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皇帝!》 第1章 文武全才奇公子 楔子 “梁军败了,杀啊!” “上面有令,捉到梁军统帅贺瑰,赏千金,弟兄们,抓贺瑰!” “前面那个就是贺瑰,别让他跑了!” 一队黑甲骑兵凶神恶煞的从后面追赶而来,一边吆喝,一边朝前面那队逃跑的梁军追来。 “快!快进树林!”被亲卫架着逃跑的贺瑰回头一看,忙朝旁边密林窜去。 其实不用贺瑰说,贺瑰身边这些亲卫,在听到后面的喊声,就已经纷纷朝密林逃去。 甚至连受伤的主帅贺瑰扔了。 “这些狗娘养的亲卫,枉老子平日那么厚待你们!”贺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气的破口大骂。 看着后面越来越近的追兵,贺瑰痛苦的闭上眼睛。 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一双手突然拉起他,把他架了起来。 “大帅,快跟我走。” 有手下救他!! 贺瑰惊喜的睁开眼睛,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喜变成了失望,甚至还带着一丝愤怒。 “和凝!你这臭小子还不快点跑,停下来干什么。” 和凝,十七岁中明经,十九岁中进士,因和贺瑰是老乡,被贺瑰引荐进军中做了主簿,此次跟着出征,是来混资历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二十岁的少年是个……文官! “臭小子,你快把老子放下,晋军重金想要老子的人头,你带着老子跑不掉的,你自己快点跑吧!” 和凝却充耳不闻,架着贺瑰匆匆逃入旁边密林中。 一路灵巧的甩掉大部分追兵,看着后面还有几个紧追不舍的晋兵,和凝一咬牙,把贺瑰往前面的树墩上一放,当即转身,立在贺瑰前面。 “好孩子,你快跑吧,别管我!”贺瑰瘫在树墩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晋兵,急的用手去推他。 “大丈夫当为知己者死,吾恨未得死所尔,岂可去也!” 和凝在前面站定,摘下背上的弓,搭弓引箭,对追上的晋兵喝斥道:“谁敢上前!” 几个晋兵刚从树林子追上来,就看到一个文官挡在面前,顿时哈哈大笑。 和凝眼一眯,一根箭嗖的直冲领头的晋兵而去。 噗——呲 箭入肉的声音在众晋兵耳旁响起,众人忙扭头。 打头的晋兵不敢置信的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从马背上掉下来。 一箭正中眉心! “谁还敢上前?”和凝又搭一箭,指着几人呵斥道。 几人忙后退一步,互相看了看。 钱虽好,可命更重要,更何况,冯巡官只是让他们装装样子…… “撤!” 几个骑兵调转马头,朝密林外跑了。 正准备拼命的和凝看着突然跑了的晋兵,一时有些傻眼。 不过很快,劫后余生的喜悦就让他忘了这点疑惑,和凝连忙收起弓,转身去扶贺瑰。 “大帅,趁着晋军没追上来,咱们快跑吧!” 撑着和凝的手,贺瑰站起来,逃出一命的惊喜此时让他忘了身上的重伤,也让他对和凝好感倍增。 贺瑰一把按住和凝的肩:“本帅一生征战,最后却被一文官所救,和凝,想不到你不但文章做的好,武功也好,人更是有情有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啊!” “大帅实在谬赞了,学生……” “不,听本帅说完,本帅有一幼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和你正相配,本帅今日就做主,许配给你了!” 和凝猛的抬头,看着眼前虎背熊腰、面色黝黑土匪似的贺瑰,想到女多肖父……脚下一个踉跄。 “这个……书上云,大恩不言谢,大帅,这个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你救了本帅的性命,就是我贺家的恩人,我要不嫁个女儿给你,老子还是人么!” 和凝:…… 他现在把这姓贺的丢给晋军还来的及么? * 正文 第一章 谁的儿子 “大人,苍天可鉴,这孩子真是小人的儿子,小人生平就这一子,这孩子就是小人的命根子,从他一落地,小人就奶娘丫鬟买了一大堆,您若有怀疑,不信问问这些丫鬟婆子。”满脸横肉,肥头大耳的张员外趴在地上,哭的一行鼻涕两行泪。 “你胡说,这孩子明明是我家的,想我许家五代单传,两年前,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才生下这根独苗,全家上下眼珠子一样宝贝,去年我娘子带着上香,正遇上庙里请佛骨,人山热海,我家奶娘一时不甚,孩子被拍花子的恶人抢了去,当时我娘子就哭晕了,报了官。大人,当初还是您接的案子,最后找了一个月,实在没找到,才撤了衙役,可我许家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直到几日前,我许家才得到口信,说孩子在你张家,大人,您可要给草民做主啊,草民家里五代单传,这孩子要是要不回来,草民家就断香火了。”许员外胖的和个球似的身子往地上一跪,放声大嗷。 公堂上,身穿紫色官服,头戴官帽的京兆府尹孔循,看着下面哭的甚至凄惨的两个员外……这要是两个梨花带雨的美女,那绝对让人同情,可这要是两个浑身二百斤肥肉的大男人,那就…… 头一次明白,为什么他们大唐做官第一要外貌端正。 要不每次皇帝上朝,多伤眼啊! 孔循揉了揉眼睛,努力忽视下面两个长的有些辣眼睛的员外,伸出左手对后面招了招。 左面站着的一从事立刻上前,“大人?” 孔循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下面两个员外,“你看后堂那孩子和他们两个哪个像?” 从事抬头,先看了看肥头大耳的张员外,又看了看胖的和个球似的许员外,再想到正被安顿在后堂的大胖小子。 “大人,属下眼拙,这两位员外和那位小少爷实在……” “怎么了?” “实在是胖的看不出人样啊!” 咳,孔循直接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摆摆手,孔循直接让从事退下,又对右边的招招手。 右边的石主簿忙上前,“大人?” “刚才本府叫你扎两个员外和孩子取血,滴血认亲的结果如何?” “正要回禀大人,属下刚才奉大人命在后堂取血,验亲结果是——” “谁的?” “两个都融!” “啥?”孔循吃惊的扭头。 “大人,确实都融,属下还怕出错,特地验了两次!” “这怎么可能?” “大人,仵作说,这种事也是有的,如果两家以前曾结过亲,或者祖上有血缘……” 孔循懒的听完,摆摆手。 “两家的亲眷、奶娘、丫鬟婆子都问了么,尤其是稳婆?” “都问了,都说是自家少爷,也都有稳婆做证。”主簿忙答道。 孔循听了,揉了揉额头。 这案子不好断啊! 两方都有人证物证,滴血认亲又都符合,两家还都是独子,又都是京中富户,家大业大,这要一个不慎断错了,以后麻烦可大了。 “和凝呢?” 身后的石主簿一愣,反应过来忙说:“今日和从事不当值,没来。” “没来!身为掌管狱讼的从事,有案子居然不来,让本府堂堂一个三品京兆尹来亲审这么一个芝麻大小的案子!还不快叫他滚来!”孔循登时大怒。 “是,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叫他前来。”石主簿说了一句,立刻匆匆跑去找人。 孔循看着主簿走了,偷偷打了个哈欠,打算拖一会,等和凝那小子来了再说。 要论断案,他们京兆府还得指望姓和那小子! 石主簿匆匆走出京兆府衙门,在大门口停下,略微一思量,没朝和凝家走去,反而朝京城最大的青楼走去。 这个时辰,他赌和凝一定不在家,而在青楼! 说起和凝,这位也算是个奇人。出生在郓州首富之家,从小聪明好学,十七岁中明经,十九岁中进士,二十岁随军出征救了兵败的郓州节度使贺瑰,被招了女婿,还得了个文武全才的名声,按理说这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只是,他扬名却不是因为他的才名,而是因为他的爱好! 这位和公子,生平有两大爱好。 其一,破案! 京中凡有案子,尤其是悬案、疑案、死人案,这位公子必到! 这另一个嘛…… 石主簿抬头,看着眼前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丽人教坊。 教坊三楼的阁楼上,一位锦衣公子正一手持酒杯,一手托腮,左右各坐着三四位绝色美人。 锦衣公子饮下杯中酒,一手揽过一个美人,笑嘻嘻的说:“姑娘刚才说女子和情郎幽会,这有何难?且听本公子作来: 初夜含娇入洞房,理残妆,柳眉长。 翡翠屏中,亲爇玉炉香。 整顿金钿呼小玉,排红烛,待潘郎。” “好,”几个美人立刻叫好,其中一个美人娇笑道:“那要情郎要是因事耽搁了,迟迟没来呢?” “那自然是: 竹里风生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 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 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月,太迟生。”和凝挑眉。 “好坏!”怀中美人锤了一下和凝,“那要是情郎终于来了呢?” “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对栖莺。 历历花间,似有马蹄声。 含笑整衣开绣户,斜敛手,下阶迎。” 几个美人顿时笑作一团,“居然真来了,那然后呢?” 和凝端起酒杯,促狭一笑,“ 迎得郎来入绣闱,语相思,连理枝。 鬓乱钗垂,梳堕印山眉。 娅姹含情娇不语,纤玉手,抚郎衣。” “哎呀,”怀中的女子顿时羞红了脸,忙推开和凝,跑回自己位子上,抱着琵琶半遮面。 “哈哈哈,”这次轮到和凝大笑,“其实最后还有一首!” “什么,和郎你快说!”众美人忙问。 “帐里鸳鸯交颈情,恨鸡声,天已明。 愁见街前,还是说归程。 临上马时期后会,待梅绽,月初生。” “坏死了!”众美人顿时羞红了脸,忙拿桌上的果子去丢和凝。 和凝笑嘻嘻躲过,脚底抹滑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还说:“美人们,记得把这诗谱成曲子啊!” “快滚!”众美人的果子帕子直接砸了过去。 等和凝跑没了,几个美人,洛阳最有名的歌姬,纷纷回座,拿起案边的乐器,轻调试音,开始唱起曲来。 而唱的曲词,正是刚刚和凝所作! 教坊门前,石主簿见怪不怪的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抽。 这位和公子,另一个爱好就是: 以华艳辞藻写男女□□,通俗的说法就是: 作艳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和凝家的胭脂虎! 和凝抱头从楼上窜下来,刚出门,就撞上了正站在门口的石主簿。 “石主簿,您怎么来了?”和凝忙整了整身上的衣冠,一本正经的问。 石主簿看的暗笑,也不说破,抬起手放在嘴边微咳一下,“京兆府今日来了案子,大人让我来叫你,我正要去你家,想不到在这碰到你,正好,你快跟我去。” 和凝感激的看了石主簿一眼,今日他不当值,却没告诉媳妇,偷偷跑来喝花酒,亏得石主簿懂他,先来教坊看了一眼,要不然…… 和凝忙殷勤的扶着石主簿,“原来是来了案子,咱们快去吧,别让府尹大人久等。” * “不知是什么大案子,让府尹大人这么急?” “倒不是什么大案子,只是有些棘手,大人懒得理会,就叫我来叫你。” 和凝一听棘手,眼睛一亮,忙拉着石主簿袖子,“主簿大人快说说。” 石主簿和和凝关系不错,也不卖关子,“还记得去年许员外家丢的孩子不?” “当然记得,许员外家五代单传,这一代好不容易生了个男丁,家里宝贝的和眼珠子似的,本想着去寺里求长命锁,却不想遇到庙里迎佛骨,人多被拍花子抢了去。”和凝从小过目不忘,当即把案宗背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事,今儿许员外来告状,说孩子找到了……” “孩子找到了!”和凝惊喜道。 “别急,听我说完,还不知道是不是呢,许员外找的孩子,居然在张员外家,还是张员外的独子。现在两家咬起来,都说是自家的孩子。” 和凝略微一思量,“两家的丫鬟婆子问了么?” “府尹大人一早就都羁押在二堂了,只不过两家丫鬟婆子都一口咬定是自家少爷,并且还有稳婆作证。”石主簿摊手。 “那有滴血验亲么?” “这是自然,一来就滴血了,还是我亲自验的,说也邪门,居然都融,我还验了两次!” “这个也是常有的事,”和凝见的案子多,倒也不觉得奇怪。 “那现在看来就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许员外认错儿子,这孩子确实是张员外的。 第二是张员外的孩子确实是从拍花子那买的,只不过张员外为了让孩子以后以为是亲生的,从小就把各种痕迹抹平了。” “对啊,大人和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石主簿点头。 “这种案子,虽然看起来复杂,其实断起来也简单,把两家下人往京兆府大牢一关,用不了半个月,两家下人就什么都说了,这孩子是一岁才丢的,又不是刚出生,或者提前准备好的,还能弄个假孕,从小那么多丫鬟婆子看着,怎么可能瞒的了所有人眼,不过是费点时间罢了。”和凝随口说道。 “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麻烦,”石主簿笑眯眯的点头。 和凝一看到石主簿眯眼,登时觉得不好,“等等,大人不会叫我去审吧?” “当然是您去审,这点小案子,怎么能麻烦日理万机的大人呢!”石主簿笑着补刀,“您可是主管狱讼的从事啊!” 和凝:…… 就知道主簿亲自来找他没好事。 许员外和张员外是京城有名的富户,两家的下人,怎么也得上百,这要审起来,这半个月,他都得呆牢里了! “这个,”和凝打了个哈哈,“下官觉得要这样审起来,未免用时太久,时间长了,对咱们京兆尹的名声也不大好,主簿大人,您说是不是?” “当然,和从事你的意思是?” “要不咱们智取下试试?” * “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的孩子就是小人的命根子,没了他小人实在活不下去啊!”许员外哭的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过去。 张员外也不甘示弱,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这姓许的没天理,他家丢了孩子,就咬上我家,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公堂上,孔循左手撑着额头,状似在认真听两位苦主诉苦,实责心里把和凝骂的半死。 这臭小子,怎么还不来,枉他自他岳父死后,这么帮衬他,用的时候,居然没影了,让他在这受苦主荼毒。 就在孔循快问候和凝岳父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后堂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孔循坐直身子,“怎么了?” 一个衙役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死人了,张家那孩子,那孩子乳母一时没看住,爬凳子上,不小心掉下来撞到头,摔死了!” “什么!”孔循蹭的一下站起来。 堂下两个正在哭的员外像突然被掐住了嗓子。 “大人,您快去看看,孩子死了,没气了!” 孔循咣当一下撞倒椅子,拔腿往后院跑。 “我的儿啊!”许员外惨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院冲。 张员外却怔在堂下,刚想起身,却又无力坐下。 “啪啪啪!好一出夺子大戏啊!”还没等孔循、许员外跑出公堂,和凝就和石主簿两人从后面走进来,石主簿手中还牵了一个孩子。 正是被争的大胖小子! 许员外一看到儿子,立刻上前保住,喜极而泣。 石主簿笑着松手,和和凝一起走到孔循面前。 “啪!”孔循一巴掌拍和凝头上,用手指着和凝,“和凝,你敢戏耍上峰!” 和凝立刻上前,给孔循揉肩捶背抚胸顺气,“大人息怒,这不是为了快点断案么!” “你可知道本府刚才受了多大惊吓!”孔循气的吼道。 这孩子要真死他府里,他就是跳了黄河也洗不清,这辈子甭想再升官了!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和凝立刻把揉肩捶背抚胸顺气又来了一遍。 孔循喘了口气,转身回公堂坐下,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张员外,你私自将他人独子谎作己子,你可知罪!” …… 和凝看到孔循回去升堂,松了一口气,忙脚底抹油溜了。 他才不会傻的留下来挨骂呢! 出了京兆府的大门,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和凝先去胭脂铺买了些胭脂水粉,然后提着悠悠的往家走去。 “娘子,我回来了!” “和郎散值回来了,”一个文文弱弱的清丽佳人从门里掀帘子出来。 “娘子,我刚刚经过李记的胭脂铺,看他家今儿又新出了几种胭脂水粉,特地给你捎了一份。”和凝把提着的胭脂水粉捧给娘子。 “今儿出新粉了?”清丽佳人,贺氏,接过丈夫递来的胭脂水粉,放在鼻子轻轻嗅了嗅,欢喜道:“果然是新出的,甚是好闻。” “怎么样,喜欢吧!”和凝顺势揽住娘子,就要往屋里走。 “等等,”贺氏突然停下,在和凝身上闻了闻,“和郎,你身上怎么有胭脂味?” “可能刚才不小心在胭脂铺沾上了。”和凝随口说。 “不对,这胭脂味怎么不一样,”贺氏趴在和凝怀里又闻了闻。 “胭脂铺什么胭脂没有……” “还有酒味!好啊,和凝,你居然又去喝花酒!” 刚才弱柳扶风的清丽佳人突然双眼一瞪,一脚朝和凝踹去。 和凝在媳妇说酒味时就已暗生警觉,看到媳妇踹来,登时往后一撤。 “好啊,你还敢躲!”贺氏往门里一翻,又翻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银枪。 和凝一看媳妇手中的银枪,顿时汗毛立竖,抱头就窜。 “娘子,我错了,我不该去喝花酒,我没嫖,我就去作了几首诗!” “作诗你跑青楼去!” 贺氏一枪戳到和凝面前,和凝忙拿身上佩剑一挡,接着跑。 “我做的是曲子,没有教坊的歌姬,谁替我唱啊!” “你还有理了?”又是一枪。 “娘子,真的只是作个诗,唱个曲!”和凝眼见躲不过,忙一扑,抱住媳妇,“我日日准时回家,想嫖也没空啊!” “你若不心虚,扯幌子干什么?”贺氏美目一斜。 “这不是怕你生气么?”和凝忙说。 “知道我生气还去!” “可我除了喜欢作诗,也没别的爱好啊,又没案子天天给我忙,我很无聊啊!”和凝委屈道。 贺氏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直接把手中的银枪丢给和凝,然后对屋里叫道:“布阵。” 一个胖呼呼的小丫头从里面跑出来,“夫人。” “去取千吊钱,去教坊请五个歌姬和五个公子来。” “是,夫人。”叫布阵的小丫头立刻去屋里开箱子搬钱。 “娘子,您这是?”和凝小心翼翼的问。 “你不是作诗没歌姬吗,我去给你包洛阳最有名的歌姬来家里陪你,”贺氏整整衣袖,又恢复刚才文弱的模样。 “那怎么还有五个公子?”和凝纠结道。 贺氏瞥了他一眼,“我在家天天也没什么爱好,也很无聊,我想养几个面首,你有意见?” 和凝手中的银枪咣当一下掉了。 “娘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教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替死鬼 “和从事,您这眼角怎么青了块?” 和凝用手摸了一下,泰然自若的说:“昨儿开柜子不小心碰到,想不到今儿居然青了。” “哎吆,那您可要小心点,这万一碰到眼睛,那可危险了。” “没事,”和凝摆摆手,朝京兆府的公堂走去。 他媳妇那枪法传自他老丈人,准的很! 和凝进了公堂,就看到孔循和石主簿还有另一个从事已经到了,忙笑着上去见礼。 “你来了,”孔循抬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大人昨日升堂如此劳累,今日还起的这般早,实在是辛苦。”和凝忙拍马屁。 孔循瞪了和凝一眼,倒也没提昨日的事。 “快去坐下,今日要审各州府报上来的强盗劫匪,这是死罪,别油嘴滑舌。” 和凝一听,忙回自己位子坐好。 凡是能承报京兆尹的强盗劫匪,那都是手上有人命的,对于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是要判死刑,秋后问斩的,自然要慎重! 和凝坐好,孔循一拍惊堂木,石主簿就站起来,拿着下面州县送上来的卷宗,开始念名。 “崇州县王三、胡虎。” 衙役熟练的提着两个带着枷木的罪犯上来。 “验明正身!”石主簿将宗卷中的身份文牒递给旁边从事。 旁边从事拿着身份文牒下去,对着堂下两个罪犯仔细查看外貌。 王三:年二十八,豹头、虎目、络腮胡、身有白虎纹身。 胡虎:年三十,方脸、歪嘴、手有六指。 一一对照无误后,从事起身,对上面的孔循、石主簿:“大人,验明正身,身份无误!” 石主簿拿起卷宗,接着念:“王三、胡虎,伪梁三年因逃兵役落草为寇,至今年三月被捕,共拦路抢劫百余次,曾抢妇孺数十人,伤人性命数十人,崇州县县令亲率衙役逮捕,人证物证俱全,当堂判死,王三、胡虎当堂画押认罪,特移案京兆尹,请府尹勾名,秋后问斩。” 石主簿念完,孔循一拍惊堂木,“王三、胡虎,你二人可有何话要说?” 王三一脸呆滞的瘫在下面,毫无反应。 胡虎则浑身发抖,却也没蹦出一个字。 孔循见二人并无异议,直接拿起旁边的笔,沾了朱砂,在两人名下勾去。 “京兆尹复审无误,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衙役上前,拖着两人下去。 孔循在卷宗上签上自己的名,石主簿、和凝和另一个从事也上来,跟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石主簿将卷宗用火漆封好,放入匣子,等着移交刑部。 众人回去坐好,接着第二个。 …… “啊~”和凝用袖子遮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太无聊了! 还以为是审案子,谁知只是每年按惯例的复审勾名。 因上天有好生之德,历朝历代都觉得杀生有伤天和,所以朝廷对杀头罪一向慎之又慎,州县虽有判死的权利,可没有问斩的权利,所以凡是判了死刑的,都得移交京兆府,由京兆府尹亲自复审,确定无冤后,才能朱砂勾名,移交大牢,等候秋后问斩。若有冤情,甚至还会移交刑部。 不过今日的案子都是各州县的强盗劫匪,手上的人命比比皆是,人证物证一堆,连点阴谋诡计都没有,所以复审起来,除了确定别抓错了人,还真没什么好审的。 和凝又打了一个哈欠。 好想开溜啊! 他娘子昨晚上生了气,一晚没让他进屋,他可怜巴巴在门口蹲了一个时辰,最后只能委屈的书房。 唉……人生真是寂寥啊! 就在和凝绞尽脑汁,努力想找个理由先溜时,突然听到上面孔循开口: “等等,把人犯带回来!” 和凝忙坐正身子,看向堂下。 刚刚被拖走的四个人犯又被带了回来,跪在地下。 孔循一拍惊堂木,“你四人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四个人犯满脸流泪,却不出声。 和凝忙用手戳了戳旁边的一个衙役,小声问:“怎么了?” 衙役低声回道:“这四个是长垣县有名的大盗,长垣县百姓屡屡遭偷,百姓厌恶不已,状告到了郡里,郡里特地责令 长垣县县令带人抓捕,前些日子才缉捕归案,报了上来,大人刚刚复审时,这四人沉默不语,并无异议,大人就勾了名,让人带下去,可下去时,这四人频频回头,对着大人流泪,大人可能觉得有点不妥,重新拖回来问问。” 和凝定眼一看,不由皱眉。 这凡是送到京兆府复审的案子,其实在州县已经审过了,该录的口供录了,该画押的也画了,该认罪的也认罪了,到这,不过等死罢了,所以上来,罪犯大多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要死的人,除了心如死灰、痛哭流涕、大叫不想死……还能有什么。 这样一想,这四人反应确实有点反常。 难道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孔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些人都罪大恶极,可毕竟是要死的人了,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京兆府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你四人盗财无数,罪大恶极,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四人若真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府尹可让你们的家人在你们临死前见上一面。”孔循说道。 四人却还是沉默不语,只是流泪的越发急了,其中一个人犯甚至开始用头撞地。 孔循和石主簿面面相觑。 这四人难道是哑巴? 孔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索性从上面走了下来,走到四人面前,蹲下,也不顾四人浑身酸臭,直接伸手抬起刚才那个以头撞地人犯的下巴,问道: “你们都是哑巴?” 四人忙连连摇头。 “那你们怎么不说话?” 四个人忙拼命的用手指脖子上的木枷。 孔循眼一缩,“打开他们木枷!” “大人,这些都是死囚,万一打开木枷,伤了人怎么办?”旁边衙役犹豫说。 “没听到本府的话嘛,打开木枷!”孔循直接呵斥了一句。 衙役一哆嗦,忙去取了钥匙,打开四人木枷。 “大人,冤枉啊,我们压根不是长垣县的大盗,我们就是几个种地的!” “大人,救命啊!” “大人,冤枉啊!” “我不要死,东西不是我偷的!” 木枷一被打开,四人就连滚带爬的抱住孔循大腿,放声大哭。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顿时大惊。 …… “啪!”孔循惊堂木一敲,“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来。” “小人王五,小的真没偷东西,小人就地里刨食的,那些真和小的无关,小的祖宗八代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 “小人石十一,大人,救命啊,真不关小人的事……” “小人狗蛋,大人,冤枉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草民王二,救命啊,真不是小人偷的……” 孔循话一落,四个人就迫不及待七嘴八舌说起来,生怕晚一下就被砍了头。 正要记录的石主簿拿着笔一顿,无奈的看着下面几个人,伸手把笔墨纸砚推给和凝,“你来记。” 这四人说的这么快,又毫无章法,他老胳膊老腿拿笔跟不上啊! 孔循显然也发现这几个压根没什么堂前经验,使劲一拍惊堂木,“肃静!” 堂下衙役立刻戳五色棍,“威——武——” “本府问你们什么,你们答什么,不许乱说一气。” 四个人被惊堂木和五色棍一吓,缩成一团,顿时安静了。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孔循沉声说,“一个个说,不许抢。” “小人王五” “小人石十一” “小人狗蛋” “草民、呃、小人王二” “家住何方,哪里人士?”孔循接着问。 “长垣县山沟里。” “山沟里,长垣县的。” “山里头,小人长垣县的。” “小人长垣县山沟里的。” “你们四人认识?”孔循疑惑道。 “当然认识,我们一个山沟的。” “那你们四人做何营生?” “种地。” “种地,小人有时上山打点猎。” “种地,砍柴算不?” “小的有时种地,有时出去给人做帮佣。” “那你们为什么被抓?”孔循问道。 “不知道啊,半夜就被抓了。” “小人也是,正睡床上,突然就被衙役抓了,然后就被关大牢了。” “小人也是,小人正和婆娘在屋里睡觉,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也不知道,半夜就被抓了。”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县衙升堂审案时,你们为什么要自陈罪责,签供画押?”孔循沉声问道。 “大人,小人压根什么都没说啊,从被抓起,小人们就被关到牢里,昨日被送到这里,今天在堂上,那位大人念罪责,小人才知道被人冤枉了偷盗,要杀头的,可小人带的木枷压着脖子,小人根本说不出话,才吓得用头撞地,大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人,小人也是,小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冤枉啊!” 下面四人顿时又乱成一团。 “肃静,”孔循一拍惊堂木,厉声问:“你说你们压根没有经过下面州县的升堂,也没有签字画押?” “是啊!” “我们真没有!” “我们一直呆在牢里。” “我们真没签字画押过,大人,您要相信小人啊!” 孔循和石主簿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官盗勾结,花钱买命,替死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孔循受辱 “将长垣县押送人犯的衙役全部提上堂来!” 孔循啪的一拍惊堂木。 堂堂京兆府,天子脚下,居然发生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这将他这个京兆府尹置于何地! 京兆府衙役下去,很快,几个长垣县的衙役被压上堂来。 “大胆衙役,居然敢在押送人犯之时故意用木枷卡紧人犯脖子,致使人犯口不能言,冤不能伸,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尔等是如何做下,背后是否有主使之人,还不快从实招来!”孔循惊堂木一拍,厉声呵斥。 几个衙役一听,立刻放声喊冤: “大人息怒,小的不知此事啊,小人只是押送犯人,至于木枷的事,押送犯人时木枷都绑的紧些,以防人犯逃跑,谁知会是这样。” “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押送人犯,这木枷不是小人上的。” “大人,小的只是奉命押送,未曾碰过人犯………” “大人……” 孔循看的冷笑,不知道? 长垣县离京兆府有百余里,从长垣县出发,若是徒步,得走小两日,这两日中,人犯难道不吃饭? 既然吃饭,木枷肯定要打开,可一直到京兆府,木枷都这么紧,那肯定是在路上每次重新戴上时都这么紧,若是不知情,怎么可能四人都弄成这样? 这些衙役真当他好欺不成! 不过身为京兆府尹,孔循肯定不会自降身份和几个衙役争辩,孔循直接拿起桌上竹筒中的签子,抽出一支,扔下堂下。 “来人,每人五十大板,让他们清醒清醒,想清楚再说!” 京兆府的衙役捡起签,两人一组,拖起长垣县的衙役,到堂外噼里啪啦打起来。 “啊——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押送,啊——大人饶命!” 孔循对堂外的求饶声充耳不闻,转头对旁边的石主簿吩咐: “持本府印信,传长垣县县令到堂,让他速骑马来见本府!” “大人,这还没有确切证据,直接传长垣县县令,是否有些不妥?”石主簿犹豫。 “不妥?他若参与,就是官盗勾结,他若知情,就是视而不查,他若不知,就是驭下无方,本府传他,有错么?”孔循冷哼一声。 石主簿嘴角一抽,心知孔循是真的生气了,忙从抽屉拿出孔循的官印,拿出纸快速的写了两行字,盖上印,递给身后的衙役,让他去传长垣县县令。 孔循见印信已发,接着审几个长垣县衙役。 几个长垣县衙役虽然是衙门老油条,可却不是骨头硬的,在一顿杀威棒后,顿时老实多了,虽然还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可在孔循审问下,还是很快露出马脚,又被孔循大刑伺候了一次,顿时什么都招了。 长垣县人犯的事,果然如孔循和石主簿所料,是官盗勾结,不仅如此,县令还就是主谋。 当初长垣县的百姓到郡衙告状,郡守就把案子打回了长垣县,责令长垣县县令亲自带人去捉盗。 长垣县四个大盗都是经年老盗,提前得了风声,深知上面这次是动真格的,靠躲只怕是躲不过,就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有钱可使鬼推磨,花重金贿赂县令,找几个替死鬼,而他们,则假死脱身,改换身份,重新做人。 而这几个替死鬼,就是这四个人犯,之所以选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住在山里,被抓了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孔循听完几个衙役的招供气的脸都青了。 这长垣县县令脑子是浆糊做的么,见钱眼开到这种程度? 什么钱能贪,事关人命的钱能贪么! 这事要被刑部查出来,别说长垣县县令,就是他,都得跟着吃挂落。 长垣县县令想死,别拽着他啊! 孔循直接让衙役把长垣县的衙役拖下去,关牢里,然后堂也不退,就在公堂上等着长垣县县令。 他倒要看看,这长垣县县令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蠢到这样!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就在孔循、石主簿还有两个从事饿得前心贴后心,天都快黑时,京兆府传信的衙役匆匆从外面回来。 “禀大人,长垣县县令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让小的把一封名帖拿给大人。”衙役双手呈上帖子。 “什么,他居然敢拒本府传召!”孔循一拍桌子站起来,这长垣县县令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无视上峰传召。 衙役被吓的一哆嗦,“他说大人见了名帖就明白了。” 孔循怒的一把夺过帖子,“还给本府名帖,本府倒要看看,他犯下如此大错,有什么自信一张名帖能打发本府……啊!” 看着名帖上的名字,正在咆哮的孔循像突然被掐住脖子,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名帖上只有三个字——郭崇韬! * 京兆府后堂 孔循搓着手,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和凝和另一个从事坐在旁边椅子上,紧张的看着孔循。 过了一会,石主簿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样?”孔循忙问道。 “大人,查出来了,这长垣县县令和当朝枢密使郭崇韬大人是连襟,郭夫人和县令夫人是亲姐妹。” “什么,居然真有关系!”孔循脚下一个踉跄。 石主簿忙扶住孔循。 孔循按着石主簿的手,喘了口气,才稳下心神。 “关系好吗?” “应该不错,经属下查证,这长恒县县令之所以能来长恒县当县令,就是走了枢密使大人的路子。” 孔循直接捂着胸口去旁边椅子坐下。 “难怪这厮如此丧心病狂,原来是有恃无恐……这可如何是好!”孔循坐在椅子上,只觉两眼发黑,太阳穴突突的疼。 石主簿忙给孔循抚着胸口顺气,“大人,要不此案就算了,不过是四个平民……” “算了?”孔循登时坐直,怒道:“他这事做的如此漏洞百出,指不定哪天就爆出来,到时你家府君我能脱得了干系!” “那怎么办?”石主簿一听傻眼了。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孔循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只是复审个案子,居然牵扯出枢密使郭崇韬。 郭崇韬是谁? 当年随当今圣上打天下的名将,圣上登基的第一功臣,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天下兵权的枢密使。 而他孔循呢? 前朝宰相,圣上登基后的降臣,因为他投降的快,认错良好,圣上宽宏大量,被降了半级丢到京兆尹,一辈子再没前途。 现在让他和郭崇韬对上,孔循只觉自己干脆去死一死比较有自知之明。 就在孔循瘫在椅子上装死逃避现实时,和凝从旁边走过来。 “大人,我听闻枢密使大人向来以公正廉洁有名,只怕未必知道自己妹夫做此违法乱纪之事。” 孔循一愣,突然坐起来,“你是说?” “咱们只是要处置长恒县县令,又不是要对付枢密使大人,枢密使大人位高权重,只怕也不会看着自己亲戚违法犯纪,尤其这长恒县县令还是他插进来的。要真出了事,不但大人要被御史弹劾,他这亲姐夫不也跑不了么? 大人何不去拜访一下枢密使大人,把这事透一透,说不定枢密使大人自己就处置了呢?到时哪怕枢密使大人对大人不喜,也不至于得罪狠了。”和凝徐徐说道。 孔循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哪怕有点挑拨人家亲戚关系的嫌疑,可不至于得罪死人啊! 至于被枢密使大人不喜,无所谓啊,他本来就是前朝降臣,已经被贬官了,大不了再被贬一次,贬远点正好,省得在京兆府这地方,听着是好,可处处都是权贵,一不小心就得罪惹不起的! 他要能被贬到别的州当刺史,哪怕官小点,可却是一方诸侯,岂不是更舒坦! 孔循顿时来精神了。 “和凝,不枉本府平日疼你,关键时候还是你机灵!”孔循整整衣裳,站起来。 “属下也是旁观者清,大人只是一时乱了心神,才没能想到。”和凝笑道。 孔循听了叹了一口气,和凝说的没错,他确实一听郭崇韬就乱了心神,否则真不至于如此。 他也是曾经为相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当今圣上进京,杀了一批前朝降臣,他委实是被吓怕了。 摇摇头,孔循把脑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对三人说:“你们准备一下,随本府去一趟郭府,现在天刚黑,想必郭公应该在家。” 半个时辰后 孔循带着三人和一车礼物,到了枢密使郭崇韬的大门前。 “好多马车和人啊!”孔循四人一下马车,和凝旁边那个李从事感慨道。 孔循回头看了他一眼,李从事立刻闭嘴。 他太没见识,给他家府尹丢人了。 不过看着枢密使宅子外的巷口停满了马车,李从事还是震撼,不愧是朝中第一人,这每天得多少人求着他办事啊…… 可能是李从事羡慕的眼神太过明显,孔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嘀咕了一句,“本府当年门口也是这样。” 一甩袖子,带着三人朝大门走去。 砰——砰 石从事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嘎——吱 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管事从里面伸出头来,趾高气扬的问:“什么事?” 石主簿忙躬身客气的指了指旁边的孔循,“下官是京兆府的主簿,这是我家大人,有事想见枢密使大人一面……” “我家大人今日不见客!”还没等石主簿说完,管事啪的一下把门关上。 石主簿顿时僵在门口,和凝和李从事也尴尬不已。 孔循脸色涨红,突然一甩袖子,往马车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冯道 京兆府后堂 孔循脸色铁青的坐在主位,面上一片阴郁。 石主簿、和凝、李从事站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啪——”孔循突然一把把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冷笑: “好一个枢密使,好一个郭崇韬,真是好大的官威! “和主簿。” 和主簿忙上前,“大人?” “明日你带着衙役去长恒县,直接缉拿长恒县县令归案!” “大人!”和主簿一惊。 “怎么,你也想质疑本府说的话?” 孔循一个冷眼扫过,看的和主簿一哆嗦,立马改口: “小的明日就带人去!” 孔循这才觉得心口舒坦点,他堂堂一个京兆府尹,从三品大员,昔日的宰相,哪怕如今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看门的给脸色,再说这次又不是他有求于郭崇韬,是他郭崇韬的亲戚犯了事,凭什么他受这样的羞辱! 不就郭崇韬的妹夫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直接把案子办成铁案,哪怕是郭崇韬,又能耐他如何? 打定主意的孔循,决定明天就弄死那个惹事长恒县县令! 第二日 石主簿一大早就带着一群衙役,拿着孔循亲手出的抓捕公文,去了长恒县。 结果,还没等石主簿到,听到风声的长恒县县令跑了…… * “姐,您要救救李郎啊,李郎不过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才收了那些钱,您看在妹妹的面上,一定要救救他啊!”长恒县县令夫人抱着郭崇韬夫人杨氏的大腿,苦苦哀求。 杨氏看着抱着自己哭的妹妹,心都碎了,又看到后面跪着的妹夫,想着妹夫要真出了事,留下妹妹和几个孩子孤儿寡母的要怎么过,不由含泪点点头,“快起来,不过是收了些钱,又没真出人命,我让你姐夫帮忙去说说。” “姐夫向来不徇私情,这事要让姐夫知道了,只怕未必肯帮忙,说不定还把我交出去,姐——”长恒县县令忙爬上前。 杨氏想到自己丈夫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觉得妹夫顾虑的没错,叹了一口气,“那让大郎递个条子去京兆府吧!” 长恒县县令和夫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那人说的果然不错,有姐姐在,哪怕出了事也无妨! * “一群废物,去抓个人都能让跑了!”孔循看着空手而归的石主簿,气的大骂。 石主簿一脸羞愧,他真没想到,长恒县县令敢逃跑。 要知道官员擅离职守是要丢官杀头的,这比犯事还严重,谁知道长恒县县令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会逃跑! 孔循骂了一阵子,回到位子坐下,“长恒县县令真跑了?” “千真万确,属下带人把衙门翻了个遍,连县里的主簿、师爷都带回来了,人证物证俱全。” “行,那你写份文书,等会送去吏部,”孔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既然他自己作死,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是,属下这就写。”石主簿走到旁边坐下,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文书。 这份文书一上,那就是吏部审查的事了,和他们京兆府就没什么关系了。 就在石主簿刚开了头,准备历数长恒县县令所作所为时,一个仆役从外面匆匆进来。 “大人,有一位管事,自称枢密使郭公家的下人,想求见大人。” 石主簿手一抖,一滴墨滴在纸上,刚写的顿时全毁了。 孔循也身子一僵,不过他很快脸色如常的吩咐: “叫他进来。” 仆役下去,过了一会,带着一个管事进来。 “见过府尹大人。” 孔循抬眼看了一下来的管事,不是昨日那个,看着倒是个恭敬的。 “你是郭公家的管事?” “小人是郭府的大管家,给府尹大人问安。”郭管家恭谨的说。 “本府安,既然是郭公家的管事,坐吧!”孔循气顺了,也懒得难为一个管事。 郭管事谢过,才在末首找了位子坐下。 “不知郭公有何吩咐,让大管事特地跑一趟?” 郭管事未语先笑,“我家大人时常提起府尹大人,说大人做事干练有为,是朝中少有的能臣,想着过几日就要端午了,我家大人家里包了些粽子,让小的送些给大人尝尝。” 虽然端午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吃粽子更是无稽之谈,郭管事之意也是醉翁不在酒,不过有郭管事这么一捧,孔循昨日憋的气也顺了,而他也没想着和郭崇韬死磕,当下笑道: “想不到郭公还想着下官,实在是让下官受宠若惊,石主簿,还不快去把郭管事的粽子拿来。本府府中近来正好准备包粽子,只是下人懒惰,还没开始,现在正好尝尝鲜。” 石主簿会意,忙起身客气的送郭管事出去。 过了一会,石主簿独自回来,手里提着一串粽子和一张条子。 孔循接过条子,看了一眼,笑吟吟的放一边。 石主簿看着孔循心情大好,恭维道:“大人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是啊,有郭公处理,还用本府费什么心,”孔循站起来,伸了懒腰,“你这几日也忙坏了,快回去歇歇吧,本府也回去了。” “大人慢走!”石主簿殷勤的送孔循出去。 两人在门口分别,各自回去歇着了。 就在两人觉得事情圆满结束时,长恒县县令贪污受贿、用无辜百姓冒充大盗,替死人犯的事情,悄然在京城中传开。 *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大清早,孔循正在府里吃着胡饼,被冲进来的石主簿一嗓子,成功噎着了。 “咳咳咳”孔循拍着胸口吐出嘴里的胡饼,“喊什么喊,大早晨,想噎死你家府尹啊!” “大人,真的出事了,长恒县县令做的事突然传开了!” 孔循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往后倒去。 “大人、大人,快来人啊,大人噎着了!” …… 孔循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床边围了满满的一床人。 自己的三个美妾哭的梨花带雨,夫人和石主簿正在给自己顺气,和凝正在给自己喂水,李从事正在一旁端着茶壶。 “行了,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娘子你带着他们下去!” 孔夫人见丈夫醒了,利索的提着三个小妾下去。 孔循耳边一静,这才觉得娶妻娶贤真他妈的有道理! “外边现在传成什么样了?”孔循捂着头坐起来。 石主簿忙给孔循后面垫了个枕头,“长恒县县令那点事,都被抖了出来,不过范围不算大。” “不算大,京城这点地方,屁大点事都能传整个京城,你信不信明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石主簿顿时不吭声。 “怎么传出去的?”孔循阴着脸问。 “这属下已经让人查了,应该不是咱们传出去的,京兆府都是老人,知道轻重。”石主簿犹豫的说。 “那还能是谁传去的,所有人证都在牢里,审问时又没外人进来,知情的除了跑了的长恒县县令,难不成是他自己说出去的?”孔循瞪眼。 石主簿顿时不说话了。 “查,看看是谁走漏了风声,让本府知道,揭了他的皮!” “是,属下一定好好排查。” 石主簿说完,屋里就陷入一片沉默。 谁都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找出走漏风声的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事压下来,而比压下来更要紧的,是怎么给郭府一个交代。 人家刚把案子接过去,你这边就走漏了风声,弄的满城皆知,换做谁,也觉得你是故意的。 尤其是对方还身居高位,说不定怀疑你有什么阴谋,背后有谁主使! 孔循无力的往后一倚,“你们说我现在去郭府解释一下这事和我无关,郭公会让我进门么?” 石主簿和凝李从事动了动嘴角,却都没说出话。 “我要是郭公,我也不信!”孔循苦笑了一下,“来,都别站着了,都坐下,想想法子,看你家府君能不能过这个坎。要是过不了,咱们四个以后就各奔东西吧!” 听得孔循这么说,三人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出主意。 “大人,要不咱现在就别管什么郭公了,您快刀斩乱麻把长恒县县令判了,把案子结了,到时流言自然平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李从事直接说。 “长恒县县令人呢?他现在在郭府躲着,本府上哪去找人,带衙役去抢吗?” 李从事顿时不吭声。 郭崇韬是武将,又掌兵权,他的护卫是战场上下来的精兵,就他们京兆府那点护卫,压根就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要不然咱们去投靠一下哪位大人,说不定能护护咱?”石主簿开口,他是京兆府的老油条,深知官场上的拉帮结派。 “投靠谁?郭崇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两个宰相见了他都和鹌鹑似的,谁敢和他对着干,本府总不能去投靠皇帝吧,本府倒是想,可皇帝人家也不稀罕我啊!”孔循抓头。 “其实,朝中倒有一个人郭崇韬不敢惹,”和凝突然开口。 “谁?”孔循石主簿李从事唰的一下望过来。 “陛下为晋王时的掌书记,如今的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冯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传说中的冯道 “和凝,这位冯大人真能救咱家大人?” 马车里,李从事扯着和凝的袖子问,眼里满是怀疑。 和凝整理着车里的礼物,头也不抬的随口说道:“他要肯说一句话,别说救咱大人,咱大人立马恢复成宰相都有可能!” “咝——”李从事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天下的诏书都出自他手,任命宰相的诏书难道例外。”和凝把孔循亲笔写的拜帖放在礼物上,摆好。 有了上次去郭府的教训,孔循这次没敢再贸然拜访,而是先送拜帖,再正式登门拜访,端得是郑重无比。 “朝廷的诏书都是他写的?”李从事有些吓到了。 和凝知道李从事这官是花钱买的,家里巨富却朝中无人,对朝中典故也不甚清楚,成天在京兆府混日子,就给他解释道: “我大唐的官制是三省六部制,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咱就不先说了,就说说三省,中书省负责定旨出命,长官中书令,门下省掌封驳审议,长官侍中,中书、门下通过的诏敕,经皇帝裁定交尚书省贯彻。尚书省职责为执行,长官尚书令,副长官左、右仆射。所以朝廷要发布一道诏书,会由中书省起草诏书,门下省审议诏书是否合理,不合理的打回中书省,合理的呈给皇帝,皇帝画“日”同意后,交由尚书省,尚书省发往六部,进行执行。 所以诏书,都是中书省出来的,而中书省中书令一人,中书侍郎两人,中书舍人六人。中书令和中书侍郎负责出谋划策,然后交给中书舍人撰写,因此朝廷的诏书,都是中书舍人写出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诏书都是出自这位冯大人之手,”李从事恍然大悟,不过又疑惑道,“不过就是这样,应该也没法和郭公比吧,郭公可是枢密使,掌管天下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要只是一个中书舍人,当然没法和枢密使比,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中书舍人,现在整个中书省,就他一个人!”和凝笑着说。 “一个人,什么意思?”李从事忙问。 “中书省最大的官虽然是中书令,但由于中书令太过尊贵,一般空缺,其实不止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尚书省的尚书令,一般也都空缺。最多有年纪老迈老臣,才可能得到册封,包括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亦是如此,所以三省最大的官员,其实就是侍郎。 侍郎加平章事头衔就是宰相,不加就不是。按理说中书省应该有两个侍郎,然后其中之一,甚至之二加平章事,成为宰相,可现在中书省的两个侍郎却空缺,虽然有新朝初立,官员空缺的原因,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子是给冯道留的,不仅如此,中书舍人应该是六人,但现在中书省就冯道一个中书舍人,现在,你知道这位冯大人意味着什么了吧!” “这位冯大人掌管中书省,是未来的宰相!”李从事惊呼。 “对啊,所以冯大人现在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和凝抚掌笑道,“就这样,咱们皇帝陛下还生怕众人看不明白,特地赐了紫衣,金鱼袋。” “这我知道,三品以上大员着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官员着绯(大红)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官员着绿袍,无鱼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李从事激动的说。 “是啊,绿衣赐紫,这等荣耀,只怕大唐、大梁三百余年,都只此一个。”和凝也很是羡慕。 学而优则仕,如此权势,帝王宠信,何人不羡慕! “不过,枢密使不是比宰相大吗?”李从事戳了戳和凝,“咱家大人不是天天说,朝中两个宰相在郭公面前给鹌鹑似的,这位冯大人虽然受宠信,可也就是个厉害的宰相,郭公不至于怕他吧?” “你忘了他还是翰林学士,翰林学士初为玄宗皇帝(李隆基)所设,可陪皇帝在宫中饮酒、作诗、下棋,后因常居宫中,逐渐有制诰之权,也就是皇帝有时会不经三省下诏书,这诏书哪来的,就是翰林学士写的。朝廷为了区别中书舍人和翰林学士写的诏书,中书舍人写的叫外制,翰林学士写的叫内制,因为拜免将相,号令征伐,废立太子、废立皇后这种事,皇帝一般不喜欢经过外臣,所以翰林学士写的诏书反而比中书舍人写的诏书更厉害,翰林学士因此又有内相之称。” “这么厉害?”李从事瞪大眼睛。 “外臣在宫外,轻易见不到皇帝,翰林学士却在宫内,天天陪着皇帝,皇帝有点事,皇后不一定知道,翰林学士却未必不知道,当然,翰林学士权势大小,这得看受皇帝宠爱程度,翰林学士无品阶,受宠的可以和宰相对着干,不受宠的,宰相拍拍手,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冯大人那已经不算是受宠了,那是独宠,只怕皇帝晚上去哪宫妃子那睡觉他都知道。”和凝打趣道。 “这也太……难怪你说郭公怕他,要是他在皇帝面前天天说郭公坏话,只怕郭公也讨不了好。”李从事感慨道。 “对啊,所以说一般没谁会吃饱了撑的得罪翰林学士,不过,郭公怕冯道,并不是因为这些,毕竟郭公是枢密使,手掌天下兵权,冯大人虽然简在帝心,可毕竟是文臣,朝廷素来重武轻文,论权势,差的更不是一星半点,郭公与其说是怕冯道,不如说是敬重冯道,冯道曾有恩于郭公,所以郭公在外几乎从不直呼冯道之名,都以先生或者书记尊称。” “什么恩情?”李从事好奇的问。 “这……”和凝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保证不向外说,我发誓!”李从事立刻伸出三个指头指天。 “这倒不必,告诉你,你也不敢朝外说,当然说了也没事,只要你不怕得罪人……”和凝笑道。 “那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当年咱这洛阳还是大梁的天下,现在的皇帝,当时还是晋王,带军来攻打咱时,在打仗的紧要关头,和郭崇韬因意见不合起了内杠,据说郭公当场甩脸子走了,气的晋王大怒,直接扬言不打了,非要撤军回晋阳老家,当时晋王盛怒之下,军营中武将和幕僚没一个敢吭声,冯道当时为晋王掌书记,晋王命他写退兵的诏令,冯道故意只磨墨不写字,引的晋王大怒,冯道却反问郭崇韬有什么错,说郭崇韬身为统帅,给主上提建议本就是职责所在,如果他说的不对,不听就是了,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便宜了对面的梁军,又出去找到跑了的郭崇韬,把他训斥一番,说他身为属下,却目无尊卑,和主上意见相左时,不知劝诫,反而甩脸子置气,据说当时冯道把郭崇韬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郭崇韬受不住了,跑晋王面前磕头赔罪,晋王当时气也消的差不多了,看冯道把郭崇韬骂的这么狠,反而不好意思,就和郭崇韬一起向冯道道歉,说不该一时置气惹掌书记生气,冯道这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从不生气,那一次,却把晋王和郭崇韬都震住了,从那以后,晋军中的武将,再没有人敢跟冯道顶过嘴。” 李从事想象了一下,有人指着当今皇帝和郭公说教,忙摇摇头,这冯大人太可怕了…… 不过,这种事和凝怎么知道? 和凝知道李从事想什么,淡淡的说:“当时抵御晋王,呃,当今皇帝的,就是我岳父!老爷子当初得知晋军起了内讧,高兴的要命,正要发兵反击,却得知两人又好了,差点被气死,在军营骂了冯道一个月。” 咳咳咳,贺老将军果然生猛,可惜后来被废帝毒死了,李从事暗自惋惜。 “冯道扬名是在北方军中,如今大梁这些旧臣多不知道,还只以为皇帝是宠信心腹,何其可笑。”和凝倚着马车叹息。 “他很有名?没大听说啊!”李从事努力想了想,他可是京城的坐地虎,真没大听过冯道的名字。 “皇帝当年为晋王时,曾学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秦/王府,开霸府设立文武百官,冯道身为掌书记,执掌霸府多年,晋王所有政务,全都交给冯道处理,从无一丝差错。 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和皇帝敌对多年,曾评价过冯道一句:冯道,汉之萧何也!” 李从事眼中露出一丝震撼,“这,这比喻也太重了吧?” “可能吧,耶律阿保机据说大字不识几个,最佩服的就是汉高祖刘邦,最喜欢的就是宰相萧何,他曾把他妈、他媳妇、他儿媳妇全都改姓萧,并规定以后所有嫁进他家的都改姓萧,他大概以为夸人最好的说法就是萧何吧!” 李从事直接被口水呛着了,这样也行? 嘎吱,外面的马车停了,车夫的声音传进来: “大人,到了!” 李从事身子一僵,刚才被和凝一科普,他现在对这位冯大人的敬畏之心如滔滔江水,双腿打颤。 “和、和凝,咱们俩位卑权小,人家冯大人会让咱们进门吗?” “咱们是去送帖子,只要递给门房就行了,进什么门。” “奥,对对,也是。可那冯大人如此炙手可热,想必送帖子的人很多,能轮到咱们吗?” “人多咱们不会等等么,咱们既然来替大人办事,怎么能担心辛苦呢!” “是是是,你说的没错,要是人多,咱们就等等,反正咱们有马车,唉,郭府外面那么多马车,想必冯府更多,也不知道咱们马车能不能靠近。” “你哪这么多废话,快起来,”和凝抱好帖子和礼物,一脚踹起李从事。 李从事忙站起来,整整衣裳,深吸一口气,一掀帘子,跳下别来,然后就愣住了。 冯府门前,空荡荡的,一辆马车都没有,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门可罗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冯文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和凝看着眼前的大门,也愣住了,随及笑了。 “以前听说冯大人不收礼,大家空手都不好意思进他家大门,所以没人敢求他办事,现在看来,传言似乎是真的!” “那咱们这礼物还拿吗?”李从事看着手里的礼物,有些尴尬。 “先拿着,如果不收咱们就抱回来,总不能真空着手进吧!” “也是,礼多人不怪嘛!” 和凝和李从事一人拿着帖子,一人抱着礼物,走到冯府门前。 “砰——砰——砰,”和凝执起门环,扣了扣门。 …… 和凝和李从事看着毫无动静的大门,疑惑的互相看了看。 “砰——砰——砰,”和凝又扣了扣。 一阵风吹过,大门丝毫不见反应。 ??? “这冯家是没人吗?可不对啊,冯大人不是大官么,家里肯定有门房啊,怎么会没人开门。”李从事不解。 和凝也想不明白,干脆直接趴大门上使劲拍了拍,“砰砰砰砰,家里有人么?” “谁啊,来了,等一下!”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开,听着挺远的。 “有人,”和凝和李从事一喜,忙整整衣冠,等着开门。 很快,里面传来木栓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大门被一拉。 ……呃,没拉开。 再一拉……还是没拉开。 里面顿时传来少年焦急的声音,“外面的贵客,您能帮着推下大门吗?我家的大门太重了,我拉不开。” 和凝和李从事嘴角抽搐的看着眼前的朱色大门,这冯大人选门房能讲究点吗? 叫门听不见,拉门拉不开,这样的门房要来干什么? 虽然心里吐槽不已,不过两人还是上前,用力推开大门。 好重! 这大门是檀香木的吧,好像是前朝宰相的宅子,果然用料十足。 两人推开大门,就见门后站了一个素衣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身量不高,相貌平平,不过五官有些清秀,让人看着很是舒服,只是脸色苍白,好像有些不大健康。 少年从门里走出来,看了两人一眼,落到两人手上的礼物,愣了一下。 “两位公子,我家大人不管仕途的,您还是去别处吧!” 说着,少年回到门里,就要关门。 “唉,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来送礼的,我们只是来送拜帖的!”和凝忙上前。 李从事也尴尬的忙把礼物藏在身后。 “送拜帖?”少年关门的手一停,“你们是哪家的?” “在下是京兆府的从事和凝,这位是李从事,来替我家大人,京兆府尹,给冯大人送拜帖。” “啊,你就是和凝?”少年惊讶了一下,“那个小时候做梦梦到神仙送五色神笔,然后十七岁中明经,十九岁中进士的大梁才子?” 和凝被少年惊讶又崇拜的目光看的有些脸发烫,忙咳了一下,“不才区区,过誉了,过誉了!” “真的是你,”少年很是惊喜,一把拉着和凝,“快进来坐坐。” 少年热情把两人拉进来,然后费力关上大门。 “在下冯文,还未取表字,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知两位怎么称呼?”冯文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笑着问。 李从事知道冯文是因为和凝才让他们进府的,本来打算当个背景人,谁知冯文却又特地问了一遍,并未忽视他,顿时觉得这少年虽然年轻,竟是个周全人,忙笑着回:“在下李锂,字水之。” “李从事!”冯文笑着叫道。 “在下和凝,字成绩。”和凝也笑着说了自己表字。 冯文扑哧一下笑了,“和从事这表字,真是贴切啊!” “家父所赐,老人家有些望子成龙。”和凝扶额。 “和从事年少中第,令尊有些期望才在情理之中。” 冯文带着和凝、李从事一路穿过外院,前院、又穿过回廊,才又到正院。 和凝和李从事一边跟着走一边心惊,这冯文是什么人,居然直接把他们往正院领。 就在两人暗自猜测时,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端着汤药过来。 “小郎君,您又看着到了吃药的时辰偷偷往外跑!” 冯文身子一僵,尴尬的说:“小丫头胡说什么,我只是听到有人敲门,才去开门的。” “您哄我,您要老实在正院呆着,能听到隔着好几进院子的大门敲门?”小丫头一见针血的说。 冯文哑口无言,败下阵来。 小丫头见逮着了冯文,立刻把手中汤药端了过来,殷勤的说:“小郎君快喝吧,这天山雪莲和冬虫夏草我按御医说的一步步分毫不差的熬的,您喝了身子骨一定会好起来的。” 冯文看着上面飘飘荡荡的虫草,觉得心里压力有些大,不过在小丫头的热切注目下,还是端过来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蜜饯,”小丫头忙递给冯文。 冯文摆摆手,“今儿药不算苦。” 小丫头一听,立刻说:“那我明儿接着熬,正好圣上赏的药可以够吃三天。” “别,这药听说药效挺强的,歇两天再吃,御医不是也说,需要慢慢补么。”冯文连忙阻止。 “那我去炖个鸡汤给小郎君你补补?” “行,不过你先帮我去泡壶茶,我要招待客人。”冯文点点头。 “那我去泡茶!”小丫头端着药碗蹭蹭跑了。 冯文转过身,对身后的和凝、李从事致歉,“家人年纪小,有些失礼了。” 和凝、李从事忙表示不在意,李从事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不知道小郎君是冯大人什么人?” “我堂叔,”冯文笑着说。 “原来是冯小郎君,失敬,失敬。”两人有些尴尬,一开始看着冯文穿的一般,还以为是……谁知道居然是人家侄子。 冯文带着两人进了正堂,分主宾落座,小丫头送来茶盏和一些点心。 “两位从事的帖子在哪?” “在我这,”和凝忙奉上帖子,冯文接过,打开看了一下,上面只是普通的拜帖,就放在桌上。 “我堂叔平日在中书省和宫里当值,五日里能有一两日晚上回来,朝中休沐的日子他有时也不一定能回来,所以我并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有空,不如这样,我把这帖子给堂叔,堂叔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再给府尹大人回帖,到时两人可以一叙。” 和凝和李从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很想自家大人能尽快上门拜访,可也知道冯文说的是实话,冯道是皇帝的心腹秘书,天天跟着皇帝,平日还真不一定有空闲时间。 “我家大人十分能希望和冯大人一叙,还望小郎君能多多美言。” “这个放心,我平时收了帖子都是直接给堂叔的,只不过堂叔太忙,大多顾不上。” 和凝和李从事看到冯文年纪虽小,却丝毫不做应承,只能作罢。 两人又陪着冯文说了一会话,当然主要是冯文问和凝,和凝开始还以为冯文这样的年纪,会喜欢聊些吟诗作画,谁想到冯文却问他案子的事,和凝便讲了一些,冯文因此很是开心。 说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不好久留,就起身告辞。 冯文又热情的送两人出去。 “小郎君,怎么没看到府里的下人?”和凝进来时就觉得怪怪的,可是却没想出哪里怪,出来时才发现,这偌大的冯府,怎么除了那个小丫头,没见到一个下人,不由问了一句。 “今儿堂叔的一个故旧要进京,堂叔怕他人生地不熟,就让管家钱叔带着门房的李叔和管扫除的王叔去码头接人了,所以府里才没人。” “原来是这样,”和凝正要点头,突然顿住,这冯府,就三个下人? 我的老天爷,不会吧? “贵府的下人就三个?”和凝犹豫一下,实在忍不住问出来。 “怎么可能三个,还有他们的媳妇啊,只不过三个大娘都在后厨和后院,还有几个小子,平日帮着看几个侧门、角门,唉,这房子好大,需要好几个人看着门,堂叔当初看到宅子还抱怨过。”冯文随口说道。 和凝和李从事嘴角抽搐,他们家里都是巨富之家,从小家里丫鬟婆子成堆,从没见过家里只配齐看门的。 这冯家也弄得太节俭了些吧? 也不知这位没见过面的冯大人,是真节俭,还是好名声? 冯文送两人到门口,和凝和李从事就要告别,却看到一队马车从远处走过来。 冯文眼睛一亮,“接来了。” 和凝和李从事知道这应该就是冯文口中的故旧,怕在这里碍事,忙和冯文告辞。 冯文客气了两句,和两人拱手告别。 和凝和李从事走后,冯文站着没动,等马车在冯府门前停下,冯文蹭蹭的跑过去。 “沂大哥来啦!” “叫沂叔,没大没小,”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身着大红锦袍,头戴玉冠,手持银扇的公子哥从里面出来。 “你又没比我大几岁,”冯文撇嘴,围着李沂看了一圈,啧啧称奇,“你不是走陆路又走水路来的么,一路风尘仆仆,您是怎么保持您这风度翩翩的衣裳的?” 李沂拿手中银扇敲了一下冯文头,“当然是到了驿站先换衣裳,你以为谁都和你还有你堂叔那样,有衣裳穿有饭吃就行,天天穿身粗布衣裳也能在外面乱晃。” “得,您继续保持您这风度,不过我可说好了,我家没仆人,更没人给您洗衣裳……” 还没等冯文说完,李沂一拍手,后面的十辆马车陆续下来一溜丫鬟、婆子、小厮、壮丁。 “这个放心,我就知道冯家肯定没下人,所以本侯爷我自备了。” 冯文:……算你狠! 看着这么多人都在门口,冯文忙让钱叔带他们直接去听雨轩。 难怪他堂叔知道李沂要来就让人把听雨轩打扫出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而冯文,则亲自带着李沂去正院。 “这宅子看起来还不错,”李沂自来熟的坐下。 “当然不错,原来大梁宰相的宅子,刚进来时里面奢华得我差点以为进了皇宫,转了一圈还迷路了,后来堂叔觉得东西多得太碍事,给清出去卖了,才有现在看着这么干净利索。”冯文得意的说。 李沂满头黑线,“这宅子原来价值千金,让你们叔侄这住住,只怕以后白送都没人要了。” “你是不知道原来打扫起来有多累,”冯文辩解道。 李沂摆摆手,他拒绝听这样的解释,打扫累不会买仆人么? 不过想到冯道出身农家,一个人的俸禄要养他爹,养他媳妇,养他两个孩子,还要养冯文这个病秧子侄子,每年还资助些给冯家村,好吧,这家伙确实挺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冯道你天天掌着陛下的小金库,怎么就不知道顺手牵羊摸点,果然榆木脑袋! 李沂端起茶盏,嘀咕了一句。 “咦,这是谁的帖子,”李沂看到桌上的大红帖子,放下茶盏,顺手拿起来。 只看了一眼,李沂就大怒: “冯文!孔循这种卑鄙无耻,认贼作父,三姓家奴的帖子你怎么也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奢侈的樱桃 “啊?” “这孔循本是个孤儿,卖身在汴州富商李让府上为奴,当年朱温作汴州节度使时,李让拼命巴结朱温,被朱温收为义子,改名朱有让,这孔循就跟着朱有让冒姓朱,后来年纪稍大,被朱氏一乳母喜爱,这乳母夫家姓赵,这家伙为了讨好这个乳母,就又改了姓赵,后来自己有了地位,才恢复孔姓,呵,这不是三姓家奴是什么!”李沂鄙视的说。 “这……虽然有些狗腿,可他出身不好,想往上爬,倒也无可厚非。” “要只是这样还罢了,这家伙通过李让抱上朱温大腿,当年朱温这个逆贼篡唐称帝,这家伙为了讨好朱温,居然伙同蒋玄晖等勒死了昭宗皇帝,又把蒋玄晖推出去做了替罪羊,最后靠此功绩成为朱温心腹,爬上了宰相的位子,这样的卑鄙小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李沂愤恨的说,眼中猩红一闪而过。 “居然有这等事!”冯文目瞪口呆。 “而且你以为孔循为什么会突然送拜帖上门求见,不过是这小人治下长恒县县令贪污受贿、替换死囚,这长恒县县令偏偏又是枢密使郭崇韬的连襟,孔循得罪不起,才想着拖个人顶锅。”李沂嗤笑。 冯文听得面色有些不好。 李沂直接把手中的帖子往地上一扔,看到冯文不高兴,反而来哄他,“你年纪小,刚来洛阳不久,天天在家里不出去,又不曾进过官场,很多事不知道也正常,这些小人本就汲汲经营,你堂叔身居高位,这些人都想从他身上捞好处,或者拉他下水,都不足为奇,你又何必恼怒。” “那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冯文斜了他一眼。 李沂一展扇子,得意的扇了扇风,“本侯可是百事通啊!” “那你还消息真灵通,这事刚发生,你刚来京城就知道了。”冯文撇嘴。 “过奖,过奖!”李沂笑吟吟的说。 就在这事,钱叔带着一个内侍从外面进来,内侍后面还跟着两个小黄门,每个小黄门手里都拖着一个银盘。 “小郎君,宫里来人了。”钱叔躬身对冯文说。 冯文起身,热络的迎上来的内侍,“黄公公,您老怎么有空来看文文了?” “哎吆,小郎君这几日不见,气色好了许多,真是越来越精神了!”黄公公捧着大肚子笑着说。 “真哒,我也觉得我最近身子轻了许多,果然御医和陛下的药起作用了。”冯文摸了摸脸,很是开心,他最喜欢别人说他身子好,吉利! “陛下最疼小郎君了,这不今日陛下和众位娘娘游园,看到园中的樱桃有几支熟了,就和众娘娘摘了,想着小郎君平时吃药口中无味,特地老奴送来些,给小郎君尝尝鲜。” “樱桃!现在还没到端午,樱桃居然就熟了!”冯文惊喜去掀两个银盘上盖的锦帕,果然是两盘鲜红欲滴的樱桃。 冯文眼睛一亮,立马捏了两个放嘴里,陶醉的闭上眼,好新鲜! 他吃了一个冬日的蜜饯、冻梨、果子,早腻了! 忍不住又抓了几个放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就知道陛下疼我,这样好的东西都想着我!” 黄公公看冯文吃的开心,也不打扰他,转身对坐着的李沂行礼,“见过侯爷,老奴来的时候,冯内相就托老奴来看看侯爷到了么,陛下听见,也叫侯爷落榻后快点去宫里见驾,说好长时间没见到您,怪想的。” 李沂起身,笑着说:“我本来今儿就打算进宫的,只是一路风尘仆仆,怕样子不好让陛下见笑,我歇息一晚,明日就去宫里找陛下打马球。” 黄公公顿时笑了,“陛下就知道您是爱俏,特让老奴传话,让您一定好好歇歇,收拾干净再进宫,陛下在宫里新建了球场,等着您陪他尽兴呢!” “咦,宫里又建新球场了,那我明日可一定得去看看。”李沂兴致大起。 “哈哈,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那球场刚建成,我前几日还跑去看呢,只可惜我不能玩。”冯文手里拿着一把樱桃走过来。 “吃你的,堵不住你的嘴!” 黄公公见话也传了,东西也送到了,就起身告辞,冯文忙拿了个茶饼给他,又让钱叔亲自送他出府。 等公公一走,冯文就对小丫头说:“把这盘端堂叔屋去,等堂叔回来吃,剩下的这盘你去洗了,给你爹、王叔、赵叔家每人分些,大家尝尝鲜,剩下的端来,我当零嘴。” 小丫头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金贵,总共就这点,还是留着小郎君您自己吃吧!” “什么金贵不金贵,本来就是尝个鲜,还能吃饱不成,大家正好先尝个味,等过些日樱桃都熟了,再去采买些就是了。”冯文笑着说。 小丫头这才端着两盘樱桃下去,先送了一盘去冯道房中,然后又拿去后院给三家的孩子每人分了两颗,想了想,又忍痛给爹娘一人一颗,王叔王婶一人一颗,赵叔赵婶一人一颗,自己没舍得拿,剩下的全一颗一颗洗干净,又给冯文端了回去。 冯文看着几乎没少的一盘樱桃,不由扶额。 随手抓了一把,塞给小丫头,让她带去和后院孩子一起吃,冯文把剩下的大半盘放桌子上,对示意李沂一起吃。 “你这家伙有口福了,正好撞上好时候!” 李沂看的好笑,又见冯文伸手捏着樱桃就往嘴里送,忙用银扇制止他。 “樱桃不是你这么吃的!” 冯文手一停,无语,“难道不是用嘴吃?” “当然是用嘴吃,可你这样吃,那是糟蹋东西!”李沂拿起一颗樱桃,优雅的说,“进来。” 两个倩丽的侍女进来。 “去拿二十颗,给小郎君弄份樱桃宴。” 两个侍女立刻上前,从银盘中用银筷小心数了二十颗放到金碗中,然后退下。 过了一会,两人端着数十个银盏进来,放在桌子上。 “小郎君,请把!”李沂挑眉。 冯文好奇的看着眼前盖着盖着的银盏,不由伸手掀开一个。 两颗樱桃晶莹剔透的放在盏底,旁边有一撮白糖。 “蔗糖配樱桃!”李沂笑着解释。 冯文嘴角一抽,掀开第二个银盏。 淡黄色的浆液上,点缀着一颗樱桃。 “蔗浆浇樱桃!” 冯文嘴角更抽,接着掀开第三个银盏。 乳白色的乳酪滴在鲜红的樱桃上。 “樱桃酪!” 冯文已经麻木了,紧着掀开第四盏。 漂亮的冰激凌上,点缀着三颗樱桃。 “酥山樱桃!” …… 一直把所有银盏打开,冯文终于明白,李沂为什么说他糟蹋东西了。 这一碟樱桃,在李沂那,够弄三桌樱桃宴的! 可这樱桃还是樱桃吗,只怕连樱桃什么味都吃不出来吧! 冯文直接把银盘抱怀里,“你吃你的樱桃宴,我吃我的樱桃。” “哈哈哈,”李沂被冯文逗笑了,指着冯文,“不愧是冯道的侄子,和他一个性子,别人要第一次见这场面,都羞愧自己见识浅薄,被门阀贵族礼仪所折服,唯独你们俩,还想着那盘樱桃。” “我本来就是吃樱桃的嘛!”冯文一口塞了好几个,爽。 李沂端起一盏樱桃酪,给冯文,“樱桃性热,加些奶酪温和些,你吃这个身子好。” 冯文倒也不拒绝,拿来就吃,还赞道:“这奶酪奶味真足,好吃!” “你刚刚不还嫌弃吗?”李沂自己端起酥山樱桃。 “我没嫌弃啊,只是觉得太麻烦,但好吃的我都吃!”冯文理所当然的说。 李沂摇摇头,这孩子……还真是和冯道一样“务实”啊! 冯文吃了大半盘樱桃,又吃了几盏李沂的樱桃甜品,觉得有些撑,就起来活动了活动。 “这樱桃又叫含桃,是春果中的第一支,在洛阳,陛下的御园中有几棵最先结果,以前还是大唐时,皇帝都会带百官游园,亲自摘取,摘取的所有樱桃,先送一部分去太庙供奉列祖列宗,剩下的,赏赐给朝中宰相和一些重臣,等到樱桃熟的更多时,正好是每年科举的时候,有时还会办樱桃宴,天下举子,皆以能参加此宴为荣……”李沂看着眼前的樱桃宴,有一丝伤感。 “这樱桃这么稀罕?”冯文注意力却偏了,看着手中还剩的小半盘樱桃。 “那是当然,这可是头一茬樱桃,只有御园有,外面的樱桃,还得等半个月才熟,而且就算御园的樱桃,也只有几棵地势好的才结的那么早,你以为今儿陛下能摘多少,最多一筐子,后宫的娘娘也就受宠的能分一盘,说不定那些娘娘还舍不得吃,做成各种樱桃点心,送皇帝那讨好,你以为谁都有你这福气,能得两盘尝鲜。” “我天,那我不吃了,这些也给堂叔留着。”冯文一听,忙端着盘子就要往冯道屋里送。 “你堂叔就不用了,樱桃再少,你堂叔跟着皇帝也吃饱了,”李沂忙拦着冯文,笑着说:“你当后宫送的那些樱桃宴皇帝能吃多少,最后还不是都到你堂叔肚子去了。” 冯文一想也是,他堂叔天天跟着皇帝,皇帝吃什么,他堂叔吃什么。 樱桃再少,难道还能亏着皇帝。 “那我放井里,留着明天吃!”冯文开心的说。 冯文正要叫小丫头把樱桃端下去,顺便吩咐准备晚膳,门房的李叔过来,说大人传信回来,说今晚在宫里值宿,没法回来,让冯文好好招待李沂。 “你想吃什么?”冯文转头问李沂。 李沂起身,整了整衣袖,“你堂叔去做陛下的入幕之宾,没空管你了,可怜的娃,走,本侯带你下馆子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郭崇韬和郭子仪 幽静的寝宫中,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存勖身着黄色睡袍,斜倚在床上,手持一卷书,打了个哈欠。 旁边,冯道端坐在文案前,正写着什么。 “可道,那些端午问安的奏章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你明儿再回也一样。朕困了。” 冯道不慌不忙的把回好的奏章放到一边,低着头接着写下一份,“陛下不是说今儿有重要的奏章要和臣商讨,才要臣留下来值宿的么?” 李存勖一噎,拿书盖脸,“朕那不是骗骗刘妃她们么!朕今儿赏了她们点樱桃,她们一个个端着樱桃点心回来谢恩,眼巴巴的瞅着朕,朕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可要不拒绝,朕又实在不知去哪个?” 冯道顿时笑了,把奏章收拾好,起身把旁边几个烛火灭了,走到床旁边榻上,脱着靴子说:“您随便选一个娘娘不就行了。” “随便选?无论朕选哪一个,明天都能被酸掉牙!”李存勖把书放下。 冯道过来帮他把被子盖上,又把床前的烛火熄了,然后回到自己榻上,打算睡觉。 “唉,你说朕是不是该立个皇后?”李存勖躺床上说。 “陛下打算立谁?”冯道摸过被子,盖上。 “和哥是朕长子,聪明伶俐,也是诸皇子中最年长的,朕有意立他为太子,朕自己是庶长子,当年继承父王王位时,几个叔父和养兄因此生过不少事端,朕不想和哥也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打算立他生母刘妃为后。”李存勖看着头顶的帐子,叹了一口气。 “立嫡立长,陛下并无嫡子,大皇子身为长子,又聪慧过人,陛下这么想是应该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 “是啊,我娘那一关过不了啊,我娘向来厌恶刘妃,觉得她身份低微,又长得轻佻,可当初明明是娘把她送给朕的啊!”李存勖郁闷的挠头。 冯道嘴角微抽,“太后娘娘当年可能只是想着送个美人给您解解闷。” 李存勖郁闷的抱着被子在龙床上打滚。 “陛下,要不您再缓缓吧,太后最近身子有些不爽,您可别不小心再让她老人家气着。”冯道听着床乱响,心知陛下又在床上练武了,忙阻止。 今晚又没嫔妃侍寝,陛下要把龙床弄的一团糟,明日后宫那些娘娘又怀疑哪个宫女爬龙床了,到时一波波宫女太监来他这打探消息…… “算了,立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李存勖把被子卷成麻花,还是放弃了。 “那和哥儿,今年已经快十四了,朕是不是该打算一下?” “陛下的意思是?” “朕有意立他为太子,可他年纪太小,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而且朕还年轻,这么早立太子……” “按照大唐惯例,嫡皇子或长皇子,上有意为储者,皆先封兴圣宫使,为兴圣宫长官,上于兴圣宫中置德高望重者为皇子讲师。” 李存勖一拍床,“对,就是这个,豆卢革那饭桶,朕登基这么久,他身为宰相怎么都不知吭一声,朕白养他了。” 冯道秒懂,看来明日得去政事堂给两位宰相敲敲边了。 李存勖把儿子的事安排好,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冯道也有些困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却听到李存勖嘀咕了一句,“郭崇韬最近有些不像话。” 冯道睁开眼。 * 第二日,大朝会上,两位宰相和朝中诸位重臣突然异口同声请皇帝册封大皇子为兴圣宫使,并说此乃唐朝旧制。 皇帝拒绝,言大皇子年幼,身无寸功。 两位宰相引经据典,历数前朝旧例。 皇帝拒绝,仍说皇子还小。 最后两位宰相声泪俱下,扬言此乃祖宗宗法,不可违之。 皇帝才再三犹豫,最后勉强同意。 …… 冯道一身臭汗出了大殿,匆匆回家去换衣裳。 其他官员也都差不多,在大殿又是跳舞,又是背典章,又是三呼万岁,折腾了大半天,也是汗流浃背,为了不让御史参一本不修边幅,也都匆匆往家跑。 “堂叔,”冯文看到进屋的冯道,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这是怎的?”看着背后湿了一片的官袍,冯文一惊。 “没事,今天豆相和卢相劝皇帝立大皇子为兴圣宫使,陛下同意后,两位相爷当场带文武百官跳了半个时辰的舞以示庆贺。”冯道脱下外袍,走到旁边耳房去洗澡。 “这……也太拼了吧!”冯文目瞪口呆。 虽然大唐有惯例,凡新帝登基、大年初一,宰相要带群臣向皇帝跳舞以示庆祝,可只是册封个皇子,还不是太子,这两位宰相也太卖力了点吧! 冯文摇摇头,去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裳,去耳房给他叔。 冯道时间紧,没时间细洗,直接用瓢冲过水,就拿起布巾擦干身子,接过冯文递来的衣裳,穿起来。 “最近京中有什么事?”冯道一边穿衣裳一边问。 “倒真出了一件事,我还正要给叔说呢!” 冯文就把长恒县县令的事,京中的谣言,郭家的谣言,甚至昨儿孔循拜帖的事,都给冯道说了一遍。 虽然李沂说孔循那样的小人,不值得他叔费心,可冯文却觉得,无论什么事,还是给他叔说一声的好。 冯道听完,略微沉吟了下,“你等会亲自去郭家送份拜帖,说我今晚散值后去拜访一下郭公,再给孔循回个帖,说我后日休沐请他到雅苑喝茶。” “我记下了,叔。” 冯道穿好衣服,又赶回宫里。 冯文看着匆匆离开的冯道,摇摇头。 今儿是大朝,大朝后皇帝要管饭,所有朝臣必须在殿后的走廊里吃,到时不仅不能缺席,还有御史监督,据说吃饭时礼仪不好还要被罚。 果然,皇帝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 傍晚 往日喧闹的郭府突然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原来巷口长龙似的马车突然也被清了个一干二净,就在路人奇怪郭府今儿出什么事时,郭府一直紧闭的大门大开,郭崇韬带着长子亲自站在大门口。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巷口传来,很快,一个身着靛青长袍的儒雅男子骑马过来。 郭崇韬看的一喜,忙笑着迎上去。 “先生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冯道一拉马,翻身下来,笑着拱手,“安时,你这迎我还开大门,我可消受不起。” 郭崇韬,字安时。 “消受的起,消受的起,你天天忙的要命,百年难来一次,别说开大门,我亲自去接都使得。”郭崇韬笑道。 “你这家伙,可是嫌我不上门!”冯道拍了郭崇韬一巴掌,笑着进门。 郭崇韬引着冯道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院中的景致,冯道偶尔点评一两句,两人相谈甚欢。 一直走到一个精致的凉亭前,郭崇韬笑着说:“如今快到五月,屋里已有些闷热,还是凉亭舒坦些,我已备下酒席,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这凉亭的景色倒是雅致,正适合这天色,安时有心了。”冯道笑着入席。 郭崇韬也入席,郭崇韬的长子在旁边侍奉,给两人斟酒。 “这是你家老大吧,几年不见,长了不少,听说你把他丟军营去了。”冯道看着奉酒的郭家大郎。 “小孩子家不成器,丟军营去历练历练。”郭崇韬谦虚的说。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头,到了你我这年纪,才能更顺。”冯道喝了一杯酒,说道。 “就是这个理啊,我想着送孩子去军营,他娘还心疼,还说我这爹狠心,果然还是先生说话有道理,大郎,听着先生怎么说了么,以后不许向你娘抱怨吃苦!”郭崇韬趁机教育大儿子。 郭大郎忙说:“儿子记下了。” 冯道笑着拉了拉郭崇韬,“咱们俩好久不见说说体己话,你说孩子干什么,你要这样,孩子吓得都不敢到你跟前了,连我说不定都得被孩子心里埋怨。” “奥,对对对,看我这急性子。” “你呀,凡事就是太急,又不愿听别人说,才不是和别人吵起来,就是别人不敢告诉你,这些年你吃的亏还少么?”冯道推心置腹的说。 郭家大郎端酒壶的手一抖。 郭崇韬听得连连点头,“先生说得是,我今后一定好好改改这脾气。” 冯道看着郭崇韬压根没听明白,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接着说:“听闻你最近又得了几个孩子,是男是女,多大了?” 郭崇韬立刻高兴的说,“一男一女,都刚周岁,只是是府里的美姬生的,没好意思大办。” “人丁兴旺,这是好事,”冯道吃了口菜,随口说道:“我前些日子听人聊天,说起老郭你祖上好像和汾阳王郭子仪郭公有关系?” “这个……” 郭崇韬面露尴尬,大唐门阀盛行,朱温篡唐后,虽然抵制门阀,可世人重门第的观念依旧难改,当今皇帝推翻朱家天下,进京后,由于皇帝一直以唐朝宗室自居,又把国家定为大唐,所以当初的门阀之风又起来了,郭崇韬出身卑微,一直有些自惭,后来有人拍马屁说他是郭子仪之后,他一时高兴,就冒认了起来,这要是别人问起,他肯定洋洋得意认了,可这是冯道,当年和他一起起来的,两人知根知底,郭崇韬就尴尬了。 冯道却仿若未察,笑着说:“昔日玄宗皇帝因晚年昏庸险些失国,汾阳王力挽狂澜,扶大唐神器正位,此等功绩,让世人称赞。 而今朱温篡唐,昭帝身死,大唐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当今圣上应天命而生,崇韬你一路辅佐,陪陛下救万民于水火,再立大唐神器,此等功绩,比昔日汾阳王,也不差多少,汾阳王若地下有知,定然高兴自己子孙中有这样的豪杰,哪怕是再偏的支脉,也会认为嫡枝,崇韬你说是不是?” 郭崇韬满脸涨红,激动的端着酒杯都发抖,所以说以他的功绩,完全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汾阳王之后。 郭崇韬简直高兴的要晕了。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郭崇韬激动的一把握住冯道的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陛下常说先生乃第一学识渊博者,果然见识非凡,和那些俗人不同!” 随及又有些懊恼,“那些俗人只知道认家谱,我家家谱当年在战乱中丢失……” “我今儿来,其实就是想来还崇韬你一样东西的。”冯道笑眯眯的说。 “什么东西?” “我前些日子在陛下书阁看书,看见了样东西,想着应该是你家丢的,就帮你誊抄了一份,今儿正好还你。”冯道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郭崇韬。 郭崇韬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汾阳王郭公的家谱!”郭崇韬激动的浑身抖起来。 “我看后面有一支去了晋阳,想必就是你的祖上吧!”冯道优雅的说。 郭崇韬忙往后看,果然在第十世时,有一分支去了北方,虽然不是晋阳,但离晋阳很近。 郭崇韬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蓬蓬的跳。 冯道不紧不慢的接着说:“我向来钦佩汾阳王的为人,恨不得一见,只可惜生的晚了,没这个缘分,因此懊恼了许久,前些日子有感而发,就写了一篇祭文,想着再过几月就是汾阳王的忌日,崇韬你既然为汾阳王之后,这祭文不知你可否替我供给祠堂?” “先生高义,崇韬替先祖谢先生贵笔!”郭崇韬简直感动的哭了,冯道是谁,河东掌书记,河东第一才子,文章更是一字千金,每出一篇文章那都是洛阳纸贵,有这祭文一出,以后谁还敢说他不是汾阳王之后。 冯道起身,从袖子又掏出一个卷轴,郭崇韬赶忙起身,恭恭敬敬的接了。 郭崇韬把卷轴递给儿子,忙请冯道回席,又亲自给冯道倒了酒,对冯道敬道:“先生之恩犹如再生父母,若以后有所差遣,郭崇韬定然不说一个不字。” 冯道接了酒,笑道:“崇韬你说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还了你个东西,说起来我是真心敬佩汾阳王,尤其是其人品,昔日汾阳王儿子的奶娘犯了罪,汾阳王儿子求情,汾阳王不但不许,反而斥责儿子,让属下依法办事,此等作为,实在让人心生敬意,也难怪汾阳王能权倾天下而主不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好运的李沂 “咦,你今晚回去没用晚膳?”李存勖提着球杆进来,看到冯道正在吃点心,疑惑的问。 “散值去了郭府一趟,给他送了点东西,顺便吃了点,没大吃饱,本想着回家再吃,陛下说有事,臣就直接回来了。”冯道把最后一块点心塞嘴里,端起茶灌了两口。 “让御膳房送两碗莲子羹来再加些小菜,”李存勖把球杆递给内侍,吩咐了一句,转身坐下,“崇韬这是干什么,你去他府上,他居然连个饱饭都不管。” “郭使相倒是很诚心的请臣吃饭,只不过臣怕耽搁了他教育孩子,吃了几口就告辞了。”冯道看着内侍端夜宵,帮着摆到桌上,先递了一碗给李存勖,然后自己端了一碗。 “教育孩子?你干了什么?”李存勖挑眉。 冯道悠然的喝着莲子羹,“不关臣的事,臣只是无意间在陛下书阁看到汾阳王家谱的记档,想着郭使君挺在意这个的,就抄了一份送他,顺便给提了下昔日汾阳王不徇私情的典故。” “噗——”李存勖一口莲子羹喷出来,拍着腿大笑。 冯道隐晦的把几个小菜挪了挪位置,省得被他家陛下的口水溅到。 “你怎么这么……”李存勖笑的眼泪都出来,干脆不吃了,在那捂着揉肚子。 “臣还附赠了一篇汾阳王的祭文,陛下,臣觉得臣十分厚道了。” “爱卿一字千金,果真十分厚道!”李存勖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十分违心的赞了一句。 他明天一定要派个御医去郭府瞧瞧! 这样的热闹要是看不见多可惜啊,生性好玩的李存勖很是愉快的决定了。 冯道吃完莲子羹,擦了擦嘴,问:“陛下这么急招臣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岐王李茂贞前些日子薨了,其养子已经继承了王位,上表报丧,朝廷按例得安抚一二,到时朕会派宰相前去,一是追封岐王,二是给新岐王送些贺典,贺典的事礼部操办就是了,只是这追封的封号?”李存勖有些头疼。 “陛下的意思是?”冯道小声询问。 “虽然这老东西丧尽天良的事没少做,和先父当年关系也不怎么样,可毕竟也算老人了,人死为大,再说新岐王也得安抚,给他弄个好点的谥号吧!” “事君尽节曰忠,恭敬谨慎曰敬,不如谥号忠敬吧!”冯道略微思忖一下。 李存勖嘴角抽搐,李茂贞当年吓得昭宗皇帝冒雨逃跑,还曾囚禁昭宗,逼着昭宗喝豆浆喝了一个月,差点饿死,这要是算忠算敬,不知道昭宗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不过这两个字倒真算是好封号! “行,就忠敬吧,你拟旨给豆卢革,让他和礼部商量了章程,然后派去凤翔。” “是,臣明白。”冯道拿出纸,开始写诏书。 而李存勖吩咐完事,就打算去后宫了。 “朕今晚去刘妃那,你也别值宿了,写完让内侍送去中书省,回家歇歇。” “臣晓得,陛下去吧!” 李存勖丢下冯道,回后宫去抱美人了。 * “哎吆,大忙人回来了?”李沂斜倚着门框,看着刚进正院的冯道,笑着打趣。 远远看着冯道身上簇新的紫色官袍,腰间轻晃的金鱼袋,李沂咂舌,谁能想到,这个二十年前还在家扛着锄头种地的小子,今日居然能成为大唐首屈一指的重臣。 他那死去的养父,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昨儿值宿,没能去接你,一路上可还妥当?”冯道看到李沂,眼睛一亮,大步走过来。 “还行,如今朝廷把驿站都重建起来了,倒也方便。”李沂随口说了一句。 “怎么在这站着?”冯道看着倚着门的李沂。 李沂刚要回答,冯文从屋里蹦出来,“沂叔,我换好了,咱们快走吧……啊,堂叔你回来啦!” 冯道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冯文,眼睛微眯,“文儿,你在搞什么?” “哈…哈,”冯文心虚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抱住李沂胳膊,小声说:“堂叔,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我今晚不该回来么?”冯道反问冯文。 冯文顿时亚历山大,“没没没,叔,我就随口一说。” “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这个……那个……”冯文眼睛飘忽,不敢看他叔冯道。 “他要我带他去教坊玩!”正在一旁看戏的李沂突然开口。 “什么,你要去教坊?”冯道顿时怒了,“你才多大点小孩!” “是他昨晚带我去的!”冯文一指李沂。 冯道立刻瞪李沂,“你带他去教坊?” “呃”李沂尴尬的张张嘴,这死小子,反应怎么这么快。 “那个,可道,别生气,我只是带他去看看胡大家弹琵琶,没给他喝酒,也没带他玩美姬,真的只是听听曲而已。” 冯文立刻又和李沂统一战线,点头,“叔,我昨儿去一滴酒也没喝,只是听了会曲子。” 冯道听了脸色稍好。 冯文看着冯道不生气了,放开李沂,又抱住冯道胳膊央求,“叔,我们今儿出去吃好不好,算是给沂叔接风。” 冯道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一门心思想着往外跑。 “叔今晚已经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顿,当宵夜!” “宵夜也吃过了……” “那就陪着我们吃!” 冯文睁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道,满眼都是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好好好,去去去,这孩子真被你带野了。”冯道摇摇头,进去换衣裳。 突然被扣了一口锅的李沂无语的摇摇头。 冯道换下官服,穿了一身便衣,三人便朝外走去。 大唐的夜晚是有宵禁的,还查的很严,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为宵禁主要是对洛阳的城门和大街,所以个个坊间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丽春坊,这里有最大的酒楼和最好的教坊。 本来冯文是要跟着李沂去教坊玩的,有冯道跟着,自然不行了,只能去酒楼,不过好在冯文只是想出来玩,倒不介意具体去哪。 “三位郎君,要雅间还是大堂?”刚进酒楼,一个跑堂的小二就蹭蹭跑来。 冯道:“大堂。”/李沂:“雅间。”/冯文:“大堂。” 小二:…… “又不是要谈事,要什么雅间。”冯道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出来玩,热闹才好,跑雅间呆着干什么。”冯文补充道。 李沂张张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小二忙前头带路,带着三人走到大堂一个空位。 三人坐下,小二笑着问:“各位点些什么?” 这次冯道和冯文到没说,而是看着李沂。 李沂这才觉得今儿自己是客,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小二喜的要命,忙下去传菜。 “啪,”李沂拿扇子一拍冯文头,“昨儿你在雅间玩,玩的不是挺欢的嘛!” “昨儿是你请客,今儿是堂叔请客,怎么能一样,”冯文翻了个白眼,“堂叔的钱还要寄回家养小堂弟呢!” “这孩子!”李沂指着冯文,登时气结。 “好了,别听这孩子胡扯,这丽人坊的酒楼晚上有说书的,下面听的更清楚,吃酒也热闹,你天天玩那些雅致的,未必知道这其中的妙处。”冯道给李沂倒了一杯茶。 李沂接过茶,“你这人素来稳重,竟也喜欢热闹?” 冯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热闹意味着人多,意味着歌舞升平、意味着百姓安定,意味着丰衣足食,我跟着陛下转战天下,见多了战乱流离,尸体遍野,百里无人,午夜梦回时都心惊,若天下都如这里这般热闹,那该多好啊!” 李沂愣了愣。 “三位郎君,您的酒来了。”小二端着酒和几道凉菜。 “您的菜还得稍等,几位先用些热酒。” “有劳,”冯道端过酒,给李沂和自己倒上,把小菜往冯文前面推了推。 冯文咬着筷子撇撇嘴,“小二哥,给我上盅玫瑰露。” “小郎君,小店没玫瑰露,西域的葡萄汁行吗?” “行,不要冰的。” “好,小的帮您温一下。” 小二走后,李沂就对冯文挤眼,“那玫瑰汁子是广州那边海船上贡来的,你小子居然还想在外面吃到,真是被皇帝养刁了。” 冯文撇撇嘴,“谁叫你们不给我喝酒。” “你脾胃虚,不能喝酒,”冯道把茶也放冯文手边。 “其实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李沂听着有些奇怪,问冯道:“我以前也没好意思问,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 “他没病,只是先天不足,体虚,我那堂兄在他还没出生就去了,堂嫂悲痛过度,生的时候难产,这孩子出来浑身青紫,没气,后来还是接生婆打了几巴掌才缓过来,所以从小先天不足,脾胃虚寒,不过御医说平时注意进补,成年就行了。” “原来这样,”李沂点点头,小孩子先天不足,很难养大,不过只要养大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李沂用手捏了捏冯文脸,“听见你叔说得么,注意忌口,好好吃饭,快点长大。” 冯文一把拍开李沂的手,嘀咕道:“我一直很注意。” 楼上 雅间中正在吃酒的李从事无意间瞥了一眼下面,立刻瞪大了眼。 “和凝,和凝,你快看下面那是谁?” “谁?”和凝往楼下一看,惊讶道:“冯文!” “唉唉,你别光注意他,他旁边那个,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比他年纪大的,是不是冯大人?” 和凝看了一眼,点头,“是冯大人。” “真是,真是冯内相!”李从事激动的忙要起身。 和凝一把按住他,“你要什么?” “当然去拜见一下了!” 和凝扶额,“这是在酒楼,人家旁边还有人,明显是请客,又不是在衙门遇见,你跑去问的什么安啊!” “奥,也对,我这见着大官就叩首,叩习惯了。”李从事坐下。 “想不到在这能看见冯内相,他旁边的人是谁啊,居然能被冯内相请?” 和凝皱了皱眉,“有些眼熟,奥,我想起来了,承恩侯李沂。” “承恩侯?皇后的外家?” “当然不是,陛下啥时立过皇后,这承恩侯李沂是监军张承业的养子,本来叫张沂,陛下对已故的监军张承业很是怀念,才特地给他养子封了侯,所以才是承恩。不仅如此,还赐了姓李。” “张承业,那不是宦官吗?”李从事不屑。 “这张承业可不是一般宦官,”和凝解释道:“当今皇帝(李存勖)之父李克用,本北方沙陀族族长,姓朱邪,当年因平定黄巢之乱有功,被赐姓李,任河东节度使,后又被册封为晋王,当时李克用因是外族,礼仪不通,又行事嚣张,深为当时的皇帝所忌惮,偏李克用做战勇猛,手下的沙陀骑兵又厉害,皇帝奈何不得,后有宦官出主意,派一能干的内侍去河东当监军,教化拉拢李克用,皇帝觉得可行,就派了张承业。 张承业到了河东,一反别的监军的嚣张跋扈,不仅谨言慎行,执法严明,对李克用更是尽心辅佐,李克用也对其信任有加,每次出征,都将家小托付于他,甚至连儿子,也就是当年圣上,都托给他教导。 后来李克用突然病死,李克用当那些兄弟养子争位,是张承业一手扶持当今圣上夺了王位,再后来当今圣上南征北战,也就是张承业在后面打理后方。 所以陛下能得皇位,这位老监军居功甚伟。” “这么厉害,那这老监军呢?” “陛下登基前病死了。” “啊?” “七十六岁。” “那真年纪不小了。” “也有说被皇帝气死的。” “啊?” “听说张监军对大唐很忠诚,一直以大唐封河东监军自傲,连当年皇帝要给他加封都不肯接受,当年朱温篡唐时,他还劝动李克用出兵救驾,李克用还真倾巢而出来救昭宗皇帝,只可惜还没过潞州,就被朱温揍了回去。” “这……” “所以被当今皇帝气死也有可能,毕竟当年皇帝登基前,曾有传言他建言当今皇帝拥立昭宗皇帝后裔为帝。” “可昭宗皇帝几个皇子不都被□□,不,朱温逆贼丟九曲池喂鱼了吗,哪还有后裔。” “对啊,所以是传言嘛!而且看张承业死后,连当今太后都亲去哭丧,皇帝也大肆追封,甚至连养子都封了,还赐了姓,想来念着张承业恩情的。” “这李沂还真是好运。”李从事羡慕的看着下面。 “不仅如此,这张承业还喜欢提携后生,就像下面坐的这位冯内相,就是张承业当年推荐给当今皇帝的,据说冯道一向把李沂当自家子侄。” “这……”李从事嫉妒的眼都红了。 这家伙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太监,no,翰林学士 “诗曰: 繁华消歇似轻云,不朽还须建大勋。 壮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入驽骀群。 时危俊杰姑埋迹,运启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谱奇文。 从来极富、极贵、极畅适田地,说来也使人心快,听来也使人耳快,看来也使人眼快;只是一场冷落败坏根基,都藏在里边,不做千古骂名,定是一番笑话。馆娃宫、铜雀台,惹了多少词人墨客,嗟呀嘲诮……” “叔,今儿这说书的要说啥?”冯文看着台上说书的,听着前奏有些长,忍不住问。 冯道听了两句,“应该是隋唐评书,你今儿运气好,这是第一折。” “真哒,那我可要好好听听!”冯文立刻不吃了,放下筷子跑到离说书最近的一个空桌上。 隋唐啊,那可是英雄辈出的年代,有意思的很! “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是个书迷,”李沂端着酒笑道。 冯道吃着菜,“他就是喜欢听热闹,你要真弄本隋史给他,他未必看得进去。” “咦,小文不喜欢读书?”李沂很是惊奇,毕竟冯道可是出了名的才子。 冯道摇摇头,“倒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若你不把书放他眼前,或者规定他今日读什么,他未必能记得起看书。” 李沂听了大笑,“冯道你不会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天天手不释卷,小文这样才是大多数吧!” “做学问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这样读书,只怕等娶了媳妇都未必读成才。” “哎呀,你要求这么高干嘛,有你在,他又不必去科举,到时求陛下给他封个官,反正陛下挺喜欢这小子的。”李沂不以为然。 “就他那身子,我也没想过让他去考科举,我原本打算把平儿那名额给他,只是这孩子到现在连九经都背不熟,送他做个九品校书郎我都觉得心亏啊!”冯道叹气。 大唐按定例,凡官员五品以上者,可荫子孙一人为官,三品以上者,可荫子孙二人,李沂素来知道冯道疼惜这个堂侄,却没想冯道居然舍得把自己亲生儿子冯平的名额给冯文,不过冯道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只是和陛下开个口的事,却非要按规矩办。 李沂就不信,冯道真求到陛下眼前,陛下会不给冯文赏个校书郎! “你冯家不是耕读传家么,小文看起来也聪明伶俐,不至于如此吧?” “ 他要真认真读,当然不至于如此,只是他把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读医书和玩上了,对九经等儒家经典又不敢兴趣,所以才弄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你怎么不管管,原来是这孩子歪到医道上了,不过小文从小身子不好,会痴迷医道也不足为奇。”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仕途再好,哪有身子重要,他若能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李沂惊讶,“听你这么说,小文的医术还不错?” 冯道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是久病成医,这孩子很有学医的天赋,虽然可能比不过陛下的御医,却不比京城的坐诊大夫差。” “嗨,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手。” “他十岁就能给自己开方抓药,很小的时候他害怕自己会死,一直很担心,后来学了医,会开方了,他觉得自己能治好,就不怕了。” “这臭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李沂同情的看向冯文,从出生就担心随时要死,这对一个孩子确实挺恐怖的,只是这同情还没升起来,就听到台上惊木一拍。 “预知下文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好!”冯文立刻站起来大声鼓掌,兴奋的跑上台去给说书的打赏。 李沂嘴角微抽,他果然不该同情这臭小子。 这臭小子天天活蹦乱跳的,哪点有担心要死的样子! 冯道看书说完了,李沂吃的也差不多了,就叫来小二结账,然后和李沂一起起身,叫上冯文回去。 “唉唉唉,他们要走了!咱们真不上去拜会一下?”李从事忙扯了扯和凝。 “你就这么想去拜见?”和凝笑道。 “当然了!”李从事立刻说。 本来这两天府尹大人都快被长恒县的案子和流言愁死了,今晚郭府却突然来人,送来了长恒县县令,还告诉孔循该怎么判怎么判,郭府绝不插手。孔循被吓了一跳,忙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是因为冯道亲自去了郭府,据说冯道一走,郭崇韬就动了家法,把儿子狠揍了一顿,又把妹夫绑了,直接扔给了京兆府。 知道经过后的孔循当即连夜升堂,把长恒县县令给办了。 而和凝李从事,就是刚陪孔循升完堂,才有空出来吃酒。 所以李从事现在对冯道佩服的简直是五体投地,如今又恰好见到冯道,李从事自然想着去拜见一下。 和凝看着李从事两眼放光,扶额,人家是朝中重臣,咱家只是小小的从事,就算上去给人家磕两个头,人家也未必理会咱们啊! 不过万一要能入了那位眼也是造化,和凝想了想,点头,“拜见有些太过明显,咱们现在下去,出门时正好能碰上。” 和凝和李从事匆匆付了钱,沿楼梯下去。 果然如和凝所说,两伙人在门口碰上。 “和从事,李从事!”冯文笑着打招呼。 “小郎君,”和凝和李从事拱手,又看向冯文身后两人,“冯……” 冯道摆手,“出去再说,这里人多。” 几人出了酒楼,冯道看着旁边有一茶摊,指着茶摊,“咱们过去坐坐。” 和凝和李从事没想到冯道会请他们喝茶,更没想到冯道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偶遇”,顿时有些脸红,忙跟着过去。 “伙计,来壶茶,”冯道坐下,指着空位,“坐吧,不用客气!” 和凝和李从事小心坐到末首。 小二端着一壶茶过来,给几人都满上。 “你们俩是孔府尹手下的从事,我记得一个叫和凝,一个叫李锂吧!” 和凝和李从事没想到冯道居然记得他两个无名小辈的名字,点点头。 冯道先对李锂问道:“京城城西木商李栾是你?” “是我爹,我是次子。”李锂忙回答。 冯道微点头,“你父亲这些年一直施粥、修路,是个善人。” 李锂没想到冯道这样的大官居然知道他爹,还夸他爹是善人,顿时激动的脸都红了。 笨嘴笨舌的说:“我爹说人活一辈子,还是多做善事的好,这是积德。” 冯道点点头,很是赞同的说:“你爹是个明道理的,你也跟你爹学的很好。” 李从事感觉自己仿佛要飘了,他居然被冯内相夸了。 啊啊啊啊,爹,你看见了吗,您天天骂笨的儿子被当朝内相夸了。 李从事幸福的简直要晕过去了。 冯道又转头看着和凝。 和凝顿时一紧。 “我和你岳父也算旧识,虽然未曾谋面。” “岳父当年经常提起大人。”和凝恭敬的说。 冯道笑了一下,“贺瑰脾气暴躁,提起我只好没好话。” 和凝身子一僵。 “当年胡柳陂一役,派兵追杀你岳父的,确实是我!” 和凝汗顿时下来了。 “还有无意间'迷路'到洛阳的晋军骑兵,透漏了你岳父兵败,也是我干的。” 和凝如遭雷击,傻在位子上。 一刻钟后,和凝拉着李从事落荒而逃。 冯道端起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冯文有些傻眼,忙扯了扯冯道的袖子,“叔,你和和凝有仇?” “没有啊!”冯道心情很好的说。 “你不是害了他岳父么!”冯文紧张的说。 “我什么时候害了他岳父,他岳父是朱友贞毒死的。” “可你是不是说……” “哈哈哈,这傻孩子,”旁边的李沂笑了起来,“你堂叔只是告诉他当年胡柳陂一役的一些真相。” “真相?” “当年陛下从晋阳起兵,一路上以少胜多,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黄河边上,眼看就要打到洛阳了,当时的大梁皇帝朱友贞,眼见江山不保,就启用了当年曾跟着他爹朱温打天下的老将贺瑰,也就是和凝的岳父。 贺瑰这人脾气暴躁,刚到战场,还没和陛下开战,就先和梁军中另一统帅吵架起了内杠,甚至还派人杀了另一统帅。 当年陛下本就因百战百胜自傲,见梁军起了内杠,更是轻视,就放弃了以前稳扎稳打的作风,想和贺瑰一战定天下。 谁想这贺瑰脾气虽然暴躁,带军本事却是一流,尤其是步兵,更是在曾被誉为朱温手下第一步兵统领。 结果那一役,陛下所帅的三军,左翼周老将军战死,左翼全部溃散,右翼李嗣源将军打着迷了方向,带着右翼跑丢了,陛下自己带着中军的骑兵也打懵了,最后占了一个土丘才找着方向。 而贺瑰也没好过,本来是勉强打胜了,可他带的都是步兵,又太过疲乏,一时居然无法脱离战场,最后反而被陛下带着中军的骑兵给收拾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两军两败俱伤,几乎全军覆灭。” “哇,好激烈!”冯文听的热血沸腾,随及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有我叔什么事?” “是啊,你叔当时还只是在后方管粮草的巡官,本来确实没他什么事,可在得知两军两败俱伤,两方主将下落不明后,你叔凭自己管粮草的城池离战场最近,第一时间封锁了晋军战败的消息,并派人大肆宣扬晋军大胜,同时下令千金悬赏贺瑰人头,还派骑兵潜入洛阳,伪装成晋军打仗失散,把晋军大胜,梁军大败的消息传入洛阳,吓得当时的大梁皇宫的朱友贞差点逃跑,好在最后被宰相制止。 拜你堂叔所赐,胡柳陂一役,十日后,两军后方方才知道此战的真相,而这十日中,你叔派兵找到了迷路的右翼和李嗣源将军,寻回来陛下,收拦了溃败的晋军,找回了战场上还活着的一个个晋军将领。 也是因为那一役,你叔从一个没背景没家世的粮草官,一跃成为陛下的掌书记,成了陛下的心腹。” 冯文瞪大眼睛看着冯道,一脸崇拜。 他叔好厉害! 冯道伸手摸了摸冯文的头,“没什么,当初我后面的几个城池都是陛下刚打下来的,一旦陛下战败消息传开,后面那几个城池必反,我是文官,跑不掉的。” “啊?我还以为您是为陛下尽忠才这么做的。” “傻瓜,那时我才进陛下霸府不久,连陛下面都没见过几次,而且我当年之所以跟陛下,是因为……” “咳咳咳,”李沂突然剧烈咳嗽。 冯道瞥了他一眼。 李沂忙拉着冯文的手,“当年和凝的岳父虽然被你叔买命,可你叔那时城中才一万兵马,而且还是用来守粮的,能抽出的兵马很少,所以你叔当年不过是唱空城计,那贺瑰也因此逃过一劫,对了,救他的就是和凝,要不你以为和凝一个富商之子为啥成了贺瑰这个节度使的东床快婿。” “原来是这样啊!那其实我叔和贺瑰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嘛!” “当然,两军作战各使手段,各为其主,本来就没什么过错。”李沂点头。 “那叔你刚才干嘛弄那么严肃,害的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呢?”冯文抱怨道。 冯道吹了吹茶上的浮沫,“当年贺瑰逃回军营去后,知道我所作所为,在自己军营骂了我一个月,今日我吓吓他女婿怎么了?” “……”冯文头一次发现他叔还挺记仇的。 “不过他这女婿倒是人才,能文能武,过几日我送他进宫,调/教一下,让他伺候陛下应该不错。”冯道端起茶,喝了一口。 冯文一听急了,“什么,你要把他阉了当太监!” 冯道一口茶喷出来。 “什么太监,你叔我是要送他去翰林院当翰林学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说坏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沂扶着桌子大笑。 “小文你居然会以为你叔想送和凝进宫当太监,笑死人了,他和凝都二十好几了,这么大就算想当太监人家宫里也不收啊!” 冯文涨红了脸,“我一时想差了嘛!谁想到进宫的还有翰林学士。” “你叔天天在宫里,你居然会想不到?” 冯文翻了个白眼。 抱歉,他真没想到。 李沂笑话完冯文,转头和冯道说话:“看不出你还挺看重这姓和的小子?” 冯道喝着茶,随口说:“和凝乾化四年,明经及第,二年后,再登进士第。学识不错,性子也还算稳重,如今朝廷缺人,这样的人才收拢到翰林院培养一下也是应该的。” “别人都想着排除异己,恨不得一个部门全自己说的算,你倒好,天天往自己翰林院拉人,前些时候拉了赵凤、刘昫、李愚,今儿又要送和凝,你还真是怕自己翰林院太冷清。” “翰林院本就是皇帝储备人才之地,又不是我冯道的地盘。” 看着冯道这淡然的养子,李沂都有些替他急,“你天天弄这么多人围着皇帝,就不怕自己失了宠。” 冯道顿时笑了,“我是臣子,又不是后宫的娘娘,哪有什么失宠不失宠的。” “得,你自己不担心就行,”李沂也端起茶喝起水来,“不过我可听说你手下李愚对你很不满。” “还有对我叔不满的人?”冯文伸过头来插嘴。 李沂大概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乐子,清清嗓子,“人家李愚曾私下对人说,冯内相这样处处妥当的人,不是天生心如赤子,就是内里藏奸,大奸似忠,啧啧,这话不就差指着你叔骂他奸佞么?” 冯文一听差点气的拍桌子,“我堂叔打小就品行敦厚,勤奋好学,侍奉堂爷爷至孝,村里谁不称赞,如今跟了陛下,也是尽职尽责,丝毫不曾懈怠,怎么他嘴片子上下一碰,我堂叔就成了别有用心了。这样妄自揣测他人的人,算什么读书人。” “好了,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李沂你也是,那些传言听听也就罢了,给孩子说什么,李愚这人其实还行,文章写的好,做事也干练,只是迂腐了些,凡圣人所说,皆深信不疑,他那日不过是在和别人议论上古圣贤时随口说了一句,只不过他平时爱得罪人,才被人断章取义传了个沸沸扬扬。”冯道喝着茶说。 “原来这样啊……” “别听你堂叔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什么叫迂腐些,那李愚就是块臭顽石,你知道这家伙天天理想是什么么?是复古、复周礼,这家伙当上翰林学士第一件事就是上了一道奏章,请求陛下恢复周礼,并要求朝廷以后上朝按照周朝的礼仪,先焚香、奏乐、歌舞,然后大家三扣九拜,陛下要提前沐浴斋戒,上朝要……你不知道,当初他说完,皇帝和大臣们的脸都青了。”李沂在旁边抢着说。 冯文目瞪口呆,“我的天,恢复周礼,周朝离现在上千年,那时候的东西,怎么可能还适合现在,而且周礼出了名的繁琐,皇帝和大臣要真天天按周礼上朝,光上朝就能累死吧!” “所以嘛,我就觉得这李愚是读书读傻了。” 冯文难得赞同李沂,“我觉得也是。” 冯道对着两人一人一个暴栗,“你们两个能别背后说人短处不,起码人家李愚为人耿直,敢说敢做,为官清廉,人哪有尽善尽美的,何必总看到别人短处,你俩要是喝完茶,咱们就回去,明儿我还得上朝。” 冯道掏钱付了茶钱,起身朝家走去。 冯文李沂捂着头,忙跟上。 * 昏暗的偏殿中,龙脑香在金兽香炉中缭袅。 李存勖斜倚在榻上,双目微闭,似睡似醒,榻下地上,跪着一个伶人,正抱着李存勖双脚,轻轻按捏。 “陛下不知昨儿晚上郭府多热闹,听说郭使相把自个儿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又对着儿子一顿痛打,最后惊动了郭使相八十岁的老母,郭使相才罢手。” “子不教,父之过,妻不贤,夫之过,他妻儿连京兆府的官司都敢包揽,崇韬没休妻,已经是看在当年两人贫困夫妻和三个儿子的份上了。”李存勖闭着眼说,“揉重点,唉,就是那。” 伶人忙小心用了点手劲,李存勖顿时舒服的哼了一声。 伶人小心偷看了一下李存勖的脸色,接着说:“不过咱们这位郭使相也够厉害的,家里人一张条子,京兆府就连案子都不敢审,人都不敢抓,这权势,啧啧,外面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咱们郭使相权倾朝野!” 李存勖睁开眼,随及又闭上,“外面那些百姓懂什么,见个京兆府尹就觉得见到青天大老爷了,何况是枢密使。” 伶人忙笑着说:“陛下说的是,那些愚民知道什么,都是人云亦云,枢密使再大,能有陛下大,什么权侵朝野,不过是没见识罢了!” “郭崇韬最近做事确实有些不够谨慎,”李存勖伸手挠了挠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家小都管不住,也难怪外人言语,朕本来也想说说他的,不过可道已经去说了,朕也懒得管他那点屁事。” 伶人揉着李存勖的脚,有些疑惑,“平时也没见着内相大人和郭使君走动,想不到郭使君出事,内相大人居然会插手,两位大人莫非交情不错?” 李存勖扑哧一下笑了,睁开眼,用手弹了一下伶人额头,“景进,以前就觉得你这小子脑子不大灵光,现在看来果然是个笨的。” 景进笑嘻嘻的说:“小的是笨,可装着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您可不能嫌弃小的。” “笨死你吧,你觉得可道是因为和崇韬关系好,才插手这件事的?”李存勖坐起来。 景进忙拿枕头给李存勖靠着,顺势给李存勖捶腿,“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郭使君的家事又不关内相大人,要不是关系好,内相大人干嘛插手?” 李存勖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好笑,来了玩游戏的兴致,“他为什么插手,你不妨猜猜。” “这小的哪能猜的到?”景进忙摇摇头。 李存勖懒懒的往后一倚,“给你三次机会,要是猜到了,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朕赏你一块,要是猜不到,明儿给朕排个新曲子。” “哎吆,您这可难为小的了,您素来知道小的什么都行,就是这脑子不好使。” “朕不是给你三次机会了吗,又没叫你一次猜中。” “那小的就猜猜,”景进一脸苦瓜相,在那抓耳挠腮的想。 “小的愚笨,虽然知道刚才陛下说内相大人插手郭使相的事,和交情无关,可小的不大明白,所以小的第一个就猜这个,想求陛下给小的说道说道?” “你啊,你这可是浪费一次机会。” 景进笑道:“小的的机会本来就是您给的,能听听陛下教导,这机会用的值。” 李存勖听了高兴,难得给他说了一下,“和郭崇韬交情好的人多了,尤其是当年他手下的那一群将领,可是你见谁去找他说的么?这些人为什么不说?因为犯事的是他亲妹夫,帮忙的是他亲夫人,递条子的是他亲儿子,交情再好,能有人家媳妇儿子亲,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谁就得得罪他的妻儿!再好的交情,以后也搁不过妻子儿子的枕头风! 所以真正有交情的,反而不会直接说,而是会替他们遮掩。” “陛下说的是,内相大人虽然帮着郭使相,郭使相也很感激,可郭夫人肯定恨死内相大人了。这么一想,内相大人倒是出力不讨好。” “确实如此,所以第一个你猜错了,接着想第二吧?”李存勖靠了靠枕头。 景进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一拍手,“是不是因为京兆府尹,听说京兆府尹曾经托过内相大人,今儿京兆府尹还特地设宴答谢内相大人。” 李存勖嗤笑一声,“可道除了上朝见过孔循,两人私下压根连话都没说过,孔循一请托,可道就帮忙,朕的内相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孔大人毕竟是京兆尹,掌管京城,权利颇大,孔大人若是想依附内相大人,内相大人未必会……” 还没等景进说完,李存勖就一巴掌拍上去,大怒:“可道天天在朕身边侍奉,最知朕的心思,他若想结交重臣,宰相只怕都上赶着,他用得着结交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传国玉玺 景进一骨碌跪下,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小的一时失言,您知道小的嘴笨,不会说话,小的位卑官小,觉得京兆府就是很大的官了……” 李存勖听的厌烦,摆摆手,“算了,你这蠢东西也想不到那么多,起来吧。” 景进忙爬起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李存勖,“小的愚笨,实在是猜不出,还是陛下您告诉小的吧。” 李存勖也没了做游戏的兴致,随口说:“当然是为了那四个无辜的百姓。” “啊?”景进傻眼。 “啊什么啊,长恒县县令的案子闹腾的是很大,可闹腾的再大,对郭崇韬、孔循又有什么影响,郭崇韬最多得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被朕斥责一番,罚俸几年,再降上一级,凭他当年随朕打天下的功劳,朕还能弄死他不成?而孔循呢,不过是得罪郭崇韬,或者他还不敢得罪郭崇韬,可就算他得罪郭崇韬,也不过被贬官。 这点小事,以冯道的性子,才懒得管呢! 可那四个无辜百姓呢?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冯道要是不插手,孔循那家伙是个软蛋,等事情闹到满城风雨,郭崇韬为了儿子媳妇,未必不会指鹿为马,向孔循施压,到时那四个无辜百姓只怕就真成了替死鬼了。” “内相大人弄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救四个素不相识的平头百姓?”景进不敢相信。 “这事他又不是没做过。”李存勖打了个哈欠,“朕乏了,你退下吧!” 景进忙给李存勖盖好毯子,憋了一肚子话退下了。 出了偏殿,一个内侍忙走过来,低声说:“景大人,您家大伯来了,让您回去一趟。” 景进听了身子一僵,勉强说:“本官知道了,本官正要出宫。” “那小的叫人去宫外备马。”内侍忙献媚的说。 景进点点头,大步走出宫,骑了马,匆匆朝城西赶去。 骑着马在一座宅子门前停下,景进翻身下马,上前敲了敲门。 “嘎——吱” 门打开一个缝,把景进拉了进去。 “管事等您很久了。”门房淡淡的说。 景进身子抖了抖,忙说:“今儿在宫里陪陛下,耽搁点有点久。” “这事您和管事解释。”门房把景进领到正院,搁下一句就走了。 景进面色白了白,忙进去。 “见过管事。”景进一进门,还没看见人,就跪倒在地。 “景大人现在是越发尊贵了,来一趟还得在下派人请,等景大人以后再升了官,是不是就该忘了我这小小的管事了?” 景进额头冒汗,忙磕头,“大人恕罪,小人今日恰好进宫伴驾,才一时耽搁了,大人您宽宏大度,就饶小人这一次吧!” “吆,这是回到你家主子身边胆大了!”上首坐着的管事轻笑一下,“景进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晋王胡柳陂兵败,你被擒后为了活命你都做了什么,你说你家主子要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会把你丢出去喂狗,还是把你五马分尸?” 景进浑身发抖。 当年胡柳陂一役,陛下除了带着自己的七万大军,将军、幕僚,还带了最喜欢的伶官团。 当时大军突然溃败,所有人都在仓皇逃窜,他们伶官团也逃跑,只是他们仓皇之间跑错了方向,最终居然跑向了梁军境内,然后…… 景进不敢再想下去,忙爬上前,一把抱住管事大腿,“管事饶命,管家您让小的什么都行,千万不能告诉陛下,小的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管事弯下腰,伸手掐住景进脖子,把他提起来,“那本管事让你在陛下身边说说郭崇韬的坏话,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动静?” 景进忙点头哈腰,“小的一直在说,陛下这两日也有点厌郭使相。” “厌,本管事怎么没看出来?”管事冷笑了一下。 “真的!”景进忙赌咒发誓,“陛下前儿还抱怨了几句,昨儿还打算训斥他的,只是还没等训斥,冯内相就去把他说了一顿,陛下气自然消了。” “冯道,怎么又是他!”管事气的把景进一扔,“长恒县那派的人也没弄起来,你天天在皇帝身边,不会也说说他的坏话。” 景进一骨碌爬过来,“管事,不是小的不想说,是陛下更信他啊,小的不小心错说他一句,都挨陛下巴掌。冯内相那是陛下心坎的人,小的和宫里的太监娘娘加起来,也没冯内相得陛下心。” “你他妈就是废物!”管事气的一脚踹过去,正要接着踹几脚出气,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管事忙住脚,对着景进狠狠的说了一句,“还不快滚,记得回去接着挑拨郭崇韬和皇帝,要是你光没动静,小心你的狗命!” 景进忙连滚带爬的跑了。 管事整整衣裳,走到帘子前,躬身。 “主上,您叫属下。” “有些事,不可操之太急,徐徐图之就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一道清冷中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是,属下明白。”管事躬身退下。 * 冯文吃过晚饭,洗漱完,踩着一双草鞋,嘀嗒嘀嗒地往书房走。 如今白天天长,吃过晚饭还不天黑,直接上床有点早,冯文就上书房摸两卷医书看。 既增长学识,又打发时间! 走到书房,冯文奇怪的发现今儿书房是亮的。 推门进去,看到冯道居然坐在桌后。 “叔,你今儿用书房啊?” 冯文和冯道住一个院,冯道在自己卧房隔壁,设了间书房。可虽然是冯道设的书房,冯道自己却极少用,因为他平时写的都是朝廷机密文件,只能在翰林院或者皇帝跟前写,所以比起别的官员常在书房办公,冯道甚少用自家书房。 所以冯家的书房反而是冯文一直在用。 冯道把自己手下写的东西盖上,“今晚陛下回后宫了,有些事情却耽搁不得,我今晚要用书房,你拿书回屋看吧!” “奥,那我拿两卷医书就走。” 冯文去书架上找了两卷医书,抱着就要回去,经过冯道书桌时,冯文无意间看到纸上盖的绢布,顿时满头黑线。 “叔,就算你们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有禁漏泄,禁稽缓,禁违失,禁忘误的规定,可我是你侄子,你也不用我一进来就用布盖上,防贼似的防我吧!” 冯道不以为意,笑着摊摊手,“规矩如此,你叔我也没办法。” 冯文撇撇嘴,当他稀罕看朝廷那些官样文章。 正要扭头就走,表示一下对这些奏章的鄙视,冯文眼睛却瞄见一块印章。 “咦,叔,你什么时候刻新印了?这玉的材质好通透啊!”冯文一把摸过冯道手边的印章,拿过来把玩了一下,看到上面还有子,忙翻过来看看,这一看顿时愣住了,这……这上面刻得都是啥啊,他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冯道看着冯文摸印章时就要阻止,可惜冯文手快,冯道看到冯文一脸兴致的玩着印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叔,你这上面都刻了啥,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先把东西放回来,叔就告诉你!”冯道无力的说。 “我玩玩嘛,好不容易在你这看到见好东西。”冯文摸着上面细腻的包浆,有些爱不释手。 “放回来,你等下摔了。”冯道突然正色的说。 冯文一愣,看着严肃的冯道,又看了看手中的印章,瘪瘪嘴,把印章放了回去。 “不就个印章嘛,你以前那些印章不都给我玩过,还教我是什么意思,今天怎么这么凶。” 冯道把印章拿到手里,松了一口气,听到冯文抱怨,顿时哭笑不得。 这臭小子,现在还不知道他万一手一抖,会闯多大的祸。 冯道拿起印章,托在手心,问冯文,“你看看这印有多大?” 冯文眯着眼估计了一下,“一寸多,比平常印章大一点。” “是一寸二。”冯道认真的说。 冯文随意点点头。 冯道看着冯文还毫无知觉的样子,有些好笑,接着说:“你看看这印上有什么不对?” 冯文忙瞅向印,“呀,这个上面干嘛包金啊,好好一块玉印,上面用金镶个角干嘛,虽然挺好看,可也有些画蛇添足嘛,我还是喜欢整块玉的。” 冯道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他也想别有这个角,可能吗! 这臭小子是不是压根没读他给他的那些书啊! 怎么现在还猜不出。 冯道干脆把印一翻,露出上面的字,问冯文,“你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冯文摇摇头,“不认识,叔,我刚才就想问你上面刻的是啥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冯道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冯文一愣,突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印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缺了一角…… ……一寸二,周长大约四寸,方圆四寸…… 传国玉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李沂的病 “这……这真的是传国玉玺?” “嗯,”冯道把玉玺放到桌子上。 “那他怎么在你这?”冯文哆嗦的指着桌上的玉玺。 冯道抬头,无语的看着冯文,“我天天用它印诏书,它在我这不很正常么?” 冯文突然捂着脸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传国玉玺,它除了是皇权的象征,除了是绝世珍宝,除了是无价的古董,它还有一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基本功能。 它是用来在诏书上盖章的! 它是个印章啊! 而他叔,身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掌制诰,制诏书啊! 我的老天爷,为什么他一年多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冯文把手放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传国玉玺,“叔,你不会天天保管它吧?” “当然不是,玉玺有专门的玉玺官,司印,严加看守,我只是在制诏时,才会登记拿出来用。” “奥,这就好,这就好,”冯文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这东西这么贵重,咱家又没什么护卫,万一来个贼,实在太危险了。” “你这臭小子想什么呢!”冯道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咱们住的永庆巷周围全是三品以上大员,每个时辰都有羽林卫巡逻把守,什么贼敢往这进。” “那也得小心点。”冯文忙说。 冯道对这个倒是很赞同,“这是自然,小心无大错,要不是今日事情急,陛下又非不让我呆在宫里,我也不会拿回来处置。” “什么事啊,你非得今晚上弄?”冯文好奇。 “这个不是你该过问的,拿书了吗?快回去看书吧!”冯道挥挥手赶人。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朝廷那点破事,”冯文从地上捡起医书,刚要走,又凑过去,笑嘻嘻的说:“叔,再给我看一次好不好,我以前都没见过传国玉玺,以后也未必能见几次,这样的国宝错过多可惜。” “去去去,你刚才不看了么,知道长什么样就行了。”冯道直接撵冯文。 冯文撇撇嘴,抱着书不情愿的走了。 冯道起身去关上门,回来接着写诏书。 写完诏书,冯道仔细检查了一遍,拿起玉玺盖上。 看着新鲜出炉的诏书,冯道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收拾到玉玺时,冯道想起冯文刚才的激动,笑着摇摇头。 不过是死物,算什么国宝,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才是真正的国宝! 第二日 冯文用过早膳,就跑去听雨轩找李沂。 “李沂,起了吗,堂叔去早朝了,咱们出去玩吧!” 结果刚冲进卧房,就看到李沂正躺床上,头枕在一位美姬腿上,美姬正温柔的给李沂揉着头。 “哎呀,”冯文忙捂上眼,“对不住,打扰了!” 李沂睁开眼,无力的说:“好了,耍什么宝,我早起了,只是有些头疼,让如儿帮着按按。” 冯文笑嘻嘻的放下手,“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白日宣淫!” 李沂翻了个白眼,捂着头坐起来,“在你家住着,我要还天天左拥右抱,你叔不戳死我。” 冯文走上去,趴李沂脸上看了看,“你脸色这么差,不会是病了吧?” “没事,只是头疼,小毛病。”李沂不在意的说。 “小毛病拖久了也不好,我给你看看吧!”冯文去拉李沂的手,就要把脉。 李沂想到冯道说冯文学医,倒也没有拒绝,直接把手给他,由着他去把脉。 冯文把了一会,皱眉说:“你这不是小毛病吧?你是不是经常头疼,甚至目眩,有时还晕的厉害啊?” 李沂惊讶,“你还真诊的出?” “那是当然,我医术很好的。”冯文自得的说。 “那你说说我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李沂想起以前那些大夫,打算再听听冯文的。 “你这是风眩,又叫风疾,还叫头眩,初时头晕,后来头疼,再后来头晕目眩,严重的甚至到导致目盲,中风等,当然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现在病症还很轻,还可以控制,控制好了就不会加深了。” 李沂点点头,冯文和其他大夫说的差不多,“那怎么控制,针灸?” “医书上的法子确实是针灸,不过我研究过这个病,其实最好的法子不是针灸,针灸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你有别的法子?”李沂忙问。 冯文点点头,“嗯,其实最好的法子是控制饮食、多运动,再搭配药物。你知道你为什么得这个病吗?得这种病一般有两种原因,一种是遗传,一种是后天生活习惯不当。” “遗传?” “就是你爹娘、你爷爷奶奶或者你上面祖宗有得过这个病。你就容易得这个病。” 李沂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懂了。 “第二种就是生活习惯不当,暴饮暴食,操劳过度,喜欢吃大油大盐。” 李沂扶额,“我平时作息挺好的,不过吃东西口味确实重了一些。” “所以啊,你以后要清淡饮食,多喝水,多运动,不要太过操劳。”冯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沂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我要当和尚了,对了,你说的,要是遗传的怎么治?” “一样啊,遗传的和后天得的,虽然起因不一样,但病是一样的,所以治起来并没有不同,只是遗传的发病概率高,就像平常家里,一大家人都不一定得一个,但要有遗传病,说不定一家子好几个。” 李沂面色有些不好,“我小时候父母就过世了,后来被养父收养,隐约知道祖上确实有人得过这病,想不到这病居然也传到我身上。” 冯文突然觉得自己身为大夫不应该给病人说这些,忙安慰:“其实风眩这种病很常见,尤其是富贵人家,胖的人,平时吃的好,喝的好,大鱼大肉,都有可能得,也算是一种富贵病,你现在还很轻,只要控制得当,一辈子都没太大问题。” “这个病能根治吗?”李沂期望的看着冯文。 “这个……以我的医术,大概只能控制。” 李沂失望的往后一倚。 冯文有些尴尬,他平日只是研究医术给自己治病,没治过别人,也不大会安慰别人。 好在李沂自己很快恢复过来,笑着说:“没事,反正以前那些大夫也说这病不好除根,我平时多注意,想必也不大要紧。” “没错,”冯文忙说,“我以前看医书上说,风眩这病只要控制的好,压根不会犯,你不用太过担心。” “那我以后会注意,也劳你帮我开些调理的药。”李沂笑着说。 “这个包哥们身上,咱俩谁跟谁啊,你就算不想治,我也会压着你治!” “去,谁跟你哥们,我是你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打马球啦! “坐伸脚——手挽足距各七——缩伸二臂各七——收” 冯文和李沂两人打完五禽戏最后一式,收手站立。 旁边等候已久李沂的美姬们纷纷围过来,打扇、递手巾、擦汗。 冯文随手接过手巾,擦了擦,“今日感觉怎么样?” “挺好,头这两日已经不大疼了,也没晕,看来是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不用针灸就控制住。”李沂一边享受自家美姬的殷勤服务,一边开心的说。 “针灸虽然立竿见影,可每次犯起来却越来越严重,其实未必算是好事。”冯文把手巾还给美姬,和李沂一起进屋。 “你说的没错,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御医也知道,不过每次头疼起来,只要有法子止疼,谁还顾得上别的。” 两人在屋里坐下,旁边侍女端来茶,两人喝了会茶,约莫气息稳了,李沂伸出手,冯文开始把脉。 把了一会,冯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脉相果然平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急,我再改改方子,你吃两副,应该就差不多,不过之后的饮食都要注意,千万得管住自己的嘴。” 李沂笑着说:“这你放心,自从知道你这法子有效,我都开始茹素了,赶明剃个头就成和尚了。” 冯文听了笑道:“那你这些美人岂不是要哭了。” “她们当然陪着我当尼姑了。” “你还真是怎么都不亏,”冯文笑着摇摇头,“不过说真的,你需要静养,你身边这么多美色,可要自己节制一点。” 李沂直接保证,“这个你放心,我分的清轻重。” 冯文拿过纸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李沂,“我改了几样药,降了些药性,你这病快好了,就没必要一直用重药,省得以后犯病时,药用得越来越狠。” 李沂接过,点点头,“我也听人说过,同样的药,吃的久了就没用了。” “药都有抗药性,一个方子吃几次最好换换,省得以后再吃没效果。” “我记下了。”李沂把药方给后面的侍女,让侍女去照着抓药。 冯文又写了一份,给旁边的小厮,“去给太医院的王御医送去。” 小厮送过多次,也不多话,接过药方就退下了。 李沂有些好笑,“这帮御医,跑来给我瞧病,病没看,反倒白得了药方,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先前皇帝李存勖听说李沂头风又犯了,特地派了两个御医过来,结果御医来时,李沂已经被冯文治的差不多了,不过两个御医也没白来,得知冯文没用针灸而是用药物压制住了李沂的头风,两个御医立刻兴致大增,特地要了一份冯文的药方回去研究,看看能不能推广。 “太医署太医荟萃,最喜欢研究药方,我这药方不过是照着书上搬,终究有些纸上谈兵,他们若能改良一二,甚至做成药丸,你以后岂不是得利。”冯文笑着说。 “这倒是,太医署那些老头平日素来喜欢把汤药弄成各种丸子,要是你这方子能配成药丸,我平时多配点带在身边,确实方便不少。”李沂这么一想倒真觉得有这个必要,就打发小厮去太医署告诉一声,要真能弄成药丸,先配几幅送他这。 冯文给李沂看完病,就提起过两日的端午节:“后日端午,圣上在城西新建的球场开马球比赛,你去吗?” “当然去了,我还得上场呢!” “你身子行?” “我这不是好了嘛,再说打球又不费脑子。” 冯文嘴角微抽,您平常风花雪月,也没费过脑子啊! 不过打球也算锻炼身体,冯文也赞同,“那端午那天咱们一起去。” 李沂反而惊讶,“你这身子也参加?” “我身子比你的好,”冯文鄙视了李沂一眼,随及兴奋的说,“我是去看球赛,我要给陛下加油!” 李沂很是好奇,“场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只给陛下加油?” “因为陛下长的最帅,马术最好,打球最厉害啊!” 李沂:…… 小马屁精! * 五月初五,仲夏,端午。 飞龙在天。 城西新建的球场上,人声鼎沸,金/枪指挥使李从璟正亲率御林军,维持秩序。 “指挥使,”一个偏将跑过来,“来的百姓太多了,西面的观台装不下了。” 李从璟略微一思忖,吩咐道:“把南北两个看台也打开,让他们坐后排,前面给各位大人和家眷留着,不过不要让他们靠近东面,省得冲撞了圣驾。”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偏将匆匆下去。 李从璟后面一个副将有些担心,“世子,要是百姓中万一有……” “你是担心刺客吧?放心,陛下亲自下场的几场都在东面的场地,这西面最远,南北两面隔上几排大臣的坐席,也都相差百步以外。这么远,就算有刺客,想行刺也难。陛下特地在宫外举行马球,本来就有与民同乐的意思,咱们要把百姓都挡在外面,陛下难道隔着咱们御林军看百姓。”李从璟笑着说,“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所有弓箭之类的东西一定不许带入看台。” “是,属下明白。”副将心悦诚服,他光想着皇帝安全,怎么忘了皇帝的本意是与民同乐,要真把百姓都隔外面,皇帝来了脸上怎么好看,难怪他家世子一直得皇帝宠爱,这份眼界就不是他们能比的。 …… 冯文和李沂骑着马赶到球场时,顿时被球场的人山人海震惊了。 冯文极目望去,惊叹:“今儿球场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李沂粗略估计了一下,咋舌,“大概洛阳城能爬动的都来了吧!” “我的天,以前虽然知道咱们大唐上到皇帝下到百姓皆爱打马球,可今日一见,这哪里是爱,简直是爱疯了。”冯文笑道。 “今儿端午,打马球本来就是端午之戏之一,百姓们又是爱凑热闹的。” “今天羽林卫要累死了。”冯文有些同情的说。 “不过陛下看到肯定很高兴。”李沂断言。 冯文点点头,“是啊,咱们陛下这么爱热闹的人,看了肯定高兴。” “哈哈,终于来了两个有良心的,知道咱们辛苦了。”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 冯文和李沂扭头一看,冯文顿时惊喜的叫到:“从璟兄!” 李从璟,宣武军节度使李嗣源长子,骁勇善战,谦退谨敕,李嗣源为李存勖之父李克用养子,李存勖对李从璟这个比自己小一点大侄子甚是喜爱,要不是李从璟是李嗣源的嫡长子,有节度使位要继承,李存勖甚至好几次想让李嗣源把李从璟过继给自己当儿子。 即便没能认成李从璟当儿子,李存勖还是把李从璟从李嗣源那要来,让他统率自己的御林军,以便天天能放自己眼前看着。 弄的李嗣源这个亲爹甚至无奈。 皇帝天天想抢自己儿子,偏生自己还没法阻止……… “从璟兄,在这见到你太好了,这里人这么多,我正愁不知道该到哪里坐呢!”冯文一把抱住李从璟,用力拍了拍他。 “哈哈,远远看你在这停住,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忘了问你叔位子了,圣上和宗亲重臣在东边看台落座,我让属下带你去。”李从璟笑着回拍拍冯文。 “从璟兄最好了!”冯文笑着说。 “你小子就是嘴甜。”李从璟拍拍冯文的头,又对着旁边李沂拱手,“侯爷也来了。” “世子,”李沂回礼。 “侯爷也去圣上那边吧,圣上昨儿还提让您也下场呢!” “我正要过去。”李沂笑道。 李从璟叫来一个亲兵,让亲兵送两人去东边的看台。 冯文和李沂跟着亲卫绕到东边看台,从后面进去,就看到朝中许多重臣和重臣亲眷已经在看台上落座。 甚至连皇帝都在。 冯文惊讶了一下,忙和李沂过去见礼。 “参见陛下!” 李存勖正带着冯道和几个重臣站在看台边缘指着西面的看台高兴的说什么,听到动静,往下一看是冯文和李沂,招招手,“上来。” 冯文和李沂顺着台阶上去。 “你们两个小家伙不是最爱看热闹了么,怎么这么晚才来?”李存勖笑着问。 “我一大早就起来,跑去叫李沂,结果李沂在换衣裳,说今天看台的美人很多,得穿好看些,我觉得有道理,就又回去换了衣裳,然后我们两个就耽搁了。”冯文三言两语把一早晨事给说了。 李存勖乐了,“李沂你小子蔫坏,你怎么不昨日告诉小文让他准备好衣裳。” 冯文顿时反应过来,对啊,他们昨天一直在说今儿的马球赛,李沂咋没说,冯文立马转头瞪李沂。 李沂摸摸鼻子,“陛下干嘛要戳穿。” 李存勖笑道:“要不他一直不知道被你耍,你耍他有什么劲啊!” 李沂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冯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元行钦被坑 “李从珂,快传!快传!”冯文趴在看台的栏杆上,用力拍着栏杆。 李从珂一个虚晃,闪过拦截,终于灵巧的把球传前面的石敬瑭。 “好!”冯文兴奋的拍手。 石敬瑭一杆接到球,反手用力一挥,球在场上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弧,正落入筐中。 “漂亮!”冯文兴奋的蹦起来。 …… 高处,李存勖和几个重臣也面露赞赏。 李存勖转头对李嗣源笑着说:“二十三和石郎越发勇猛了,你教导的好啊!” 李从珂,本姓王,小名二十三,自幼丧父,与寡母魏氏相依为命,后李嗣源纳魏氏为妾,李从珂因此改姓李,成为李嗣源养子。 石敬瑭,李嗣源嫡长女之婿。 昔日李存勖起兵,两人虽然年少,却跟着李嗣源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得李嗣源和李存勖喜爱。 李嗣源生性沉厚寡言,听得皇帝赞赏,也没像别人那样顺势捧捧皇帝,只是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对儿子、女婿争气很是开心。 李存勖早就习惯他这个老大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也不在意,反而逗他,“从璟如今已经是金枪指挥使了,二十三和石郎当年立功也不小,不如也让他们进御林军,等过几年也能混个爵位。” 李嗣源顿时一脸警惕的看着李存勖,他这弟弟,不会又看上了他养子和女婿吧? 不过要真进了御林军,对两个孩子的前途确实更好。 李嗣源满脸纠结,一颗慈父心差点拧成麻花。 李存勖看着李嗣源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大乐,故意不去理他,转头和旁边冯道说起话。 “小文怎么只给石郎这队加油?” 冯道看了一眼正趴在前面吆喝的起劲的冯文,笑着说:“他前儿拿自己的零花钱压了石郎这队赢。” 李存勖好笑,“难怪这小子吆喝得这么起劲。” 就在两人说着时,李从珂和石敬瑭配合默契的又进一球。 冯文顿时兴奋的跑回来,冲着冯道大声说:“赢了赢了,五局三胜,后面两局不用打了。” 李存勖一拍手,“好,不愧是我大唐的猛将,赏酥山。” 冯文脚下一个踉跄。 啥?赏冰激淋!! … 第一轮青年才俊的比赛很快过去,后面,就轮到皇帝和众位大臣了。 皇帝李存勖当即起身,带着一群大臣去后面更衣牵马,然后抽签上场。 冯文忙拉着刚回来的李沂,跑到最前面去占地方。 “刚才我比试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李沂嘀咕道。 “怎么没积极,我刚才可是给你大声加油了,是你自己没好好打,白瞎了我喊了那么久。” “有吗,”李沂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冯文确实对他一直挥手,不过太远了他没大听清楚。 “唉唉,快看,陛下出来了!”冯文突然扯了扯李沂,随及激动的说,“啊啊啊啊,陛下好帅啊!” 李存勖一身胡服出场,头戴金冠,面色偏白,一双碧眼透着寒光,随意一撇,就让人觉得战意十足。 身为沙陀族长的李存勖,好似天生适合长在马背上。 冯文羡慕的看着马上的李存勖,他什么时候能这么健康,马术这么好。 冯文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皇帝时的惊讶,皇帝居然是碧眸,后来偷偷问了他叔父才知道,皇帝并不是汉人,是沙陀族,皇帝的父亲李克用是沙陀族的族长,母亲是汉人,所以陛下自幼弓马娴熟,武力过人。 混血儿果然得天独厚。 “唉唉,擦擦你的口水,”李沂一脸嫌弃,“别羡慕了,你这小身板怎么都长不成陛下那样英武。” 冯文回过神,瞪了他一眼,接着看皇帝后面。 李存勖后面第一个自然是他堂叔冯道。 他叔冯道虽然是文官,可大唐以武立国,传承三百年下来,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弓马娴熟,他叔又一路陪着皇帝打天下,骑术自然不用说。 冯文接着往后看,结果看到后面一人时,顿时惊喜叫到:“元行钦!” “元行钦居然也来了,刚才没看见他,还以为他不在,想来也是刚过来。”李沂也挺惊讶的。 “元行钦素来武力过人,又护卫陛下多年,有他在,陛下这次赢定了。”冯文很是开心,“陛下这签抽的好。” 李沂在旁边听了暗翻白眼,抽签? 一干文武哪这么巧就抽着两个最顺手的,一看就是下面奴才为了讨好故意安排的。 李沂望着场上的元行钦,“听说这元行钦被陛下赐名李绍荣了?” 冯文点头,“嗯,还特地下过旨,诏书就是我堂叔写的,不过大家都叫元行钦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 李沂状似无意感慨了一句,“这元行钦还真是受宠啊!” “元将军当年曾救过陛下的命,这是当然的了!” “也是,”李沂点头,“只是太过了就未必是好事了……” 冯文转头看着李沂,“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 李沂神秘一笑,“你知不知道元行钦原来的夫人去世了?” 冯文点点头,“知道啊,原来的元夫人因病去了,元将军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我叔和元将军关系不错,还去劝过一次。” “后来元将军又续娶了一个。” “嗯,听说还是陛下赐的婚。” “那你知道新赐的元夫人是哪家的吗?” “呃?”冯文挠头,“没注意啊!” “你当然没注意,因为元家根本没办酒席,你没去吃酒,没见双方高堂,怎么会知道新娘是哪家的。” “对啊,”被李沂一提醒冯文顿时想起来了,“你说的没错,难怪我不记得。” 李沂笑着问:“那你知道元家为什么不摆酒么?” 冯文也有些奇怪,哪怕是续弦,以元行钦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不摆酒。 “因为他娶的是当今陛下的皇妃,还是生了皇子的皇妃!” 冯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沂。 “当初元将军死了夫人,天天郁郁寡欢,有一次家宴上,陛下就好心劝元将军再娶一个,并说一切聘礼由他出,当时刘妃正在宴席上,陛下后宫有一位皇妃刚生了小皇子,很受陛下宠爱,刘妃忌惮那个妃子受宠,就故意对陛下说,要是真心疼元将军,不如就舍个美人给元将军,当时陛下话赶话,不好拒绝,刘妃就催着元将军谢恩,元将军也没多想,结果等收到手,才发现是陛下的皇妃。” “那陛下呢?” “陛下为此很不高兴,称病数日不肯吃饭。” 冯文:……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刘妃娘娘这波骚操作,真是旷古烁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迷惘的和凝 赛场北面的看台上,李从事抱着两包热腾腾的香糕,小心的穿过兴奋喝彩的人群,走到一个人稍微少些的角落。 “喏,给你。”李从事在和凝旁边坐下,把怀里的香糕递给他。 和凝正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场上的李存勖发呆,被李从事一叫,才回过神来,接过香糕,倒了声谢,放在腿上。 李从事把自己那包打开,拿了一个两口下肚,正要夸赞一下孙记的香糕果然香而不腻,入口即化,却看到旁边和凝又在发呆,不由用手在和凝面前晃了晃。 “喂,你在想什么呢?” 和凝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没什么。” 打开香糕,和凝拿起一块默默的吃起来。 李从事挠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不是升官了吗?怎么反而心事重重的? 说起和凝的升官,李从事就羡慕的不已。 当日两人一起见的内相大人,内相大人对他赞赏有加,对和凝却不甚客气,回来之后,他是既开心又担心,替自己开心,替和凝担心,弄得他好几天心里七上八下的。 后来他还特地去劝了和凝一次,要两家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托人和解一下,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对方又位高权重。可和凝却像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在乎。 就在他天天替和凝担心的要死时,吏部突然传来调令,让和凝于端午后,到翰林院报道。 和凝居然一跃成了翰林学士。 李从事顿时对那位内相大人佩服不已,想不到人家不但没怪罪,反而提拔了和凝,也放下心来,可谁想到,自从接到调令,和凝反而时忧心忡忡,时常发呆。 “唉,你到底在想什么?”李从事忍不住用胳膊捣了一下和凝。 “没在想什么。”和凝吃着香糕。 “那你这几天天天神思不属的干什么?当初内相大人斥责你时,你都和没事人一样,如今升了官,怎么反倒没精打采的。” “冯内相没斥责我,只是告诉我些事,你怎么就不信呢,”和凝有些哭笑不得,他给李锂解释了好几次,可是李锂就是不信。 “好,冯内相没斥责你,那你能告诉我,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和凝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什么,只是有些迷惘而已。” “迷惘?”李从事不解。 和凝抬头看了一眼场中的皇帝,低下头,问了一句不想干的话。 “你觉得冯内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李从事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奥,我懂了,他身为翰林院承旨,却故意把你调进翰林院,你是担心他居心不良,把你弄他地盘好整你。” “咳!”和凝一口香糕噎在嗓子,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香糕,和凝一把揪过李锂耳朵,“人家是帝王心腹,我只是一个小小从事,人家弄死我就像弄死个蚂蚁,怎么可能费这个心思,还有,你知不知道调一个人进翰林院是多么大的事,翰林学士虽然无官阶,可这也正是其厉害之处,任何品级的官员,只要经皇帝同意,就可成为翰林学士,而翰林学士一旦加制诰头衔,就是中书舍人,正四品上,而再熬一下资历,升到侍郎,一般就能出任宰相,所以要真得罪冯内相就能进翰林院,那天下想得罪他的人能绕大唐好几圈。” 李锂捂着耳朵,“那照你这么说,一个□□品的小官,当了翰林学士,没几天就能打败那些熬了一辈子的老大人,成为宰相?” “冯道当初身为晋王掌书记,按秩为从八品,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冯道从掌书记到翰林学士到翰林承旨,然后加制诰,如今已经是正四品中书舍人,想必用不了半年,陛下就会升他为中书侍郎,加平章事,成为宰相。” “我的老天爷,那这翰林学士岂不是一步登天的跳板,和凝,你不会也能当宰相吧?”李锂瞪大眼睛。 “这个谁能说的准,”和凝不想想那么远,“所以你猜想的穿小鞋压根不可能。” “那这是好事啊,你还担心什么?”李锂不解,既然人家冯内相是真心提拔,翰林院又是顶好的去处,你和凝还在这愁眉苦脸干啥。 和凝无语,“我说了我只是迷惘。” 李锂有些晕,“你迷惘啥?” 和凝抬头又看了一眼场中的皇帝,“我当年在岳父手下做从事,岳父和陛下对峙两年,几乎屡战屡败,岳父后来曾对我说过,他征战一生,从未遇到陛下这么可怕的对手,哪怕太/宗皇帝李世民再世,只怕也未必能胜皇帝几分,我那时就想,陛下到底有多厉害,只可惜当时敌对,所以也只是道听途说。 前些日子见到冯内相,外面都只是传冯内相多受宠、脾气多好,做人多周全,可那日一见,我一句话未说,却被看了个透。 回来我就想,只是陛下的心腹,就如此厉害,那陛下呢? 如今,我却要进宫去侍奉陛下。” 李锂愣了愣,“你觉得陛下深不可测,才迷惘。” “嗯,这几日我打听了一下,翰林院中,冯内相做事周全,从无差错,赵凤性情豁达,为人机敏,刘昫脾气虽急,极善财政,李愚性子虽愚,却博学多识。我虽然也曾中明经、进士,少有才名,却也没什么信心能和这几位想比。”和凝叹气。 “你干嘛要和别人比,你既然能被冯内相选中,那就肯定有他看中的地方。那几个虽然厉害,可你和凝也不差啊!” 和凝一顿,突然笑了。 是啊,他也曾是年少成名,大梁有名的文武全才公子,那几人即使再厉害,他又能差多少。 这一段日子,是他着相了! 和凝突然觉得身边的迷雾尽散,一身轻松,拍拍李锂,“咱们吃香糕吧!” 李锂看着和凝想通了,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开心的打开香糕,正打算和和凝边吃边看比赛,却突然尖叫一声。 “啊,我的香糕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冯道丧父 今年的端午整个朝廷过的极为热闹,先是皇帝亲自下场打马球赢球赢到手软,一时高兴,就下令球场再开两日,无论朝中大臣,还是平民百姓,皆可自己组队,在皇家球场比赛,凡赢着,皆可得宫中赏赐一份。后又在球场带重臣亲自观看,与民同乐,并大方的给群臣放假二日,让众臣回家与家人一起,共过端午。 一时间,百姓欢呼,群臣雀跃,都在感激陛下圣恩浩荡。 三日后 翰林院中 风度翩翩的翰林学士刘昫,优雅的指着着字画上的落款,对捧着字画前来鉴定的内侍笑着说:“这上面的字,结体宽舒伟岸,外密中疏,用笔丰肥古劲,寓巧于拙,一看就是颜文忠的亲笔,这幅字画应是真迹无疑。” 旁边一个穿着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恰好经过,瞥了一眼嗤笑,“原来刘学士就是这样鉴定字画的。” 刘昫一见来人,向来注重的仪态顿时全抛,“李愚,你什么意思?” 李愚先用手挠了挠自己七天未洗的头,翻了个白眼,“鉴定字画不仅要看落款,还要看画作的笔触,落笔的深浅和当时的意境,你只看落款就认为是真迹,未免有失严谨。” “那你觉得这幅字画是假的了?”刘昫冷笑反问。 李愚认真看了看,淡定的说,“不知道,我又不擅长字画鉴定。” 刘昫顿时气结,“你不擅长字画来插什么嘴。” “我只是来说说鉴定字画的要义,不行么?” “我看你就是故意找事,这幅字画明明是大开门的货,你却不懂装懂,瞎来指手画脚。” “我怎么指手画脚了,我是看你鉴画不够严谨,才来说一句。” …… 屋里,冯道和赵凤正在下棋,和凝坐在旁边观棋,听到外面吵闹声,不由往外瞅了一下。 因着皇帝端午大肆放假,所以开班的第一日,无论皇帝还是朝臣,都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皇帝早朝只是听了两句就借口不是大事直接退朝,而群臣虽然还要回六部坐堂,可也不过喝个茶坐个班,满脑子等着到点散值回家抱娘子抱美人。 就连一向忙碌的冯道,今天都有空在翰林院和赵凤下棋。 和凝本来还在为进翰林院第一天就能认齐人而高兴,结果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两个同僚吵起来了,顿时尴尬的不知道该接着观棋还是去劝架。 赵凤执黑先行,“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吵。” 刚偷偷扭头朝外看的和凝脸一红,忙坐正,认真观棋。 冯道跟着落下一子,看和凝有些拘谨,笑着说:“赵凤不是说你,刘昫和李愚两人天生八字不合,只要遇见,十有八九会吵起来,你刚来翰林院,还不清楚,以后就知道了。” 赵凤也开口,“这两家伙也不知怎么搞的,明明是同一天进的翰林院,按理说就算不同气连枝,也该有些同屋之谊,偏偏这两人却弄成冤家,还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 和凝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冯道一边和赵凤下棋,一边教导和凝,“你学识不错,写文章、写圣旨应该不是太大问题,平时多跟着我们几个看看,到时自然就会了,只是两点,你要注意,第一,翰林院是在宫中,和三省六部有所不同,你进了翰林院,就是在陛下身边伺候,要谨言慎行,陛下的话、行踪、事都是机密,除了陛下,不要私自对外人提起,若是有人问起,只装作不知道,哪怕问的人是我。” 和凝忙应道:“是。” “第二,我们身在宫中,和外臣不同,有些忌讳该避嫌的就要避嫌,尤其是陛下的后宫。” 和凝点点头,“下官虽有些风流之名,可也还是知礼的。” 赵凤在一旁凉凉的说,“可道,你别说的这么委婉,这小子年纪轻,听不懂。可道是告诉你,平日进了宫就来翰林院呆着,得到陛下传召就去侍驾,侍驾时一定紧跟着陛下,千万别落单,省得着了后宫某些女人的道,到时领个皇妃回去。” 和凝尴尬的看向冯道。 冯道笑的一脸温和,“赵凤素来说话直了些,你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和凝忙摆摆手,突然愣住,说话直了些,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和凝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两人。 冯道笑的温和,赵凤面无表情。 和凝咽了咽唾沫,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冯道接着和赵凤下棋,仿佛刚才的话从没提起过。 两人下了大半日的棋,到了晌午,约摸这时辰陛下不会召见他们了,冯道就提议,由他们几个做东,摆桌酒席,替和凝接风。 其他三人自然没有异议,四人就凑了份子,让内侍去御膳房要些酒菜。 刘昫和李愚吵的口干舌燥,也暂时休战,回来坐着喝茶,等着开饭。 就在众人都等着开饭时,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来,“冯内相……” “怎么了?”冯道坐在棋盘前问。 内侍站定,喘着粗气,“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您老家的族人。” “我家来人了?”冯道有些惊喜的站起来,“可说什么事,怎么没去家里。” 内侍扑通一下跪下,“他是来报丧的!” 冯道正要往外走的脚猛然停住,“报丧,谁的丧?” “令尊仙逝了。” 一道惊雷猛然在冯道脑中炸开,冯道脸上血色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身子晃了一下,“你说谁?” “令尊仙逝了。” 冯道眼前一黑,向后面倒去。 “可道!”赵凤跳下榻,一把扶住冯道。 刘昫李愚也忙跑过来,帮着架住冯道。 和凝被惊的不知干什么,忙去外面喊人传御医。 “可道,你醒醒,”赵凤把冯道放榻上,用手晃了晃他。 冯道面无血色,牙关紧咬。 赵凤见状,忙伸手去掐冯道人中。 冯道缓缓的睁开眼,“我爹死了?” 赵凤很是不忍,别过头,“可道,伯父年纪大了,总会有这么一天,你要节哀啊!” 冯道突然一把推开赵凤,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此时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回家, 他要见他爹。 他要回家见他爹! …… 赵凤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刘昫的扶住。 赵凤却顾不上自己,对刘昫焦急的说:“你快去追可道,可道自幼和他爹相依为命,如今他爹去的突然,他肯定受不了这刺激,跑出去会出事的!” 刘昫一听,忙跑出去追冯道。 赵凤松了一口气,却还觉不妥,对和凝吩咐:“和凝,你快去冯道家里,把这事告诉冯文。” 和凝立刻跑去找冯文。 赵凤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旁边桌子,提笔替冯道写了一份丁忧的奏章。 拿着奏章,赵凤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李愚说:“走,去告诉陛下吧。” ……… 冯道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宫,就朝洛阳北城门跑去。 冯道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没去想自己要干什么,他只知道,他的老家景城在北方。 他要回家! 冯道突然觉得自己脸上都是水,不由用手抹了一把。 下雨了么? 冯道仰头,只觉周围人影都在晃动,天仿佛也在晃动。 冯道迷惘的睁睁眼,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步朝前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赵凤相女婿 和凝跑到冯府时,冯文正和李沂两人在看新出的话本。 “什么,大爷爷过世了!”冯文蹭的一下站起来。 和凝点点头,“今儿晌午你们老家来人报的丧。” “报丧的人呢?”冯文忙问。 和凝一愣,刚才整个翰林院兵荒马乱的,谁还记得报丧的。 冯文见状,直接朝门外跑去,大喊:“李叔,你快去各宫门看看,把报丧的冯家人接来。钱叔,去牵马,跟我找叔父。王叔,你在家看好门。” 钱叔匆忙牵来马,冯文翻身上马,朝外追去。 和凝一跺脚,也骑马追了上去。 * 大街上,刘昫喘着粗气,着急的四处张望。 他本来是追着冯道从宫里跑出来的,可没想到刚到大街,眨眼的功夫,冯道就不见了。 看着大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流,刘昫就算不用动脑子,也知道他把人跟丢了。 “这可怎么办?”刘昫急的搓手,冯道那样子一看失了心智,要真跑丢了,很容易出事的。 就在刘昫急的要去找城防军找人时,冯文带着钱叔从后面跑过来。 “刘学士,我堂叔呢?”冯文骑在马上,焦急的问。 刘昫正着急,一看到冯文,忙说:“我追着你堂叔到这,一错眼的功夫,你堂叔就跑丢了。这满大街的人,可怎么找啊!” 冯文举目望去,就见洛阳大街的街道四通八达,甚至四主街还通四个城门,这地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如果是他叔父的话,冯文一甩马鞭: “去北门,那里有回景城的官道!” * 冯道踉踉跄跄的走在官道上,望着前面看不见头的官道,头一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长。 他有多久没回老家了? 八个月? 一年? 两年? 冯道越想越是恐慌,突然抱头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 “叔!”冯文跳下马,一把抱住正在痛哭的冯道。 后面的钱叔、和凝、刘昫也纷纷下马,只是看到失态的冯道,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叔,你看看我啊,我是冯文啊!”冯文抱着冯道在路边坐下,小心的掰开冯道抱头的胳膊。 冯道迷惘的脸露出来,上面满是泪痕。 “我不孝……我离家数载,未曾侍奉父亲一日……我不孝啊……”冯道喃喃的说。 冯文心一沉,天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而这其中最痛的,莫过于丧亲之痛。 他堂叔生而丧母,自幼与大爷爷相依为命,昔日他堂叔未出仕时,每日除了读书种地,就是侍奉大爷爷,如今大爷爷骤然离世,这简直是挖他堂叔的心啊! 看着还在喃喃自语的冯道,冯文一狠心,从袖中拿出一包银针。 “你要干什么?”刘昫看着冯文手中明晃晃的银针。 冯文脱下冯道的靴子,一针扎在申脉穴上,轻轻捻动,“堂叔侍大爷爷至孝,如今大爷爷突然离世,堂叔大悲之下,心神失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迷了心智,我必须叫醒他。” “奥奥,原来是这样,”刘昫看冯文扎的有模有样,放下心来。 冯文捻、压、弹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冯道眼皮动了动。 冯文忙收了银针,趴在冯道面前轻唤,“堂叔、堂叔。” 刘昫、和凝、钱叔也忙围了上来。 冯道缓缓睁开眼,流下两行清泪,“小文,你大爷爷走了。” 冯文鼻子一酸,趴在冯道怀里嚎啕大哭。 冯道抱着冯文,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冯文的头上,更滴在自己的心里。 子欲养,而亲不待。 * 皇宫中 李存勖看着赵凤呈上来的丁忧奏表,满脸不敢相信,“可道的父亲去了?” 赵凤回道:“冯家老家今儿晌午来报的丧。” 李存勖抓了抓头发,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冯道呢?” “冯道听了噩耗就发疯般跑出去,臣已经让刘昫去追了,也派人去冯家通知冯文。”赵凤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你做的很好,冯道素来孝顺,如今他父亲骤然离世,肯定受刺激不小,是得有人跟着。”李存勖叹了一口气,“冯道前些日子还和朕提起过,如今朝廷初稳,想要接家眷进京,谁想到……唉。” “陛下,如今冯老先生一去,可道是要丁忧的,这翰林院和冯老先生的追封?” 李存勖略微思忖,“让卢质回来,先兼着翰林承旨,总揽翰林院。至于冯老先生,他以前可曾做过什么官职?” 卢质,昔日李克用掌书记,李克用逝世,李克用弟弟、众养子和李存勖争王位,卢质和张承业为保晋王基业,力扶李存勖继位。 李存勖继位后,卢质为其第一任掌书记,后升节度副使。 李存勖登基时,文臣论功,卢质第一、冯道第二,卢质又出身范阳卢氏,李存勖曾想让卢质为宰相,可惜卢质性子懒散,死活不肯,李存勖无奈,先是封了卢质做翰林承旨、冯道为翰林学士,后又升卢质为节度使出镇藩镇,冯道为翰林承旨。 如今冯道不在,李存勖终于想起在外逍遥了好几个月的卢质。(卢质:我在外面做封疆大吏正逍遥,别想我!) 赵凤对李存勖的安排丝毫不觉得奇怪,他虽然在冯道后进翰林院,平时看着只比冯道差一步,可他毕竟是曾是大梁降臣,皇帝不会放心把翰林院交给他。 所以赵凤心态很好的说:“臣这就拟旨,让卢使君回来,至于可道之父冯老先生,臣为幽州人,对可道的家世略知一二,冯老先生曾在僖宗年间中过明经,后在秘书省做过秘书郎,僖宗中和二年,冯老先生弃官逃出京城,回到河北瀛洲景城老家,后以务农为生。” “中和二年?”李存勖摸着下巴,“那不是黄巢二次进京,僖宗皇帝仓皇出逃,黄巢迁怒之下,大肆屠杀长安官员百姓的时候么,朕当时还没出生,记得听父王说起过,当时长安一月之内死了八万人,整个长安差点成了死城。” “陛下记得没错,当初僖宗皇帝为怕被叛军追上,弃城逃跑之时并为通知城中文武百官和百姓,所以最后逃出来的并不多……冯老先生能带家眷逃出来实属侥幸,只是听说当初冯老先生的夫人当时身怀六甲,在逃亡途中因动了胎气难产而死。” “冯老先生也是可怜人,好容易逃出来,却丧妻丧子。”李存勖同情的说了一句。 “咳,”赵凤尴尬的打断李存勖,“冯老先生的孩子没死啊,陛下,中和二年……” 李存勖突然想起冯道就是中和二年生的,所以说,当初那个孩子就是冯道! 难怪冯道从不过生辰,原来他的生辰就是他母亲的忌日。 难怪冯道一身才学却从未赴京考过科举,想必是他父亲当初吓破胆,怕自己独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吧! 李存勖想明白了许多以前疑惑的地方,转头审视的看着赵凤。 这些事,不是只是老乡就能知道的吧? 赵凤尴尬的看着李存勖,“那个,臣有个十岁的闺女……” 李存勖不解。 赵凤眨眨眼,“可道不是有个十一岁的儿子么。” 李存勖深吸一口气,“可道知道么?” “咳咳,只是先备着挑挑嘛,陛下,您知道这个事得趁早,要不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 李存勖无语,所以人家可道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就把人家长子列入女婿候选人,还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打听好了,这真是…… “你看的人家有年纪大点的么?十五岁以上的?”李存勖突然问。 “啊?” “朕的义宁公主今年及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赵凤一骂成名 赵凤还真给李存勖分享了几个年纪超过十五的青年才俊,并一一说出这几个人的优劣,李存勖连连点头,打算回去也找人查查,等下次回后宫报给太后,让太后仔细挑挑。 最后,李存勖拍了拍赵凤的肩膀,投桃报李的说:“朕看冯道那长子就很不错,冯道为人忠厚,没什么花花肠子,也从没纳妾蓄姬,他儿子有这个老子照着,想必长大了也是个正人君子。” 赵凤本来就看中冯家家风清正,点点头,“陛下既然也觉得好,臣等冯道回来就和他提提这事。” “要是真成了,朕到时让皇儿们去喝喜酒。”李存勖笑呵呵的说。 这是给冯道赵凤面子,赵凤忙谢恩。 “好了,既然以后可能是亲家了,冯道父母的追封就你亲自写吧,冯道的父亲赐从四品秘书少监,追封三品尚书侍郎,其母追封三品郡夫人,赐号‘魏国’,你拟好旨亲自去宣,替朕送送冯道。” “是,臣这就去拟旨,臣正好也要去送送可道。” …… 赵凤带着李愚捧着圣旨找到冯道时,冯道已经在洛阳城外三十里的驿站了。 驿站的驿长一看到天使来(天子使臣),忙要准备香案,打算迎圣旨,却被赵凤拦下。 赵凤直接走到冯道面前,一把握住冯道的双手,然后把圣旨放到他手里,“可道,这是陛下送你的。” 冯道打开圣旨,只看了一眼,眼睛就湿润了。 陛下……居然在按制追封之前,先给他父亲赐了官…… 按惯例,朝廷官员有大功者,一般会连带对其已故的父母的追封,以示恩典,可李存勖不仅给他父母追封,更是在追封之前,先给冯父赐了官,这就意味着冯父生前就已经是四品秘书少监,也就是说,李存勖抹掉了冯父昔日逃官的身份。 虽然当年冯父做逃官是情非得已,可这世上只有错的臣子,没有错的皇帝,如果真有人追究起来,按照大唐律法,逃官是要赐死的,冯父依然难逃一劫,所以这么多年,冯道宁愿称自己是农家子,都没透过其父曾当过官。 而这一道诏书,让冯父这一生,再没一点污点。 冯道望着洛阳的方向,突然手捧诏书,行叩拜大礼。 “陛下待道,待道父,恩比天重!”冯道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赵凤忙上前扶起冯道,安慰说,“你家里的事,陛下都知道了,陛下让我劝你别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老先生的事大家都很悲痛,不过老先生今年已经六十七的高寿了,听说走也很安详,并未受苦。老先生去时你虽未在身边,可你的儿子们都在,你如今又身居高位,老先生想必也没什么遗憾,你也要振作起来,千万别让老先生在地下为你担心。” 冯道缓了缓,“让陛下和你们费心了,你们放心,我没事的。” 赵凤看着冯道虽然还是一脸悲戚,却没晌午时的疯狂,松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丧父之痛不是几句话能安慰的,用力拍了拍冯道的肩,“那你一定要自己保重。” 冯道点点头,又问起翰林院的安排。 赵凤知道冯道突然甩手翰林院,放心不下,更确切的是放心不下陛下,就据实以告,“陛下让卢使君回来,兼翰林院承旨,掌翰林院。” 冯道听到是卢质,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嘱咐了一句,“卢质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洒脱,一不顺心容易搁挑子,要真有事,你记得一定多劝劝他。” 赵凤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只是却没大放在心上。 卢质也曾是陛下的掌书记,还能不知道轻重。 不过没多久赵凤就悔的肠子都青了,方知冯道真是金玉良言。 冯道又嘱咐了李愚和刘昫两句,让他们好好和睦相处,千万别因一时置气耽搁了大事。 两人嫌弃的相互看看,勉强应承下来。 最后,冯道看着和凝,“我送你进翰林院,却没能教导你什么,你以后要有什么疑问,多向他们三个问问。” 和凝忙说是。 冯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一句,“当初京兆尹那案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还没来得及查,我听说你善于查案子,不妨查一下,要真有故意离间皇帝和功臣,居心叵测之人,还是早点除了的好。” 和凝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回去问问孔循。 冯道嘱咐完,对众人拱手,“道此次丁忧回乡,陛下和朝中诸事就托付给各位了,大家保重。” 赵凤刘昫李愚和凝拱手,“可道一路保重!” * 冯道走后,和凝虽然觉得冯道有些过度敏感,可想到自己既然应承下来,还是亲自跑京兆府找孔循问了问长恒县的案子。 结果这一问,还真让他问出事来。 长恒县县令自从被郭崇韬丢到京兆府后,知道没了靠山,立马一行鼻涕两行泪的把一切事都说了,那软蛋的样子,让一向软蛋的孔循都觉得他丢人。 不过在长恒县县令交代事情中,孔循注意到了一个疑点,长恒县县令多次提到了自己的一个师爷,可让孔循奇怪的是,当初石主簿奉命拘来了长恒县所有的主簿、从事、师爷、衙役,当中却没有这个人。 更让孔循注意的是,随着他的审问,他发现长恒县县令对这位师爷简直言听计从,更确切的说,这个白痴县令一直在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被那个师爷牵着走。 孔循当即派衙役去抓那个师爷。 可惜衙役却扑了个空。 和凝来时,孔循正为抓不到那个师爷愁的掉头发。 和凝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人故意捣鬼,只可惜捣鬼的人跑了。 不过好在长恒县县令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孔循已经让人按照长恒县县令说的画了人头像,发布海捕文书,下发到各地通缉了。 和凝虽然扑了空,不过想着既然有通缉令,想必很快就能抓到那个师爷,就回去等消息了。 结果等了一个月,没等到孔循抓到人,却等到一个消息,孔循被调到了汴州做刺史。 据说是郭崇韬受了夫人哭诉,看孔循不爽,就贬了孔循半级,把他丢出京了。 和凝得到消息就立刻去了郭府一趟,希望能说和一下。 只可惜和凝不是冯道,郭崇韬连面都没露,借口自己忙,就让自己儿子把和凝打发了。 和凝对此很是愧疚,他死了的岳父和孔循是故交,孔循又一直很是照顾他,他却一点忙都没帮上。 孔循倒十分看的开,汴京离京城不算远,虽然品级低一些,可汴京是交通要地,地富民安,还不用在京城看权贵眼色,所以孔循反倒安慰了和凝两句,高高兴兴的带着石主簿和李从事赴任去了。 和凝憋着一肚子怨气回了翰林院。 谁想到没过两天,和凝这口气还没消,整个翰林院上下居然因为郭崇韬,被皇帝的生母,当朝老太后,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原来郭崇韬不见和凝倒不是借口,而是他真的忙。 他忙着筹划劝皇帝立刘妃当皇后! 本来皇帝立谁当皇后,和郭崇韬这个掌兵权的枢密使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可郭崇韬最近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老有人在皇帝身边说他坏话。 郭崇韬虽然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听得多了,郭崇韬自己都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权倾朝野碍皇帝眼了。 郭崇韬当即就闭门在家,什么人都不见,甚至开始称病,想求皇帝给他个节度使的位子,回去养老。 可谁想到李存勖生性自负,压根就没想过郭崇韬能功高震主,对于谣言更是当个笑话,自然不明白郭崇韬心里的苦,反而觉得郭崇韬无病呻吟,偷懒磨滑,直接把郭崇韬叫来训斥一番,责令他快滚去枢密院上班。 郭崇韬自然不敢再装下去,只能接着当枢密使。 就在郭崇韬忐忑不安时,也不知谁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联合朝中两个宰相向皇帝推荐刘妃为后。 郭崇韬一听,顿时如获至宝。 李存勖一直想立刘妃为后,只是太后他老人家不同意,李存勖又是孝子,所以李存勖向来不敢在朝中提这件事。 郭崇韬天天跟在李存勖身边,自然知道李存勖心思,也知道,只要他提出,皇帝肯定高兴,刘妃更高兴,当然未来的太子,现在的大皇子自然更更高兴。 这样他不仅能讨皇帝、皇后、太子开心,还能让皇后、太子以后帮忙吹吹枕边风,省得他天天受流言之苦。 觉得此计百利而无一害的郭崇韬当即就联合两个宰相,在大朝会上举荐刘妃为后。 李存勖瞌睡遇到了枕头,顿时大喜,册封了刘妃为刘后。 于是,郭崇韬得到李存勖、刘后、太子宠信,开心了,李存勖立了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当皇后,开心了,刘妃当了皇后,开心了,大皇子自己的生母当了皇后,自己的太子之位稳了,也开心了。 可是,老太后不开心了! 老太后一不开心了,就把翰林院的众人叫来骂了一顿。 原因:诏书是翰林院写的! 郭崇韬、宰相是外臣,老太后在宫里见不着,皇帝是亲儿子,老太后不舍得骂,刘后这小妖精老太后倒是想骂,可刘后多聪明啊,直接鼓动皇帝去行宫避暑,老太后知道时已经找不着人了。 于是,在宫里的翰林院众人成了顶锅的了。 当然翰林院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骂,翰林院承旨卢质就没事,卢质原来是李克用的掌书记,又在李克用逝世后扶持当今皇帝,老太后的亲儿子李存勖继承了晋王之位,所以老太后对于自己丈夫的贴身秘书、自己儿子大恩人,那是相当客气。 因此写圣旨的卢质没事,赵凤反而被骂了半死。 赵凤欲哭无泪,他招谁惹谁了,他不就刚加了制诰头衔成了中书舍人么,立后的诏书虽然需要内诏和外诏,可他也是在卢质写了一份内诏书后,抄了一遍当成外诏书而已。 不过骂人的是太后,赵凤有天大的理,有诸葛亮的口才,也只能憋着。 可惜赵凤的霉还没倒完,皇帝领着新皇后去行宫转了一圈,又跑到大臣中书令张全义老爷子家去玩了。张全义老爷子虽然现在已经在养老,不问政事,可故旧遍布朝野,刘皇后一直以来自卑自己的出身,一见张全义老爷子有如此权势,当即非要认张全义老爷子为干爹。 皇帝居然还准了。 张全义老爷子不敢得罪皇帝,自然也只能同意。 皇帝于是就叫赵凤来拟定两家走亲戚的礼仪。 皇后的娘家,那就是国丈,逢年过节当然得好好走动,至于怎么走动,自然得有个章程礼仪。 赵凤去了一听皇帝的要求,当即急眼了。 他只是抄份诏书就被老太后骂的半死,他今天要是再写份章程礼仪,老太后回去还不扒了他的皮! 赵凤和老太后没法讲理,可是对上皇帝,赵凤当即化身御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列了上百条这么做不合规矩的理由,直把李存勖和刘后喷的面无人色。 李存勖和刘后哪里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赵凤对手,只悻悻的能让赵凤回去了。 不过刘后还是认了张全义为爹,虽然不受朝廷承认。 而赵凤,因为力谏皇帝,大受老太后赞扬。 赵凤因此一骂成名,成了朝中有名的谏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溜了一圈的张宪 拜赵凤这一骂,翰林院清静了一个月,可惜也只清静了一个月。 六月,皇帝李存勖突然让卢质拟旨,要封两个伶官为刺史。 卢质当场和李存勖争辩起来,随后,整个翰林院被卷入其中。 开始了翰林院怼李存勖。 卢质:“这两个伶官既未上阵杀敌,也未治理一方,到底有何功绩,可以封为一州刺史,封疆大吏。” 李存勖:“这两个伶官救了朕心爱的伶官景进,要不是他们,朕再也见不到景进了。” 卢质当场要发火,赵凤一看不好,忙一把扯下卢质,自己对上,“景进是陛下心爱的伶官,两人救下他自然是大功,陛下何不赏赐些金银。” 李愚、刘昫立刻上去帮腔。 “赵学士说的有理,陛下要真想感谢,不如多送他些金银,这两位伶官一生富足,谁不赞陛下天恩。” “就是啊,刺史乃是一方诸侯,轻易授不得,要真授了两个伶官,其他有大功却没能封刺史的将士,岂不寒心。” 李存勖有些犹豫,其实当时他也是话赶话无意间说了一句,并没有真要封刺史的意思,可景进却当场拉着两个人谢了恩,他是个要面子的,又怎好说自己说出的话不算数。 李存勖摊手,“朕已经应承下来了,总不好食言吧!” 如果冯道在这,肯定立刻察觉到李存勖后悔了,必然马上接上“陛下的话当然不能食言”,然后从“天子言行”,到“一言九鼎”,再到“历代分封刺史的规矩”,细声慢语,舌吐莲花,一通吹,保准把李存勖捧成天下第一诚信君主,然后再提出让李存勖封两个伶官去当个刺史府无品级的从事。 美其名,两位伶官从未接触过政务,理应先学习几年。 李存勖本来就不是真心封两个伶官做刺史,也知道让两个刺史是多么荒唐,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认。 冯道这一给台阶,李存勖自然借坡下驴,大赞冯道思虑周全,然后君臣两个互相吹捧一番,最后李存勖让冯道拟旨,让两个伶官随便选个州,滚去当刺史府的从事。 至于几年之后的提拔? 他们又没应承几年! 于是,事情到这,皇帝保住面子,朝廷保住里子,完美解决,皆大欢喜。 可如今,翰林承旨是卢质,不是冯道! 卢质是谁? 李存勖老爹李克用的掌书记,李克用曾让卢质教导自己几个儿子读书,也不知道是李克用的几个儿子太笨,还是卢质喝醉了,卢质有一次喝完酒,去给几个孩子上课,上着上着,居然拍着桌子骂李克用的几个儿子是猪! 而且整整骂了一个下午。 李存勖当时已经很大了,晚上正好找几个弟弟吃饭,听到卢质骂的如此难听,当场拔了剑要宰卢质,幸好当时李克用的监军张承业在,张承业好说歹说,才没让卢质这位俊才成了李存勖刀下之鬼。 后来直到卢质因为公心扶立李存勖继承李克用晋王之位,李存勖和卢质两人才冰释前嫌,又在张承业的劝解下,李存勖知道卢质这人天生嘴坏,又念及是亲爹留给自己的心腹,反倒对卢质尊敬起来,引为心腹。 所以卢质压根没冯道和李存勖之间的默契! 卢质一听李存勖说的,当即瞪眼,“封两个刺史是多大的事,岂能因陛下一句戏言就决定!” 李存勖顿时恼了,“朕是天子,难道封两个刺史都做不了主。” 卢质梗着脖子,“陛下即便是天子,也不能想封谁就封谁,得符合朝廷法度!” 李存勖向来自傲,当即一甩袖子,“朕就还封定了!” 卢质气的一撸袖子就要和李存勖理论,吓得翰林院众人忙上去抱住卢质,抱胳膊抱腿的把卢质拖了出去。 李存勖最终还是封了两人当了刺史。 卢质气的大半个月没进宫。 赵凤现在可想起冯道之前的话了,“多劝劝卢质”,他本以为冯道是危言耸听,可现在才明白,冯道那是说的太客气,卢质这叫“性子洒脱”,呵呵,冯道你敢不敢说的再委婉点。 事实证明,冯道敢,冯道深得《春秋》之精华——微言大义! 半个月后,李存勖让翰林院下旨,升张宪为东京留守。 卢质当场把李存勖驳了回去。 说起张宪,就不得不说李存勖的四任掌书记,卢质、王缄、张宪、冯道。 卢质是李存勖继承王位后的第一任掌书记,当时李存勖刚继承王位,正是虚心纳谏,锐意进取的时候,所以虽然卢质嘴毒,不过看在卢质十分有才华的份上,两人还是相处很好的。 卢质给李存勖干了五年的掌书记,因功升任行军司马,后来在李存勖打天下时,多次出谋划策,颇有张良之风。所以后来李存勖登基,第一个就想封卢质做宰相。 可惜卢质死活不干。 李存勖无奈,给卢质封了翰林承旨,卢质还嫌麻烦,李存勖只好给卢质封了个节度使,让他出去当封疆大吏逍遥了。 王缄是在卢质被提成行军司马后接替了掌书记的位子,比起卢质,王缄就差了许多,论文才,卢质写文章文不加点,一气呵成,论将才,卢质能排兵布阵,给李存勖出谋划策。不过王缄出身不好,得此机遇,对李存勖十分用心,时时以李存勖为准,所以李存勖倒是对王缄很是满意,只可惜在胡柳陂一役中,王缄不幸身死。李存勖很是悲痛,登基后追赠他为兵部尚书。 第三任就是张宪,张宪并不是王缄死后才做的掌书记,而是当初李存勖打下河北,兼挑魏博节度使,所以多了一个掌书记之位,张宪原是晋阳的才子,李存勖读书时听到张宪的名声,就聘请张宪做了自己的从事,其实就是伴读,所以张宪一直李存勖的心腹,如今有了空位,自然推了张宪做掌书记。 张宪自幼喜欢读书,精于吏事,甚有能政,不过就是性子严苛了些,做事太讲规矩。 李存勖知道张宪对自己很忠心,也很喜欢张宪,可就是觉得张宪太无趣,所以登基后,就没让张宪进翰林院,而是送了张宪一个超大的肥差,租庸使。 租庸使:收天下租子(税收),大唐最富的流油的官,没有之一。 最后一任是冯道。 胡柳陂一役,王缄在逃亡中被杀,李存勖失了掌书记,十分不顺手,当时冯道一鸣惊人,李存勖对冯道所作所为十分欣赏,仿照唐时聘请名士的礼节,特地备下酒宴,当场以栀酒为媒,聘冯道为掌书记。 冯道虽然跟李存勖最晚,可最与李存勖脾气相投,又才华出众,敢说敢做,李存勖得了若宝,后来不仅把自己的所有文书给冯道掌管,甚至连霸府人事都由冯道管理。登基后更是觉得冯道八品掌书记太低,穿绿官袍太过委屈,当场由绿衣赐紫,还封冯道为翰林学士,没过多久升了翰林承旨,又加制诰,成了正四品中书舍人。 所以对自己的掌书记,无论脾气是否相合,功绩大小,李存勖都是相当的公平厚道! 而卢质、张宪、冯道也因为都做过李存勖的掌书记,关系十分要好。 按理说张宪升官卢质应该高兴,可如果张宪是被坑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宪虽然性子严苛,可为官清廉,又善于处理政务,所以虽然李存勖让张宪当 租庸使有私心,可张宪干的非常好。 张宪不仅把全国的税收整的井井有条,还把租庸院管的非常好,租庸院的下属甚至都没有人敢在张宪眼皮子底下贪污,因为张宪的账理的特别清楚。 可就是张宪干得太好了,碍了别人眼了,这个别人,就是租庸副使孔谦。 孔谦虽然和京兆府孔循都姓孔,可这两人真没啥关系! 孔谦是魏博人,当初李存勖让张宪任魏博掌书记,总管魏博所有事务,因为张宪每天要忙的事太多,尤其收税,事太杂,李存勖就又在当地提了个收粮官给张宪,这个人就是孔谦。 孔谦虽然出身很低,可是十分能干,李存勖当初打仗时缺粮草,孔谦四处奔波征收粮草,非常卖力,所以等李存勖登基后,租佣使副使的职位,李存勖就给孔谦了。 按理说孔谦一个白身,一跃成为全国财政二把手,该是十分感谢涕零。 孔谦却十分不满足,因为他想要的目标很明确,他想做租佣正使。 但租佣正使是张宪! 孔谦的想法很简单,让张宪腾位子。 可张宪生性清廉,为人正直,又深受皇帝信赖,可以说除冯道外李存勖的第二心腹,孔谦压根不可能抓到他把柄,而且就算孔谦想办法捏造诬陷,李存勖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孔谦一直拿张宪没办法。 不过租佣使的位子实在太诱人,孔谦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月,还真让他相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张宪升官! 张宪只要一升官,租佣使的位子不就空出来了,他不就可以顺势升到租佣使的位子上了么!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还不用得罪人。 于是,孔谦开始拼命的吹捧张宪。 孔谦先是跑到郭崇韬那,对郭崇韬说:“张宪为人清正,勤政能干,这是做宰相的料子啊,做租佣使实在太屈才了,郭公身为陛下心腹,怎么能不和陛下提提。” “可是租佣使才从四品,离三品宰相不够啊?”郭崇韬为难,李存勖虽然拼命给冯道、张宪提官,可这两个人出身太低了,皇帝登基前才八品掌书记。 “郭公怎么忘了,京官外放会升半级。”孔谦暗示道。 郭崇韬恍然大悟,对啊,让张宪外放,出去转一圈,再攒些资历不就够了么! 郭崇韬素来知道李存勖喜欢冯道和张宪,有心去卖好,就跑去和李存勖说了。 李存勖听了很是高兴,手一挥准了。 于是张宪第一次升官,成了东京副留守,正四品。 孔谦看到张宪升官,特地在租佣院大摆了三天宴席,为张宪庆祝。 所有人都觉得孔谦这个下属实在太忠心了,老上司升官,他比自己升官都高兴。 这人人品太好了! 当然只有孔谦知道,这升官宴其实是他替自己提前摆的。 可让孔谦没想到的是,新租佣使的任命很快下来了,却不是他,而是当朝宰相豆卢革。 因为租佣使位低权重,大唐以前有惯例,让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宰相之一兼任。 原来张宪做租佣使时,张宪是李存勖心腹,两个宰相自然不敢吭声,所有人也漠视这一条规矩,可如今张宪走了,这租佣使就是一块天大的肥肉,两个宰相都是爱财的,哪里会放手。 于是两个宰相明争暗斗了一场,宰相豆卢革胜出,出任租佣使。 孔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做了这么多的事,居然给豆卢革做了嫁衣。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孔谦咬咬牙,开始对付豆卢革。 豆卢革可没张宪清廉,而且人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贪一把,所以没过多久,孔谦抓到了豆卢革贪污的铁证,这家伙出条子,私挪了国库十万钱。 孔谦把条子派人偷偷送给郭崇韬,心想这下豆卢革肯定完了,不但租佣使当不成,宰相肯定也掉了。 可孔谦没想到的是,郭崇韬是个急性子,一看到条子当即大怒,直接跑去找豆卢革对峙。 豆卢革一见条子,心知坏事,直接发挥自己不要脸神功,抱着郭崇韬大腿就开始积极认错、自我反省、自我谴责、哀求郭崇韬放他一条生路。 郭崇韬是武将出身,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看豆卢革身为宰相,认错如此诚恳,自己要再抓着不放,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就让豆卢革把钱偷偷还回去,顺便免了豆卢革兼的租佣使。 既然不能清正廉洁,还是回去干你的宰相吧! 豆卢革丢了租佣使之位,逃过一劫。 对于让自己丢位的孔谦,豆卢革自然恨的要死,不过孔谦正受宠,豆卢革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走之前,豆卢革又去了郭崇韬府上一趟,对郭崇韬说了一句话,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孔谦本以为豆卢革会被一杆子撸到底,可谁想到豆卢革居然逃过一劫,不过好在租佣使之位又空出来了,孔谦满心欢喜的想,这次总该轮到他了吧。 就在孔谦千呼万唤中,新一任租佣使的任命书终于传到了租佣院,孔谦迫不及待的打开它,却在看到看到人名时崩溃了。 人名是大大的两个字——张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冯道的金玉良言 孔谦简直气疯了,他废了这么大的劲,折腾了这么久,事情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张宪不是在东京呆着么,怎么突然又空降成了租佣使? 孔谦忙去找郭崇韬,想要打听一下。 可这次,郭崇韬却没见他,只让人给他捎了一句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万别当别人都是傻子。 孔谦觉得一股寒气直达心底。 郭崇韬知道了! 郭崇韬确实知道了,郭崇韬虽然性子直一些,可能当上枢密使,那就肯定不傻。 孔谦的事看着天衣无缝,可租佣使之位短时间内两次易主,还都和孔谦有关,郭崇韬就算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更何况还有豆卢革告密。 所以郭崇韬当即把张宪重新调回来,补了租佣使的缺。 孔谦得知郭崇韬看穿自己谋划后,又气又怕,气的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怕的是郭崇韬、张宪趁机整自己。 不过还好因为他当初在魏博替皇帝征税尽心尽力,皇帝颇念旧情,对他还算宠信,郭崇韬和张宪两人又生性光明磊落,倒也没对他太过打压。 可孔谦不甘心啊! 他凭什么一辈子都当个副手,他明明那么能干,那么尽心尽力,除了出身和圣宠,他又比张宪差什么! 孔谦觉得他不该这么认输,他必须得再想办法。 可郭崇韬现在对他已经有防备了,再走他的路子肯定不行了,于是孔谦瞄上了最近在朝中炙手可热的伶官——景进。 孔谦带着自己攒的一大笔钱去见景进,也不知是财了通神,还是两人臭味相投,居然一见如故。 景进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他身上了。 孔谦虽然觉得景进这话说的有点满,不过还是很感动景进的讲义气,因此又送了景进一大笔钱。 而景进确实也够讲义气,没用几天,果然说动了李存勖,打算升张宪为东京留守。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李存勖让卢质下诏升张宪为东京留守,被卢质当场驳回。 卢质和张宪是好友,对张宪的事自然知道,更知道孔谦做了什么。 卢质得知孔谦又作妖后,顿时气愤不已,你自己想做租佣使就做,凭什么把张宪一趟一趟往外溜。 还打着为张宪好的名字,实在太恶心人了。 可也不知道景进给李存勖灌了什么黄汤,又过了大半个月,李存勖真让张宪去了东京赴任。 这可气坏了卢质,卢质当场又和李存勖闹了一场,两人不欢而散。 不过卢质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去找郭崇韬,和郭崇韬说了一句,“既然张宪去做了东京留守,那不如把东京留守王正言调回来当租佣使吧!” 郭崇韬本来就觉得孔谦人品有问题,一听卢质的建议,当即把王正言调回来当了租佣使。 孔谦看到张宪又一次被调头,心想这次租佣使的位子总能轮到他头上了吧,可等调令一下来,孔谦当场心态崩了。 居然又不是他! 第三次了! 他只是想当个租佣使,为什么就是不行! 孔谦这次心态是彻底崩了,居然直接给李存勖上了辞表,打算不干了。 就在孔谦赌气打算回老家时,李存勖二话不说把孔谦臭骂一顿。 如同昔日的郭崇韬一样,李存勖觉得孔谦就是无病呻吟、偷懒磨滑…… 孔谦和郭崇韬一样,立刻不敢请辞了。 升不上租佣使,得罪了一大帮人,还在皇帝那留了个坏印象,孔谦苦着脸,只能接着干下去。 甚至为了挽回皇帝那的印象,他还得拼命的干。 孔谦突然觉得这世道真没天理了! 不过很快,孔谦却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新来的租佣使王正言,虽然做事认真,却没什么能力,并且非常容易被糊弄。 孔谦精神一振,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换个思路,他们不是都阻止他当租佣使么,那他就不当,但他要把租佣使架空,弄成傀儡! 王正言本来性子就胆小谨慎,为人又有些愚笨,在孔谦的故意安排下,果然被慢慢架空了,孔谦终于尽揽租佣院大权。 而孔谦想做租佣正使的心思又慢慢起来了,只是这次他却没急,而是开始想办法讨好皇帝李存勖。 因为他发现,朝廷最终说话管用的,还是皇帝! 如果他有张宪那样受宠信,一个租佣使之位岂会如此波折。 不过想讨好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谁都想讨好皇帝,可恰巧在此时,朝廷收支有些不平衡,国库赤字,孔谦当即上书,言可以让百姓提前缴纳秋税,让朝廷度过难关。 李存勖还没表态,卢质就先炸了,提前缴纳秋税,这话说的轻松,税收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想收就能收的么。 税收是在农作物成熟后,百姓才有粮食交税,如今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这时候让百姓交税,百姓上哪拿粮食交? 孔谦表示当初收夏税时,百姓还有不少存粮,现在收一些算是向百姓借的,等到秋天少收一些就是了。 卢质听了当即大怒,指着孔谦大骂,今年夏里天有多旱你身为租佣副使又不是不知道,百姓本就勒紧裤带才勉强过活,如今你却在秋收未到时就开始征秋税,这不是逼百姓去死么! 身为租佣副使你为讨好圣上出此不顾百姓之计,是何居心! 卢质气的大声质问孔谦。 孔谦大呼冤枉,称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着想…… 李存勖本来也觉得现在征收秋税有些不妥,也明白卢质说的是实情,只是随着卢质的大声质问,和孔谦的大呼冤枉,李存勖难免觉得卢质有些太咄咄逼人了,孔谦虽然出的主意不怎么样,可毕竟是为了国库所急,为了他着想,卢质这么骂孔谦实在有些太过了。 于是李存勖就帮孔谦说了两句好话,打算打了圆场把这事掀过去算了。可谁想卢质正在气头上,李存勖这一插嘴,卢质火气顿时冲李存勖来了,觉得李存勖居然用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为租佣使,还让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实在是识人不明。 李存勖本来好心来劝架,谁想到惹了一身骚,顿时恼了,和卢质怼了起来,然后两人从怼到吵,再到骂……等翰林院其他人赶来时,两人都差点来全武行了。 赵凤忙领着李愚刘昫和凝劝架,可两人都在火头上,这架怎么劝得住,最后李存勖气的当场甩袖回宫,而卢质更厉害,把身上的官印一扔,直接不干了。 看着突然搁挑子的卢质,赵凤猛地一激灵,冯道临走时的话又重现耳边。 “卢质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洒脱,一不顺心容易搁挑子,要真有事,你记得一定多劝劝他。” 赵凤欲哭无泪,这是他能劝的住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冯道舍家产 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右手领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右手提着食盒,旁边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小文,又去给你叔送饭啊!”后面一个大嫂快步从少年身边走过,随口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春嫂子,您这也是要去地里送饭?”冯文看着春嫂子手里提着食盒,笑着说。 “你春大哥在地里忙浇地,没空吃饭,我就回去烙了两个饼给他送来。”春嫂子抬了抬手中的食盒,“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嫂子快去吧,别让大哥在地里饿着。”冯文摆摆手。 春嫂子快步走了。 冯文牵着冯吉,带着冯平接着往前走。 四岁冯吉一边跟着冯文走,一边东看看西瞧瞧,突然仰头奶声奶气的问:“大兄,为什么大家都来地里啊?” “因为大家要来浇地啊!”冯文回答。 “为什么要浇地?”冯吉宝宝不解。 “地里有庄稼,需要喝水,就像你渴了要喝水一样。”冯文耐心的解释。 小冯吉看着周围有些蔫的庄稼,懵懂的点点头,“庄稼渴了。” “对啊,你看到它蔫了,就是渴了,它渴了,就要给它浇水。”冯文用手指了一处浇过水的,长的比较精神的,“你看那里庄稼喝了水,它就不渴了。” 小冯吉咬着手指,点点头。 冯平看小冯吉没再问,就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往前走,经过路边一棵槐树时,看到槐树的树荫下放了一个破筐子,里面躺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约莫两岁大,虽然被独自放在筐里,却不哭不闹,自己玩的乐呵,甚至还摸了东西要往嘴里塞。 冯平本来没在意,不过当他看到孩子要往嘴里塞的东西,顿时变了脸色,上前一把拍掉孩子手里的东西。 “哇——”孩子被冯平一吓,顿时大哭起来。 冯平忙放开小冯吉,把孩子抱起来,熟练的哄着。 旁边不远处的地里,一个女子听到孩子的哭声,慌忙丢下水桶跑过来。 “雀哥!”女子焦急的从冯平怀里抱过孩子。 冯平忙说:“李嫂子别急,刚才豆哥儿不知从哪摸了一只八角虫,正往嘴里塞,我刚巧路过,一把给打掉了,还好没吃到嘴里。” 李嫂子往地下一看,就见筐子旁一只肥大的八角虫正在爬动。 “呀!”李婶子一惊,忙去看儿子的手。 果然,手上已经红肿一片。 李嫂子眼泪顿时下来了,慌忙提过筐子旁边的瓦罐,倒了些水和了点泥,开始给儿子敷手。 这是乡下被八角虫身上的毛蛰到后的土方子。 冯平也过来帮忙。 李嫂子用泥给儿子糊了好几遍手,看着儿子的手稍微好一点,才松了一口气。 “文哥儿,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看到,这孩子真把那八角吃嘴里,那可就要命了。”李嫂子一边拉着冯文道谢,一边后怕的掉眼泪。 冯文忙摆摆手,看着李嫂子怀里还在抽泣的豆哥儿,“这大热的天,嫂子怎么不把孩子放家里,让豆哥儿奶奶帮忙看一下。豆哥儿如今才两岁,正是什么都往嘴里吃的时候,这树下虫子多,实在太危险了。” 李嫂子一听眼泪又掉下来了,“要是有办法,我哪里舍得让他出来受这个罪,今年天大旱,我担心收成,就出来浇地,婆婆心疼我,也跟着出来了,帮忙挑水,家里实在没人,他现在又会爬会跑,不带出来我怎么放心的下。” 冯文听了叹了一口气,李嫂子嫁的是冯家村的冯冬,两人成亲不久,冯冬一场风寒没了,李嫂子就守了寡,还留了个遗腹子豆哥儿,李嫂子娘家本来想要李嫂子回去改嫁的,李嫂子放不下自己儿子,就一直留在冯家村,和寡居的婆婆住在一起,抚养儿子。 “孩子他大伯没来帮帮么?”冯文想起冯冬的亲哥哥。 “以前家里的农活都是孩子他大伯帮忙,可这次天太旱了,他大伯家的地都在岭上,庄稼死了不少,他大伯现在整日在地里浇水,我家这在低处,反倒好一些,我又怎么好意思去叫孩子他大伯帮忙。”李嫂子提起孩子的大伯,又感激又担忧。 冯文想起冯家老大当初为了照顾寡居的弟妹,和弟弟的遗腹子,特地把自家的好地换给豆哥儿家,自己选了离村较远的岭地,这岭地平日没什么,可就是怕旱。 “我要去给墓地的叔父送饭,你要不介意,我帮你带会豆哥儿吧。”冯文想了想说。 “这怎么好意思。” “反正我今天本来就是带孩子,多一个也一样,”冯文指了指身边两个孩子,“只要你不介意我去坟地。” “这孩子出生就没了爹,早不知上了多少次坟了,那就麻烦文哥儿你了,我等会浇完这几垄,就去你那接孩子。”李嫂子感激的把孩子递给冯文。 冯文接过孩子,提起食盒,冯平拉着小冯吉,两人朝冯家祖坟走去。 冯家村都姓冯,原是长乐郡冯家的一支,百年前因战乱才迁到景城,后在景城外定居。所以冯家村祖坟占地并不大,在祖坟的最外沿,一个巨大的新坟立在那,旁边有一个低矮的茅屋。 “爹!”小冯吉还没走到茅屋前,就大声叫道。 茅屋中一阵轻响,冯道从里面低着头出来。 小冯吉立刻跑过去,扑向冯道。 冯道抱住小冯吉,看着后面后面的冯文、冯平,“大热天,你怎么把这俩小子都带来了?” “他们在家吵着要爹,我怕吵到休养的婶子,就把他们都带来了。”冯文把食盒放到茅屋旁的桌子上,笑着说。 冯道用手戳了戳小冯吉的鼻子,“你们又在家闹腾,大热的天跑来也不嫌热。” 小冯吉还以为他爹在和他玩,开心的抱着他爹的手。 冯道无奈,只能抱着逗他玩。 冯平也跑过去和冯道说话。 冯文从茅屋拿出个凉席,把豆哥儿放上去,然后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桌上。 冯道正问冯平功课,看到豆哥儿,惊讶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冬大哥的。”冯文走到凉席上坐下,逗豆哥儿玩。 “那个遗腹子?”冯道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他常年在外,对小一辈并不太熟悉。 “嗯,这孩子也可怜,出生就没爹,好在他大伯家厚道,平时顾着这对孤儿寡母,日子倒也过的去。” “那你怎么给抱来了?” “这些日子天旱,村里的人都在地里抗旱,李嫂子和她婆婆也都在地里,家里没人,就把他放地头上,结果这孩子不知从哪摸了一只八角,差点送嘴里,正巧被我看到,他娘吓得要命,我就帮她带一会。” 冯文看着豆哥儿一直在看桌上的饭,就拿了个碗舀了点粥喂他,可能孩子真是饿了,居然扒着碗就喝,都不用勺子。 冯道从食盒里拿了个馒头,捏了捏,给冯文,“这个软,他应该能吃点。” 冯文扒着豆哥儿的小嘴看了一下,发现已经长了几个乳牙,就拿馒头撕成小块喂他。 冯道看着坟旁的枯草,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咱冯家村旁边那大沟里还有水么?” “快被挑干了,不过每天早晨还能泉一些,大家都大清早就去挑水浇地,等到下午沟里就干了。” 冯道脸色有些不好,他年轻时种过地,知道大沟干了意味着什么。 冯道正要开口,远处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走过来。 冯文忙站起来,冯道也抱着冯吉站起来。 “族长爷爷,您怎么来了?”冯文过去扶他。 冯道也叫道:“族叔,您来了。” 冯文扶着族长到桌子旁坐下。 老者坐下,看着冯道,开门见山的说:“可道,族叔今天不请自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冯道说:“族叔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只要道能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冯家族长今年八十又二,是冯父一辈中年纪最大,当然他当族长不只是因为他的年纪,更是因为他处世公道,冯家村能有今日团结和睦,和老者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冯道常年在外,家里就剩老弱妇孺,遇到事情难免不便,冯家族长一直出人出力,就连之前的冯父大丧,也是冯家族长带着全村来帮忙,所以冯道毫不犹豫的开口。 老者听到冯道如此说,反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纠结了一下,才说:“可道,族里能借你些钱吗?” “可是族里出了什么事?”冯道忙问。 老者点点头,“今儿接到州县传令,说朝廷要预支秋税,让我们现在缴三成秋税,可道,你回来也看到了,今儿夏旱,收成本来就不好,夏税缴了就没剩多少,秋天的庄稼又还没熟,如今各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上哪弄钱粮再交秋税,我回来把各房都叫去问了问,各房也都出不了这么多,大家又不敢去借黑钱,那东西吸血太狠,所以就想着来你这借借,先填上这个坑,等秋天粮食下来,再还你。” “现在收秋税,谁下的令?”冯道听了火大。 “是州县传的令,说是国库空虚,还有公文。” 冯道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族里还缺多少?” 老者说了一个数。 冯道心里算了一下这些年的积蓄,点头,“族叔放心,这钱我有。” 老者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道你放心,粮食一下来族里就还你。” 冯道摇摇头,“这钱不用还了,我常年在外,未给族里做过什么,族里却对我家照顾颇多,这钱就当捐给族里吧!” 冯文一惊,“叔,这几乎是你这些年全部积蓄。” 老者也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行。” 冯道握着老者的手,“族长,您就别推辞了,这算是我的心意。” “可这钱也太多了。” “我的钱皆陛下赏赐,如今国库空虚,充作税收也算还回去了,族叔不必介意,而且此次夏旱天时渐长,秋收肯定要受影响,到时秋税一收,未必能留下多少,到时再还我钱,只怕大家连年都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冬娃子显灵了 冯家族长推辞了许久,最终拗不过冯道答应了。 当然答应的主要原因还是冯道说的一句话,以今年的旱情,只怕秋收后大家也不好过。 身为族长,总不能看着全村都过不了冬吧 向来不徇私的老族长,终究还是在全族的生存上让了步。 冯道和老族长商量妥当后,就让冯文带着老族长去家里搬钱,而他,正在结庐守墓,轻易不能离开。 冯文就把三个孩子交给冯道,带着老族长往家走去。 “咦家里来客了”冯文带着老族长刚到前院,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 钱叔笑着走过来,“明府君夫人刚来。” “原来是孙姥姥来了”冯文惊喜。 明府君,唐朝县令的尊称,冯道昔日在家书时,景城县县令孙师礼喜爱冯道的才华,特妻以爱女。 老族长听到冯道岳母来了,不好进去打扰,就对冯文说“既然亲家夫人来了,我先去正院坐坐。” “那我让钱叔陪您。”冯文让钱叔扶老族长去正院喝茶,自己朝后院走去。 冯文自小在冯家长大,又是晚辈,倒没什么忌讳。 冯文走到后院,还没靠近,就听到屋里传来孙老夫人和堂婶孙氏的说话声。 “听说你病了,我担心的要命,严重吗”孙老夫人急急的问。 “娘放心,不过是累着了,一时起了烧,文儿帮我开了副药,吃了烧就退了,只不过身子乏的很,左右现在无事,就在床上躺两天。”孙氏有些中气不足的说。 “那就好,你这是累狠了,是得好好歇歇。” “唉,以前不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如今不服老都不行了,这要是年轻那会,哪里能被累到。” 里面传来孙老夫人的笑声,“你这丫头说什么,你才多大,就觉得的老了。” “还丫头,都四十的人了。” “那也不大,你看你娘我都六十多了,不还天天精神爆满,和你爹斗嘴。你这次被累到实在是你公公这丧礼场面弄的太大,整个幽州、河北的官员差不多都来了,光停灵就弄了四十九天,你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冯郎也没想着弄这么大,可人都来了,总不好撵出去,不过礼钱都没收,倒也不怕外人说道。” “姑爷做的对,他常年身在帝侧,虽然这红白事收份子是情理之中,可弄的太大也难免落人话柄,还是不收的安心。” “冯郎也这么说的。” “听说冯家族中这次也帮了很大的忙” “嗯,冯郎这一支人丁稀少,冯郎是独子,公公也是独子,上面太公公好歹有个兄弟,只是那兄弟人丁更少,到现在只胜了冯文一个孩子,遇到丧事连个主持的都没有,好在族长把自己长子派来,又带着族里大小伙子都来了,公公这四十九天的丧礼才撑下来。” “以前就听说这冯家村族长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冯文走到门前,轻轻扣了扣门,“婶子。” 屋里传来孙氏的声音,“小文来了,进来吧” 冯文掀开帘子进去。 屋里,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正坐在榻上,旁边床上,孙氏正靠着枕头坐着。 冯文先走到老太太面前,拱手作揖,“见过姥姥。” “小文啊,一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孙老夫人拉着冯文的手,笑着说,“上次来光在后宅也没能见着你。” 冯文笑嘻嘻的说,“姥姥也越发精神了,您这精神头,比我们这些小年轻的还精神。” “哎呀,这孩子嘴真甜。”孙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冯文走到孙氏床前,问道“婶子可觉得身子好些” “吃了你的药,好多了,只是身子还乏的厉害。” “婶子是累着了,得好好休养一阵。” 孙氏点点头,看了看冯文身后没有孩子,“那俩小子又去祸害他爹去了” 冯平今年十一,冯吉今年四岁,两人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 冯文笑着说“他们今早起来吵着要见爹娘,我想婶子这几日不舒服,就带着他们去找叔父了,他们在叔父那还算老实。” “嗯,这两孩子好歹还知道怕他们爹,不过这也就这几日,就他爹那性子,等熟了两孩子未必怕他。”孙氏想起自己生的这两个小魔头就头疼,都说生儿子好,怎么没人说男孩子有多皮,她自诩世家小姐,大家闺秀,每次被两个孩子闹的都想恨不得逮过来揍一顿。 “婶子何必担心,反正叔父要在家呆三年,弟弟们让叔父带就是了,叔父向来脾气好,再说男孩本来就该当爹的带。” 孙氏深觉冯文说的有道理,男孩嘛,就得当爹的带 一时间居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由莞尔,原来这带孩子也是需要人搭把手的。 孙氏看着冯文,“可是有什么事” 这时辰冯文一般回屋里睡晌午觉,没事不会过来的。 冯文就把他叔父和冯家族长的事说了一遍。 还没等孙氏开口,旁边的孙老夫人就说“这事是应该的,女婿做的对,平时冯家族里对你们多有照顾,如今冯家族里有难,是得尽力帮衬。” 孙氏点点头,“母亲放心,这道理我懂。宗族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 孙氏叫丫鬟来梳妆,起身去旁边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库房的钥匙,然后带着冯文去正院。 “侄媳妇来了,”冯家族长正在正院喝茶,看到孙氏进来,站起来。 “族叔快坐,大郎说的小文已经告诉我了,我把库房的钥匙带来了,您老看着需要多少,让各房来几个人帮忙搬一下。”孙氏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冯家族长。 冯家族长没想到孙氏如此干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只有叹服。 哪家男人要送全部家当家里的媳妇不得闹一场,孙氏却无一丝不满,冯道那小子能娶这样的贤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冯家族长接了库房的钥匙,就让冯文去族里叫人,然后众人一起去库房搬钱。 冯文带着众人来到库房前,按着账册,打开第一个库房,这个库房都是绢和布。 冯文也是来到大唐后,才知道那些电视剧上,唐朝包括唐朝以前,出门买东西掏银票、掏银子、甚至掏铜板,是多么的无稽之谈。 银票,这个宋朝才出现的东西,这里压根没有。 银子,唐朝的银子居然是外汇货币和交税货币,也就是说唐朝除了和吐蕃、波斯那些外国做生意,还有百姓交税时去银庄换一些用来交税,平常时候几乎见不到银子。 据说整个大唐一年的银矿出银量,还不到十万两。 所以无论平民还是达官贵族,能存点银子大多用来打首饰、打银器了。 至于金子,也差不多。 当然金银也是能花的,不过得先去银庄换成铜钱。 所以在大唐,大家平日最常用的应该铜钱。 可惜,事情并非如此。 冯文前世曾看过一个报道,说有一个造假币,造了十七万假币,却花了二十万买材料,下面一片笑话这人傻逼。 可冯文穿越后才知道,原来华夏这么傻了上千年,还不得不傻。 以唐朝的物价,造一贯铜钱一千文的铜,如果用来造铜器,能卖三到四贯钱 朝廷一发布新铜钱,百姓得到钱第一反应不是用来花,而是挖个坑收藏起来,或者拿去铜匠铺,打成铜器转手卖掉。 所以虽然唐朝朝廷每隔几年就铸造一批铜钱,但世面依然见不到钱,甚至有名曰钱荒。 哪怕朝廷曾多次颁布诏令,禁止百姓融钱为器,依然无法杜绝,毕竟三倍以上的利润,谁能忍的住。 可买卖东西总得需要钱,所以朝廷无奈之下只能规定,绢和布也算钱。 两匹绢折一贯钱,两匹布折一贯钱,甚至为了保证交易的公平,朝廷还特地规定的一匹绢的宽度和长度,甚至还有整匹绢的重量,以防偷工减料,布当然也是如此,不过布稍微比绢便宜,所以一匹布比一匹绢要宽一些,长一些。 朝廷造不出钱,你们自己织钱吧 冯文也是此时才明白,白居易老先生写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人家郎君送的不是做衣裳的布料,人家送的是钱 果然古今想要嫖,钱才是第一位 到了唐末,因为朝廷无力外造新钱,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是用绢发,所以冯家除了皇帝赏的金银和一点铜钱,最多的居然是绢和布。 冯文带着冯家几房的族人搬了整整一间屋的绢,估摸着差不多了,冯家族长和冯家族人连连道谢,才带着人抬着绢走了。 冯文看着空了大半的库房,叹了一口气。幸亏他叔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每次攻下城都能领一份赏赐,要不以他叔那从来不贪的性子,光靠那点俸禄,只怕连这一成都没有。 冯文清点了一下还剩下,登记好账册,回去把钥匙还给他婶子,然后去地里接两个孩子。 半夜,茅屋中,冯道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起身拿起担子和桶,朝大沟走去。 第二日,李婶子和婆婆大清早提着桶去浇地,惊奇的发现自家的地居然是湿的。 李婶子的婆婆当即哭倒在地。 “冬娃子显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李存勖的小金库 继冯冬家显灵后,冯家村又有不少人家地里陆续显灵。 都是一觉醒来,地里就被浇过了,甚至还有两家,连杂草都被锄了。 冯家村有神灵庇护的消息顿时传的更开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凡是被浇地的,都是村里缺钱劳力的老弱妇孺之家,不过这样一来反倒坐实了村里有神灵庇护的说法。 毕竟谁都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然是要帮助可怜人。 一时间,冯家村众人对村里有神仙坐镇深信不疑。 冯文提着食盒又到茅屋前,用手敲了敲,“大神仙,出来吃饭了。” 屋里传来一阵西索的穿衣裳声,冯道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冯文把饭摆在桌子上,“您这是何苦,天天昼伏夜出的,都快赶上夜猫子了。” 冯道去洗了把脸,回来坐下吃饭,一边吃一边说,“那几家都是缺了劳力的寡妇,我若白日去,难免瓜前李下。” “那你这半夜干活,人家回去都感谢神仙了。” “感谢谁有什么打紧,只要能秋天打下粮食吃饱饭就行。”冯道不在意的说。 冯文知道他堂叔素来务实,也不在意别人感激与否,他只是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冯文想到最近另一个传言,凑到冯道身边坐下,“叔,你看这老天什么时候会下雨” “这谁说的准,不过看这天色,只怕最近没什么下雨的可能。” “那旱灾岂不是还要持续” “嗯。” “你说朝廷会拨粮赈灾么” 冯道正在吃饭的手一顿,默不作声。 冯文看着冯道有些难看的脸色,“如今天旱成这样,朝廷难道都不赈灾” 冯道叹了一口气,“只怕皇帝和朝中大臣有心赈灾,国库也拿不出钱。” “朝廷真穷成这样”冯文不敢置信。 “当年陛下和梁朝皇帝争霸中原,这一打,就是二十年,最后陛下以五千轻骑冒险直捣汴州,梁朝皇帝仓促调不回在外的大军,最后被围自杀,晋梁之争这才结束,陛下入主汴州,后来移都成到洛阳。 这一战,看着是陛下英勇神武,当机立断。可实际上,是当时的晋军中已粮草不继,陛下不得不孤注一掷。好在最后成功了,陛下成功拿下了汴州,用梁朝的国库缓解了当时的粮草危机。 只是晋梁对峙已久,晋军无粮,梁军又好到哪里去,所以当时梁朝的国库也只是应个急,就所剩无几。” “所以说去年中原一统时,朝廷其实一穷二白。”冯文冒出一句。 “可以这么说。”冯道点头,“所以今年年初,我曾和陛下建议过,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陛下也给两位宰相说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两位宰相对此反应不大,或者说并未落到实处。” 冯文想起当初在洛阳时听到关于两位宰相的传言,嘴角一抽。 修仙宰相豆卢革,啥也不说韦说公。 豆卢革,出身世家,修仙,曾因服食丹药吐血数升,家人都开始替他准备后事了,可也不知是命大还是吐血正好把丹毒吐出来了,居然奇迹的活了下来。 韦说,生性谨慎,谨慎到几乎从不在公共场所说话,就算陛下,只怕都没听过这人对政事发表过一句意见。 冯文不由问冯道,“叔,我一直奇怪,陛下干嘛要用这两个酒囊饭袋做宰相” 冯道看着眼前的饭菜,“政治,是需要妥协和让步的,陛下虽然得了天下,可因为曾得世家和赵王王镕、北平王王处直的助力,所以登基后,自然得有所表示,这豆卢革,是北平王王处直的掌书记,至于韦说,你听到他的姓,就应该知道了吧。” 冯文想起整个大唐人才辈出的韦姓俊杰还有那位弄死皇帝的韦姓皇后,不由咋舌,这韦家确实是数一数二的门阀。 “其实当时陛下最属意是卢质,卢质出身范阳卢氏,是五姓七家之一,又有辅佐之功,只可惜卢质死活不肯,陛下才不得不瘸子里面拔将军。”冯道对事情弄成今天这个局面也很无奈。 冯文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天天听着陛下多么英明神武,内里却也有不得不让步的地方,“那朝廷现在就没办法赈灾” “办法,是有的,如果两位宰相,能放下身段,亲赴灾区,带领灾区所有官员和百姓一起抗旱,并下令免去今年秋税,此次旱情虽然严重,却也不算大事,只是两位宰相未必有这魄力。” 冯文想起朝中那两个宰相,摇摇头,指望这两位能有这个魄力,还不如做梦。 “那就真没办法了” “其实还有个取巧的办法,两位宰相倒很可能干。” 冯文忙问“什么办法” “陛下有个私库。” “私库” “陛下征战多年,攒下了不少家当。” 冯文好奇的看着冯道,“叔,你怎么知道” “因为以前都是我在打理。”冯道平淡的说。 冯文咋舌,以前他曾听李沂说过他叔掌管着陛下的小金库,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那陛下会开库赈灾吗” “如果是以前,陛下会,可如今,只怕,陛下也做不了主了。” “为什么” “因为陛下立了个皇后。” “啊” 京城 政事堂 豆卢革和韦说两位宰相看着不断从北方传来的旱情奏章,愁的头发直掉。 虽然这两人天天被下面官员吐槽酒囊饭袋,事实这两人也是,可在天灾面前,两人也发怵。 治理天下,安抚民生本就是宰相的职责,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朝中大臣不敢指责皇帝,宰相却是首当其冲。 大唐历史上,曾因天灾人祸引咎去职的宰相比比皆是。 两人哪怕再废,事关自己前途,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只是两人还没想到办法,皇帝李存勖的斥责诏令却来了。 斥责两人理政平庸,处世无能,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责令两人立刻想办法解决旱灾。 豆卢革两人眼前一黑,他们要是有办法,早就做了,怎么可能在政事堂急的团团转。 不过豆卢革还多了个心眼,皇帝怎么突然想起斥责他们了,便派了个人去打听,结果这一打听,豆卢革鼻子都气歪了。 原来李存勖得知北方大旱,心中焦急,便叫来租佣使孔谦,让他把之前预收的秋税退回去,好缓解一下北方的灾情。 可收钱好收,退难退,已经到手的税收,早就被孔谦一部分送到国库,另一部分孝敬皇后、景进这些陛下宠信之人和中饱私囊了。 又怎么能退的出钱 不过孔谦素来脑子好使,当即甩锅两个宰相。 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这是宰相治理无能,陛下应该按照惯例斥责宰相,责令宰相处理才是 李存勖这才让翰林院下旨,斥责宰相。 豆卢革和韦说得知真相肺都气炸了,可随之而来,就是恐慌,因为孔谦的甩锅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租佣院也没钱 国库没钱,租佣院也没钱,朝廷的两个金袋子都没钱,这灾要怎么赈 两位宰相不约而同的瞄上了皇帝陛下的小金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契丹耶律阿保机来了!明天9月8日入V,到时三更掉落,欢迎 虽然知道打皇帝小金库的主意有些不道德,甚至可能引得皇帝不悦,不过在灾情扩大,自己得引咎辞职的前提下,豆卢革和韦说还是硬着头皮去见了皇帝。 当然两人还拉上了郭崇韬,谁叫这家伙是枢密使呢 三人来到大殿,一起请求圣上接见。 李存勖本来正在和刘皇后喝茶,听到宰相求见,就挥挥手让刘皇后先去后面,然后让内侍宣三人进来。 三人进来,行过礼后,就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你们说让朕开私库赈灾”李存勖听了,果然有些不悦。 豆卢革一看,忙拱手说“陛下,如今北方大旱,灾情日益严重,如果不开库让各地赈灾,到秋日很可能颗粒无收,到时百姓生存艰难,民不聊生,还望陛下行圣人之得,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韦说也一改往日的嘴拙,忙跟上,“陛下向来仁厚宽宥,如今百姓遭难,殷切盼望陛下能广施恩泽。” 郭崇韬和皇帝比较熟,说话就直接了些,“陛下,如今天下大旱,再不赈灾,很容易出事的,国库和租佣院都没钱,只能靠陛下私库了,还请陛下播一些,救一救天下百姓。” 宰相和枢密使都这么说了,李存勖也知道百姓如今遭难,朝廷不赈灾不行,就开口,“那朕就开私库” “陛下”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直接打断李存勖的话,“陛下私库早就用光了,哪有什么钱” 郭崇韬和两个宰相一惊,这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断皇帝的话,郭崇韬刚要呵斥,却在看清来人时闭上嘴。 来人是刘皇后 三人忙向刘皇后见礼。 刘皇后冷笑,“三位使相是想让陛下开私库” 两位宰相一瑟缩,郭崇韬却挺起胸脯,“如今北方大旱,灾情势不容缓,臣闻娘娘素来信佛,乃菩萨心肠,想来定会劝陛下广舍财物,接济天下百姓。” 刘皇后出身寒微,素来吝啬,一听郭崇韬这么说,脸都气青了,这不是舍你郭家家当,你当然说的这么大气。 刘皇后一把掀开帘子,冲进内室,一手抓了自己的梳妆盒,一手拉起李存勖最年幼的两个儿子,然后出来,把孩子和梳妆盒往郭崇韬和两个宰相面前一推,“陛下私库就这些了,你们把他们卖了吧” 两个皇子正年幼,被刘皇后这么一吓,顿时大哭。 “母后,我不要被卖” “父皇,救命啊,母后要卖我们” “哇” “我要皇奶奶” 郭崇韬和两个宰相被哭闹的皇子一闹,顿时狼狈不已,吓得再不敢呆下去,仓皇逃出大殿。 李存勖看着跑了的三个使相,又看着还在大殿地上哭闹的两个小儿子,用手指着刘皇后,“宰相来商议国家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出来闹腾什么” 刘皇后丝毫不怕,当即反驳,“我是皇后,是你的妻子,私库是咱家的家当,他们打咱们家的家当,我凭什么不能出来说。” 李存勖一噎,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皇后,皇帝妻也皇帝的私库,确实是皇帝和皇后的家当。 李存勖喘了一口气,“朕是皇帝,如今北方大旱,朕于情于理都该开库赈灾。” “陛下是皇帝,坐拥天下,得开库赈灾,那豆卢革和韦说是宰相,主政朝纲,凭什么不把家当都捐出来赈灾”刘皇后怼道,“您那两位宰相,可都是巨富之家。” 李存勖被怼的说不出话,指着刘皇后气的发抖。 刘皇后一手拉起李存勖一个儿子,回头,“要是他豆卢革韦说把家里钱都捐了,本宫就开私库放钱,否则,门都没有” 说完,刘皇后领着两个皇子雄赳赳的走了。 李存勖气的捂着胸口倒在旁边榻上,又猛然坐起身,对着门外内侍大吼一声,“还不快把皇后的话去告诉两个宰相” 门外的内侍顿时如惊弓之鸟,吓得一溜烟跑向政事堂。 李存勖这才觉得胸口舒服些,仰面躺在榻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当初用卢质当宰相,卢质今日肯定不会打他内库的主意,只会让朝廷消减开支,挤出钱赈灾,然后带着朝廷勒紧裤腰带撑过去。 可惜卢质那性子 想到上次卢质摔了官印跑了,他心有不忍,只能又送了他一个节度使,现在早去藩镇逍遥了。 李存勖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冯道。 想到今年春天冯道特地给他提起,国家初定,百废俱兴,应轻摇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以便充盈国库,以防不测,当时他忙着迁都,没在意,冯道又特地去给两个宰相说,豆卢革韦说还以为冯道想指染户部和国库,对他明里答应,暗里却多加防备。 当日若是听冯道之言,别说今日的内库之事,就算国库空虚压根都不会发生吧 李存勖突然对豆卢革韦说两个占着茅道不拉屎的家伙厌恶无比,暗想等冯道回来,他就让冯道和张宪顶这两个草包下去。 正想着,刚才去政事堂传信的内侍回来了。 李存勖冷着脸问“两位宰相怎么回话可愿捐出家产赈灾” 内侍战战兢兢的说“两位宰相听完突然身体不适,已经回家了。” 李存勖蹭的一下从榻上蹦起来,一脚踢翻竹榻。 “滚” 幽州节度使府 符彦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他爹幽州节度使符存审这些日子病越来越重了,他一面得和几个兄长侍疾,一面还得安排边防。 每年秋日,契丹都好来边境打几场秋风 符彦卿连衣服都不曾脱,只往床上一躺,呼噜声就响起。 睡到半夜,一个亲卫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大喊“不好了,契丹大军来了。” 符彦卿闭着眼一个枕头丢过去,“喊什么喊,不是有边防军么,先让老子睡觉,明天就去收拾他们。” 亲卫被砸了个正着,捂着头,“那用上报京城么” “报个屁,就算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亲自来了,朝廷也懒得管。”符彦卿翻个身,接着睡。 亲卫看着他家主帅如此淡定,放下心来,捂着头出去,随口嘀咕了一句,“听说那位契丹之主还想掳一个叫冯道的,不过这点小事没必要打扰大帅休息了。” 扑通 亲卫回头一看,就见他家主帅倒头葱的从床上栽下来,正撑着手爬起来,随及怒吼 “八百里加急上报京城,契丹主力犯境” “快,点齐人马,跟本帅去冯家村抢人” 景城 茅屋中,正在熟睡的冯道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猛然睁开眼睛。 有骑兵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本文升官发财死皇帝于明日9月8日周日入v,欢迎大家明天中午前来捧场到时有三更掉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拒绝 冯道听见马蹄声从远及近而来,在茅屋前停下, 就知道是来找自己的, 不由叹了口气,摸衣裳穿上, 走出茅屋。 一出茅屋, 就看到符彦卿那张摔的惨不忍睹的脸。 “别来无恙”冯道刚要打招呼的话噎在口中,换为,“符老四, 你这脸” 符彦卿直接跳下马, 一把握住冯道的手, “谢天谢地, 先生您没事,末将一路担心的要命,跑死两匹马才赶来,还好先生您还在” 冯道一愣,“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杀的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 也不知从哪听说先生您的名声, 打算要掳您去契丹, 亏得我手下斥候探得消息, 我这才带兵连夜赶到。”符彦卿拉着冯道, “先生, 快跟我走, 我先送您去个安全的地方避避。” 冯道却没动, 反而问“契丹犯境领兵的还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 “是啊, 这次契丹来势汹汹,而且还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亲自帅军前来,所以末将才如此担心,先生您快跟我走。” 冯道突然挣开符彦卿的手,义正言辞的说“家父新丧,身为儿子,当结庐坟前,守孝三年,这三年,道只能在坟前,不能去他处。” 符彦卿被冯道说的一愣,这才想起冯道正在守孝,忙说“是末将唐突了,不过守孝虽然重要,可先生安危更重要,事权从急,先生只是稍微离开几日,想必地下的老先生和别人也能体谅。” “放肆,守孝乃是人伦,岂能因别人体谅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符彦卿无语,这冯道平日看着很务实的人,怎么现在也迂腐起来了 守孝再重要,有自己的命重要么 符彦卿不得不苦口婆心的说“先生,此次契丹主力犯境,来势汹汹,如今幽州兵力不足,先生若执意在此,末将真的无法保证先生您的安危” 冯道直接打断符彦卿的话,“你不用说了,道不是怕死之人,更不会因怕死就放弃孝道。” 符彦卿仍不肯放弃,苦苦劝解,“先生,末将知道您是孝子,可如今您身处险境,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冯道索性一甩袖子,直接回茅屋,把符彦卿和一众将士关在了门外。 “将军,他”旁边一个偏将忍不住跳出来。 符彦卿忙拉住他,“冯先生是孝子,难免重规矩。”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偏将气愤的说,“头,那咱们怎么办” 符彦卿也很是为难,想了想,“咱们先在此处驻扎,等明儿一早,先生醒了,我再好好劝劝他,到时一定请他跟咱们走。” 偏将心里窝火,嘀咕“这冯先生平日听着名声挺好,想不到居然是如此迂腐之人。” 符彦卿一巴掌拍他头上,“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去叫将士们扎营休息。” 偏将撇撇嘴,不情愿的带着将士下去了。 第二日 冯文一大早提着食盒去给他叔送饭,结果还没到坟前,就看到乌压压一片骑兵,顿时被唬了一跳。 “你是小文吧”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偏将打扮的壮汉。 冯文退了一步,“你是谁” “别怕,别怕,”壮汉没想到自己居然吓到人,忙说,“我是幽州节度使座下偏将张程,我们头是符存审老将军的四儿子符彦卿。” “符老四”冯文立刻点点头,“我听说过符少将军的大名” 张程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知道自家将军的外号,顿时亲切了不少,连带昨晚受到的气也消了,一把揽过冯文,“刚才冯先生说要吃饭,让我们来接人,你叫冯文,是冯先生的本家吧” 冯文点点头,“他是我堂叔。” 张程忙说“原来是先生的侄子啊,失敬失敬。” 冯文摇摇头,“将军客气了,我就一孩子,将军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 张程突然欲言又止,看着冯文叹了一口气。 冯文一头雾水,不由问“将军怎么了” “我和小兄弟挺投缘的,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要不讲,你叔父万一出了事,只怕你会怨我,可我要讲了,只怕你叔父会怨我多嘴。”张程很是为难的看着冯文。 冯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唉,我还是给你说了吧,你知道我们将军为什么突然带着我们来冯家村吗” 冯文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啊,我正奇怪呢” “因为契丹犯境了” “啊,契丹打来了” “可不是么,这次可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亲自带兵前来” “那我们景城离边境这么近,岂不是危险” “可不是,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到情报,说耶律阿保机久闻你叔大名,这次来不仅是掠夺粮食,还想掳你叔父去契丹。” 冯文大惊,“什么,要掳我叔父去契丹” 张程点头,“可不是,我们头一得到消息,立马赶来报信,一路上跑死好几匹马,就为抢在契丹人前面带走冯先生,送他去安全的地方躲躲。” 冯文立刻说“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和叔父一起走。” 张程露出一丝为难,“我们是要带冯先生走的,可冯先生不愿意,冯先生说要替父守孝,不能离开坟前。” “什么”冯文不敢置信的看着张程,他叔父虽然守孝认真,可天天半夜满地干活,什么时候天天呆在坟前了 冯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直接提着食盒往里走,“我去看看叔父。” 张程背着冯文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忙带着冯文往里走。 两人还没走到,里面就传来争执声。 “符少将军,您回去吧,道身为人子,断没有因贪生怕死就放弃为父守孝的道理,和您离开的事请不要再提了,如今契丹犯境,您身为主帅,还请赶快回到边关,主持大局,莫要为我这个丁忧在家的闲人操心。”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是冯道的声音。 “冯先生,冯书记,冯内相,我求求您,您就跟我走吧,您要真出了问题,陛下会掐死我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末将,行不”声泪俱下的,这是符彦卿将军的声音。 “道如今不过一介布衣,将军身为一军统帅,哪怕道出了事,也怪不到将军身上。” “冯先生,您就不能” “不能,符少将军请回吧”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冯文和张程挤进人群,就见符彦卿正站在冯道门前,被吃了闭门羹。 “将军,”张程忙过去。 符彦卿摆摆手,“走吧” “将军”张程惊呼,忙去看冯文。 冯文望了望冯道紧闭的门,突然走到符彦卿面前,躬身行礼,“将军,叔父意已决,您还是请回吧” 张程没想到冯文突然变卦,指着冯文,“你” 冯文看着张程,“张将军,对不住,我相信叔父定然有不能走的理由,你们还是回去吧” “好好,不愧是冯道的侄子,”符彦卿突然甩开张程,翻身上马,对着紧闭的茅屋门大声说 “先生,以前家父曾说,晋军文人中,唯独佩服先生,我不信,今日一见,我信了,彦卿今日就回边关,抵御契丹,若彦卿不幸战死,先生记得给陛下替末将选个好谥号” 符彦卿说完,一甩马鞭,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 冯道闭上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缘由 京城 李存勖看着手里的八百里加急,撇撇嘴, 随手放到一边。 又拿起和八百里加急一起的一封信, 拆开,结果只看了一眼, 就勃然大怒。 “可道” 景进正在旁边侍奉, 忙凑过来,“陛下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李存勖突然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景进。 景进脸一僵, “陛下” “滚” 景进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忙匆匆跑出去。 李存勖喘了口气, 又拿起信, 仔细看了一遍,突然一把信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两下。 “连你也会和朕耍心眼了,你这是在逼朕么” “你明明知道,当初幽州坏了朕多少好事, 胡柳陂一役, 就是幽州兵临阵脱逃, 故意使坏, 才害死朕的老将军, 可如今你, 竟为了幽州百姓来逼朕, 朕是那么好欺的不成” 李存勖气的把信踩了个稀巴烂, 然后气呼呼的坐在龙椅上生气。 过了许久, 李存勖平静下来,拿起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仔细看了一遍,随及冷笑,“朕这位好叔叔还是一如既往的志向远大,居然想着要燕北的城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您是不是忘了上次骑骆驼逃跑的狼狈了” “景进” 景进哆哆嗦嗦的跑进来,“陛下。” “去叫翰林院赵凤拟旨,让成德节度使、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帅成德军,去幽州和符彦卿一起抵御契丹大军。” “是。”景进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等等,让翰林院派个人去景城一趟,去”李存勖突然顿住,去骂冯道一顿影响不好吧申斥一顿没什么理由啊 偏生景进这时还问了一句,“陛下,去什么” 李存勖一巴掌拍景进头上,“去给冯道送卷孝经” “”景进。 景进不敢多问,忙跑去翰林院传旨。 赵凤听到第一道传旨,很快写了一道圣旨,让发往兵部,可听到第二道传旨,却愣住了。 给守孝的冯道送孝经 这是夸冯道孝顺,还是骂冯道不孝顺 应该是夸吧,冯道和陛下关系这么好 赵凤挠挠头,去礼部拿了一卷装潢的非常精致的孝经,想了想,写了一份大赞冯道守孝认真,实乃丁忧官员之楷模的诏书,然后让和凝跑腿送去。 写完两道圣旨,赵凤悠哉悠哉的回家了。 冯文提着食盒放到冯道面前,小声说“符将军他们都走了,叔父您吃一点吧” 冯道睁开眼,起身走到石桌前,拿起筷子吃饭。 冯文也在冯道身边坐下,“叔” 冯道夹起一筷子菜,“你是问我为什么不走吧” 冯文点点头。 冯道叹了口气,“陛下心里一直不大喜欢幽州人,甚至有些怨恨。” 冯文眨眨眼,“怎么会,叔你和我都是幽州人啊” “咱们景城属于瀛洲,其实算河北,只不过后来幽州吞了沧州,才把咱们并过去。” 冯文反驳“可赵学士也是幽州人啊” 冯道有一瞬间沉默,“陛下可能对喜欢的人一向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冯文摊手,好吧。 冯文好奇,“那陛下为什么厌恶幽州人” “因为陛下和陛下的父亲,被幽州人坑的次数太多了” “坑” “你知道陛下一统天下之前幽州节度使是谁吧” “燕王刘守光,后来称帝了,可惜没人承认。” “再之前。” “刘守光的父亲刘仁恭。” “嗯,其实当初幽州节度使最开始不是刘守光,也不是他爹刘仁恭,而是姓李,当时刘仁恭只是陛下父亲李克用手下的一个将领,刘仁恭很会说话,很得李克用信任,刘仁恭当时想做幽州节度使,就劝李克用打下幽州,并封他做幽州节度使,结果等刘仁恭到了幽州,站稳了脚,就突然和李克用反目,并且坑杀了李克用派来的所有晋军将领。李克用大怒,当场派兵攻打刘仁恭,可刘仁恭却早有准备,所以最后李克用反而没占到便宜,刘仁恭也占据了幽州,成为和李克用平起平坐的节度使。” “这这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吧” 冯道点头,“没错,自此,晋阳和幽州交恶。” “不过这李克用也太好骗了吧,自己手下那么多将领,居然让一个外地人的骗了。”冯文啧啧称奇。 “不奇怪,李克用又不是只被刘仁恭骗过。” “还有别人”冯文忙问。 “据我所知,李克用被朱温骗过一次,被大太监田令孜骗过一次,被耶律阿保机骗过一次,被刘仁恭骗过一次,嗯,这是我知道的。” 冯文震惊了,“他被敌人骗这么多次,居然还没死” “有好几次差点死了,不过这人武力强悍,都逃脱成功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李克用明明在众节度使中武力第一,还有最强的轻骑,却地盘越发越小。” 冯文 原来武力真能弥补智商 “后来朱温攻打刘仁恭时,李克用又不计前嫌的两次救了刘仁恭,不过刘仁恭常常反手就坑李克坑一次。” “既然刘仁恭这么不好,陛下的父亲干嘛还次次帮他” “当时朱温最大,晋阳和幽州搭界,唇亡齿寒,不就不行啊” “原来这样。” “后来轮到刘守光弑父夺位,成了幽州节度使,又开始坑陛下,陛下好几次攻打大梁的紧要关头,刘守光都出来捣乱。陛下一气之下,放弃措手可得的天下,回军先弄死了刘守光。” “这刘守光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去惹陛下。” 冯道摇摇头,“陛下当时如果打败了梁军,晋阳和幽州搭界,下一个被灭的必然是幽州。” “”冯文突然发现自己的智商不大适合争霸。 “这就导致了陛下对幽州的观感越来越差,当然真正导致陛下怨恨幽州的是当初陛下打的唯一一次败仗胡柳陂之战,当时刘守光已死,幽州兵刚被收编不久,被带上了战场,说来可笑,那场战役可能是陛下打过的最憋屈的一仗,两军对战才刚开始不久,幽州兵居然被晋军自己的辎重后勤兵给冲散,然后幽州兵以为敌军来了,顿时全都跑了,陛下正打着仗,突然左翼三万兵马没了,结果坑死了大半晋军和将领。好在后来陛下临危不乱,最终反败为胜,当然其实是两败俱伤。” “可这打仗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能因为战败就迁怒呢” “如果是故意的呢” 冯文呆住了。 “当初陛下打下幽州,深恨刘仁恭父子反复,所以对幽州百姓、军民多有苛刻,因此在那场战役中,幽州军一看敌军,几乎闻风而逃,左翼晋军将领无法制止逃兵,大多命丧军中,陛下自然大怒。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契丹兵常来劫掠,朝廷却只让幽州兵自己抵御,而没任何援军了吧” 冯文恍然大悟,“所以叔父才不走,是为了逼陛下来援军。” “不是逼,只是想提醒陛下,如今幽州已经是陛下的领土,幽州的百姓已经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无论昔日如何怨恨,现在,身为一国之君,都不该再意气用事。” 冯文尴尬,您这和逼有不同么 “叔父这样做,陛下只怕不高兴。” “嗯,会被我气的跳脚。” “然后” “然后训斥我一顿吧” 十日后,冯道看着和凝风尘仆仆送来的褒奖诏书,一脸懵逼。 赵凤,身在帝侧,你是如何和帝心背道而驰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契丹来抓冯道了!&nbsp&nbsp&nbsp 巨大的帐篷中,几个身穿羊皮, 头戴毡帽的契丹人正坐在篝火旁, 大口大口的喝酒。 喝到兴奋时,几个契丹人一把扯开身上的羊皮, 随手丢到一边。 “革老子的, 这中原也忒热了,不是都到了秋天么,怎么比草原的夏天还热”其中一个人抱怨道。 “中原这地方就是热, 不过这地方好啊, 有粮食, 有美女, 还有金银珠宝,咱们秋里来抢一场,整个冬天就好过了。”旁边一个人顶了顶他的肩膀,大笑着说。 “对对,你说的没错, 这中原真是富的流油, 想前年咱们干的那一票, 族里一年都没用完, 尤其是那美人, 真是娇艳动人, 比刚生的羔羊都软。”这人想起自己上次掳的美人, 顿时骨头都软了。 其中一个和他关系挺铁的听到随口打趣他, “阿鲁, 你今年不会光想着给自己掳美人吧” 阿鲁一听,当即说“我阿鲁当然不会光想着自己,在场的兄弟人人有份,我阿鲁全包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都起哄阿鲁一定记得给自己留一个。 阿鲁拍着胸脯保证,“长生天在上,我阿鲁一定给大伙带到。” 众人更是开心,都给阿鲁敬酒。 阿鲁一口气喝掉大半酒囊酒,脑子一时发热,突然凑到坐在中间的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身旁,醉醺醺的说“陛下,小的也一定给您带个” 还没等阿鲁说完,旁边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阿鲁。” 阿鲁脖子一凉,僵硬的扭头,就看到述律平皇后正坐在耶律阿保机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皇后 阿鲁只觉一股冷风吹过,刚才那点醉意瞬间被吹的一干二净,忙改口,“陛下,您上次让臣抢的那个冯冯什么来,臣这次一定帮您抢到” 述律平皇后给了阿鲁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低下头用佩刀割接着面前的烤羊腿。 阿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在耶律阿保机面前呆下去,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耶律阿保机旁边的二儿子耶律德光看到阿鲁狼狈的样子,嗤笑一下,这阿鲁真是黄汤灌多了,居然敢当着他娘的面给他爹送美人,真是找死。 不过又有些好奇,他爹为什么一直非要掳那个姓冯的中原人呢 耶律德光素来性子直,扭头问耶律阿保机,“爹,您为什么一直非要掳那个姓冯的中原人呢,中原人又不会挤马奶,又怕冷,还不习惯吃羊肉,要这样的家伙干什么” 耶律阿保机放下手中的酒,用手摸了摸儿子头,指着旁边一个文人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你韩叔叔也是中原人,你觉得他没用么” 帐篷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不起眼的青衣文士,若不细看,很容易被帐篷中喝酒的众人盖过,以为这人不受重视,可若细看,就会震惊的发现,这个文人的桌上,摆着一盘盘中原才有的青菜,这在以放牧为生的契丹人中,哪怕是契丹贵族,可能都享受不到。 耶律德光望向那文人,眼中自然流露出尊敬,“韩先生武能辅佐父亲打天下,文能建城安民,自然和那些没用的中原不一样。” 耶律阿保机顿时笑了,对文人招招手,“延徽,来这里坐。” 韩延徽听到耶律阿保机召唤,起身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耶律阿保机从术律平那端过切好的羊肉,从中挑了一块最嫩的放在他面前,“这个腥味少,你尝尝。” 韩延徽拿起一块尝了尝,点头,“皇后娘娘手艺极好,这块烤的一点腥味都没有。” 术律平听了极高兴,又掰了一块嫩羊羔肉给他。 耶律德光却还在想着刚才他爹的话,忍不住问韩延徽,“韩先生,您知道冯道吗” 韩延徽一愣,“二王子怎么会问起他” 耶律德光就把刚才他爹和他说的话给韩延徽说了一遍,然后不大相信的问“这个叫冯道的中原人,真和先生一样厉害。” 韩延徽沉默了一下,中肯的评价,“若论行军打仗,参赞军机,他不如我,若是治国理政,安定百姓,我不如他。” “啊”耶律德光很是惊讶,在他眼中,韩延徽可是契丹最擅长治国理政,安定百姓的。 韩延徽曾经帮他爹仿照大唐设置三省六部,还在靠近中原的契丹境内设置城池,让里面的人仿照汉人耕耘,生产粮食,使他爹一跃成为契丹八族中最富的族,助他爹废除了以前的可汗轮流制,成功立国称帝。 如果还有人能比韩延徽还会治国,安定百姓,那得多厉害啊 “先生,您不会是骗我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您还擅长治理百姓”耶律德光不大相信的说。 韩延徽微微一笑,“二王子觉得平州城怎么样” 耶律德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平州城,不过一想到平州城,顿时兴奋的说“平州城真是个好地方,虽然紧靠着边境,却和中原一样繁华,粮食、布匹、青菜和南方的东西,里面什么的都有,可惜里面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一攻打都要拉着城同归于尽,要不我早让父亲把平州城打下来了。” “不仅如此,”韩延徽接着说,“咱们契丹几个城池的建立,甚至包括京都,其实都是仿着平州城建的。” 耶律德光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当初是您给父亲说,大唐的制度虽好,可中原和契丹差别太大,中原那些城池的制度,未必适合契丹,倒不如仿着平州弄,更贴近契丹。” “那你知道,二十年前边境压根就没有平州城么或者说,当时的平州城只是一个空壳,是以前那个大唐留下来的一个边关哨所,里面统共有不到一千的边防军。” “什么”耶律德光震惊的看着韩延徽,那个被称为边关长安的平州二十年前居然不存在。 “是真的,”一直没说话的耶律阿保机突然开口,“那时你还小,自然不记得,当初的平州城,就五百守军和一个游击将军。” 韩延徽看向耶律阿保机,笑着说“其实这件事,陛下应该比臣清楚。”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原来的平州城其实是大唐的一个哨所,不过随着大唐的衰落,各地节度使掌控的藩镇纷纷自立,其实整个幽州甚至燕北都已经是幽州节度使刘仁恭的地盘,当时刘仁恭一心想着抢河北,对边关这块压根不上心,所以平州城只有一个游击将军和五百守将,当时你爹我不没当上可汗,不过身为卫队长,倒是常从平州那进入中原,打个秋猎。” 耶律德光知道他们进攻中原一般是为了抢粮食,大多并不是为了打仗,所以选的一般是没什么边防的地方。 看来平州当时真的很荒凉。 耶律阿保机接着说“不过这事情一直到二十年前,刘仁恭的嫡子刘守光因为和刘仁恭的爱妾通奸,被刘仁恭乱棍打出,发配到了平州。” “大燕皇帝刘守光”耶律德光一惊,插嘴问道。 “什么狗屁大燕皇帝,他那种无耻之徒也配”耶律阿保机直接爆粗口。 耶律德光被他爹喷了一脸,默默擦擦脸,他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刘守光啊,哪怕那家伙已经死了十年了。 不过想起那家伙为了防御他们契丹进攻,每年秋天偷偷派人到契丹境内放火烧草原,致使他们每年冬天羊群因无草可食而饿死,最后契丹不得不每年进贡马匹给他求和,这家伙果然无耻之尤。 活该他后来自己作死 耶律阿保机提起刘守光,还是挺生气的,所以说的也快了许多,“那家伙被废除世子之位流放到平州,幽州节度使府只有两个偏将和一个文人跟随他,两个偏将一个叫元行钦,一个叫李小喜,而那个文人,就是冯道。 那冯道也不知是为了给刘守光攒资本回去和他庶出的兄长夺嫡,还是纯粹自暴自弃想好好过日子,就建起了平州城。而这个平州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平州城” “那后来刘守光就以平州为资本,回去夺嫡,然后当上了幽州节度使”耶律德光好奇。 “你想什么呢,那家伙后来成为幽州节度使,燕王,纯粹靠天上掉馅饼”耶律阿保机直接喷道。 旁边韩延徽很认同的点点头,“当年冯道虽然替刘守光攒下偌大财产,但刘守光回去夺嫡确实阴差阳错,后来打败其他兄弟成为燕北之主,进位燕王更是恍若天助,所以这家伙后来才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不听冯道劝告,执意要自立为帝出兵攻打晋军,气的冯道挂印离去,而刘守光也因自不量力,最后被晋王围在幽州城,最后兵败被杀。” “当年那冯道要不是被气的回家种地,说不定就能和先生一起来契丹了。”耶律阿保机有些可惜。 耶律德光这才想起,韩先生好像也曾是刘守光的幕僚,不由望向韩延徽。 韩延徽淡淡的说,“二王子记得没错,我也曾是刘守光的幕僚,不过冯道是刘守光自己聘的幕僚,一开始就跟着刘守光,而我是老使君刘仁恭任命的从事,后来刘守光弑父夺位,我才跟了刘守光。” “先生和冯道认识” 韩延徽听到冯道才露出一丝笑意,“我们曾在一个屋子办公,算是同僚,也是朋友。” 耶律德光不由好奇,“那冯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品行淳厚,勤奋好学,善写文章,能安于清贫,且足智多谋,你见到他,就能明白书中的君子该是什么样子”韩延徽笑着说。 耶律德光挠挠头,书中的君子,那是什么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案子再现 和凝带着圣旨,风尘仆仆的跑了一千多里, 终于在半个月到了冯家村。 “内相大人这还真是山青水秀啊”和凝站在冯老先生的坟前感慨道。 冯文听了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他们景城地处河北平原,他们冯家村方圆十里更是连个山都没有, 上哪山青水秀, 这和凝是赶路赶傻了吧 冯道也有些无语,“我已经丁忧,不再是朝廷翰林承旨, 你称呼我名字或表字都行。” “您是长者, 我还是称呼您先生吧”和凝在冯道旁边坐下。 “随你。”冯道不甚在意。 “先生可知您这一走, 翰林院大变样了。”和凝凑过来说。 冯道摇摇头, “我自从回来,就呆在村里,并未关注朝堂之事。” 和凝来此本来就想和冯道说这些事的,一听冯道不清楚,顿时如倒豆子一般把最近发生都说了一遍。 从冯道走后景进受宠, 到景进仗着宠信向陛下求封两个伶官做刺史, 到再后来景进公然受贿替许多官员升官, 到再再后来租佣使张宪和孔谦相争, 卢质因此要辞官, 被陛下安抚了一个节度使, 最后赵凤按顺序升任为翰林院承旨。 说完, 和凝眼巴巴的看着冯道。 冯道无奈的看着和凝, “所以赵凤让你来, 除了让你送东西,还让你来讨主意了。” “赵学士虽然升了承旨,可资历毕竟浅,以前先生在时,两个宰相和枢密使无敢相争,后来卢使君在时,卢使君虽然经常和陛下争辩,可卢使君资历够老,就算陛下也得让三分,可如今到了赵学士,赵学士既无卢使君的资历,也无先生的受宠,枢密使和两位宰相自然不把赵学士放在眼里,甚至连景进都仗着陛下宠信如此,赵学士心有不安,特让下官来向先生讨个主意。”和凝拱拱手。 冯道站起来,背着手,“赵凤把翰林院弄到今天这地步,难道不是他自己的过失。” 和凝一愣。 冯道转过神来,很是生气,“身为翰林学士,帝王心腹,他不去弄明白陛下想什么,反而把自己整成御史,他这是想去抢御史中丞的位子么” “可是,陛下最近因为宠信景进做的实在有些过火” 冯道冷笑“宠信景进一个伶官,不过是陪陛下解闷,玩闹罢了。赵凤身为翰林承旨,天天跟着陛下身侧,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居然连一个陪陛下玩闹的伶官都比不过,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 和凝张了张嘴,被堵的哑口无言。 “你们眼中就看见了景进,陛下身为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着巴结,就算没有景进,也会有胡进,有张进,甚至李进,难道你们觉得除了一个景进就万事大吉了”冯道很是失望的看着和凝。 和凝被冯道一番话说的脸通红,是啊,他们有学才,有谋略,居然输给一个伶官,这真是让他们无地自容。 只是,和凝抬起头,“可这些小人平时擅于献媚,我们总不能跟” “你们非得以己之短攻他们之长么,他们要才华没才华,要能力没能力,才会想办法献媚讨好,你们一个饱诗书,学富五车,难道就不会想点别的。 陛下去作画,你们陪着作丹青,陛下去作曲子,你们陪着填词押韵,陛下去打马球,你们陪着当助攻你们和陛下呆的时间多了,他们能接触陛下的时间不就少了。这就和治理朝政一样,朝中小人多了,朝政自然混乱,可朝中贤臣多了,朝政也就清明了,世间万物,本就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你们既然发现陛下身边被小人环绕,为什么就不能想办法让他们隔开呢” 和凝醍醐灌顶,想到他们这些日子只会一味劝诫,反倒弄得陛下对他们厌烦不已,不由露出一丝羞愧。 “你回去告诉赵凤,陛下素来爱才,他赵凤也曾是幽州有名的才俊,若实在不会体恤圣意,就往才子上发展吧,陛下想来喜欢。”冯道淡淡的说。 和凝起身拱手,“下官一定把这话带给赵学士。” “行了,坐吧,我记得我走之前还托你查了一件事,结果怎么样了。”冯道和和凝两人坐下,冯道随口问起。 和凝脸上顿时很是尴尬。 冯道奇怪“怎么了” “当初先生让下官去查时,下官本来还不是很在意,可谁想到去问了孔循大人,才知道这案子另有隐情,确实有人故意引诱长恒县县令犯法,然后想要推波助澜扯到郭公身上。”和凝就把消失师爷的事给冯道详细说了一下,“孔大人本来发下海捕公文想要捉拿那个师爷归案,可想到没过多久孔大人就调去汴京了,后来新任的京兆府尹自然对此不甚上心,所以最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冯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身在官场,自然知道人走政灭的道理,如今京兆尹换了人,除非有人重启案子,否则这事就算过去了。 “郭公知道此事么” 和凝摇摇头,“因为这个案子,郭公肯定厌恶府尹大人,府尹大人又怎么会自讨无趣。不过郭公平日得罪的人那么多,指不定有人看他不顺眼,故意整他呢” 冯道很是诧异,“有人看他不顺眼” “对啊,我虽然刚进翰林院,但也偶尔伴驾,经常有意无意听到一些关于郭公谣言。你说这不是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人家想整他么。” 冯道问“郭崇韬知道吗” “当然知道,郭公有段时间因此惧怕不已,甚至称病想要外放去藩镇,可惜被陛下觉得偷懒训斥了一顿,后来也不知谁给郭公出了主意,让郭公推立刘妃为后,郭公推举刘妃为后后,有刘皇后在后宫中替郭公说话,有关郭公的流言才少了些。” 冯道皱了下眉,“我当初还好奇郭崇韬和刘后素来毫无瓜葛,怎么会突然推举刘妃为后,原来是这个原因,只是这未必是步好棋。” 和凝不解,“不是好棋郭崇韬推举刘妃为后,不仅讨好了刘皇后,还讨好了陛下,更讨好了未来的太子,这样一举三得的事,怎么会不是好棋别人都在赞给郭崇韬出主意的人呢” 冯道微微摇头,“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这事虽然看着是好事,但算了,你接着说。” 和凝疑惑的看着冯道,不明白冯道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不过冯道不说,他也不好多问,摊手,“没了,就这些。” “那朝中最近还有什么大事么” “要说大事,就只能是北方大旱,朝廷想要赈灾却没钱,两个宰相想要劝陛下开私库赈灾,却没刘后一顿抢白,最后不了了之,还有契丹犯境,陛下派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将军来幽州助抵御契丹大军。” 冯道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的了,问“李嗣源将军是什么出兵的” “我半个月前来时,赵学士就已经撰写好圣旨,发往魏州了。” 冯道算了算日子,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两日幽州就要有捷报传入京城了。” “这么快”和凝诧异,还有一丝不解,“先生怎么知道李将军一定能赢” 冯道笑着说“李将军跟随陛下的父亲、陛下征战多年,本来就是老将,又曾和契丹多次对阵过,经验丰富,还多次击退过契丹主力,由他出马,陛下就等着听捷报吧。” “可听说这次是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机亲自率军。”和凝有些忧心。 冯道顿时笑了,“谁率军不意味着和谁打,尤其对于契丹来说,契丹是个很务实的部落,他们来中原,就是为了抢劫。有利就上,没利就跑。所以这次契丹犯境,最有可能的是耶律阿保机派一前锋在前,一边抢一边给后方报信,而耶律阿保机带大军在后。如果朝廷没什么反应,耶律阿保机肯定会带主力进入关内,大捞一把,可如果朝廷出援军,打败了前锋,耶律阿保机一看这事不划算,定然会直接撤兵,所以其实朝廷只要击败契丹的前锋就行。契丹喜欢打头阵的将领就那几个,李嗣源将军都对阵过,而且还从未输过,所以这事可以说十拿九稳。” “原来是这样,”和凝恍然大悟,信服的点点头。 “如今你旨也传到了,你是打算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陪陪我,还是回你的翰林院复旨”冯道笑着说。 和凝看着这地里不是坟头就是茅屋,一滴冷汗顿时下来了,“这个,下官在翰林院还有事要做,就不在这打扰先生您守孝了。” 说完,和凝屁滚尿流的跑了。 冯道笑着摇摇头,这贺老头的女婿,委实是个有趣的人 和凝又风尘仆仆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回到京城,先去翰林院复了旨,又把冯道说的转述给赵凤,趁着赵凤沉思的时间,偷偷溜出翰林院,打算回家看看。 他都一个月没回家了,他媳妇不会一枪把他戳屋顶上吧 想到这个可能,和凝打了个寒颤,本来要回家的脚立刻拐向城西,打算先去城西京城最有名的钱记胭脂铺买些新出的胭脂,回去哄哄媳妇。 半晌,和凝提着一盒钱记最新花样的胭脂走出来,打算回家,结果没走两步,和凝突然顿住,望着远处一个青衫文人。 这人怎么和画像上的那个师爷长的那么像不会就是那个师爷吧 和凝看着对方没注意到他,悄悄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被发现! 李嗣源干净利索的赶走契丹大军,向朝廷八百里报捷后, 本想带大军直接回去, 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来幽州了, 怎么也得顺道去给内相冯道卖个好。 毕竟他可是打退了想要掳冯道的契丹人 素来老实, 从不吃亏的李嗣源当即带着大军转道“顺路”经过了一下景城。 李嗣源把大军往景城外一驻扎,就带着养子李从珂和女婿石敬瑭轻车熟路的去了冯家村。 别人都对冯道到底怎么去了晋阳跟了李存勖众说纷纭,有说冯道因劝刘守光被下狱, 后来被同僚求情放出来后对刘守光死了心, 就偷偷逃去晋阳, 有说冯道因劝不住刘守的挂印而去, 因钦佩晋王去了晋阳,还有说冯道早就看不惯刘守光,良禽择木而栖,去晋阳投了晋阳,只有李嗣源知道, 当年冯道去晋阳, 是被他绑去的。 张承业出主意, 他绑的 呃, 这么说不大好, 应该是 张承业是主谋, 他是帮凶 当年冯道确实因劝刘守光下狱, 也确实被同僚求情救出, 更确实因劝不住刘守光作死挂印而去。 只不过人家冯道从没想过去晋阳, 人家是气的回家种地了 张承业早就听说刘守光手下这位很有才干的幕僚,所以就行了一次强盗之实。 事实证明,这次真抢到宝了。 所以李嗣源对于冯家村的地理位置可谓一清二楚。 李嗣源甚至没去冯道家里,直接带着李从珂和石敬瑭去了冯家村的地里。 “冯先生,别来无恙啊”李嗣源远远看到冯道,刚大声打招呼,却在看清冯道手中拿着的东西时惊住了。 “哎吆,我的先生来,您怎么在挑水啊”李嗣源忙从马上下来,跑到冯道面前。 冯道用袖子擦了把汗,惊讶的看着李嗣源,“李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这不带着大军回魏州么,正好经过你这,来看看你,”李嗣源忙把冯道身上担子放下来,“你都是内相了,怎么还亲自干活,可是家里人手不够,我拨几个亲兵给你。” “大将军的亲兵都是上阵杀敌的,给我不是糟蹋了,”冯道笑了笑,“我常年不在家,家里没壮丁,地早租出去,哪有什么活。” “那你这是”李嗣源指了指挑水的担子。 “我闲来没事,去给人家帮帮忙。” 李嗣源听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堂堂一个翰林学士,帝王心腹,手握笔杆子的,多么尊贵的人啊,回家居然还去种地。 冯道不心疼自己,李嗣源都替他心疼了。 “走走走,我好不容易来看你,找你聊聊天,你总不会带我在这干站着吧” “李大将军来道自然得好好招待,不过道现在吃住都在坟前,不知大将军嫌弃否” “嫌弃什么,老子打小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天天打仗,见的死人可比活人多多了。” “大将军既然不嫌弃,就跟道来吧”冯道笑着领李嗣源三人回了茅屋。 四人来到茅屋,李嗣源看了一眼,感慨,“你这茅屋比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还破,怎么也不弄好一点” 冯道从屋里拿出茶盏,又提了一壶热水,笑着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差,这是我自己盖的,不大好看而已,不过住绝对没问题。” “你居然会盖房子”李嗣源惊讶的进去看了看,果然发现虽然样子丑了点,但遮风挡雨绝对没问题。 “村里长大的小伙子谁不会点泥水匠。”冯道随口说了一句,提着壶给三人沏茶。 “唉,我来,”旁边的石敬瑭一看,忙来搭手。 冯道也没推辞,就把壶给他。 石敬瑭沏好茶,端给几人。 冯道端起茶吹了吹,“大将军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嗣源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来找你” 冯道嘴角微抽,“您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爱说话,今日却跑来,还要和在下聊天,难道是突然改了性子不成” 李嗣源尴尬的看着冯道,这是在讽刺他当初跑来绑人 冯道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那么多,“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倒没有,只是”李嗣源支支吾吾。 冯道疑惑“只是什么” 李嗣源突然心一横,“我知道先生是厚道人,我只是想来问一件事。” 冯道喝着茶,“什么事” “你觉得我够格功高盖主吗” “噗”冯道一口茶喷李嗣源脸上。 和凝远远的跟着青衫文士,一直跟到一座民宅旁,看着青衫文士左右看了看,推开门进去。 此时,和凝心中已经断定,此人八成就是那个失踪的师爷,就算不是,此人也一定有问题。 要不谁回家不直接推门进去,反而先左右看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想到这,和凝悄悄的靠近宅子,在宅子侧面山墙下停下。 “呸,”和凝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然后把衣袍往腰带里一扎,手摸着墙缝爬了上去。 慢慢的爬上墙头,和凝小心的露头瞅了一眼,可这一眼,却直接让他呆住了。 只见外面极为普通的民宅,里面居然装饰的富丽堂皇,和凝身为郓州首富之子,一眼就看出这院子价值不下千金。 和凝不由纳闷,这城西不过是商贾和平民的宅子,谁会花钱建这样的豪宅 而且就算是富商,建豪宅肯定也会在外面装饰一翻,显示自家富贵,谁会弄的这么低调 和凝越想越觉得古怪,干脆瞅着没人,偷偷跳了下去。 一跳下去,和凝就后悔了,他这样算不算私闯民宅啊 万一被人发现,多尴尬啊 不过想到刚才进去的青衫文士,和凝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看看。 都进来了,要不弄明白,岂不是浪费 和凝观察了一下,悄悄潜入院中。 青衫文士进了门,就直接穿过前院,朝正院走去。 “孙老在里面么”青衫文士走到门前,问门房。 门房躬身,“孙老正在里面喝茶。” 青衫文士点头,掀帘子进去。 “子坤来了,”孙老看到青衫文士进来,放下茶盏笑着说。 青衫文士上前见礼,“孙老。” “快过来坐,正好陪老夫喝茶。”孙老指了一下旁边的榻。 青衫文士走到榻上坐下。 孙老把一个茶盏放在青衫文士面前,然后提起自己刚煮好的茶,给青衫文士倒了一杯,自得的说,“快尝尝,这可是老夫从南方带来的。” “多谢孙老赐茶,”青衫文士端起茶盏,轻轻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口,顿时赞道“好茶,这是吴国宫廷的御茶吧” “哈哈,就知道你这小子鼻子尖,一闻就知道。”孙老大乐。 青衫文士看着手中的茶,轻轻晃了晃,开口说“看来那位在吴国混的不错。” “那位甚得徐温欢心,前两年又就被吴王任命为平章事,自然过的不错。”孙老喝着茶。 青衫文士放下茶,凑到孙老面前,“那咱们要不要帮那位一把” 孙老摇摇头,“还不到时候,那位现在虽然已是宰相,可他的一切毕竟来自徐温,火候还差了些,不过你不用急,他现在在金陵广施仁政,金陵百姓对他的信服已经慢慢超过对权臣徐温的。” 青衫文士闻言坐了回去,笑道“想不到短短几年,那位居然能从一介流浪儿做到今日的成就,真不愧是太宗皇帝的子孙,早知如此,咱们还不如去辅佐他。” “慎言”孙老斥责了一声。 青衫文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知道您老嫌那位血脉远了些,不过都是太宗皇帝的血脉,是不是嫡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早已不是当年的凤子龙孙了。” 孙老脸色变了边,最后叹了一口气,“子坤,莫要妄言。” “好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反正我只想着赚个从龙之功,和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之后不一样。”青衫文士吊了郎当的说。 “其实主上一直很看重你的,子坤你才华过人,又足智多谋,主上一直视你为臂膀。”孙老忙说,“就像这次,主上为了你特地想办法换掉了京兆府尹。”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没说什么,主上待我一直宽厚,我不也替主上在尽心办事么,你看这次封后的事还有朝中那些大臣的事,我不也替主上办得妥妥当当的么。” 孙老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主上以前就赞你机智过人、能说会道,想不到你居然真能哄的朝中那些重臣团团转,这次得给你记一大功。” “记功就不必了,孙老给我支点钱吧,我好久没去赌场了,手痒的难受。”青衫文士笑嘻嘻的伸手。 “你啊,这好赌的毛病怎么还改不了。”孙老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还是走到旁边,开了张条子,递给他。 “谢谢孙老,那我去账房支钱了”说完,青衫文士拿着条子高兴的走了。 等青衫文士走后,孙老去了后院。 “主上,”孙老躬身回禀,“子坤刚才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屋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回来支钱,他又去赌了。” “他想支多少给他支多少,这种小事以后不必回禀。” “可这赌” “随他去吧,他就这一个爱好,你还能给他禁了不成。” 孙老想起当初就是从赌场外捡到的子坤,突然也无话可说。 青衫文士先去账房支了钱,然后悠哉悠哉的出了宅子,往前院走去。 和凝在前院已经蹲了大半个时辰,他没想到这院子中那么多门房,甚至每个门都有门房把守,为了不惊动门房,他一直在花园小心蹲着。 乍一看到青衫文士出来,和凝不喜,不过他没敢出来,看着青衫文士出了前院,和凝小心的从花园出来,然后选准院子的一个死角,接着爬起了墙。 就在他最后一只脚迈过墙头,正要往下蹦时,院内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谁在那里” 和凝顿时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线索中断 私闯民宅被人发现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跑了 而且得捂着脸跑, 要不万一被人认出来, 不是白跑了。 和凝在一瞬间想明白其中关键,连头都没敢回, 当即往下一蹦, 用袖子捂着脸撒开脚丫子往大街方向跑。 院中的管事没想到和凝反应如此之快,不由色变,立刻带着一群手下追了出去, 边追边大声喝道“站住, 别跑” “傻子才不跑呢”和凝嘴里嘀咕, 脚下却跑的越发快。 “怎么样, 抓到人了吗”孙老着急的问。 管事低着头,“小的无能,那人实在跑的太快了。” “那看到长什么样了吗” 管事更是羞愧,“对方一直捂着脸。” “废物,一群废物”孙老顿时暴怒, “养你们都是吃饭的吗, 居然让人摸进来都不知道, 还又跑了, 你们知道万一被人发觉, 这会出多大乱子” “孙老”屋里传来那位主上的声音。 孙老忙息了怒火, 躬身, “主上放心, 老夫一定把人抓回来。” “人都不知道什么样, 怎么抓,而且,现在有比抓人更紧迫的事。” “什么” “咱们该撤了” 河边,和凝扶着树,大口大口的喘气。 亏得他自幼习武,又娶了位“文弱”的将门虎女,天天被迫陪着练枪,这才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中逃出来。 喘了会气,和凝顺势在树下坐下,面色有些凝重。 他跟踪青衫文士本来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青衫文士背后的是谁,毕竟他一直怀疑是郭崇韬得罪哪位同僚,才被人家在背后故意使绊子,可今日一看,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青衫文士要直接去哪位大人府上,这很正常,可他居然去了民宅 就算朝中有大臣故意对郭崇韬使坏,也没必要特地跑西城来买个民宅吧 而且那民宅中装潢的如此富贵典雅,也不像是哪位大人金屋藏娇之所,毕竟各位大人的金屋藏娇之所也不可能弄那么多男家丁,这不是摆明给自己戴绿帽子么 和凝越想越觉得奇怪,干脆扶着树站起来,打算去京兆府一趟,让京兆府尹派衙役去查查。 结果刚走到大街上,和凝就看到一大群人手拿木桶、铜盆都往城西跑。 和凝拉住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 “城西的一片民宅着火了,火势非常大,各坊的坊长让我们去帮忙救火。” 和凝忙问“城西哪里着火了” “听说是城西第三巷。” 艳阳高照的秋日,和凝突然通体发寒。 那个民宅,正是城西第三巷 冯道一口茶喷在李嗣源脸上,忙尴尬的递了个布巾给他,“李大将军,劳烦您下次开玩笑时先打声招呼,道实在经不起这等惊吓。” 李嗣源虽然被冯道喷了一脸水,面上却轻松了许多,接过布巾随意抹了把脸,笑着说“看到先生的反应,嗣源心里就放心了。” “等等,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功高盖主了,莫非谁在你耳边提过,你的性子,不是会考虑这问题的。”冯道问道。 “就知道瞒不过先生,这事确实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今年夏天进京述职,陛下派了御林军副指挥朱守殷来迎我,朱守殷偷偷告诉我,说位高人臣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公可谓位高功著,当自图归籓,才无祸也,我当时一听被气到了,骂了他一句,我就洛阳一匹夫,能干什么,事后,我虽然不信,可想着他天天身在帝侧,万一是真的呢,才来先生这里一试,还望先生不要怪罪。”李嗣源抱拳。 “算了,”冯道摆摆手,同时疑惑的问“你和朱守殷不是互相看着不顺眼么他怎么会提醒你” 冯道说两人看着不顺眼,还真是委婉的说法了,实际上这两人仇恨大了,李嗣源一直想杀朱守殷没成功。 朱守殷本是李存勖王府上的一个奴隶,因为勇武有力、说话讨喜被李存勖带在身边,后来李存勖打天下时又跟着李存勖南征北战。 只不过这朱守殷的打仗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平日也就在后方守守城池,运个粮草什么的,可就这样,还让他弄出了差错。 当初晋王刚刚渡过黄河,打下了黄河南岸的一个城池,就派李嗣源带兵驻守,想以后过黄河就以此为据点南征。 由于河南岸就李嗣源这一个孤城,自然得后方保持联络,李存勖就在黄河南岸建了几个寨子和码头,让朱守殷带兵驻守,用来保证黄河上粮草的运输。 结果,朱守殷一时大意,寨子被梁军攻破拔了,而他自己也逃回了黄河北岸。 如此一来,守城的李嗣源可遭殃了,直接被断了和后方的联系,整个城池成了孤城。 李嗣源被困在孤城整整半年,李存勖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新渡过黄河,击败梁军,把快饿死的李嗣源和他手下的兵救出来。 李嗣源出来后,当场就要宰了朱守殷以正军法,还是李存勖看着朱守殷跟随自己多年的份上,饶了朱守殷一命。 自此,李嗣源和朱守殷结仇。 “就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我和他也算是死仇,如果陛下猜忌我,他不上去挑拨就算了,怎么可能还给我报信”李嗣源摊手。 冯道略微沉吟,开口说“这话本不该出自我口,不过将军今日既然能把这事给我说,那我就当着将军的面说两句,将军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多年,又是第一个攻破汴州,使陛下入主中原的将领,其功绩不可谓不大,可将军莫忘了,昔日南征北战时,陛下是帅,将军是将,将军在前锋舍生忘死,陛下亦冲在最前,将军功大,陛下功更大,就算最后晋军孤注一掷以五千骑兵千里出袭汴州,也是陛下和郭崇韬拿的主意,将军执行,所以这功高盖主一说,将军,您还没本事。” 李嗣源听冯道这么说,不但没觉得被轻视,反而很是高兴,“先生这话说的中肯。” “而陛下这个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向来自傲,他二十二岁初出茅庐,就敢正抗朱温,征战二十年,从未对任何人起忌惮之心。陛下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将军您哪怕再出众,只怕也引不起他的忌惮。” 李嗣源彻底舒了一口气,“先生说的没错。” 冯道用手敲了敲桌子,“所以朱守殷告诉你这些话,据我分析,大概有两种可能。” 李嗣源忙问“哪两种” “第一种,对你不利。朱守殷和你不合,想要对付你,就故意在你面前这样说,使你心生不安,你万一真相信他话跑回藩镇,说不定他转头就对陛下说你心怀不轨,做贼心虚,到时,正好除了你。” 李嗣源立刻点点头,“我这些日子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对陛下不利。朱守殷故意对你这么说,就是想使你和陛下心生嫌隙,使你生乱,然后危害陛下。” 李嗣源瞪大眼睛,“不会吧,朱守殷从小跟着陛下,是陛下的心腹,他一生飞黄腾达都靠陛下,他怎么会害陛下。” 冯道喝了口茶,“我只是说有这两种可能,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第一种。” 李嗣源咬牙,“我觉得也是,这家伙肯定对我没安好心,我当初要杀他,他现在得了势,自然要对付我。想我李嗣源一生征战,却要受这等小人挑拨” “将军息怒,”冯道按住李嗣源,“朱守殷这话也就在你面前说说,陛下向来自傲,他绝对不敢在陛下面前说你功高震主的,否则第一个失圣心的就是他。” “这倒是,他要敢这么说,陛下第一个饶不了他,”李嗣源面色稍缓,随及又怒道“这家伙现在和景进狼狈为奸,平日说不定在陛下那编排我呢” 冯道听了有些诧异。 怎么又是景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没钱了怎么办,打仗啊!(修改,后面加了一…… 和凝回到家时, 已是晚上了,贺氏早已在正院备好了饭菜, 看到和凝进来, 揶揄“和郎还知道回来” 她今早就知道夫君已经回京,并去翰林院回旨,特地备了一桌饭菜, 眼巴巴等他回家, 谁想到从早晨等到中午, 中午等到晚上, 一桌饭菜都温糊了,愣是没见着人影 和凝这才想起自己一天光忙着查案子,把媳妇给忘了,甚至忘了派人回家打声招呼, 忙凑到媳妇跟前, 讨好, “娘子莫恼,我今儿本来早早就从翰林院溜出来, 打算回家的,谁想到路上遇见了事, 结果被耽搁了, 弄得现在才回来。” 贺氏很是好奇, “什么事, 居然让你连家都忘了回” 和凝刚要开口说, 却看到左右的丫鬟婆子, 便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丫鬟婆子都下去。 贺氏看的诧异,“咱家这些都是家生子,居然都不能知道” 和凝在贺氏旁边坐下,低声问“娘子,岳父当年留下的暗卫还有么” 贺氏大惊,“出了什么事,你居然要动用暗卫” 贺瑰当年虽然因为兵败被大梁皇帝偷偷派人用毒酒赐死,可贺瑰毕竟曾为藩镇节度使,一方诸侯,手下人手兵马都不少,哪怕身死,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和凝当初能救贺瑰,也是贺瑰当时带的是朝廷的兵马,再加上战败时大家各自保命。 和凝就把之前的案子,和今天的发现都给贺氏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今儿亏得我跑得快,要不命真折里面了,这些人居然一见民宅有可能暴露,当即就放火毁了,此等果决狠辣,绝不是一般朝中大臣能干出来。” 贺氏听了面色凝重,“不错,听的话倒有些像军中的密探或者一些见不得光的势力。” 和凝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来还想报官的,可民宅被火毁的事一出,我就知道这官不能报了,否则就相当于把我置于了明处。” “所以你才想动用我爹的暗卫” “恩,普通的人查这种事无异于去送死,岳父的暗卫当年是特地训练用于刺探军情的,对付这样的事有经验。” “可万一” “我知道你担心咱们会不小心牵扯进去,放心,我要暗卫不是要直接会查那些人,我已经有主意,打算从别的方面查,我只想知道这些人和谁有关,有什么意图,这些人要真只是某方私人势力,于朝廷无害,我是不会管的。”和凝拉着贺氏的手,拍了拍。 贺氏想了一下,“我知道你这个人遇到案子就非要查个明白,我也不阻你,我明日回娘家一趟,向哥哥借一队私卫给你,不过你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事本和你无关,你千万不能引火烧身。” 和凝立刻保证,“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对方知道。” 第二日,贺氏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偷偷把一队暗卫交给和凝。 和凝得了暗卫,除了去翰林院当值,就在谋划如何查案。 直接查肯定不行,他现在对对方想要干什么都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一个不小心,还会让对方知道他,让他自己受到危害。 既然不能直接查,那就只能间接查,可如何间接查 和凝冥思苦想数日,一拍大腿,把暗卫叫来,让他们偷偷去监视城中的泥水匠、珍宝铺子、丝绸铺子,记下都有谁这几个月建私宅和突然买大量珍宝绸缎。 上个民宅既然是那些人的窝点,如今被毁,自然要重建一个,以上个民宅的奢华程度,和凝不相信那民宅的主人会随意找个平民窟呆着,既然那主人如此讲究,定然会选个地方再建,就算那主人还有别的私宅,不用建,可讲究的人住进去总要重新装饰一番吧,那珍宝绸缎绝对不能少。 不得不说,这主意也就和凝这个同样讲究同样奢侈的首富之子能想到。 暗卫们去京城各泥水匠、丝绸铺子、珍宝铺子蹲守了几个月,终于给和凝找到几家觉得比较可疑的。 暗卫们又去这几家蹲守了大半个月,排除了几个官员、富商金屋藏娇的外室,终于给和凝送上唯一一家非常可疑的。 低调、家丁众多、大门常年紧闭,上门的人神色匆匆。 和凝一拍桌子,就是这家。 虽然知道这家应该就是自己找的,可有上次被毁房灭迹的教训,和凝这次可没敢让人溜进去查,而是派了一个暗卫在离这家百米外的大街上摆了个胡饼摊,卖了两个月的胡饼。 两个月,暗卫拿着一沓画像回来了。 和凝一张张看过,终于知道那宅子背后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骑马的男子,不过对方很谨慎,出来一直戴毡帽,所以并不知道长什么样。 和凝不死心的仔细又看了一遍,终于在里面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和凝拿着画像比划了许久,终于灵光一闪。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像陛下身边的景进呢 就在和凝利用侍驾暗暗观察景进时,朝中出大事了。 朝廷发不起俸禄了 去年北方大旱,许多州县颗粒无收,朝廷本想着咬紧牙关撑一撑,等今年春耕,可谁想到一直等过了年,都三四月了,整个北方,还是没见过几滴雨,这还不算,等到五月,北方突降大雨,当时朝廷还高兴,想着终于撑过去了,可没想到,这大雨居然一下就下了两个月,北方顿时从大旱变成了大涝。 真应了那句古语,久旱之后必有大涝 李存勖得知今年夏天北方又颗粒无收,夏税无望,心里也慌了,立刻把郭崇韬和两个宰相豆卢革韦说叫来,商量对策。 郭崇韬虽然没什么主意,倒是一心为公,当即表示要把自己家产捐出来,用来赈灾。 李存勖倒没好意思要,转头看两个宰相。 结果两个宰相支支吾吾,主意没有,态度更没有。 气的李存勖破口大骂,“你们俩身为宰相,执掌朝政,如今天下民不聊生,难道就一点责任没有吗” 最后,李存勖让宰相先把国库最后一点钱拿去修黄河,如今北方已经成河,如果黄河再决口,北方就成汪洋了。 自此,朝廷再没一文钱,朝廷官员俸禄也欠发。 这还不是更严重的,糟糕的是,朝廷没钱,军队的粮饷也没了,军队可不是朝中大臣,只敢抱怨几句,军队一旦闹事起来,哪怕皇帝也是压不住的,李存勖无奈,只能向没有受灾的河南预支了秋税。 河南一个夏天交两次税,顿时民心生怨。 李存勖也知道如今这么做无异于杀鸡取卵,可朝廷现在真的一穷二白,哪怕饮鸩止渴,也不得不喝啊 不过好在李存勖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李存勖叫上郭崇韬,君臣两个武将商量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打仗吧 没钱,没粮,南方有十个国家,咱们随便灭一个,国库就不愁了 两人对着地图上的十国像挑肥羊一样挑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蜀国。 君臣两人顿时双眼放光,蜀国,成都,沃野千里,天府之城,粮食多,丝绸多。 粮食,可以吃 丝绸,可以花 有粮有钱,朝廷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李存勖郭崇韬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攻打蜀国。 第二天,李存勖就在大朝会上提出了蜀国私自割据,久不纳贡,无视大唐正统,蓄意不敬,身为大唐之主,不应该对此放纵下去,理应派兵收复。 朝中大臣正愁发不起俸禄,回去没法给自家媳妇交代,知道陛下这事要拿蜀国的国库填亏空,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朝中罕见的没有任何反对之声,都异口同声的赞同。 蜀国私自割据,不听大唐号令,实在罪大恶极,陛下身为天子,当统正义之师,立灭蜀国。 李存勖看到众人都没异议,当即开始抽调兵力,准备伐蜀。 现在在洛阳的兵都是李存勖打天下的嫡系,抽调自然简单,不过两个月,李存勖就抽出六万精兵,做好了伐蜀国的准备。 只是在领兵人选上,李存勖有些犹豫不决,这些是他的嫡系,更是他的王牌,除了他,轻易交给谁,都有些不妥。 朝中大臣自然也明白,这块王牌军一到谁的手里,以后自然就是帝王心腹,所以朝中凡是觉得自己有资历,有本事的武将,都拼命来自荐。 就在李存勖犹豫不决时,郭崇韬却聪明了一次,和别人都忙着推荐自己不同,郭崇韬旗帜明确的推荐,应该让大皇子李继岌和哥来当主帅 李存勖眼睛一亮,和哥是自己的长子,当初虽然听冯道的,把和哥封为宫使,让众人明白自己要立和哥为储君,可和哥年纪太小,又没有功绩,李存勖一直没好意思立他为太子,可如果有灭蜀的大功,那立和哥为太子就没有任何问题,以后和哥也能压得住这些骄兵悍将。 打着让儿子出去混资历的目的,李存勖当即封李继岌为魏王,为主帅,又投桃报李的让郭崇韬做副帅,甚至还把郭崇韬两个儿子也塞到大军中。 李存勖目的很明确,仗,郭崇韬你去打吧,功绩,和哥和你两个儿子分吧 郭崇韬自然乐意,他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无可封,他之所以举荐李继岌,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么,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大皇子李继岌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李存勖放心下来,命郭崇韬出征。 于是,郭崇韬带着李存勖嫡系六万大军和一屁股捡功绩的孩子们兴冲冲去伐蜀了。 唐同光三年九月 帝命郭崇韬出兵蜀中。 理由振兴大唐 两月后,蜀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被坑死的郭崇韬 蜀中 郭崇韬陪着魏王李继岌视察刚拿下的蜀国国库, 看着国库中堆满的粮食和钱帛,终于放下心来。 “殿下, 有这些粮食和布帛, 朝廷无忧矣” 魏王李继岌,小名和哥,年方十五, 李存勖的长子, 此时看着满库的粮食和钱帛, 也难掩激动, “父皇得此库,再不用犯愁了。” “殿下仁孝,”郭崇韬赞了一句,笑着说“臣已命人清点库房, 等清点清楚, 就将库房内的物资都运往洛阳。” 魏王李继岌点点头, “使相说的是,还是得尽早运到洛阳, 父皇才能放心。” 两人看完蜀王的国库,就要回大营。 郭崇韬牵过一匹俊马, 请李继岌先上马, 李继岌知道郭崇韬这是对自己这个未来太子的尊重, 就道谢一句, 接过缰绳, 准备上马。 李继岌身后的宦官李从袭素来巴结李继岌这个未来太子, 一见小太子要上马,生怕他摔着,就立刻趴在地上,李继岌从小在后宫长大,也没多想,就踩着李从袭上了马。 郭崇韬看的皱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殿下,臣在军中,阉过的马尚且不骑,何况是人,殿下身为储君,以后继承大统还是多用士人的好。” 此话一出,十五岁的李继岌当即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而李从袭,却低下头,恨的双目滴血。 郭崇韬却觉得自己劝诫了未来的君王,心满意足的带着众人回军营了。 此后几日,因为蜀国国君亲自出降,郭崇韬对蜀国还算优待,一面让蜀国国君和家眷收拾东西,一面挑选一些蜀国才俊,打算一起送回洛阳。 如今离大唐李渊建的这个灭亡不过二十年,蜀中这些大臣大多是当年跟着唐僖宗唐昭宗逃跑留下来的,就算蜀王的父亲,其实当年也不过是唐朝在蜀地封的节度使。 所以除了蜀王痛惜自己丢了皇位,别的大臣倒是挺高兴回中原,甚至为了回去能有个好位子,蜀国的这些大臣开始提前送礼。 甚至连投降的蜀王,都来送礼,想要给自己谋个富裕藩镇的节度使位子。 当初李存勖给蜀王的投降条件,就是给他个藩镇,让他当节度使,蜀王一看抵挡不住晋军,想着自己爹王建当年也就唐朝一节度使,不过称帝几年,如今自己再当节度使也没什么,所以才投降的那么快,不过这藩镇有大有小,有富有穷,蜀王知道自己好色无能,所以就捞个富裕点的藩镇,甚至离京城近点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想着复国。 郭崇韬自然答应,好生安抚一番,给蜀王保证一定是京城旁边三个富裕藩镇之一,具体哪个等他和皇帝商讨好了,就让中书省下诏。 蜀王心满意足走了。 众大臣一看蜀王都成了,自然不甘落后。 一时间,郭崇韬军营的门槛都被踩破了。 就在郭崇韬门前人满为患时,有一些人却不大高兴了,那就是跟着魏王李继岌来的那些宦官。 这些宦官之所以跟着李继岌来,一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太子,二是因为蜀中巨富,打算趁机捞一笔。 可那些送礼的人却仿佛眼瞎似的,不来巴结李继岌这个主帅,未来的太子,却反而都去巴结郭崇韬,这些人自然气不过。 人家当然没瞎,郭崇韬是枢密使,掌管朝政,官员升迁。而李继岌虽然是皇长子,可却不是太子,年纪又小,谁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当上皇帝。蜀国这些君臣不久前才经历前国君废太子,立现在的太子为国君,自然对太子这种东西信任打折扣。 于是,这些宦官就在李继岌面前说郭崇韬坏话。 李继岌年纪毕竟还小,从小都是众星捧月,到哪都是别人捧着,如今看郭崇韬的大营人满为患,自己的大营却门可罗雀,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好在他从小被李存勖亲自教导,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来跟着捡功,回去当太子的,所以倒也没太难受,反而对这些宦官说“本王年纪小,还未进去朝廷,郭公身为使相,总理朝纲,别人想去他那求官,也在情理之中。” “可殿下没见到,那些大臣都把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钱财布帛送到郭公那” “你们不用说了,郭公当初为出征捐出全部家当,如今收一些也算补上了,这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一众宦官见说不动李继岌,只好退下,不过心里却越发觉得不能再让郭崇韬这么势大下去。 而此时,郭崇韬大营中,他的心腹掌书记也在劝他,“使相现在已经位高权重,此时灭蜀又是天大的功劳,何必贪这些钱财” 郭崇韬笑着说“不是我贪这些钱财,只是如今蜀国初灭,蜀臣人心不稳,我若不收,他们以为求不到官,定然会人心不稳,这些钱财,等回到京城,我捐给国库就是了。” 掌书记见劝不动郭崇韬,叹了一口气,“郭公一心为公,只怕事情未必有公想的这么好。” 李存勖见郭崇韬打下蜀国,龙心大悦,就派了一队宦官带着赏官的诏书,去封赏征蜀大军,和蜀国的降臣。当然还有让郭崇韬先运点钱回去解围。 京城已经半年没发俸禄了。 郭崇韬和征蜀的大军接到升官都很高兴,蜀王也很高兴,他得到洛阳旁边的一个藩镇做节度使。 于是,郭崇韬就先收拾了一些清点出来的财物,蜀王也带上自己一众后宫、太后、太妃、宰相、大臣,然后一起由郭崇韬一支大军,护送进京。 不过由于蜀王带的美人太多了,一行人简直是龟速。 李继岌身边的宦官正天天看着郭崇韬不顺眼,尤其李从袭,一见陛下派来传旨的宦官,顿时像见到亲人一般,立刻把蜀中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尤其说魏王李继岌受的委屈,和郭崇韬如何大受贿赂,李从袭甚至还故意告诉宦官,如今郭崇韬在蜀中尽得人心,说不定想在这自立为王。 传旨的宦官们本就看郭崇韬不顺眼,回去立刻对李存勖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李存勖对此嗤之以鼻,那六万兵马都是他的心腹,郭崇韬别说没这个胆,就是有这个胆,这六万兵马也不可能跟他跑蜀中呆着。 宦官见说不动皇帝李存勖,转头就跑后宫刘皇后那又说了一遍。 刘皇后一听可吓坏了,她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可李继岌是长子啊,皇帝一直对她这么好,就是她生了长子。 李继岌是她的命根子啊 郭崇韬万一图谋不轨,想当蜀王,把她儿子李继岌一刀咔嚓了,她下半辈子指望谁啊 李存勖不急,那是因为他有一群儿子,可她刘皇后就一个长子 刘皇后本来出身不好就没什么见识,又担心儿子关心则乱,再加上宦官一忽悠,居然偷偷下了一道圣旨,赐死郭崇韬。 唐朝皇帝下旨称“谕”,皇后下旨称“教”,因为皇帝皇后为夫妻,皇后一旦下旨,和皇帝几乎有同等地位。 不过整个大唐,也没见几个皇后真正动过圣旨,刘皇后为了儿子,居然真的下了。 宦官得了圣旨,立刻快马加鞭的去蜀中,趁着郭崇韬接旨没有防备时,一铁锤打死了郭崇韬,甚至连郭崇韬的儿子都没留。 大营中,众军闻郭崇韬突然被赐死,一时哗然,人人自危,李继岌才十五岁,也吓傻了,什么都不会做,眼看兵变就要形成,此时一人突然闯入大帐,直接让亲兵把守大帐,然后当着李继岌的面,挥笔假造了一份圣旨,对李继岌骂道,“郭崇韬哪怕有天大的错,不能等到京城处理,殿下居然纵容手下宦官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无故杀了他,一旦大军乱起来,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李继岌一见来人,顿时抱着他大哭,“姑父,这事我也不清楚啊” 来人正是魏王军事判官,任圜。 任圜本是李克用的女婿,和一般外戚不同,任圜虽是文人,却极擅掌兵,李克用实在喜欢他的才能,才把女儿嫁给他。 任圜也投桃报李,跟着李克用、李存勖南征北战,李存勖登基后,任圜就出任真定尹兼工部尚书,为一方封疆大吏,这次如果领军的不是李继岌,李存勖实在心疼儿子,真不会把已经是九卿的姐夫派来。 征蜀大军总共六万,郭崇韬领四万前军,李继岌领两万后军,可实际上,李继岌的两万后军,都是任圜一直在领着的。 任圜甩开李继岌,直接拿着伪造的圣旨,出去召集将领,当着众将领的面,说郭崇韬意图自立蜀王,被手下告发,陛下才不得已处置他,其他将领不知此事,和此事无关,陛下定然不会追究,大家没事就回去吧 众人上前看了圣旨,果然只处置郭崇韬一家,和别人无关,这才放下心来,任圜又素来在军中有威望,众人不敢作乱,这才慢慢散去。 任圜平息了兵变,立刻八百里加急,把蜀中的事报给李存勖。 李存勖接到任圜的报信,才知道自己的好皇后干了什么,差点气炸了,当即回后宫把刘皇后大骂一顿,直接关了起来,然后捏着鼻子开始善后。 可是这一善后,一系列连锁反应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朝不可预测的方向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谣言起 李存勖先封锁了征蜀大军的消息, 然后派自己的另一个妹夫孟知祥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火速去蜀中,镇守蜀地,并让任圜带魏王李继岌和大军回来。 同时, 李存勖开始悄悄清洗郭崇韬在军中的势力。 虽然郭崇韬死的很冤, 可为了不造成更大的影响, 李存勖也不得对郭崇韬一系进行处理。 除此之外,李存勖还对一个人下了手, 那就是朱友谦, 这人还是景进提醒的。 朱友谦本是朱温的养子, 后来投降, 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彻底抱上了郭崇韬的大腿, 本来李存勖还想不起这家伙,可谁叫这家伙太积极,这次朝廷伐蜀,朱友谦为了让两儿子有个好前程,居然求郭崇韬把自己两儿子也带上了, 甚至为了两儿子能立功, 他居然还让儿子把自己养的私军也带上。 这事要是郭崇韬没事,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两孩子回来还能飞黄腾达, 可如今郭崇韬死了, 郭崇韬的儿子也死了, 他两个儿子却带着私军在征蜀大军中,这简直是在李继岌身边放了一颗炸弹啊 李存勖当即传令给任圜,让他偷偷除掉朱友谦的两个儿子和私军,同时李存勖也派御林军副统领朱守殷去处死城中的朱友谦一家,甚至还派人去河北的魏博,通知魏博节度使史彦琼去处置朱友谦的另一个儿子,澶州刺史朱建徽。 史彦琼是李存勖的心腹,得到消息自然不敢耽搁,当时天色已黑,城门已经关闭,史彦琼却凭着自己是节度使,悄悄打开了城门,带着亲卫趁着夜色往澶州赶去。 史彦琼不知道的是,他带兵出城时,正被一位青衫文士看在眼里。 青衫文士看着史彦琼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去了城外的一座军营。 军营的角落里,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青衫文士还未走进,就听到里面热闹的赌博声。 “大、大、大、大” “小,这次肯定是小” 青衫文士勾勾嘴角,掀开帘子进去。 “唉,子坤,你来了”青衫文士刚一进去,最中间的桌子上,一个满眼通红,蓬头垢面的大汉就挥手给他打招呼。 青衫文士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桌上所剩无几的赌资,笑着拍拍他,“收手吧,皇甫晖,再赌下去,你今晚的酒钱可能都保不住了。” 皇甫晖正输的红眼,哪里听的进去,“别废话,子坤,快再借我一贯钱,我正缺钱翻本。” 青衫文士无奈的摇摇头,从腰上解下一贯钱,递给他,“你都借我十贯钱没还了,这次无论输赢,可得连本带利还我。” “废话什么,就算我输了,我也拿今年的军饷给你,快给我”皇甫晖一把夺过钱,又开始赌了起来。 青衫文士也走到旁边一个桌子上,随便赌了几把。 半个时辰后,皇甫晖眼睛血红的看着输的一干二净的桌子,突然一脚踹开椅子,摔门而出。 青衫文士放下手中的筹码,跟了上去。 皇甫晖怒气冲冲的走到外面,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对着旁边一棵大树用力砍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一直把大树砍倒,皇甫晖才喘着粗气在旁边坐下。 “我劝你别再赌,你不听,怎么样,两个月的军饷又没了吧”青衫文士从旁边走过来,悠悠的说。 皇甫晖一听正要发火,却在看到来的是青衫文士时,顿时变成了心虚,“原来是子坤啊,谁想到我今儿手气这么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等过几日转了运,钱一定还你” 青衫文士抱着胳膊,“从你冬天借,到现在年都过完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你哪次还过我钱,每次赢了你就接着赌,输了就和我借,我虽然性子好,可也不是大财主,你这光借不还,我也撑不住啊。” 皇甫晖面色尴尬,搓搓手,“子坤,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这不是没忍住么,你放心,过几天我一定还你,我要还没赢,我、我就把上年的军饷给你” 皇甫晖想到年前还没发的军饷,仿佛一下子来了底气,“你也知道年前因为国库空虚,大家的军饷都欠着,如今陛下打下了蜀国,蜀国国库遍地都是金银财宝,钱财布帛,想必没几天就能把欠的军饷发下来,到时你直接来,我一定一发下来就全给你” 说完,皇甫晖眼巴巴的看着青衫文士。 青衫文士却仿佛听到了大笑话,嗤笑一下,“你们居然还在等蜀国的钱,可笑,你们难道不知道,郭崇韬已经在蜀中称王,蜀国国库所有的钱财都被郭崇韬吞了,你们压根就不可能再发军饷了。” “什么”皇甫晖大惊,“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是郭崇韬在蜀中自立,皇帝为什么突然清洗郭家和郭家的势力,你也是军中的牙将,不会没听到风声吧”青衫文士反问。 皇甫晖面色巨变,他自然是听到过风声,只是以为那是谣言而已。 “你若不信,我再告诉你件事,你们魏博的节度使,今晚偷偷出城了,他去的方向是澶州,你知道澶州刺史是谁吧。” 皇甫晖脱口而出,“朱建徽” “没错,朱建徽的父亲向来巴结郭崇韬,这次郭崇韬领伐蜀大军西征,朱建徽的两个弟弟也被塞了进去,要不是郭崇韬自立为王,陛下有什么理由要魏博节度使取朱建徽性命” 皇甫晖突然拔腿朝军营外跑去,一直跑到城门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了大半夜,果然看着魏博节度使带着一群人回来。 皇甫晖脸色发白,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了青衫文士的话。 郭崇韬在蜀中自立为王了,蜀国的国库被郭崇韬吞了,朝廷没有钱了,他们的军饷没了 皇甫晖蹲下,无力的抱着头,他的家小还等着军饷吃饭,他欠的赌债还等着军饷去还,如果没有军饷,他该怎么办 “其实,我可以再借给你点钱,甚至送给你些钱,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青衫文士从后面走来。 皇甫晖猛地抬头,“什么事” “很简单,就是把我刚才给你说的传出去。” “啊” “只要你在军中把那些话传出去,我不但免了你以前欠我的所有钱,还再给你十贯。” “可是” “是不是担心被人发现会性命不保,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无意间和别人提起你今晚上看到节度使大人偷偷出城,众人自然会好奇,你再告诉他们节度使大人可能去赐死澶州刺史,然后在说一下自己的猜想,可能是郭崇韬在蜀中自立为王,就行了。”青衫文士徐徐诱之。 皇甫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犹豫,“这万一要被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我再告诉你一个传言,你可能就不会怕了,”青衫文士笑了笑,“听说郭崇韬把征蜀大军中的大皇子宰了,刘后悲愤过度,把陛下给毒死了,自己称帝了,现在秘不发丧。” “这怎么可能,”皇甫晖瞪大眼睛,“皇后一个女人” “则天陛下不是女人么韦后不也毒死唐中宗么大皇子一死,刘后地位不保,可陛下要是死了,刘后就是太后,她下的就是懿旨,她就能立自己二儿子为新帝,你觉得她忍得住吗” 皇甫晖只觉被这消息炸的满脑子发晕,一会儿想着粮饷没了,一会想着陛下死了,整个脑子嗡嗡一片,什么都想不清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李嗣源被坑 军营中, 往日早早起来操练的将士今日却没丝毫动静, 都三两个凑成一堆,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唉,你听说了吗咱们年前欠的军饷无望了” “什么, 不是说征蜀大军回来就发么” “还征蜀大军听说郭公自立为蜀王,征蜀大军回不来了。” “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那咱们的军饷怎么办” “谁知道,我家还等着军饷下锅呢” “谁家不是,这可怎么办” “天知道怎么办” “听说陛下死了。” “啥, 陛下你胡说什么” “真的, 我听王麻子说的,陛下被皇后娘娘毒死了” “这怎么可能” “你难道没听说,郭公在蜀中自立为王,杀了一起去的大皇子,皇后娘娘震怒, 害了陛下,立自己生的二皇子为新帝。” “我的老天爷,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怎么没大丧啊” “听说秘不发丧, 不过军中都传开了。” 皇甫晖躲在帐篷里, 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 手脚冰凉。 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子坤的去说那些话呢 不管这些话是真是假, 只要让人知道是他最先放出来的, 他肯定会被 “你后悔了”青衫文士在旁边优雅的喝着茶。 皇甫晖转头狠狠的看着他,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还传,”青衫文士笑了笑。 皇甫晖瞬间被激怒,一把扯着青衫文士的领子,“还不是你引诱我的” 青衫文士被皇甫晖拎着,却丝毫不以为然,反而笑着说“我是引诱你,可你也可以拒绝啊,你自己既然已经做了,现在还怪这怪那,有用么” “你”皇甫晖瞪着青衫文士,恨不得一手掐死他。 “而且,事到如今,你后悔也没用了吧” “那你说该怎么办” 青衫文士勾勾嘴角,“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们魏博牙兵安分久了,难道都忘了祖上的光辉么” 黄埔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长安的天子,魏博的牙兵” 入夜,一小队人借着夜色悄悄靠近营中大帐,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噜声,领头的黄埔晖一挥手,几个人影潜了进去。 “啊你们反了吗,你们想要干什么” 帐内的灯突然亮了,黄埔晖掀开帘子走进去。 营中主帅杨仁晸已经被绑成一团,正倒在地上。 “黄埔晖,居然是你,你想干什么” 黄埔晖提起杨仁晸,“杨大帅,别慌,属下没想伤害您,只是想送您一场滔天的富贵。” 杨仁晸脸色很不自然,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富贵” “陛下当初之所以能灭掉梁军,一统中原,就是因为得了咱们魏博,得了咱们魏博的牙兵,咱们这些牙兵为陛下出生入死十年,如今陛下坐了皇位,却倒行逆施,连军饷都给弟兄们发不起,您说这算不算忘恩负义,如此昏君,咱们何必再支持他,杨大帅您如今是魏博牙兵统帅,素来得人心,弟兄们不如支持您当皇帝,咱们魏博自立怎么样” 杨仁晸一听简直吓尿了,推举他当皇帝那他不成了反贼头目,这哪是送富贵,这是送命啊 杨仁晸立刻大声说“黄埔晖,你说什么,陛下仁德圣明,精兵十万,登基后又对魏博多次赏赐,如此天恩,咱们岂能忘恩负义。” 黄埔晖提着杨仁晸的手一紧,眼睛微眯,“你当真不反” 杨仁晸脖子一梗,“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对不起陛下” 黄埔晖目露凶光,“好,那我就成全你” 手起刀落,杨仁晸的脑袋落地。 黄埔晖一刀剁了杨仁晸,心里的狠辣被激了起来,一扬刀,对跟着的人说“走,咱们再去副帅营中,我就不信,咱们今晚上找不出个皇帝” 一伙人这次也不偷偷摸摸的了,直接冲到副帅营中,副帅刚说了个“不”字,黄埔晖就一刀砍过,又一颗人头落地。 此时大营中其他士兵也被惊醒,纷纷跑了出来,黄埔晖见状也不慌,直接大声吼道“如今郭公已经在蜀中自立为王,蜀中的钱财再不会送往洛阳,咱们年前的军饷也没了,而且如今皇帝生死未卜,朝廷还不知怎么样,与其这样被拖累下去,还不如咱们独立起来,先把魏博的库房分了。皇帝若是死了,咱们就攻入洛阳,皇帝如果没死,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派人和陛下商量一下,让他再帮咱们任命个称心的节度使,各位觉得怎么样” 魏博的牙兵本是安史之乱安禄山部将田承嗣所建,后因田承嗣降唐,被封为魏博节度使,牙兵落户魏博。 牙兵世代相传,相互联姻,在魏博根深蒂固,又凶悍骄纵,不服管教,历任魏博节度使都对其又爱又惧,爱其晓勇,惧其一不小心宰了自己。 魏博牙兵除了骁勇善战,另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宰自己的顶头上司节度使。 只要节度使不和自己心意,魏博牙兵就联合起来,先宰了他,然后再拥立一个,而朝廷因为魏博牙兵民兵结合,不好妄动,所以一般也都会默认牙兵自己新立的节度使,这也就造成了魏博的牙兵越来越嚣张,甚至宰节度使都成了习惯。 李存勖当初能得魏博,就是魏博牙兵,宰了大梁的魏博节度使,被李存勖趁机夺了魏博,然后以雷霆之势处死领头的魏博牙将,将魏博牙兵收入麾下。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嚣张了二百多年的魏博牙兵怎么可能因李存勖一次镇压就偃旗息鼓,所以一听黄埔晖这么说,早就看现任魏博节度使不顺眼的众人,立刻呼声响应。 “对,咱们再换个节度使” “换个给咱们发军饷的” “早就看那姓史的不顺眼,天天就会欺压咱们” “没错,宰了他” 黄埔晖得了众人响应,气势大增,带着军营的众人直冲城里的节度使府。节度使府的史彦琼深知魏博牙兵的“历史”,一见牙兵,弃城就跑。 史彦琼跑后,黄埔晖又带人到指挥使赵在礼府上,赵在礼听到,正在爬墙逃跑,被黄埔晖一把抓住脚从墙上拽下来。 “赵指挥,我们魏博现在缺个皇帝,你要不要当”黄埔晖淡淡的问。 赵在礼哆哆嗦嗦的刚要找理由推辞。 黄埔晖冷笑一声,直接丢了两个脑袋到地上。 赵在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赵在礼成了魏博新一任节度使,兼职皇帝 魏博牙兵传到京城时,李存勖正在处理西路征蜀大军中的兵变,虽然任圜用假圣旨骗过了大军,可征蜀大军中有不少郭崇韬的部将,这些人怎肯罢休,其中不少部将就作乱起来。 好在任圜打仗本事一流,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叛将镇压下去,可这样一来,征蜀大军回来的速度就慢多了。 李存勖正在忧心征蜀大军久久不回,却又惊闻魏博牙兵,顿时大怒,不过好在他知道魏博这帮牙兵的德性,就派元行钦带一路大军去招抚魏博牙兵。 不就换了节度使嘛,你们想换就换一个吧 元行钦领大军去和魏博牙兵和谈,也不知这次魏博牙兵过于嚣张,还是元行钦太不会说话,两方居然谈崩了。 既然和谈不行,那就镇压吧,元行钦就领大军和魏博牙兵抗上了。 可几仗下来,元行钦大败,元行钦撑不住,只得向京城求援。 李存勖接到元行钦战败,对此倒不太意外,魏博牙兵在大唐横行二百余年,自己当初要不是以雷霆之势镇压,没那么容易拿下魏博,元行钦虽然作战勇猛,可魏博牙兵也不是吃素的。 李存勖当即决定亲征。 可这决定还没实施,就被朝中大臣拦住了,如今李存勖已经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离开京城,尤其是现在时局不稳时。 李存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魏博牙兵极难降服,派别人去,他压根没把握。 就在此时,恰好李嗣源刚从边关凯旋回京。 冬天时,契丹因草原干旱,牧草枯死,又一次南下劫掠,李存勖因此又派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去抵御契丹。 如今契丹已退,李嗣源自然请旨回来了。 朝中众臣一看,当即纷纷推荐李嗣源去魏博镇压牙兵。 李存勖犹豫一阵,放弃自己亲征,把自己的亲兵给李嗣源,派李嗣源前去汇合元行钦,一起镇压魏博牙兵。 李嗣源刚打完契丹,还没歇口气,又带着李存勖的亲兵,任劳任怨的到魏博,打算和元行钦一起镇压牙兵。 可李存勖似乎忘了,他的亲兵,有大部分是魏博人。 当初李存勖以雷霆之势镇压魏博牙兵后,因喜魏博牙兵凶悍,就从魏博牙兵中挑选五千,组成银枪效节军其实是杨师厚组建的,李存勖摘了桃子,作为自己亲兵,而如今,这亲兵到了李嗣源手里。 结果,李嗣源刚带着李存勖亲兵到了魏博,还没来的及开战,李存勖的亲兵就反了,当场把李嗣源挟持了,送到了赵在礼手中。 魏州城南 李嗣源被女婿石敬瑭和部将霍彦威护在身后,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魏博牙兵,欲哭无泪。 李存勖你个不靠谱的,你这看谁晓勇就喜欢往自己亲兵中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大哥这次可被你害死了 李嗣源同时也懊恼自己没脑子,李存勖的亲兵有一大半是魏博银枪效节军,这个整个晋军都知道,自己怎么还大摇大摆带着他的亲兵跑来平魏博牙兵。 他哪怕回去领他的成德军也比现在强啊 就在李嗣源努力想着怎么突围时,赵在礼领着银枪效节军来了。 李嗣源看着大唐最精锐的骑兵,认命的叹了口气,吾命休矣 赵在礼看到李嗣源却眼睛一亮,立马跑过来,倒头就拜。 李嗣源顿时被赵在礼弄懵了,“赵指挥使这是” 赵在礼上前一把抱住李嗣源大腿,“总管您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末将推举您当皇帝吧” 李嗣源一脚踹开赵在礼,吓得连退三步。 他李嗣源堂堂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成德节度使,兼中书令,有封地,有兵权,家大业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群乱党居然让他当一个不知道成功不成功的乱党头子。 坑人也不能这么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李嗣源反&nbsp&nbsp&nbsp深夜 李嗣源带着石敬…… 深夜 李嗣源带着石敬瑭和霍彦威躲开守卫, 悄悄从城墙上夜缒而而出。 “妈的,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从来就没像今天这么憋屈过,居然要爬墙逃跑。”李嗣源愤愤的骂。 “岳父别抱怨了, 咱们还是先去元行钦那,把今天的事报给陛下再说吧”石敬瑭忙拽着李嗣源安慰。 “是啊,大帅, 咱们还是去投奔元将军的大军吧,如今魏博牙兵势众,咱们要再不小心落到他们手里, 他们硬顶着您做皇帝, 您以后哪怕回京,也说不清了。”霍彦威也忙说道。 “老子明明是来镇压叛军的,怎么混到这个地步。”李嗣源气的吐了口唾沫,看着自己身后零零散散跟着逃出来的不到一百个亲卫,更是心塞, 干脆不再多想,带着人往城北元行钦大军营中赶去。 当初朝廷派元行钦领大军在城北,李嗣源领大军在城南, 打算两面夹击拿下牙兵, 可谁想计划没有变化快, 还没开始打, 李嗣源手下的李存勖亲兵已经倒戈, 李嗣源这光杆将军不得不带着仅剩的百来个兵投奔元行钦大营。 真是一言难尽啊 李嗣源带着石敬瑭和霍彦威还是百来个兵, 趁着血色摸到元行钦大营,刚要进营,却被一阵乱箭逼退。 “元行钦,你这是要干什么”李嗣源看着领头的元行钦,气的破口大骂。 元行钦领着一队弓箭手,面无表情的说“今儿城南的事,我军中斥候已经悉数报本将军,总管既然已被魏博牙兵拥立,就别带着人来诈营了。” 李嗣源一口气被噎在嗓子里,这才想起今天被赵在礼拥立时,为了能找机会逃脱,不得不假装答应下来,被魏博牙兵拥着入了城。 “老子当时那是身不由己啊,老子不答应,现在能逃出来么,早被剁成肉酱了”李嗣源气的和元行钦争辩。 元行钦目露怀疑,“那这些事你和陛下争辩吧” 说完,元行钦带着弓箭手回营,“啪”的一下把营门关了。 李嗣源用手指着关了的营门,气的直哆嗦。 他李嗣源英雄一世,什么时候这么被人误解过 “岳父,消消气,”石敬瑭忙扶住李嗣源,霍彦威和一众兵也围了上来。 李嗣源大口喘了几下,这才缓过来,“现在咱们怎么办成德离这不远,要不咱们先回藩镇,然后我再上书和陛下解释此事” 石敬瑭立刻阻拦,“岳父,万万不可,您是带兵来镇压叛军的,如今叛军没镇压成,您却被劫持,还被拥立,这事要是被别人添油加醋报给陛下,陛下哪怕不信,心中也生间隙,您现在应该立刻上书陛下,把今天的事说清楚,然后请旨亲自去京城请罪,和陛下把今天的事说开,这样才能不留后患,您要是直接跑回成德,别人还以为您心虚想要拥兵自重呢” 霍彦威也在旁边点头,“石将军说的没错,误会这种东西,能亲自解释清楚就亲自解释,千万别等陛下心疑再去补救,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李嗣源一听两个爱将都这么说,也觉得非常有道理,这被叛军拥立成皇帝毕竟是犯忌讳的事情,现在要不说清,以后万一被皇帝翻起旧账,那可怎么是好 李嗣源立刻撕下里衣一块绢布,打算咬破手指给李存勖写血书,告诉皇帝他今天不小心被叛军拥立绝对是情非得已,让李存勖看在他俩兄弟四十多年的份上,一定别疑心他。 结果李嗣源咬完手指,才发现,他不会写字啊 李嗣源本名邈佶烈,沙陀族平民,自幼父母双亡,从记事起就跟着沙陀族长李克用当亲卫,后来李克用被朱温算计,十七岁的李嗣源从火中背出李克用,李克用大为感动,当即收邈佶烈为养子,并赐名李嗣源,所以李嗣源压根就没上过一天学。 哪怕李嗣源当将军后学过几个字,看过几本兵书,可让他写封信,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也太难为他了。 “老子的掌书记呢”李嗣源抬头,看着石敬瑭和霍彦威,他秘书呢 “岳父忘了,前些日子没啥事,您的掌书记药纵之回成德藩镇了。” 李嗣源这才想起来,他在外打仗,成德藩镇堆了不少政务,他让药纵之回去处理了。 李嗣源傻眼了,没掌书记谁替他给李存勖写信啊 “你们谁能写信”李嗣源挠挠头,看着石敬瑭和霍彦威。 石敬瑭和霍彦威面面相觑,他们俩平时写信上奏章也靠自己的掌书记啊,谁会亲自写。 而且这给皇帝写信,遣词造句都得小心,还得把事情说明白,这个要求委实高了点。 三人大眼瞪小眼,想不到他们征战大半辈子,居然有被写信难住的一天。 就在三人犹豫要不要去城里掳个夫子时,后面一个人出声 “大帅,我来写吧” 三人忙转头,就见中门使安重诲从后面走出来。 看清楚来人,三人顿时大喜,李嗣源更是一把拉过安重诲,“老安,看我急糊涂了,怎么忘了你也是个能写的。” 安重诲,沙陀人,李克用部将安福迁之子,因安福迁和李嗣源关系不错,安重诲年轻时就在李嗣源手下为偏将,后来升迁到中门使。 安重诲身为将门之子,其实和石敬瑭一样,两人肚子的墨水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可安重诲比石敬瑭强的是,石敬瑭是将军,他是中门使,中门使主管军中军纪、军中内务、军中官员送迎,所以他天天接触文案、信件,虽然笔墨肯定比不上掌书记,可对于一群打打杀杀的将军来说,绝对能算个文化人。 安重诲接过李嗣源的绢布,想了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很快写成一封信。 李嗣源得了信,忙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元行钦站在军营中,看着营外李嗣源那一伙人,微微皱眉,问身后的偏将,“你真看到李嗣源被魏博牙兵拥护进城” 偏将点头,“小的带斥候亲眼所见,绝没有假。” 元行钦有些纠结,“可万一要是他真不小心遇到兵变,被劫持了” 偏将撇撇嘴,“那人家不宰了他就算万幸了,怎么可能拥立他。” 元行钦觉得有道理,“也是,他们要是没有关系,人家怎么可能拥立他。” 偏将看着元行钦不再疑虑,眼珠子一转,“大帅,卑职有一个担心” 元行钦转头,“什么担心” “李嗣源今日诈营未成功,会不会写信欺骗陛下,陛下远在京城,不明白这里的情况,万一被李嗣源蛊惑,以为他无辜,到时让他进京,陛下岂不是危险。” 元行钦一惊,“你担心的没错,李嗣源是陛下父亲的养子,素来和陛下亲厚,若李嗣源诡言相欺,陛下说不定真相信他,不行,这种事必须阻止,传我将令,立刻移营,务必阻断李嗣源和陛下的联系,断不能让李嗣源逆党欺骗陛下。” “是,末将这就去传令。”偏将抱拳,低下头时,嘴角勾了勾。 李嗣源的信很快到了李存勖御案上,李存勖得知李嗣源被自己的亲兵背叛,还差点被叛军拥立,也很震惊,不过好在李存勖还是比较信任李嗣源,也猜到这事起源八成是自己那些银枪效节军,就叫来李嗣源的长子,金枪指挥使李从璟,对他说 “你父亲对朝廷有大功,忠孝之心,朕自明信。如今你父被乱军所逼,你亲自去传朕旨意,让他不用自疑。” 李从璟这几日正因外面突然传他父亲叛变心中惶恐不安,听李存勖如此说,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陛下放心,臣这就去见父亲,一定把陛下的话传给父亲,父亲向来对陛下忠心,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事” 李从璟当即带着自己亲卫,连夜赶往魏博。 却不想刚进魏博,就被元行钦率军拦住。 “元行钦,你干什么,我是奉陛下圣旨去见我父亲”李从璟用枪指着元行钦。 “你父亲叛变,妖言迷惑陛下,陛下信,我可不信,你想去投奔你父亲,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元行钦一挥手,就要让左右去抓李从璟。 李从璟被气的直哆嗦,却也知道有元行钦阻拦,定然过不去,干脆说“既然你不信我,我不去见我父亲了,我回京侍奉陛下去” 元行钦见状也没阻拦,李从璟只得带着亲卫又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后,李从璟见到李存勖放声大哭,历数元行钦无礼,李存勖对李从璟这个大侄子向来喜欢,听到李从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可心疼坏了,当即给李从璟赐名李继璟李存勖长子李继岌,让李从璟当自己儿子。 不过对于李嗣源,李存勖却渐渐起了疑心,因为李嗣源自从上一封信后,再没往京中寄一封信,也没一点动静。 难道李嗣源真的反了 李存勖在疑心李嗣源时,殊不知李嗣源也正在疑心李存勖。 李嗣源自从逃出来那一日,就一天一封信的派亲兵往京城送。 血书、请罪的奏章、请求进京的奏章、请求回成德的奏章只要能想到,李嗣源统统都让安重诲写了一遍,可所有的信仿佛都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 李嗣源急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到最后连安重诲都不用了,自己操着狗爬似的字在那给李存勖写信。 可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直到有一天,李嗣源正在写请罪的奏章,看着上面一句句请罪,一句句哀求,李嗣源突然崩溃了。 他十三岁跟着李克用打仗,到今年,他六十岁,整整四十七年。 整整四十七年,他为义父、为义兄甲不离身、马不解鞍、冲锋陷阵,如今到了快入土了,却还要被如此冤枉。 他何罪之有啊 李嗣源老泪纵横,他何罪之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汴州之争 石敬瑭和霍彦威正坐在篝火旁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突然听到哭声,转头看到李嗣源抱着刚写好的信大哭,两人忙放下手中的木柴。 “岳父,岳父, 怎么了”石敬瑭扶着李嗣源。 李嗣源摇摇头, 什么都没说。 石敬瑭看着李嗣源手中的信,哪里还不明白,他岳父必然是写着写着又伤心了。 征战沙场一辈子,到老了, 却要背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其实不止他岳父, 就是他和霍彦威,这几日也是食不下咽, 彻夜难眠, 只不过为了不让他岳父担心, 两人尽量装的没事而已 石敬瑭小心的把李嗣源扶到旁边的帐篷里, 给他盖上被子,正想安慰他岳父几句, 李嗣源却摆摆手, 让石敬瑭出去。 石敬瑭叹了一口气,只好出去。 “大帅怎么样”霍彦威凑过来,小声问。 石敬瑭摇摇头, “还能怎么样。” 霍彦卿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起回到篝火旁坐下。 两人沉默的坐了大半夜, 霍彦威看了看石敬瑭,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吧,”石敬瑭朝火里丢了个根柴。 霍彦威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可有什么打算” 石敬瑭抬头,直直盯着霍彦威,“打算” 霍彦威被石敬瑭看的一缩,却又不甘示弱的看着石敬瑭,“你明白我要说什么” 石敬瑭看着霍彦威,霍彦威也看着石敬瑭,两人相持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石敬瑭别过脸,“真到了这一步。” 霍彦威反问“难道还能有别的路” 石敬瑭刚要反驳,“可是” 霍彦威直接打断他,“现在不反是死,反了,大不了也就一个死,既然如此,何必死的如此憋屈” 石敬瑭一震,望着李嗣源的帐篷。 是啊,既然都是死,何必如此憋屈 第二日,清晨。 李嗣源一夜未睡,可常年的军旅生涯,还是让他准时从帐篷中爬出来。 石敬瑭和霍彦威也一夜未睡,看到李嗣源出来,两人都走过去。 “大帅”两人抱拳。 李嗣源摆摆手,在篝火旁坐下,随意拿了块干粮,食不知味的往嘴里塞。 石敬瑭和霍彦威一左一右在李嗣源旁边坐下,也拿着干粮吃起来。 三人吃完,李嗣源随口问了一句,“陛下那有消息么” 石敬瑭霍彦卿两人摇摇头。 李嗣源仿佛已经失望习惯了,“哦”了一声,就呆呆的看着已经熄灭的篝火出神。 “岳父”石敬瑭轻声叫了一声。 “嗯,”李嗣源随口应了一下。 “岳父,您打算怎么办”石敬瑭小声问。 “什么怎么办”李嗣源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石敬瑭狠狠心,直接说“如今陛下只怕已经不信您了,您可有什么打算” 李嗣源这才回过神来,眼中有一丝慌乱,怒斥“你胡说什么” 石敬瑭一把按住李嗣源,“岳父,您明明什么都明白,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陛下,已经不信咱们了” “你胡说,我和陛下是兄弟,我自幼跟着义父,后来跟着陛下,我和陛下相识四十多年,从他出生,我就看着他长大”李嗣源越说越快,越说越慌,最后突然抱头痛哭,“我跟了义父、陛下一辈子啊你现在问我怎么办” 石敬瑭看的心疼不已,可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不逼他岳父,大家都只能死路一条,对霍彦威使了个眼色。 霍彦威点头,对李嗣源劝道“大帅,陛下如今已经不信您了,您再在这里等下去,只会被元行钦那小人当叛逆一锅端了,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大家还有个活路。” 李嗣源猛然抬头,看着霍彦威,嗓子沙哑的可怕,“放手一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彦威笑了笑,“大帅,事到如今,彦威还有什么不敢说、不能说的么” 李嗣源一僵,突然说不出话来,转头看着女婿石敬瑭,却看到石敬瑭也在看着他。 “敬瑭,你也要劝我” “岳父,咱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嗣源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京城 李存勖看着从西路传开的战报皱眉不已,征蜀大军中又有人叛乱,任圜不得不停下率部平乱,大军的回程又被耽搁了。 想到朝廷已一年未发俸禄,军中也快半年未发军饷,李存勖简直急的上火。 偏在这时,两个宰相还跑来说关中发生了地震,问皇帝怎么办。 “怎么办”李存勖把手中的战报一摔,指着两个宰相破口大骂,“你们身为宰相,执掌朝政,如今发生天灾,你们居然问朕怎么办还不快派官员去赈灾朕养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嘛” 两个宰相被骂的狗血喷头,两人很是委屈,如今朝中一文钱都没有,就算派官员去,又有什么用 可这事他们两个又不敢说,国库没钱,身为宰相难辞其咎,说出来不过是多挨场骂罢了。 两人只好转身打算退下。 还没等两人走几步,后面传来李存勖疲惫的声音,“可道呢” 两人忙回身,豆卢革躬身回禀,“冯学士正在老家丁忧。” “朕记得他已经丁忧期满了吧” “冯学士还”豆卢革刚要说还未满,突然抬头瞥见李存勖冒火的双眼,顿时一惊,忙改口,“陛下记得是,冯学士已丁忧期满,是臣一时疏忽,臣这就让吏部召冯学士回来,只是不知冯学士起复后的安排” “复冯道翰林承旨、中书舍人,”李存勖闭上眼睛,“兼户部侍郎” 豆卢革一惊,忙应声“是,臣领命。” 两个宰相匆匆退下。 李存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无力的坐下,突然苦笑。 张承业、冯道在时,他征战数载,何曾为军饷忧心过一日,而如今,他却 国乱思良相,家贫思贤妻啊 李嗣源既然决定起兵了,身为武将的他自然没有文人那些婆婆妈妈的纠结,当即开始调兵遣将。 魏博的牙兵虽然凶狠,战斗力也强,可毕竟不是嫡系,一个弄不好就会被架空成了傀儡,成了第二个赵在礼,李嗣源统军多年,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直接写信送去成德,招李从珂带自己的大军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还得是儿子靠得住。 果然,李从珂一接到李嗣源手书,想都没想,直接带着手下三千骑兵来了。 霍彦威也写信给自己心腹淳于晏,急招自己治下镇州五千步兵。淳于晏和霍彦威是莫逆之交,霍彦威在镇州时,大小事务全是淳于晏说的算,淳于晏也绝对对的起霍彦威信任,哪怕霍彦威是造反,淳于晏也二话不说带着霍彦威全部家当来了。 有了这三千铁骑,五千步兵,李嗣源顿时底气足了,带着大军进了城。 赵在礼一见李嗣源回来了,顿时大喜,立刻要拥戴李嗣源为新帝,李嗣源现在正忙着起兵,可没功夫要这虚名头,直接自己挂帅,把魏博的银枪效节军一整,和自己的大军和成一军,杀向元行钦大军。 新仇加旧恨,分外眼红,李嗣源没费吹灰之力,直接把元行钦打得大败。 李嗣源成功占领魏博全境。 占下魏博后,李嗣源、石敬瑭、霍彦威还有刚来的李从珂开始坐下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石敬瑭率先开口“兵贵神速,如今咱们虽然占下魏博,可陛下一旦派大军围剿,咱们必然危险,不如我先领三百起兵攻下汴州,汴州是洛阳的门户,更是天下的要害,得之可得天下。” 霍彦威和李从珂听的点头,汴州乃天下要害,到时无论议和还是打仗,都是上上策。 李嗣源自然也无意义,对女婿石敬瑭说“你带先锋先去,我随后率大军跟上。” 石敬瑭也不耽搁,当即率三百轻骑,连夜赶往汴州。 李存勖接到元行钦大败的消息,立刻明白事情不好了,当即将京中剩下的兵马,整成大军,奔赴汴州。 汴州,洛阳门户,汴州失,洛阳再无屏障,李嗣源、石敬瑭明白,李存勖征战多年,同样明白。 于是,此时,石敬瑭率轻骑从魏博南下汴州,李存勖率大军从洛阳东去汴州,两军虽然从未商量,目标却出奇的一致。 而此时的汴州刺史孔循,身为汴州的长官,得知两路大军朝自己赶到后,不但不惊慌,反而派衙役同时去汴州城西门和北门,大开城门,并告诫衙役,哪路大军先进城,就把哪路大军带到刺史府来,他好献城。 墙头草的本质在孔循身上得到了神级展现 可让孔循万万没想到是,他等来的第一个,不是石敬瑭,也不是皇帝,而是熟人冯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坏事 冯道接到吏部的调令时,就知道京城情况可能不大好, 李存勖素知他和父亲感情最深, 如果不是真有事, 断不会提前起复他。 所以一收到调令,冯道就回到家中, 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由于这次京城情况不明, 魏博又有兵乱, 冯道没敢带家眷, 只打算带着两个随从进京,可冯文实在放心不下他叔, 也硬跟着来了, 于是,进京的一行人从三个变成四个。 因魏博兵乱,冯道出了景城瀛洲,现河北沧州, 也没往西从魏博进京,而是先南下, 从胡杨柳渡过黄河,然后沿黄河南岸往西, 打算先到汴州, 再去洛阳。 所以走的早、一路又未遇丝毫阻拦的冯道四人, 反而最先进了汴州城。 冯道此时还不知道李嗣源已经反了, 在进入汴州后, 冯道就直接去了刺史府,打算先换马,然后进京,结果正撞上了等着献城的孔循。 孔循 好在孔循从前朝宰相到今朝降臣,现在又准备献城,早就将脸皮练得比城墙还厚了,见到冯道,不但没尴尬,反而十分热情。孔循拉着冯道将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力邀冯道留下,陪他一起等着,看两方谁先进城,然后一起去投靠。 昔日他得罪郭崇韬时,冯道拉了他一把,今日真小人孔循决定 他要还冯道这个人情 担心冯道抹不开面子,孔循还说的特别委婉“冯学士,听闻你丁忧期满起复,本官甚是高兴,你从老家风尘仆仆回京,千里之途,想必甚是辛苦,本官已在刺史府备下酒席,正好替你洗尘。” 孔循又凑近冯道,小声说“陛下和李嗣源大军进汴州就在这一两日,先生不如稍留一两日,省得站错队,枉送了性命。” 冯道听了又惊又怒,惊的是魏博普通的牙兵之乱居然变成了李嗣源的叛军,怒的是孔循身为汴州刺史,不思守城御敌,却将献城做为晋升之阶。 可随及冯道却叹了一口气,如今天下弄成如此局面,始作俑者难道不是陛下么 如果不是陛下宠信小人,偏听偏信,李嗣源怎么可能反,孔循又怎么可能拿着汴州做筹码 既然如此,他又有何立场去指责孔循。 只是,他是陛下的掌书记,哪怕陛下错了,他也该去帮陛下弥补,而不是 冯道对孔循拱手,“多谢孔刺史相邀,只是在下奉诏赴朝,岂可自己停留。” 孔循见冯道婉拒了他的好意,只好作罢,让刺史府人给冯道换马,然后放冯道西去。 冯道带冯文连夜赶往洛阳。 冯道前脚离汴州,石敬瑭领着三百轻骑后脚就从北门进了城。 孔循忙带着汴州一众官员前去相迎,石敬瑭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汴州。 石敬瑭得了汴州,赶忙给后面的岳父李嗣源传信,李嗣源随及带大军赶到汴州。 汴州自此落入李嗣源之手 李存勖带着大军刚离开洛阳不远,得知李嗣源已占了汴州,心知先机已失,忙带大军重回洛阳,打算死守洛阳,等待儿子李继岌的征蜀大军回来。 注其实魏州到汴州和洛阳到汴州距离差不多,李存勖大军之所以这么慢,应该是征蜀大军和李嗣源的平叛大军抽调了太多军中精锐,可能李存勖当时已经没有多少骑兵。 只是李继岌的征蜀大军此时恰好又发生叛乱,任圜不得不停下来平叛,征蜀大军的归程再次被耽搁了。 李存勖无奈,决定亲自领兵前往汜水关,与李继岌汇合,兵力充足后,再回来围剿李嗣源大军。 可就在出发前,意外发生了。 御林军副指挥使郭从谦从大殿出来,匆匆朝御林军大营走去。 陛下要领兵去汜水关,身为御林军副指挥使,自然要去通知护驾的御林军。 郭从谦刚走出宫门,正要往右拐,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郭指挥,等等” 郭从谦回头,就见景进在后面,忙转身抱拳,“原来是景大人,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景进走过来,笑着说“陛下并未有什么吩咐指挥使的,只是陛下前儿问起下官一件事,事关郭指挥使。” 郭从谦一听事关自己,忙问“不知是什么事” 景进但笑不语。 郭从谦忙从身上拿出一块玉,塞到景进手里,讨好道“卑职不懂事,平日也没多去看看景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景进把玉佩收进袖中,“也没多大事,就是随口问了一句,郭指挥使是不是曾经认郭崇韬为叔父。” 说完,景进拢着袖子走了。 郭从谦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陛下知道了,他曾经认过郭崇韬做叔父 郭从谦是代州雁门人,李存勖身为晋王和大梁做战时,曾招募勇士,郭从谦当时正吃不上饭,就跑去应征,结果因为作战勇猛,被选为李存勖亲卫。 可由于郭从谦出身寒微,在军中升迁并不快,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得知郭崇韬和自己是老乡,两人又都姓郭,郭从谦就厚着脸皮去认亲,郭崇韬可能看着郭从谦还不错,居然也没嫌弃,就认了这个便宜侄子,从那以后,郭从谦一直把郭崇韬当叔父侍奉,而郭崇韬对郭从谦也很不错,一直把他升到了御林军副指挥使的位子。 可如今,陛下知道,陛下还一直在清洗郭公在军中的势力。 郭从谦只觉浑身发软,扶着宫墙才没让自己摔倒。 浑浑噩噩的走到御林军军营,机械的传达了陛下的命令,郭从谦回到自己帐中。 他该怎么办 郭从谦躺在床上,无力的望着头顶的帐篷。 难道要等着被陛下清洗 可是他不想死啊 就在郭从谦惶恐不安时,听到帐外传来的抱怨声。 “又要出去,都多久没发军饷了,媳妇孩子都快饿死了” “是啊,大半年了,一文钱都不发,回去都没脸见爹娘媳妇了。” “不发军饷,还要往外跑,在京城,孬好还能溜出去赚点外钱,如今跟着陛下出去,家里又要挨饿了。” 郭从谦猛然坐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陛下,既然您不叫臣活,那就别怪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