,毫不客气地命令“说” 映晚扯住清河的衣裙“没什么可说的” 清荷犹豫片刻,看看映晚,又看看沈时阑,方道“太子殿下容禀,今日清晨郡主在御花园碰见六皇子,被六皇子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受了伤。” 平平无奇的叙述,没有夸大,也没有缩小。 沈时阑只问“小六” 很难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不悦,冷漠,还有点儿阴郁。 映晚打起圆场“没有这样的事情,六皇子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故意的。” “小六性情,无需多言。”沈时阑道。 映晚尴尬笑了笑。 见她着实无心提起这件事儿,沈时阑没有多问,只道“不提此事了。” 映晚甜甜一笑,朝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对对,不提此事了,殿下还是告诉我该送什么礼物吧。” “和寻常闺秀一样便可。”沈时阑对此还是很懂的,“不需太过特殊。” 他这么一说,映晚才反应过来。 虽然名份是郡主,不同于寻常的千金小姐,可她跟那些名正言顺的皇家郡主也不一样啊。在皇家眼里,女孩儿的身份只分为自家女儿和别人家的孩子。 映晚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是个异姓王府的千金闺秀,对安王妃而言,和丞相家大理寺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 她送礼,可不就该按照这些千金小姐的标准来。 映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我就明白了,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她笑得愈发灿烂明媚,甜蜜不已,“太子殿下可真厉害,我跟清荷商议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求助殿下,幸好没找错人。” 沈时阑眸光动了动,问她“缘何是我” 这话问的映晚有一点危机感,为何是他这问题若答不好,那是要得罪人的。 没想到太子殿下看着冷冷清清的,问起问题来亦这般犀利。 不过这难不倒她,映晚软声道“因为我就认识殿下一个人啊。” 她笑容诚恳,“在宫里我谁都不认识,谁都不熟悉,只有殿下陪我在穿上待了两个月,是我最熟悉的人,我不找殿下还能找谁呢” 映晚睁大眼睛,认真瞧着沈时阑,眼中的诚意闪闪发光。 沈时阑偏过头不看她,轻咳一声,不语。 发冠下的耳朵,却有一点点发红。 映晚眨眨眼,环顾四周,没有红花,没有红衣裳,也没有红色的装饰,她定然没看错。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17章章 若不是旁的东西映出的颜色,那肯定就是他耳朵红了。为什么耳朵红呢,因为她刚才的话。 映晚偷偷一笑,软声喊,“殿下” 这一声,千回百转,如梦如幻。 沈时阑目光刚转过来,就听她特别委屈问“殿下不会嫌我没有自知之明,强行与您关系亲近吧” 沈时阑纤长的手指颤了颤,垂眸道“不会。” 映晚甜甜一笑,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那就好。” “殿下,您觉着”映晚拖长了声音,“觉着我是不是很傻啊,这点儿事都不懂。” 沈时阑又是一句“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映晚低声,“那以后我如果再有什么不懂的事情,还能再来问殿下吗” 不用人说,映晚也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甚至称得上是蹬鼻子上脸,头一次好好说话,就敢奢望下一次。给别人看来,都要骂她心比天高。 映晚朝着沈时阑越笑越甜,一张小脸灿烂如花,精致绝伦,软声问“殿下” 每当她想要撒娇的时候都不会好好撒娇,总拿那副软绵绵的嗓子,配上嘉陵本地柔软的口音说话,娇生生的。 任何人都不舍得拒绝她。 沈时阑眸光微动,淡声道“可。” 只一个字,却泄露了他呼吸不稳的事实。 映晚心中偷笑,行为举止却洒脱极了,不带丝毫留恋,“既然已经问好,那殿下,我就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看见自己一身嫩粉色的衣裳,又有些不甘心没被注意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自己伸手拍了拍裙摆。 沈时阑的目光落下来。 映晚嘟嘴“好好的裙子,怎么就沾上水了。” 状似无意的小小抱怨。 清荷心里微微颤动,盯着她的裙子,若是看的没错,这点儿水痕分明是她拍那两下子故意给搞上去的。 郡主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沈时阑目光微动。 “算了算了。”映晚微微抿唇,叹息一声,“殿下,臣女告退。” 说起场面话,又沉稳起来,好像刚才那个娇嫩活泼的小丫头只是短暂地存在了一下。 沈时阑不解地皱了皱眉,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她这身粉裙子可真好看,娇嫩嫩的,衬的肤白貌美,不落俗套,就好似春天里,枝头上最灿烂的一朵桃花,艳丽却不俗气。 弄脏了的确怪可惜的。 映晚说完话,直接就转身走了,沈时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情不自禁往上提了提。 极小的弧度,片刻便落了下去。 无人察觉。 ******** 映晚走出东宫,慢吞吞道“清荷,今儿做的很好。” 中间关于六皇子那段对话,多亏了清荷机灵,不用她说话就把事情全抖落出去了。换个不聪明的侍女,还得她提点。 “郡主,奴婢也不是白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年。”清荷失笑,“幸而太子殿下年轻,看不出这种把戏。” 其实与年轻无关,大概是大部分人都看不懂这种小把戏。随侍圣驾多年,清荷负责任地说,就连皇帝,还不是一样被后宫妃嫔骗了无数次。 他可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看透了懒得说,而是真的看不透,至今都觉得自己后宫的许多妃嫔都温柔美丽,单纯善良。 映晚失笑,“看透了也没关系,我被人欺负,不敢光明正大地说,暗搓搓告个状有什么问题” 岂不是更可怜,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话,告状也不敢,只能借侍女的嘴说几句,说完还要自己打圆场。 想想都觉得自己太心酸了。 她也没想过装什么善良到一尘不染,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女人。她不是那样的人,早晚都要露馅,还不如早早说清楚。 清荷道“还是仔细些更好。” 看透了不怕,看不透更好。 映晚便随着点了点头。 奔波一趟又一趟,没想到回了绛芙轩,还不能歇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映晚刚进门,侍女就急匆匆跑来,“郡主,大公主和苏玉如来见您。” “大公主和苏姑娘” 映晚下意识瞧了瞧西方的天空。没问题啊,太阳还是东升西落,云彩还是均匀地散布在天空中,甚至风都是一样带着夏日的热气,没有任何问题。 可沈沅怎么会踏足绛芙轩绛芙轩离公主所足有三里地远,一路走来实在太难为她了,不像那位公主会做的事情。 不管脑子里再多疑惑,映晚脸上没露出分毫,款款走进门,未语先笑,“不知公主和苏姑娘前来,真真是失礼了。” 沈沅坐在上首,微笑问道“映晚这是去什么地方了” 映晚今日的行径瞒不过任何人,她也没打算瞒。 至于苏玉如有些难过的神情她也不在意,陌生人罢了,若人人都的心情都要考虑,活着也太累了,直接道“去东宫了。” 话音一落,苏玉如脸上的难过之色更严重。 “去东宫做什么”沈沅追问。 “去向太子殿下道谢。”映晚眉毛都不带抬一下的,“这两个月在,从嘉陵到京城,多亏太子殿下护送照顾,我才能安然无恙,道个谢也没什么吧” 沈沅“只是这样” 映晚“不然呢” 苏玉如眼圈儿发红,低声道“郡主,实不相瞒,我喜欢太子殿下,您你生的这样好看,能不能不要和我抢” 她哭哭啼啼的,好似映晚欺负了她。 “我不太能听懂苏姑娘的意思,我和您抢什么了”映晚脸上维持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苏姑娘不妨直言。” “玉如,住口。”沈沅压下她的争辩,温和道,“你太难过了,不适合说话。” 安抚好苏玉如,沈沅看向映晚,“今日在御花园听见两个洒扫的宫女对话,说嘉陵郡主端个盒子去了东宫,想必是对太子殿下有想法,玉如一时情急就拉着我过来了。” 映晚简直想嘲笑她。 且不说沈时阑和这二人有没有关系吧,就算真的有关系,你想质问什么,为何不去东宫当面质问,要来绛芙轩等她这岂不是活脱脱的欺软怕硬 更不用提沈时阑与她们无关。 所谓的内定太子妃都不过是皇帝和皇后一厢情愿,沈时阑都二十岁了,若他愿意娶苏玉如早就娶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苏玉如凭什么一脸委屈到她跟前说这种话 枉费她早上还觉得这位苏姑娘是个好人,结果全是假的 不对 映晚一顿,脑子飞速转着。苏玉如看着就不像这般拎不清的人,听宫女咬几句舌根就来质问她,一般人哪有这么蠢的 她看向依旧噙着微笑的沈沅。 前来兴师问罪都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位公主可当真不是吃素的,若在其中温柔婉转挑拨几句,令苏玉如生了恨意 这般想着,映晚笑起来,“有人嚼舌根,污蔑我和太子殿下,公主没把人抓起来打死吗” 她目光灼灼盯着沈沅,笑意越来越大“区区两个洒扫宫女都敢在背地里造谣,污了我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的名声,真是好规矩” 最好的争辩就是倒打一耙。 不管你怎么争辩,别人都能找到借口攻击你,不如让她后院失火,自顾不暇,没功夫理会你。 映晚温和笑着“我听说大公主帮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娘娘身子不好,怎么一点儿小事儿还要劳烦她吗” 沈沅脸色一变。 苏玉如抽噎声停下,怔怔道“倒是忘了这个,那两人实在可恶” 沈沅叹息一声,“一时生气,就把最要紧的事儿忘了,是该把人抓起来责罚,多亏你提醒。” 映晚温和一笑“那公主若抓到人,可否给我看看,我倒想问问,她用哪只瞎眼看到我的心了” 映晚目光冷沉沉的,盯着沈沅,慢腾腾告诉她“旁人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我心中想法公主和苏姑娘因两个宫女的话就来质问我,做的对吗” 映晚本不想得罪沈沅,也不想得罪苏玉如,这二人是皇后身边最要紧的人物,得罪了她们,百害而无一利。 可沈沅明摆着跟她不对付,她忍下去似乎也没意义,毕竟昨夜皇帝已经因为她敲打了皇后,皇后一系肯定恨透她了 早就得罪的人,不在乎多得罪一条。 沈沅还未如何,苏玉如先胀红了脸,手足无措站起身,干巴巴道“郡主,是是我之过。” “怨我不该拉着公主过来,也怨我不该听信旁人一面之词,就就来如此”苏玉如磕磕绊绊道,“我对郡主没有恶意,只是” “苏姑娘。”映晚转头看她,凄然一笑,那笑容带着绝望,格外凄清绝美,让人不忍心直视,心疼的无以复加。 苏玉如张着嘴忘了合上。 “苏姑娘,我孤身一人上京来,孤孤单单的,举目无亲,只和太子殿下熟悉一些,我难道不能找他说说话吗” “能。” “那我清清白白去找太子殿下说话,被人背地里造谣,我该不该生气” “该。” “那苏姑娘和公主不分青红皂白来责问我,用那等不堪的话语对我说,求我放过,我该不该觉着委屈” “对不起。”苏玉如脸红到了脖子上,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映晚” 沈沅闭了闭眼,盯着映晚“是本宫的错,误会映晚了,还盼着映晚宽宏大量,不要记恨我。” 映晚展颜,笑得格外甜美“大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记恨您一点儿小事儿罢了 ,不值得记在心里。” 越说沈沅的脸色越难看。 她深吸一口气,想法子还击“我会找人去抓那两个宫女的,映晚定要好好责罚她们,以报此恨” 映晚面不改色“公主说笑了,我跟她们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报这个仇再者说,皇后娘娘掌管公务,公主协助,哪儿轮得到我一个外人处理宫女。” 沈沅可真是毒辣的厉害。 要她亲自处罚那两个宫人,若罚的重了,人家骂他是公报私仇,若罚的轻了,人家又要说你自己都不舍得报仇,怎么好意思抓人的 别看只是一场小小的文字游戏,这位公主尽得皇后和太后真传,处处都透露出来了。 有沈沅在,映晚心里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 “映晚客气” “不是客气,是真的万万不敢。”映晚笑着打断她,“若要我越俎代庖,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 她说了狠话,沈沅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张了张嘴,还是只得保持沉默。 唯有苏玉如小声说一句“可宫中那么多宫人,怎么抓啊。” “甭管怎么抓,抓了就是。”沈沅目光冷淡,“本宫要找的人还没有找不到的。” “公主威武。” 她的夸赞敷衍又不走心,沈沅脸上挂着招牌的微笑,侧头道“既然是误会一场,玉如,我们走吧。” 只是看着映晚时那目光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死呢” 映晚不以为意,反而笑着挽留“别走了,留下用晚膳吧。” 常人都当是客气话,不会真的留下来,可苏玉如却是个奇人,欢快道“真的可以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18章 苏玉如这反应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映晚心口一哽,不知该如何应答。 沈沅唇角噙着冷笑,一把将苏玉如扯到自己身侧,淡声道:“多谢郡主好意,我们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她走的洒脱,映晚眼神暗了暗,翻过手中的茶盏,声音柔柔的,“大公主慢走,可千万别让那嚼舌根的给逃了,或是畏罪自尽。” 沈沅脚步顿了顿,手指抠在掌心里,神色傲慢:“不劳郡主挂心。” 苏玉如亦看出二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不由得小声道,“公主,你怎么了?” 阿沅那么温柔,今儿却生了大气,到底为何? 沈沅深吸一口气,转头冲着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没什么,身子不大舒服,不好叨扰郡主,我们快回去吧。” 苏玉如不疑有他,宫中有规矩,的确不该在旁人的地盘上生病,会给人带来晦气,阿沅急着走说明她是个好人,不想带累郡主。 苏玉如挽住沈沅的手,温声道:“郡主,我们先走一步。” 映晚低眉轻笑,朝着二人颔首示意。 等人走远了,映晚眉眼逐渐冷下来,越来越冷,直到好似冰霜凝结在上头,使人发颤。 清荷低唤:“郡主?” 映晚回过神,“为何这位公主对我有这般恶意?我何时招惹了她?” 不仅仅是沈沅对她恶意满满,连皇后和二皇子都一样。 沈沅不用提,佛口蛇心,没有一刻不想陷害她。昨晚上,皇后就指使香草给她下马威,将她害的不轻。在东宫碰见的二皇子,好好一个人,说话竟然也阴阳怪气的。 她到底干什么了? 难不成是挖了苏家的祖坟?让苏家的女儿和外孙恨死她? 清荷眸光一闪,低头掩住眼中的情绪:“许是嫉妒吧。” 她也给了个合适的借口:“皇后娘娘是想要把大公主嫁给骠骑将军的,您也知道骠骑将军是赵家公子,又是明淑长公主之子,年少有为,是不折不扣的东床快婿。” 映晚不解,“那又与我何干?” “我的傻郡主哦。”清荷无奈摇摇头,笑起来,“谁去嘉陵接的您?” “太子殿下和骠骑将军。” “那不就得了,太子殿下眼瞅着是不会与人联姻的,让骠骑将军同去,当时京城里大多数人都已经默认了让他娶郡主。” 映晚怔了怔,侧头道:“怎么可能?” 她情绪有些低落:“你们太敢想了骠骑将军这样的少年英才给我做夫婿,我做梦都要笑醒的,他连公主都娶得,又怎么会娶我?” 赵文舟真真是梦中佳婿了。 嫁给沈时阑还要考虑他将来可能会有的三宫六院,宫闱斗争,未必不苦。嫁给赵文舟的话就好多了,他再怎么过分也纳不了几个小妾,大家还能和和美美过日子,谁都不管谁。 日子简直赛神仙。 可惜,这些幻想都是一场梦罢了,梦醒来,等着她的只有六皇子这个纨绔子弟。 映晚深深叹口气,托腮道:“若给我定的当真是骠骑将军,如今我就犯不着发愁了。” 她倒在榻上,躺的歪七扭八,“做个人可真累啊。” 清荷笑着拉起她,嗔怪道:“哪儿有人穿着见客的衣裳往床上躺,赶紧起来换换衣裳,别给人看见了笑话。” 映晚笑着起身:“我这不是累了吗?” 娇嫩的嗓音软乎乎的,却还是乖乖起身,任由清荷给她换了衣裳,复又倒在床上,低声道:“我记得我有件绿色绣合欢花的裙子,帮我找出来吧,我明儿要穿。” 映晚咬着下唇,摸了摸指甲,明儿该用法子留出下一次见面的借口呢? 她托腮想着想着,天色便晚了,几颗星子挂在空中,亮晶晶的。 翌日,映晚晨起后去慈寿宫为太后抄写经书,刚坐下,冉冉檀香中,守门的那名小太监在门口通报:“太后娘娘,六皇子求见。” 六皇子…… 映晚一怔,下意识看向太后,紧紧咬了咬下唇,不敢言语。 太后缓缓睁开眼,“让他进来。” 又看向映晚,“丫头,去后院避一避吧。” “是。”映晚乖顺点头,绕过屏风,小步走到慈寿宫后院,站在那儿沉默不语。 六皇子来慈寿宫,不知所为何事。映晚抚了抚胸口,努力让自己沉稳下来。 站在这儿能听见里头的声音,映晚越发沉默。 “皇祖母,孙儿听说嘉陵郡主来了您这儿,怎么不见人?” “在佛堂里,你找她作甚?” “孙儿……” “她在为哀家抄经祈福,不能打断,你若有事就说,哀家代为转告。” “孙儿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来问问皇祖母,为何告诉父皇不许他给孙儿赐婚?” “哀家何时说过这种话?”太后惊讶道。 “难道不是皇祖母说不许给郡主定亲的?”六皇子的声音里满是疑惑,“可父皇说……” “哀家是说了。”太后声音冷淡下来,“哀家也告诉过你,她在为哀家祈福诵经,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映晚微微蹙眉,心想,“太后竟是不喜欢六皇子的吗?” 如此冷淡的态度,比之沈时阑和赵文舟可差的有点儿远。 六皇子道:“孙儿哪敢有什么不满,只是来问问皇祖母罢了。” 阴阳怪气的。 映晚微微蹙眉,低头用脚尖儿点了点地上的树叶,脸色染上一层忧愁。六皇子的确跋扈不堪,连对着太后都这种态度,绝非良配 若真的嫁给他,日后被欺辱了都无处告状,毕竟皇帝那么宠爱他,肯定不会责罚。 慈寿宫里栽满了梧桐树,取凤栖梧桐之意,昨天夜里起了风,梧桐树被吹掉一些落叶,还未被清扫干净,一片片摊在地上,扇子般的梧桐叶依旧是青翠欲滴的。 映晚轻轻叹口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举在手里撕成一条一条的。 “吱呀”一声。 后院的门被推开,映晚吓了一跳,抬眸看过去,只见一抹翠竹般的身影从外头进来。 她呆呆站着,看着来人,无声张口:“拜见太子殿下。” 沈时阑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好似在问发生何事。 映晚指了指里头,道:“六皇子在。” 嗓音压的极低。 沈时阑目光转过去,沉默片刻,忽而抬腿往里走。映晚骇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喊:“殿下。” 沈时阑的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上,那只手里刚才还捏着一片落叶,沾了泥污,脏兮兮的,全蹭在他衣服上了。 一身青衫上脏兮兮的泥污,十分清晰。 映晚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小心翼翼撒开手,还抬着眼皮瞧他的神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可以帮你洗衣服。” 沈时阑默了片刻,“不用。” 映晚抿唇,“可是脏了啊……” “浣衣局。”沈时阑淡声道。 映晚:“……哦。” 忘了宫中还有个浣衣局,不像她自个儿在嘉陵的时候,衣服脏了还要院子里的丫鬟洗。 沈时阑脚步未动,看着她,问:“为何不进去?” 映晚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敢。” 两人说话一直压低了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沈时阑看着她泛白的耳根,极轻地侧头,“不用怕。” 映晚没听清,诧异抬眸:“什么?” “没有。”沈时阑眸光暗了暗,没有多言,“我……” “殿下在这儿先歇歇吧。”映晚打断他,抢先道,“一路走来定是累了。” 若现在沈时阑进去,不知要和六皇子寒暄多久,映晚一个人待在后院,实在是太无聊,巴不得六皇子赶紧走,走的越快越好。 既然已经将人衣裳弄脏了,映晚也就不客气了,反手拉着沈时阑的手腕就往边上的石桌旁一坐。 石桌了落了几片梧桐叶,沈时阑骨节分明的长指捏起一片,低眸盯着。 映晚笑眯眯问:“太子殿下,您会用树叶折花吗?” “不会。” “我教你好不好?” “……”沈时阑定定望着她,那眼神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 映晚侧过头偷偷撇唇,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换了旁人得她这般大美人示好,早就屁颠儿屁颠儿上赶着了,哪儿有沈时阑这样的。 若他不是太子…… 映晚悄悄磨了磨牙,脸上依旧笑得明媚灿烂,“殿下,那我折给你看。” 她手巧,十指翻飞,竟真的用那片宽大的叶子折了一朵花出来,那花不太精致,只是有个形状而已。 沈时阑露出惊讶的表情。 映晚兴高采烈地举着花递到他面前,眼睛弯若月牙,灿灿星光明媚,“殿下,这个送给你。” 沈时阑的手缓缓举起来,轻轻触到那朵花,从映晚手里接过来,交接的片刻,两人的手相撞。 沈时阑极速将手缩回去,跟碰到烙铁似的,像是晚一刻就要被烫死。 映晚目瞪口呆,觉得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她还没缩手,还没觉着吃亏,这一个大男人倒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 她震惊的目光过于灼热,沈时阑低头,淡淡道:“很好。” 夸了花不假,可映晚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伸手从他手里夺过那朵花,背在身后,仰起头问:“太子殿下,您什么意思?” 沈时阑也明白自己做的不对,让人家姑娘尴尬,说不定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的确不太好。 他抿了抿唇,声音淡然:“并无他意。” “要了我的花,却想离我远远的,太子殿下的算盘太精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才好。”映晚道,“殿下觉着呢?” 沈时阑垂眸:“没有。” “没有什么?”映晚逼问他,“没有要我的花,还是没有嫌弃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19章 沈时阑哑口无言,目光落在石桌上,盯着上头的花纹,好似没听见似的。 映晚继续逼问:“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她仰着头,眼中的狡黠之色如阳光般灿烂,真正的阳光落在她眼里,也失了几分光彩。 沈时阑一晃神,默然不语站起身,步子极快,直接走向室内,连花都不要了。他快到映晚来不及反应,更不敢喊叫,只能愣愣看着他推开门。 又是功亏一篑,白拉他一把。 映晚默默抿唇,生气地那朵花摔在桌子上,散成一张平平无奇的树叶。 映晚叹口气,双手搁在桌子上,将脸也给趴了上去,一脸无奈。 可是他人刚进去,请安声都没响起,映晚心头又是一跳,太后惊愕地声音一清二楚:“怎么从这头过来了?你衣裳上头是怎么回事儿,宫人们怎么伺候的?” 沈时阑平静道:“自己碰的。” 太后道:“快拿件衣服给阿阑换上,好好的弄了这么多泥,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真是……” “皇祖母,皇兄一来您眼中就没我了,我就差皇兄那么多吗?”六皇子不满道。 太后淡淡道:“你当然比不上阿阑,头一天知道吗?阿阑是元后嫡子,哀家和皇帝亲自抚养长大,谁都比不上他。” “皇祖母说的是。”六皇子口中满是嫉妒和不满,“皇兄是中宫嫡子,东宫太子,身份尊贵资质超凡,哪儿像我一样,生母是个卑微的民女,从小就被人欺负!” “若有人欺负你,只管让你母妃打回去!”太后极是不悦,“阴阳怪气说什么呢,阿阑可有何处得罪你?” 沈时阑淡淡制止太后:“皇祖母。” 太后看他一眼,轻轻叹息道:“阿阑是个好孩子,聪明贴心,若人人都和你一样,哀家就不用操心了。” 六皇子怒道:“皇祖母,孙儿先告退了,不耽搁您和皇兄天伦之乐。” 他气呼呼的说这种话,当然是想要太后留他,不曾想太后就坡下驴,直接送他走,“回去的路上慢着些,别再撞着什么人,伤着什么人了!” 沈时阑冷声道:“且慢。” “皇兄有何指教?” “上书房,面壁思过。” “凭什么!” “阿阑既然要你面壁思过,自有他的道理,你去就是,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太后不满道,“长兄如父,阿阑既是兄长,又是储君,管不得你吗?” 映晚大开眼界。 太后平日里高深莫测的,皇后在她跟前战战兢兢,自己在她跟前无所遁形,结果竟然还有不分青红皂白先给沈时阑撑腰的时候。 映晚呆呆摇头叹息,真是见识到了。 六皇子气哼哼道:“皇兄当然能管我,只是面壁思过的话,还是要问过父皇才好。” “问过。”沈时阑淡声道。 只两个字,六皇子那边半天没声音,又过了半天,才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父皇答应你了?” “嗯。” “凭什么!”六皇子的吼声,是彻底崩溃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听见太后使唤身边的宫女:“去后头把郡主叫回来吧,别藏着了。” 映晚听见这话,主动乖觉地站起身往你里走,未语先笑,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沈时阑偏过头不看她,太后看看二人,笑问:“哀家方才看见阿阑从后院过来,你们今儿算是见过面了吧?” 映晚笑眯眯道:“见过。” 沈时阑只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向她的手,那双手还染着泥污,手心里捧着的折花却不见了。 无人看见的角度,沈时阑默默抿唇。 这气氛着实奇怪了些,太后左右看看,笑了,“这是怎么了?映晚丫头不爱说话了?” 映晚摇头:“没有不爱说话,只是瞧见太子殿下,有些不敢说话罢了。” 她委委屈屈瞟沈时阑一眼,靠在太后身侧,半开玩笑似的说,“太子殿下太冷了,冻的慌。” 太后笑着摇头:“你说得对,阿阑这个性子是冷淡了些,要不怎么都二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 沈时阑蹙眉不语。 太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叹息道:“你父皇觉着苏家那个女儿好,哀家瞧着也不错,若你不讨厌她就相处看看,别总对人家姑娘冷着张脸,吓得人家不敢同你讲话。” 沈时阑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你若不喜欢苏家那姑娘,直说就是,喜欢什么样哀家满京城给你找,京城里没有就朝外地找,总能找着。” “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太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抬声道,“你都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连老二都定了王妃,老三也准备定亲,就差你一个人,哀家怎么能不操心?” “你就说吧,为何不跟苏家姑娘讲话。” 沈时阑低眉:“不喜。”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时阑又不说话了,太后急咧咧道:“你就是喜欢九天仙子,哀家也给你请一个下来!” “皇祖母,无碍的。”沈时阑低声叹口气,“不碍事的。” 太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叹息道:“东宫无嗣,根基不稳,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前朝一位太子就因此被废黜,你也想如此吗?” “不会。” 沈时阑很坚定地看着她,道:“不会。” “哀家晓得你有本事,你父皇也疼你,可你是储君,一举一动都是天下人的表率,若迟迟不婚……” 沈时阑三缄其口。 太后死死盯着他。 映晚不得已打圆场,尴尬笑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忽而仔细盯着她的眉眼,好半晌道:“若生成映晚这模样,你愿意吗?” 沈时阑端茶的手一颤,下意识抬眸看向映晚。 映晚心中又是一阵惊喜,却还是装模作样道:“太后娘娘……” 娇嗔且羞涩。 只有自己心里晓得,全都是假的。 沈时阑一直没有出声,纵然对面两个女的目光灼灼盯着他,他也没有丝毫慌乱,稳住颤抖的手腕,他低眉道:“皇祖母,檀香尽了。” 竟是不要脸转移了话题。 映晚摇摇头,也不怕太后听见,很是惊叹地叹口气。 太后憋不住笑了,无奈道:“你啊……罢了罢了,现在不成亲哀家还由着你,等明年若还是这样,哀家就不客气了。” 映晚甜甜一笑,灿若骄阳,艳压芙蓉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20章 沈时阑的眼睛落在映晚如花的笑脸上,默默偏开,盯着一旁的花瓶,低声道:“是。” 望着他俊逸的眉眼,太后深深叹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水,感慨不已:“哀家同你一样不喜欢苏家,但玉如那丫头是个好孩子,温婉贤淑,娶来做太子妃做皇后,都是极好的。” 沈时阑只不说话,神色愈发冷淡。 太后侧头:“还有陈家的那丫头,哀家瞧着也不错这些姑娘心里都惦记着你,你好歹瞧瞧,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她絮絮叨叨的,沈时阑却总不说话。 太后只得摇了摇头,“罢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儿一早就过来,所谓何事?” 沈时阑道:“母后冥诞,我欲在宝华殿行法事。” 言简意赅,太后点头:“应该的,届时请护国寺的大师来为她超度。” 她顿了顿,半晌又道:“算起来,若她还活着,今年恰是四十岁,是个大日子……” 沈时阑垂眸。 “让后宫妃嫔和命妇们都入宫参拜吧。”太后一锤定音,“她是皇后,理当如此,皇帝那里哀家去说,你盯着点儿下头人,别让他们偷懒。” 沈时阑却拒绝了,“不必。” 他难得说那么长一段话:“皇祖母,母后仙逝多年,并无人记挂着她,她在天之灵也不会记挂旁人,何必难为彼此?” 太后悠悠叹息一声:“阿阑,难道哀家不晓得真心实意吗?难道哀家还盼着他们真心实意悼念你母后?还是说哀家想着她们真的痛哭流涕?” 沈时阑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太后的心,他如何不懂?她全是为了自己好,可……母后就是母后,怎么能被自己利用呢?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哀家是要告诉她们,你才是皇太子,你的母亲是皇帝结发合卺的妻子,是皇后,你是皇帝最尊贵的儿子!”太后语重心长道,“让她们都知道,该跟着谁走!” 沈时阑低眉:“这些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太后无奈指着他,“哀家知道你有本事,能稳住储君之位,谁都抢不走你的,可老二他们的心思你难道不懂吗?” “懂。” “那他们私底下拉帮结派,勾搭了多少官员,敛聚多少钱财,你知道吗?” “不足为惧。” 那点子小动作,的确不足以被看在眼里,若非皇帝心疼几个儿子,按着不许动作,沈时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太后无奈摇摇头,见实在说不通他,干脆找起外援来,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映晚,“映晚丫头,你觉得该不该让人来宫里祭拜先皇后?” 映晚沉默片刻,没有刻意去讨好太后,反而顺从自己的内心,低声道:“我觉得不该。” 太后惊愕地看着她,“为何?” “我亦父母双亡。”映晚道,声音愈发低沉,“这些年来嘉陵属臣心里早没了他们,我想若他们假惺惺出现在我父母跟前,我父母会和我一样,感到恶心。” 她说的不太好听,“太后娘娘,祭祀也好,祈福也罢,不在于人多,只在于一个诚心,人再多,若是缺少诚心实意,还不如太子殿下一个人来的痛快。” “我想,先皇后逝世许多年,太子殿下的心情,应当与我差不多。” 太后张了张嘴,望着沈时阑,问他:“阿阑,是这样吗?” 沈时阑的手放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一只茶盏,素白的瓷器映着手,分外好看。 他缓缓张口,说出一个字:“是。” 他的眼神落在映晚身上,幽深不可测。 太后呆呆坐着,脸色越发难过,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映晚亦心情低落,提起早逝的父母,很难有人不伤心。 只是看着太后伤感的面容,她又默默盘算起主意来。这话说的太狠,该不会得罪太后吧,总要想个法子补偿,别让太后记恨她才好。 “太后娘娘的心思,映晚亦猜得到一二,若要达到震慑的目的,并不只一条路可走。” “你有别的法子?” “法子是有的,就是可能会让有些人面上不好看……” “哀家不在意这些,老二他们最近有些飘了,动作频频,一个个心比天高,被皇帝惯的不知道自己属什么,哀家就是要敲打敲打他们!” 映晚低声道:“太后娘娘办一个宴会,请各家的原配夫人和嫡女前来,继室之女和庶女不许来,旁人自然就……” 旁人自然就懂得太后的意思了。 就是那些继室夫人们可能不大舒服。 太后低头思索片刻:“是个好法子,容哀家好好想想。” 沈时阑只得道:“皇祖母,不必如此。” 他叹口气:“孙儿会在前朝敲打他们,皇祖母不必操心。” “这事儿你别管。”太后摇摇头,直接堵死他的话,“前朝的事情就罢了,这座后宫如今也不大安宁,皇后一天天的只想着打压妃嫔,蒋贵妃仗着宠爱横行霸道,纵的老六更是纨绔不羁,至少也得敲打敲打她们。” 沈时阑的目光转向映晚,示意她劝说一二。 映晚移过头,只做没看见。她已经解过一次围,还不知道太后会不会记恨自己,才想法子补偿,若再拦一次就没未来了。 虽然她首要目标是沈时阑,可现下太后才是她的保护/伞,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得罪! 映晚偏头,留了个侧脸给沈时阑,好看归好看,意思却摆的明明白白。 沈时阑迫不得已,只得自己张口:“皇祖母当颐养天年。” “哀家惦记着你,只有你好好的,哀家才能颐养天年。”太后直接道,“你这个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管前头惹出多大的祸端,总告诉哀家不碍事,哀家还能不知道吗?” “老二趁你去嘉陵的时候,联系了好些高官,还顺势帮皇帝批改起奏折来,野心勃勃的样子谁还看不懂,若不敲打敲打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爬到你头上来。” “孙儿并非无能之辈。” “你再有本事,挡不住人家前朝后宫的吹风,还有个阿沅撒娇邀宠,这母子三人是铁了心要分一杯羹” “哀家不帮你,看着你单打独斗,心里就好受吗?” 沈时阑沉默片刻,终于被说服了,“好。” 太后赞许点头:“这才是好孩子。” 映晚笑着转回头,星眸灿烂,明媚又得意,灵动似一池春水,流光漫漫,美不胜收。 沈时阑唇角动了动。 映晚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笑着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明儿我恐怕不能来为您抄经了。” “怎么?” “安王妃邀我去赏花。”映晚眨眨眼。 太后顿悟,“也好,安王府的赏花宴有好些小年轻,都是你这般年纪,刚巧能玩在一处,你谁都不认得,去见见人才好。” 她招手令一旁的侍女过来,“前儿说给你几个嬷嬷也忘了,先将簌簌给你使着,好些命妇都认得她,会给你面子的。” 映晚受宠若惊,连忙起身下拜:“多谢太后娘娘恩宠,映晚……映晚……” “别客气了。”太后摇手,“并非全为你一个人,宫中拎不清的人太多,怠慢联姻的郡主,哀家总要看着点儿。” 换句话说,就算来的不是映晚,而是旁人,她一样会给侍女。 可映晚还是感动的,给侍女是一回事儿 ,太后亲自指的贴身侍女又是一回事儿,总归太后还是待她好的。 看着她欢喜的笑颜,太后又是没头没尾一句:“真像……” 映晚抬眉看她。 太后却摇摇头:“起来吧。” 映晚没有追问,心里却打了个结。像?像什么呢?或者说像谁?为何太后总是不直言呢? 太后无意多提,只道:“映晚去抄经书吧,阿阑过来陪哀家念佛,待用了午膳再走。” 浓郁的檀香燃了一支又一支,午膳后,沈时阑和映晚一同从慈寿宫走出来,顶着炎炎烈日,走的也慢腾腾的。 映晚小声道:“太子殿下……” “嗯?” “昨日我送你的礼物,你打开看了吗?” “未曾。” “哦。”映晚失落地应了一声。 “有事儿?” “是这样的,我昨儿回到绛芙轩,发现头上的珠花少了一朵,不知道是不是落在盒子里,想问问太子殿下。” 沈时阑沉默片刻,脸上闪过一抹疑虑。 过了半晌,却道:“没有。” 映晚:“……” “殿下不是说没打开看吗?” 沈时阑一时哑口无言。 两人面面相觑,沈时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映晚好脾气地给了台阶下,“殿下不如带我去找找,珠花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对女孩子的名声还算要紧,不能平白无故落在外头。”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沈时阑张了张嘴,亦无法拒绝,只得应了,带着她回东宫。 东宫还是昨天的模样,换了个守门的侍卫,却比昨儿那个更加凶神恶煞,戾气冲天,跟他比起来,昨天那人都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映晚还没靠近就被吓到了,下意识朝着沈时阑走了走,靠在他边上,身体有些发抖。 沈时阑低眸看她。 映晚手指微颤,还要强行道:“殿下怎么不走了?” 沈时阑道:“你怕什么?” 特别真实的困惑。 映晚颤声道:“我没有怕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21章 若她说话的时候没有颤抖,或许沈时阑还会相信,可这幅模样着实说服不了任何人。 沈时阑停在原地,侧头盯着她。 映晚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无奈地小声嘟囔:“殿下不觉着……自己的守卫煞气太重吗?” 她说的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一副惊慌的模样。 沈时阑抬眸望过去,平静道:“不觉得。” 映晚一时无话可说,张着嘴呆愣愣看他。 沈时阑又看向被她扯着的衣袖,眼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光,声音柔和几分:“走吧。” 映晚尴尬一笑,连忙撒开手,贴着他小心翼翼走进门,不由得道:“旁人的宫门口都是內监们守卫,怎么偏太子殿下不一样?” 沈时阑道:“避嫌。” 冷清清两个字,映晚却恍然大悟。的确是该避嫌,皇太子弱冠之年未婚,后宫却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妃嫔,若只留两个小太监做守卫,谁知道东宫中会不会被人溜进去? 用禁卫军则少了许多麻烦。 映晚赞许地点点头,又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若是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岂不是很不方便?” 禁卫军是活生生的男人,有了太子妃就……就不好说了。 沈时阑面色淡淡瞧她一眼,眼中毫无波澜,好似觉得她的话非常无聊。 映晚撇撇嘴,低声道:“我也是一片好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时阑默默走着,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若娶妻,自当听她的。” 太子娶妻,这座巍峨的东宫有了女主人,很多事情当然要发生变化,若太子妃觉着不满意,该改变的都要改变。 他说话时目光坚定沉稳,没了素常的冷漠。 映晚忽然一怔,心脏砰砰砰跳起来,说不清心头的滋味。 她低下头,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在衣袖中一阵一阵痉挛,温热的血液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时,似乎都有了感觉。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且沉默的走到沈时阑的书房。 映晚看着他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低声道:“你看吧。” 映晚心中纠结不已,搞不懂眼前的情形。 哪儿有人把旁人随手带来的礼物放在书房的?东宫难道还缺个存放礼物的库房吗?虽然她送的是一块镇纸,可显而易见沈时阑不可能用那种货色的东西,放在书房就显得尤为奇怪。 映晚这般想着,不由得撇了撇嘴,说不定东宫还真没有库房。太子殿下冷漠的跟块冰一样,冷飕飕的带着寒意,谁敢找他送礼。 心里是这么想的,映晚也不敢说出来,只能伸手打开那个盒子,白玉镇纸依旧静静躺在锦盒里位置和放进去时分毫未变,可她亲手扔进去的珠花却没了。 映晚皱眉,伸手拿出镇纸,仔仔细细搜了搜那盒子,里外翻了一遍,果真是不见踪影。 奇怪,怎么会没有了? 眉头越皱越紧,映晚心中奇怪极了。 难道竟真的是我忘了放进去?是我记错了? 沈时阑的声音适时响起来,“的确没有。” 映晚只得将手里的镇纸又放进去,心事重重道:“那便不知丢在何处了。” 她叹口气:“罢了,也不是大事儿,丢便丢了,只盼着日后若有人拿这个说事儿,太子殿下能为我作证。” 沈时阑盯着她手下的盒子,淡淡道:“可以 。” “既然没有找到,那殿下,我便告辞了。”映晚眨眨眼,等着他答复。 沈时阑的头刚点下去,映晚忽而又道:“我见太子殿下的东宫我许多合欢花,想摘一些用,殿下可否赏赐我一二?” “合欢花?” 映晚腼腆一笑:“殿下有所不知,我在嘉陵的院子里也栽满了合欢花,见到合欢花就好似回家了一样,十分亲切,可巧太子殿下这儿有……” 这理由合情合理,包含思乡之情,令人无法拒绝,何况只是几朵花,若连花都不给人摘,显得他未免太小气。沈时阑道:“随意就是。” 映晚笑容甜蜜温柔:“多谢殿下,殿下,映晚告退。”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纤柔的身姿在微风里摇曳,如同一枝柔嫩的杨柳枝,却比杨柳枝更明艳几分。 沈时阑捏了捏拳头,眼神幽深如水,挣扎与痛苦便露了出来。 门外艳阳高照,碧绿色绣合欢花的衣裳,好似融在东宫的满树繁花里。 沈时阑一个晃神,分不清她与花孰美。 **** 出了东宫,映晚带着清荷和簌簌回了绛芙轩,她还有点儿担心,这二人一个是皇帝的宫女,一个是太后的宫女,品级相当,会不会互不服气,再闹出争端来。 却不曾想还没等映晚开口调解,簌簌先服软,只道:“清荷姐姐资历深,也多侍奉郡主一日,照着先来后到的规矩便是。” 清荷亦推拒了几句。 瞧着两个人推来推去,推着推着先笑了,映晚才发觉太后对她确实极好,送来的宫女不是盛气凌人之辈,反而是真的为她好,也不找事儿。 映晚打断二人的对话道:“还是照以前吧,清荷管事儿,簌簌帮我管着人情往来。” 清荷便笑了:“如此才便宜,我对京城中的人情往来一概不知,簌簌反而懂的多一些。” 映晚亦是这般考虑的,清荷跟在皇帝身边,只管着内务等事儿,并无人情往来的事儿,她不懂得这些,问她也说不出一二,所以要她管着绛芙轩前前后后的事儿。 簌簌则不一样,簌簌跟在太后身边,见多了各家的夫人小姐,对妇人们之间的往来更清楚,想必也知道该如何走礼。 因势而为,两个人各管各的,也不会产生矛盾。 映晚又确认一遍:“簌簌,你能做好吗?” 簌簌温柔一笑,“郡主安心,这点儿事儿还难不倒我。” “那就好。”映晚道,“我呢,初来乍到,万事不懂,全靠你们扶持,你们要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好过日子。” 她说话一板一眼的,正经的不得了。 清荷与簌簌对视一眼,都笑了:“郡主说的是。” 簌簌笑起来,温和道:“明日就该去安王府赴宴,郡主先准备好装扮,我去备礼,到时辰就走。” 映晚乖巧点头,“有劳。” “郡主明日艳压群芳,我们就不辛苦。”簌簌随口道,“明儿再看。” 到了第二天,映晚一身大红撒金的褙子,明艳无比的色泽,若压不住就是俗气,压得住就能尊贵出众。 映晚这一身,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觉。眼里的色彩穿在身上,赤金的首饰环绕在左右。 她身上却自带清冷出尘的气质,一身红衣,宛如遗世的仙子,绝艳又清冷。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充满了矛盾,却又出奇地和谐。 簌簌感慨道:“郡主这颜色我见过不少人穿,能穿出富贵雍容已经是寥寥无几,如郡主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果然,还是得看脸。 真正的美人不管怎么穿,都依旧是美人。 映晚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极有自信的,闻言只笑了笑,“我们走吧。” 乘着轿子,走出宫门,进了安王府的大门,映晚在二门处下轿,被人引着进了内室,安王妃便先迎了上来,含笑道:“郡主到了。” 映晚还记着安王妃,前几日在清宁宫便是她与明淑长公主争论,字字句句都厉害的紧,不是个寻常女子。 映晚连忙笑道:“王妃安好。” 安王妃笑眯眯拉过她的手,先夸赞道:“真是个漂亮姑娘,这一身将我们家的女儿都比下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映晚下意识看向她身边的几位郡主,先笑道:“王妃又夸我,看着我新来的脸皮薄,夸的我都脸红了。” 安王妃笑眯眯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去跟她们姐妹玩罢,若有不顺心的,只管找我。” 她指着屋子后的花园,那边已经聚集了数十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个个衣衫华美,容颜不俗,皆是名门世家的女子。 “好。”映晚乖顺答应了,笑着走过安王妃,朝花园走去,侧头低声问簌簌,“安王妃方才……” 簌簌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有所不知,安王府的几位郡主都非王妃嫡出,全是侧妃们的女儿,王妃不太待见她们。” 映晚恍然大悟。 难怪安王妃一个劲儿拿她踩几位郡主,原是自己没女儿,所以半点儿也不心疼,踩一踩妾室们的女儿,也省得这些人在她面前作妖。 真真是好手段。 映晚含着笑走到人群边上,有人瞧见她,脸上闪现一抹惊艳之色,结结巴巴问:“这……这位……位姑娘是?” 映晚笑着欠身:“我是嘉陵郡主,林氏映晚。” “原……原来是……嘉……嘉陵郡主啊。”那姑娘还在结巴,挠了挠后脑勺,“你可真好看,我叫陈凝凝,是京都陈家的女儿,郡主……你真漂亮。” 陈家的女儿?映晚想了想,昨日太后好像提过,除却苏玉如外,还有个陈家女儿也不错,不知是不是这位。 然后她连夸两句美貌 ,真诚地很,映晚亦笑了,诚心夸赞,“陈姑娘也很漂亮。” 陈凝凝拉过她的手,转头朝着一群小姐妹喊:“姐妹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犯得着你介绍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22章 ——不屑的声音,不用听映晚也知道,除却那位明淑长公主再无旁人。 映晚回过头,含笑欠身:“长公主。” 陈凝凝同一众女孩儿也都朝着她行礼:“长公主。” 明淑长公主好似没瞧见映晚,一把扯过陈凝凝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凝凝,我怎么同你讲的,别跟不三不四的人玩。” 映晚脸色沉了沉。 陈凝凝却挠了挠头:“没有啊,长公主说谁呢?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啊,难道不是吗?” 一脸茫然,却很有力地反驳了明淑长公主的话。 明淑长公主脸色淡了淡,撒开她的手,不悦道:“我的话没人能听进去,早晚有一天你们被她害了才知道后悔!” 陈凝凝笑嘻嘻看着她:“长公主累了吧,累了就歇着呗,我母亲她们都在后头呢,长公主请。” 明淑长公主气的甩袖离去。 映晚看的瞠目结舌。 方才她还觉着这陈家姑娘傻乎乎的,单纯无害,结果这么两句话,便看出本事来了。聪明又机智,无声化解危机,不知比苏玉如厉害多少倍。 难怪太后会说陈家姑娘也不错。 若陈凝凝这样的人做太子妃做皇后,那后宫当中定起不来任何波浪,更能做辅佐君王的贤后。 映晚感到很忧心,人家姑娘一个个都这般优秀,她该怎么办才好? 这厢陈凝凝已经转头看她了,又笑眯眯拉着她的手,眼中惊艳之色不加掩饰,映晚从没见过有人这般直接表示喜欢美色。 这陈姑娘的性情,真真是独一份的。 “郡主郡主。”她喊一声,歪头道,“太生疏了,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陈姑娘随意。”映晚温柔笑着。 “映晚。”陈凝凝乐呵呵拉着她,“你吃什么长大的,太好看了,太漂亮了。” 不加掩饰的夸赞,映晚反而不好意思了,腼腆道:“没有的事儿……” “别不好意思了,咱们谁跟谁!”陈凝凝拉着她的手,亲热得不行,还是忍不住又夸了一遍,“映晚可真漂亮。” 从开始到现在,她的眼睛都没离过映晚的脸,看着看着,又感慨起来,“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啊。” 映晚彻底无奈了,笑道:“陈姑娘也很漂亮。” “叫我凝凝吧。”陈凝凝眨了眨眼,“映晚太害羞了,我若有你的样貌,天天都要照两个时辰镜子,对镜子说,这姑娘怎么长的啊……” “你当谁都是你吗?”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来。 映晚心中叹息,回头看向沈沅,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苏玉如,随着众人一同欠身:“大公主。” 沈沅手中摇着团扇,悠闲地走过来,神色温柔如水,点了点陈凝凝的脑袋,“怎么又拉着人胡闹?” 好似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 苏玉如在身后笑道:“平日瞧着凝凝不爱跟人说话,今儿却热情。” 陈凝凝笑道:“因为郡主漂亮啊。” 她说的理直气壮:“美人活在世上本就是特权的,金钱易得权位易求,只有美貌全靠上天,我对美人热情一些怎么了?” 沈沅道:“应该的。” 陈凝凝笑容灿烂:“其实也很简单,若旁人有这等美貌呢,那我肯定也上赶着亲近,没法子,谁让我就喜欢美人。” “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嫌臊的慌。”苏玉如团扇掩面。 “不臊啊。”陈凝凝理所当然,“总讲什么德容言工,那容还排第二位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何要臊?” 直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映晚不由得感叹,这陈姑娘口齿伶俐,非同一般 ,沈沅同苏玉如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映晚想了想,若自己是太后,定然也是愿意这种女子嫁给沈时阑的。一旦有她入主东宫,那皇后就再也折腾不动了。 这般想着,映晚没有开口,只浅浅笑着看她们说话。现在看起来,陈凝凝好歹对她有好感,苏玉如也是个好姑娘,沈沅虽然心思深沉,却架不住陈凝凝撕破脸皮。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足为惧。 可惜旁人却不这么想,讲不过陈凝凝,沈沅的目光落在映晚身上,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连皇长兄都心甘情愿做护花使者,不怪凝凝觉着郡主美。” 映晚脸上笑容一僵,心里只想开骂,这个沈沅是非要给她拉足满京城女子的仇恨。 这话一出口,满院子姑娘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好似千万支利箭,齐齐发射,连苏玉如的脸色都变了,唯有陈凝凝依旧面不改色地盯着她的脸。 映晚只得装傻,看向沈沅,不解道:“大公主何出此言?” 沈沅掩唇,娇嗔抱怨:“皇长兄两次送郡主回绛芙轩,郡主两次拜访东宫,这才几日功夫,连我都没这个待遇呢。” 她说话的口吻,好似一个妹妹在抱怨,没有别的意思。 沈沅温柔体贴惯了,也没人会怀疑她别有用心,一个个的眼神依旧落在映晚身上,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 这手段…… 心中稳了稳,映晚脑子转的飞快,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直接看着沈沅,问的话好像沈沅说的才有问题。 “太子殿下奉旨接我入京,这是皇恩,我初来乍到只认得他一个人,求他帮帮忙,有什么不对吗?”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身后有人弱弱开口。 看着沈沅得逞的眼神,映晚直接反驳,“我又不曾与他私相授受!” 她目光清正淡然,“若是连寻常的往来都要泼上污水,我就明白为何人人都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这等情形,他哪儿敢呢?” 这话委实太有道理了,一众少女都低头沉思着,思索太子殿下不肯理会自己会不会是这个缘由! 只沈沅眨了眨眼:“皇长兄不近女色,怎么就独独愿意接近郡主呢?” 映晚笑道:“自然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她笑容可掬,“方才凝凝也说,长得好看就是容易被人亲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生的好,才让太子殿下对我另眼相待吧。” 她又来了句,“当然,如果你觉得太子殿下有对我另眼相待的话。我自己是不觉着,全看你们怎么想了。” 陈凝凝点头:“有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23章 听映晚一通辩驳,有理有据,沈沅脸色淡了淡,只道:“郡主口齿伶俐,真真是令人自叹弗如。” 陈凝凝挡在映晚前头反驳:“公主的话恕我不能苟同,映晚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怎么就算伶牙俐齿了?” 映晚低声道:“映晚万万不敢与公主辩驳。” 她将态度放的极卑微,温柔笑着看对方。沈沅最擅长温柔如水,她若太嚣张就会显得像在欺负人,所以只能比她更温柔。 当别人卑微的时候,只有你更卑微才能引得旁人同情。 毕竟,人都是偏向弱者的。 骑虎难下之际,沈沅不是个省油的灯,笑起来,不再车轱辘孰是孰非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道:“是我误会郡主了,郡主方才说的话我全认了,郡主能进去戒备森严的东宫,想来自有过人之处,不单单是凭着皇长兄对你亲近。” 这话更是诛心。 映晚心里突突直跳。沈沅说,因为她有过人之处才得沈时阑另眼相待,岂非在讲旁人没有。 要是解释不清楚,她日后就得被这么多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接下来的路更难走。 映晚低眉,温声道:“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却得公主这般夸赞,映晚愧不敢当。太子殿下品行高洁,清正端贵,并不会因私情而有所宽待。” 她笑起来,将锅全甩在皇帝头上:“殿下待我与众不同,皆因陛下之意,映晚万万不敢居功,实则除却皇命,殿下平日是不理会我的。” 她极腼腆地笑起来,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说起来公主可能不信,从嘉陵到京城这一路上,殿下从没理会过我。” 陈凝凝叹息一声,安慰她:“你别多心,太子殿下他不是讨厌你,他是讨厌我们所有人!” 映晚一时无语。 不过她这个话一出口,大家都信了映晚的辩解。太子殿下的性格深入人心,对人不假辞色的那种冷漠无情,他怎么可能对林映晚与众不同? 还仅仅是因为长得美。 开什么玩笑呢。 映晚松了口气,静静看着沈沅。这位公主是个狠人,被人反驳了也不着急,稳稳站着,笑容温柔娴静,好像被打了脸的不是她。 饶是映晚都不禁叹服。 她有这般沉稳的养气功夫,去做些什么不好,非要来算计旁人,吃饱了撑的吧! 苏玉如上前一步,扯了扯沈沅的衣袖:“公主,我瞧着那边的荷花开得好,我们去瞧瞧吧。” 沈沅笑着握住她的手:“好。” 两人不理会旁人,携手离去。 陈凝凝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装模作样!” 她敢说这个,映晚却不敢听,亦笑着将话头转向了那满湖荷花,“安王府的荷花开的真好。” 陈凝凝盯着她的脸:“没有你好看。” 映晚默了默,得亏这陈姑娘是个女子,若生做男儿身,恐怕早就被人当做登徒子打出去了。 她这话跟调戏人的纨绔子弟有多大区别? 映晚无奈抽了抽唇角,坚持不懈道:“嘉陵那边山多水多,荷花亦生的极好,但极少有这等精心打理的。” “庸脂俗粉罢了。”陈凝凝是半分也不怕得罪人,“只有嘉陵天然的山水花月,才能长出映晚这种钟灵毓秀的人。” 她夸的真心实意,映晚无奈笑起来,“凝凝,你快别夸我了,我要不好意思了。” 陈凝凝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感慨道:“不夸了不夸了,我只恨没早些认识你……” 她没有说下去,只拉着映晚的手,欢快道:“我们去坐船吧,待会儿进了湖里还能摘莲蓬,可好玩了。” 映晚被她扯着朝湖边跑过去,那儿早已经停了数十艘小船,一艘船只能乘四个人而已多。 陈凝凝拉着映晚上了一艘,那船上硕大的一个陈字,可见正是备给陈凝凝家的。 陈凝凝环顾四周,喊道:“再来两个人呗!” 她人缘好,一嗓子喊下去,就有另外两个年轻女子走过来,跟着上了船。 小船飘在湖上,路过无数荷花。 陈凝凝感叹一声,偏过头伸手去撩水,荡起一片涟漪。 映晚亦低下头看着清澈的湖水,伸手捞了捞,清凉的触感从手臂传过来,她弯了弯唇。 刚想要说话,船却忽然一颠。 映晚扶住船身,呆愣道:“怎么回事儿?” 陈凝凝脸色一变,拉过她的手护着咬牙道:“贱人!” 映晚侧头。 “有人对我们的船动了手脚!”她怒道,“不知道是哪个贱人做的。” 映晚咬了咬牙,低头看过去,这船做工精致,涂着层层红漆,却从船缝中渗出层层水来。 一阵阵晃荡,正是因为船身进了水,稳不住平衡了。 对面两个姑娘已经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尖叫出声,喊道:“救命啊!” 尖叫声还是有用的,不远处几艘船慢慢朝这边划过来,那两个姑娘挣扎着爬过去,留下映晚和陈凝凝二人。 大家船都不大,顶多再多带一个人,可如今却只剩了一艘船,映晚和陈凝凝注定只能过去一个。 陈凝凝道:“这是我家的船,我得守着,你过去!” 映晚蹙眉,摇了摇头:“我深谙水性一时半会儿无碍,你先过去,待会儿划条新船来接我。”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陈凝凝,不等她拒绝,便道:“而且我不认得她们,人家未必愿意和我同船,你若再磨蹭,我就真不行了!” 陈凝凝还欲说话,映晚低声道:“这事儿既然是冲着你们陈家来的,我留下就不会有事儿,你若留着,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 陈凝凝顿了顿,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映晚目光沉沉,垂眸看着慢慢渗水的船缝,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走了,映晚一个人飘在湖上,伸手扯了片荷叶盖住船缝,默默坐着。 若撑不住了,她总不能真的游回去吧。 她低着头任由船身自己飘飘荡荡,也懒得管。 等了一会儿,荷叶也盖不住渗透的水,船身大幅度晃荡着,几次要将映晚荡进水中,映晚紧紧抓着船身,脸色越来越沉。 “过来。”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在耳边,映晚下意识偏头看,看见沈时阑自己一艘小船,站在船头盯着她。 见她不动,还朝她伸出一只手,重复道:“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第24章 他说话时声音平淡,目光定定地看着映晚,看上去安稳又可靠。 映晚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松开自己紧紧抓着船板的手,朝他伸过去,两人的手相触那一霎那,船身又晃了晃,比前几次都剧烈,映晚站不稳,晃了晃向外翻去。 沈时阑一惊,当机立断地用力扯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船上。 可力气使的有些大了,映晚没反应过来跟着他的力气走,一个踉跄,整个人朝他扑过去。 人是过来了,可全扑在他挺拔的身体上,抱了个满怀。 沈时阑手停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所及是她艳红色的衣襟和雪白的脖颈。 红与白。 交相辉映。 鲜艳的色泽,宛如一副美好的画卷。 沈时阑移开目光,定定不动。 映晚撞在他怀里,只觉得他胸膛硬邦邦的,一头扎进去,直撞的自己鼻子发酸。她松开手,从沈时阑怀里出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低声道:“多谢殿下。” 沈时阑没说话,连眼神都不曾移过来,一直盯着旁边粉白相间的荷花,平静又冷漠。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什么模样,因撞的疼了,眼角泛起泪水,眼圈红通通的。娇滴滴的,好似…… 沈时阑收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默念了几句圣人教诲,才道:“不必。” 映晚拍了拍胸口,顺着船沿滑下去。 沈时阑看着她坐下去,绝美的脸上还心有余悸,回头看她刚才那艘破船,那船彻底不行了,船身拼接的地方都渗出水,开始断裂。 他微微蹙眉。 映晚低头拉了拉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侧头问:“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碰见了陈凝凝。”沈时阑言简意赅道。 映晚点了点头,安王府这个宴会来的年轻男女不计其数,太子给皇婶面子跑来看看亦是寻常,大约是闲来无事进湖中游玩,恰巧碰见了回程了陈凝凝。 陈凝凝找他求救,他才来的。 幸好碰见了他,等陈凝凝回去再过来,或许她已经掉湖里了。 映晚长舒一口气,又感慨道:“多谢殿下。” 沈时阑回眸看她,道:“回去吗?” 映晚拉好衣服,抱膝坐在那儿。 闻言脸色僵了僵,摇摇头:“再飘飘吧。” 她没有说她很害怕,怕的不行。 她心里到现在还是惊慌的,从一开始发现船漏水她就在怕,她也很想跑。哪怕现在安全了,映晚还是很害怕很害怕。 她不敢回去,怕被人看出心里的惊恐,日后人人都能看懂她的情绪,都会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像这种脆弱无助的情绪,就该自己一个人,在无人的角落里慢慢消化。 不该被外人窥见分毫。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有人觉得她是个真正的弱者。 她声音里头的慌乱是装不出来的,整个人的情绪都暴露出来,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沈时阑想了想,慢慢在她跟前蹲下,低声道:“不必怕,没事了。” 映晚抬眸,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可他就是能看出来自己在害怕,而纵然是陈凝凝和旁人,她们都看不出来。 不知为何,映晚心里定了定,并不说自己怕不怕,只低声道:“我以为自己要掉进去了。” 沈时阑问:“为何让她走?” 陈家的船出了事儿,怎么也该是陈凝凝留下,结果陈凝凝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落在这儿。 映晚抿唇,“若她留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害她……” “若有人害你呢?” “啊?”映晚一怔,抬眸看着她,眼中全是迷惑,“谁会害我?今日的事情一看就是冲着陈家来的,若留下她一个人,她出了事儿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沈时阑默默盯着她,忽然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傻姑娘…… 映晚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头,可眼底却多了一枝荷花。 粉的花瓣绿的茎嫩黄的蕊。 煞是好看映晚抬起头,看着拿花的人,眼中全是不解,疑惑似乎都要从眼底冲出来。 沈时阑只将花朝她递了递,一言不发,神情依旧淡淡的,好似送过来的不是一朵花,而只是给她递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 映晚问:“给我的。” “嗯。” “为什么给我花?” 沈时阑默然不语,定定看着她,看的映晚心里发毛,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接过那枝花,想了想,小声道:“谢谢?” 沈时阑抿了抿唇,眼底有一丝疑惑,极快地闪过去,不曾留下半分踪迹。 映晚讲那朵花拿到自己跟前,低头拨弄着嫩黄的花蕊。 这一通折腾下来,她已经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连衣裳都皱皱巴巴的,可当她把荷花放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容颜依旧艳压芙蓉。 出水芙蓉虽美,却不及她灵动绝艳,一抬眸一眨眼,勾魂摄魄。 如此狼狈,比寻常端庄的模样还要多几分魅惑。 沈时阑默默移开眼睛,朝着满池碧透的湖水眨了眨眼睛,问她:“还怕吗?” 映晚手一顿,抬头看向他。 俊美无双的男人目光淡然,一脸沉静地盯着她,眼中全是了然之色。 那么可靠。 映晚沉默片刻,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原来是为哄她。 映晚眼泪忽然大颗大颗从眼眶里砸下来,落在那朵荷花上,汇聚成水珠,落入花蕊中,连声响都一清二楚。 映晚慢慢哭出声,道:“我怕。” 她哽咽着:“我好怕,怕死。” “可我孤身一人,死就死了,没人会在意我,凝凝父母双全,她不能出事儿啊。” 映晚哭声很低,一直压抑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之情,“我想着如果我掉进去淹死了,好歹……好歹以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活着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越落越快,汇聚成一条线,全都落在那朵荷花上。 沈时阑拿衣袖替她擦了擦眼泪,虽然无济于事,可映晚清晰地听见他道:“不用怕。” 他今日并没有说什么话,仅有的几句都是问她怕不怕。 映晚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难受又感动,只觉得心尖上被人撩拨一下,颤动不已。 如果有个人,他在任何事情面前,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不关心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不关心旁人如何,只问一句你怕不怕? 会是什么感受呢? 映晚今天才有这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除了流泪,再无别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25章 茫茫荷花湖里,清风阵阵,凉飕飕的带着清香。 从外看什么都看不到,安安静静的。 映晚坐在船里,一直在哭,好似要哭尽心中的委屈和恐惧。 有一个人,他比你还先看出你心中的恐惧。在他跟前,你还需要装模作样吗? 映晚咬着下唇,抽噎着喊:“殿下……” 哭得时间长了,嗓音嘶哑,眼圈红通通的,跟染了胭脂一样,又喊一声,“殿下。” 沈时阑站起身,立在那儿,转头道:“嗯。” 平平淡淡一个字,跟他平常没什么差别,却有种令映晚心安的力量,好似在告诉你,他在你身边,你不必害怕。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整理一下妆容,方低声道:“多谢殿下。” 字字句句,发自真心。 沈时阑又道:“不必。” 映晚的眼神落在湖中,看着里头朵朵盛开的荷花,碧绿浑圆的荷叶在阳光下反射着水光,美不胜收。她握紧了手中那朵花,低头瞅一眼,那朵花被她握着的时间久了,被揉搓的不成样子,花瓣都有些残缺。 映晚却不舍得松开手,只低头捡起落在船舱的一片花瓣,默默放在了花蕊上,往怀里搂了搂。 她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沈时阑看看她,眼神复杂:“你这样……” 仪容不整,恐怕要被人说闲话。 “我没事儿。”映晚摇摇头,“没关系的。” 沈时阑侧头,用脚挑起地上的船桨,淡淡道:“跟我来吧。” 他没有回映晚来的方向,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映晚呆呆问:“殿下,这是去哪儿?” 沈时阑没有说话。 船靠岸的时候,映晚侧头看向沈时阑:“殿下?” 沈时阑朝她伸出手,“起来。” 映晚战战兢兢将手递过去,一脸迷惘的环顾四周。 这儿分明是湖中央,四面环水,中间一座小房子,长长的木桥连着岸边,四面都是荷花,这么一眼望过去,粉嫩嫩的花在风中摇曳,宛如在风中起舞的女子。 映晚被他扶着上了岸,侧头望着沈时阑。 沈时阑松开手,举步走进那座房子里,淡淡道:“梳洗一下吧。” 映晚这一场痛哭,哭的太惨了些,整个人都一幅要真的用这副样貌回到人群中,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她一个女儿家,恐怕遭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映晚小心翼翼往里走,边走边问:“殿下,这是什么地方?” “府上待客之处。”沈时阑道。 安王府常年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在各处都有令客人整理仪容的地方。 映晚乖巧地点点头。 沈时阑站在门口,看见她一个人走进去,坐在镜子前理了理一头长发,乌黑的发散在额前,如云如雾。 沈时阑默默移开目光,超前走两步,任由凉风一阵阵吹过去,神色慢慢冷静下来。 映晚在屋里瞧瞧往外看,看着沈时阑长身玉立的身姿,默默咬了咬下唇,安安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女子。 镜子里面的少女容颜绝世,狼狈的花了妆,胭脂脱落,却依旧艳若芙蓉花,如玉的肌肤更加细嫩。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很是难受。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今日主动来救自己,又那么贴心地将自己带到这儿来。本以为的冷硬无情,其实只是不曾言语罢了。 这么好一个人,她却在算计他。 算计…… 这两个字浮现在心头,映晚只觉得舌根发苦,跟喝了三斤黄连似的,苦到心尖上去,苦的她几欲落泪。 映晚静静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脸上勉力做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那么好的人,不该这样。 映晚低着头笑。 不如放手。 映晚将梳子放在桌上,洗了脸给自己上胭脂,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意,笑的却十分苦涩。 放手多好。 她配不上这么好的人,她更不配继续算计他,那会让她自己觉得恶心。 映晚眨眨眼,将最后一点胭脂抹在脸上,对着镜子做出最美丽的笑容,才举步往外走。 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儿放着刚才的荷花,被她一路捏到这里来。鬼使神差的,映晚伸手又那朵花,握在了手中。 她走出去,温柔道:“殿下,我好了。” 却生疏了许多。 沈时阑困惑地回头看她,不懂这么一小会儿发生了何事,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温柔却冷淡。 映晚低眉盯着脚下的路,轻声喊:“殿下?” 与方才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判若两人。 沈时阑收回目光,回神道:“走吧。” 他又看映晚一眼,目光落到她手上,道:“丢了吧。” 她手里还捏着那朵荷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不如扔了再摘新的。 映晚捏紧拳头,下意识将那朵花藏在身后:“不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映晚放低了声音,干笑道:“人家好好的地方,别给弄脏了。” 沈时阑顿了顿,没有言语。 映晚微微笑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是人生当中第一次有人送花安慰她,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别怕”,更是第一次,有人安安静静守着她,任由她哭诉。 这些第一次,对映晚而言再珍贵不过。可她想要放手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这一朵花。 留着这朵花,看着它干枯,枯萎,最后化为残破的枯叶,连原来的模样都看不到,只能扔在地上。 可就算这样,映晚也想要留着它。 有一天算一天。 就和她美好的记忆,美好的生活一样。 等到将来有一天,或许嫁给六皇子,或许嫁给别人,日子过的不好的时候,想一想,好歹生命中还曾有过一抹亮光。 足够了。 她自己身处黑暗,没必要让旁人和她共沉沦,更没必要想着依靠旁人爬出来。 沈时阑不欠她的。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沈时阑却莫名觉着她不开心,顿了顿,道:“没事的。” 他想了想,“没人会说闲话。” 他以为映晚是害怕这个。 毕竟是女儿家,名声大过天,自己一个人飘在湖上,又跟他单独相处这许久,会害怕亦实属寻常。 映晚摇了摇头:“我不怕。” 她仰头笑起来,目光灼灼,如星光一样灿烂去,吸引人全部的眼光:“我们走吧。” 回去的时候没有坐船,而是走了那条廊桥,沿着岸边绕过去,才到人群当中。 沈时阑停下脚步,看着陈凝凝扑上来,高喊:“映晚,你没事儿吧!” 映晚握住她的手臂,温柔笑道:“没事,多亏你找了太子殿下来救我,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沈时阑不禁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谢她作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