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逍遥记》 《乱世逍遥记》正文 前言 《仙岛眷侣》自提笔构思起,大概已近两年了罢,将近尾声,因此才敢发表。我写书很慢,往往字斟句酌,反复思量,方才写出一小段。或许在旁人眼中看来,不过尔尔,何须字斟句酌。这也只是旁人看来罢了。又或许当真不过尔尔,但确是字斟句酌。 每个人心中大抵都有一个武侠梦,在这群雄角逐,“武侠已死”的年代,我依然怀揣一颗武侠梦去写。因此,这本书冷的可怜,那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只要有心追梦,世上也无难事,当然,全凭“梦”自然是不行,做什么事,除了兴趣之外,天赋各异,努力才更为关键。 我写书往往在晚上十一点开始,写到凌晨一点或两点,只有这段时间是完全沉浸其中的。白天太嘈杂,深夜又太困,因此,只有这几个小时才能抛开一切,畅游另外一个世界。到结束时,一看才写了三四千字,难免又要感慨了。 书里的世界是美好的,即便腥风血雨,客观上也还是美好的,至少跟现实生活是不同的。有时厌烦了当下生活的时候,我会选择看书或者写书,把自己带入另一个世界,这样,厌烦之感也就渐去了。 初次写了一部完整的小说(曾经写过一两本,不过都放弃了),一来经验不足,二来胸中也并无多少墨水,因此,文中难免存在过错,自也免不了前辈们的影子。只消努力勤恳,不留遗憾也就是了。 我见过许多(网络时代,实体书也都只能收藏了),大抵口水大多,毫无意义(个人观点,不存在针对某人某书)。其实写书不仅是抒发个人情怀,更重要的,是要传承中国传统文化,抒发人生观,有正确的价值观,道德观。或许在许多人眼中,武侠小说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作品,其实不然,无论什么体裁的书,总能在中间寻到正义,有价值的东西。 言说至此,不妨观看正文。 附:常居九qq讨论群:111515八4八。群名:“常居九江湖英豪群”(新书首发,承蒙各位英雄阅读,深表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一章 山林失足 “当心啦!” 只见白光闪动,练武厅上,一名青年道人长剑在手,斜刺里向另一名少年道人手腕儿刺去,那少年道人见了,忙挽个剑花,绕开青年道人的剑尖。岂知那青年道人不待剑招使老,忽然变招,剑尖上挑,又是向少年道人手腕儿刺来。少年道人见已无退路,“铛”地一声,长剑落地。厅上十余名道人见了,忍不住齐声喝彩,叫道:“大师兄的剑法已至纯青之境,当真了得!” 青年道人剑尖尚未碰到他手腕,连忙倒转长剑,将少年道人的长剑捡起,笑道:“这几日徐师弟的剑法精进不少,只是尚不纯熟,须得再练。” 那少年道人接过长剑,笑道:“多谢师兄剑下留情。”这少年道人名叫徐嵩,模样稚嫩,皮肤微黑,只十四岁年纪,是逍遥门最小的弟子。与他对剑那青年道人叫白慕华,长得眉目清秀,甚是俊美,虽只二十五岁,但因自幼在逍遥门长大,较其他弟子要先入门,因此做了门中大弟子。 逍遥门于明太祖洪武二年,在福建省青云山创派,距今已近百年历史,虽不及江湖上其他门派久远,但其派中剑法无双,百年来不论江湖上大小论剑,有时虽未得其冠,却也不弱于季,因此在江湖上的地位,足可与天下大派少林,及武当两派比肩。 这时白慕华将长剑还入鞘中,说道:“师父两年前受伤闭关,咱们更要勤加练剑,不让他老人家操心才是。” 众师弟听了,齐声应是。厅中一名矮矮胖胖的道人笑道:“大师兄两年来,不仅将派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剑法更是一日不曾搁下,待师父闭关出来,自当高高兴兴。只是师弟们不才,到时只怕又要被罚抄《道德真经》啦。”那矮胖道人名叫周天旺,摸约二十七八年纪,方脸大耳,相貌原本丑陋,再加上这矮矮胖胖的身材,笑起来更显滑稽。 众道士听了,不禁齐声大笑,这《道德真经》又称《道德经》,是春秋时期老子的哲学作品,当年逍遥门掌门沈太白尚未闭关之时,门下弟子只教犯了过错,便要罚抄此经一遍,若是过错较大,十遍八遍那也是要抄的;因此门中上下,无不引此罚为最痛苦之事,宁肯挑水背柴,亦不愿死坐桌前抄书。白慕华为人甚是宽怀,他知晓其中痛苦,沈太白闭关之后,倒也从未罚师弟们抄过,这时众道听周天旺忽又提起,想起当年抄书之景,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边上一名青年道士笑道:“周师弟想是许久未曾受罚,手早就痒痒了?”这青年道人名叫高涛,年纪与周天旺相仿,相貌却恰恰相反,生的又高又瘦,长相虽雅,难免与身材不符。 周天旺听了,连忙止笑,故作生气道:“高师兄尽会取笑,我知道你听师父话,没受过责罚,待师父出关后,瞧我不整日盯着你,便是犯了丁点儿错,我也告你一状,好教你尝尝滋味儿。” 高涛笑道:“你常偷着下山赌钱,师父不知,咱们可知,你若告了状,日后再去赌钱,难保师父不知啊。” 众道人听了,不觉又笑了起来,周天旺脸上一红,心想:“原来他们都知道此事。”正说笑间,忽见厅外奔进一名青年道人,神情甚是惶急,见了众位师兄弟,喘道:“大师兄,魔教……魔教……”显是跑的累了,喘不过气来,众道人听了,不禁神情紧张,白慕华忙问道:“怎么,魔教的人攻上山来了?” 那青年道人缓了过来,说道:“魔教有三名教徒死在了门外。” 众道听了,虽非魔教攻上山来,却也大吃一惊,白慕华忙奔出厅去,余人跟着涌出。绕过剑场,出得大门,果见山道上横躺着三名男子,头缠黑布,身着黑衣,正是魔教教徒。 众人口中的魔教,正是江湖上最大的教派天毒教,建在浙江府东海花鸟岛上,虽称作“天毒”,但此教中人并不擅长使毒。只因教中上下行事讳莫如深,手段毒辣,常与江湖上诸多正派为敌,故此武林人士但凡提及,便称之魔教。 白慕华走近去看,见三人嘴角鲜血兀自未干,想是死去不久,身上却无伤痕,奇道:“不知是谁下的杀手?” 适才那青年道士说道:“我正去打水,谁知一出门便撞见这三具尸身,一见是魔教的人,才慌忙前去告知。” 白慕华道:“这三人显非我门中弟子所杀,却也奇怪,如何便死在这里?” 高涛站在一旁,心中颇觉不安,说道:“魔教做事向来乖戾,此事蹊跷,只怕有诈。” 白慕华嗯了一声,去将一名教徒衣襟扯开,一摸之下,竟然肋骨尽碎,再去看时,手腕亦折,下手之人用的是擒拿手功夫,与少林擒拿手法却大相径庭,白慕华心中一禀,说道:“这三人乃是‘手到擒来’江天成所杀。”众道听了,心下颇奇。 高涛有话待问,忽听得山下传来一阵呼喝叱咤之声,蓦地喝声一停,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想是双方已交上手。白慕华当先奔下山去,余人跟着一齐奔去,才行数米,打斗声便即止住。众道心中更奇,待转过山道,忽见山道上又横躺两名教徒,一动不动,已然气绝。白慕华走上前去,见两名教众却是被利剑所杀,一察伤口,心中便已了然,说道:“是金氏双雄。” 高涛咦了一声,说道:“金氏双雄与江天成均是四川人士,在道上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怎会跑来福建,却与魔教的人打了起来?” 白慕华道:“听闻这三人前些日子与七名同道人士结义,在青城山占山立寨,江天成坐的是第一把交椅,十人自称青城十雄。如今这十人来了三人,不知余下七人在何处?” 高涛道:“此事师弟也略有耳闻,只是将魔教的人引来我青云山上,实不知何意。” 周天旺在一旁叫道:“管他十雄百雄,只要未犯我逍遥门,那便相安无事,若然,管教他们变成十鬼。”话声甫歇,又听得左边山林中人声喧嚷,只听得一人喝道:“哪路毛头,贼胆倒大,我天毒教的东西,你也偷的?快快交出,保你全尸!” 众道听了,齐向人声之处奔去,只见林中十余名黑衣人手拿弯刀,围着三名男子,白慕华识得,那三人中,其中一人便是手到擒来江天成,持剑那两人却是金氏双雄金顺,金利兄弟。只听江天成笑道:“天毒教又如何?天下武林与魔教为敌,你今日敢在青云山杀老子,你当沈掌门又能放过你了?” 白慕华听了,心下暗忖:“原来这三人不敌,将魔教的人引上山来,却是要咱们做帮手。青城十雄打家劫舍,做的是黑道上的勾当,逍遥门乃是名门正派,岂能与其为伍?”转念又想:“魔教与天下人为敌,大敌当前,咱们与青城十雄却又同仇敌忾了,若是不帮,日后江湖传扬,只道逍遥门怕了魔教,没的折了威名。” 正寻思间,只见人群中一黑衣汉子笑道:“逍遥门算什么东西,当年众派联盟,齐攻花鸟岛,不照样给杨教主打的落花流水?嘿嘿,若单是逍遥门,我天毒神教要想灭之,岂费吹灰之力?”这黑衣汉子年纪已三十有四,衣服胸前绘着一轮红日,乃是天毒神教四大护法之一,叫做魑离,但见他身材高挑,瘦骨嶙嶙,肤色极白,形同鬼魅,甚是可怖。 江天成三人听他一说,心底不由得冒起一丝凉气,当年在程天云带领下,正派联盟,齐攻花鸟岛,天毒教主杨天羽神功了得,正派诛魔,终未得成。那日他兄弟十人盗了杨天羽的宝贝,遭天毒教追杀,一路奔逃至福建,想起逍遥门乃是江湖上的大派,当不会坐视不管,因此让另外七名兄弟引开一批教徒,自己率同金氏双雄往青云山上跑。三人来到山中,见大门紧闭,魑离又带着人追了上来,无奈之下力毙三人,夺路而下,奔至山间,金氏双雄又挥剑各杀一人,正待再下,却见山下涌上来七八名魔教教徒,因此被围在此间,脱身不得,又听了魑离那话,心道:“魔教这些龟儿子向来心狠手辣,今日命休于此。” 众道站在山上,青城三雄与天毒教人,均不知晓,这时听了魑离口出狂言,辱及门派,心中登时盛怒。白慕华年纪虽然不大,但自小在逍遥门长大,修为却是颇深,心中生气,倒也压了下去,想道:“当年众派联盟,齐攻花鸟岛,若非杨天羽在岛上设了埋伏,装了火药,焉能得胜?这厮口出狂言,也只由得他。” 他虽不做理会,但众位师弟听在耳中,怒气难压,哪里忍得下去?那周天旺又是性子急躁之人,当下骂道:“你这杂种是什么狗屁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没处撒野,跑来青云山了?” 白慕华听了,虽然解气,但终觉不妥,说道:“周师弟,出家修道,讲究平心静气,你污言秽语的,成什么话?”逍遥门中,无论年纪大小,心中倒也均敬佩白慕华为人,周天旺被他一说,做声不得。 这时青城三雄陡见这十余名道人,如见救星,心中惊喜过望,江天成连忙喊道:“白道长,魔教这龟儿子适才骂了逍遥门,各位道长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只他们十几人,正是大好时机,咱们便合力将他们一举歼灭了。” 周天旺道:“咱们逍遥门杀魔教贼子,同你们又有什么干系?今日先将他们杀了,再来杀你。” 江天成一听,心头怒起,但想强敌在侧,且不与他夹缠,强自笑道:“是是,逍遥门要杀魔教贼子,与我兄弟无关。” 周天旺怒气难忍,不去理他,呼喝一声,拔出背上长剑,跃进人群,直向魑离刺去。魑离手无兵刃,空手去接,见周天旺剑尖指向自己左肩,忙将肩头一沉,斜刺里向他心口一掌拍出。周天旺翻转长剑,刺他手腕儿,只见魑离掌法尚未使老,忽地变拳,绕过长剑,仍是打向周天旺心口。 徐嵩站在山上,自拜师练剑以来,从未有过实战,如今正是大好时机,早已迫不及待,见周天旺奔了下去,当下拔出长剑,跟着飞奔而下。 白慕华见了,急叫:“徐师弟不得冲动!”却哪里呼止得住?当下一声呼哨,十余名道人纷纷拔出长剑,跃进人群。天毒教众徒见了,却不惧怕,挥刀砍将上去。白慕华见周天旺难敌魑离,使个剑诀,前去相助,一时之间,林中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江天成见双方混斗,心中窃喜,低声道:“咱们快走。”金氏双雄齐声应是,三人转身便走。周天旺瞥眼间见了三人举动,一声喝骂:“呸,不要脸的东西!”说着抽身出来,提剑往江天成背心斩去,江天成闻得风声,一转身,见周天旺剑势凌厉,已刺了过来,忙翻身避开,叫道:“先人板板,老子又不是魔教的人,打我做甚?” 周天旺叫道:“管你魔教神教,鬼鬼祟祟的,今日也休想活着下山。”一边说着,一边挥剑猛攻。 金氏双雄见了,双双拔出长剑,金顺叫道:“你这厮不知好歹,魔教的人与你们斗的正紧,却来同我们夹缠。”说着兄弟二人一齐挺剑,分击周天旺左右。周天旺见二人剑法倒也厉害,不敢怠慢,回身避开,三剑相交,周旋起来。 这边白慕华一人与魑离相斗,但见魑离忽拳忽掌,内力又着实浑厚,端的变化多端,自己险些败落,心中暗暗吃惊:“此人是魔教四大护法之首,果然了得,若杨天羽在此,只怕性命不保。”当下猛挥长剑,将逍遥门师传剑法青灵神剑一一使将出来,这才稍稍挽回一点局面。 魑离见他剑法虽精,内力却远不如己,心中大喜,发招更狠,两人在林中绕来绕去,早已斗了百余回合。这山林是个斜坡,众人在此间厮杀,颇感不便;白慕华被魑离拳掌罩住,进招不得,只得且防且退,偶有可乘之机,方能递上几招。这时见魑离左拳右掌,飘忽上来,心中吃了一惊:“这厮端的厉害!”连忙翻身避开,尚未落地,却见魑离掌拳又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心想此人速度之快,实是罕见。苦于此时无力再避,慌忙中剑尖指地,想要以此借力,好再翻身躲招。 魑离见了,心中更喜,想道:“瞧你还有什么招式。”当下猛劈上去,不想林间落叶铺地,坡度又陡,落脚甚滑,正想拳掌打去,忽然脚底一滑,大惊之下,身子已向白慕华扑去。白慕华见状,惊呼一声,两人撞在一起,骨碌碌滚下山林,但见山下浓雾封锁,不知情状。 天毒教徒倒也了得,与群道过了百余招,只死伤数人,尚未败落。这时双方陡然见二人滚了下去,不觉齐声惊呼,群道大声叫道:“大师兄!”当下都撤回长剑,齐往山下涌去。 众教徒见魑离滚了下去,也自惊急,跟着奔下山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二章 蒙幸脱险 众人顺着二人滚下的路线一路下去,却未见人影,心中惊疑不定,当下分散开来,四下找寻,终不见二人踪影。众教徒寻了一边,见魑离不见,不敢再留此地,纷纷奔逃下山,群道心中惶急,无心追赶,由他们逃了下去。高涛左右巡视,说道:“咱们再找找,终不至片刻便没了踪影,指不定有什么秘洞,白师兄碰巧滚了进去。” 当下群道边叫边探,山林中,除了众人叫声,时有虫鸣鸟叫,再无它音。再寻一会儿,始终不见,都聚在一起,默不作声;但觉空山寂寂,林风凄凄,只吹得人心惶惶。 徐嵩早已泪湿眼眶,泣道:“现下怎么办?大师兄已被山魈鬼怪给吃啦。” 群道心乱如麻,不做理会。高涛向来处事谨慎,临危不乱,虽然惶急,但眼见众位师兄弟神情恍惚,心下怅然,慰道:“世上哪有什么山魈鬼怪了?大师兄贵人多福,咱们先回门中,再作打算。” 当下只有原路返上,却见江天成三人,趁着混乱之际,早已溜走了。周天旺早已满心怨愤,破口骂道:“你奶奶的狗屁东西,什么青城十鬼,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偏偏跑来青云山,如今害得大师兄不知踪影,日后让老子撞见,管教你们剥皮挫骨!” “骂也骂了,咱们先将这几具尸体处理再说罢。”高涛见了地上尸身,顿了顿,又道:“此事不可声张,若传到师父耳里,他老人家有伤在身,可对他不利。” 群道应了一声,说道:“正是。”当下随便挖了几个土坑,将几具尸体一齐扔进去埋了,这才上山回到门中,门中弟子见众人脸色难堪,不知何事,去问时,众人也只闭口不答。 高涛径自回到宿房,心中焦急不安,坐了又站,站了又坐,想道:“莫非当真就有山魈鬼怪?若非如此,如何便没了踪影?”一时之间,脑中思绪起伏,实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天毒众教徒慌慌张张已奔下山去,正待解马而归,却见魑离所乘黑马已不知去向,不由得又惊又疑,忽听得一名教众叫道:“快看,有记号!”众教徒忙纵身过去,只见右首一株大树上刻了个三角印记,那名教众说道:“大人安全了,咱们快快回去。”众教徒忙翻身上马,铁蹄翻飞,径自去了。 原来适才白慕华、魑离二人滚下林坡,白慕华后脑勺磕到树上,昏了过去。魑离所幸无事,忙找来藤索,将白慕华手脚缚住;从林坡滚了下来,终究元气大伤,深恐山上道士追将下来,不能抵抗,因此抗着白慕华一路下山,将他横放马上,给属下留了教中记号,先自回去了。 马上颠簸,白慕华不久便醒,见了这等情景,心中却不惧怕,只感怒气生心,叫道:“你这厮,白某技不如人,要杀便杀了,何以这般缚着我,白某堂堂男儿,岂受你辱!” 魑离纵马急驰,见他醒转,笑道:“你落在我手中,我不来杀你,偏偏辱你,又能奈我何?” 白慕华闷哼一声,不答他话,心想:“江湖正派人士与魔教仇深似海,如今落入虎口,倘使果真受他欺辱,立时咬舌自尽便是。” 魑离一路纵马,不走集市,绕山走水,累时便摘些野果饱肚,不一日便至浙江,携着白慕华到达舟山渡口,弃马乘舟,向海中那岛屿划去。白慕华知是去往星河教,当下闭目养神,且看他如何相待。 不多时来到岸边,魑离将船停泊一旁,携着白慕华舍舟上岸,这座岛屿却是个荒岛,两人绕了过去;行的片刻,放眼看去,但见对岸五岛相连,四座小岛围着一座大岛,岛上殿宇辉煌,树青花红,便如人间仙境一般,正是花鸟岛无疑。而这座荒岛置身此处,正是个天然的屏障,将花鸟岛同外界隔了开来。白慕华见岛上仙气不凡,心中叹道:“这仙岛灵气如斯,却教魔教的人占了去,实是可惜。” 眼见岸旁有十余条竹筏,魑离随意择了一条,携着白慕华径往花鸟岛划去。到得岛上,但见黄叶铺地,空气芳香,虽值晚秋,也时有虫鸣鸟叫之声,白慕华置身此地,早已心神俱醉,想道:“当年攻打魔教,未有在意,如今复来,才知此地果是个人间仙境,天上仙岛。” 岛上教众见了魑离,纷纷行礼。魑离吩咐两名属下,嘱道:“将他关到地牢,严加看管。”两名下属应了声是,齐将白慕华押走。 白慕华对花鸟岛地形不熟,只见两人押着他东拐西拐,穿过密林,便见岛上一座小山,山脚是个石洞。二人将白慕华押着进洞,里面黑沉沉的不能视物,想是这二人常进出此洞,因此行走起来,有如白昼。 这洞中初时十分宽敞,但越走越窄,到得后来,只剩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白慕华被两人携在中间,曲曲折折走了一会儿,才见前方燃着烛火,边上果然是个铁闸地牢。白慕华自知无幸,想道:“正邪不两立,今日我落难魔口,它日必有正派之人为我报仇,以雪我今日之辱。”被两名教徒一推,昂首走进牢中。 那两名教徒话也不说,将烛一灭,一齐走了出去。白慕华独居牢中,又见烛火被灭,四下里登时黑沉沉的,仿佛空气也已凝结,惟闻自己呼气之声,不由得冷汗直冒,打了个哆嗦,心道:“不知这世上有鬼没鬼?若是有鬼,不必魔教的人来,我便先给鬼吃了。”当下也只得强自镇定,又想:“师父常说出家修道,以平心静气最为重要。道,自然矣,一切事物非事物自己如此,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不可尽言皆自己如此。修道之人讲求跟随自然,我被关在牢中,又如何不是自然之道?鬼若要吃我,那也是自然之道,我不想被关这里,仍然被关在这里,我不想被鬼吃,若真有鬼,也会被吃,我虽不想,却也不能违背自然之道。”一想通此节,心中登觉大畅,坐在地上盘膝练气,只待顺其自然。 在这洞牢之中不晓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肚中正自咕噜噜作响,忽闻脚步声起,烛火照耀之下,通道里走来一老者,弯腰驼背,衣装褴褛,一手拿烛,一手端碗。待到门前,白慕华才见那碗里盛着饭菜,热气腾腾,心中大喜,但不形于色,说道:“你们既将我关押牢笼,如何还给我食物?不如趁早将我饿死,免得遭罪!” 那老者却不答话,将碗烛一齐放在门口,转身便走。白慕华见了,心中暗忖:“这老儿甚是古怪,莫非饭里有毒?”忽然肚中又是一阵咕噜咕噜,双手捂肚,转念想道:“他们既将我关在牢笼,要杀我,自是易如反掌,又何必给饭菜喂毒?倒是我有些多虑。”忙走去将碗拿起,从门缝里斜着进来,急急吃了。 才将碗筷放下,又听得通道里传来脚步声响,急一阵,缓一阵,落脚虽轻,但气息不稳,又在通道之中,声音难免清晰入耳。白慕华听了,奇道:“不知这人是谁?魔教的人可太也小瞧了我,却使个不会武功的人来监视。”心中不由得微微有气。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慕华定睛看去,那人拿个火折子,却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心中更气:“哼,魔教贼子忒也托大,使个孩童监视于我,我虽在牢中,若使计杀了他又有何难?”但见那孩童蹑手蹑脚,心下大奇,不知何意。 那孩童走进牢门,朝里张道:“先生,你便是白慕华白前辈吗?” 白慕华听他言语中礼敬有加,说道:“正是。” 那孩童听了,忙从袖里掏出一件物事,在大锁上鼓捣一阵,竟将牢门给打了开来,白慕华惊奇不定,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那孩童道:“小子是天毒教主杨天羽之子,我在爹爹门前听魑离大哥说,这次活捉了逍遥门大弟子白慕华,要以你做人质,逼迫逍遥门,与江湖上其他门派为敌。白前辈,你说魑离大哥这样做法对是不对?” 白慕华听了,怒气徒生,待听他说到最后一句,不禁哑然失笑,心想:“毕竟是孩童,太也天真。”说道:“这等狡诈之徒,无光之事,岂能有对?” 那孩童转睛一想,道:“我也是这般想法,魑离大哥还说,过得几日,要派几名好手去混元派做好埋伏,说是混元派掌门人有个女儿,年纪尚幼,要伺机将那女儿抓来,也使这等做法,逼迫混元派。”注:混元派,一说昆仑派,明末清初始称混元。本书虽讲述的是明朝中期,也用作混元派。 白慕华早是怒不可遏,在石壁上重重一拍,怒道:“好个魔教贼子,果然卑鄙无耻,连几岁幼女也不放过,岂不教天下人唾弃?” 那孩童忙道:“白前辈,你若是骂魔教贼子,岂不是将爹爹妈妈,还有我都也一块儿骂了?” 白慕华哼了一声,说道:“杨天羽心狠手辣,迫害百姓,残害江湖豪杰之士,妄图称霸武林,难道骂他不得了?” 那孩童道:“魑离大哥说要伺机抓人家女儿,这种行为便是偷盗,这偷盗在佛教优婆塞戒中,也曾提到过,说它仅次于杀生,罪有两大果报,白前辈要骂他,那也是情理之中。但你不知,魑离大哥被我爹爹一顿斥责,说称霸武林固然重要,但若挟持幼童,却是万万不可,即便一统江湖,照样人心不齐,你适才骂我爹爹,可有些不该。” 白慕华听他一阵言语,不由得怔在当地,说话不得,想道:“这孩子年纪幼小,却甚是聪慧,只可惜生在魔教,为人魔子。我若带他去逍遥门,好好管待,教他正邪之分,日后成为江湖上一代大侠也未可知。”当下笑道:“原来杨教主心胸开阔,倒是我误会了他,这里给他赔个不是。” 那孩童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前辈,你快些出去吧。” 白慕华说道:“这花鸟岛守卫森严,如何出的去?” 那孩童道:“我既来救你,便能救得你出去,这岛上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柱香的休息间隙,现在算来,离适才休息,已有一个时辰,现在出去,一柱香足够登船离岛。” 白慕华听了,甚是欢喜,起身走到门前,烛光照耀之下,见这孩童生得秀丽,双目有神,不禁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童笑道:“杨君。” 白慕华道:“杨兄弟,此番你相救于我,只有日后再当图报。” 杨君笑道:“白前辈不要客气,人生在世,自当善始善终。”说着当先走出,一派大人模样,领着白慕华摸着出去。 白慕华跟在后面,心想:“杨兄弟虽身在魔教,年纪又小,但心向正派,实在难得。日后诸派联盟,再攻花鸟岛时,自要对着天下英雄说起他来,魔教贼子人人可诛,唯杨兄弟不能杀。” 两人曲曲折折出得山洞,果见星月在天,岛上一片安宁,并无护卫把守。杨君领着白慕华匆匆绕过大殿,走过一间殿门,瞥见里面一尊金佛盘膝而坐,正是释迦牟尼佛,烛灯正燃,白慕华心中大奇,暗忖:“魔教向来杀人不眨眼,却也敬佛?这可有点捉摸不透。”此时脱身要紧,无暇细想,只得紧跟杨君,踱到海岸。 白慕华解了一张竹筏,转头说道:“杨兄弟,你年纪虽幼,但为人爽快、侠义,若在这岛上长大,只怕坏了性子。你就当我多事,问你一句,要不要随我一同出岛?” 杨君连忙摇头笑道:“爹妈生我育我,实在不易,我若随白前辈出了岛去,岂不是大大的不孝?您还是快些去吧,一柱香眨眼即过。” 白慕华一怔,心想:“这孩子非是寻常人等,如此年纪,懂得这许多道理,说话口吻,同大人又有什么分别?”当下笑说:“杨兄弟果然志气非凡,那我去了,咱们后会有期。”跃上竹筏,与杨君挥手道别,孤身出岛。不一会儿到了那作屏障的荒岛,便弃舟登岸,绕过岛林,自有一排木筏泊于岸边,当下乘舟而去。 白慕华一人坐在木筏上,海风呼啸,筏上没有帆布,幸得正吹着南风,才不致将木筏刮远。这时仰看星辰,见明月西斜,已是寅时,海风吹得正紧,又值金秋时节,独坐舟上,只感寒意阵阵,全身跟着酸软疼痛,似针扎,似铁锤,又似坠入冰窖,百感俱备,说不出的难受。 白慕华只道是从未在深宵吹过海风,因此身子不适,当下缓催内劲,快速行舟,只盼早些登岸,岂想越是使劲,便越是没劲,针扎铁锤之感也较先前为烈。心中大惊:“莫非那饭菜果真有毒?”于是调息养气,不敢催力,任由木筏随风前行。 海风吹催之下,这木筏倒也不慢,不多时便到了渡口。白慕华跃上岸去,行得几步,只觉身子更软,疲痛感遍布全身,心中惊疑不定,踉跄跄走到集上,寻了家客栈便去敲门。那客栈早已打烊,店里老板被敲门声吵醒,极不耐烦,叫道:“深更半夜,客店早满啦,在外边瞎敲什么?打搅了咱们好梦。” 白慕华无力说话,不便再敲,转身就走,只觉脑中昏昏然,不知方向,胡走乱闯,早进了山林,心道:“想不到我白慕华一生堂堂正正,到头来却要死在荒山野岭,成了野兽肚中之物。”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林中,不知人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三章 种此宿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得一阵药味儿扑入鼻中,又闻身旁有火焰噼啪之声,迷迷糊糊中,只想:“莫非我到了阴曹地府,牛头马面要将我扔到油锅里?”想到此处,不觉“呀”地一声惊呼,连忙睁开双眼,却见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竹屋,躺在竹席之上。 “啊哟!你醒啦,大哥。” 白慕华正自愕然,忽闻一女声问候,忙转过头去,只见一女子蹲在墙角,架起柴火,正熬汤药。那女子摸约二十一二年纪,穿着寻常农家粗衣,身形虽然婀娜,但肤色黑黝黝的,头束双鬟,插着两支荆钗,便是位寻常乡下姑娘,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甚是有神。 白慕华知是这女子救了他命,忙起身道谢,哪想身子无力,又倒在床上,苦笑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那女子见状,忙奔了过去,笑道:“大哥且莫说话,伤了精神,也不知你受了什么伤,筋骨无损,偏偏四肢无力。” 白慕华心道:“我若知我受了什么伤,那倒也好,这位姑娘虽然相貌平平,但听她道来,当是颇晓医理,不妨让她治治,日后回到门中,再率师弟们拿着礼品,登门道谢。”当下微微一笑,以作答应。 那女子又笑道:“也数你运气好,今儿啊,我去山里打猎,恰巧碰见大哥躺在山道上,这才将你背了回来,要不然,这会儿该当成了虎狼肚中食物哩。” 白慕华笑道:“多谢姑娘,教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道:“我爹爹生前教我一些寻常医理,我见了大哥这情状,便依着去采了些药草回来,给大哥熬了烫喝,也不知成不成,若是不成,大哥也别见怪。”说话之时,脸有愁容。 白慕华见了,心道:“这位姑娘心地倒好,若非得她相救,我焉能活到此时?即是给她治死了,那也没什么好怪。”当下说道:“承蒙姑娘好心相救,怎敢见怪,只是不知姑娘芳名,实在惭愧。” 那女子笑道:“我叫朱英,你呢,叫什么名字?” 白慕华瞥见她皮肤虽黑,但笑靥如花,衬着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颇有几分动人之处,想道:“朱姑娘生在这等僻囊之处,没学过礼节,性子倒十分开朗。”不禁笑道:“在下白慕华,多谢朱姑娘相救之恩。” “白大哥别急着相谢,啊哟……”朱英正待再说,忽听得“呼噜噜”声,原来药罐里的汤药早扑了出来,惊呼一声,忙奔过去拿来湿布,将药罐提了下来。 白慕华听她惊呼一声,苦于身子酸软,动弹不得,不知发生何事,忙问道:“朱姑娘,怎么?” 朱英道:“你瞧,我只顾同你说话,这药险些给煎糊啦。”说着将汤药倒在碗里,对着呼气,盼它快些冷却。 白慕华笑道:“煎糊便煎糊吧,反正也还是药。” 朱英也自笑道:“白大哥说得倒有趣。”说有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将药碗放在一旁,扶着白慕华起身,靠在床头,再把药碗端起,问道:“白大哥,这药我也不知准不准,你敢喝不敢?” 白慕华忙道:“朱姑娘说哪里话,我性命是你救的,便是毒药,那也敢喝。” 朱英“噗嗤”一笑,盛了一勺便去喂他。白慕华蓦地一惊,正待避开,但想:“朱姑娘性子开朗,不避男女之嫌,我若让开,倒负了她一番好意。”当下张口喝了下去。 待一碗喝完,朱英将他扶躺在床上,笑道:“白大哥,你歇着吧,我去山中打些野味儿,不然待会儿得饿肚子啦。”说完转身高高兴兴奔了出去。 白慕华忙嘱道:“山上野兽多,朱姑娘当心些。”话声未息,朱英带上弓箭,早去得远了。 白慕华躺在床上,微调内息,只觉全身如有暖流淌过,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喜道:“朱姑娘当真了得,倒将这毒性给除了几分。”当下缓缓坐起,运功调息,虽气力暂不如从前,料想也无甚大事。 不觉时辰一过,朱英肩头扛着一头瘦小的野猪,进了屋来,将野猪往地上一放,喘气说道:“今儿运气真好,平日尽是些野兔儿啊,野鸡啊什么的,现今打到一头野猪,虽然小了些,倒也可饱餐几顿。” 白慕华见那野猪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想是早已气绝,再见朱英额上汗水淋漓,满脸堆笑,心里莫名生起一阵亲切之感,站起身来,叫一声:“朱姑娘。”却不知要说什么,登觉失态,忙低下头去。 朱英见他已能站起身来,喜道:“白大哥,你身子好了罢?” 白慕华一听,这才缓了口气,想道:“幸得朱姑娘未有在意。”抬头笑道:“朱姑娘医术精湛,现下已无大碍。” 朱英笑道:“我胡乱给弄些草药,哪里又医术精湛了?” 两人道谢、谦逊几番,白慕华争着去将野猪给洗刷干净,劈成两半儿,拿一半抹了盐巴,挂在屋顶,让烟雾给熏黑,以备不时之需。另一半自是交由朱英处理,两人忙活一阵,在屋外架起一口大锅,将砍碎的的猪肉扔在锅里,榨的噼啪作响,片刻间,香味儿便四处弥漫。 白慕华见了直咽口水,修道之人不似僧尼不尝酒肉,但平日在门中,却也同师弟们所吃清淡,与僧尼一般无别,今日闻见这股肉香,心情异常兴奋,叫道:“香,香极!若是有酒,那就更好。” 朱英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喜不自胜,笑道:“白大哥一提,我倒想起,我爹爹生前还有坛竹叶青没有喝过,我不会喝酒,又怕扔了可惜,便埋了起来,如今正好给白大哥尝尝。”说着奔到竹屋后面,拿起铁锹在一株槐树下挖了起来,果然有个封存的坛子,欢欢喜喜地抱了出来。 白慕华正待去接,忽想起这是她爹爹所留遗物,贸然便喝,实属无礼,说道:“朱姑娘,这既是朱伯伯留给你的,你便留着吧,若给我喝了,还成什么话。” 朱英道:“我不会喝酒,留着也没用处,白大哥尽管喝好了,我爹爹见自己酿的酒给人品尝,那也是高兴的。”说着将坛子塞到白慕华手中。白慕华酒瘾上来,又见她执意如此,不便再拒,只得接了。 在这山野之中,肉香伴着酒香,白慕华闭目轻嗅,只觉世间快事,莫过于此。倒在碗中喝了一口,直是拍手称快:“朱姑娘,这坛陈酒,少说也有三十年之久罢?实在香醇无比!” 朱英听他一说,脸上忽显忧容,低声说道:“这酒是我爹生前所酿,本已藏了廿年,爹爹又去世了十年,算来不多不少,正是三十年。” 白慕华闻声辨貌,知她定是想起逝世已久的父亲,因此心中难过,不由得大是悔恨,说道:“朱姑娘,你……你别难过,都怪我鲁莽,偏要喝酒,你还是把酒拿去埋好吧。” 朱英听他如此说,反觉过意不去,立刻改了愁容,笑道:“白大哥说哪里话,爹爹去世十年,我早哭够啦,人活在世上,谁能长生不死?伤心也是枉然。再说了,这酒本就是酿来喝的,没什么大不了。”说到这里嘿嘿一笑,蹲下身去将柴火烧旺。 白慕华低头见她模样,憨态可掬,甚是惹人怜爱,心道:“朱姑娘一人生活在山野之中,尚能如此乐观,实在不易,若白某有这福分,能一辈子同她一起打猎,一起拾柴,倒也不枉此生了。”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一事,蓦地心中一禀:“白慕华啊白慕华,眼下魔教心怀不轨,你不为武林同道着想,反来念这些儿女之情,实在愧对天下英雄!” 朱英抬头见他面色苍白,忙问道:“白大哥,怎么?” 白慕华忽然惊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朱姑娘相救之恩,不知如何报答,心下好生过意不去。” 朱英笑道:“我当是什么,救人于危难,有什么打紧的?谁想着要你报答了。” 二人一说一笑,饱餐了一顿,再叙话一番,白慕华便欲辞别离去,朱英几番劝留,说他身上余毒未除,须得将余下的药喝完,不然毒性上来,再难压制。白慕华一想倒也有理,此时身上力气尚未回复,若就此离去,采不到这些药草不说,兴许在半路便又发作,索性便留了下来。 二人在山中虽日夜相处,但始终礼敬有加,不敢越礼半步。白天两人便同去山中打猎,晚上便登上山顶,躺在坡上,看天上星空,虽不如夏日的繁星点点,但二人静躺山坡,清风吹拂,亦感心满意足。 山中惬意无比,不觉时日一过,已是半月有余,白慕华身上余毒早已除尽。这一日,两人吃过午餐,白慕华才同朱英道别,朱英知他有事在身,苦留无用,因此挥手相送。二人虽才相处半月,但朝夕不离,早已情愫互生,这时分别,心中均是不舍,白慕华站在山间,高声叫道:“朱姑娘,待我俗事一了,还来同你一起打猎!”说完转身飞奔去了。 朱英站在屋前,痴痴望着白慕华离去背影,离别感伤之情,愈来强烈,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一齐滚落下来,泪浣双袖,喃喃道:“你几时来,我便等你到几时。” 白慕华一路奔下山去,想到此去福建,路途甚远,若无马匹,不知几时能到。当下折返上山,苦守几个时辰,赤手搏得两头野猪,一路抗到集上,换了银两,觅来马匹,这才赶回青云山去。 这一日来到青云山脚,将马匹系在树下,飞奔上山,心想:“我这一别半月有余,不知师弟们怎样?”脚下更不停息,只盏茶时分便上得山来。 门外一名青年道人正打扫落叶,乍见白慕华,呀然一惊,叫道:“大师兄,是你?真的是你?”不待白慕华答应,丢了扫把,狂奔进观,欢声叫道:“大师兄回来啦!大师兄回来啦!” 观内众道听了,都欢天喜地,一齐涌了出来,见白慕华身子完好,没有旧疤新伤,更是喜不自胜。徐嵩当先奔了过来,神情甚是激动,道:“大师兄,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话语哽咽,竟是喜极而泣。 白慕华心下甚是感动,笑道:“我这不好好的?走,咱们进去再说。”当下随着众位师弟一齐进去,将当日如何同魑离滚下山坡,如何被关押岛上饭菜中毒,如何被杨君相救,如何又被朱英所救之事,一一道了出来,只与朱英相处之事,闭口不提。众道听了,均说白慕华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闻说魑离所谋之事,不禁齐声喝骂,说魔教卑鄙无耻,实在为世人所不齿等等。 白慕华又问及半月来门中事务,周天旺禀说当日寻他不遂,后又随高涛前往花鸟岛,一探究竟,苦于岛上守卫森严,终不知晓下落,原来早出了岛来,在山中独享清福。众人一听周天旺说他在山中独享清福,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当日白慕华同众师弟互诉了别来之情,这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到得傍晚时分,便回房睡了,夜里做梦,又同朱英上山打猎,忽然朱英转身奔下山去,口中叫道:“你快来呀,白大哥,我等着你。”白慕华连忙跟着下去,朱英背影却模模糊糊消失在林中。白慕华蓦然惊醒过来,见东方早已大白,想起适才一梦,不由得浑身是汗,心脏“扑通”乱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四章 相助退敌 “大师兄,吃饭啦。”徐嵩推门进来,见白慕华坐在榻上,神情恍惚,忙问道:“大师兄,怎么?” 白慕华急用衣袖将额上汗水拭去,说道:“没事,徐师弟,待会儿你随我前去混元派,同万掌门报说魑离一事,要他务须小心在意。” 徐嵩听了,撅嘴道:“大师兄,混元派远在昆仑,此去少说也得一月有余,我可不想去。” 若在平日,白慕华念在他年纪尚小,定不与他计较,但此事关系重大,却是由他不得,喝道:“此事关乎我武林同道生死存亡,这当儿,你还耍什么性子?” 徐嵩见他不似故作生气,当下不敢违拗,低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白慕华定了定神,起身更换了衣裳,这才前去一同用饭。席毕,同众师弟交代了门中事务,更不逗留,领着徐嵩径下山去,各牵了马匹,辨明方向,急往混元派赶去。 两人一路少吃少睡,深恐去迟一日,混元派掌门人的爱女便被魑离所挟。 行得二十余日,终于来到昆仑山脚,但见西首峡谷中湖水清瀛,两岸鸟禽成群,常有野兽出没,端的气象万千。须知这昆仑山又称作昆仑墟,乃是中国第一神山,古代神话中说,昆仑山中居住着一位神仙“西王母”,人头豹身,有两只青鸟侍奉,是道教正神,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由此可见,称作中国第一神山自是十分贴切。 这神山脉络,有山峰数十余座,当属玉虚峰、玉珠峰两座山峰最是挺拔,素有“姊妹峰”之称,峰上经年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实可称作人间第一仙境。 混元派便是创于玉虚峰上,师兄弟二人见山势险峻,马匹难行,当下将马匹系在山脚,徒步登山上去。行至山腰,寒风卷袭,刺骨难忍,两人坐在山道上休息,白慕华见徐嵩双颊通红,两唇发紫,心道:“这昆仑山西处苦寒之地,着实了得。”当下走近徐嵩身旁,伸出右手,摁在他肩头,缓缓注入内力,问道:“现下暖和些了罢?” 徐嵩点头答应,白慕华见他嘴唇现出了血色,这才停手,说道:“咱们赶紧上去。”正待再走,忽见西首山道上闪过几条黑影,倏地一下转过山坳,白慕华心中一惊:“莫非是魔教中人?”当下吩咐徐嵩,一同朝黑影方向飞奔过去。 两人转过山坳,隐约看见五条黑影,却不是上玉虚峰去,反往玉珠峰奔上。白慕华心下奇怪,暗想:“莫非混元派搬到玉珠峰上了?”当下紧跟黑影,飞奔而上。 初时徐嵩倒可与白慕华并肩前行,到得后来,渐感吃力,已被远远抛在后面。这山上怪石嶙峋,本就难上,一见白慕华左跳右跃,竟如履平地,不由得大是钦佩,叫道:“白师兄,你等等我。” 白慕华跃到一块儿大石后,见那五人围在一株松树前,不再上山,忙转身跃下,伸手按在徐嵩肩头,轻声道:“别说话,莫给强人听了去。”两人轻声上山,依在石后,与那五人只相距两三丈许。见那五人中有四人一身黑色劲装结束,头上缠着黑布,另一人是个女子,腰间盘挂着一条软鞭,穿的黑色绸缎长衫,衣服上绘了一弯新月,看样子是这四人的领头。 白慕华知这五人乃是天毒教人,却不知在山间做什么,当下凝神看着。只听那女子说道:“咱们便在这儿守着。”四人恭恭敬敬道了声是,蹲在一旁,看着山下。 徐嵩轻声问道:“白师兄,这五人在这里做什么?” 白慕华道:“不清楚,看样子是在这儿做下埋伏,莫非万掌门爱女要来这里?” 两人心中正自思量,忽听得山下传来呼喝声响,似有人在交手,徐嵩忙按剑柄,便要奔下山去,白慕华在他肩头一搭,说道:“且看看再说。” 松树下那五人听到打斗之声,四名下属握紧刀柄,只待那女子一声令下,便冲下山去。那女子听到声音,正要下山,却又止住,说道:“且看看再说。” 徐嵩听了那女子说话,“噗嗤”一声,险些笑出声来,忙伸手捂住嘴巴,幸得那五人全神贯注听着山下,这才没有发现。白慕华见了,眉头一皱,道:“年纪轻轻,行事不知轻重,这当儿又有什么好笑?” 徐嵩止了笑意,低下头去,嘟囔道:“她同你说话一模一样,你说好不好笑。”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再笑,待见白慕华神情严肃,笑意立时便消了。 这时山下一男子呼道:“还不下来帮忙!”那女子听了,忙率着四人奔下山去。白慕华跟着站起身来,说道:“万掌门有难,咱们快去帮忙!”两人一齐奔下山去。 忽听得山上有人呼喝:“要去哪里?老子看了你好久,鬼鬼祟祟!” 两人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两名黑衣男子站在上面山道上,均是瘦骨嶙峋的,左边那人拿了一对判官笔,衣服上绘着天上星辰;右边那人乃是用剑,衣服上却是绘着几朵云彩。白慕华倒识得这两人,是天毒教四坛主之一,使判官笔那人叫做魍魈,使剑那人叫做魉魄,心想:“魔教有四位坛主,适才那女子想必便是魅影了。”向两人叫道:“两位做事鬼鬼祟祟的,却来说我们?快说,来玉珠峰做什么!” 魍魈一对判官笔在手中一挥,笑道:“瞧你模样,想必是逍遥门大弟子白慕华罢?这玉珠峰是逍遥门的麽,咱兄弟来做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干?” 魉魄在旁附道:“你这厮出门定是忘了瞧瞧黄历,今日撞上咱们,教你好看!”不待白慕华分说,长剑一挺,急刺下来。 白慕华早知魔教四位坛主武功各异,甚是了得,徐嵩剑法未精,白慕华此时近乎以一敌二之势,不敢有丝毫怠慢,拔出长剑,剑尖一抖,跟着迎上。 徐嵩不知这二人武功如何,自下山以来,早想碰见敌人真刀真枪打上一场,这时正是机会,心痒难耐,拔出长剑,叫道:“师兄,我来帮你。”双足一点,跃了上去。 魍魈站在道上,笑道:“凭你这小子,能有什么本领!”一对判官笔互击两下,“叮叮”作响,跃到徐嵩面前,不由分说,分打他双肩。 徐嵩剑法虽不如白慕华,但终日在门中与众位师兄练招,临敌应变甚是奇速,笑道:“你且试试便知!”身子一斜,右手长剑跟着递出,直指魍魈左肩。魍魈身子一矮,手中判官笔往他剑上击去,当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徐嵩已知此人内劲远比自己深厚,不敢怠慢,凝神聚气,挺剑又上。 这边白慕华与魉魄以剑对剑,白慕华使出青灵剑法,剑招不老,又再变招,令人莫测。那魉魄乃是天毒教四坛主之一,剑法颇是古怪,一会儿斜劈,一会儿正砍,便如刀法一般,丝毫没有剑法轻灵之意。白慕华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剑法,心下暗自吃惊,正思量如何退敌,忽听见山下一女子叫道:“魍、魉二位坛主,快下来帮忙!这人会使妖法,好生厉害!” 白慕华听了,心中大喜:“莫非是万掌门到了?” 魍、魈两人果然且战且退,奔下山去,白慕华二人紧跟在后,转过山坳,却见一男一女两名黑衣人与一红衣女郎斗的正紧,山道上横躺了几名魔教教徒,想是已气绝身亡。但见那女郎一袭红裙,身姿阿娜,肌肤胜雪,大眼薄唇,年纪摸约在二十三岁左右。而那名黑衣女子正是魅影,另一名黑衣男子却是魑离,徐嵩见了,心头登时怒起:“师兄,正是害你吃苦那人!” 白慕华道:“咱们静观其变。”心中却是疑云不断,不知眼前这红衣女郎是何人,如此娇滴滴的女子,魑离魅影两人竟也斗她不过,为何又在这玉珠峰上同这几人斗了起来? 魅影见了魍、魉二人,叫道:“快来帮忙,这女子会使妖法!”二人听了,齐身冲了进去,将那红衣女郎围在中间。 那红衣女郎乃是用掌,阴阴柔柔,掌风到处,呼呼作响,其身法飘忽,甚是快捷。白慕华瞧得出神,他行走江湖既久,却也从未见过这般阴柔奇怪的掌法,心中颇奇:“不知这姑娘是何人,这路掌法阴柔无比,实在想不出是何门何派。”但见那红衣女郎飘忽不定,忽而使掌,忽而又以长袖作武器,袖子与敌人兵器相撞,叮叮作响,足见其内力之浑厚,当世罕见。 徐嵩道:“大师兄,这叫什么掌法?你说,师父的太阴剑法能不能打得过她?” 白慕华摇头道:“我也从未见过这等掌法,师父那太阴剑法也是至阴至柔之道,兼之修为又高,这姑娘使的掌法虽奇,只怕也稍逊师父一筹。” 徐嵩嘿嘿笑道:“这位姊姊生得倒好看。” 白慕华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忽然“啊哟”一声,叫道:“姑娘小心!”连忙提剑跃下。 原来他瞬也不瞬地瞧着五人打斗,忽见魑离与那红衣女郎双掌相交,魉魄趁机挺剑朝她背心刺去。白慕华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这女郎既与魔教为敌,必是朋友无疑,此刻见她遭险,忙纵身下去,斜刺里一剑,往魉魄腋窝刺去。 魉魄见他来势甚急,不敢再要向前,回身一缩,长剑反刺白慕华心口。白慕华知天毒教四位坛主武功各异,在所用兵器之上,造诣均是不浅。这时见他剑尖刺来,忙挽个剑花,与魉魄长剑相交,顺势往他手腕儿斩去,使的正是青灵剑法中的“顺手摸鱼”。 魉魄见双方长剑相交,白慕华非凡不避,反来斩自己手腕儿,倒是吃了一惊,忙翻身避开,心中暗叫好险。 这边魍魈见魉魄不敌,退出身来,叫道:“咱俩合力擒住他再说!”不由分说,一挥两支判官笔,纵身而上,魉魄跟着挺剑上去。 徐嵩见了,叫道:“师兄,我来帮你!”挺剑下去。 白慕华道:“你去相助那位姑娘。” 徐嵩应了一声,转身去相助那红衣女郎。那女郎听了白慕华说话,转头瞧他一眼,嘴角轻笑,甚是得意。 魍、魉二人倒也了得,两人齐上,竟将白慕华逼在一旁,大占上风。白慕华将青灵剑法一一使出,直用尽浑身解数,仍是无法退开,忽见两人一左一右,分击过来,心中大惊:“今番性命不保!”捏个剑诀,罩住全身要害。眼见魉魄剑尖刺来,再难脱身,忽听得“啊”的一声,魉魄竟自向后倒去。众人不知何故,惊疑不定,但听得魑离怒道:“你这妖女,使得什么妖法!” 原来那红衣女郎瞥见白慕华片刻便即遭险,百忙中使一块儿寸长的红色布巾,向魉魄掷去,那魉魄不知变故徒生,未有在意,因此被那红布巾打中,直插肩头。这一下心中怯意登生,想道:“这妖女当真了得,一块儿软绵绵的布巾也能作暗器用。”将那布巾拔出,鲜血臼臼流下,好不疼痛。 那红衣女郎笑道:“你中了我的阴冥玄毒,三日内,性命不保。” 魉魄一听,寒意登生,慌道:“在下得罪了仙子,还请仙子大人大量,赐予解药。” 魑离魅影二人见这女郎了得,也生了几分怯意,且战且退,跳了开去。那女郎嫣然笑道:“你们若不再为难这位相公,自然给你解药。”说着看了看白慕华。 魉魄忙道:“是是,仙子既如此说,在下便吃了豹胆,也决计不敢为难白大侠半分。” 那红衣女郎从袖间取出一只白净小玉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扔向魉魄,笑道:“服下这粒红丹便是了。” 魉魄接过红丹,慌忙吞下,道:“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魑离哼了一声:“走罢。”当先而行,魍魈将魉魄扶起,同魅影一齐下山。 白慕华叫道:“今后休要再打万掌门爱女的主意,似你们这般卑鄙的做法,枉自为人!” 四人忌惮那红衣女郎,哪敢答话?匆忙奔下山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五章 红绫仙子 白慕华将长剑还入鞘中,抱拳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在下逍遥门白慕华,敢问姑娘贵姓?” 那女郎笑道:“我也不知我姓什么,我师父叫我红儿,我师妹叫我师姊,我下山后,那些人便叫我红绫仙子,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爱叫什么由得你便是。”说着咯咯娇笑,山风一吹,红绫飘动,便如这山间仙女一般,端的清丽脱俗。 白慕华一呆,心想:“这姑娘倒也天真,世上怎会有人不知姓氏?她一身红装,相貌不凡,叫她红绫仙子倒也贴切。”说道:“既是如此,却不知红姑娘来此间做甚?” 红绫仙子笑道:“我见你来这里,便跟着来啦。” 白慕华听了,心下起疑,问道:“在下与红姑娘素昧平生,你跟着我来做甚?敢问姑娘师承何门?我瞧你掌法了得,心中好生钦佩。” 红绫仙子道:“我一直便跟着你,你不知道罢了。”说着嘿嘿一笑:“我师父不让我提起她的名号,你还是别问的好。” 白慕华心中更疑,惊奇之意更甚,听她说一直便跟着自己,自己却浑然不觉,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但见她笑语嫣然,明眸皓齿,天姿灵秀,绝非歹人,说道:“红姑娘倒会说笑,姑娘既不愿多说,那咱们就此告辞。”说罢拂袖便行。 徐嵩笑道:“大师兄,这位姊姊一直跟着你,那你睡觉出恭,岂不是都给他瞧见了?” 白慕华一听,脸上一红,随即怒道:“胡说什么!”快步而行。 徐嵩忙道:“不去拜见万掌门麽?” 白慕华道:“那四人既已退去,咱们就不去打搅了。” 徐嵩哦一声,跟着下去。红绫仙子连忙叫道:“白公子,你……你不愿理我麽?” 白慕华一阵心跳,忙道:“红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咱俩素不相识,今日你相救在下,只教有所吩咐,自当义不容辞。” 红绫仙子道:“你认不得我,我可认得你,你同那位朱姊姊在山上一同打猎,有说有笑,我全都知道,我……我也想同你一起打猎。” 白慕华一听,不由得愕然,想起在山间同朱英相处月余,这姑娘却全都知晓,不禁又羞又怒,实不知她是何用意,但听她说话,甚是直爽,毫不惧羞,显是涉世未深,心下对她身世更是好奇,说道:“红姑娘这般跟着在下,是谁指使了你?快快说来,倘若在下无意得罪了姑娘,还请指示一二,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红绫仙子秀眉微蹙,说道:“我想要同你一起打猎,便跟着你了,又要谁来指使?你既不愿意,我……我不跟着你便是了,谁要你赔不是。” 徐嵩在一旁听着,他年纪尚小,不知男女之事,笑道:“好哇,原来大师兄在山间养伤,却是同别的姊姊一起,你跟我们说了又有什么打紧,害我们替你担心。” 白慕华斥道:“你老是胡说什么!我……我蒙那朱姑娘相救,帮她打些野味儿,又有什么好说的。” 徐嵩嘴角一撅,说道:“不说便不说,有什么好稀罕,反正这位姊姊也说了。” 白慕华正要再说,但想他年纪尚小,倒也无怪,对红绫仙子道:“在下告辞了,红姑娘多多保重。”携着徐嵩一同下山。 红绫仙子叫道:“喂,你当真不理我麽?”白慕华不敢答应,加快步伐,走的甚急,只听她又叫道:“你说我有什么吩咐,自当义不容辞,我现在有吩咐,你也不理麽?” 白慕华呆了一呆,心想适才蒙她相救,又答允她但凭吩咐,大丈夫一言九鼎,却不能失信于人,停步问道:“红姑娘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红绫仙子见他停下,心中甚喜,笑道:“我吩咐你陪着我玩儿,你肯不肯?” 白慕华闻此一言,哭笑不得,却又疑心,暗道:“红姑娘年纪与我相仿,绝不致如此糊涂,莫非另有隐情?”转头见她笑靥如花,又不像学的,说道:“红姑娘倒会说笑,你我男女有别,如何陪你一同玩?” 红绫仙子皱眉道:“你不愿同我玩耍,直说便是,又来说什么男女有别,你同朱姊姊一同玩,难道朱姊姊不是女的?” 徐嵩越听越是想笑,说道:“师兄,这位姊姊既好心相邀,你同她玩几天便是了。” 白慕华脸上微红,深恐徐嵩误会,教门中上下取笑,忙道:“我与朱姑娘虽相处月余,但我心中尊重她,不敢越礼半步,她对我有相救之恩,自当另作别论。” 红绫仙子道:“难道你心中就不尊重我了?我适才救你,你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这……”经她一说,白慕华立时结舌,不知如何是好,见她生性直爽,推脱不得,只得说道:“那红姑娘便约个地点,待我将师弟送回去,定来赴约。” 红绫仙子道:“他有手有脚,又不用你背。从前我总听师父说,江南有个太湖,风景如画,我想去那里玩。” 徐嵩听她说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他背,心中莫名有气,说道:“是了,我有手有脚,又不用师兄背,我自己回去便是。”转身便走。 白慕华连忙拉他衣袖,说道:“徐师弟,那你……你路上小心些,可别招惹麻烦。” 徐嵩道:“是了,谨听师兄吩咐!”眼睛却不看他,显是心中尚气。 白慕华又道:“倘若众师弟问起,你便说我与万掌门相谈甚欢,要多留几日。” 徐嵩道:“是,若各位师兄问起,我决计不说大师兄是同这位姊姊相谈甚欢,要多留几日。”说完斜了白慕华一眼,又道:“师兄还有什么要交代?” 白慕华道:“你回去后勤加练剑就是了。” 徐嵩应了声是,转身径自下山而去。 白慕华见他转过山道,终于不见,这才回过身来,见红绫仙子望着自己,面带微笑,说道:“红姑娘,你要去太湖,这便去吧。” 红绫仙子笑道:“我瞧这山峰甚高,不如咱们去峰顶瞧瞧?” 白慕华既已答允她,自不能反悔,只得点头答应,心中颇觉无奈。红绫仙子一喜,提纵轻身功夫,一跃丈远,笑道:“咱们比比,瞧谁先上去?”不等他回答,双脚一纵,又上去丈许。白慕华忙跟着奔上,几个起落,已与红绫仙子相距不远,忽见她右足一点,纵到山壁前,双掌在壁上一撑,又将距离拉开。白慕华见她内力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微感一惊:“不知她留我一人做什么?先前神鬼不觉地跟着我,中间必有缘由,待会儿势必套问一番,究竟谁人指使于她。”当即纵身而上,不急不徐地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奔纵上峰,只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峰顶,中途虽未停歇,但内力修为了得,均是丝毫不喘粗气。这峰顶与下方截然不同,遍地雪白,西首崖上凸出的石尖都结上了冰;高处不胜寒,山风一吹,便如针扎刀割。白慕华身上冷的发颤,问道:“这玉珠峰顶常年积雪,红姑娘上来做什么?” 红绫仙子望着峰下,但见山间云雾封锁,远水澄清,遥山叠翠,一览无余,心中大感舒畅,笑道:“你瞧,在这里看看风景岂不是好?” 白慕华一看下方景物,虽然幽胜,终究不抵寒冷,无心观看,只得暗自运功,方得暖和一些。再看红绫仙子时,见她一袭红装,并不如何厚实,但脸上神色自如,似丝毫不觉寒意,心中大奇:“莫非她有驱寒的宝物?站在这雪峰之巅,绝不致这般自如。”说道:“峰顶奇寒,红姑娘不冷麽?” 红绫仙子见他双唇发紫,忍不住笑道:“原来你怕冷,我自小在雪山上长大,这点冷算得什么。” 白慕华奇道:“你……你自小在雪山长大?这可奇了,白某长这么大,倒第一次听说有人从小在雪山上长大。” 红绫仙子道:“那又有什么奇怪的,不瞒你说,我可是偷着下山玩儿的。” 白慕华道:“怎么,你师父不准你下山麽?” 红绫仙子道:“她不准我和师妹下山,她自己也不下山,只有雪婆婆才能下山。” 白慕华心中一喜,暗忖:“你终于肯说出一二,却不知武林中尚有如此人物,待我再问,便知你底细。”说道:“奇怪,当真奇怪,她为什么不准你们下山?那雪婆婆为何又能下山?” 红绫仙子道:“不准就是不准,哪有这许多为什么。雪婆婆是服侍师父的丫鬟,年纪同师父差不多大,我只听师父说咱们山上的宝贝儿丢了,要雪婆婆下山去打探,因此她就可以下山了。” 白慕华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是什么宝贝?兴许我曾见过,若是你带着宝贝回去,你师父便不会责你偷着下山了。” 红绫仙子听了,心中大喜,笑道:“你待我真好,我高兴同你玩,才不回去呢。” 白慕华一呆,心想这姑娘心性竟如此纯洁,忙道:“我如约同红姑娘玩耍几日,待得时日一过,便要回去了,你不回去,又去哪里?” 红绫仙子道:“你要回去,我便同你回去。” 白慕华霍然一惊,双手摇道:“你一个女子,怎能随我回去?万万不可,逍遥门可不收女弟子。” 红绫仙子眉头一皱,嗔道:“呸,谁说要拜你为师了,咱们也去山上搭个竹屋,就像你同朱姊姊那样,不是很好麽?” 白慕华听她说起朱英,转过身来,脑中浮现她那双漆黑水灵的眼睛,仰头轻轻笑道:“那是很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红绫仙子不等他说完,连忙追问。 “不过,再好的人儿在我心中也比不过朱姑娘,我喜欢同她一起打猎。”白慕华闭眼想象与朱英一同砍柴,一同打猎,脸上溢满笑容,丝毫不觉失态。 红绫仙子听了,额头紧皱,说道:“我也会砍柴,会打猎,朱姊姊救过你,我也救过你,难道我不如她好麽?” “若是要我说她不好,我宁肯不要你救。”白慕华一口回绝,但想眼前这姑娘生性纯洁,不忍说话伤他,转口说道:“红姑娘,多谢你的相救之恩。” 红绫仙子双眼颤动,泪珠正在眼眶里打滚,低头说道:“我偷着下山,路经那座山林,见了你躺在道上,正要去救,谁知朱姊姊忽然出现,便救了你去。我……我觉得好玩,便跟着她,见你们每日砍柴打猎,好不开心,我也就想同你砍柴打猎。后来你告别了朱姊姊,我便一直跟着你,你……你说,是不是那日救你的是我而不是朱姊姊,我在你心里……就是最好的?” 白慕华听她娓娓道来,深情款款,心中一动,心想原来她一路跟着自己却是为此,倒是自己多疑,恐她受人指使,欲对己不利。只是一来他早已将朱英放在心上,二来与红绫仙子初次相识,怎敢随随便便叙那儿女之情?忙转过话头,说道:“红姑娘,你……你不是要去太湖?我陪你去。” 红绫仙子轻轻将眼角泪花拭去,抬头笑道:“好。” 白慕华不愿久留峰上,见她答应,回以一笑,转身下峰,红绫仙子跟在身后,两人缓缓而行,直到山脚,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红绫仙子跟着白慕华来昆仑山时,自骑了马匹,两人各骑一乘,辨明了方向,径往东南方向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六章 十年约誓 那太湖又唤作震泽,位于江苏无锡城西南面,东近苏州,西依宜兴,湖光山色甚是怡人,历来是个游耍散心的好去处。 两人一路南去,沿途风景如画,教人赏心悦目,偶尔谈笑风生,不觉已行了十余日。这日进了无锡城中,已是黄昏,两人寻了家酒楼打尖,趁着天色未黑,付过帐钱便起身前去太湖。行得小半个时辰,隐隐听见前方歌声传来,唱的是宋时女词人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词曰: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红绫仙子听了,欢声笑道:“这些话我师父也曾念过,不知是什么意思?” 白慕华道:“你师父不教你们念书写字麽?” 红绫仙子道:“她愿意教,我不愿学,后来她就只教师妹一人了。” 白慕华轻轻一笑,不答她话,两人并肩前行,穿过一片杏树林,透着几株柳树,隐见前方金光灿灿,待走近去看,原来正是夕阳挥洒湖面,映的黄灿灿的。远处小岛相依,芦苇傍之,更有荷叶平铺,湖上渔舟唱晚,当真观赏不尽;两人站在湖边,心中均自赞叹,这等黄昏美景,生平见所未见。 红绫仙子望得出神,道:“你瞧,我师父常说太湖景色宜人,果真如此。”心中却道:“终日在山上所见的便遍地白雪,师父不准我们下山,想是怕见了这等美景,不肯再回去陪她。” 白慕华久经江湖,从未在意各地景色,今日初到此地,亦感惊艳,说道:“正是,若早知此地是个人间仙境,何苦等到现在才来。” 红绫仙子笑道:“我让你陪我玩耍,你当是白玩的?”忽见左首一株柳树下泊着一艘小船,又道:“咱们去湖上玩耍。”当先奔了过去。 白慕华也正有此意,跟着走去。两人登上小舟,白慕华站在船尾打梢,红绫仙子坐在船头,伸手在水中轻搅,但觉湖水清凉,甚是柔软,转头见白慕华站在船尾,晚风吹动衣角,吹拂鬓角,夕阳辉映之下,直如不食烟火的天上圣人,英姿飒然,看得痴了,轻轻叹道:“他长得比师父画中的男子还要俊!” 这时舟至湖心,白慕华走到舟中,任晚风吹行舟,漂于湖上,望着远山,心中叹道:“要是朱姑娘在此,那再好也没有了。” 红绫仙子见他神情,已知一二,轻轻问道:“你在想朱姊姊麽?” 白慕华蓦地惊觉,回头笑道:“不知她想不想我?” 红绫仙子将头一偏,嗔道:“我同你在这里划船,你却想着她。” 白慕华见她嗔态,红绫飘动,自有一股不俗之气,随即叹道:“红姑娘,我……我心中已有了朱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红绫仙子道:“可是我心里有了你,你就记不住我半分好麽?” 白慕华心中一动,心想她虽是女儿家,但说话毫不避讳,倒令人咋舌,又想自己曾说要去同朱英一起打猎生活,岂能辜负了她?当下说道:“红姑娘,当日你救我一命,要我陪你玩几日,如今玩也玩了,在下……在下告辞了。”说着在舟上一点,跃到湖面,左足再在一片荷叶上一点,已轻轻巧巧上了岸去。 红绫仙子见了这等身法,心中暗叫一声:“好!”,但见他离去,心中一片茫然,又是伤心,又是懊恼,叫道:“你当真这般绝情?我生得比朱姊姊好看千倍万倍,走到哪里,人人都管我一声‘仙子’,你……你却连正眼也不看我?” 白慕华站在岸边,头也不回,说道:“在下无才无德,总算至情至义,绝不肯辜负于人,红姑娘好自为之。”说罢径自去了。 红绫仙子坐在舟上,泪眼婆娑,心中又恨又怒,便在这时,忽听左边那舟上的渔翁一阵畅笑,随即唱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唱到此处,长叹一声,复道:“嘿嘿,女娃娃,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又能如何?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你瞧,老汉我一人采菱,不也活得潇洒自如?” 红绫仙子虽不知他前面所唱是何释义,倒也能理解一二,初时心中颇有所动,听他说完,恨意复起,怒道:“你这老头,懂得什么!”右手一挥,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红布巾自袖中飞出,眨眼间便又听得那渔翁闷哼一声,倒在舟中。 “别人好心劝你,你……你为何害人性命!”原来白慕华听那老者说话,心中一动,停在一旁听他说完,忽闻得暗器破空之声,已知情由,便出来喝问。 红绫仙子苦笑一声,轻声说道:“你若肯像待别人这般待我,我便给他杀一千次又有何妨?” 白慕华只感无奈,丝毫不愿久留此地,更不愿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径自去了。 这一日回到青云山,想起那渔翁不幸丧命,心中终日难安。门中众师弟见他神情,只道与混元派掌门万无影发生不愉之事,忙上前相询,白慕华自不愿提及此事,便只摇头。 在门中几日,左右无事,想起朱英来,忽觉胸闷不安,不知何故,心道:“只怕朱姑娘早在等我。”当下将高涛叫来,吩咐了门中事务,自说与万无影有约在身,要出门赴约。高涛向来沉稳谨慎,问他是何约定,若有危险,当派几名弟子同去。白慕华连连推说,他本是去见朱英,胡乱编个理由说同万无影赴约,哪敢带上弟子同行?高涛见状,索性由他。 白慕华骑马一路东行,几日间便到得山脚,想到与朱英相见在即,心中一阵欢喜,忙牵马上山。不一会儿来到山间,其时正值午时,举目望去,但见那竹屋屹立山腰,四下里却无人影,白慕华见了竹屋,心中一阵欣喜,暗道:“朱姑娘想必上山打猎了。”牵马走近屋前。 他正要去将马系在一旁,蓦地里见到竹门不知被谁踢破,摔倒在地,陡然间心中升起一阵寒意,连忙奔到屋内,这一下更是惊骇不已,一时间呆立当地,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屋内躺着一人,地上一滩血水早已干掉,自是死去多时,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朱英。 白慕华站在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早已是忍不住决堤,忽然一声长啸,奔过去将朱英搂在怀中,使劲儿摇道:“朱……朱姑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双手握住朱英手掌,却早已冰凉,泪珠滴在她脸上,叫道:“我说过,还来同你打猎,你……你怎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一时之间,只感身心俱疲,耳里钟鼓齐鸣,脑中一片空白,轻轻将额头放在朱英脸上,泪水如注,却哭不出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回过神来,眼中愤恨不已,说道:“不知是谁害了你,我若不寻到此人,将他千刀万剐,此后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说到这里,忙将朱英轻轻放下,见她身上并无伤痕,起身四处找寻,但盼见到一点蛛丝马迹,认出凶手是谁。无奈屋中一切如故,并无异动,只那竹门给推倒在地,想是那凶手不问缘由,破门而入。但仅凭竹门,又如何能知凶手是谁? 白慕华只恨的咬牙切齿,奔到门外,仰头叫道:“是谁!是谁!你出来,有胆量便滚出来!”但山中寂静,除了鸟兽啼叫,再无它音。 他在门外一动不动,直站到太阳西下,这才慢慢走到屋中,复将朱英搂在怀里,望着她那黄瘦的肌肤呆呆出神。再过得一个时辰,夕阳落山,四周一片漆黑,自也看不见朱英脸颊,白慕华心中一禀,叫道:“你去哪儿了,你……你别走,我没瞧够,我永远也瞧不够,你怎地不理我了?”蓦地惊觉:“是了,天黑了,我瞧不见你了,老天不让我看你,我又有什么法子?它总不能碍我抱着你。”当下将她紧紧抱住,但恐老天爷连抱也不给他抱,丝毫不敢松手。 黑夜沉沉,夜风呼啸,竹窗随风摇曳,“呀啊”而响,只是,这一切白慕华既觉不到,亦听不见,他心中除了朱英,再无别它。 太阳初升,东方已显鱼白,他一夜未眠,只是搂着朱英呆呆出神。两人在山间相处月余,每日砍柴打猎,谈天说地,何等欢畅?如今却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期,此后万里层云,再也不见朱英一颦一笑,教他如何排遣? 这时太阳已升至中天,白慕华才缓缓将朱英抱起,心力交瘁之际,险些摔倒。来到屋后,将朱英放了下来,寻块儿松软的土地,张手便刨,直刨了一个时辰,才挖得一块儿坟地。双手血淋淋的,混着泥土,亦是丝毫不觉。 白慕华将朱英放进挖好的地里,怔怔地看着,每抓一把土洒在她身上,心中便痛一分,终于只剩下头露在外面,他手中抓了一把泥土,迟迟不肯洒下。忽然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将泥土全都推下,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他坐在坟前,虽然一夜未曾合眼,一日未曾进食,也总是不肯离去,直坐到天黑,又坐到天明,这才起身慢慢走进屋内,望着屋中的竹床,竹椅,铁锅,泪水不自禁又滚了下来。观得片刻,一狠心奔出屋外,牵了马匹直奔山下,心中想到日后四处打探,总要将仇人寻到,若然,誓不罢休。 这一日回到山上,众师弟见他嘴唇干裂,神情恍惚,都大吃一惊,问他情由,也只是摇头。众道心中疑虑,见他不肯说话,一齐商量,只感无奈。 这日午间,周天旺忽慌慌张张奔到白慕华屋中,说道:“大师兄,不知……不知谁砍了“百臂手”张元兴的头颅,挂……挂在咱们门外!” 只见白慕华躺在床上,竟是一动不动,说道:“那又如何?” 周天旺心中一禀,心想不知大师兄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对外界之事如此不萦于怀?想那张元兴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被人砍了头颅不说,却来挂在逍遥门外,实不知是何人所为,又是何意,若在往常,白慕华定是大惊失色,还要亲手将他头颅安葬。但周天旺不知,白慕华自朱英被害,终日失魂落魄,哪有心思顾及它事?无奈之下,只得去同高涛商量计较。 到得晚上,忽见周天旺又奔到白慕华房中,失声叫道:“大师兄,那……那“百善头陀”李先生的头也被人砍了挂在咱们门外,又不知敌人是谁,这……这可如何是好。” 却见白慕华仍是一动不动,说道:“那又如何?” 周天旺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师父闭关教你做了掌门师兄,你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白慕华仍道:“那又如何?” 周天旺平日最是敬他,总是无奈,长叹一声,退了出去。 到得第二日清晨,却是高涛奔进白慕华屋中,说道:“大师兄,门外有位女子提着河南“屠鬼神剑”童帅的人头,在门外叫嚣。”他听周天旺说了白慕华的情状,因此慢慢道来,不慌不忙。 白慕华轻轻笑道:“由得她便是。” 高涛道:“那女子自称红绫仙子,说要见大师兄。” 白慕华一听“红绫仙子”四字,脑中忽然一闪,蓦地坐起身来,问道:“可是穿了一身红装的女子?” 高涛道:“正是。” 白慕华更不多说,起身冲出屋外,直奔门前,果见石阶上站着一红衣女郎,手中提了颗头颅,背对着他。白慕华脑中莫名一阵怒火,喝道:“你做什么!” 那女子正是红绫仙子,将头颅随手一扔,转过身来,肌肤胜雪,美若天仙,但脸上却罩着一层寒霜,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她嘴角含笑,说道:“你为人侠义,江湖上的人都称你一声‘大侠’,这三人向来也是以侠士自居,如今被我所杀,也不来寻我报仇?” 白慕华听得又恨又怒,叫道:“你……你为何这般狠毒!”忽然念头一转,问道:“如此说来,朱……朱姑娘也是你杀的了?” 红绫仙子笑道:“正是,她长得没我好看,凭什么让你那般念着她?” 白慕华一听,耳中轰隆一声,不自觉退了几步,眼中泪光闪烁,恨道:“你……你……”更不多说,举起双掌,便朝红绫仙子打去。 红绫仙子不避不闪,待他双掌将至,忽然双足一点,已轻轻巧巧跃到白慕华身后。白慕华知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心中却丝毫不惧,转身朝她肩膀连连拍去。 这时高涛及十余名弟子奔了出来,见这女子武功奇特,一拔长剑,叫道:“师兄,我来助你杀了这魔头!” 白慕华忙道:“不许插手!我若不亲手杀她,难泄心头之怒!”高涛不敢违命,只得退在一旁。 只见红绫仙子并不出手,只东飘一下,西绕一下,身法奇快,当时罕见,别说杀她,便连衣服白慕华也难触到。这时红绫仙子忽然绕到白慕华眼前,伸指在他檀中穴一点,白慕华双掌正待拍下,忽然全身酸软无力,坐倒一旁,喝道:“你要杀便杀!不能报仇,总能同她一齐死!” 红绫仙子怒道:“好哇!你宁肯死了,也不愿理我?” 白慕华道:“你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同魔教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红绫仙子目光如炬,说道:“好!既是如此,你便再同我打,若胜得过我,自今而后,当再不杀人;若我胜了你,瞧我不将天下英雄杀个精光!” 白慕华道:“你明知我打你不过,还这般假惺惺地做甚?” 红绫仙子笑道:“好,我便给你十年时间如何?凭你门中那点儿剑术,再练一辈子,只怕也不能伤我分毫。” 周天旺一听,不由得大怒,喝道:“呸,你这妖女尽说大话,逍遥门在武林中何等威望?你若能接我师父一剑,算你本事!” 红绫仙子并不答话,只看着白慕华,听他意思。白慕华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魔头既许下十年之约,我每日勤学苦练,终能杀了她!说道:“好,便是十年!” 红绫仙子忙道:“我放你十年,却有个条件。” 白慕华道:“你说。” 红绫仙子道:“听说那些和尚不近女色,我要你这十年中出家为僧,怎样?” 众道一听,心中大急,忙道:“师兄不可,且由得她胡说便是,你若做了和尚,逍遥门群龙无首,岂不大乱?” 岂知白慕华想也不想,一口答应:“好,做和尚做道人也没什么分别,既是如此,我也有条件要说。” 红绫仙子“哦”了一声,说道:“你且说与我听。” 白慕华道:“我要你十年之内,再不能胡乱伤人害人,你却答应不答应!” 红绫仙子大笑一声,笑道:“好一个白大侠,嘿嘿,好好好,我答允便是!”说完转身飘身下山,扔出一句话来:“十年后便到玉珠峰顶赴约!”话才说完,人已转过山道,不见踪影。 白慕华坐在当地,想到十年后能为朱英报仇,虽然年久,心中总是高兴的。 当日便将门中一切事务交于高涛打理,并交代此事不得禀知师父,待他出关后,自当前来领罪。他心意已决,任众师弟如何挽留苦劝,也只充耳不闻,带了件换洗的衣裳,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白慕华素知河南嵩山少林寺乃是中原诸寺之尊,寺中高手如云,声名远播,因此径往嵩山奔去。受了少林方丈剃度,每日在寺中朝暮礼拜,恭敬燃灯,不闻外事;闲时便勤练武功,寒暑不断。在寺中一春又一春,一冬又一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七章 乱世忠奸 话说这年已是明正统十一年(即公元1446年),皇帝朱祁镇于九岁登基,至今已是二十岁年纪。初时因其年幼,国事全权由张皇太后处理。如今张太后仙去,朝中元老“三杨”杨甫、杨荣、杨士奇也相继去位,这一来,蒙古族从此再无忧患,屡屡侵扰明朝疆土。 那蒙古族自元顺帝率蒙古贵族逃出大都后,继续统治塞北地区,史称北元,洪武后期,蒙古分裂为鞑靼、瓦刺及兀良哈三部。自分裂后,鞑靼与瓦刺便互争雄长,征战不休,并不时出兵南下,骚扰明边。到后来瓦刺也先继位后,鞑靼与兀良哈已相继被统一,其时不仅漠南诸部全被征服,且东胁朝鲜,西略哈密,环明之北边,尽为其所制。也先每年冬遣人贡马于明。初时,所遣使者不过五十人,后贪朝廷厚赏,岁增至二千余人,常索要贵重难得之物。稍有不遂,即制造事端,明廷所赐财物,不得不岁有所增。 明廷诸多前朝老臣去位,宦官王振便得以崭露头角,始兴风作浪。这王振乃是进士入宫,得先皇器重,使他做朱祁镇礼仪先生,自朱祁镇记事之时,便传他经书之法,礼仪之道,如今授以司礼监一职。 朱祁镇既自幼受他教导,待他自是敬重异常,不论朝堂上下,常以‘先生’相称,对其更是依赖信任至极。 其时正当六月天气,闷热异常,京城西首十里之外,有个小村,村中男女老幼,每打过牙尖,便喜成群,围坐在树下,乘凉说话,各人手里均拿了蒲葵扇,呼呼去热。 这日正当黄昏,众百姓忽见许多难民逃来村中,四下寻求宿食,不知发生何事,又有几人聚在树下,言谈之中,才知大同、肃州一带战乱连连,民不聊生,这些人正是从大同一带逃亡过来。 人群之中,忽听一人高声唱道:“列位呵,常言道‘一家仁,一国仁;一家让,一国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乃说这天下之势,民安则国安,民强则国强,然如今民不聊生,试问国又如何能强?” 众百姓一齐望去,但见那说话之人哀毁瘠立,一身长袍已洗的泛白,他见十余百姓围在这里闲谈,便凑了过来,这时见众百姓停下来听他说话,假意咳嗽几声,续道:“如今鞑子野横,屡侵我大明边境,诸位生在这京城宝地,体会不得边关乱世之苦处。且不说边关守将日夜提心,咱寻常百姓却也不得安眠,这皇帝年纪轻轻,只怕有朝一日鞑子就要打到这边啦。”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树下众百姓听那说书先生说完,又七嘴八舌,谈论是非。只听一中年男子问道:“闻得我大明天子自小受张太后教导,礼贤下士,治国有方,先生如何说民不聊安?” 那先生啐了一口,说道:“你们生在这方太平之地,自然不知晓关外战乱,百姓罹难的凄苦场景。” 那男子忙问道:“小弟只道皇上治国安民,不曾听过关外战乱之事,却不知是怎生光景?” 那先生叹了口气,道:“老朽便是家住大同,想是那鞑子受了朝廷的气,常在边境杀烧抢掠,大同一带实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呐。便在上个月害得我妻离子散,不得已才跑来这安乐窝里躲躲灾哩。” 其时瓦刺以朝廷赏物太少为由,常侵犯大同、肃州一带,这京城里的人受皇帝庇护,自然不知晓关外光景何如。 那男子听他说完,又复问道:“鞑子嚣张如斯,圣上没有遣人前往支援退敌?” 那先生道:“张太后去世不久,皇帝才至弱冠,如何操得了这等大事?老朽听得人说,如今皇帝宠信宦官王振,朝中大事,尽交由他处理。这王振却是个阴险狡诈之徒,他倒巴不得鞑子兵打进来,便想趁此机会,大败鞑子,邀功领赏。嘿,他又如何能知,如今鞑子齐心协力,个个骁勇?” 众百姓听到此处,不禁“啊哟”一声惊呼,皆道:“如此说来,那鞑子兵不久便要打过来了?” 那先生道:“皇帝若再糊涂下去,只怕转眼便打了过来,大明花花江山,岂不是被他眼睁睁送了出去?” 众人听他说皇帝糊涂,心中一禀,胆儿小的当先溜了开去,余下的尚自交头接耳,低声辱骂王振,却也怕被人听了去,惹得杀身大祸,因此不敢大声喧哗。那先生却不畏惧,说道:“朝中上下,奸臣当道,忠义之臣固然也有。似成国公朱勇这等大忠大义之臣,宁死也不肯屈从贼子,只盼哪日苍天护佑,将王振那小人千刀万剐才好。” “好!”众人虽然惧怕,但听他说的如此大义禀然,也忍不住喝了一声采,齐道:“似那般奸险狡诈,无情无义之人,必当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谁说无情无义的人便要落得千刀万剐的下场?”众人正嚷叫间,忽闻身后有人问话,不禁吓了一跳,齐转身看去。见那说话之人是一女子,着了一袭红装,嘴唇殷红,肌肤胜雪,身姿妙曼,真个天仙一般,听她话音,年纪似在三十四五左右,若单看容貌,与二十四五的女子又有什么分别?这女子双目冰冷,教众人一见之下,不由得心生畏惧,只怕她与王振有什么干系,都悄声道:“散了罢。”匆匆散去。 那先生却不害怕,见众人离去,只叹息一声,也即跟随在后,却听那红衣女子喝道:“适才是你在说吗?” 那先生回过头来,昂然道:“皇帝听信奸臣,对关外战乱只作不管,害得我家破人亡,老朽适才所说,可有什么不对吗?” 红衣女子笑道:“皇帝如何,与我没什么相干,只是听你说无情无义之徒,必受千刀万剐之苦,我却着实听不过耳。” 那先生道:“无情无义无耻之辈,如若得能好死,天下谁还来做好人?” 红衣女子秋波微转,冷笑道:“我瞧也未必。”话声甫息,忽见她右手挥动,一束红色布巾如钢针般,“嗖”地一声向那先生飞去。那先生乃是村野匹夫,此刻已命在顷刻尚不知晓,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铛”地一声响,眼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一名青年男子,那男子五官端正,皮肤泛黑,身穿灰色道袍,摸约二十四五年纪,手中持了一把长剑,却是教派子弟。 那先生忽见眼前多了一人,倒给吓了一跳,这般来得神鬼不觉,心中如何不怕?忙不迭地转身就跑。他却不知,若非眼前这男子及时拔剑,将那红布巾挡下,他此刻已在地下朝拜阎王。 只见那男子倒转长剑,向红衣女子喝道:“魔头,你曾答允我师兄不再伤人性命,苦得我师兄每日伴着青灯古佛,如今却要不守信约吗?”原来这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徐嵩,那红衣女郎自不必说,乃是红绫仙子无疑。 却不道,流年暗中换,时光飞逝,十载寒暑弹指便至,离相约之期已不到一月。 这日红绫仙子来京城寻人,恰逢那先生在此说话,听得众人说无情无义之人,必受千刀万剐之苦,便想起白慕华来,心中颇觉恼怒,暗道:“白慕华这贼人无情无义,目中无人,拒我于千里之外,却如何不受千刀万剐?”因此盛怒之下,忘了与白慕华的约定,十年内不得伤人性命,便使红布巾向那先生掷去。忽见徐嵩出手救人,心中怒气更盛,喝道:“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徐嵩双目斜飞,道:“白师兄遵守信约,出家为僧,你倒好,随随便便地就要杀人性命?今日我代白师兄收了你这魔头也好。”说着左手挽个剑诀,右手提剑,向红绫仙子猛刺过去。 十年光阴,徐嵩剑法进步如飞,这时提剑挥刺,白光闪动,端的气势如虹。 红绫仙子轻笑一声:“不自量力。”倏地拔地而起,挥起手掌,径往徐嵩左肩拍去。但见她衣襟到处,地上尘土飞扬,果然非同小可。 徐嵩知她掌法阴毒,不等剑招使老,徒然变招,左肩微沉,向红绫仙子左肋斜刺而去,使得正是逍遥门青灵剑法的‘水中挑鱼’。红绫仙子冷笑一声,左手长袖一挥,轻轻巧巧便将徐嵩长剑撂开,瞬息间右手已向徐嵩拍去。徐嵩见势不妙,忙向后跃去,心中连叫“好险”。 红绫仙子不等他站住脚跟,又欺身而上,只见她身影闪动,眨眼便飘至徐嵩身前,但听得‘啪’地一声响,已结结实实在他右边脸颊打了一个耳光。徐嵩受这一拍之辱,恼怒至极,正要挥剑再砍,红绫仙子却早已移开,哪里能够砍到她?心中虽怒,却也敬她武功超人,道:“好魔头,果然了得!” 那红绫仙子长声一笑,说道:“我既与那贼人有约在先,今日且留你性命,日后终须要你知晓我的手段。”话声甫毕,身子早已穿过街角,飘身去了。 徐嵩将长剑插回剑鞘,伸手去摸右边脸颊,只觉热辣辣的好不是滋味,心中对红绫仙子已是恨之入骨,心想似这般心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倒应当受那千刀万剐之苦。怀恨之际,忽想起正事来:“是了,我来寻朱师哥商量要事,却不可在此地耽搁。”说着辨明了方向,径往城中去了。 他口中那‘朱师兄’便是当朝成国公朱勇,字惟真。当年朱勇曾在逍遥门下学艺一载,因生父要其入京为官,不得已才舍别入京。他虽在逍遥门短短一载,但为人处事,潇洒慷慨,因此与门中师兄弟相处极是融洽。后来虽入京为官,仍常与白慕华互通书信,同门之谊,持至现今。 徐嵩到得城中,天色已暗将下来,不多时来到朱勇府前,上前禀明了门卫,那管家便出来相邀,将他引至客厅,等候片刻,见一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奔了进来,这男子正是朱勇。师兄弟久别重逢,喜形于色,不在话下。 朱勇命人备了酒菜,两人畅谈一番,互诉别来之情。朱勇与他饮了几杯老酒,问道:“几年未见白师兄,他还好罢?” 徐嵩苦叹一声,道:“白师兄在少林寺为僧年久,不问世事,难得下山,直至前些日子,才得以相聚叙旧一番。” 朱勇也自叹道:“红绫仙子那魔头果然痴情无比,只是这‘情’若太过于深,难免就要伤心断肠了。”两人又自饮了一杯,朱勇续道:“不知徐师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徐嵩忽“啊哟”一声,道:“师兄不提,几杯酒入了肠胃,倒险些给我忘了,不知朝中可有王振此人?” 朱勇忙道:“朝中确有此人,乃圣上亲信,此人狡诈无比,朝野上下,人人尽知,不知师弟何故问及?” 徐嵩怒道:“这王振好不要脸!竟……”正待再说,忽想起什么,左右环顾了一周。朱勇见状,已明其理,道:“我府中上下无一外人,师弟但说无妨。” 徐嵩这才放开了嗓门,怒道:“这厮竟敢欺心,勾结地方官员,巩权固威,企图谋反!” 朱勇听了,心下一惊,忙问道:“有这等事情?” 徐嵩忙从袖间拿出一件物事,一见之下,竟是当今圣上传谕的圣旨,朱勇疑道:“师弟怎会有皇上谕旨?” 徐嵩将那圣旨递给朱勇,说道:“我与白师兄几年未见,那日书信与他,相约在少室山下的小镇客栈里,谋求一面。咱俩直聊到天黑,正待分房就寝,便听得客栈外马蹄声响,两骑马停在客栈门口,紧听得一男子敲门喝道:‘喂,店家开门,有人投宿啦!’其时客栈已打烊多时,想是那店家懒得动身,便在屋中叫道:‘小店客房已满,客官再另寻他家罢。’门外那男子骂道:‘他奶奶的,你这破店可是不想再开?’那店家忙道:‘小店委实腾不出空房,还请大爷谅解。’又听得另一男子叫道:‘再不开门,老爷可要砸了,官府的人你也敢得罪么?’那店家一听是官府的人,想是吓破了胆,跌跌撞撞给去开门。” 朱勇忙问道:“这两人想必与王振有关?” 徐嵩道:“是了,我和白师兄听了,便坐在房中,瞧他们做些什么。那店家果然将两人引至咱们隔壁,听得那官家喝道:‘这里分明有空房,你胆敢消遣老爷?’那店家忙道:‘小的不敢,这间房原是有客人的,想是他听了官爷到来,为了腾出房间,已从窗户走了。’我和白师兄听了暗暗发笑,心想这店家忒也有趣,如此理由竟也找了出来,差幸那两名官家没作理会,他这才逃过一劫。我和白师兄灭了烛火,静坐屋中,听得一名官家轻声道:‘王大人深得皇上宠爱,咱们只要规规矩矩替他办事,升官发财,自是指日可待。’另一名官家笑道:‘那是,如今王大人手握兵权,兵力蓄锐,只等哪日鞑子侵进,咱们挥兵打仗,一举将不成器的鞑子歼灭了,到时王大人在朝中地位,自是风雨难摇了。’只听先一名官家忙道:‘嘘,兄弟噤声,当心隔墙有耳。’另一名官家道:‘兄弟说的是,王大人既命咱俩去登封县传旨,可不能坏了事。’先一名官家道:‘咱们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将圣旨传到,免得夜长梦多。’说着灭了灯火,悄声睡了。白师兄听到那王大人暗通官员,自是稳固权位之故,心中气极,说道:‘我虽久在佛门,却也知晓这位王大人,名叫王振,是个宦官,看来此事须得及早通知朱师弟。’” 朱勇听到此处,叹道:“白师兄虽每日在少林寺参禅诵经,不问世事,但仍旧心系国家安危,乃是位爱国爱民的大侠。” 徐嵩道:“是了,当晚白师兄趁那两名官家睡熟,偷偷潜进房间,将那道圣旨盗出,一见上面所写,登时气极,不敢有所耽搁,便让我连夜赶来京中,交于朱师兄。朱师兄是朝中大臣,想必自有主意。” 朱勇忙将圣旨打开,只见旨谕:“汝等勤操兵马,候听洒家旨意,它日荣华富贵,受之不穷,享之不尽。嘴里漏风,欺心不从者,难逃杀身大祸。”却见那圣旨右下方所盖的也是王振所用的官印,不禁怒从心起,道:“王振这厮好生猖獗,这等欺君犯上之事,胆敢做得!” 徐嵩道:“我虽少闻家国之事,但如此大奸贼子,天地难容,他谋权显贵,到头来害的却是天下百姓。不如我同师兄进宫,伺机将那狗贼除掉,免得日后成了大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八章 少林脚下 朱勇听了,心想:“狗贼既这般猖獗,自是有恃无恐,若在朝堂之上指证,他深受圣上宠信,难保不给我加个污蔑的罪名。”忙道:“师弟此乃莽夫之举,这王振虽是宦官,但手握大权,倘使杀了他,追究起来,你我二人吃罪不起。况且朝中忠义之臣尚有,假以时日,这厮阴谋终被拆穿。今晚咱们悄声进宫,先将这道假旨交与圣上,只盼圣上明鉴才是。” 徐嵩忙道:“如此说,倒是师弟鲁莽了。” 朱勇道:“徐师弟,宫中自有规矩,你倒可假扮我随从,一同前往,却不能声张,听我吩咐,免生事端。” 徐嵩应了声是,当下两人用过夜饭,闲聊几句,见已到二更天,朱勇拿了身随从的服饰,给徐嵩穿上,卸了长剑,随同朱勇进宫去了。 明时宫中进宫纳谏,原是不许带有随从,但念在夜晚有要事相通,可随从一人,却不许带着兵刃。 二更时分,朱勇当知皇上已就寝乾清宫,带了徐嵩径往乾清宫去,一路上的侍卫都识得朱勇,因此不加阻拦。将近朱祁镇寝宫,朱勇示意徐嵩不可说话,站立殿门外,向殿中喧道:“臣朱勇,夜深求见圣上。”那守门的侍卫道:“皇上已就寝了,朱大人请回罢,什么事明儿朝堂上再说不迟。” 便听得殿中有人问道:“何人在门外喧哗?”这声音尖声尖气,好不刺耳。紧接着殿门轻开,一身穿藏青官服的人走了出来,见了朱勇,笑道:“哟,这夜深人静的,哪一阵好风将朱大人吹来?”这人鼻子下塌,脸呈方形,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正是朱祁镇身边宠臣,司礼太监王振。 朱勇见了,猛地心头怒气上来,但他自来做事稳重,倒也不就此发怒,道:“原来是王大人?” 王振笑道:“不敢当,不知朱大人夜深前来,所为何事?”朱勇道:“此事却不敢公庭布众,须与圣上相商。” 只见王振目光如炬,随即笑道:“皇上早已就寝,朱大人还请回罢,有何要事,明日早朝再说不迟。” 当此时,便听得殿中有人道:“朱爱卿有何要事?王先生让他进来罢。”说话之人正是当今皇上朱祁镇,王振抗命不得,让了道路,由朱勇进去了。 朱勇踏步走进殿中,悄声掩了殿门,见朱祁镇躺在龙床之上,金黄的床帘垂映而下。朱勇就地双膝下跪道:“臣朱勇夜深叩见,皇上万福金安。” 朱祁镇道:“朱爱卿不必多礼,有何要事,劳爱卿冒夜而来?”这朱祁镇年方二十,虽不如何懂得处理国事,但朱勇父子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他毕竟知晓,再加上朱勇乃是国姓,朝廷中人自然敬他几分,朱祁镇又蒙张皇太后教导,因此对朱勇一家亦是礼敬有加。 朱勇道:“臣近日闻说一事,朝中有人心存恶念,却不知皇上知与不知?” 朱祁镇‘哦’了一声,问道:“此人是谁?” 朱勇道:“臣有一物事须请皇上过目。”正要将那旨谕拿出,忽听得王振在门外叫道:“好哇,竟敢私带兵刃进宫。”说着推开殿门,叫道:“皇上当心,这厮心怀不轨,所带随从私藏兵刃进宫!” 朱勇不知发生何事,怒道:“王大人此话怎讲!心怀不轨的只怕是……”王振不待他说完,忙道:“朱大人自己出去看看便知。”朱勇奔出殿外,只见两名侍卫将徐嵩按压在地,动弹不得,忙问道:“这是做什么?” 徐嵩怒道:“王振这狗贼趁我不备,将我打倒在地,扔了匕首在我身下,却来说是我带了来。” 朱勇心中虽怒,但听他当着圣面,辱及王振,无丝毫顾忌,只怕朱祁镇真当他带有匕首,忙向那两名侍卫道:“你们速速将他放了。”那两名侍卫不敢违抗,只得放了。 徐嵩站起身来,身下果然压着一把匕首,王振忙道:“你瞧,人赃俱在,还有什么好说?”徐嵩心中气愤异常,喝了声“狗贼”,挥拳便向王振打去,王振见他凶猛,吓的动弹不得。朱勇见了,忙抢过去将拳头挡开,喝道:“你做什么?”他虽也恨极王振,但此时动手,却非上策。 徐嵩见他回头相护王振,气道:“我倒要问你是做什么!今日将他一拳打死岂不是好?免得日后祸害天下!” 朱勇恨道:“愚夫!愚夫!” 徐嵩怒道:“我瞧你那劳什子的官也别当了,君庸臣奸,做官又有什么用处!”他气到极处,说话竟丝毫没有顾忌之处。 朱祁镇走出门外,问道:“朱爱卿,这是何人,竟这般大胆?” 朱勇忙道:“此人乃是府中家丁,生来不曾读书念字,因此不懂得规矩,望皇上恕罪。” 朱祁镇道:“不知者无罪,却不知这匕首是何缘故?” 王振适才吓得全身啰皂,这时精神回复,忙道:“皇上,朱勇这厮心怀不轨,速将他关押为妙。”随即向边上侍卫喝道:“还不将两人拿下?” 几名侍卫听得吩咐,上前捉拿两人。徐嵩心中气愤难当,哪肯屈从?猛地拳脚并用,将那两名侍卫打倒在地,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但听得宫墙之上脚踩红瓦之声‘叮叮’作响,片刻便消失耳边,想是去得远了。 王振呆了半晌,道:“成国公啊成国公,你带这随从一身武功,如今人人见到,却不承认自己心怀不轨么?” 朱勇被两名侍卫抓住双手,闷哼一声,骂道:“无耻!”王振嘴角轻笑,向朱祁镇道:“皇上,此人就交于奴才审问,瞧他是何居心?” 朱祁镇道:“王先生看着办便是,朱爱卿忠于朝廷,想来是无心之过,倘使真误会了他,便速速放了,不得伤他。” 王振道了声是,即命人将朱勇押了下去,自扶着朱祁镇进殿去了。 原来那日在客栈里白慕华将那假旨盗出,次日两名官家见圣旨不见,忙回京禀报王振,徐嵩在朱勇府上耽搁,二人终于赶在他前头,先至京城。王振得知,既惊且怒,这几日便日夜守在朱祁镇身旁,深恐自己不在,有人持了圣旨告他一状,证据属实,到时若要掌握兵部总权,那可是难上加难。如今将朱勇押入牢中,心事一去,回房睡觉竟也舒服异常。 次日宫中早朝,众臣闻说朱勇一事,皆议论纷纭,言谈之中,好坏皆有。朱祁镇坐在龙座之上,便听得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文武官员这才熄声,却无人出班奏事。只听朱祁镇喧道:“好教众爱卿得知,王先生夙夜在侧,其寝食弗违,保护赞辅,克尽乃心,正言忠告,裨益实多。朕今赏他白金、宝楮、彩币诸物,退朝后前去库房领拿。”他知众官已晓得朱勇之事,就不必再提,全权交由王振处理。王振心中大喜,躬身道了谢。待得散了朝,文武百官虽有憎恶愤怒者,自也有拍马屁、阿谀奉承之人。 且说昨晚徐嵩翻越出宫,心想适才自己确实鲁莽,害得朱勇深陷牢狱,越想越是后悔难遣,径回到朱勇府上,与管家说明了情节,要他暂时不作理会,自己先去同白慕华商量,如何救出朱勇。于是当晚牵来马匹,趁着夜色快马加鞭,赶去河南少室山。 不一日赶到少室山下,仰头一见山路铺着石阶,须转过几处峰道,方能到得寺中,忙将马匹系在山下凉亭中,径往山顶走去。到得寺门,正见一知客僧扫着落叶,便上前询问白慕华,那知客僧道:“拒尘禅师有事下山了,说是去赴什么约定。” 徐嵩“啊哟”一声,叫道:“这可糟了,只怕是与那魔头赴约去了,我不曾问过师兄,不知约会何处,如今只得先回青云山,同师兄弟们商量再说。”说着向那知客僧道了谢,原路返程而去。他这几日从京城赶来河南,一路少吃少喝,早已疲惫不堪,这时行至半山,见树荫之下有块大石,似床一般大小,阳光从树叶间照射下来,看去舒适无比。他见了这块大石,睡意更甚,便将马匹系在树边,要到石上睡上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徐嵩隐隐约约听见下方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不觉缓缓醒来,果然听得下方有人相斗,于是循着声音沿路而下。 耳听得那刀剑相撞之声越来越近,忙奔了几步,俯身向下张去,只见一对男女正与另一男子相斗,三人均是用剑。 那对男女年纪相仿,都在五十岁左右,男的身材甚是魁梧,长相粗豪;女的臃肿虚胖,虽已年过半百,但双目间仍是炯炯有神,穿着甚是华丽,尽显一股富态。从两人穿衣及年纪来看,想来是对夫妻。而另外那男子年纪只四十出头,一袭浅蓝色长袍,脸呈方形,面貌和蔼可亲,但眉目间霸气横生,俨然生威。 徐嵩见那单独的男子使的是昆仑派剑法,出招退招之间,剑剑相接,丝毫不漏空隙,足见其剑法已练得炉火纯青。于那对夫妇的武功家数,却是全然不知。 三人打斗旁尚站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莫约十九岁年纪,但见他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的,长相甚是俊美,一袭白色绸缎着身,手拿折扇,作富家子弟打扮。那少年在旁边束手无策,眼见三人斗的越紧,急道:“啊哟,你们不可再打了,如此你来我去,刀剑可不长眼,佛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倘若你们谁伤了丝毫,岂不是对父母大大的不孝?快快住手罢。” 那打斗的三人对他却是睬也不睬。 徐嵩隐身树后,听那少年说话一股书生气味,文文绉绉,忍不住好笑,暗道:“想必是位游乐山水的公子,瞧他丝毫不会武功,竟也无惧,倒是个性情中人。”又听那少年道:“万前辈,你先住了手,他们也不便再与你为难了。” 他这话便是对那独斗的人所说,想来这少年与他是一路的。但见这人剑法凌厉,与那两人已斗得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这时听得那少年要他住手,道:“小兄弟不知江湖险恶,我若先行住手,岂能活命?”他说话时略一分心,身形微晃,那两人趁势急攻,眼见他挡得一剑,另一剑却无论如何再不能抵挡。徐嵩情急之下,忙拾起一颗石子,手指运劲,那石子激射而出。只听得“铛”的一声,欲刺向那人的一剑已被石子给震开。 这一下徒生变故,三人立时罢手,只听那妇女叫道:“哪位英雄在此卖弄本事?还请出来相见。” 徐嵩从树后走出来,抱拳道:“逍遥门下弟子徐嵩,这厢有礼了。”使个‘行云流水’,沿着石阶飞身而下。 那姓万的男子见徐嵩出手相救,当即抱拳称谢:“多谢英雄相救,混元派万无影有礼了。” 徐嵩听他自报姓名,惊道:“原来是混元派万掌门,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逍遥门与混元派相隔甚远,平日里没什么交结,除了双方掌门,其余人等,倒大多相互不识。再说当年徐嵩同白慕华前去混元派报信,也未能见面。 万无影笑道:“逍遥门历来高手如云,早闻贵派沈掌门,剑法天下无双,万某亦是仰慕已久。” 那夫妇二人听徐嵩报了门派,妇女哼道:“原来是逍遥门弟子,失礼了。” 徐嵩笑道:“教夫人见笑了,不知三位所为何事在此斗剑?” 那女子听她问起,哼了一声,道:“我夫妇二人与逍遥门向无瓜葛,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免生枝节!” 旁边那少年见徐嵩救人于危难,却听那妇人说话刁横,忙道:“夫人此言差矣,世人应当秉持善心,化解众生苦难。似这位英雄这般,救人于危难,教你们罢手,才不致伤及身子,你不出言感谢,反倒生恨,实是无理之极,无理之极。” 那女子怒道:“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尽会在此胡言乱语!” 那少年也不生气,道:“晚辈今日既与万前辈一同前往少林,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所伤,不过晚辈不喜打斗,也只能劝解。如今这位英雄让你们罢了手,却又何苦再要杀来杀去?” 那女子的丈夫听他说话斯斯文文,呆里呆气的,不去理他,向徐嵩道:“我夫妇二人今日找姓万的寻仇,你逍遥门的若要做帮手,那便一起上吧!”说着又自亮起长剑。 那少年听了,急摆双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徐大哥,你不可做帮手让他们再打,小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你倒再劝劝。” 万无影见他心地善良,虽然没有武功,却不惧生死,心中佩服,想道:“似这般侠义之人,倒是少见。”当下说道:“万某今日初遇杨兄弟,见你如此侠义心肠,心中自然佩服,不过沈公沈婆既认定是我杀了令子,要寻我晦气,我自当和他们说清,这里离少林寺也不远了,你便自己去吧。” 原来这对夫妇便是河南的“鸳鸯夫妻”沈公,沈婆,这二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从未斗过一句嘴,因此江湖上人都调侃,此乃“鸳鸯夫妻”。夫妇二人得沈公父亲,沈大石亲自指点,剑法倒也使得不错,只是可惜这二人虽叫鸳鸯夫妻,但在剑法上却毫无心有灵犀之意,因此两人一齐使剑,剑法却不能相呼相应。 这时徐嵩听得万无影同这少年乃是初识,心下好奇,问道:“不知万掌门与这位兄弟来少林所为何事?为何又在这里与两位斗上?” 那少年道:“徐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其实……其实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常在家中念书,早闻少林寺佛法无边,便独自前来听禅,在山下与万前辈对得几首好词,甚是投缘,恰好万前辈也要去少林寺,便结伴而行。不想在此却碰上这两位夫妇,凶巴巴的要找万前辈寻什么仇。” 徐嵩暗道:“这位兄弟为人倒是老实,不过我逍遥门与混元派向来也没什么交情,适才情急之下才相助于他。如今朱师兄被困牢中,当务之急,还是先寻白师兄要紧。”当下抱拳说道:“原来如此。在下却另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了。” 万无影还了一礼,道:“兄台请便,适才相救之恩,日后再当图报。” 徐嵩回道:“举手之劳,万掌门何需挂齿。告辞。”说完便上去将马匹牵来,径自去了。沈公沈婆见他无意相助万无影,便少了一个强敌,心中如何不喜?双双给他让路。那少年却是大急,叫道:“徐大哥,你若是走了,他们再打将起来,万前辈岂不是要吃亏?”徐嵩却哪里理会?就此快步去了。那少年手中折扇在左手心一拍,说道:“万前辈,咱们也趁早走罢。” 沈婆怒道:“万无影,你杀我冲儿,今日岂能容你活命!”说着长剑一挺,便要上前。 万无影忙道:“沈婆想必是受了奸人之计,我万某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与沈家昔日无仇,近日无怨,又怎会杀害令子?” 沈婆啐了一口,道:“冲儿分明死在你混元派的混元飞剑之下,还有什么好说?以冲儿武功,混元派除了你,谁还能杀得了他?”沈公相继说道:“对,本想去你混元派讨个说法,不想今日却在此碰上你,岂能容你就此走掉!老婆子,咱们上!”说完两人手中长剑一抖,又向万无影攻去。 原来夫妇二人有一孩子,名叫沈冲,整日在江湖上闯荡,凭着一点剑术,傲慢异常。前些日子有人传讯说沈冲为人所害,早已死去,夫妇二人悲痛欲绝,检察尸身时,见胸前那几道剑伤,正是混元飞剑无疑。 此时万无影听她说混元派没人能伤得了沈冲,虽同情他夫妇丧子之痛,但难免心中有气,暗道:“我混元派自雷默庵老祖创派以来,向来人才辈出,你们胆敢小觑。”当下出剑应付,叫道:“杨兄弟,你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这两人误伤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〇九章 路见不平 这少年姓杨,单名一个君字,正是当年在花鸟岛相救白慕华那孩童,十年光阴,如今长的高挑英俊,早不复当年稚嫩模样。 这一日万无影在山中见他一人吟诗唱词,心中颇觉有意思,便与他对上几首,两人甚是投缘,又知都要前往少林,这便结伴而行。两人也只是自报姓名,未曾谈及家氏,适才始知万无影乃是一派之长,杨君自幼不出家门,虽不知混元派如何,但见他贵为掌门,尚且如此谦逊,是以心生好感。 这时眼见三人又斗了起来,杨君生平读书念经,最是不喜打斗,也不禁茫然失措,道:“万前辈,晚辈既与你有缘相识,怎能任凭旁人伤你分毫?我……我……”连说两个我字,只不知如何是好。 万无影虽与他初识,但见他为人如此侠义,不忍看他有什么不测,道:“杨兄弟,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徒然使我分心,要去少林寺,这便赶紧去吧。” 杨君经他说起,忽然一喜,道:“是了,我便去请少林寺的各位前辈前来相劝岂不是好?” 万无影见沈公沈婆两人剑法毫不松懈,自己以一敌二本就输了一着,再要分心管杨君的话那是万万不能,急道:“佛门清修之地,他们岂能容忍有人在此打斗?你快些去罢。” 杨君只听得心中大急,暗道:“啊哟,这可如何是好,那两人凶巴巴的又不肯住手,我不懂得武功,徒然连累了万前辈,既然如此,倒不如前去混元派,告知派中弟子。生死有命,即便来不及相救,也好让他们得知消息。”当即叫道:“万前辈,你务须小心,晚辈这便去了。”又嘱道:“你们两位千万不可伤了万前辈,他不会胡乱杀人的。”说完急急向山下跑去。 万无影见他终肯离去,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虽然侠义,却是憨厚,这时见沈氏夫妇越攻越猛,当下全心对付二人剑招。 这河南距昆仑山路途遥远,杨君心知若无马匹,少则要走上数月不等,待到得混元派,恐怕万无影早已尸骨腐烂,当即叹了口气,道:“世人当以与乐之心,拔苦之心,喜众生离苦得乐之心为怀,却何以照面便要斗个不停?”杨君生性多情善感,这般自言自语,想到世人相互敌视,冤冤相报,不禁感叹万分。 这时杨君行至集市,在山中半日,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便进了一家小馆打尖。突然想起自己离家已有数日,暗道:“此次离家出走不知爹爹妈妈生不生我气?只怪他们不肯理解我,净要我学那些没用的武功。罢了罢了,既然要去告知万前辈的门下,须当尽到责任再想它事。”正惆怅间,忽见一青衣少女逃奔进来,慌忙躲进了掌柜的柜台前,杨君正自好奇,门外又进来三个汉子,当先一人四十来岁模样,咧嘴大叫,满口金牙,拿一把精细别致的弯刀。另外两人身材精瘦,相貌堂堂,均是拿剑,却是金氏双雄金顺,金利兄弟。 杨君不识三人,见当先那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已自猜出其中关窍。用刀的那名虬髯矮汉将脚搭在杨君身旁的椅子上,叫道:“喂,小子,你可曾见过一个女娃娃进来?”说话一股川音,想是四川人士。 杨君见他蛮横,言语无礼,心中微觉有气,道:“我杨君有名有姓,怎会叫‘喂’,再说了,你问我话自当要有请教的样子,你偏是无礼,我却偏不说。” 那汉子登时恼怒,将刀一横,日光倾进来,只照的明晃晃的,喝道:“老子对谁倒还从没礼貌过,你要是不说,哼,立时便让你身首异处!” 小馆中打发舌尖的客人,见了这几人一副凶狠的模样,都已悄悄出去,杨君却丝毫不惧,暗想:“这些人向来不讲道理,我若不说,死在他们手中却也可惜。”随即说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那姑娘可是穿的青色衣服?” 那矮汉笑道:“不错,算你龟儿子识相,你见她往哪里去了?” 杨君道:“她刚刚进是进来了,发现无处可躲,又跑了出去,是往那边去了。”说着拿起折扇向东边指了一下,又道:“她一个姑娘家,你们现在追去或许还能追上。” 那矮汉将信将疑,但见他文质彬彬,量来也不敢撒慌,便道:“你若敢哄骗老子,小心剥了你的皮!咱们追!”说完带领另外两名汉子向东边追去。 杨君见骗过他们,心中一喜,又叫道:“你们可得快些啊,若是追她不上,那也勿要怪我了。”转身看时,那少女已走了出来,见她莫约十六七岁年纪,扎着两条辫子,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双目似漆,脸颊红晕,长得虽不算如何美丽动人,但周身透着一股活泼的气息,教人一见,便生亲切之感。杨君见她一身青衫,笑靥如花,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青衣少女拍拍胸脯,嘻嘻笑道:“刚才谢谢你了,我还以为你要告诉他们我藏在这里,可吓坏我了。不过他们那般凶巴巴的对你,你要出手打他们才是。” 杨君摸摸脑袋,笑道:“我……我不会打人。” 那青衣少女奇道:“你难道不会武功?” 杨君道:“不会。” 那少女“格格”娇笑几声,道:“这可就奇了,我见你有恃无恐,竟不会武功,你叫什么名字?” 杨君见她天真烂漫,心想:“难道不会武功就要怕了别人么?”随即说道:“鄙姓杨,单名一个君字。” 那少女嘿嘿笑道:“难怪你人这么好,名字都是正人君子哩。” 杨君挠头一笑,道:“哪里。对了,姑娘还是快些走罢,那帮人若是追你不着,想必还会再回来的。” 那少女忽然嗔道:“我问你名字,你怎么不问我名字?” 杨君一怔,暗道:“这姑娘倒也天真。”随即笑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那少女笑道:“尊姓倒是有,姓程,名儿嘛,就一个青字,不知是不是大名?”说完格格几声娇笑。 杨君见她一派天真,也自笑道:“原来是程姑娘,你快些走吧,免得坏人又追了回来。” 程青问道:“那你呢?” 杨君道:“我自然也要走的。” 程青从腰间拿了银两放在桌上,付了杨君的饭钱,挽着他便往外走,道:“反正都要走,那咱们一起走吧。你既救我一命,就是我的朋友了,若是他们追我不到,便要回来寻你晦气,做朋友就要祸福同当的。” 杨君笑道:“你说的倒不错,做朋友就要祸福同当。”心中也自对她暗暗赞许,想道:“这程姑娘虽天真,生性倒也坦荡。” 杨君被她这么挽着,直到出了集市这才放手,忙道:“程姑娘,想必这里已经安全,咱们就此别过吧。” 程青道:“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去玩。” 杨君一怔,道:“你不回去,你爹爹妈妈不骂你吗?” 程青小嘴一撅,道:“他们才不敢骂我。” 杨君笑道:“那他们一定很疼你吧?” 程青轻轻拨弄辫子,说道:“我妈疼我,我爹可不疼我,我爹怕我妈,也不敢骂我。难道你爹爹妈妈不疼你吗?” 杨君脸上忽显得惆怅万分,说道:“他们都很疼我,不过他们总不肯理解我,我不听他们的话,惹得他们生气了。” 程青见他不大高兴,忙道:“他们总会消气的,对了,你今年多大?” 杨君道:“刚过二十生辰,你呢?” 程青道:“我才十六哩。” 杨君笑道:“我比你大,那你得叫我大哥了。” 程青笑道:“嘿嘿,杨大哥,你要去哪里?” 被她这么一提,杨君忽然叫道:“啊哟!不好,我险些忘了,我还得赶紧去混元派。” 程青一脸惊奇,道:“这里离混元派两千多里路,你去哪里做什么?” 杨君急道:“混元派万掌门此刻正在与坏人周旋,我得及早前去混元派通告才是。” 程青道:“混元派万掌门?怎么,他也在河南?” 杨君道:“我与他在少室山相识,咱们一见如故,如今他有危险,我不会武功,帮不上他忙,只能前去混元派通告了。” 程青笑道:“杨大哥就这么去,少说也要数月,等你去来,那万掌门早就尸骨腐烂啦,我劝你还是别去,教别人打死他才好呢。” 杨君眉头一皱,道:“程青妹子,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心狠?孟子说‘恻隐之心,人之端也’,没良心的人总是不能做的。” 程青呸了一声,道:“你也不要同我说孟子、子孟什么的,反正我也听不懂,谁让他从前没规没矩,教人打死了才好呢。” 杨君奇道:“你也认识万掌门吗?” 程青嗔道:“谁稀罕认识他了。” 杨君见她也识得万无影,喜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一同前去,路上也好作个伴。” 程青见他一味要去,咬一咬牙,道:“那行,我同你一起去。不过我不是为了要救姓万的才去的,我是因为杨大哥要去才去的。” 杨君也不及细问她与万无影到底有何过节,笑道:“那我谢过程青妹子了,我们这便赶紧走吧。” 程青道:“似这般走路得走上多久?杨大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回。” 杨君救人心切,忙问道:“你去哪里?” 程青道:“你只管等着便是啦。”说完转身又朝集市里奔去了。 杨君见了,叫道:“那你当心些,别又让那群坏人给碰见了。” 这时已近黄昏,太阳西下,将杨君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杨君见程青还没来,等得无聊,便拾起树干在地下画起物事来,嘴里念着:“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画得片刻,将手中树干放下,笑道:“好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画的却是个太极八卦图。 杨君沉吟片刻,又道:“这八卦图乃伏羲据《河图》与《洛书》所创。伏羲先生秉其天纵之智,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象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如足一画升天,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唉,这伏羲先生当真是位了不起了人物,只可惜我生的太晚,不能亲眼目睹先生尊容。”说到情处,悠然神往。 忽听得马蹄声响,抬头看去,正是程青来了。只见她骑了一匹,手中牵着一匹,叫道:“杨大哥,这下可方便多了。” 杨君见她牵了马来,喜道:“原来你去买了马匹。” 程青奔近身前,将那缰绳交给杨君,笑道:“快上马吧。”杨君接过缰绳翻身上去,道:“那咱们快走,多误一刻,万前辈便多危险一分。” 程青嗔道:“我可不管他。”低头见到地上那八卦图,问道:“咦?杨大哥,这是什么?” 杨君道:“太极八卦图,你没见过嚒?有空了我便说给你听。”程青笑道:“嗯,那咱们快走吧。”说完两人一提缰绳,两匹马并肩而驰,快步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〇章 落难深崖 程青骑在马上,转头见杨君衣襟飘飘,自有一番风度,心想:“杨大哥长得倒挺俊。”随即问道:“杨大哥,你当真不会武功吗?” 杨君道:“当真不会,爹爹妈妈要我学,可我偏不学,便偷偷跑了出来。” 程青皱眉道:“你这人有点儿傻气,行走江湖,不会武功岂不要吃大亏?我可不像你,我妈不让我学,可我偏要学。” 杨君道:“武功有什么好的,我不与旁人争论,他们自不会寻我麻烦了。”程青只得摇头叹气。 杨君忽问道:“程青妹子,适才那群坏人为什么追你?” 程青笑道:“那些坏人啊,嘿嘿,宝贝被我给借来了。” 杨君疑道:“既是借的,他们为何追你?想必是你没及时归还他们了,他们那般追你,定是什么重要的宝贝吧,你怎能借了东西不还?” 程青道:“杨大哥,你怎生这般呆气?我说借的你就当真以为是借的,既是宝贝,他们又如何肯相借于我?” 杨君问道:“那便你是偷的了?” 程青嘻嘻一笑:“你总算聪明。” 杨君眉头一皱,道:“你小小年纪,怎就行此小人之径?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人家不肯借,你又何必去偷?” 程青显得不耐烦,道:“杨大哥,你说话忒也啰嗦,偷了就偷了,即便我不去偷,始终也会有人去偷。这两匹马也是我偷的,你不也骑着吗?” 杨君听得这马匹竟也是她偷的,旋即勒住,叫道:“啊哟,这马匹竟也是你偷的?罪过罪过,程青妹子,你速将马匹骑回去还与人家,若是别人也要赶路,岂不是耽误了行程?” 程青也即勒住马匹,怒道:“你这人婆婆妈妈,像个和尚似的!在江湖上行走,谁又能管得住自己手脚?我瞧你救我一命,这才寻来马匹与你去昆仑山,你不知好歹,还来数落于我。” 杨君见她喜乐无常,急道:“不是不是,程青妹子,咱们做人应当坦坦荡荡才是,怎能行那些小人做的勾当?” 程青怒道:“你骂我是小人?呸!那你自己去昆仑山吧,我不理你了。”说完双脚在马腹上一踢,那马吃痛,嘶叫一声,扬尘去了。 杨君叫道:“程青妹子,程青妹子。”程青却哪里理会?那马奔得快,片刻间便隐没在山道中。杨君不禁垂头哀叹:“岛外的人可奇怪的紧,不是逢人便打,便是去偷去盗。”或是杨君自小少出家门的缘故,对江湖中事毫不知情,又道:“别人自做别人的事,倒也碍我不着,我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何不活的坦坦荡荡,好教后人无从唾骂。”说完转身抚摸那马头,道:“马儿马儿,寻你的主人去罢。”当下调转马头,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那马长嘶一声,泼喇喇放开四蹄,踏尘而去。 杨君想到万无影此刻不知是死是活,心中好生焦急,只得加快步伐向昆仑山走去,不觉天色渐黑,杨君独自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却也毫无惧意。 这六月的晚间,明月高挂,繁星点点。山林中更是清风吹拂,虫鸣鸟叫,当真别有一番韵味。杨君听见蝈蝈的叫声,便学蝈蝈叫几声,听见猫头鹰叫,便又学几声。夜晚赶路多有不便,杨君也只好慢慢走着,这般悠悠然,忽见前方隐约有火焰升起,杨君好奇心起,慢慢走去。 待走近过去,细一看时,只见七名劲装结束的汉子坐在一堆明晃晃的火焰旁,年纪相差不多,最大的不过六十,最小的也不低于四十五。杨君急躲到树后观看,只听那为首的一名汉子道:“不晓得二弟他们有没有追到那女娃娃。” 另一名汉子道:“那女娃娃想来也没多大本事,凭二哥本事,捉她自是丝毫不费气力。” 那为首的汉子道:“那女娃娃忒也大胆,连我青城十雄的东西也敢偷,可真是气煞老子!”这二人说话,与日间在酒肆追程青那人一般,均是川音。 杨君听了,暗道:“他们说的女娃娃想必便是程青妹子了,日间那三人想来与这七人是一道的,程青妹子盗了别人宝贝确实不该。” 只听那为首的又道:“这青铜神鼎乃是我兄弟十人练功所要,若是就此丢失,内力再也不能进增,还如何称霸中原武林。” 另一名汉子道:“大哥所言极是,不过二哥还没回来,我们着急也是没用。” 杨君听他们说起被程青偷了宝贝,暗道:“人家说自家的事,我在背后偷听,实非君子所为。”当下转身便走,不想脚底一滑,“啊哟”一声摔倒在地。 那七名汉子一惊,齐刷刷站了起来,为首那汉子问道:“什么人?”杨君爬了起来,向七人走过去,行了一礼,道:“晚辈杨君,路径此地,打搅了各位大王,恕罪则个。” 那汉子见他文文弱弱的,心下起疑,问道:“你可听见咱们说什么了?” 杨君暗道:“君子敢做敢为,我若坦诚相待,想来他们也不会与我为难。”当下说道:“小子听见有个女娃娃偷了你们练功的宝贝,你们已有人去追了,大王,虽然那女娃娃有错在先,你们若擒住了她,万不可逞凶伤她。” 那汉子眉头一皱,道:“怎么,你认得这女娃娃?” 杨君手拿折扇,双手摇道:“识不得,识不得。”心中却道:“虽然程青妹子有错在先,见你们这般讳莫如深,想来也绝非善类,我若说识得她,你们岂能容我离开?” 那汉子见他一人在这荒山之中,还道他是位武学高手,道:“阁下既认不得她,那不如我们坐下一起叙叙如何?” 杨君摇头道:“小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相陪了。”说完转身便走。 其中一名汉子忽地蹿到杨君前面,道:“你这龟儿子,既晓得了我兄弟十人的练功法门,岂能就此离去?” 杨君道:“小子无意听到,乞请大王恕罪,那宝贝是各位大王的,小子拿来也没用处。” 那汉子听了,怒道:“格老子,你胆敢小觑青铜神鼎!” 杨君忙道:“不不不,那是大王的宝物,小子自不敢小瞧于它。只是小子不习武功,要来没用。” 那汉子不知他当真不会武功,只道他有意戏辱,问道:“不知兄弟师承何门何派?” 杨君道:“小子无门无派,大王待怎样?” 那汉子心中勃然怒起,忽地一掌打出,杨君正待避让,却已不及,只听“啪”的一声响,脸上登时便红肿起来。那汉子一愕,随即同另几名汉子一齐大笑起来,说道:“我还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胆敢在我青城十雄面前猖狂,哪晓得竟是个脓包。” 杨君伸手捂住脸颊,眼泪险些掉了出来,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那汉子知他丝毫不懂武功,当即抓住他衣领,喝道:“就凭你这脓包也敢小觑青铜神鼎!说,你到底认不认得那女娃娃!”正待举手再打,忽听得“嗖”的一声响,火光照耀下,只见一枚银针朝那人射将过来,那人见势,急放开杨君,向后一退。他见这枚银针放的平平无奇,当即喝道:“哪个不怕死的,胆敢在老子面前卖弄这般粗浅功夫?” 前面一株树后跳出个少女,叫道:“不许你们欺负杨大哥。”细一看去,这少女钟灵毓秀,一身青衣,正是程青。杨君又复见到程青,心中喜极,道:“程青妹子,你来救我了?”程青道:“杨大哥你快过来,他们是坏人。”杨君当即向程青奔去,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们是坏人。” 适才那汉子一心要寻回青铜神鼎,哪里肯让他走掉?当即腾身而起,已跃到杨君面前,喝道:“你这脓包,要走么?”他不等杨君答话,双手朝他一抓,迅速在其双肘曲池穴上一点,杨君周身立时便酸软无力,怒道:“你们几个大人,来欺辱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称什么青城十雄,呸,也不害臊。”那汉子却哪里理会?朝其余六人道:“昨日就是这女娃娃盗了神鼎,咱们上。”说着挥拳向程青跃去。 那六人听得吩咐,纷纷上前相斗。程青见六人同时攻来,忙向后跃去。杨君无奈动弹不得,只看的心中暗暗着急,叫道:“青妹,你快用针射他们。”程青道:“没有了,适才已在林中用完了。”杨君只得“啊哟”叫苦。 程青眼见一人拳头已至,当即侧身避开,哪想边上兵器又至,又复矮身躲避,正避间,另一人已跳到她前面。这一下无处可避,左手已被另一名汉子拉住,那汉子更不容她细想,带力一拉,便将她拉了过来,顺势在她穴道点了几下,便再也动弹不得。那汉子笑道:“比起那脓包,你倒要好得多,但要在老子面前撒野,却还嫩了些。” 杨君见程青也被缚了手脚,叫道:“你们放了青妹,什么事冲我来便是,去欺负一个女儿家,羞也不羞?” 那为首的汉子走到杨君面前,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怒道:“老子做事,要你这龟儿来多嘴?”杨君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好不是滋味,心头更是气苦难当。 程青见这几人蛮横无礼,怒道:“你们再要无礼,我便设法毁了那宝贝,谁也休要再想。” 那为首的汉子一惊,随即笑道:“适才是咱们兄弟的不是,不知神鼎在何处,还望姑娘示下。”言语中礼貌尤佳。 程青道:“你这般对待我们,要我如何示下?” 那汉子道:“只要你将神鼎归还,自当放了你不再追究。” 程青笑道:“咱们两个人,放了我一个可不成。” 那汉子忙道:“好好好,便放了你们两人。” 杨君见那汉子颔首低眉,心中厌恶至极,忙道:“青妹,莫着了他道,他们这般无耻,即便还了他,又岂能轻易放了咱们?” 那汉子听了,怒喝道:“老子好说歹说,你这脓包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君道:“不知大王何时给杨某敬酒吃过?几个大人来欺负娃娃,还称什么青城十雄,我瞧啊,倒像是群沽名吊誉,浪得虚名之士。” 适才缚住杨君那汉子听他言语不敬,怒喝一声,骂道:“老子兄弟十人这青城十雄做的名正言顺,你小子算个狗屁东西,胆敢辱没?” 杨君笑道:“既做得名正言顺,那便要称得上一个‘雄’字,为何还来欺辱咱们?” 那为首的汉子喝道:“废话少说!快将神鼎交出来,可饶了你们性命。” 杨君见他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心中恶意更增,道:“先前是要还与你们的,可现今又不想还了,我说不还便是不还。” 那汉子怒道:“你不怕死吗!” 杨君笑道:“死有何惧?你也不过比我多活几年,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 那汉子大怒,道:“我且看你嘴硬到几时。”说着携了杨君,向那六人道:“将这女娃带上。” 另一名汉子携了程青,与那为首的汉子当先而行,快速朝林外奔去,其余五人尾随其后。 杨君与程青被人携在腋下,只觉两旁树木不住倒退,也不知他们要做些什么,索性不去理会。程青道:“杨大哥,先前是我的不对,惹你生气了罢?” 杨君笑道:“怎么会?我也对你啰嗦半天,你现在还生不生我气?” 程青也即笑道:“开始是生气,但在林中用银针射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已经消了气了。” 杨君听她用银针射鸟,叫道:“青妹,鸟儿在丛林中自由快活,你怎地就杀了?所谓走路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却随手便杀了许多鸟儿。” 程青嗔道:“你又来说我了。” 杨君见她不大高兴,怕她复又生气,忙道:“好了,不说了,我不说了总行罢?” 这时七人已奔出林子,将两人放在地上,那为首的汉子道:“老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交出神鼎,这便放了你们。” 杨君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哆嗦?我说了不还就是不还,你越是无礼,我就越是不还!” 那汉子气急,将杨君拎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道:“当年老子险些让人从这推了下去,如今让你尝尝厉害。” 借着月色,杨君瞧的清楚,这里竟是悬崖,低头看去,但见崖底黑漆漆的不见深浅,心中一急,道:“你要怎样?” 那汉子笑道:“你不是不怕死,事到如今,如何又这般害怕?” 杨君昂然道:“君子当生有所为,如今不明不白让你害死,虽不惧怕,却叹可惜。” 那汉子怒道:“你不必同老子掉书袋,管你君子还是孙子,今日若不交出神鼎,一样得死。” 程青见他模样凶狠,生怕恼将起来真将杨君推下深渊,急道:“放了杨大哥,神鼎我自会还给你们。” 那大汉笑道:“果然是这女娃娃聪明,你且说说,神鼎在何处?” 程青稍一沉吟,道:“在混元派掌门人万无影身上。” 那汉子一惊,随即怒道:“神鼎怎会跑到他身上,莫非你消遣老子?” 程青道:“如今咱们落在你手中,怎敢再来与你消遣?那日我见你们用神鼎炼制药物,我便偷了去如法炮制,不想被万掌门给看见,他见神鼎神通,练出的药物具有增强功力之效,便从我手中夺了去。” 那汉子见她说的认真,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程青道:“决计不敢骗瞒。” 杨君见她说来,暗道:“我先与万前辈在少林寺相遇,再与青妹在市集相遇,他二人未能碰面,如何她便说那神鼎被万前辈所夺?听青妹日间的说法,当是与万前辈有什么怨结,因此想陷害于他。”一想到此节,不禁摇头道:“青妹,你如何这般对待万前辈?” 那汉子只道是程青说出了神鼎的所在,杨君怕自己兄弟十人去寻万无影晦气,因此数落于她,怒道:“你这脓包冥顽不灵,好不开窍,今番助你一臂,好让你知晓利害。”说着拎着杨君直往崖底摔去。 杨君先前被点了穴道,浑身无力,这时被他忽地扔下崖底,只觉耳旁风声呼呼,心跳骤快,晕了过去。 程青忽见他将杨君扔下崖底,大吃一惊,心中一紧,便如坠入万丈深渊,竟是呼吸不得,两行热泪簌簌落下,过得片刻才说出话来,急叫:“杨大哥,杨大哥!”但杨君已被那汉子扔下崖底,如何能再听见? 程青爬到崖边,向那汉子狂叫道:“我已说出神鼎所在,你们……你们为何还要害死杨大哥?”待向崖下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不见深浅,两人相识虽只一日,但经此患难,也是因她而起,想到杨君摔将下去,成为一团肉泥,从此与他天人相隔,永不能再见,脑中登觉一阵天旋地转,就此昏厥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一章 故地重游 也不知昏睡多少时辰,程青只觉手脚紧张,动弹不得,一股烈酒之味窜入鼻中,不觉咳嗽了几声,迷迷糊糊中听得一男子笑道:“这女娃醒了。”程青一惊,急睁开眼来,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宽敞的木屋内,眼前十名汉子正兴味盎然地喝着烈酒,其中三人正是昨日在市中追赶自己的,因昨夜在林中,月色朦胧,没瞧清那七人面貌,想来便是这其余七人。 这十人便是青城十雄,原本是不相识的,只因当年在江湖上同是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武功算得厉害,因此闯下了一点名头。后来十人志同道合,便拜了把子,结为兄弟,在这四川青城山上安营扎寨,自称“青城十雄”。 说来也巧,这十人武功各具特色,偏生所学之长各不相同。 那老大叫江天成,擒拿功夫别具一格,人称“手到擒来”,当年与金氏双雄引魔教的人上青云山的,正是此人。老二乌海富,身材高大,双臂奇宽,脸现青筋,其刀法独特,人称“鬼刀”。老三陈胜雄,高高瘦瘦的,使得一手好鞭,人称“霸王鞭”。老四姓何,名叫何兰虎,矮矮胖胖的,此人惯用毒药,人称“阎王敌”。老五黄鹤,矮矮胖胖,暗器功夫使得出神入化,人称“鬼门关”。老六、老七便是金顺、金利两兄弟了,两人一般的高瘦,相貌堂堂,年纪相仿,均在三十出头左右,其剑法凌厉,人称“金氏双雄”。老八吴世平,又矮又瘦,其轻身功夫了得,人称“水上漂”。老九叫刘庭柯,矮矮胖胖,双臂肥大,练就一身不坏之躯,拳打不动,脚踢不痛,人称“铜皮铁骨”。老十叫冯金财,既矮且瘦,样貌十分猥琐,腿上功夫十分了得,人称“无敌腿”。这十人除金氏双雄外,其余八人年纪相差不大,均在四五十岁出头。 程青又想起昨夜情景,心中只想对不住杨君,害他丧生崖底,不由得又落下泪来。这时只觉浑身酸痛,待要伸下懒腰,手脚竟是被缚在了木桩之上,丝毫动弹不得。心中慌急,叫道:“你们快放了我,看我不告诉我妈妈,要你们好瞧!” 吴世平笑道:“小娃娃就喜欢胡吹大气,把你妈妈说的这般神通,不知是谁?” 程青道:“我妈妈的大名若说将出来,只怕吓坏你们。” 十人听得此话,哈哈大笑,吴世平又道:“当今之世,老子们倒还没怕过哪个,除了红绫仙子那女魔头稍难对付。嘿嘿,莫非你妈妈便是她?” 此言一出,十人齐声大笑。只因他们早知红绫仙子虽已有三十来岁,却因当年误入情障,惹了个伤心断肠,至今仍是个黄花闺秀,哪能有什么女儿?便借此说法,以调侃程青。 程青年纪尚小,不识得这江湖上的大魔头,道:“你们以为叫她仙子便当真能与我妈妈相比了?只怕她连我妈妈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 十人正待开口说话,忽听得门外一女子道:“谁教你们背着别人胡乱说话?”听这声音中气充沛,十人不禁面面相觑。 只见那木门“砰”地一声响,竟被外面那女子击碎在地。定睛看去,但见她红装素裹,肌肤光滑胜雪,正是红绫仙子。十人不禁一呆,齐齐跪了下去,慌道:“不知仙子大驾,未能远迎,乞请恕罪。” 红绫仙子笑道:“无妨,不知适才谁说我及不上她妈妈?” 程青忽见门外进来一女子,看清她容貌时,不禁目瞪口呆,暗道:“美,好美,果然比妈妈要美。”待听到她问话时,心想即便如此,却也不能败了妈妈威风,于是说道:“我说的,我说你及不上我妈妈,现下见了,果然如此。” 红绫仙子笑道:“好个胡吹大气的小妮子,你且说说你妈妈有些什么本事,我如何及不上她了?” 程青得意道:“我妈妈轻功了得,貌美无双,我怎么胡吹大气了?”她话语刚毕,只一眨眼,却见红绫仙子已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得吃了一惊。红绫仙子笑道:“你妈妈当真貌美无双,轻功了得吗?” 原来她听了程青的话,故意露了这手“轻燕掠地”的上乘轻身功夫。程青见她只眨眼间便从门前来到自己眼前,其速度之惊人,如同鬼魅,当世罕见,又见了这等清艳的容貌近在眼前,惊道:“你……你当真是仙子下凡?” 红绫仙子笑道:“你妈妈是何人?” 程青见她貌美动人,话声中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道,不由说道:“‘锦上花’程秋水便是我妈妈。” 红绫仙子哈哈笑道:“原来你是程天云那老贼的外孙女,若那老贼尚在人世,你倒可猖獗,如今他早已命归黄土,你便仗着你妈妈是混元派掌门夫人来吓别人吗?” 原来程青便是万无影的女儿,只因万无影当年醉酒过后,同别的女子发生情事,那女子怀了身孕,携着父母同去混元派,万无影已娶程秋水为妻,不愿再娶,岂想那女子生性单纯,便此自缢。累得程秋水惹人闲话,说她嫁给如此多心薄情之人,因此对万无影满心幽怨,终日在混元派别院里,足不出户,其时程青只七八岁,她伤心之余,使个性子,便将万青改了姓氏,随自己姓程,万无影自是无可奈何。 那程天云则是程秋水的父亲,程青的外公,当年身职武林盟主,其武功震古烁今,人人拜服,尤以拳法驰名,所使的“八荒神拳”世无抗手。这程天云乃是位爱国之士,当年见国家边境屡受鞑子侵扰,民不聊生,因此邀了武林好手前往边境共抗外辱,岂知鞑子首领并不出战,只派下属循环迎战。程天云心想如若首领不除,战争终究不可消停,于是趁着夜色潜入敌营。不想鞑子深恐敌人暗施偷袭,早已布下机关重重,怎奈程天云武功虽强,终是皮肉之躯,受不了这万箭穿心,终于战死。 程青自小受了母亲告诫,对万无影也是毫不理睬,这时听红绫仙子说到混元派掌门夫人,怒道:“呸,什么掌门夫人!你当我妈妈稀罕麽?” 红绫仙子笑道:“凭你怎么说,我念在程老贼当年于我有恩的份上,今日便救你一救。”说着替她解了绳索,挽着她信步走向门外。 程青见青城十雄适才还嚣张跋扈,不将红绫仙子放在眼里,此刻却似耗子见了猫一般,原来也是呈口舌之争的无耻小人罢了,当即怒道:“你们不是不曾惧怕过别人,怎地见到这位神仙姊姊便吓成了这般模样?待我杀了你们替我杨大哥报仇。”说着便要上前拔剑。 青城十雄畏惧红绫仙子,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心想今日性命休矣。 红绫仙子听程青叫自己神仙姊姊,不由得心花怒放,暗道:“生平虽常听人夸我美貌,却也无人这般叫我,这小妮子倒是可爱。”说着拉了她径往外走,道:“同这群鼠辈废什么话?” 程青被她一拉,不自觉跟随她快步奔行,瞥眼间只见红绫仙子衣诀飘飘,奔跑起来直如步行,毫不费力。程青渐感脚步落后,跟她不上,幸得红绫仙子拉着她,才不致落在身后。红绫仙子越奔越快,程青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不绝,心中害怕,急道:“神仙姊姊,你带我去哪儿?” 红绫仙子道:“你瞧,是我厉害些,还是你妈妈?” 程青听她这般问,暗想:“原来你拉着我跑这么快,却是要显示神通,好胜过我妈妈。”但确实比程秋水更胜一筹,当下说道:“我妈妈也差不了多少。” 红绫仙子笑道:“小妮子聪明的紧,心中知晓我厉害,又恐灭了你妈妈威风,因此说差不了多少。”程青被她猜中心事,脸上一红,不去答话。 红绫仙子见她不说话,又道:“你既知我厉害,如何不拜我为师?你若做了我徒儿,我将毕生武学尽数传授于你。” 程青忙摇头道:“不可以的,我妈妈才是我师父,她教我不可拜别人为师。” 红绫仙子倏地停下脚步,怒道:“你这女娃好不识趣,世上想拜我为师的人不知得修几世之福,如今我破例受你为徒,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程青见此处乃是荒山辟谷,不知被她带到了什么地方,忙道:“神仙姊姊,你带我去寻我妈妈,我不要拜师。” 红绫仙子脸上怒气更甚,伸手抓住程青脖子,喝道:“你好大胆子,就不怕我杀了你?” 程青见她忽然发怒,手掌掐住自己脖子,险些喘不过气来,慌道:“快……快放开我。” 红绫仙子见她小脸涨得通红,心中一软,松开了手,柔声道:“弄疼你了罢,你到底拜是不拜?” 程青见她相貌虽美,性格却是多变,生怕就此被她杀死在野外,落得个尸骨无存。心中惶急,眼泪倏地掉了下来,哭道:“我要回去,你这般凶巴巴的,我偏不拜你做师父。” 红绫仙子见她双眼闪动,泪珠晶莹剔透,宁死也不肯屈从,心中登生爱惜之意,暗道:“我一生杀人如麻,怎地今日竟被这女娃给弄的心软。”道:“罢了罢了,你既不肯拜我为师,那你只好挨苦,等哪日想通了再说不迟。”说着点了她穴道,携在腋下,径自而去。 她一路往南而去,尽择一些难走的山路,肚子饿了便摘些野果来吃,每隔几个时辰便又将程青穴道重点一次。如此多日,竟来到苏州城。 两人到得城中,程青见城中灵气十足,诸家女子穿着清新,貌美动人,不禁感叹道:“想不到江南女子,一美至斯,若我生在此地只怕也是个十足的美女了。”忽又问道:“神仙姊姊,你带我来苏州做什么?” 红绫仙子见城中行人来往不绝,手中提了个人始终不便,于是解了她穴道,说道:“你若敢动一丝逃跑之意,立时便要你命丧黄泉。”说完继续前行,程青心中害怕,也只得跟随尾后。 这时已近黄昏,两人来到无锡城,用过晚饭后又续前行。程青不知她来无锡做什么,但如此风景,不好好欣赏岂不可惜?走得一番时辰,已来到太湖边上。 程青从未来过太湖,放眼望去,但见垂柳依依,碧绿的湖水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烁烁,犹如万千金子挥洒湖面,当真美不可言。虽是六月天气,这里却尤似早春。当此情景,程青只觉身处仙境,惊叹不已。再看红绫仙子时,只见她望着湖面发呆,显得惆怅万分,眼中透出丝丝幽怨。 两人正各想各的事情,忽见湖面上划过来一只小船儿,掌船的是个老渔夫,那小船上堆了许多菱子,想必是这渔夫刚去摘的。只见那渔夫剥了一个菱子放入口中,随即叹了口气,唱道:“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这渔夫唱的是宋时大词人欧阳修的《蝶恋花》一词,词中虽写的是春愁,此刻用在这番情景下却别有一番韵味。那渔夫歌声甫歇,程青便忍不住格格娇笑道:“江南人氏生在这般雅地,倒也真有闲情,一个老公公竟也唱起这般娇柔的词儿来。” 红绫仙子听得他唱到“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时,眼中竟闪起泪花,趁着程青不注意,急将泪花拭去,道:“小姑娘只是瞎笑,怎知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 程青见她满脸愁容,问道:“神仙姊姊,你怎么不高兴了?” 红绫仙子道:“我高不高兴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又不肯认我做师父。” 程青听她又说到师父二字,当即住口不再说话。红绫仙子见她不答话,道:“你叫那渔夫过来。” 程青答应一声,朝那渔夫叫道:“喂,老公公,神仙姊姊让你过来。”那渔夫看了她们一眼,知她们不是本地人,回道:“我这船不渡人的,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红绫仙子脸上忽怒,飘身而起,双脚在湖面上轻轻一点,已然落在了小船里,只吓的那老渔夫险些跌入湖中。红绫仙子不待他说话,拎着他衣口,又是几个起落便回到岸边。这身轻身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恐怕连青城十雄的“水上漂”吴老八也尤有不及。 红绫仙子将那渔夫一放,道:“今日瞧在你与我有同病之苦的份上,便饶你一命。”说完携着程青跃到那小船上,将船桨给了程青。程青回头望着渔夫,哈哈大笑道:“好玩,真好玩!神仙姊姊果然了不起,若是我的武功有你一半儿好,那可不得了。” 原来那渔夫适才唱那首词,正打中红绫仙子的心事,故而才留他一命。那渔夫却兀自吓得魂不附体,委顿在岸上说话不得。 红绫仙子见程青笑的天真烂漫,实是可爱至极,道:“快些划船罢。” 程青答应一声,一边赏着两旁景色,一边悠悠然划着小船儿,划得片刻,脸上忽显愁容,暗道:“要是杨大哥也在这里就好了,如此美景,我若能和他一起欣赏,那可再好也没有了。”红绫仙子见她似有心事,问道:“怎么,这里景色不好吗?” 程青笑了一下,道:“好,很好,只是……” 红绫仙子脸有不快,不待程青说完,喝问一声:“只是什么?只是和我一起不自在么!” 程青见她又沉起了脸,急道:“没有,我是说,只是杨大哥没在这里,不然见到这么美的景色,和神仙姊姊这么美的人儿,他一定很开心的。” 红绫仙子听她赞美自己容貌,同美景齐比,心中略喜,又听她言语之中,颇带遗憾,问道:“你口中的杨大哥可是你心上人?” 程青忽然脸颊一红,双目横飞,娇羞道:“呸,才不是呢,他那般呆气,我才不拿他做心上人。”话虽如此,心中却是甜甜的说不出的受用,她只十六岁,于男女之间的事似懂非懂,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来,总一心记挂着杨君。 红绫仙子见她娇羞可爱,叹了口气,道:“当初他与我便是在这湖上共游,嘿嘿,当真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说到这里,想起当年与白慕华湖上同游,如今旧地重游,早已物是人非,只得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二章 太湖深处 程青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急,忙问:“怎么,你与杨大哥在这里一同游玩过?” 红绫仙子正想往事,忽然听了这话,不禁‘噗嗤’一笑,说道:“我又不识得你杨大哥,怎么会与他到此同游?” 程青当即松了口气,红绫仙子见她这般记挂着杨君,叹口气道:“这几日在路上冷淡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程青听她话声温柔,犹如自己的母亲一般,便道:“我叫程青。” 红绫仙子想起自己十余年来茕茕孑立,虽是洒脱,心底难免孤独,这时眼里柔情无限地瞧着程青,道:“即便你不认我做师父,准我叫你青儿吗?” 程青离家已有十来日,心中常自思念母亲,平日里母亲也是这般叫她,今日听红绫仙子叫起,心中对她好意递增,点头答允道:“嗯。” 红绫仙子见她答允,心中一喜,忙唤了声“青儿”。程青听在耳中,只觉心里温暖无比,一时忘了程秋水不准其拜人为师的话,笑道:“神仙姊姊,只要你以后不再对我凶巴巴的,我便肯叫你做师父。” 红绫仙子登时眼前一亮,喜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肯认我做师父?你不怕你妈妈责怪你了?”她一连问了三句,显是惊喜已极。程青点头答应,红绫仙子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你既叫我师父,便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怎会忍心凶你?” 程青只觉肩头有水滴滴下来,抬头看去,原来是红绫仙子落的泪水,心道:“神仙姊姊不知受了谁的欺凌,竟让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受这般孤独,今后须得想法子使她快乐起来。”随即问道:“神仙姊姊,你带我来苏州做什么?” 红绫仙子苦笑一声,叹道:“也没什么,许久没来了,来瞧瞧。”程青见她心事甚重,是以不便再问。 红绫仙子当年误入情障,孤孤独独十余年,如今好容易有了个伴,心中自然欢喜无限。那泪珠却不知是因从此有了伴儿,喜极而落,还是旧地重游,相思所落? 两人在舟上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不觉间暮色降临,天上已始繁星点点,明月初升,似此良宵,两人心中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不知不觉已划进一片芦苇丛中,许多莲叶傍在芦苇之旁,程青顺手摘了一颗莲子,剥开皮来,月光照耀之下,但觉皮肉光洁,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不觉笑道:“这莲子清而不腻,真好吃。”说着又摘了一颗剥开递给红绫仙子,红绫仙子放入口中,莞尔一笑。 程青见她笑靥如花,便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般,心道:“神仙姊姊如此貌美,不知哪个瞎了眼的要令她难过?”正想间,忽“咦”地一声,手指前方说道:“神仙姊姊,你瞧那是什么?” 红绫仙子顺着她手指转头看去,只见前面隐约泛起微光,登感大奇,暗想这芦苇深处哪来光火?道:“咱们去看看。”说着扳动船桨,朝那光亮处划去。 待划得一段行程,已隐约看出,那光亮是从一个庄子照射而出,两人均感大奇,红绫仙子道:“想不到这芦苇深处竟有人家?” 只见那庄子建在湖面,尤似搭桥一般砌石而成地面,上面盖有数间屋子,由几处院子连接而成。程青见庄子设在如此隐蔽之处,心中好奇登生,道:“神仙姊姊,不去咱们上去看看?” 红绫仙子也自好奇,点头答允,两人靠近庄边,相继登上庄去。只见庄门大开,匾额上镶着“致远庄”三个大字,细一看去,但见庄中有假山石,曲栏环抱,垂柳依依,其境似一林苑。两人不由得暗暗赞叹,心想江南人杰地灵,这庄主竟将庄子建的如此精致。 两人缓缓向庄内走去,隐隐听见正厅有人说话,当即止步。只听一男子道:“如今师兄不知去了何处,师父闭关未出,此事晚辈又做不了主意,还请王前辈示下。”又听得另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子道:“我心中虽敬沈掌门,但于朝廷之事,管不了,管不了!” 红绫仙子听那男子声音,想必便是逍遥门的徐嵩,待听他说到白慕华不知去了何处,霎时间,心中无数往事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眼中竟自泪花闪闪,幽怨无比。 徐嵩见那男子不肯理会,想到朱勇在牢中定是受尽苦楚,心中一急,道:“此事关系到我大明百姓,难道王前辈也要坐视不管?” 那姓王的大笑一声,道:“大明百姓遭殃,也只能怪皇帝昏庸,任用奸臣,岂是你我便能改变的?何况我僻处这江南之地,也不见得未必便受靼子之辱。” 这徐嵩虽也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士,但当时既受白慕华之嘱,如今朱勇又被关押,此刻更不知受着何等的折磨,是以心中急切,道:“晚辈敬重王前辈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年为了家国,随程盟主一起征战,不知手刃多少外敌,又是萧老前辈爱婿,想萧老前辈与家师关系颇好,晚辈这才来请教,想不到也是徒有虚名。” 那姓王的更不理会,道:“我王复平是怎样的人要你来说?若非瞧在沈掌门人的面上,今日岂能容你如此不敬!你快些走罢,朝廷之事,我说了不管就是不管。” 红绫仙子在院中听得那人叫作王复平,心头一震,暗道:“王复平?这老贼许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原来隐居此间。” 程青手挽着她,只觉她身上微颤抖一下,轻声问道:“神仙姊姊,你怎么了?”红绫仙子示意她不可说话,程青一奇,暗道:“在青城寨那十个恶人见到神仙姊姊也自唯唯诺诺不敢多言,何以今日神仙姊姊竟害怕起来?”红绫仙子既不让她多言,她也不便相问,轻声道:“神仙姊姊,咱们走吧,别教人家当作了强盗。”说着拉了她手转身便走,哪想红绫仙子一心要听他们说话,程青竟拉她不动,反被摔倒在地。 “什么人!”王复平闻得屋外响动,喝了一声。红绫仙子情知不妙,暗叫声“糟糕”,急扶起程青便往庄外跃去,其脚步矫健,片刻间便回到小舟上,两人急扳动船桨快速划走。待王复平奔出庄外,那小船已划得有些远了,趁着月光,只依稀能看见有两个人影,暗道:“这两人身法好快,不知是谁?”当即在地下拾起石子,鼓劲催发,向两人激射而去。红绫仙子闻得风声,双袖一挥,一股内力使出,硬将那几粒石子挡了下来。 王复平见这人内力浑厚,急忙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事来,朝天一拉,原来却是自制的烟花筒,被他这么一拉,便听得“嗖”的一声,那烟花弹径自飞向天空“砰”地一声炸了开来,五颜六色的,瞬间便没了。 程青见这烟花好看,笑道:“好美啊,要是再多放几颗那才好呢。” 红绫仙子见她不知世故,道:“快些划罢,附近想必有人,这烟花是用作信号的。” 程青道:“神仙姊姊功夫这般了得,再多人我也不怕。” 红绫仙子见她天真,道:“这里却有这世上我怕的人。” 程青一奇,问道:“是谁,会比神仙姊姊还厉害?我可不信。” 红绫仙子历来性子怪癖,这时心中急切,程青又喋喋不休,略有不耐烦之意,道:“你怎地这般啰嗦?”程青见她又显凶意,当下住口不语,急板浆划船。 这时两人又划至芦苇丛中,但见这丛中水路曲折交错,此时夜深,加之两人来时悠然自得,全没记住出路,此刻不免心中暗暗着急,红绫仙子暗忖:“在水上完全施展不开手脚,若是有人在这丛中设有埋伏,那可如何是好?”当下也不多想,随便找了一条水路快速划去,如此曲曲折折划了半个多时辰总是划不出芦苇丛,程青急道:“咱们进来时也没要多久,怎地现在划了这么久还出不去?” 红绫仙子不答她话,又始板浆前行,一路在芦苇上划下痕迹以做记号。又划得一盏茶时分,红绫仙子见两旁的芦苇上正有适才自己做下的记号,心中登时又急又怒,喝道:“何人在此戏弄,还请出来相见。” 这时远远传来一女声,道:“贵客远来敝庄,何不到庄中一叙?” 红绫仙子闻得这声音中气充沛,不由得心中一惊,暗道:“想不到王复平那老贼身边竟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不敢发怒,沉声道:“你我不曾识得,没什么好叙,还望指点去路。” 那女子忽长声大笑,笑声甫歇,红绫仙子两旁的芦苇便迅速移动起来,忽左忽右,如此绕了一圈,竟将两人团团围在芦苇丛中,红绫仙子再也按耐不住,厉声道:“远来是客,你胆敢戏弄于我!”那声音笑道:“你擅闯我千日红庄,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 程青眼见两人被围困此间,叫道:“你敢惹怒神仙姊姊,终会有你好瞧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嗖嗖”几声,无数菱子自芦苇里向两人激射而来,两人急挥袖格挡。 程青随母亲习武日久,此时避挡暗器,倒也丝毫不费气力。红绫仙子见这些菱子所出的劲力各不相同,猜测这芦苇中伏有一二十名敌人,以力道看来,这一二十名本领俱都低微,倒也不足为惧,只是适才说话那女的却难对付。这时见芦苇中菱子不断射出,程青早已手臂酸软,红绫仙子心中发怒,再也按耐不住,一声清啸,喝道:“不知好歹!我红绫仙子行走江湖,几时被人这般折辱过?”倏地双脚一跃,整个人腾空而起,只一瞬之间,双掌连连向芦苇中拍去,但见一股股内劲所引发的气流急冲而出,使得正是自己的成名功夫“阴冥掌”。 这阴冥掌乃是至阴至毒的掌法,其力道柔而不弱,但凡中了此掌,其寒气渗入体内,若不及时运功护住五脏,逼出寒气,不消一个时辰便将全身腐烂而死。 红绫仙子落入船中,只闻得芦苇中发出声声惨叫。程青见她这般了得,心中惊喜交集,笑道:“我说了神仙姊姊会要你们好瞧,你们却偏不信。” 适才那女声又响起:“江湖上传闻,红绫仙子以人肉为刀俎,杀之不眨眼,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下无虚。”红绫仙子嘴角轻笑,道:“承蒙抬举,还请指点出路。” 话音刚毕,四周的芦苇丛又始移动起来,忽左忽右,已散在小舟两旁,退出一条水路来。两人均感大喜,红绫仙子道了声谢,急板浆前行。 两人划得片刻,见前面又有一所庄园,红绫仙子登觉不妙,急忙调转船头,却见后面已被芦苇死死堵住,再无退路。红绫仙子心中恼怒,暗道:“想我一生横行江湖,今日岂能任一个名不见传的女子所辱。”当下将心一横,把小船泊在庄边,携了程青的手便上岸去。 只见这庄子与适才那“致远庄”大不相同。这庄唤作“千日红庄”,庄墙之外种了许多盆花,因是深夜,不知是何种名花,但借着月光看去,倒也知些这些花儿开的分外美丽。红绫仙子见庄门紧闭,叫道:“敢问庄主大名,还请出来一见。” 适才那女子在庄中说道:“你我素无恩怨,还请自便。不过那小妮子长的精致,须得留下来,以谢这闯庄之罪。” 红绫仙子向来自大,这时听她说话傲慢,毫无将她放在眼底之意,苦于尚未摸清对方底细,只得强自忍着怒气,道:“这姑娘是我徒儿,岂能拱手让人?” 那女子长声一笑,道:“素闻红绫仙子横行江湖,独来独去,不知何时做起了师父?” 红绫仙子道:“我做不做师父,与你有何相干?” 正说话间,只见那水路中有只小船划过来,隐约可见到船中有两个人影,只听其中一人叫道:“紫霞,可见到敌人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三章 深宵奔狱 红凌仙子听声音知是王复平,心中暗叫糟糕,情知此刻若不再走,势必吃亏。当下携了程青的手又往那船上跃去。王复平见有人跃上小船,还道是他口中的紫霞,急板浆向红绫仙子的船驶去。这时那庄门“呀”地一下打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叫道:“谁允许你来这里了?你既擅来,便将那两人给抓了,我也不会责怪于你。” 这女子名叫萧紫霞,年纪只四十出头,便是这千日红庄的庄主。 王复平见她尚在岸上,又听她说话,已知那小船中人正是擅闯庄子之人,道:“你且瞧着。”说着奋力板浆,待两只船有些近了,倏地一下跃起,朝红绫仙子击去。红绫仙子看得明白,不敢怠慢,当下也从船里跃起。 两人在空中双掌相交,但觉手臂一阵酸痛,虎口隐隐生疼,借着月色,王复平已看清红绫仙子容貌,登时一惊,急撤回双掌,借着她那一掌之力又复落在小船里。红绫仙子也自落回船中,两人适才对掌,心中微一吃惊,均想:“多年不见,想不到这厮内力精进如斯。” 王复平站在船里怒道:“竟然是你,来我庄中作甚?”程青听他们竟然认得,说道:“神仙姊姊,你们相识?”红绫仙子不答她话,笑道:“王老贼,许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在这般僻处之地,倒是快活得紧啊。” 与王复平同船的正是徐嵩,这时听得红绫仙子声音,也是一脸愤怒,道:“魔头!原来你在这里,你同我师兄赴约比试,如今他人在何处?” 红绫仙子忽然长声一笑,说道:“你说白慕华?那贼人既已出家为僧,我又何必再为难于他?全都是他自作自受!” 徐嵩听她说话语无伦次,既不难为他,如何又自作自受?心中更急,怒道:“我问你白师兄在何处!” 红绫仙子笑道:“他或许在野狼的肚子里,或许在那些鱼儿的肚子里,我可不知道崖底是些什么。” 徐嵩听得这话,心中大惊,险些昏厥过去,怒道:“你……你竟害死了白师兄?” 红绫仙子道:“他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 徐嵩此刻已知白慕华落崖丧生,不觉悲痛难当,心中更是对红绫仙子怀恨入骨,怒喝:“你这魔头,天下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性命丧在你手里,今日不杀了你,实难慰心头之恨!”说着便要向她击去,王复平急拉住他,道:“你不是她对手,何必枉自送了性命。” 原来白慕华与红绫仙子在玉珠峰共赴十年之约,不想武功不敌,终于遵守信约,投崖自尽。红绫仙子虽然憎恨于她,始终伤心难过,于是一路南来太湖,便是要旧地重游,岂想碰上这些琐事。 萧紫霞在岸边笑道:“怎么,你怕了她?” 王复平心想:“当年能胜她一掌,实是侥幸,这魔头当真难得对付。”但听萧紫霞嘲笑轻视,心中一急,道:“这魔头的阴冥掌虽狠辣,却比不过我这上阳神掌,有何惧怕?” 红绫仙子心想确是如此,想当年横行江湖,阴冥掌虽狠辣无比,却不及上阳神功之刚烈,是以当年在他手上曾吃过几次亏。后来不知何故,自边关与鞑子一役,武林盟主程天云牺牲后,王复平便再没了踪迹。江湖上更无人是红绫仙子对手,从此行事便更加乖戾。 这时听得王复平说起,萧紫霞哈哈笑道:“你那也叫上阳掌?当真可笑,便是我爹也难学全,难道你比他还聪明了?也不知害臊!” 王复平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却又不敢与她斗嘴,当即跃上岸去,道:“紫霞,你还在恼我吗?” 萧紫霞怒道:“谁要恼你了?好不要脸。” 王复平心中委屈,随即问道:“婷婷还好吗?你不知道我一心念着你们。” 萧紫霞道:“自然是很好。我说过不准你塔入此庄半步,你竟这般大胆?” 王复平道:“适才我见敌人身手了得,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瞧瞧。你既不喜欢,那我回去啦。”萧紫霞不去理会他,王复平心中委屈,只觉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当下转身又复回到船中,向红绫仙子道:“你若敢在这里行凶,我决计饶你不过。” 红绫仙子笑道:“岂敢。” 徐嵩见王复平欲行船回走,说道:“王前辈,你既不与我对策前去相救朱师兄,晚辈也不敢多做打扰。”说着一跃已上了庄去,王复平待要劝阻,却已不及。 只听萧紫霞怒喝一声:“我千日红庄岂是你说来就来!”正要举掌打去,徐嵩连忙抱拳拜道:“晚辈今日可替你擒了这魔头,乞恕搅庄之罪。” 萧紫霞这才放下手掌,笑道:“如此甚好,你若擒住她,我倒不会怪罪于你。” 王复平道:“你们打斗,万不可伤了紫霞。”说完急板浆回行,怕萧紫霞生气,不敢多做停留。 徐嵩见他果然离去,心中颇觉有气,这王复平向来是位大义之士,岂料如今为了儿女之情,竟对方外之事不闻不顾,轻叹了口气,转向红绫仙子叫道:“魔头,湖上多有不便,你便上来咱们再斗。” 红绫仙子见王复平离去,已少了一名强敌,心下大宽,笑道:“凭你?”说着一跃上岸,双掌急向徐嵩拍去,徐嵩见来势甚急,忙拔剑相避。程青在船中大叫:“神仙姊姊小心,他有兵器!” 其时程青武功低微,怎能知晓武功若达到臻于化境的境界,有无兵器并无二样,正自呼叫间,忽觉衣口一紧,转头看时,已被萧紫霞抓住,自己竟不知她何时过来的,其身法之快,实难想象。 萧紫霞拎了她衣领,轻轻一跃,已上了岸去,直似提着轻木头一般,又跃进庄中。待红绫仙子发觉,那庄门已关上。徐嵩虽本领不如她,却也不致片刻便败下阵来。红绫仙子此刻摆脱不了他,眼见程青被抓,心中又急又恨,当下身形一闪,已跃上墙头。忽见庄内无数铁钉飞射而出,红绫仙子急转身下来,只听萧紫霞道:“我很喜欢这小妮子,教她在我庄中赏赏名花岂不是好?” 徐嵩见红绫仙子险些被铁钉打中,不等她站稳,急挺剑向她刺去。红绫仙子急怒攻心,双袖一拂,掌风扫出,徐嵩忙举剑格挡,不想这股掌风初时阴绵无比,而后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只拍的徐嵩连连退出好几步。红绫仙子瞧在他与白慕华同门的份上,不欲伤他性命,又想萧紫霞既这般肆无忌惮,连王复平那样的人物也怕了她,想必大有来头。不过听她口气不会伤害程青,当即在地上拾起几颗石子,跃上小舟便划行而去,划得几下便向徐嵩掷一颗石子,防他跃上船来。 徐嵩眼见红绫仙子越划越远,心中又气又恨,却又不敢跃上船去,生怕人尚在空中便被石子打落,只得睁大眼瞪着她。 这时已近晨时,徐嵩只觉眼睛困的厉害,又不敢进庄借宿,当即倚在柳树上,整要睡去,忽听萧紫霞在他面前喝道:“我千日红庄向来不许陌生男子进来,今日我心情大好,就且饶了你,那边树下有船,快些走罢。”说着指向东首一株柳树下。 徐嵩被惊醒,吓了一跳,只觉心中气苦难当,这几日来诸多烦事缠身,此刻又受萧紫霞轻慢,心中只想与人斗上几日几夜,以泄心头之怒。现在毕竟在别人庄上,不便发怒,与她道了声谢,登上小船,缓缓划去。 这时湖上的芦苇已四五分开,徐嵩找了条水路径自划去,约莫一顿饭功夫便划出了芦苇丛。六月的早晨,天色白的极快,徐嵩独处湖中,但觉清风拂面,眼见岸边柳枝摇摆,不觉心旷神怡,想起在芦苇深处王复平不领他情,与红绫仙子打斗,又受萧紫霞轻慢,此时独处此间,见风景优美,所有怒气登时化为乌有。 他躺在船上睡得几个时辰,这时醒来天已大亮,心想如今师父闭关,王复平又不肯出手相助,自己平日极少出户,于江湖上侠肝义胆之人并不熟识,但总不能就此不管,当下将心一横,且一人前去相救朱勇。 徐嵩到无锡城中以仅剩的一点银两买来寻常马匹,连日赶路往京中奔去。这一日到了京城,那马匹只累的口吐白沫,徐嵩寻个马坊将马安顿之后,便前往朱勇府中。朱勇年纪虽大,却无妻室,这府中竟也被管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管家见徐嵩前来,心中一喜,道:“公子可算来了,我家大人不知正受着何等苦楚哩。” 徐嵩忙问道:“这些日子,王振可来寻过府中上下的晦气?” 那管家道:“这倒没有,朝中诸臣虽也替大人求情,不过那王振从中作梗,哪里肯就此放了大人?” 徐嵩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皇帝竟如此昏庸无能!” 那管家听他如此说,忙低声道:“公子噤声,若传到圣上耳中,公子岂不遭殃?” 徐嵩哼了一声,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怕他不成?今晚得前往宫中一趟,与那狗皇上道清,多少让他知道朱师兄忠心一片。” 管家忙道:“宫中守卫森严,公子如何去得?” 徐嵩道:“不消老丈多虑,我自有办法。” 管家一听,拱手拜道:“小人便多谢公子了,宫中守卫森严,须得小心才是。” 两人说了一番,管家命人做了饭菜招待。闲来无事,徐嵩便在院中练起剑来,如此时间不觉便过去了,这时夜幕降临,空中繁星点点,徐嵩换了夜行衣直往宫中走去。 徐嵩行至皇宫外,想到那日与朱勇一同前来,如今却只身探穴,短短几日,恍若隔世。 眼见城门有守卫把守,若要硬闯却万万不能,当下环顾四周,见东首宫墙外有一株大槐树,心中一喜,轻声向那槐树踱去,心想有这槐树做爬梯,要轻松不少,待行到槐树下,见四周无人,急跃上树枝,这时离墙头已然不远,只轻轻一点便跃了上去。 徐嵩伏在墙头,待下面一行巡逻的锦卫走过后,便轻轻跳了下去。这时又过来一队锦卫,徐嵩急躲到假山之后,暗想这皇宫果然戒备森严,刚走一批又来一批,拿出那管家给他绘的这宫中地图来瞧,正看间,忽听得前方有锦卫大呼“抓刺客,抓刺客”。徐嵩心中一紧,暗道:“怎地我刚进来便有人知晓?”当即探头向外看去,却无人影,忙轻声朝大牢方向奔去。这宫中殿殿相依,行路曲曲折折,一路上或躲或行,这时又听得大牢那边又传来“有人劫狱,有人劫狱!快抓刺客!” 徐嵩心中一喜,想道:“莫非此人也是来相救朱师兄的?”当即跃上宫顶,朝大牢看去。但见牢门大开,看守的侍卫俱都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徐嵩心中更喜,急往牢里走去,见这些侍卫都无伤口,大概是被人给点了穴道,昏睡过去。徐嵩在牢里左右巡视,终于看见朱勇,只见他穿了囚服,坐在地上倒也安然无恙。急往门前奔去,叫道:“朱师兄,朱师兄。” 朱勇见是徐嵩,忙道:“徐师弟,原来是你?我朱勇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不怕他敢杀了我,你如此反而害了我啊。” 徐嵩忙道:“师兄,我虽是来劫狱,但适才另有一人,却不是来救你?” 朱勇道:“我没见到,皇上未有下令,王振也不敢把我怎样,你倒是快些走罢,宫中戒备森严,稍待片刻,你难得脱身。” 徐嵩见他执意如此,转念一想,忙道:“那道旨谕呢?” 朱勇忙伸手到床边,从草堆里摸了出来,道:“他们万般逼迫,问我有何事禀报圣上,我将这道假旨藏了起来,始终不说,他们倒也不敢对我如何。如今你拿去给皇上瞧瞧倒也无妨,劫囚却是万万不能。”徐嵩知他性子倔强,拿了假旨,道别后径往乾清宫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四章 脱困此间 徐嵩来到乾清宫,见有门卫把守,当即悄悄靠近,趁那两名门卫不注意,一闪身便即欺到身边,伸手在两人的哑门穴和三上各点一指,那两人尚未反应过来,立时站立不动,说话不得。徐嵩走了进去,见朱祁镇正自酣睡,忙上前唤道:“皇上,草民有事相告。” 朱祁镇迷迷糊糊道:“什么事啊。” 徐嵩将那道假旨拿出,道:“还请皇上过目。” 朱祁镇似未睡醒,道:“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朕困得紧。” 徐嵩也不怕他定罪下来,走到龙床欣起帐帘,道:“王振那厮要反了你啊。” 朱祁镇听得大惊,急坐起身来,见徐嵩不是宫中之人,慌道:“你……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徐嵩将假旨交给他,退了几步,道:“此事还请皇上明察,朱大人乃忠义之臣,怎可来行刺皇上?” 朱祁镇将那假旨看了一遍,知确是王振字迹无疑,见上面写道:“汝等勤操兵马,候听洒家旨意,它日荣华富贵,受之不穷,享之不尽。嘴里漏风,欺心不从者,难逃杀身大祸。”即便笑道:“王先生资质忠孝,怎会犯浑?近年来外敌侵扰,他操练兵马乃是为抵挡外辱之故,你却是谁,胆敢来朕寝宫?” 徐嵩听了,心中气急,暗想这皇帝果真昏庸无脑,道:“朝廷中事,我原是管不了,但朱大人父子为先帝立下的那许多功劳,难道还能有假?他前些日子深夜前来,便是恐皇上受了利害,要将这道假旨交与您哪,还请皇上明察。” 朱祁镇笑道:“此事我也想过,朱爱卿确实忠义无疑,今日看在你为朱爱卿说理,朕也不治你罪,明日我自会命人放了他。” 徐嵩见他虽偏宠王振,处事倒也不是相当糊涂,不觉心中一喜,抱拳道:“多谢皇上。”即便走了出去。 朱祁镇知他不是宫中之人,于朝中礼节全然不懂,是以见他不行下跪之礼,也不怪罪。 门外那两名门卫见他没有加害皇上,心中大是宽心,苦于被他点了三,身子动弹不得,更是奇痒难当。徐嵩解了他俩的穴道,然哑门穴则让它两个时辰后自然解开。那两名门卫急单膝跪地,以表谢意。 这时宫中已然清静,徐嵩不知适才那劫狱的是谁,当下轻身在屋檐上行走,片刻间便已出了皇宫。正要往朱勇府上走去,忽听背后一人道:“你不是救人么,怎么一个人出来?” 徐嵩转身一看,只见这人面容略显憔悴,胡须粗短,正是王复平,登时又惊又喜,道:“王前辈,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复平道:“皇宫守卫何等森严,你还道你当真能在宫中出入无阻?” 徐嵩这时才知适才宫中大呼“刺客,劫狱”等等,皆是王复平一人所为,若非他将诸多巡卫引开,自己岂能生离出来?心中对他递增敬佩之意,暗想他功夫果然了得,不知施了什么法子,几百名巡卫竟也捉他不住,当下抱拳谢道:“晚辈已见过那昏君,他答允明日便放了朱师兄。” 王复平问道:“此举不错,不去劫囚,倒去见面皇帝,既能保全朱勇清白,又能得以释放,却不知那王振却如何定罪?” 徐嵩听他说起王振,叹了口气,道:“皇上不知被他下了什么药,对他竟是偏信无疑。” 王复平笑道:“此帝已大不如先帝矣,若在当年,江湖群雄哪个不肯出力杀敌,捍卫国土?自小皇帝登基以来,江湖豪杰之士归隐甚多,早不闻家国乱事。我瞧在沈掌门面上,这才相助于你,日后朝中之事,却是再也不管。”说着展开身法,飘飘而去。 徐嵩知朱勇已无大碍,心中了然,又想到白慕华被红绫仙子逼得跳崖身亡,不禁悲从中来。当下回到朱勇府中,与管家说了朱勇之事,管家大喜,忙着安排徐嵩住宿。次日清晨,徐嵩也不等朱勇回来相见,便告别管家,牵了马匹回往青云山去了。 却说那晚程青被萧紫霞拎进庄内,关到一间屋子里,只闻得那屋里花香弥漫,程青早已疲惫不堪,也不及多想便沉沉睡去。次日庄中婢女前来唤她,说是庄主吩咐要她与庄中花仆一起种植花卉,程青心中虽委屈,却违抗不得,也只得就命。程青见这庄中全是女的,有婢女、花仆各十来人。这庄外四周尽是奇花异卉,庄内却种的是yn茶花,每受树荫之庇护,开的灿烂艳丽。 程青每日浇花锄草,身处这隔世之地,倒也自在;只是这庄中花仆人人埋头做事,一句话也不说,她去寻人说话,竟也无一人理会,自讨了个没趣,不由得暗暗生气。不过每到午时,程青倒能解了一时之闷,原来这庄中午时都会有人奏琴,程青虽不懂琴韵,也不知这琴声是何人所奏,从何处响起,只觉悠扬动听,倒也解了烦闷。 这一日用过午饭,众花仆又始做起事来,程青随同几名在后花园施肥,忽闻琴声又作,程青有意要看看这奏琴之人,便循着声音走去,她见那后墙边有颗大树,心中一喜,暗道:“我爬到树上,于这庄内看的一清二楚,不愁看不到是谁在弹琴。即便是看不到,也好看看庄外有没有船家过往,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当下朝那大树奔去,待奔近一看,那树后的庄墙上竟藏有一扇后门,心中大奇,暗道:“奇怪,这里竟会有门?平日里被大树遮蔽,倒不曾见过。”心中一喜,见四下无人注意,当下轻声推开庄门。 只见这庄后竟是个平整的小岛,岛上种植的全是花卉,程青不知属于何种名品,只觉这花红一片,紫一片的甚是美丽,便如人间仙境一般。这片繁花中央有一块池塘,塘边有一假山,假山旁一棵大柳树依依而垂。那柳树下花丛间,隐约可见有一白衣少女端坐抚琴,因距离较远,又有花卉遮蔽,瞧不见容貌。只听那少女琴声悠扬,程青心中暗自赞叹:“原来每日便是这位姐姐在此弹奏,这琴声好听,想必人也长得好看了。”说着便要举步前去,一睹芳容。 “你好大的胆子!”程青忽觉衣口被人抓住,登时一惊,转头看时,竟是萧紫霞。她自哪日被萧紫霞拎进庄后,一直便没见着她,几番偷偷出去又被那些婢女抓回来,这时见到萧紫霞,看她朱唇皓齿,风姿卓约,年纪在四十出头,比红绫仙子大了四五岁,若是与红绫仙子的盈盈清秀相比,她更要显得雍容华贵些。程青见了,急道:“你要做什么?” 萧紫霞怒道:“这千日园岂是你能随便去的?” 程青道:“你放了我,我要回去。谁想进你那破园子了。” 萧紫霞听她轻视那花园,更是怒不可遏,抓了她衣领便往前庄奔去,到得一间房前,将她往里面一扔,道:“我原本瞧你生的可爱,这才不为难于你,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程青被她一扔,只摔得疼痛难当,“啊哟”一声,叫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你可知道我妈妈是谁?” 萧紫霞道:“你妈妈是谁与我何干?我见你生的可爱,这才留你耳朵,你胆敢不听话。” 程青怒道:“我耳朵在我头上,听不听话那是我的事,不要你来管,你这般凶巴巴的,我偏不听你话。” 萧紫霞笑道:“到时你想听到我的话那也没机会了。” 程青见她脸上扭曲,神情诡异,心中一急,道:“你待怎样?” 萧紫霞道:“你道我那些花仆个个老实听话么?”此言一出,程青立时便猜出这话中关窍,暗想那些花仆不理她,原来是耳朵都已聋掉,怕萧紫霞再寻她们晦气,从此便不敢稍有举动。一想到此节,程青身子不免一颤,嚅嗫道:“你……你要怎样?你若敢伤了我,瞧我妈妈给不给你好看。” 萧紫霞哈哈大笑,道:“你妈妈是谁,瞧你这般神气,老是放在嘴边。” 程青道:“且不说我妈妈如何,单是我师父,便要你好受。” 萧紫霞笑道:“那魔头确难对付,不过,我此刻便是将你杀了,她也未必能够知晓。” 程青心中一急,哭道:“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 萧紫霞道:“你踏踏实实呆在这里,或许能免了你擅闯千日园之罪,保全你耳朵不聋。”说着转身将门一带,“砰”地一声便关上了。 程青见她离去,立时呼了口气,拍拍胸脯,道:“好险,这女人凶巴巴的好不讨厌。”再看这房中时,边上有柴火锅灶,还道是这庄里的厨房,待走近那灶边,只见锅里全是殷红的细小颗粒,程青抓一把来看,原来是用来喂花的花肥。暗道:“我平日在家中谁不来讨好我?如今却没来由的被人关在这花肥房中,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她见门被上了锁,窗户也已被铁棒封牢,心中连连叫苦,只得蹲在干柴草上。寂寥之余,心中又想起了杨君,叹了口气,道:“杨大哥,你说我怎么老是想着你?只可惜你我天人相隔,永不能再见了。” 她一人待在这花肥房中,想事情想的困了,便在柴草上睡了起来,不觉间便到了傍晚时分,一名婢女在门外将她唤醒,从窗户递了晚饭给她。程青肚子早已饥饿,见送了饭来,欣喜若狂,急吃了起来。那婢女道:“姑娘既来到庄中,还是乖乖地听庄主的话为妙,庄主没挑聋你耳朵已是你的造化了。”说完转身离去,程青不理会她,只顾大口吃饭。 过了半晌,那名婢女来拿饭碗,程青早已吃饱,一心想着要出去,见了婢女,急道:“好姊姊,你就放我出去吧。” 那婢女道:“我可没那般大胆,你若乖乖听话,也不会吃苦的,你瞧,我不就好好的?” 程青见她不肯,双眼一转,忽啼哭道:“姊姊,好姊姊,你生的这般漂亮,良心定是很好的了,怎忍心瞧我被困在这里?” 那婢女听她夸赞自己,心中大喜,但转念一想,若萧紫霞怪罪下来,自己岂能活命?当即皱眉道:“我是真帮不了你,你夸我美丽也好,善良也罢,这件事我总是做不了主的。你生的也这般钟灵可爱,若听话些,讨了庄主欢心,在庄外庄内都是一样。” 程青听她既不肯相救,又罗里吧嗦的,叫道:“你既不肯相救,就让我受尽折磨死在这里算了,到时若做了厉鬼,可不放过你。” 那女婢见她年纪虽小,说话却如此恶毒,眉头一皱,道:“好了,不与你多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着拿了饭碗转身离去。 程青心知若要出这庄子已然是不可能的了,道:“不知神仙姐姐什么时候来救我?都怪她一心要来这湖里。唉,妈妈此刻也不知是否念着我?”她这般东想西想,眼见天色渐黑,明月初升,竟也全无睡意,心中苦闷委屈不已,竟自啜泣起来。 “小师妹,是你吗?”正伤心难过之际,忽听得屋外有人呼唤,程青只道是幻觉,仍啼哭不停。这时又听见一女声响起:“青儿,你在哪儿?” 程青又听见叫声,不禁大喜,奔到窗前,叫道:“褚师哥,妈妈,是你们吗?”原来那两人便是程青的师哥和母亲,程青忽听见他们声音,直如雪中送炭,这时隐约见到庭院树下有两个人影,忙叫道:“褚师哥,妈妈,我在这里,快来救我。”那两人听到呼唤,急奔上前来,借着月光瞧去,正是程青无疑。 程青看清楚了,这两人正是自己的褚师哥和母亲。那姓褚的名叫青山,是混元派入室大弟子,只见他面如冠玉,穿了一身灰色长服,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程青的母亲便是江湖人称“锦上花”的程秋水了,这时见她雍容华贵,嘴唇鲜红,是个整装结束的美妇,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程青骤然见到他们,喜道:“妈妈,褚师哥。” 程秋水见她受此囚禁之苦,嗔道:“你竟敢偷偷跑出来,现在可尝到苦头了?”看她面上发怒,言语中实则更多的是关怀。说着自袖间取出一把匕首,将那门锁撬开。 母女俩分别十来日,这时相见,程青更是喜极而泣,道:“日后再不敢违背妈妈,偷偷出来了。”程秋水朝她温柔一笑,携了她手便往外走,三人一路出庄,竟无人阻拦,程青心中大奇,道:“你们来时没见到那恶女人吗?” 褚青山问道:“可是此间庄主?”程青“嗯”了一声,褚青山又道:“我和师娘进来时碰见一名婢女,唤她过来一问,那婢女吓破了胆,说庄主有事出去了,又问起你来,她摇头不知。我们便四下寻找,在外边听得有人哭泣,这才进来,果真是你。” 程青听他说完,脸上一红,倒也亏得自己哭泣声救了性命,又听说萧紫霞不在,心中松了口气,道:“幸好那恶女人不在,不然你和妈妈联手起来,也未必能打得过她。”两人听她说的这般厉害,程秋水问道:“那是何人?你见过她的手段?” 程青反问道:“妈妈可识得红绫仙子?” 程秋水身子一颤,问道:“怎么,她便是此间庄主?” 程青道:“那倒不是,我问你知不知道她的手段?” 程秋水道:“她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女魔头,手段辛辣无比,我自然知道,既不是此间庄主,你问来做什么?” 程青道:“连红绫仙子也不敢与她相斗,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程秋水奇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那你如何跑来此间,被她幽禁?” 程青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出去了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五章 林中大会 当下三人快步而行,片刻便出了这庄子;程青这几日待在庄中,这时见到外边芦苇成片,月光倾照之下,湖水犹如鱼鳞般闪闪烁烁,心中不禁感叹,大有隔世之感。三人登上小舟,程青将如何结识杨君,如何被青城十雄所擒,如何被红绫仙子带到这里来一一向两人道明,只拜师一节,不敢提起。程秋水听她说完,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运气到好,竟能讨得那魔头欢心,不过日后可不许与她来往。” 程青忙道:“神仙姐姐待我很好,我与她往来又有什么干系?” 程秋水斥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程青小嘴一撅,不再说话。 褚青山见她神情,笑道:“师妹,师娘不让你与她往来,总是为你好的。” 程青嗔道:“褚师哥总向着我妈妈,我不理你啦。”将头一偏,不去看他。 褚青山忙道:“师妹,你说哪里话,我平日向着你时,你又不体会我一番苦心了。” 程青轻哼一声,问道:“你们倒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褚青山道:“这还得多谢那位姓杨的公子了。” 程青闻言全身一震,道:“姓杨?褚师哥,你……你说多谢一位姓杨的公子?” 褚青山见她神情紧张,心中诧异,道:“正是,怎么?” 程青道:“千真万确,你没骗我?” 褚青山道:“这又有什么好骗的?那杨公子为人侠义,那日去咱们玉虚峰通报,说是师父与人在hn少室山恶斗,要我们前去相救。其时师父早已回来多日,见杨公子不辞辛劳远来通报,心下大是感激,便邀他到派中一叙,那杨公子说是师父既已安然无恙,便要离去;师父见他匆忙,问起缘由,杨公子说要去救一位叫程青的姑娘,师父听到你的名字,吃了一惊,问他情由,于是杨公子便将你如何被人捉了去一一同师父说了,又将那几人的形貌说了一遍,师父已知是青城十雄所为,特命我前去青城山相救于你。” 程青听到此处,哼了一声道:“我早知道他全没半点在意我的心思。” 褚青山笑道:“师父有事在身,不能亲自前去,师妹须怪他不得。我知道师娘最是疼你,因此与师娘说了情由,这才一起去青城山;哪想那青城十雄问我们要什么青铜神鼎,却哪里又是我跟师娘的对手?师娘逼他们问了你的下落,他们说你被红绫仙子带着往南去了。我和师娘急向南寻,逢人便问,好在那红绫仙子相貌出众,有人见她往苏州城来了。我和师娘便来到苏州无锡,在这太湖边见到位采菱的老公公,向他一问,他说恰好前些日子有位凶恶的红衣女子带着个小姑娘抢了他船,在这湖上游玩。于是我和师娘向那老公公借来船只,划了进来,在这芦苇丛中左拐右拐,见这芦苇深处竟有庄子,料想你便在这里,却果真在这里。这一切还是得多谢那侠义的杨公子了。” 程青听褚青山说完,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欣喜与激动,心想原来杨君没死,此刻知道他尚还活着,若是能见他一面,立时便要自己死去,那也心甘情愿了,不禁痴道:“杨大哥还活着,杨大哥还活着,那可太好了。”说完竟自大笑起来,又问道:“褚师哥,杨大哥现在在哪里?” 褚青山见她对杨君如此关怀,心中登有说不出的酸味,道:“师妹这般关心杨公子,他自然不会有事,早已回去了。” 程秋水见褚青山喝醋,笑道:“好了,咱们快划出去吧,那老公公明日还要划船采菱呢。”说着扳动船桨,划出芦苇丛去。 过得半晌,三人已划至岸边,褚青山先前听那老渔夫交代,此刻依言将小船系在岸边柳树下。当晚三人在无锡城中找了两间客栈住宿,直睡到次日日上三杆这才起来,只觉肚中饥饿,遂寻了酒楼向店家要来饭菜。 闻见坐在酒楼西首的两名汉子正谈论事情,只听那精瘦的汉子道:“也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听说这次可是天下英雄齐聚。”另一名精壮的汉子道:“距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也还有三年,莫不是要提前推选武林盟主了?”那精瘦汉子道:“丐帮庄帮主深得武林同道敬仰,自当年程盟主大义去世后,一直推选庄帮主为武林盟主,又怎会轻易换武林盟主?”那壮汉道:“此言不差,到底什么事,咱们去了便知。” 褚青山听他们说完,问道:“两位仁兄,不知适才可是说聚集天下英雄,召开英雄大会?”那瘦汉道:“阁下不知?这次庄帮主广发请帖,邀武林同道前往洛阳召开大会。” 褚青山暗道:“丐帮庄帮主为人侠义,深得武林中人爱戴,我出山几日却不知要开什么会,说来师父应当也去了,我不如也去瞧瞧。”当下说道:“原来如此,多谢两位仁兄。”那两人还了一礼,道:“这位英雄若要同去,咱们也好结个伴儿。” 褚青山道:“褚某有事在身,两位仁兄可先行一步。”那两人“哦”了一声没再理会,吃饱喝足结账后便即离去。 褚青山道:“师娘,不如咱们去瞧瞧,不知庄帮主有何要事相告?” 程秋水道:“我可不去,江湖上的事,我是不去理会的。” 程青笑道:“娘,咱们去看看吧,指不定杨大哥也在,你们难道不要多谢他吗?” 褚青山知她是想要见杨君,心中也不知为何,立时便酸溜溜的,全身热血沸腾,说道:“既然师娘不去,那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程青小嘴上撅,道:“我不管,我偏要去,褚师哥,你只顾着我娘,就不来管我啦。” 褚青山脸露委屈之色,竟说不出话来,心想:“杨公子一表人才,也无怪青妹这般想着他。”程秋水看在眼里,见褚青山对这个小师妹当真用情极深,笑道:“那也不妨去瞧瞧,到时你们不许多管闲事便了。” 程青朝褚青山扮个鬼脸,若在平日,他定然欢喜不尽,但此时心中颇无喜意。 当下三人用过午饭,付了帐钱,径向洛阳去了。不一日来到城中,但见人头涌动,街上随处可见背负二三布袋的丐帮弟子,不禁感叹:“丐帮的主会在洛阳,弟子之多,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帮会。” 这丐帮自唐朝以来,一直为天下第一大帮会,其帮众众多,分布江南江北。丐帮中除初入帮而无职司者之外,每人肩上均有布袋,多则九个,少则一个,以布袋多寡而定辈分职位之高下。 褚青山对此次大会毫不知情,当即向一名两袋弟子问道:“敢问兄弟,庄帮主这次召集天下英雄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那名两袋弟子摇头道:“我们可不知晓,到时帮主自然会说明白。” 褚青山问道:“那大会在何处召开?” 那两袋弟子道:“明日中午时分,在西边那片枫林中召开,我们还有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两人相互作了一辑,那两袋弟子便即离去。 三人已知明日在树林中召开大会,此刻也无事可做,便在这城中兜转,不觉间便到了晚间,三人当即寻了家客栈歇脚。次日清晨三人醒来用过早饭便又出去兜转,但见行人比昨日更多,大都是刚赶到洛阳,褚青山不禁感慨:“庄帮主为人大义,深得武林同道敬仰,如今召开大会,自是人人赶来。”三人随同一帮人众往西而去,只一顿饭功夫便到了那林子里,但见这林中杉树偏多,内垒有一高台。这时尚未至午时,这林中却已有一百多名人士,褚青山不见万无影人踪,暗道:“师父怎地还不见来?” 程青见这里人群密集,放眼四望,但盼能见到杨君,却始终寻他不到,心中不免大感失落。三人当即在树荫下乘凉,不觉间已是日至中天,幸得树荫庇护,这干人众倒也不觉燥热。这时又陆续来了几十名人,这几百人中,真个是中原武林群豪聚集,各门各派各寨之主,以及江湖上独来独往的侠义之士俱在此间,约有四五百之多,占尽林中各处。 褚青山这时才见万无影领了门下弟子前来,当即上前问候,万无影一喜,道:“你怎么来了,青儿呢?”褚青山向后一望,万无影跟着看去,只见程秋水与程青都在那边树下,却不瞧向这边,当即走了过去,道:“秋水,你也来了?青儿,爹这几日可真担心你,青城十雄没为难你罢?” 程青将头一偏,道:“有爹爹在,别人自不敢与我为难。” 万无影见了,心头感伤,低声道:“既然都相安无事,那再好不过。也不知今日庄帮主有什么要事要说,此处人多,你们兀须当心。” 程青道:“这个自然不要你来吩咐。”万无影见程秋水站立一旁也不看他,当下闭口不再说话。 忽听得东首有人呼道:“庄帮主到。”听得声响,众人齐齐站起,让出道来,但见数十名丐帮弟子走将过来,一人当先而行。程青见那人粗衣着身,神情极是严肃,一张国字脸,气宇轩昂,满脸沧桑之感,正是丐帮帮主兼武林盟主庄兴南。程青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八九,心中奇道:“原来这就是丐帮帮主,瞧他如此年轻,怎能号令天下英雄?” 这时丐帮帮众拥着庄兴南登上高台,四名丐帮长老站立两侧。庄兴南见台下人头乌黑,各路英雄齐聚,心中甚喜,当即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道:“承蒙各位英雄厚爱,千里迢迢赶来赴会,庄某感激不尽。”群雄忙还了一礼,齐声道:“庄帮主大义,我等愿受差遣。” 庄兴南面露微笑,随即又变得严肃可掬,道:“众位英雄都是爱国爱民的侠义之士,庄某心中向来敬佩,此次邀请诸位齐聚,是有大事相商。” 台下一壮汉道:“庄帮主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教力所能及,当以全力以赴。”听得这话,群雄齐道:“对,只教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庄兴南道:“众位应知,我大明朝自张太后去世后,国势日渐低微,而鞑子愈是强悍,近年来不仅骚扰我大明边境,还常向朝廷索要难得之物,我等身为大明百姓,怎能眼见我大明江山摇摇垂危,而坐视不管?” 此言一出,台下登时哗然,忽见一精瘦的汉子叫道:“庄帮主多心了,国势渐微,也只怪皇帝昏庸,我等只管在世间逍遥便是,管他江山归谁,与我等有何干系?”这汉子身材高瘦,面目尖小,腰悬长剑,正是s蓬莱派掌门南天池。 众人听得此话,又始议论。 万无影道:“我混元派远离北蒙,身在僻处,尚且为国家着想,只盼两国友好,天下太平。南掌门身在繁城中,难道便要坐视不管了?” 程青见万无影说的慷慨,嘀咕道:“我瞧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此刻倒装起正经来了。” 这时少林寺玄因方丈听得人声喧嚷,口喧佛号道:“庄帮主大义,老衲深感佩服,不过鞑子挑衅,庄帮主想要击退敌人,总是要打仗的,若打将起来,苦的却还是两国百姓,朝廷自有文武百官,武者卫民,文者慰敌,自保得天下太平。”少林寺自唐初以来,向是武林领袖,这玄因方丈更是受江湖上人的敬仰。 庄兴南知玄因乃是得道高僧,不愿见两国交战,生灵涂炭,沉吟片刻,大声道:“话虽如此,鞑子多番挑衅,朝廷无动于衷,战争终究无可避免,总不会将自己的国家亲手送了出去罢?只可惜当年随程盟主一同抵敌的前辈已无此雄心,我庄某一身热血,只愿为天下百姓而洒!”他说当年随程天云一同抵敌的前辈已无此雄心,显是在说玄因方丈一等人眼见战争迫在眉睫,却不动容,但人各有志,不便明说,待说到最后一句,群雄忍不住齐喝了声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六章 大敌当前 只待喝彩声一过,南天池问道:“庄帮主倒说说要怎样个为国法?” 庄兴南道:“这仗打将起来,总是有不愿意的,那也强求不得,如若有哪些英雄愿前去大同前线一同抵敌,可站到左边来。” 话音一落,全场登时寂静,庄兴南站在台上也不说话。过得半晌,万无影率先领门下弟子向左边走去,道:“混元派愿随庄帮主前往大同,共抗外辱。” 庄兴南道:“万掌门大义,庄某在此谢过。”随即又道:“诸位英雄,我等身为大明百姓,精忠报国本是应做之事,男儿不洒血战场,活着又有什么意味儿?咱们若尽早商定抵敌之计,有朝廷相助,国泰民安,指日可待。” 台下众人听得心动,只见一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姑,领着几名女弟子向左边站去,道:“玉音观虚眉道人,愿随帮主共抗外辱。”这道姑身材削瘦,皮肤甚白,着了一袭黄袍,手中挥着拂尘,正是hn玉音观观主虚眉道人,年纪摸约四十出头。 庄兴南行了一礼以表谢意,静待台下抉择。那南天池暗想庄兴南适才言之有理,报国本是我辈中人应做之事,何以恼怒皇帝,迁苦百姓?又想连虚眉道人一介女流之辈,尚且心思家国,自己如何能置之不理?当即率门下弟子向左走去。众人见南天池适才还于国事不屑于怀,此刻也已愿共抵外辱,片刻间百来名江湖豪杰纷纷往左边站去,还有一半人数站立不动。 这丐帮向来心系家国,常自暗中相助,只是近年来,鞑子野心渐大,庄兴南恐大明江山不保,是以召集武林豪杰同抵外辱。然江湖上许多人知晓皇帝昏庸,听信奸臣,用兵不善,对这皇帝便是失望至极,无论江山是谁的,那也与己无关,倒不如处得安然自在,是以不愿前往边关抵敌。这个中情由,庄兴南自然知晓,道:“此番大会,烦劳诸位英雄前来,庄某为国心切,诸位还请莫怪。” 玄因见庄兴南一心为国,心中倒也佩服,道:“老衲是出家人,每日参禅打坐,不干预战乱之事,倒要请庄帮主莫怪,庄帮主若有它事,老衲一概答应便了。” 庄兴南道:“方丈心念苍生,不忍天下涂炭,远比我们这等莽夫要好得多,没什么怪与不怪。”当即向台下左右两边的人瞧了一眼,叫道:“取酒来,今日我要同众位英雄喝个不醉不休!” 数十名丐帮弟子当即纷纷向林外奔去,想是早已备好酒水。 “庄帮主开什么大会,怎不邀我兄弟共讨?”正待弟子取酒间,忽闻得林外一人说话,众人忙转身看去,但见身后走来十人,穿了布衣,高矮不齐,正是青城十雄。 庄兴南见了,笑道:“青城十雄名声显赫,庄某只怕请不动。” 这次大会乃是庄兴南私自安排,不像武林大会那般,那武林大会乃是中原武林五年一次的大会,无论黑道白道中的人物,尽聚于此。此次会议,却是商讨抵御外辱,是以于武林中黑道上的人士一概没邀,这些人虽个个身怀绝技,然全没想过为国为民,在江湖上也行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全无侠义心肠,因此也并未相邀,却不知忽来此间做甚。 群雄斗然间见这十人不请自来,无不大感惊讶。程青乍见之下,想起杨君被他们推下悬崖,更是恼怒不已。 那“手到擒来”江天成笑道:“庄帮主身为武林盟主,谁敢不买你面子?只可惜庄帮主全没把咱们放在眼底罢了。” 庄兴南笑道:“江老大怎说此话?我庄某是个粗人,做事不细,但请勿怪,今日既来此间,那便同大伙一齐喝吧。” 人群中只见一矮汉叫道:“咱们自开英雄盛会,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这矮汉满脸虬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正是云州秦家寨寨主马看。江天成笑道:“你们开会,我等自是管不着,来讨口酒喝罢了。”庄兴南笑道:“喝酒的都是条汉子,你们也别闹,今日咱们都喝个痛快!” 众人见他这般慷慨豪气,也都不去理会他们,登时欢声鼓动,响彻树林。不久那数十名丐帮弟子便合力抬了十多坛大酒坛来,没人分发了一只酒袋,不沾酒的也都接了过来,以示尊敬。待每人袋中酒满,庄兴南举起酒袋,豪声道:“众位英雄今日齐聚,来,庄某敬大伙!”说着当先喝了起来。众人喝了声采,都跟着喝了起来。 忽听得北边马蹄声响,众人举目望去,见是个丐帮弟子正驰马而来,那弟子驰至人群中,急翻身下马,向庄兴南行礼道:“启禀帮主,北方有队鞑子兵正向这边行来。”原来是帮中的探子,群雄闻言,无不一惊,心想自己倒找上门来。 庄兴南问道:“有多少人?”那探子道:“莫约两千左右,赶了百余牛马而来。”庄兴南闻言,怒道:“靼子猖獗如斯,可是越来越不将我大明放在眼中,前些月刚去朝廷索讨贵物,没隔多久,竟又巴巴的跑来!” 其时蒙古部落首领也先与大汗脱脱不花不相和睦,两人每年遣使者向明朝进贡,索讨贵物,明朝以使者人数分发奖励,也先初时只派五百名使者进贡,而后逐渐增多,竟已增至两千余人。 那玄因闻言,双掌合十,摇头道:“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大明人多势弱,鞑子人少兵强,自古来弱肉强食,从无宁日可云。”庄兴南深知他感慨历来战乱,无日能得安宁,即命那探子先下去,朗声道:“众位,我等既同仇敌忾,不可受了靼子屈辱,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来,咱们就地歼灭了他,教他一挫锐气岂不是好?” 群雄听得此话,登时欢声鼓动,那些本欲同去边关抵敌的更是激动不已。“霸王鞭”陈老三陈胜雄道:“这里只四五百个人,人家可是一两千呐,不知要怎么个歼灭法?” 秦家寨寨主马看喝道:“你这般胆小,谁要你与我们一同杀敌了?” 陈胜雄笑道:“龟儿子乱说话,老子几时说过要与你一同杀敌?” 马看听得此话,怒气斗发,喝道:“你这小人,且先吃我一拳。”说着倏地拔地而起,拳头直朝陈胜雄面门挥去。 陈胜雄见他说打就打,来势甚急,忙抽出软鞭,不敢稍有怠慢。岂知马看身材矮小,见他长鞭挥来,忽地身子一矮,已伏在地面,直如灵蛇一般朝陈胜雄袭去。众人见他这一下徒然变招,都忍不住喝了声采。待陈胜雄察觉,马看已欺近身来,仰天一拳,便往陈胜雄下巴挥去。这陈胜雄使的是远程兵器,于近战之招,自是不熟,见他拳头挥来,急往后一跃,手上软鞭立时挥出。 马看见一拳不中,再使出循地直冲的招式来,陈胜雄适才险些吃亏,现在已知避让,边往后退,边挥鞭向马看击去。怎奈他这一退一击终究费力,马看只顾前冲,片刻便又欺近他身前,忽地左手挥出朝陈胜雄脸颊击去。陈胜雄急向右一偏,哪知马看左手那拳乃是虚招,左拳刚出,右拳顺势跟上,他恰往右偏,硬生生中了马看这一拳。 秦家寨向来以拳法闻名,他这一拳已然用尽全力,那陈胜雄如何能承受?被他一拳击中,登时跌倒在地,眼冒金星,脸上红肿。 马看见一拳得手,便欲再攻,正出拳间,一枚细针急朝他飞射而来。马看闻得风声,忙向后跃去,那枚细针‘叮’地一声插入树中,只吓得马看额头渗汗,心中暗暗叫险。 这手暗器功夫自是“鬼门关”黄老五黄鹤所为,他见老三不敌,情急中这才发一枚细针救他。九人见陈胜雄跌倒在地,忙上前相扶,黄鹤心中恼怒,骂道:“你他娘的,信不信老子灭了你秦家寨?”马看更是恼怒,道:“自己本领低微怨得了谁?” 庄兴南眼见大敌当前,实不可自起内讧,道:“两位不必再斗了,大敌当前,应当同结一心才是。”黄鹤待要说话,只听一人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当下回头看去,只见一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人正是杨君,当即骂道:“小杂种,你竟没死?” 杨君见陈胜雄受伤在地,笑道:“佛经中说: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又如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此畏贤不可毁,祸必灭己矣。你们想害死我,现下反倒吃了亏罢。”众人见这少年不过二十岁,长得文雅俊秀至极,出口便掉书袋,都不自禁轻笑起来。 程青一直随程秋水站在树荫之下,这时斗然见到杨君,心中又惊又喜,叫道:“杨大哥,杨大哥。”说着向杨君奔去。 那黄鹤是个粗人,哪里听得懂什么佛经道经?骂道:“小杂种,老子还没向你要东西,你反倒自己送上门了。”杨君见程青也在这里,不去理会黄老五,向程青走去,笑道:“青妹,你怎么也在这里?”黄鹤见他竟不理会,心中气急,但见他如此胆大,料来人中必有援手,是以不敢出手相打,只张口乱骂,尽是些污言秽语。 程青自那日崖边与杨君分别,心中常自挂念,听褚青山说起杨君竟然没死,这才来洛阳看能不能见到杨君,现今果然得见,难免激动,喜道:“杨大哥,你不知道,我一心想着你,自褚师哥说你尚还活着,便特来洛阳寻你,如今可算见到你了。”待一说完,忽想起此地人多,她平日虽刁钻古怪,这时却也不禁心中一羞,登时满脸红晕,一股女儿羞态。 杨君见她竟这般模样,暗道:“想不到我与青妹相识不久,她便这般念着我,倒难为了她。”随即笑道:“我也常自念着你,如今得见,再好也没有了。” 褚青山在一旁听他俩说话,心中醋意登生,叫道:“师妹,你说话怎地如此没有分寸?”程秋水也即叫了声:“青儿。” 程青低头道:“杨大哥,我妈妈叫我,我先过去了。”说着便走了过去,杨君也跟了过去,见程秋水姿态雍容,暗道:“无怪青妹生的可爱,原来母亲竟也这般美。” 程秋水见杨君长的俊雅,笑道:“你便是杨公子了?多谢你不远千里前去相告,救我青儿。” 杨君笑道:“小事一桩,夫人不足挂齿。” 两人正说间,忽听得北边马蹄声响,声势甚是浩大。庄兴南知是蒙古军队已行近,当即说道:“众位英雄快快退开,隐身树后。”群雄知情,当即向后退去,每人寻了棵树隐藏其后。 只听得声响愈大,片刻便见到鞑子兵走进林中。但见这些鞑子官兵个个穿了草衣,想是天气日,都是短袖;领头的有两个,穿了锦衣,坐在马上当先而行,随后约有数百牲畜同行。 众人隐身树后,只待庄兴南一声令下,便即奋勇而出。忽见青城十雄奔了出来,一齐吹了声口哨,那陈老三适才吃了一拳,幸得打在脸上,现在已无大碍,十人当即迅速向鞑子兵奔去。那群官兵听得哨声,立时左右分开,数千人片刻便将这林子围了一圈。庄兴南情之不妙,叫了一声:“咱们受了敌人埋伏,快快冲杀出去!”当即挺身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七章 群雄协力 群雄闻得令声,个个奋勇呼喝,向四周奔去。青城十雄与那几名鞑子官人并肩骑在马上,庄兴南这时才知青城十雄乃是中原叛贼,已投靠蒙古,不由得怒气勃发,喝道:“青城十雄枉为汉人,竟做出如此齿寒之事!” 只见一名蒙古官人说了句蒙古语,众兵将立时取出弓箭,霎时间四面的弓箭似雨淋般朝群雄射去。众人也不慌乱,左避右挡,那些本领低微的弟子避挡不及,都已中了敌箭,死伤不计。 庄兴南眼见己方惨遭乱箭,又见青城十雄堂堂中原男儿,竟投靠蒙古,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徒地一声清啸,只震得树叶沙沙作响,射来的雨箭竟也受挫跌落在地。这一干人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他内力浑厚至斯,实是当世罕见。只见他猛地朝江天成跃去,众鞑子兵见势不妙,均收了弓箭,手举长矛齐向群雄攻去,尚有数十人围在江天成身前,意欲相护。 江天成见庄兴南来势甚凶,急翻身下马,叫道:“五弟快放暗器。”黄鹤闻言,只听得空中‘嗖嗖’几响,几枚细针径向庄兴南射去,陈胜雄也自长鞭挥去。 庄兴南见暗器、软鞭双双攻来,身子在空中一翻,已躲了开去,他这一避,去势渐缓。青城十雄见机,当即同时发难,一时间刀、剑、鞭、暗器几门武器同时向庄兴南击去。庄兴南怒喝一声,徒手与十人斗将起来。 适才乱箭之中,一中年男子以兵器抵挡,始终护住杨君,这才有惊无险。这时见蒙古兵挺矛而上,急道:“少主当心,不可乱走。”杨君从未见过这等大战,心头又惊又怕,转头见程青奋勇杀敌,忽想:“我杨君堂堂男儿,如何这般胆小?”说道:“张叔,不要管我,你先帮着青妹。” 那姓张的见蒙古兵攻来,不答他话,手执长剑,护住四周。 这时林中兵刃相交之声响成一片,蒙古兵个个强壮彪悍,众位英雄俱都身负绝技,一时也不至胜败便分。如若时间一长,蒙古兵毕竟人多,优势尽占,群雄势必溃败。 杨君再看过去时,只见程青左手已受了箭伤,程秋水又全力抵敌,护她不住,不由得心中一急,叫了声“青妹”,见她单手抵敌,满头大汗,心中更为不安,奔到她身前,问道:“青妹,你还好吗?” 程青见他危急中还来关心自己,心中感激,犹如暖流淌过,笑道:“还好,就是手臂发痛。”杨君见她已将羽箭拔了出来,鲜血兀自汩汩流个不停,忙道:“咱们快走罢。”说完背上程青便发足便奔,朝那姓张的叫道:“张叔小心,我先走了。”那姓张的转头看时,杨君正背了程青往林外疾奔,忙赶将过去护送二人,这才不致伤身。 这时林中众人斗得正紧,庄兴南以一敌十,周旋一番,青城十雄竟尽被击败,落荒而逃。庄兴南见此地各人均都命悬一线,任他十人逃了出去,心想擒贼先擒王,直向那领头的蒙古官抓去。那官员见庄兴南这般勇猛,心中一慌,跌下马来,旁边那名官员却不畏惧,双脚一蹬,已翻身下马,护在那跌落的官员前。 庄兴南见他气宇轩昂,身材高大,年纪在二十七八左右,这时斗然站在跟前,想必大有手段,不敢轻视。当即全力朝他袭去,喝道:“无耻蛮奴,接招!”那人闷哼一声,迎将上去。两人徒手相斗,竟自不相上下,庄兴南暗暗生奇:“不想蒙古人中,竟有这等好手。”当下不敢怠慢,发招更狠。 程秋水瞥见杨君已将程青带了出去,心中一宽,暗道:“今日没来由在这里斗这些蒙古人,全是青儿闹着要来,如今青儿得以脱险,还是及早脱身为妙。”当即展开轻身功夫,身法端的是飘逸无比,片刻间便隐没林外。褚青山见师妹师母均已脱险,心中无挂,随着万无影,愈战愈勇。 那些鞑子兵虽强悍,毕竟本领低微,在座的中原豪杰俱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虽有伤亡,却无大碍。眼见两千名鞑子兵只剩下一千多名,众人更显勇猛。那马看的“秦家拳”何等了得?斗到酣处,竟尔哈哈大笑,直呼:“痛快!痛快!”转头去看庄兴南时,只见他劲力刚猛,出招更是变化无穷,不禁赞道:“降龙十八掌内外兼具,端的是厉害无比。”再斜眼看时,只见适才那跌落马背的蒙古官将持刀站立一旁,只待庄兴南稍有不慎,便趁势砍去。 马看本是疾恶如仇之人,眼见那官将行此小人之径,不由得心头怒起,窜到跟前,当头一拳挥去。那官将一惊,忙举刀护住面门;马看身材矮小,身法灵便,见他举刀格挡之势,全不会武功,当即侧身一飘,又是一拳挥将过去。那官将虽生得健壮,终究不懂武功,见马看飘忽不定,竟尔避挡不及,硬生生吃了他这一拳。 那官将也算经打,这一拳下来,他只退了几步,脸上发烫,却再无它事。要知蒙古人生性勇猛好强,适才知敌不过庄兴南,是以持刀一旁,只盼有机可趁。这时被马看一拳打中,怒喝一声,朝马看挥刀砍去。 马看却哪将他放在眼中?喝道:“再吃我一拳。”当即身子一矮,又如同方才打陈老三一般,伏地朝那官将袭去。那官将见他犹如蟒蛇般直窜而来,心中一惊,倒也不惧,挥刀直朝地上乱砍。马看见他丝毫不懂武功,挥刀胡斩,全身破绽大露。待窜到他跟前时,身子避开大刀,倏地站起朝那官将扮个鬼脸。那官将气的恼怒,举刀朝马看当头挥去,马看身子轻巧避开,已到他身后,一拳又朝他后脑勺击去。待得察觉,拳头已至,又复中了一拳。 这一拳击在脑后,那官将如何能承受?身子朝前一扑摔倒在地。马看见众人奋力厮杀,险象迭生,对蒙古兵恨意递增。当即奔到那官将身后,又朝他太阳穴上重重出了一拳。这太阳穴乃人身要穴,马看使劲全力,那官将如何能再活命?双眼一瞪,就此毙命。 众鞑子兵见这干人体质虽不如自己,却是个个勇猛,哪有余暇顾及身旁?领头的绝了气也不曾察觉。与庄兴南斗的那官将武功了得,瞥眼间见马看已将那官将杀死,知群龙无首,必然溃败。当下出招更加凶狠,一拳一掌都使了杀手,庄兴南见他陡然间出招凶狠异常,心头一震,暗道:“这人好生了得,出手却全然不是蒙古一派。” 那官将见众兵伤亡惨重,情知再斗下去必输无疑。当即展开掌法向庄兴南奋力拍去,全身破绽大露,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庄兴南见他掌法威猛,全不管周身要害,实乃武学之大忌。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蛮人打得没了耐心,我且遂了他愿。”当即挺掌而上。那官将见状,心中一喜,徒然变招,两人双掌交,只震得手臂酸软,虎口生痛,庄兴南叫了一声“好”,立时翻身后退。那官将也趁这一掌之势,猛向马上跃去。道:“兄台武功过人,他日再当请教。” 庄兴南这时才知他之所以破绽大露,原是要引他相对一掌,趁机离开,这时听他说的是汉人官话,音调极其纯正,诧道:“你是汉人?” 那官将不理会他,撇下众兵,调转马头,夺路而去,众兵见领头的一死一逃,心中慌乱,且战且退,往回路奔去。 群雄见众兵退去,哪肯就此罢手?个个奋勇呼喝,乘胜追击。庄兴南叫道:“诸位止步,且由了他们去。”群雄听得喊声,虽心有不快,也只得停步。马看见地上己方死伤百人有余,心中有怒,拾起地上一杆长矛,朝那群鞑子兵掷去,这一掷之力好猛,竟尔连穿了两人。群雄见状,齐齐喝了声采。 南天池道:“现下敌军溃败,正是好时机,庄帮主何故不再追击?” 庄兴南道:“我瞧那领头的虽从了蛮人,倒也是条汉子,今日且由了他们。”群雄不解,那马看道:“呸,蛮人凶狠残暴,哪里有什么汉子不汉子了?”众人却不懂庄兴南心思,在他眼中,只要武功高强的,都可称得上一声汉子,所以今日邀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如若行事恶劣者,庄红林虽敬他做汉子,却也要替天行道了。 玄因原带来十余名少林弟子,经适才一战,现只有了几名,又见双方横尸满地,不禁感叹起来,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今日无心之过,一杀千余人,罪孽,罪孽。”说着盘坐当地,诵读经文,超度死者。众人知晓玄因心地慈善,也不答话,齐将死去的众弟子合葬林中。 万无影见庄兴南伫立一旁,凛然生威,道:“庄帮主,当年你得朝廷情报,不顾生死,一人在关外苦守一夜,生擒主帅,这等为国为民,侠义心肠,在座的各位如何不知?如今蛮人虽欺压边境,此时又遭此一败,到底未敢攻克城邦,哪日若敢侵进疆土,万某随庄帮主洒血抵敌便是。”言下之意是要庄兴南稍安勿躁,待蒙古攻打城池之时,大伙再前去抵抗不迟,若此刻便前去相援,势必挑起事端。众人也正是此意,如今前往边境相助实非上策,又听了万无影道起往事,今日又杀的性起,不禁齐声应是,道:“我等敬庄帮主是条好汉子,真英雄,他日鞑子兵若侵进疆土,我等愿随庄主洒血沙场!” 这一下呼声人人俱都是精神之唤,响彻林子。庄兴南见众人心意相同,顿感大慰,道:“庄某是个粗人,只懂得喝酒打架,承蒙各位看重,他日沙场之上,报效家国,定当不负厚望。”说着抱拳作了个四方缉。 众人听得此话,又始欢呼,庄兴南又命人分了酒碗,自己提起酒坛,与众人“咕噜咕噜”豪饮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八章 智勇双全 这庄兴南做丐帮帮主和武林盟主均系在同年,已有十余年之久。他幼时便失双亲,在洛阳一带乞讨为生,丐帮帮主陈仙见他年幼,为人又极是老实,深得陈帮主厚爱,因此将他抚养成人,一身功夫自然尽数传授于他。陈仙问及名字时,他说本名早已忘了,只记得年幼之时,有个不是本土人士的,赐了他个姓名叫做绰罗斯败南。陈仙一听,怒道:“这是蒙古名字,今后不可再用,他想败南,实是痴心妄想!”陈仙亡妻乃是庄氏,因此便给他起个庄姓,叫做庄兴南。 当年庄兴南在城中见朝廷探子驰马急奔,瞧他快马加鞭,知必有要急之事;便拦了那探子问话,那探子见他作乞丐打扮,不去理会,直行去了。庄兴南有意要知晓其中隐情,也踏马尾随其后。那探子择小路行了四五时辰,忽见半路里跳出五名大汉,都作蒙古装束。那五名汉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同时向那探子跃去,那探子见势不妙,急拔出佩刀跳下马来。那五名汉子分从五处向他袭去,庄兴南在后方见那探子不是敌手,忙出手相援,挡在那探子身前。 那五名汉子见忽来敌手,先是一诧,待见他衣着补丁,料想必是个过路的穷要饭,当即齐向两人袭去。庄兴南不欲伤人性命,仰天长啸,声若洪钟,只震得六人脑袋几欲炸裂。那五名汉子见他露了这手上乘内功,知是个武学高手,哪敢再行逗留?急撒腿逃去。 那探子见庄兴南正是日间在城中碰见的乞丐,这时见他一声长啸便吓退五名硬汉,心中又惊又喜,忙道:“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只因小人有要事回京禀报,还请英雄莫怪。” 庄兴南忙道:“兄弟可有什么情报?” 那探子迟疑片刻,道:“朝廷密报,小人……”庄兴南知他难以为情,不待他说完,道:“你是怕我泄漏了?我虽不是朝廷命官,又何尝不想国泰民安?” 那探子见他相救于己,本又是汉人,当即悄声道:“英雄不知,近年蛮人相扰大同、肃州之境,欺压我汉人百姓。前些日子武林盟主程天云,率统江湖豪杰前往肃州相助朝廷,如今程盟主已慷慨就义了。” 庄兴南闻言,全身一震,颤道:“程盟主他……他牺牲了?” 要知程天云当时乃武林至尊,不仅武功惊人,为人侠义,更是深得人心。这时庄红林忽听到程天云就义,如何不惊?那探子道:“早闻程盟主英勇侠义,他孤身前往敌营,受了鞑子暗算,随程盟主前去的那一干人也失了斗志。咱们在敌军中的朋友来信,说鞑子首领已知肃州溃败,正要从大同调军,一举攻下肃州。小人闻得讯息,这才匆忙回京禀报,但恐沿路泄了风声,惹鞑子将小人暗算途中,便再无人回京通报,是以处处小心,不敢逢人便多说半句。” 庄兴南听他说来,暗想他行事周到,今日城中不理会自己,倒也无怪,又想到程天云英雄气概,为国就义,不禁悲从中来,道:“那兄弟速回京去通报,不可耽误了时辰。”那探子与他道了别,驰马飞去。 庄兴南呆立当地,沉吟半晌,暗想敌人调兵遣将,此时若去通知武林同道,已然不及,当下乘了快马,急沿肃州至大同的道路前去。不一日来到一处山谷,但见两岩陡直奇高,只留下中间一条道来。庄兴南见此地势,心中已有计较。他攀上岩顶,寻来树皮结成长绳垂放下去,又寻来大石堆叠在侧。如此弄得几个时辰,还不见敌军前来,便伏在石边小憩片刻,不敢死睡。 直等到天黑仍是不见有敌军踪影,庄兴南心中暗暗焦急,只恐那探子情报有误,或是敌军另寻小路去了也未可知。却也不便就此离去,便到附近摘了野果来充饥,又伏在石边静静睡去。 次日清晨,东方渐白,庄兴南正沉睡间,忽听得东北方向“轰轰”作响,心知多半便是敌军到了,听这声势,少说也有五千人。心中却不畏惧,伏在石边,静观其变。待得片刻,果有鞑子兵挺进山谷,领头的一人骑的一匹健马,着了金黄战袍,随后的兵卒陆续跟进。脚踏之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 待鞑子兵行至山谷中间,庄兴南手中绳索一拉,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石头幌了幌,全数往山谷滚去。那群鞑子兵听得乱石滚撞之声,齐往头顶看去,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但见谷顶无数石头如冰雹般滚落下来,进退也已不及。那领头的见骤起变故,忙用蒙古语叫了一句,当即翻身下马,众兵卒虽然惊惧,却不慌乱,取出盾牌,翻举向上,将那领头的团团护住。 庄兴南见这群鞑子兵训练有素,心中敬佩,随即心生忧患,叹道:“鞑子誓死护主,临乱不惧,实比我大明强了许多。”眼见乱石坠下,力道威猛,鞑子兵如何能抵挡?虽有盾牌相护,却也被下坠之力砸倒在地。庄兴南见落石已完,趁敌军不备,忙沿着先前准备好的绳索急滑而下。 那群鞑子兵已有半数被乱石砸中,或死或伤。众兵将这时见落石已停,拿开盾牌看时,只见一人从顶上滑索而下,迅捷异常,猛地呼喝起来,叫道:“保护知院!”纷纷举刀昂首,要看他怎生变化。 那知院倒会些本领,见庄兴南腾身下来,当即拔出腰间金刀,迎面砍将上去。庄兴南见他眉宇生威,下巴长满了粗短的胡渣,大有一股硬汉的味道。他身为此间兵卒首领,这时挥刀砍来,庄兴南正是求之不得,当即使出降龙十八掌,猛拍下去。那知院见他掌法刚猛,立时便怯了三分,回身下去,不敢迎上。庄兴南斗志昂扬,喝道:“看掌。” 众兵卒见他攻来,人人挺矛,更无退者。庄兴南见这群兵卒个个齐心,猛地呼喝一声,掌上劲力陡增,双掌齐齐拍出,那群兵卒竟自抵挡不住,被掌力震了开去。那知院见他勇猛,心想总不能不战而败,当即迎刀而上。庄兴南见他刀法平平无奇,双臂一振,猛朝那知院抓去。那知院竟然不惧,挥刀便砍;庄兴南见他佩刀发亮,金光闪闪,料来必然大有来头,心想今日若擒了他,敌军或可因此妥协赎人。心念及此,双手更不怠慢,斜身躲过金刀,朝那知院领口抓去。 众兵卒见官长有难,齐向庄兴南挺去,喝道:“勿伤了知院。”庄兴南却哪里理会?提了那知院便沿着绳索飞上谷顶。那知院见他神功了得,道:“你是谁?武艺如此惊人。” 庄兴南不答他话,暗道:“蛮人生性直爽,问人名字也不向我们汉人这般要说‘敢问尊姓大名’?”他携了那知院直奔上了谷顶,将他放下来,这才问道:“你可是要去相助攻打肃州?” 那知院闻言一惊,道:“我军中机密,你怎会知道?” 庄兴南道:“如今你被我擒住,还有何话说?” 要知蒙古人最是看重英雄二字,其生性坦荡,言出必行,更无中原绿林黑道中的勾当。这知院亲睹了庄兴南的手段,道:“我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你要怎样便是怎样了。” 庄兴南见他如此豁然,心中登生敬意,问道:“兄台贵姓?”他听那群兵卒唤他‘知院’,知道这只是官名。 那知院道:“阿剌。” 庄兴南道:“原来是阿剌大人,你若案兵束甲,不再前往肃州,我便放你回去。” 阿剌性格虽坦然,初时被他擒住,心中尚有畏惧之心,此时见他意欲放人,心中登宽,昂首道:“你要跟我做交易吗?” 庄兴南望着谷下那群兵卒,见他们站的严整,焦急地望着上面,道:“你是蒙古的大人,庄某一介武夫,岂敢与你做交易?我大明武艺比我高的何止千千万万,若同上肃州,你又如何能敌?”庄兴南不知蒙古知院是个什么官衔,因此随口叫句大人出来,那阿剌听他言语之中,礼敬有加,心中大喜,他虽不惧怕生死,但此时众兵卒都看着他,若就此被擒杀,未免教他们小瞧了,且谋个脱身之计。当下说道:“南朝人士,软弱无能,凭多又有什么用了?今日见你英雄了得,我可退了兵将,日后却再无此等好事。” 这阿剌乃是也先部下一名千夫长,历来征战骁勇,立功无数,今日被庄兴南擒住,当求自保,却不肯失了大人的身份,便说‘日后再无此等好事’。庄兴南如何不知?却不打岔,道:“既是如此,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下携了阿剌的手又沿那树藤飞身下去。 谷下众兵卒不知他俩在上面说了些,这时见两人下来,都围在一起,要看有什么变故。庄兴南将阿剌放下来,道:“请。”众兵卒还道他又要重新戏辱阿剌一番,当即挺刀上前。阿剌忙将手一挥,道:“果然是个英雄,若是汉人都像你这般了得,只怕我们再厉害数倍,也是不敢相扰的了。” 庄兴南闻言,心头一震,心想他说的当真不错,如今大明虽人多土广,可是奸臣当道,士兵软弱,如何能与这训练有素的蒙古人相抗?当下微微笑道:“望大人言而有信,退兵不再攻打肃州。”说完又沿那树藤飞身上去。 阿剌见他离去,当下遵守信约,骑上马背,领了兵卒原路退回,忽想:“南朝人士若都似他那般,遭殃的只怕就是咱们了。”想到此处,不禁背心渗汗。 庄兴南悄立谷顶,见敌军撤去,这才宽了心,望着那整齐的队伍,心中又自感慨朝庭中的景象。 “陈帮主待你视如己出,真不枉他一番苦心,如此为国为民,实乃我丐帮之福,苍生之幸啊。”正自沉思间,忽闻得身后有人说话,庄兴南忙转身看时,这人年过半旬,两鬓斑白,身材枯瘦,正是丐帮执法长老梅四海。庄兴南见他忽现身此地,不觉一惊,问道:“梅长老,你也在?” 梅四海笑道:“那日我见你骑了快马出城,料想或有急事,便沿路跟了去,待要现身相见时,忽见你吓走五名蛮人,向那朝廷探子询了军情。转念一想,不如便跟着你,瞧你怎生处理,今日见之,大有陈帮主的风范。” 庄兴南不觉脸上泛红,暗叫惭愧,道:“不知此事做的对与不对?” 梅四哈哈大笑:“对极对极,对之极矣。”两人相互说了一番,这才回身骑了马匹,朝洛阳驰去。 两人回到洛阳城中,只见帮中弟子全身缟素,哀声不断。两人大惊,待询问弟子,那弟子说陈帮主昨日疾病突发,已经去世。两人闻言,心头一震,直如晴天霹雳。 丐帮帮主陈仙虽早已染了不治之症,没想到说走便走了。要知丐帮几百年来在江湖上一直受人尊敬,乃因帮中人锄强扶弱,为国为民,不求回报。陈仙前些日子随程天云前往肃州抵敌,只因疾病突发,便遣人送回养病,不想几日间便不治身亡。 庄兴南见程天云为敌所害,如今陈仙又发病身亡,两位武林泰斗,一代武学大师就此归天,不禁心中伤痛,忍不住流下泪来。 丐帮上下悲痛一月,将陈仙厚葬了。这日正值武林中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武林好手齐聚洛阳,丐帮中说了陈仙去世一事,一众白道人士俱感悲痛。 武林大会便是选举新一任武林盟主,程天云已做了两届盟主,如今为敌所害,眼前之计,只有另推。当下梅四海将庄兴南如何日夜不停前往大同路线,阻敌排险之事说了。众人见他智勇俱备,大有陈仙之风,又是陈仙亲传弟子,武功在江湖上自也是数一数二,便公推了他做武林盟主,丐帮各长老趁此机会,说不可群龙无首,也要他做了丐帮帮主,庄兴南推辞不过,只得就任。 众人都知庄兴南智勇双全,为国为民,是以对他尊敬有加,直至第二次武林大会仍推他担任。此次洛阳大会,庄兴南亲传请帖,自是人人赶来,无一缺席。 林中群雄皆已烈酒下肚,相互谈了一番话,这才向庄兴南道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一九章 无常圣手 这时杨君带了程青早已远离林子,但恐有追兵赶来,一路疾走,不敢停留。适才那姓张的与他扶着程青也是埋头疾奔。 程青肩头受了箭伤,几欲穿骨,如今羽箭被拔了下来,虽有布料包扎止血,伤痛却是不减。这时随他们一路奔走,只觉痛意更增,额上冷汗直流,不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君知她难熬,忙停了下来,道:“青妹,你怎么样?”待见她嘴唇干裂发白,心中又急又怕,叫道:“张叔,你快给青妹治治。” 那姓张的叫张全生,年纪在四十七八左右,宽嘴方脸,两鬓斑白。见他衣着光鲜,左手提了一把精致的长剑,食指上戴了枚戒指,戒指上镶了几粒玛瑙,此时已近黄昏,在夕阳下照的亮沉沉的,想来非富即贵。张全生见程青肩头虽裹上布料,却不如何止血,料来伤口必深,道:“若是皮外伤那倒也罢,偏生伤口太深,此处又在荒山之中,寻不到药铺,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程青已然全身无力,低声道:“我倒是在……在我妈妈哪学到个法子,只……只需寻到再平常不过的苦草,拌水碾碎,抹在伤口,即可止血。” 杨君左右顾了一圈,道:“此处是山间小道,多是依树而生的小草,哪有什么苦草?这……这可如何是好。” 张全生忽双眼圆睁,叫道:“是了,此地乃洛阳边境,咱们向北而行,到了龙州便好了。” 杨君急道:“不知这般走去需要多少时辰?我只怕青妹难忍伤痛。”程青见他如此关怀自己,芳心暗喜,竟忘了伤口之痛,笑道:“我忍着便是了,杨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张全生见他俩话语间大有关怀、娇羞之意,不觉心中暗笑,道:“少主不必担心,此去二更时能到,那时这位姑娘的箭伤自然能好。” 杨君奇道:“治疗养伤岂是一日之功?” 张全生笑道:“少主不知,龙州之地阴阳谷内,有位女神医,一身医术了得,即便将死之人她也能使你变得活泼起来,何况这位姑娘受的只是箭伤,只需求得几粒灵药,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好了。江湖上人送她外号叫做‘无常圣手’,便是赞她医术高超之故。” 杨君听得大喜,道:“事不宜迟,那咱们快些去罢。” 张全生忽又暗下脸来,道:“只是这无常圣手行事乖戾,性格古怪,没有交情的人是绝不肯救治的,我与她只见过数面,却不知她肯不肯救了。” 杨君听了,奇道:“行医的见死不救,天下哪有这等怪事?” 张全生道:“这位女神医确是如此,如今别无他法,说不得,也只好前去试试,只盼她忽起善心,肯救治这位姑娘。” 程青听张全生口口声声唤杨君“少主”,心中大是奇怪,料想他家世定然殷实,问道:“杨大哥,咱们相交一场,经过生死,我又唤你做‘大哥’,你却不肯与我说起你的家世吗?” 杨君见她受伤之际,忽问起这个,道:“我能有什么家世了?无非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罢了,疗伤要紧,咱们快些走罢。”程青见他不肯相告,也不便再问,“嗯”了一声,三人趁着暮色沿路而去。 这时皓月当空,山中清风吹拂,三人行了七八个时辰,这才来到阴阳谷。这山谷地处偏僻,除来寻无常圣手医治者,更无路人,想来‘阴阳谷’这名字乃她自己所取。她既有起死回生之术,自是令人阴阳来回。 但见这谷中浓雾缭绕,在月光下更显得阴森可怖。张全生得以见过无常圣手,权因当年身受重伤,曾来此间求过灵药之故,此时再来求药,虽已隔数年,路线倒还能分辨得出。当下领了两人在谷中幽径上曲曲折折绕了盏茶时分。只见前方是一片小树林,林中隐约传来光亮,三人循着光亮照处行近,那光亮却是从一间木屋里照射出的。张全生素知这无常圣手性子古怪,若要有求于她,自然无礼不得,当下止步不前,示意杨君不可说话,向木屋内叫道:“敢问神医可就寝了么?如此深夜冒昧打搅神医,乞恕在下无礼。” 那木屋中静悄悄的毫无半点声响,张全生清了清嗓子,又始叫道:“只因在下一位朋友受了箭伤,此地离城中尚远,无药铺可寻,不得已才叨扰神医,万求赐药,在下感激不尽。” “小小箭伤算得何事,还要我来医治?可将我老婆子瞧得忒也小了。”那木屋内传来一妇女的声音,想必便是那无常圣手了。听这声音清晰之极,想来年纪不过半百,不知她何以自称‘老婆子’。 张全生听她终于答话,喜道:“老神医医术高超,在下绝不敢小瞧,只是此时夜深,难寻药铺,因此叨扰了老神医,万求赐药。” 忽听无常圣手厉声斥道:“你是说我老吗?” 张全生见她发怒,暗想若是得罪于她,灵药是决计不肯相赐的,于是说道:“在下叫您‘老神医’,乃是说你医术老,神通广大之故,却万万不敢说你老。” 杨君却暗暗纳闷:“这位神医既自称‘老婆子’,那必是位老婆婆了,何以却不许旁人说她老?真是奇怪之极。” 那无常圣手听了张全生说她神通广大,怪笑一声,道:“这句话倒说的不错,你且报上姓氏来。” 张全生见她不再恼怒,反有相救之意,喜道:“在下张全生,籍籍无名,神医是识不得的。”他这次却不敢再说‘老神医’。 无常圣手冷笑一声,道:“老婆子今日姑且发发慈心,带你朋友进来,我瞧瞧伤势如何。” 三人听她肯施圣手,均感大喜,张全生道了声谢便领着二人走了进去。刚踏进门去,一股浓浓的药味直入鼻中,程青身子虚弱,受不得这股味道所刺,连连咳了几下。抬头看时,但见这屋中摆满了各种奇异药草,左首有一扇小门,想来那无常圣手便是在那间小屋内起居。再偏头看时,只见一满头银发的女子在正低头摆弄药草。张全生见了,拱手道:“在下张全生,见过神医。” 无常圣手头也不抬,说道:“让受了伤的过来我瞧瞧。”程青见她模样古怪,心中害怕,不敢就此过去,向杨君瞧了瞧。杨君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害怕,她这才慢慢行过去。猛见无常圣手抬起头来,喝道:“我既愿救你,还怕吃了你不成?这般胆小做甚么?”趁着烛光看去,只见她皮肤微微泛黄,左边脸颊有道一寸左右的刀疤,虽是满头白发,但瞧容貌,也不过五十出头。只因她这十数年来苦研药草,初时不懂各种药草有何功效,便一一尝试,其常错服毒草,又复服解毒之草,如此反复,才至四五十岁便已人满头银发,直如七八十一般。她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瞧着程青,神情极是可怖。 程青见她凶巴巴的,不敢答话,加上此时伤口处仍如刀绞,生怕她不肯救治,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柳珺见她肩头的裹补上一片殷红,暗想这小姑娘倒能吃痛,血流如此,竟不吭声。却哪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她历来刁钻古怪,又争面子,之所以忍痛不说,乃是怕杨君小瞧之故。 柳珺将那块血布扯开,只见血液已在肩头凝成块状,仍有少许鲜血从缝隙流出,笑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倒先学会了忍耐。” 杨君早知程青忍痛不说,忙道:“请神医赐药,解了青妹痛楚。” 柳珺不答他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程青虽知她性子虽怪,却不想如此啰里啰嗦,心想:“救人便救人,问我名字做什么。”不禁说道:“你要救便救,这点伤痛忍着便是,又不致死。” 张全生闻言一惊,暗道:“嘿,你这小姑娘忒也不知好歹,人家既肯施救,你又何必逞强?如今惹恼了她,将灵药当作毒药给你也未可知。”哪知柳珺却大笑起来,三人见她不怒反喜,不禁大奇,只听她笑道:“好,不错!”忽又愁着脸,苦笑道:“若当年我也似你这般性子,也不致在此间孤独终老了。” 杨君见她说话愁眉不展,暗道:“这位神医言语间大是惆怅,想来昔年受了不少苦楚。”只见柳珺凝目沉思片刻,从怀中拿出两粒药丸递给程青,道:“红的内服,黑的外敷。” 程青见她肯于赐药,喜出望外,忙将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又将黑色的捏碎,洒在伤口处,这才向柳珺道了谢。 柳珺忽又冷冷道:“不消一个时辰,伤口便好,你们快些离去罢。” 张全生与程青相识虽只一日,但看她与杨君关系匪浅,是以对她大有关怀之意,这时见她终于无恙,抱拳谢道:“多谢神医。”柳珺向他瞥了一眼,眼光到处,但见张全生那枚戒指在烛光下照的闪闪发光,不禁全身一震,呆立当地。 两人只顾看着程青,却没瞧见柳珺脸色变化。杨君扶着程青走了过来,道:“张叔,既然神医不愿留客,咱们走罢。”其实杨君见她性子有些古怪,心中虽感激她救了程青,却也不愿久留,当下三人同行而出。 “且慢!”三人正掩门欲出,忽听得柳珺厉声喝止。 张全生只道她反了悔,要向他们索取条件,转身道:“不知神医有何吩咐?” 柳珺双目圆睁,问道:“你师承何门?” 张全生不料她会问及师门,暗道:“教主吩咐出门在外需小心在意,万不可提及本教上下。”当下笑道:“在下浪迹江湖,无门无派。” 柳珺忽闷哼了一声,怒道:“你当我不知?天毒教的狗贼!” 张全生听她道出“天毒教”三字,瞿然一惊,道:“神医怎……怎会知晓?” 柳珺脸上霎时布满怒气,道:“果然如此。哼,你指上的佩戒别人识不得,我却识得。” 张全生瞧了瞧指上的三金戒,暗道:“此戒乃我教执法金戒,教主近年来身子不适,僻处东海,外人更不得知,如何神医却能知晓?”不禁奇道:“神医莫非与教主相识?” 柳珺忽地大笑起来,道:“那贼人可好?” 杨君与张全生并肩而站,先前听她骂张全生作狗贼,心中微有不快,只是张全生为人慷慨,不拘小节,这时又听她辱及家父,不禁微微有气,问道:“不知神医与爹爹有什么仇怨,如何这般骂舌?” 柳珺听他说话,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像,果然像,像极了。”忽地一呆,痴痴道:“那贼人与那贼婆娘也已生了孩子。” 张全生听她言语中颇是无礼,竟出言辱及教主与夫人,怒道:“我瞧你有恩于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柳珺哈哈大笑,道:“许多年不曾在江湖上听见天毒教的名头,如今亲自寻来,可免了我好大的力气。” 张全生道:“不知天毒教与神医有何怨仇,今日且道个明白,也好说话。” 柳珺忽问道:“你入天毒教不过二十个年头罢?” 张全生心中默算一遍,今年恰是第二十个年头,又惊又奇,问道:“神医不仅懂得医术,还会占术,连我入教时日都算得清楚?” 柳珺不再理会他,转眼看向杨君,尤痴尤怨道:“二十年了,当年我孩儿若不死的话,也有你这般大了。”杨君见她说话痴念,犹有怨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忽见柳珺眼神一变,脸上立时尤罩寒霜,喝道:“是了,你是他的孩子,那贼人既该死,你们也都该死!”说着自桌上抓了一把药面,向三人洒去。 张全生见势不对,急挥袖横扫,护在杨君和程青面前,叫道:“快走。”当即扶了二人跃门而出。 “休走!”忽见面前跳出个青年男子,但见他气宇轩昂,身材高大,正是日间在林中与庄红林激斗的那人,只是此时已换了汉服。张全生疑道:“是你?” 那人抱拳道:“正是区区在下,劳前辈记挂。”那青年男子日间在林中见人数众多,除庄红林外,尽没记在心上。这时见张全生问起,料来是在那林中大会上见过自己,是以并未问候。 张全生只道是今日在林中助天下英雄杀了他的兵将,因此前来寻仇,笑道:“兄弟武功高深,张某佩服,今日林中之事,我本无心插手,还请兄弟莫怪。” 那青年人道:“林中之事,在下全没放在心上,只是今日既知晓你们来历,可不能就此离开。” 张全生道:“兄弟此话怎讲?” 忽听得柳珺在身后笑道:“只因你们是天毒教的!峰儿,还不动手?” 三人听柳珺唤他峰儿,都是一惊,均想:“适才她自说当年孩儿死掉,如何又唤眼前这人为峰儿?”张全生又知他乃是蒙古人麾下,暗道:“此人身为汉人,却投靠蛮人,不知与神医又有何瓜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〇章 穿心毒药 正想间,那青年已双掌萁张,拍了过来。张全生见他来得凶猛,不及多想,忙举剑格挡。那青年掌势虽缓,但其刚柔并兼,掌力到处,自是势不可挡。张全生既是星河教执法大人,其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但举手投足间轻盈洒脱,与那青年一时倒也难分上下。 杨君自幼不喜打斗,此刻见两人打将起来,心中大急,道:“啊哟,你们又要打架了,张叔,罢手罢手,你们都罢了手,有什么事,咱们慢慢道明,总能清楚的。”两人斗到酣处,如何肯理会? 程青见杨君慌张无措,笑道:“杨大哥,你又不是没见过打打杀杀的,何必这般心急?” 杨君急道:“青妹,佛经中说,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如此打打杀杀,若伤及性命,岂不是犯了杀戒,死后如何能转世为人?” 程青“噗嗤”笑道:“杨大哥,你老实巴交的,可爱的紧哩。” 杨君正待说话,柳珺不知何时已飘近身前,笑道:“你爹那贼人若是有你一半善心,今日也不会教你葬身荒山了。” 杨君道:“神医婆婆,爹爹到底与你有何怨仇,让你总说他的不是?” 柳珺见他年纪尚轻,唤自己‘婆婆’倒不以为忤,听他说及怨仇,怒道:“你能懂得什么!那贼人忘恩负义,我不说他不是,难道还要说他好话吗!” 杨君听她说的咬牙切齿,其凶狠之意犹如怨鬼一般,忙道:“不知爹爹如何对神医婆婆忘恩负义了,要你这般恨他?” 柳珺嘴角往上一扬,道:“你很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也无妨。”当即抓住杨君手臂,往木屋内奔了去。 程青受的本是外伤,得柳珺两颗药丸所治,伤口此时已尽数好转。这时见她倏地将杨君带去,心中一急,也奔了进去,叫道:“快放了杨大哥!”待奔到屋内,却哪里有人?心中急切,叫道:“杨大哥,你在哪?”见无人回应,心想只有激柳珺出来,于是叫道:“老神医,我偏要说你老,你快放了杨大哥,老婆子,老庸医!”见仍是无人回应,想到杨君安危,眼泪立时流了下来,哭道:“杨大哥,上次你为了我被那十人推到崖底,好容易你安然无恙,这次可不能再吓我了。”说着四下里寻找,看是否另有其它门道。 当下把药厅里四处看了,见毫无端倪,又奔进那间卧室,见四壁都挂满了药草,只有东首角落里有一张木床。便又四处寻看,瞥眼看时,只见床边鞋踏之处,有块方方的砖头插在地上,微微凸起。当即奔到那砖块处,暗道:“这想必便是那老太婆藏身的机关所在。”说着双脚踏将上去,只听得‘咔咔’几响,登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直往下坠。 程青心中慌急,只道已落下悬崖,口中“哇哇”大叫。只片刻间,便觉脚下软绵绵的,低头看时,原来落到了稻草堆上,心中大喜,笑道:“我程青岂能轻易死掉?” “哼,你这小姑娘,我瞧你并非天毒教人,这才饶你性命,你竟不知好歹,要巴巴的赶来送死!”听这声音正是柳珺。 程青听她说话,抬头看时,但见四下里黑漆漆的不可视物,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急道:“你把杨大哥怎样了?” 柳珺笑道:“小姑娘自身难保,还先想着自己的情郎,这份情义倒是难得。” 程青听她说起这话毫无羞意,自己却是羞喜不已,道:“你胡说些什么?” 柳珺哈哈笑道:“只可惜他是那贼人与那贼婆娘的孽种,小姑娘不谙世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念着他为好,只怕日后伤心断肠。” 程青听她越说越是令人娇羞难当,嗔道:“你还要胡说,快把杨大哥放了,念你救我之恩,我妈妈也不来寻你麻烦。” 柳珺笑道:“小姑娘好大口气,你且说说你妈妈是何人,有这般神通?” 程青自幼与母亲长大,一身功夫虽不如何出众,却也是慈母所授,母亲在她心中自是犹如神明,不觉得意道:“我妈妈可了不得,江湖上都称她“锦上花”,你可知道厉害?” 柳珺哈哈笑道:“你妈妈定是后生小辈,老婆子不曾听过江湖上有此号人物。” 原来程秋水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也只因其父程天云之故,自己在江湖上却少有露面。又因柳珺在阴阳谷僻居二十余年,江湖上除了享有盛名之士外,其他人士大抵不识,因此不曾听过“锦上花”程秋水。 程青听她说母亲是后生小辈,心中气急,但柳珺既说识不得,便不知如何回答,顿了一顿,道:“那你可知道我师父的厉害?” 柳珺蔑视道:“我瞧你武功平平,能有什么好师父了?” 程青笑道:“这下你可错了,我师父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的大美人,人们都叫她‘红绫仙子’,老庸医可曾听说过?” 柳珺听她虽叫自己老庸医,却不恼怒,笑道:“什么仙子妖怪?不曾听得。” 程青见她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道:“你可忒也孤陋寡闻,神仙姐姐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晓,如若你放了杨大哥,我或能求她饶你一命。” 柳珺听得哈哈大笑,道:“无论仙子妖魔,虽然厉害,老身却不惧怕。何况此处偏僻无人,又是在这地洞之中,我将你杀了喂狼又有谁能知晓?” 程青闻言全身一惊,不自觉后退几步,背抵在石壁上,虽是六月天气,也觉凉飕飕的全身哆嗦,暗想:“这恶婆子说的不错,如今就是将我杀了喂狼也无人知晓,她性子古怪,看来今日终是难逃一死了。” 柳珺见她不答话,笑道:“怎样,小姑娘莫非怕了?”程青见此四处漆黑,目不视物,想到如若不动不响,她黑暗中不辨方向,又能奈己如何?于是紧贴石壁,不敢妄动。柳珺见她仍是不答应,心想此处黑漆漆的不可视物,若贸然上前抓她,势必要中了她计,于是说道:“你这小姑娘,如何这般不开窍,我既设此洞穴,黑夜中也自然能辨清事物,你只道不说话便能免受苦楚了?” 程青按耐不住,怒道:“你既执意不肯放了杨大哥,要杀要剐,且随了你,但教神仙姐姐知晓,决计饶你不过。” 话声甫歇,只觉双脚一紧,被人一拉,整个人立时倒在地上,被那双手在地上拖着走。幸得地上尽是枯草,拉拖之时不致疼痛,心里终究害怕,忍不住“哇哇”哭叫。 须臾,忽见眼前有烛光晃动,定睛看时,正是柳珺拖着自己,此处又是另一番光景,石壁上放了几只蜡烛,这里却是个圆圆的洞穴,除了适才进来的门道,再无其他出口。 柳珺两手放开,笑道:“你自己要来送死,可怨不得我。” 程青坐起身来,乍见这洞穴中央竟是个浅水潭,杨君坐在潭中,不知被柳珺施了什么法,已昏睡过去。登时叫道:“你这恶妇,对杨大哥施了什么妖法?如何让他浸在水中?”忙奔向潭边,大呼“杨大哥”。 柳珺哈哈笑道:“如今教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岂不妙哉?” 程青听她如此说,不由得怒火大起,叫道:“你这恶妇,亏你还行医,心地却如此歹毒。” 柳珺忽怒道:“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我老婆子研究药物,你当我真是治病于人?哼,当年他让我受了那穿心散,每逢阴雨时节,周身便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我若不研制穿心散的解药!岂不遭罪一世?” 程青虽不知她口中的“他”是谁,更不知穿心散是何物,只听她说来悲痛,不禁问道:“那这穿心散可解了?” 柳珺哼了一声,道:“这穿心散的解药只有那贼人有,我虽苦研十余载,终是不能成功,如今好让这小子尝尝此等滋味。” 程青忙道:“杨大哥为人这般好,你为何要让他受这等苦楚?” 柳珺厉声喝道:“小姑娘懂得什么!我既不能让那贼人亲身受此穿心之痛,便让他的孽种来受罪,爱子受苦,他的心痛岂非比这穿心散更要厉害的多?”说完不禁大笑起来。 程青虽不知她当年受了些什么苦楚,但觉她此刻很是可怕,笑声诡异,已被怨魔控了心神,那可是二十多年来的仇怨!红绫仙子虽是个杀人如狂的大魔头,但其怨恨之处也绝不至如此之深,至少红绫仙子会因为白慕华而放人生路。然而柳珺不会,她恨不得立时便让那些负心薄情之人全都死掉! 回思过往,柳珺双颊泪水滑落。 程青也落泪了,为杨君落的。她知晓柳珺既花费二十余载的光阴,尚未能研出穿心散的解药,想来绝非等闲毒物,如今让杨君浸泡其中,实是生死未卜,心中又急又怕,不禁怒叫道:“你这恶妇,好不歹毒!”泪眼纷飞,挥拳向柳珺疾打而去。 须知那穿心散乃是天毒教独门奇药,其药效内外兼顾。如若沾染,毒性便蔓延体肤,使百脉交会的百会穴紧闭,自此内劲大失,饶是你武功如何神通广大,没了内劲那也是花拳绣腿,且受此毒药,每逢阴雨便周身疼痛难当。 柳珺当年乃是再嫁,后因一场变故,受了暗计,最后虽逃离出岛,但每每想到后夫为人,都咬牙切齿,恨恨不已。经此大悲之后,性情难免大变,因此做事不循常规,阴险毒辣。那红绫仙子虽也性子有变,却不如她这般厉害。而柳珺却因中了穿心毒药,内力大失,报仇无望,因此与先夫所生的孩子常峰隐居此间,苦研解药,偶尔受人恩惠,便伸手医治,得了个“神医”的名号。 这时见程青挥掌拍来,忙闪身避开,道:“我内力虽失了大半,对付你这丫头却尚有余力。”说着迎上了一掌,程青见她掌法轻快,却少了力道,当下也不畏惧。 两人一人本领稍嫌低微,一人虽少内力,动作却极为轻快,因此争持不下,不觉已拆了三十余招尚未分出胜负。 这时杨君浸在洒有穿心散的水中,已悠悠醒转,脑中尚自昏昏沉沉,全身酸软无力。听得身旁有打斗声,遂睁眼看去,正是程青与柳珺酣斗不绝,不禁叫道:“啊哟,你们……你们怎么又斗在一起了?青妹,你……你快住手。”杨君周身无力,说起话来更是万般吃力。 程青见杨君已醒了过来,心中大喜,道:“杨大哥,这恶妇在你身上喂了剧毒,让我杀了她替你报仇。” 杨君急道:“青妹不可,神医于你有救……救命之恩,你如何要以德报怨?” 程青道:“小小箭伤又不能致命,我且杀了她再说。”说着双手急劈,力道更加猛了。 这程青虽是混元派万无影的爱女,一身功夫却是出自母亲,而她母亲又是程天云粗略所授,未得其精,程青平日虽勤于练功,却也不如程天云当年那般潇洒。 柳珺见她年纪虽小,气力却使之不尽,越战越勇,心中大是急切,寻思只有将她推入毒潭中,或能取胜,当下边打边退,将她引至潭边。 程青哪里知道她有此心机?只道她武功低微,怕了自己,于是步步紧逼,下手更猛。 杨君虽不懂武功,却也瞧出程青渐占上风,忙道:“青妹,你快住手,不要伤了神医。”见程青不答,又朝柳珺唤道:“不知晚辈什么地方冲撞了神医,这里向你赔礼便是,你快和青妹住手,免得受了伤。” 柳珺也不去答他,眼见已到毒潭旁边,心中大喜。程青见她退至潭边,心中也是一喜,暗道:“今日再让你泡上一泡,毒上加毒,痛死你这恶妇。”正想间,忽见柳珺身子倾斜,飘飘忽忽,倏地闪到自己身后。程青先前见她气力已将殆尽,不想片刻间便施展身法,已飘到自己身后,此刻转身不及,只得暗叫不妙。 柳珺飘到她身后,更不多想,双掌齐推。程青定力不够,被这么一推,便往潭里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一章 深仇宿怨 当此情形,忽见一团黑影飘忽而至,程青尚未落入潭中,便被那团黑影掠了上来,这才使得有惊无险。 这团黑影来得甚快,只惊的三人心神不定。程青承蒙相救自然心喜,待睁眼看来,这人却是常峰。 柳珺忽地皱下了眉头,道:“峰儿,你这是做什么?” 常峰道:“娘,咱们是要寻天毒教的仇,不必伤了旁人多结仇家。” 柳珺怒道:“此处荒山野谷的,杀了她又有何妨?” 程青听了,不禁骂道:“你这恶妇,别人管我师父叫魔头,我瞧你才是真正的魔头。” 柳珺竟不生气,笑道:“冤冤相报,我这是寻仇,何来‘魔头’一说?你这小姑娘说话可没头脑。” 这时杨君坐在潭里,身上早已被柳珺点了穴道,全身麻木酸软,动弹不得。浑身犹似在蒸笼里一般,燥热难当,忽而又如身处冰窖,全身哆嗦,道:“前辈,不知晚辈何处冒犯了你,要让我在这潭中受此苦楚?” 柳珺忽眼神忿怒,道:“此时刚染剧毒,教你受此冰火之侵,此毒虽不令人致死,但日后每逢阴雨天气,便周身疼痛。嘿嘿,我受此苦楚已二十余载,今日让你也尝尝厉害。” 杨君道:“这是什么毒药?晚辈与前辈无冤无仇,乞请赐予解药,晚辈感激不尽。” 柳珺见他问起此药,奇道:“这穿心散是你天毒教独门奇药,你竟不知?我若有解药,又何苦来受这十余年的痛楚?哼,你那薄情寡义的爹爹,当年若非我舍生救他,他焉能得有今日?” 杨君不知她所说之事,道:“前辈不知,晚辈在家中每日奏琴写字,对教中事务一概不知,爹爹要我习武,偏生我不喜欢,便逃了出来。当年若爹爹对前辈您有什么不对之处,晚辈代爹爹向您赔礼便是,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何苦再将此毒药施加在别人身上?” 柳珺怒道:“我说你既是那贼人的孩儿,却这般无用,原来是个呆子,啰里八嗦地说这一大堆有什么用处?你既也不知解药是怎生模样,便教你爹那贼厮人拿解药来,让我解了这十余年的苦楚,或能放你生路。如若不然,便将你二人囚禁此间,永世不得再见天日。”她后面几句话说来凛然生威,不由得将杨、程两人吓了一跳,均想:“她行事古怪,莫要让她当真囚于此处才好。” 杨君道:“前辈,你若放我二人出去,我自当让爹爹给我解药,到时再送来交与前辈。” 柳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花言巧语又怎能信你?” 杨君忙道:“晚辈自小研读经书,自当明理信义二字,再者说,前辈因我爹爹而受此苦楚,即便你不曾将我囚困此间,我既知晓了,那解药也是要给你的。” 柳珺道:“说的倒是好听,我要怎样才能信你?” 程青见她总是不肯放了他们,暗想:“杨大哥为了我险些丢了性命,只要他能得以无恙,我便是被这恶妇杀了又如何?”当下说道:“你既不信,那便放我杨大哥一人好了,待他取来解药你再放我不迟。” 柳珺笑道:“你这女娃倒挺有情义,这样再好不过。”说着走过去将杨君提了起来,在他背后神道穴上一点,杨君手脚麻木登减,已能行动自如,身上也不似先前那般忽冷忽热,当即叫道:“青妹,咱俩既是朋友,当要患难与共,我可不能扔下你不管。” 程青急道:“你快些走罢,她见不到解药,终究不敢杀我,不必为我担心。” 杨君实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她说的倒也不错,自己若快些将解药拿来,程青自然便能安然无恙,偏要一起走的话,反而麻烦,当下说道:“那你务需时时刻刻当心些,待我取了解药,来救你不迟。”随即转头向柳珺道:“你可不许耍赖,解药给你就放了青妹。” 柳珺忽见张全生竟不在此间,不去理会杨君,忙转身向常峰问道:“峰儿,你怎么一人下来,那贼子呢?” 常峰道:“他打孩儿不过,便使毒计逃走了。” 柳珺闻言一惊,心想:“我与峰儿隐居此间,便是要共谋对付杨天羽那老贼之策。峰儿欲借助蛮人之力将星河教灭门,不想今日被庄兴南那恶贼给搅了,如今又让天毒教的人知晓了咱们母子所在,日后再要在此隐居只怕已是不能。”当下转身对杨君厉声道:“你此去取到解药,须得一人前来,不许对旁人说起此间之事。但教我知晓你说漏一句,立时便要了这女娃的性命!”说着伸手在程青肩上一拍,只吓得程青双泪滚滚,全身哆嗦。 原来柳珺与常峰隐居此间,大有别情。 天毒教历来便是江湖上一大邪教,教中有千余名弟子,张全生便是天毒教护法大使,另有四名坛主,便是魑魅魍魉四人。教向来行事诡秘,讳莫如深,其教主的武功家数更是阴毒之至,当年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因此旁人只要听到‘天毒教’三字便闻风丧胆,唯恐得罪此教,惹祸上身,这十余年来却不知何故,江湖上再无天毒教的人作弄是非。不料天公有意,天毒教刚隐退江湖,又来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红绫仙子,其在江湖上大意肆杀不表。 然那张全生虽是天毒教护法大使,武功却不如魑、魅、魍、魉四人,只因当年他落魄江湖,无意间救得天毒教主杨天羽一命,便被收为其教中弟子,其对主忠心,为人又极是老实。后来教中那护法率人谋反杨天羽,终于被平反下来,杨天羽将那护法武功废掉,耳朵挑聋,让他在牢里做个监使,看管囚犯。教中少了护法一职,即命张全生做了。 再说二十二年前,柳珺与其丈夫得罪了当地财主,因夫妇两人均懂得武功,那财主便雇了黑道上的人前去寻他夫妇晦气,说务必将他俩割了人头,才能得以慰心。这群人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夫妇二人如何是其敌手?何况当时带有三岁的常峰,为了躲避杀身,两人抱着常峰连夜逃跑,那群人既得了财主的好处,怎能就此让他们走掉?几人连夜追杀,柳珺丈夫终于抵敌不住,为了母子二人得以逃脱,使计拖住了这群人,柳珺母子虽得以脱险,他却已命丧黄泉。 那群人杀死她丈夫,仍对其穷追不舍,柳珺直躲到了江南浙江一带,差幸杨天羽出岛有事,恰逢她母子二人遇此大难,又见柳珺生的美丽,便生了娶她之心。天毒教主何等神功?那群人见了杨天羽,个个落风而逃。柳珺得杨天羽所救,心想丈夫已逝,如今这世上更无依靠,便随杨天羽去了东海花鸟岛。 两人日久相处,加之杨天羽对她母子关怀体贴,柳珺对杨天羽情愫暗生,便答允他择了吉日拜堂成亲,连理此生。 时隔一年,两人诞下一子,相携前往钱塘江观潮采风。那日正逢阴雨连绵,两人便在小镇上找了客栈投宿。想是二人穿的富贵华丽,惹了江湖黑道上人的眼珠,趁着夜色,三名同伙翻入杨天羽夫妻房间。杨天羽见有人闯进,大怒,喝道:“你等做事好不嚣张,连天毒教也敢来犯?” 那为首的汉子笑道:“管你什么教,老子只认得银两。”另一名汉子附道:“对,你速将家当拿出来,能免你一死。” 杨天羽乃一教之主,听他们说话如此嚣张,心中如何能忍?当下举掌向那三人击去,怎料这三人竟大非庸手,四人十几招一过,杨天羽已渐落下风。柳珺在一旁瞧得明白,苦于刚产过孩子,身体仍然虚弱,如若上去帮手,徒然送死而已。 这时那三人已成鼎足之势将杨天羽围困,同时向他发难。杨天羽渐感吃力,敌人却一掌接一掌的拍打过来,三人每人一掌,犹似一人所发,掌风绵绵不断,似永无穷尽一般。杨天羽终于抵敌不住,被一掌击在胸前,连连退了几步,人尚未站稳,另一掌又拍了过来,堪堪又受了这一掌。另一人抓起桌上弯刀,趁杨天羽受此两掌呼吸之时,忙砍将过去。 柳珺见丈夫连受两掌,此刻那人正举刀砍去。心中急切,已顾不得那许多,忙纵身向杨天羽跃去,挡在杨天羽身前。那弯刀来的好快,只听“唰”的一声,竟一刀砍在了柳珺脸上。杨天羽兀自惊魂不定,暗道:“若非柳妹为我挡此一刀,非丧命不可。” 那为首的汉子见杨天羽如此落魄,笑道:“天毒教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说着又要向他二人扑去,杨天羽紧急关头,自袖间取出一团物事,向那三人撒去。三人只觉眼前一黑,又听得柳珺叫道:“孩儿,我的孩儿。”待睁开眼来,杨天羽二人已不知去向,不禁怒道:“什么狗屁天毒教!下流之徒!”忽想起柳珺适才哭叫孩儿,忙向塌前奔去,果见榻上躺着熟睡的婴儿。 原来适才情急之下,杨天羽向三人撒了‘漫天粉’,趁三人闭眼之际,忙带了柳珺破窗而出。杨天羽只求脱身,竟不顾床榻上的孩子,因此柳珺嘶声哭叫。 柳珺想到爱子落入奸人手中,必遭毒手,不觉悲痛难当,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加之脸上伤口疼痛,就此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柳珺悠悠醒转过来,已然回到了花鸟岛。杨天羽见她终于醒转,奔过来问道:“柳妹,你没事罢?” 柳珺想起钱塘江客栈之事,兀自心有余悸,双眼含泪道:“孩儿,我的孩儿。” 杨天羽道:“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柳妹,我俩当时若再要顾及孩子的话,岂能活着回来?” 柳珺听他说的轻松,丝毫不带父子之情,怒道:“你说什么?那可是你的孩子,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你自己的骨肉被人害了,你还说得出这般言语?你到底对不对的住良心?” 杨天羽见她说话啰皂,大有责怪之意,不禁心头有气,怒道:“你这愚妇,怎生这般迂腐!若非有我,你焉能活到今日?却反而来责怪我了?” 柳珺哭道:“杨天羽,你还算得什么男子汉?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为你挡那一刀?不如让他们砍死你才叫痛快!” 杨天羽见她说话愈是没了分寸,心头大怒,“啪”的一掌打在她脸上,双袖一甩,径自走了出去。 柳珺意想不到杨天羽竟是如此薄情寡意之人,被他一掌拍下,脸颊顿时长出红红的手印,不觉心头一寒,险些又要昏厥过去。 过得片刻,那服侍的丫鬟走了进来,躬身道:“夫人,教主要您去碧池中洗洗,早些休息。”柳珺漠然不答,心想自钱塘江客栈归来,的确也没换洗过,于是待那丫鬟退去后,便前去后院碧池中清洗干净,径自回房睡了。 睡到中夜,只觉浑身不适,冷烫交织。柳珺只道是思子成疾,索性不管,熬了过去。她自那日与杨天羽斗了嘴,已有三四日不曾见过他。这一日阴云密布,到了晚间竟自下起滂沱大雨,柳珺只觉浑身疼痛难忍,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熬不过,便起身前去杨天羽寝房,要看看得了什么怪病。 才走到门前,便听得屋内有女子“哈哈”欢笑,柳珺大感奇怪,便伏在门前侧耳倾听。那欢笑的女子语气娇媚道:“夫君,你将我接来这岛上,不怕夫人吃了你?” 杨天羽笑道:“大美人,那愚妇迂腐之极,如今脸上又有长长一道伤疤,早已毁了面貌,不要也罢。” 柳珺闻见此言,直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心中悲痛难当,眼泪不禁岑岑而下,此心痛之感,已远胜于身上的疼痛。忽然想道:“是了,这贼人那日叫我去碧池中清洗,想是早已在池中下了‘穿心散’,要我受这无穷的苦楚,我竟没能想到此节。柳珺啊柳珺,你一心一意待人,谁又曾真心实意来待过你?这贼人好生狠毒,无怪那日失了孩儿也无所动容,竟早已有了新欢!杨天羽,你我从此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心念及此,险些便要冲进去杀了他,幸得理智尚存,这才转身离去,携了与先夫之子常峰偷偷离了花鸟岛。 母子二人在江湖上辗转半年,因每逢阴雨天气周身便疼痛难忍,后来行到成都,便在少有人访的阴阳谷内僻居起来,每日研究穿心散的解药。 常峰从小见母亲被药缠身,痛不欲生,因此心中对天毒教也是恼恨之极,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二章 清风两袖 这时柳珺偶然擒到杨天羽的孩儿,暗想不日便可解了穿心散之毒,心中自然喜极。但想到已让张全生逃了回去,不禁脸有忧色,见杨君拜别了她便要离去,喝了一声:“且慢!” 杨君听他呵斥,还道她反了悔,转身道:“前辈还有何事相告?” 柳珺自袖间取出一粒药丸,飘近杨君身前,迫了他吃进肚中,道:“这粒穿肠丸乃是我亲手研制而成,一月之内若不服食解药,便会穿肠破肚,全身腐烂而死。此药效果虽慢,但其厉害之处你自然清楚,如若你此去胆敢不来,世间除我之外再无此毒解药,或是你约了人来做帮手,也休想再要解药!” 杨君轻抚肚子,药效虽然未发,但心中害怕,隐感疼痛,当下说道:“晚辈既答应前辈一人前来,便是一人前来,你何以再来喂我毒药?” 柳珺喝道:“废话少说!”拉着他奔出洞去。杨君转过头来看看程青,待要说话,已被柳珺拉着走了。 程青见杨君离去,自己孤身再此,心下大是不舍,又想到柳珺性格古怪,自己在这里,不知要受尽多少苦楚,眼泪不禁簌簌滑落。 杨君被柳珺带了出来,见此时明月仍高挂天空,东方却已经破晓,想来已是卯末辰初。回想在洞穴之中虽只半日,此时重见天明,却恍如隔世。 其时正是七月初旬,天色明的极快。杨君辨别了方向,到市上买了马匹,径往东南方去了。他急于救程青出来,一路省吃省睡,倒也行的极快,不一日便来到江西上饶。 这日正在一家酒楼乘凉解暑,忽听得身后桌上那人叹了口气,随即吟道:“绢帕蘑菇及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杨君一听之下,这首诗虽是随口而脱,品来却大有味道,乃是为官清廉者进京进谏,清风两袖之说。当下携了酒壶,走到那人桌旁,只见他穿了一件青绸长袍,年纪莫约四十出头,下巴黑须飘飘,目光炯炯有神,吟完那首诗后便摇头叹息起来。杨君心下欢喜,提起酒壶走将过去,笑道:“这位大人适才吟得一首好诗,小弟心中佩服,特来敬您一杯。” 那人见他模样清秀俊雅,作富家书生打扮,想来是为饱学之士,随即笑道:“我随口念来,哪算得什么好诗?小兄弟既有雅兴,可坐下来随我一同叙叙。”说着接过杨君手中酒壶,斟了两杯,道:“不知小兄弟是哪方人士?你说得一口官话,全无江西口音。” 杨君坐下与他同饮了一杯,道:“晚辈家住浙江,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那男子道:“不敢,免贵姓于,单名一个谦字。” 杨君听他报了姓氏,顿了顿,叫道:“于谦?是了,你便是兵部右侍郎,河南及山西巡抚于大人于谦?哈哈,今日有幸得见尊容,实乃三生之幸,小弟再敬您一杯。”他喜不自胜,竟自笑了起来,又端起酒杯饮了一碗。 杨君自幼饱读经诗,于酒其实未沾过多少,这时见了于谦,不知如何,心中大喜。再加上这一月以来诸多麻烦事缠着身子,便信了“借酒浇愁”一词,因此乘着兴意喝了好几杯。 于谦见他如此,笑道:“小兄弟抬爱了,敢问贵姓?” 杨君谦道:“免贵姓杨,单名一个君字。” 于谦笑道:“好!杨贤弟名字中带了君字,行事也颇有君子之风,却不知你在笑什么?” 杨君忙道:“大人过奖了,小弟幼时便拜读过大人的一首《石灰吟》,听我张叔说来,那是大人七岁之时所作,从此小弟对大人便敬佩有加。如今大人不分年纪身份,肯与小弟共同喝酒,我自是喜不自胜了。” 原来杨君见了于谦有这等欢喜,却是因幼时曾拜读过他的诗,又深知于谦自小抱负深远,做官后仍是清廉正直,因此对他敬佩不已。 这于谦于永乐十九年登辛丑科进士,宣德初授御史,曾随宣宗镇压汉王朱高煦之叛。平叛后,身为御史的于谦因数落朱高煦有功,被宣宗升任巡按江西,颂声满道。宣德五年以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直至今日更是受百姓爱戴,同道友人推崇。这时见杨君言语中颇有礼节,笑道:“杨贤弟,你我初次相识,却大有一见如故之感,你也不要叫我大人,管我叫大哥便好。来,我敬你一杯。” 杨君见他待人以诚,心中更喜,也不去理会年纪身份,举了酒杯,笑道:“来,于大哥。” 两人一连喝了几杯,杨君见于谦兀自脸色自然,自己却已隐有醉意,道:“于大哥真是好酒量,小弟比你不过。” 于谦笑道:“想必你少有沾酒罢?我平时与道友闲来无事便喝酒吟诗,因此有了些功底。” 杨君道:“原来如此。于大哥,却不知适才你何故叹气?” 于谦听他问起,停住酒杯,道:“贤弟不知,如今我大明朝中腐败,边境之地又常受鞑子侵扰。只怕不久之后,我大明江山便要送到鞑子手中了,那时我大明百姓定然家破人亡,为人俘虏,个中苦难,实不堪言啊。” 杨君顿了顿,心想:“于大哥叹气原来是为了国家着想,乃是一位大大的爱国之士。我杨君何德何能?却来与他称兄道弟。”说道:“于大哥,小弟平日虽好读诗词,但于国家安危却不曾挂念于心,今日见了大哥这等忧国忧民之心,小弟大感惭愧,身为大明百姓,竟然对家国存亡不萦于怀。” 于谦道:“杨贤弟不必愧疚,原也无怪我大明内忧外患,只因圣上用人不贤,朝廷奸臣当道,实是令人忧怒不堪。”说着自行斟了一杯酒来喝,道:“杨贤弟可知晓王振此人?” 杨君道:“小弟识浅,不曾听过此人。” 于谦道:“你道我大明江山为何摇摇欲坠?正是有王振这奸贼从中作乱。圣上自九岁登基之时,便一直同这奸贼念书写字,圣上对他自是尊敬有加,他持着圣上宠爱,在宫中肆无忌惮,私下勾结官党。初时朝中三位前朝旧臣主道之时,他倒猖獗不得,如今两位已随先帝去了,王振便始作威作福,更无顾忌。虽尚有一位杨浦先生,但他年老体衰,却也奈何王振不得。” 杨君听到此处,心中血气上涌,怒道:“天下竟有如此大奸大恶之人?” 于谦道:“杨贤弟不知,我此次便是来江西侯我朋友,一同进京觐见,朋友要我带些薄礼献与王振,说是若空手而去,势必引起他不满,必遭杀身之祸。我听他如此说来,心中气急,倒要空手而去,瞧瞧他有何能耐。因此适才在此饮酒时随口念了几句,不料被你给听见了。” 杨君见他如此刚正不阿,心中大喜,递增敬佩之意,不觉叫道:“好,于大哥如此做法正应了你七岁时所作的《石灰吟》,正是‘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只是那王振既有大权在手,于大哥万事小心为妙。” 于谦道:“这个自然。对了杨贤弟,你既家住浙江,不知来江西做什么?” 杨君听他说起,想起自己初次离家出走,却遭几次险些丧命之事,忽觉心中气闷,叹道:“此事道来话长,我有位朋友被人囚禁起来,那人当年中了我爹爹所下的毒,每逢阴雨天气便全身疼痛。她要我回去取来解药才肯放了我朋友,因此赶路回去,路经此地。”当下将阴阳谷中的事一一说给了于谦听,于自己所食穿肠丸一事却闭口不提。 于谦道:“杨贤弟不远千里从洛阳到浙江来取药救友,其大义之处令人佩服啊。” 杨君笑道:“于大哥说哪里话,做朋友本应祸福同当的,即便天涯海角去取解药那又如何?” 于谦连连点头称赞,道:“既是如此,少耽搁一日你那朋友便多安全一分,咱们酒毕言罢,我也要赶往京城了。” 杨君心想不错,自己身中“穿肠丸”,最多一月便要发作,如今已有了八九日,须得趁早才是,当下说道:“于大哥,不知何时还能见你?到时小弟还要陪你喝酒。” 于谦笑道:“我此去京城一月能回,到时杨贤弟的事若办妥了,径去河南府上寻我便是。”说着站起身来,道:“杨贤弟,咱们一见如故,今日暂且告辞。”说着转身走下阁楼,将杨君的饭钱连同付掉,出店牵了马匹踏尘去了。 杨君向他还了一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道:“于大哥真是位大大的英雄,我得能与他相识,实是莫大的福分了,只是我游手好闲,有什么本事与他呼朋唤友?”当下又自行喝了一杯,这才下楼而去。 七月天气,太阳仍是火辣辣的,杨君牵来马匹,不惧炎热,疾驰而去。他一路上不敢多行逗留,回思与程青自酒馆相识,又历那生死之别。这程青机灵古怪,着实令人欢喜,在杨君心中早将她作亲生妹妹所待。如今她被那行事古怪无常的柳珺所擒,心中自然急切。 这般日夜兼行,不日便已抵至浙江舟山码头,算来自从柳珺哪出发来已有十三日行程,已近半月,须得两日内向父亲杨天羽要来“穿心散”解药,再行急赶而去。不然自己全身腐烂不说,程青自也难逃一死。心念及此,见此时海上无船,一艘货船便要载货离去,忙招呼道:“船家留步,相烦打艄,送我去花鸟岛。” 那船夫一听花鸟岛,头也不抬,道:“不顺路,不顺路,公子另寻他船罢。” 杨君这几月在江湖行走,倒也知晓世人百姓均喜欢财宝,于是自腰间掏出一绽白色元宝,抛到那船夫面前,道:“晚辈有急事要赶行程,此时别无他船,相烦船家行个方便,载我前去便是。” 那船夫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前一亮,抬起头来,笑道:“公子既有急事,该当载你一载,快些上船罢。”杨君一喜,便即跳上船头,又向那船夫道了声谢。 这货船上有七八名搬运货物的汉子,都使足了气力扳动船桨,那船夫叫道:“你们划快些,不要误了这位公子的行程。”这船夫不住地吆喝,只盼杨君望他卖力,能多给银两。 货船在海上行了个多时辰,已是傍晚时分,眼见前方便是花鸟岛了,杨君心中忽又不安起来,暗道:“我此番离家出走,爹爹妈妈定为我担心不少,妈妈倒不曾罚过我,只是爹爹向来严厉,如今可有得罪受了。” 正想间,货船已停泊岸边,那船夫道:“公子,到了。”杨君自知耽误了他们运送货物,心中极是过意不去,又拿了一绽银子给那船夫,这才登上岛去。那船夫见他果然又赏了银两,倒不枉了这个把时辰的吆喝,忙含笑道谢。 这个岛屿只是花鸟岛的附属小岛,便如同府邸的大门,天然的屏障一般,须从此岛进去,才得以进入花鸟岛。想那花鸟岛乃是天毒教所在之处,寻常船只自然进去不得,因此那船夫送了杨君至此便即离去。 杨君沿路径往前走,片刻便来到那小渡口,渡口处有几只小竹筏,杨君跳上竹筏朝前划去,越是离家近一点,他心中便多一分害怕。这时行至岸边,即扣住竹筏,登上岸去。几名巡查的教众听得异动,奔过来一看是杨君,心中一喜,躬身道:“少主可算归来,教主与夫人整日忧心冲冲,属下等人也自寝室难安,如今见你无恙,好不欢喜。” 他们说那“好不欢喜”倒确有其事,只因杨君性情柔和,为人好善,待人以诚,因此天毒教教众无一不是喜爱于他的。 杨君见他们言语中大是欢喜,道:“烦劳你们记挂了,只是不知爹爹可还发脾气?”一名巡查卫侍道:“教主总是日思夜想,早已派了许多人出岛寻你。初时还会发气骂你,如今只是想你,倒不曾再生过气。” 杨君闻言,登感心中一宽,与他们聊了几句便朝教殿行去。他不敢前去杨天羽的寝房,先蹑手蹑脚往自己寝房走去,沿路碰见几名婢女,那些婢女不敢与他多说话,只行了礼节便即走开。 来到屋中,悄掩房门,见并未被杨天羽发觉,心中暗暗叫险,道:“既然爹爹妈妈不再生气,我还是不要让他们知晓我回来的好,免得拿了解药,再要出去时徒增麻烦。”这十来日奔波不停,早已累得够呛,于是躺在床上要小憩片刻,忽又想道:“时间不多,先寻解药要紧。”心念及此,忙翻身起来,朝药房走去。 穿过几条廊道,到得药房外。其时已是戌时,杨君见药房中隐有烛光闪动,暗道:“此时爹爹妈妈当已就寝,这药房中竟没熄灯,莫非有人?”于是伏在门前,看谁在里面。 只听一女子说道:“这次教主发了脾气,咱们做奴婢的也要有的受了。”另一女子说道:“是了,如今张大使正受了刑法押在牢中,咱们若办错了什么事,岂不都得杀头?”那女子忙“嘘”了一声,悄声道:“噤声,莫要让人听了去,不然真要给杀头了。”另一女子叹道:“唉,咱们自小便失了父母,被带进这花鸟岛,这孤岛名儿倒是好听,却比皇宫中的奴婢还要难过。”那女子忙道:“你还说,真要……” 那女子正待说:“真要给杀了头你才闭嘴”,忽见房门打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冷汗登时冒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三章 穿心解药 原来杨君在门外听她们说话,知道是两名女俾,待听她们说杨天羽发了脾气,张全生又受了刑法被押在牢中,心中急切,便推开了房门。他见两名婢女吓了一跳,忙道:“两位姊姊别怕,是我。” 两名婢女乍见杨君,怯意登时去了三分,惊道:“少主,你……你回来了?” 杨君关了房门,问道:“两位姊姊适才说爹爹他发了脾气,张叔又受了刑法,这是何故?” 两名婢女熟知杨君生性善良,也就不再害怕,一名女俾说道:“前些日子少主不知何故离家出走,教主要张大使出岛寻你,昨日张大使一人归来,教主问起情由,说是他在洛阳已寻到你,但劝你不回,之后你们遇了敌人,张大使抵敌不住,便一人负伤而归。教主见他保护不周,舍主而逃,便命人处以刑罚,关押在牢中。” 杨君听他说来,想起张全生因己受罚,心中忐忑不安,暗道:“张叔之所以受这苦楚,全是因我杨君而起,我若不及时拜见爹爹,说不定他要怎样定罪张叔。”说道:“如今我得以脱险归来,自会要爹爹放了张叔。” 另一名女子道:“少主能无恙归来,教主心中欢喜,自会放了张大使的。” 杨君忙问道:“张叔还好罢?不知两位姊姊这么晚了,还在药房做甚?” 那婢女道:“托少主的福,张大使只受了些皮肉之苦。夫人慈悲,她见张大使身上伤痛难熬,因此要奴婢俩瞒着教主,来取药给张大使服食。适才少主突然进来,可把奴婢吓坏了。” 杨君笑道:“那事不宜迟,你们赶紧给张叔送去罢。” 两名婢女答应了,取了创伤药躬身走了出去。杨君见两人离去,忙将房门关上,去找“穿心散”解药。他在药房里寻了个遍,穿心散倒是见着了,偏偏不见解药,寻思:“解药不在药房之中,会在何处?要是没有解药,神医性子怪癖,又怎肯放了青妹?”正自愁眉,忽道:“是了,听神医说来,那‘穿心散’是爹爹的独门之药,既是独门,又岂会放在药房里?”想到此处,不由得大喜,道:“若我无故问爹爹要解药,他或许不给。我被神医放在那池水中,也已沾了穿心之毒,爹爹岂会任我受苦?只要他将解药给我,我便拿去给神医,既解了神医十多年的痛苦,又救了青妹,实是再好不过了。”说着走出药房,想到此时杨天羽已就寝,不便打扰,便先回房去睡了。 次日清晨,杨君早早醒了过来,洗漱过后便去前房向杨天羽请安。朱门打开,大厅上方坐了个五十出头的男子,见他两鬓斑白,虽然身子高大,但看去面容憔悴,似是常年带病,这人正是杨君身生父亲杨天羽。下首有四人相陪,左右各坐了两人,三男一女,其打扮均不同寻常人等,都是漆黑的服饰,何人衣服胸前均绘制不同图案,这四人正是天毒教四大坛主:魑离、魅影、魍魈、魉魄。 四人中,魅影与三人关系相处的也算融洽,然魍魈与魉魄却是同坐一船,向来与魑离不和,只是两人武功不及魑离,因此不敢与之为敌。 这时杨天羽召集四人会谈,忽见杨君归来,又惊又喜,四人忙起身道了声:“少主。” 杨君心中害怕杨天羽,唯唯诺诺道:“爹爹,孩……孩儿回来了。” 杨天羽整日思子成疾,这时见他无恙归来,心中自然欢喜,只是他平日待他严厉,也不将欢喜写在脸上,道:“你还知道回来?你既要离家而去,还回来做什么?” 杨君低声道:“你总是要我学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明知我不喜欢,却来逼迫我。若是你不喜欢念书,孩儿却硬要你来念,你当怎样?” 杨天羽一怒,右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喝道:“你怎么和我说的话?”这一怒之下,不由得一阵咳嗽。 杨君自知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吓的退了几步,待见他咳嗽厉害,身子大不如前,忙道:“是孩儿的不是,要打要骂,凭爹爹便是。” 魅影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教主,少主吉人天相,既平安归来,那便万事大吉,你也不必动怒。” 杨天羽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你们先下去罢。”说话之时,呼吸甚是沉重。 魑、魅、魍、魈四人起身作揖,转身去了。 杨天羽顿了顿,道:“君儿,为父平日待你严厉,要你习武,全是为了你好,你喜爱读书固然是好,我也不来管你,但是,你行走江湖,怎能不会武功?” 杨君忙道:“爹,咱们僻处这东海之岛,与世无争,又何必去行走江湖?若不是爹和妈妈逼着孩儿练武,孩儿又怎会舍你们而去?” 杨天羽道:“那你此番出岛,可知晓武功的重要?” 杨君道:“你看孩儿,不懂得一点武功,不一样完完整整地站在你眼前?我不去招惹别人,别人自不会与我为难了。”心中却道:“总算我杨君吉人天相,得能无恙。” 杨天羽闷哼一声,旋即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你这次如何侥幸归来,君儿,你也长大了,怎还是不懂得周全为父的旨意?为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我天毒教立教已有百年之久,怎能到了你这儿便毁了先祖的毕生心血?” 杨君道:“爹,张叔全心全意打理教务,孩儿不才,日后要张叔来接替爹爹的位置,那是再好不过了。” 杨天羽忽睁大双眼,怒道:“胡闹!我天毒教历来一脉单传,焉有外人接替之理?”说到这里,又引一阵咳嗽。 杨君见他发怒,虽忧他身子,但心中有话,不想隐着,说道:“爹,孩儿自小便与张叔练书写字,张叔为人善良,待人真诚,爹爹是拿张叔当了外人嚒?” 杨天羽深知杨君性子,虽是和蔼善良,却也是一根筋到底,什么事他若要坚持的,那定是要坚持下去的。此时见他言语中对本教教主之位颇有不屑,虽然恼怒,却也不便发作,只当他年小无知,胡口说来。当下深吸了口气,喟然道:“你先去陪你妈妈罢,她在后院赏花。” 杨君见他不再提教主一事,心中暗喜,正要走开,忽想起穿心解药一事,忙道:“爹……爹爹,孩儿……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杨天羽见他神情难堪,奇道:“你还有事求我,这倒奇了,说来听听?” 杨君道:“那日我在药房研究药草,见有‘穿心’一药,暗想这名字取得霸道,可不知药效如何,便服用了些。这些日子来,肚中老是疼痛,犹似刀绞……” 这几句乃是他昨夜所想,他自知以父亲脾气,若将阴阳谷的事说了出来,杨天羽势必要前去阴阳谷寻柳珺仇恨,到时不仅程青性命不保,柳珺亦不能解除痛苦。因此昨夜在房中便想了这理由,熟背几遍,这时说来,竟似煞有其事。 这理由虽略显荒唐,杨天羽听了却大吃一惊,忙奔过去搂住他肩膀,道:“你可是念书念糊涂了?这等毒药你怎能胡乱服食?幸得这穿心散乃是慢性药物,若是剧毒之品,你岂能活命?言语中大是责备、关切之意。说着便拉了杨君往他寝房奔去。 杨君见杨天羽如此心切,心中登觉难安,暗想不应当欺骗他,让他无故为己担惊受怕,但若不如此,又不免害了柳珺与程青。 杨天羽带他来到寝房,在屏风后那柜中取出个花白的小瓶,倒了一粒出来,道:“来,快些服下,你如何这般糊涂?这穿心散浸在皮肤之上便能生效,你胆敢服食。” 杨君将那解药吃进肚中,笑道:“上古神农氏不惧毒害,尝遍百草,最终成为后世佳话。孩儿若不亲身尝试,又怎能得长见识?”他这一番说辞,倒让杨天羽有所赞许,顿了顿,又道:“爹爹,这解药再给孩儿一粒罢,免得日后又在疼痛。” 杨天羽笑道:“这解药一粒便能根治,多吃少吃,也无益处。” 杨君道:“爹爹不知,那日我服了半瓶,只怕已浸入心俯,多给我一粒以防万一,这解药多一粒少一粒,也没什么打紧吧?” 杨天羽见他执意再要,便再给了一粒,道:“快要吃饭了,你先去陪你妈妈罢。” 杨君接过解药,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笑道:“谢谢爹,孩儿这就去陪妈妈说话。”说着转身要走,忽想到张全生此刻正在牢中受苦,停了脚步,道:“爹,张叔对咱们一心一意,你也不要为难了他。”杨天羽道:“我自然知道。”杨君道了声谢,便即出去。他得了解药,心中大是宽心,径往后院去了。 那后院中,开满了山茶花,颜色鲜丽,整个犹处仙境一般。这山茶花虽是云南花卉,但在这花鸟岛上,每受山风吹拂,艳阳普照,竟也开得异常烂漫。院中那亭阁里,一中年妇女正倚栏赏花。只见她头戴金簪,面容姣好,一身华丽的衣饰,好一个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的贵妇人。 正是“海外有人家,倚栏正观花”。 杨君来到后院,见了这许多烂漫的茶花,又有鸟鸣虫叫,只觉神清气爽,再舒适不过。他望向那贵妇人,喜道:“妈妈,孩儿回来了。”原来那贵妇正是杨君的娘亲梅英。 梅英乍见杨君归来,当真喜出望外,忙奔了过来,一把搂住杨君双手,双眼含泪,柔声道:“君儿,你好宽心啊,舍了爹妈,一去便是这许久。”这短短几句谴责之意,实已包含了无限的慈爱与关切。 杨君见了梅英这等神情,心中也自感激不已,不觉也跟着双眼含泪,暗道:“爹妈待我这般好,我却为了躲避练武而离家出走,惹得他们为我担惊受怕,实在是大大的不孝,杨君啊杨君,你念了十数年的书,难道连“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的道理也不懂得吗?”心念及此,道:“妈妈,孩儿不孝,不该离家出走,此后孩儿再也不离开爹妈半步了。” 梅英笑道:“君儿出岛不久,长大了不少,为娘的实在欢喜,从此再也不离开爹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说着牵了杨君的手,一起坐在亭中,道:“你自小便喜欢在这后院读书,这几日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但又不能出岛去寻你,因此每日便坐在这儿看着这些茶花,看着看着,君儿就会笑着在这儿念书给我听。”说着不自禁轻笑起来。 杨君听她说来,竟是如此思子成疾,登觉心中说不出的愧疚与欣喜,道:“妈妈,孩儿不在的这几日,可苦了你了。” 梅英笑道:“不苦,不苦,君儿在外面受风吹日晒,那才是苦。” 母子俩一月不见,这时得以重见,心中都是欢喜无限,坐在这亭中互诉别来之情。 过得盏茶时分,一名女俾站在院门口,躬身说道:“夫人,少主。教主要你们过去用斋。”梅英笑道:“是了,这便过来。”说着站起身来,携了杨君的手,道:“咱们用斋去。” 杨天羽见杨君归来,自然便将张全生给放了出来。杨君用过斋饭,前去张全生房间探望,想起他为了自己受尽刑罚,心中好生不安。推开房门,只见张全生正将一张信笺困在一只白鸽腿上,道:“去罢。”杨君道:“张叔,你还好罢?” 张全生见了杨君,身子微一颤抖,慌道:“少……少主,你来啦。” 杨君见他言语有异,似是害怕,问道:“张叔身上可还好罢?都是因为我,才累得你如此。” 张全生忙道:“托少主的福,身子不打紧。” 杨君道:“不知张叔适才给谁写的信?” “没……没给谁。”张全生听他问起,全身一震,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给老家的一位……一位朋友写信,问他安好。” 杨君不知他为何说话竟如此害怕,心想多半是受了爹爹的刑罚,因此存有畏惧之心,不禁心中感慨,自己实在是大大的赘物。当下也不便再说什么,道:“原来如此,那张叔且先休息,我出去了。”说着走出房门,转过几个小径,来到自己房中。算来已有一月有余没练过字了,当下提了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不觉已至傍晚时分,杨君同父母用了晚饭,聊得片刻,又即回到房中练写书法。待到天色全黑,在床上翻来覆去终究毫无睡意,便即携了酒壶,前往后院。 这时明月当空,茶花从中蛐蛐鸣叫,杨君登觉心旷神怡,举了酒杯喝一口,叹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顿了顿,又道:“东坡先生作这首词的时候只怕也是同我一样,一个人喝酒赏月。只是他思念他的家人而作了这首千古绝唱,我念这词,又是思念谁呢?”话语甫毕,程青的模样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轻笑一声,又自饮了一杯。 他平生从未沾过滴酒,自那日在江西酒楼同于谦畅饮一番后,便觉这酒实是莫大良药,喝醉之时,既能解了心愁,又得以畅快酣睡,对那些失眠惆怅之人,实有莫大的帮助。他却不知“举杯消愁愁更愁”,连唐时号称“酒仙”的李白尚且解不了心愁,他又如何能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四章 冤家路窄 “少主真是好兴致!” 杨君正自言自语,忽听得身后一人说话,不禁一惊,忙转过身来,说话之人竟是四大护法之一的魑离。此刻已是初夜,杨君不料魑离会陡然间出现,待想起适才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禁脸上一红,道:“魑离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四大坛主只大杨君一二十岁,自杨君记事以来,便是和四人一同玩耍,因此他叫这四人便是“哥哥姊姊”。杨天羽虽性格暴躁,但爱子心切,也只由得他。 魑离笑道:“属下一人在日照阁无聊的紧,想来少主也当未睡,便来寻你说说话。” 那日照阁便是魑离住的小岛,魅影所在的小岛唤为太阴阁,魍魈所在的小岛唤为星辰阁,魉魄所在的小岛唤为云雾阁。四人所穿衣服上的图案,便与各自岛名儿相称。 杨君笑道:“你怎知我此刻无聊的紧?哈哈,魑离大哥果然最懂小弟了。” 魑离道:“不敢。”说着走近石桌,道:“少主也会喝酒?不如属下陪你喝罢。” 杨君道:“如此最好了。”说着为魑离满满地斟了一杯,道:“来,魑离大哥,小弟初学饮酒,先敬你一杯。” 魑离举了酒杯,道:“承少主看得起,属下就不客气了。” 杨君道:“魑离大哥说哪里话?我打小随你们玩耍,怎的还这般客套?” 两人各饮了几杯,杨君不胜酒力,月光照耀之下,一张白皙的脸已泛起红色。魑离尚自举止如常,道:“少主可是有什么心事?说将出来,属下也好替少主分担。” 杨君只感酒入肚肠,头晕脑胀,迷迷糊糊道:“能有什么心事了?只是我还要出岛一番,却答应过妈妈从此不离开她身边半步,唉,实不知如何是好。” 魑离道:“这有什么值得烦恼?你既出岛有事,若不将事情办妥了,只怕比现在更要苦恼。” 杨君经此一说,笑道:“是了,魑离大哥所言极是。” 魑离笑道:“我只道少主在为做不做教主一事烦心。” 杨君道:“什么教主不教主的,那有什么好稀罕了?” 魑离听他如此说,暗道:“这小子好不识趣,做了教主指挥这五岛教众,何等威风?且能进去历来教主埋骨的洞穴,一窥本教神功,怎能说不稀罕?”随即笑道:“少主乃是性情之人,原也不在乎这教主之位。那以少主之意,若是教主传位于人,谁最适合?” 杨君笑道:“我看张叔待人以诚,由他来接替教主之位,再好也没有了。” 魑离一愣,随即笑道:“是,是,少主说得是,由张大使来接替教主之位,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说着给杨君斟了一杯,两人又聊了几句,魑离这才告别他,回去日照阁。杨君携了酒壶,跌跌撞撞回到房中,只觉心中酒气翻腾难熬,倒在床上便即沉沉睡去。睡到中夜,忽梦见程青被柳珺放在那池水中,不住大叫:“救我,杨大哥救我。”杨君一惊,忙睁开眼睛,叫了一声“青妹”。其时酒意渐去,杨君回思梦中场景,背上冷汗岑出,道:“青妹此刻尚在神医手中,如今时日不多,须得及早将解药送去给神医。否则一月一过,我中了神医的‘穿肠丸’,自难活命。我死了倒也没什么打紧,却不能累得青妹也枉送了性命。” 言念及此,忙起身取过纸笔,沉思片刻,写道:“孩儿在岛外结识一良友,曾答允过一事,唯恐爹妈不允,因此复又偷离出去。孔夫子说道‘言必行,行必果’,又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矣’,孩儿既答允友人,自是义不容辞,然此去不久便回,望爹妈勿以为怪,勿以为盼。”落款写道:“不肖子杨君叩上爹爹妈妈”。 他将信纸压在桌上,拿了几锭银子,轻声掩了房门,径往渡口去了。趁着站哨的教士熟睡,自行解了竹筏,朝舟山渡口划去。行至集上,苦于半夜三更,人家尚在睡梦中,杨君不便就去敲门,又无马匹,只得寻了个草场,倒在草上便即睡去。 次日清晨,杨君早早醒了过来,心想骑马赶路,先得填饱了肚子再说。当下寻了家酒楼,先要来几两好酒,几碟小菜,再命店家精心做两道菜肴,一荤一素。杨君平日虽心向佛法,倒不像佛门弟子一样戒了荤酒,佛门弟子说酒是腥的,肉是臭的,因此要戒了这腥臭,杨君却不以为然。 须臾,店伙计上了菜肴,杨君正吃的有味,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大作,随即有人喝道:“店家,好酒好肉统统给老子上了来。”言语中颇带四川口音。杨君转头瞥了一眼,不由得一惊,这等人正是青城十雄。忙将头回转过来,暗道:“当真是冤家路窄,怎地在浙江也碰见他们?这十人投靠蛮人,在洛阳之时又受了我微辱一番,只怕他们已记在心上,这时若打个照面,势必为他们所害。”当下低了头只顾吃饭。 杨君自那日听了于谦说蛮人残暴,欺压中土百姓,因此心中对蛮人存了憎恨。在洛阳时又知这十人投靠蛮人,是以对他们恨意更甚。 青城十雄五人一桌坐了两桌,那店伙计走过来笑道:“几位爷要吃些什么?” 那陈胜雄将左脚放在板凳上,怒道:“老子刚刚说的,你听不见吗?凡是好的都给老子上了来,还怕我兄弟十人吃不了吗?” 那伙计忙赔笑道:“是是,几位爷稍等,小的这就去。”说着奔进了内房。 陈胜雄喝了口茶,道:“他妈的,咱们分明听见混元派那些兔崽子说万无影这贼子来了浙江,怎地却没了人影?” 黄鹤眉头一皱,道:“说不得,咱们便去混元派闹他个天翻地覆。” 陈胜雄笑道:“老五说得有理,咱们青城十雄的东西却也有人敢抢,遮莫是活够了?” 杨君暗道:“听他们说话,想必是为了那什么神鼎。不过那口鼎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却不知是怎生模样?” 只听陈胜雄又道:“既然如此说,那咱们便去混元派,他若交出咱们的东西,或可饶了他们性命,如若不然,哼,他混元派断然是满门流血了!” 那江天成道:“却不知那女娃娃说的话是真是假?” 陈胜雄道:“我看那女娃娃年纪尚小,也不会无缘无故赖在万无影头上,料来也是真的,大哥不必多虑了。” 江天成道:“三弟说的有理,那咱们吃饱了便即上路。万无影乃是名门正派一代掌门,如若当真抢了咱们宝贝,且不说我兄弟十人要他好瞧,就是天下英雄也将轻视于他。” 十人说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江天成言之有理。 杨君听他们如此说,不由得心中一紧,暗道:“啊哟,糟糕!这十人乃是无恶不作的大坏人,若真的找去混元派,那万叔岂不是麻烦?”随即又想道:“是了,这十人虽然口头蛮横,到底不是万叔的对手,那日在洛阳他们被那位庄帮主打的落花流水我可是亲眼瞧见。再者说,那日青妹说神鼎被万叔夺去,本也是胡乱说的,可作不得准。”他一想到此节,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听那乌海富道:“上次咱们在洛阳入给靼子通风报信,原是要搅了那场大会,乘机逼问万无影,若不是庄兴南那龟儿子从中搅合,咱们血洗混元派岂不是轻而易举?” 陈胜雄忙在他肩上搭了一把,要他小声些,道:“二哥休要再说,莫给旁人听了去。” 乌海富登时领会这中间的意思,暗想:“此地乃是咱们汉人江山,百姓个个痛恨靼子,老子说给靼子通风报信,若给旁人听了去,非遭群殴不可。”当下也不敢再说,道:“三弟说的是,就咱们十人也足可大战混元派了。” 陈胜雄点了点头,见菜还不见上来,叫道:“店家,你们做事慢吞吞的,可是要饿死老子?” 那伙计在房中赔笑道:“大爷勿慌哉,上好的菜肴烧的慢,多等等就是了。” 陈胜雄极不耐烦,喝道:“先将烧好的拿出来老子填填肚子。”那伙计连声应是,与同另一名伙计端了四碗出来,笑道:“请各位爷先尝尝这四碗本地特产。” 十人听他说是特产,都拿起筷子试了起来,那吴世平吃了片莲藕,忽“呸”地一声吐了出来,骂道:“格老子的,你当老子们是牲畜么?怎地尽是些无滋无味的东西?” 这十人在四川生活惯了,都是吃些辛辣异常的食物。此时来到江南水乡,却不知江南人士习惯清淡,不食辣味。因此十人只道这店家将他们当作牲畜来,尽是些清淡无味的菜,却不知这莲藕乃是本地特产,清香无比。 那伙计忙奔了过来,道:“这青椒藕片、芹菜烧肉、五宝莲子汤、鲫鱼脑烩豆腐,都是些清香可口的上等菜肴,怎地大爷却来说无滋无味?” 吴世平啜了一口,道:“什么狗屁上等菜肴,你这王八蛋莫不是活够了,来消遣爷爷我?” 那伙计连忙摇头道:“不敢,小人就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拿大爷作消遣哉。” 坐在一旁的老六金顺一直未曾说话,这时说道:“八弟勿恼,这些菜肴确是江南最爱,咱们吃不来,不必拿这位小哥出气。” 吴世平闷哼一声,伸手抓住那伙计,喝道:“你不知老子不是本地人吗?”说着就要举掌拍去。 杨君见这干人如此霸道,心中再是气不过,起身喝道:“快放了他,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得什么本事?” 吴世平见有人喝止,将那伙计使劲一扔,转头看时,正是杨君,不禁怒笑:“好哇,原来是你这乌龟儿子小杂种,上次你大难不死,老子早就想要好好折磨你一番,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杨君道:“你们欺负百姓,生为汉人,却投奔蛮人,其居心叵测,真是枉自为人了。” 吴世平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瞧老子不将你那乌龟嘴撕破?” 杨君忙用手将鼻子掩上,青城十雄见他此状,只道他已暗中放了什么毒气,也跟着将鼻子掩上。不想杨君却哈哈大笑道:“你瞧,你娘放的狗臭屁果真臭的不同凡响啊,连你们自己也怕了臭。”十人这才知道适才吴世平骂了句粗口“放你娘的狗臭屁”,杨君便要借此来戏辱他们,不禁齐声发怒,吴世平喝道:“你这小王八果真是活够了!”说着向杨君跃去,恨不得就地将他千刀万剐。 杨君见他跃来,也不慌乱,将一锭银子扔给那店伙计,道:“来,这是饭钱。”说着便朝外边跑去。那伙计接了过来,心中大喜,别说杨君的饭钱,就是连青城十雄的一齐付掉也已足够了。 其余九人也跟着吴世平一同追去,杨君不曾练过武功,奔逃起来格外费力,眼见十人就要追上,心中暗暗叫苦,口中也自不断说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得脱此险,保佑弟子得脱此险。” 青城十雄眼见就要追上,吴世平笑道:“瞧你能逃到几时。”正要举掌劈下。忽听得“啪”的一声响,吴世平已结结实实中了一记耳光,登时又惊又怒,杨君也自奇怪,定睛看时,却是一个蓬头白发老人横空打了吴世平一掌。 这老人穿的破破烂烂,一头白发蓬乱不堪,连胡须也是白色,只是胡须似常年不洗,上面已沾满各种污油残垢,年纪摸约有七十岁左右,手中提了一壶酒水,脸呈圆状,颜色甚是通红,似是经常醉酒。 杨君忽见这老者凭空而来,又出其不意打了吴世平一个耳光,大感诧异,十人则更多愤怒,吴世平捂住脸颊,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打我?” 那老者道:“你敢打我孙儿,你说我要不要打你?”众人又是一诧,杨君更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那老者转身过来,瞧了杨君半晌,喜道:“是你,没错,是我的乖孙儿。好孙儿,爷爷寻你好久,你却和我躲猫猫吗?”说着就要去抱住杨君。 杨君忙向后退去,道:“老……老前辈,你认错人了罢?” 那老者眉头一皱,道:“怎么?你……你不认爷爷了?乖孙儿,好孙儿,我千辛万苦寻你好久,你……你怎么不认爷爷了?” 杨君见他这般神情,心知他或许心智错乱,是个疯人,道:“老前辈,晚辈确实不认得你。” 青城十雄见他二人古怪,杨君又识他不得,料想他便是个疯老头。江天成叫道:“老头儿,此间没你的事,速速走了开去,免得老子起了杀念。” 那老者笑道:“什么?你是我老子?哈哈,你这人满口胡言我可不喜欢,我老子早已化为泥土了,你怎会是我老子?胡说,胡说。” 这“老子”原是市井之徒的粗话,尤其是川人最喜挂在嘴边,想是这老人头脑不清,只道他真说是自己的老子。青城十雄见他疯癫,说话也颠三倒四,都不觉笑了起来,江天成笑道:“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开,这小子总坏老子的好事,今日可不能让他走了。” 那老人双手一张,护住杨君道:“不行不行,我终于找到他,可不能让你们给带走。”说着转身携了杨君的手,道:“走,乖孙子,你不认爷爷,爷爷也不能不管你。” 江天成见他如此大胆,怒道:“给你敬酒,你偏偏不吃么?”说着伸手便向他抓去,那老人也不回过身来,抓了杨君,肩头一沉,竟轻轻松松将这一抓之势避了开去。金顺、金利兄弟二人见这人身法有些古怪,只怕江天成敌他不过,当即拔出长剑,截住了他二人的去路。杨君急道:“前辈快走,他们可要对你不利。” 那老人见杨君对自己大是关怀,哈哈笑道:“你倒还有孝心。” 吴世平适才受了他一掌之辱,这时挺身上前,道:“你自己要逞能,今日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说着脚底运劲,便要向那老人欺去。江天成与金氏双雄也纷纷攻上前去。 那老人仍不惧怕,向杨君道:“孩子别怕,你将耳朵捂住,待爷爷收拾了他们。”说着双手运劲,压了一下气息,待四人攻近之时,忽地大口张开,仰天一声长啸。四人只觉那老人体中有股真气源源不断传将出来,只震得心口欲裂,耳膜欲破,竟不敢再行上去。杨君虽将耳朵捂住,却也感气塞胸噫,呼气不得。待他啸声停歇,那四人都不觉仰天倒去,口中闷哼,显是痛苦不已。其余六人也都吓了一跳,浑身僵硬,不敢再动丝毫。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鼠辈,鼠辈。”说着携了杨君的手,狂奔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五章 黑崖老叟 他拉了杨君发足狂奔,也不知去往何处,只觉两旁风声呼呼,心中怕的厉害,叫道:“老前辈,你……你要去哪儿?适才多谢你救命之恩,可是晚辈还有事在身,丝毫也耽搁不得。”那老人也不理会,只是沿路疾奔。 奔了摸约盏茶功夫,那老人这才停了下来,杨君定睛看去,见是来到了密林之中,身前好大一个洞口,洞口之处长满了荒草,看不清下方是何光景。杨君忙道:“前辈,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老人笑道:“好孩子,此刻你叫我作前辈,那也由得你。待会儿你若再这样叫,我可要生气了。” 杨君不知他说些什么,道:“什么此刻待会儿?前辈定是认错了人,晚辈名叫杨君,不知你孙子叫什么?” 那老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叫什么,反正你就是我的乖孙子。”说着拉了杨君,往那洞口跳了下去。 杨君“啊哟”一声惊呼,只觉身子已在半空,正呼呼下坠,险些就要昏厥过去。片刻间,忽觉脚下一实,竟已安然无恙地站立在地,这才松了口气。向上看时,离洞口竟有四五丈之高,不由得一呆,暗道:“这般高的地方竟也摔我不死,看来我杨君果真得了观世音菩萨保佑,善哉善哉。” 他却哪里知晓,若非那老人携了他,在落地之时脚上运劲,不然十个杨君从五丈高的地方落下来,也必会脑浆迸裂,骨头全碎。 细一看去,这里却另成一番光景,原来上方的树林便犹如穹盖一般遮住下方,那洞口便是进出的门户,若非身具一定武功的人,从洞口落下,必将粉骨碎身而死。就是会武功的,若事先不知此洞高低,忽然失足落下,也要落得个肉泥之身。除非身具绝世神功之人,即便突然落下,也会反应过来而展开轻身功夫。再看这下方光景,旁边溪水潺潺,沿着山壁流下,溪边花草正盛。 杨君不知那老人将他带来这里是何缘故,问道:“老前辈,你……你要晚辈同你在此隐居?” 那老人双手乱摇,道:“外面花花世界,我怎会在此隐居?你瞧那是什么?”说着食指朝东首石壁处指去。杨君顺着望去,只见石壁下有一盘石棋,杨君走近一看,那是桌已快下完的棋局,黑子乃是用剑锋所刻,白子则是以溪石代之。 杨君见黑子势众,将白子围的水泄不通,白子被困,劫中有劫,既不能共活,亦不能长生,无论反扑或收气,这棋局花五聚六,复杂无比,白子哪里还有一丝机会?杨君见此怪局,不由得反复推敲、沉思,想得片刻,忽觉头中膨胀难受,忙跳了开去,道:“不可,不可。这白子已死,哪里还能挽救?” 那老人见状,脸上似乎颇有懊恼之意,道:“这……这棋局当真无法挽救?” 杨君回思适才情节,只觉这残局竟似无穷的黑洞一般,只要观得片刻,便会不自主地深陷其中,犹如身处白方,被黑方逼得前无走头,后无退路。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哆嗦,道:“老前辈,这……这珍珑是哪位前辈所下?晚辈……晚辈险些深入其中,可吓煞晚辈。” 话音刚落,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那笑声片刻便即淹没,发笑之人道:“黑崖老叟,我原说你找不到能解了这盘棋的,你却偏不信,哈哈,你瞧,这已是第三十九个了。 杨君忽然听见这声响,不由得吓了一跳,转身望去,后方崖壁处竟有一洞口,十数条青藤倒挂下来,做了门帘,适才竟没注意到。 黑崖老叟听了洞中人的话,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嘀咕道:“孩儿啊,为父不能遂了你心愿,将我的好孙儿抚养好,为父对你不住,也不想活了。”说着竟自哭叫起来,尤似三岁孩童撒娇一般,却不免夹杂了悲伤。 杨君见状,想到他定是为了寻找孙子,吃了许多苦头,心中也泛起些许难过,更多的却是同情,安慰道:“老前辈,你……你别太难过,你定会找到你孙子的。”情急之下竟不知怎样出言劝慰。 黑崖老叟啼道:“罢了罢了,相必我那孙子也已随我孩儿去了,不寻也罢。”说着拿起手中酒壶,“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好几口,随即畅怀笑道:“如今心愿了却,此后醉酒天地,何等自在?” 杨君见他忽愁忽喜,心中暗叫奇怪,寻思:“见老前辈这等情状,或许真有些疯癫,不过他既然已疯,却仍忘不了要寻找孙子,天下间的情感果然是最伟大的。老前辈如今寻孙不遂,忽然开窍,倒也是件喜事。” 正想间,洞中那人忽叫道:“黑崖老叟,你竟如此狠心?令子临终前可是千万求你,将令孙抚养长大,不要步了令子的后尘?你却将令孙丢了整整二十年之久,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受着什么苦楚,你就要狠心不管了么?” 黑崖老叟听完,手中的酒壶“咚”地一声掉了下来,呆了半晌,忽然双手在头上胡乱敲打抓狂,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孙儿好好的怎会受什么苦楚?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快快说来!”说着竟不自禁地狂叫起来,运足了真气,在半空胡乱翻腾,显是痛苦之极。 杨君见了这番情景,心脏“扑通”乱跳,对黑崖老叟又是同情又是害怕,生怕他发起狂来,就此将他杀了,心想:“前辈这般神情,只怕当真怒将起来,挥手将我杀掉也未可知。我一死倒不打紧,却让青妹也要跟着送葬,神医尚要受尽阴雨之苦。杨君啊杨君,你有什么能耐了?死了尚要牵连他人,善哉善哉,求菩萨保佑,让我平平安安去救了青妹罢。” 只听得洞中那人又道:“黑崖老叟,你倒是说说,你可忍心见你的乖孙儿同你令子一样?为天下英雄所耻,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 黑崖老叟经适才乱抓,头发更是蓬乱不堪,满脸通红,只是他内力深厚,虽翻腾这许久,也并未见着汗滴,此刻仍是不住叫喊:“你到底是谁?你怎知我孩儿是如何死的?是了,定是你害死了我孩儿,又掳走我孙儿,定是这样,定是这样的。恶贼,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又怎对得住他父子俩?”说着便往那洞口翻身过去。哪想他身子刚触及洞口,便被一股浑厚的内劲给挡了回来,竟没能站稳住,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洞中那人“嘿嘿”两声,道:“令子当年勾结蛮人,想侵我汉土,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杨君念在黑崖老叟救他之情,这时听洞中之人言语过激,道:“前辈,黑崖老前辈与你有什么怨仇?他如今已这般模样,你还要说那些话干么?” 那人忽恶狠狠道:“你这小子,既不是他孙子,谁让你来说话了?” 杨君见他言语无礼,不禁心中有气,暗道:“谁又规定只有黑崖老前辈的孙子能与你说话了?”正要说话,便见黑崖老叟爬起身来,怒道:“什么狗屁天下英雄!那是我的孩子,要旁人来管么?天下英雄?我却偏要将天下英雄杀个干净!”说着爬起身来,飞身朝适才落下的洞口跃去,脚尖只轻轻一点,便即跃了上去。 杨君见他离去,撇下自己不管,心中大急,叫道:“老前辈,老前辈,带晚辈出去啊。”却哪里有人答应?正害怕无奈之际,便听得洞内那人长叹了口气,道:“你便是喊破了喉咙他也不会来管你了。” 杨君听到此言,又见那洞口高有四五丈,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不由得心灰意冷。想到离一月之期已不远,到时若真没能将解药交与柳珺,程青势必要为她所害,心中急切,热泪沿着脸颊滑落,道:“青妹,是我害了你,我对你不住。”他与程青相识虽只数月,但两人心意相通,又共同经历过生死之难,因此心中对程青格外挂念。 洞中那人忽柔声道:“好孩子,只要你将那残局上的白子走活了,我便送你出去。” 杨君听得送他上去,心中大喜,忽想道:“这人适才还对我凶巴巴的,此刻便唤我好孩子,定不是安了好心。是了,适才我瞧那棋局之时,险些脑袋炸裂,他定是因为我适才说话帮了黑崖老前辈,便想要以这棋局害得我脑袋炸裂而死。”心里这样想,口中便要说出他居心叵测的话来,转念又想:“他适才既能轻易挡开黑崖前辈,想来定是身负神功,如此身负神功之人要杀我小小杨君,又何须安排如此计策?看来倒是我想的多了。” 洞中那人见杨君久久不答,问道:“怎么,你不想上去?” 杨君心想为了救程青,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忙道:“自然想上去,那前……前辈可要说话算数。” 洞中人笑道:“自然算数。” 杨君走近那棋盘前,想起适才受棋局所扰,头昏脑胀,若再多陷其中半刻,多半会脑袋炸裂而死,不由得涔出一身冷汗,暗道:“这盘残局好生古怪,如今白子已死,绝无挽回的余地,却教人望了,又忍不住去思索活路。”当下闭目沉思,脑中却总是浮现程青的模样,不能安宁,心中烦躁,不自觉大叫一声。 洞中那人闻得叫声,忙道:“如何?可是想出法子了么?” 杨君问道:“前辈,不知这棋局是何人所布?当真是令人费解的紧。” 那人道:“此乃先师所布,这中间的原由我却不能告知于你。” 杨君暗道:“我若不是急于上去,也不会煞费苦心的来下这残局,你那原由若要告知于我,只怕我还不肯听。”说道:“前辈,晚辈只略懂棋艺,这局棋只怕已无挽救的余地,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等了半晌,却不见洞中有任何声响,杨君大奇,叫道:“前辈?”仍不见有回应,当即向那洞口走去,正要揭开青藤,忽觉一股气流喷出,身子抵挡不住,“啪”的一声向后摔去,只疼的“啊哟”叫唤,气道:“你这人怎地如此古怪?我叫你,你又不应。” 洞中人疑道:“你体中怎有毒药?” 杨君大奇,道:“前辈如何知晓?” 洞中人忽笑道:“好小子,这般急急地想要上去,可是要去寻医?” 杨君道:“这般说法也不错,但也不全是如此。” 那人道:“那你急于上去不是寻医却是为何?” 杨君道:“自然是有要事去做,这中间的原由我却不能告知于你。” 他最后一句模仿洞中那人的口吻,实是乖巧之极。那人笑了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滑稽,你且去瞧瞧那溪边草丛中是什么?” 杨君不知他弄些什么古怪,当即缓步向那草丛中走去,扒开长草一看,不由得“啊哟”一声惊呼,连连往后退去,口中吃吃道:“你……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竟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六章 化解珍珑 原来那长草中竟是一具具尸骨,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之多,有的已渐要化作了土,有的却是刚化完肉身不久,情景可怖已极;杨君自小在花鸟岛那仙境之地长大,哪里见过这等情景?因此吓得话也说不出了。 洞中那人笑道:“你也要变成这其中一具的,有什么好害怕?” 杨君歇了好一阵,才道:“你……原来你是个杀人的狂魔?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要你死后坠入十八层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么?” 那人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挺打趣。幽冥之事,究属渺茫,哪里又有什么佛祖、地狱了?再说你身中毒物,即便我饶了你,你还是要死,提前将你杀了,免受毒药之苦,你说佛祖这样还会不会怪我?” 杨君想到那堆白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暗道:“如今如论如何是再不能出去了,我杨君生平不做半件亏心之事,想不到也要死在这穷山僻洞之中,与一堆荒骨为伍。青妹,如今救你不出,只盼神医忽施善心,放你平安归去才好。”又想到那许多人被洞中之人杀害,憎恨、怜悯之心便油然而生,道:“你好狠毒,竟杀了这许多生命,再杀我一个却也不多,你尽管杀来就是了。” 洞中人哈哈笑道:“好,我瞧你倒是性情中人。你既解不了那盘棋,原也该死,不过你运气倒好,黑崖老叟适才离去,竟忘了一掌拍死你。我不杀你,却也不助你,待毒发之时,你自行跑去与那堆白骨同处也就是了。” 杨君疑道:“你说那些人是黑崖老前辈所杀?” 洞中人道:“那老叟常自外面醉酒,见了年轻小伙便给抓了来,如若那小伙解了这棋局,黑崖老叟便知是他孙子;反之,黑崖老叟便将他杀了扔在那草丛中,你已是第三十九个。” 杨君愈听愈奇,道:“自古以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莫非这棋局是黑崖老前辈的孙子所下?” 洞中人怒道:“你这小子说话可没了头脑,我先前既说这棋局乃先师所布,那老叟的孙子也配做我师父?” 杨君大感奇怪,这棋局既是洞中之人师父所布,又如何只有黑崖老叟的孙子才能破解?他好奇心起,一时竟忘了要离开此地,问道:“这却是何故?” 洞中那人喟然道:“许久没人陪我说话解闷,瞧你与那三十八个具尸骨倒也颇有不同,今日同你说说倒也无妨。”顿了片刻,续道:“这黑崖老叟原是塞外黑崖山的主人,名叫木本休,当年在塞外以“焦心掌”而著名,他虽驰名塞外,为人倒也算正直,从不自以为无敌塞外而欺压他人。” 杨君笑道:“我原说黑崖老前辈是个好人。” 洞中那人笑了笑,道:“只可惜他儿子木飞学不到他的半点好处。”杨君“哦”了一声,那人又道:“木飞自幼便练习木家掌“焦心掌”,到得中年,焦心掌已练得出神入化,虽不及其父黑崖老叟,却已足以横行塞外。他打小便喜斗殴,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原也无怪,只是他偏偏走了歪路。”说着不禁叹了口气,续道:“那黑崖山本在我大明境内,他们自也是我大明朝人。我早听闻黑崖山主子木本休在塞外英雄无敌,好打抱不平,因此意欲将爱女嫁与木飞。我两家联姻,江湖上自是人人羡慕,却可惜那木飞竟是个勾结蛮人,侵我汉土的奸贼小人。” 杨君听他说“勾结蛮人,侵我汉土”,心念一动,暗道:“生为汉人,卖国做贼,确是小人的行径,如同那青城十鬼一般,实是卑鄙至极矣。”他将青城十雄唤作青城十鬼,便是觉得若称他们作“雄”,实是辱没了天下间真正的豪杰。随即问道:“不知后面如何,前辈?” 洞中那人道:“那日我呈了联姻书信,亲自登门拜访黑崖老叟,行至黑崖山底,却见两名蒙古官兵正骑马向山上驶去,心想这中间定有古怪,于是先不露面,隐身其后,一路跟向山上,要瞧瞧其间情状。眼见黑崖山上的巡卫对那两名官兵甚是尊敬,心中更奇,想道:‘我大明百姓个个痛恨靼子,这黑崖老叟又是疾恶如仇的英雄,怎地手下却对靼子如此亲近?’于是寻机抓去一名黑崖山巡卫,问他情由,那巡卫害怕,哆嗦道:‘木……木寨主有事已……已出去了,两名蒙古军……军爷是来寻木……木公子的,要做些什么,小……小人委实不知。’我见他如此害怕,料来不敢隐瞒不说,于是将他打昏在地,换了他的衣衫,混进寨中。” 杨君听到此处,忍不住喝了声采,道:“前辈倒是个大大的英雄。” 那人道:“你也不必来拍我马屁,遮莫是想要我一高兴了,便替你去除身上的毒?我可不受你的情。” 杨君忙道:“晚辈敬佩前辈的英雄行径,又怎是拍马屁?生死由命,既然不能出去,这毒解不解也是一般地不能活命。前辈倒是快说后面怎样?”他心想洞里那人既不愿助他上去,也不肯替他除毒,是以心中除了思及程青安危外,再无他念,自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洞中那人笑了几下,道:“你小子果然与众不同。噫!你瞧,你一说话我便不知说到哪了?” 杨君道:“你说你穿上巡卫的衣衫,混进了寨中。” 那人笑道:“是了,你小子记性倒不错。我换了那巡卫的衣衫,大大方方走起路来,自然也无人留意我,于是我跟着那两名靼子来到木飞房门外,这两名靼子料来只是小兵卒,进了屋内,将房门关上后,我隔墙听见他们向木飞下跪请安,这两人的汉人官话说的不甚清楚。其中一人道:‘木大人,阿剌知院命小人来问问大人,什么时候可攻打大同?’我不知那阿剌是何人,但想来这中间必有什么重大阴谋,于是俯身窗下,身子更不敢妄动。便听得木飞道:‘那大同守将郭登可不好说,我常劝说开了城门,让城外的百姓也可进出无忧,免受蛮人侵扰。岂知那郭登固执的紧,总是不肯开门,此事须得缓缓,待我骗得他大开城门,必先通知阿剌大哥。’我听到此处,不由得怒气上冲,万想不到大名鼎鼎黑崖老叟的爱子竟是如此卑鄙之人,忍不住便要冲进去将他杀掉,以免日后祸害忠良。幸得当时沉住了气,毕竟在他的寨中,可千万不能坏了手脚。” 杨君问道:“这木飞与那大同的守将郭登可是有交情?” 那人道:“交情却也说不上,只是木飞的祖父当年在京为官,为朝廷立下许多功劳,因此京中官将都敬木家后代三分而已。” 杨君道:“原来如此,所谓‘虎父无犬子’,这位木飞却大大的不同了,却是个犬中之犬,毫无虎父之风。” 洞中那人听了大笑道:“你说话倒是挺有趣,你同我说说,你是如何碰上黑崖老叟的?” 杨君笑了笑,将在酒店碰上青城十雄,其后被黑崖老叟所救,带来此地等,一一向他说了。那人道:“不错,你倒是一身侠气。那青城十雄我也听说过,不过是黑道上的强盗罢了,武功平庸的紧,你若身具我一身神功,青城百雄那也是好对付的。” 杨君听了,忙道:“前辈不知,晚辈从小便不喜学武,我也不同别人杀来杀去的。” 那人道:“糊涂,谁说学了武功就要杀来杀去?老夫的功夫讲究的便是念随心动,若习得这套掌法,却不必拘泥掌法的招式,其厉害之处全在内功里,所以打架拆招时便是稍加变化掌法,随机应变。可惜了,可惜……”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惜,杨君奇道:“前辈身具如此神功,应当高兴才是,却不知可惜什么?” 那人喟然道:“先师当年创下上阳神功而无敌于江湖,他一心想要将这套神功掌法流传于世,只可惜世人无人领会得了这套绝世掌法。先师遗憾之余,忽想到这掌法既是随心所欲,自不必拘泥形式,也不必在意生死,只要打得随心应手便是。于是布下了这残局,看是否能有人斟破此中妙处,我本愚笨,不想那日我随口一说,先师竟立即收我为徒,传我神功。” 杨君听得他说道‘不必拘泥形式,不必在意生死’,顿陷沉思,寻思:“不必拘泥形式,所谓‘旁观者清’,若要解这棋局,必先做个旁观之人,才能不拘于形式,游走于黑白之间,不过我说白子已死原也无错。而又要不必在意生死,自是要险中求胜,这白子既已无路可走,如若捣毁此局,便落得个两败俱伤,话虽两败俱伤,其实免去了一场干戈,何尝不是件好事?”他一想通此节,不由得心神激荡,叫道:“是了,定是如此。” 洞中那人见他迟迟不答话,也不见他问自己随口说的是什么话,便让师父收自己为徒,正自奇怪,忽听得他一声大叫,忙问道:“什么定是如此?” 杨君笑道:“前辈那日可是说这白子既已无路可走,何不捣毁此局?” 也不知何故,洞中人良久便不答话,其时洞中清风吹扰,静悄悄的好不吓人,杨君盘坐地上,待他答话。片刻,洞中那人狂笑起来,道:“天意,天意如此。”大叫声中仍是狂笑不已。 原来当年所布这盘残局者,心中所想的是两军交战。战场上,假使一计失利,当运用天时与地利,再行布计;如若冥顽不灵,苦守一计,终究是要吃亏。这门功夫便如带兵打仗一般,须得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杨君虽不读兵书,不知兵法,但适才所想的道理,化干戈为玉帛,乃是大智大慧。 这时杨君听洞中那人笑叫“天意”,不禁奇道:“前辈随口说的是‘天意’?而不是晚辈想到的那句?这可就奇了。” 洞中那人笑道:“你小子那般聪慧,怎地又如此糊涂?这棋局我只说了两句关窍,你便能自寻猜破,天下有几人能够如此?这不是天意却是什么?” 杨君听了大笑,起身过去将那石桌上的棋子都给抹掉,道:“既然天意如此,那相烦前辈快些送晚辈上去吧。” 洞中那人道:“我有意收你为徒,你竟装作不知?” 杨君闻言一惊,道:“前……前辈,你我素不相识,如何收我为徒?晚辈也不想学什么掌法。”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此刻竟这般不识趣?这上阳神功足可独步天下,寻常人等便是轮回千百年,那也没这个福分。我遵循师命,你既聪慧,能斟破这棋局,这才收你为徒,你倒不识好歹。” 杨君忙道:“前辈息怒,晚辈破此棋局实是无心之过,一来晚辈急于出洞搭救朋友,二来全是前辈提醒,晚辈才能想到破棋之法,是作不得准的。” 那人道:“原来你出去是要救人?你既身无长物,如何救得了人?只怕是去送了性命罢?” 杨君心下颇是慌急,暗道:“糟糕糟糕,这下他要收我为徒,岂不是要迫我练功?那可大大的不妙了。爹爹常说习武最忌心情急迫,他若硬逼我练功,我杨君资质愚笨,少说也得数十年之久,到时只怕青妹已被神医害死,早化作白骨,她在地下岂不是要怪罪我的不义了?”心念及此,不免又着急起来,道:“此事说来话长,但盼前辈送我出去,晚辈自有解救之法,他日定当报答前辈的恩情。” 那人笑道:“我既做了你师父,也不来指望你报答我。你进洞来,行了拜师之礼,我传你衣钵。” 杨君更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只有依了他,在想出去之法,当下缓步向洞中走去。他行至洞口,想到黑崖老叟被弹将出来,因此有些害怕,慢慢掀开青藤,见无异状,索性大胆走了进去。 那洞中久不见日,昏昏默默,杳杳冥冥,看不清事物,杨君轻声道:“前辈,你在哪里?”忽听前方那人道:“我瞧你瞧的清清楚楚,你瞧我不见?”杨君依着声音望去,果见前方坐了一人,细一看去,这人头发苍白,盘坐在石墩上,容貌看不太清,想来有八十来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七章 幽洞拜师 洞中那人见了杨君,道:“你还不跪下行礼?” 杨君不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道:“晚辈……晚辈……”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向前辈下跪行礼原也没什么打紧,但要拜师学武却有所不能了。 那人见他不肯行礼,怒道:“你当真不识好歹?”他这么一怒,自有一股威慑,杨君连忙跪下,朝他三拜,道:“晚……弟子杨君拜见师……师父。”他正待说晚辈两字,立时便觉不对,怕他再发火,更无出去的希望,忙改称弟子。 那人见他行了拜师之礼,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道:“师父在天之灵,他毕生心血,现今有了传人,必定高兴之极矣。” 杨君站起身来,道:“师父,你既要收我为徒,现下徒弟有难,你可不能不管了罢?” 那人笑道:“待我将一身功力传与你,你救了朋友也算是为师助你。” 杨君大急,道:“弟子若学会前辈神功,岂是三年五载之事?那时我朋友只怕早已成了厉鬼。” 那人笑道:“不急不急,你且过来。” 杨君不知是何用意,也不敢违拗,便走了过去。只见他伸出手来,轻抚杨君的头,道:“你同为师说,你叫什么名字?” 杨君道:“弟子杨君,谨听师父教诲。”心中却道:“老前辈啰嗦不停,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人看着他脸庞,道:“真个好俊的一张脸蛋儿。你既已拜我为师,可不能不知师父的名号;为师名叫萧宽,当年江湖上人都叫我‘巨灵神’,你却不能这样叫。” 杨君笑道:“我知道,应当叫你师父才是。” 萧宽眼光在他脸上细细瞧着,这黑洞之中,一张俊俏的脸蛋亦是清清楚楚。笑道:“那你可知为师外号为什么叫‘巨灵神’?” 杨君道:“那巨灵神乃是天将之一,担任守卫天宫天门的重任,力大无穷,可举动高山,劈开大石。弟子曾读过此类书物,古时人间患了洪灾,因受到高山阻隔,洪水无法顺利排入东海,所以洪水四处泛滥,世人疾苦不堪,惊动上天,天帝乃命巨灵神下凡,一夜之间搬走群山,解救万民。师父叫做‘巨灵神’,想必是神功了得,心念苍生之故了。” 萧宽笑道:“你果然聪明无比,我萧宽晚年得此良徒,足矣,足矣。”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为师在这洞中生活廿年有余,有一件事却是平生之憾。” 杨君听他话声沉重,不禁问道:“不知师父有何遗憾,弟子是否帮的上?”萧宽道:“为师有一爱女,我得知现隐居无锡城中,育有一女,只可惜为师福薄,有生之年不能得见孙女一面,未免心感遗憾。如今你既做我徒弟,哪日代为师去瞧瞧,问候别来之情,我也就无甚牵挂了。”说着伸手在怀中拿出一件事物,递到杨君手中,道:“这是为师所书的信纸,这二十余年无一天没想过爱女。这信上所写,煽情之极,只盼爱女知晓,为师一心念着她们才好。” 杨君接过信笺,此时眼睛已稍稍适应黑洞,只见封面上一行殷红的字“吾儿亲启”,乃是用血所写,但见血迹斑驳,似已有数年之久。杨君将信笺小心翼翼揣在怀里,问道:“师父既思念家人,为何不去与她们团聚,而孤身在此洞中?” 萧宽闻言,双目凝思,良久并不说话,似是回想往事,心头感叹。 须臾,他终于开口说话,喟然道:“此事说来惭愧,须从逍遥门掌门沈太白那说起。” 杨君道:“师父不妨与弟子说说,也好同令爱请安。” 萧宽忽笑道:“是了,你小子拜我为师实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你瞧,如今为师孙女与你已一般大小,你却与我孩儿同辈,岂不是比我孙女大了一辈?世上这关系可玄乎的紧哩。” 杨君也自笑道:“话虽如此,弟子还当与她们以礼相待。听师傅说来,毕竟令爱年纪与我妈妈相仿,唤她一声伯母也不为过。” 萧宽道:“你小子着实不错,倒免了为师恐这一套神功传与小人的深虑。”他闭目深吸了口气,续道:“当年为师与沈太白乃是至交好友,常自一起饮酒比武。那日他书信与我,说自行创了套剑法,足可对付为师的上阳神功。为师心中替他高兴,嘴上却总是不服,于是与他约定了时日,要瞧瞧孰赢孰输。到了约定的日子,我们先去畅饮了一番,再选了清幽的山间。我不信他便能创得了那般厉害的剑法,要知武林中人若要自创神功,若非花上数十年光阴,或生具慧根者,那简直犹如海底捞针,即便是要在已有的招式中修改一番,那也比登天还难。为师这上阳神功也不知是哪位师祖所创,如今传到我手中,再到你手中,个中缘分,不可言喻。” 杨君叹道:“天地之大,渺渺茫茫,原本不相识的人,能够相聚相识,实是莫大的缘分。” 萧宽道:“你年纪虽小,感触却比寻常人等要深得多,日后定能将上阳掌发挥到淋漓尽致。” 杨君问道:“却不知师父与沈前辈比试如何?” 萧宽顿了顿,道:“为师与他相约山间,他以竹代剑,神情甚是可傲,我笑道:‘沈兄如此神通,自创剑法,却不知叫个什么名儿?’沈太白便道:‘我这套剑法唤为太阴剑法,共有六六三十六路,你可要当心啦’。我听了名字,不禁有气,心想我这套掌法叫做上阳掌,他便取个太阴剑,岂不是存心与我作对?又想我两乃是十数年至交好友,莫非我什么地方不小心犯了他,便寻此法来治我?于是问道:‘沈兄何故取名太阴剑法?莫不是存心消遣老弟?’沈太白笑道:‘萧贤弟说哪里话?我自来视你同手足无异,又怎会消遣贤弟?我这套剑法乃是那日在黄河边上,见河水奔流不止,浪涛滔滔不绝,气势之磅礴,实是生平难逢。心中感慨,于是在河边一坐两月有余,便悟出这套太阴剑法,其气势正如浪涛一般恢弘磅礴,打法又似河水般延绵不绝,端的是刚柔并济。因此要与贤弟比划比划,何来消遣云云?’” 杨君点头道:“这位沈前辈果然是位武学奇才,眼观河水,便能独创剑招,厉害之极。” 萧宽笑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且不看这太阴剑法如何厉害,便是他逍遥门的青灵神剑,那也是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的,足可与混元派的混元飞剑并肩上下。” 杨君“噫”了一声,道:“混元派?可是那昆仑山万无影万前辈的教派?” 萧宽奇道:“我瞧你文质彬彬,不似江湖上人,怎地却识得万无影?此人身在昆仑,极少现身中原,除非武林中有要事相商,莫非你父母与他有交情,却不知是何人?” 杨君忙道:“弟子父母都是布衣百姓,能与万前辈有什么交情?弟子也是幸运之至,那日碰巧遇上而已。听师父说来,沈前辈岂不是无敌于天下了?” 萧宽道:“当时之世,除了程天云程盟主外,沈兄确实已无敌于天下,为师这上阳神功虽刚猛厉害,却比不过他的太阴剑法。” 杨君听他将沈太白说的那般神勇,不禁问道:“那沈前辈此刻在何处?” 杨君虽从小不喜武学,但总喜欢听人说故事,他自小辟居在东海花鸟岛,极少踏足岛外,只能从张全生口中得知岛外的物事。每听到张全生说到精彩之处,总忍不住要大叫一声,如同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也正因此,杨君便喜欢听别人说故事。 既然喜欢故事,故事中的情节与不喜欢的事物是否有关,那也无关紧要了。因此,即便萧宽所述乃是关乎武学,他也听得兴味盎然。 只不过萧宽说的不是故事而已。 萧宽听他问及,又复深吸了口气,道:“那日我与沈兄说好点到即止,直斗了七十多个回合,却仍分不出胜负。他那太阴剑法只有三十六路,七十多个回合下来,早已使完。而我这上阳掌却不受招式所约束,见招拆招,全凭一身上阳神功的内劲相抗。” 杨君问道:“如此说来,那师父是赢了?” 萧宽摇头道:“非也,非也,要知沈兄这套剑法乃是观望黄河之水而有所悟。所谓黄河之水,流入东海,年年如此,岁岁如是,永无穷尽之日。那太阴剑法虽只六六三十六路,但其路数别具一格,犹如河水般滔滔不绝;看似用尽,却又另藏新招,正是‘长江前浪推后浪’。若非为师一身神功刚猛无比,断然不能接得了他十招。” 杨君听他说到此处,不禁神往,心想沈太白当年使这路剑法之时的模样,定然威风至极,又想道:“沈前辈观望河水,便独创剑招,看来武学中倒是颇具学问。从前爹爹妈妈总是要我习武,我却总是违背他们,倒是我有些迂腐了。再者说,学了武功不去杀人害人,那又有什么打紧?”他心念及此,心中似乎放下一块大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服自在,心想总算不用再违背爹妈的旨意。 只听萧宽续道:“我与他斗了良久,仍然僵持不下,心中颇有不耐烦,便道:‘罢了罢了,既然胜负难分,不如咱们去喝个痛快,不来比这劳什子的武了。’沈太白却道:‘错了错了,萧贤弟明明输了,为何要说胜负难分?’我心中疑惑,道:‘怪哉怪哉,咱俩酣斗良久,未见输赢,何以见得便是老弟输了?’沈太白笑道:‘输赢之分,也不全在技压他人,有时你口中先说不打了,便是你先输了。’我心中有气,道:‘天下哪有这等道理?我说不打了就是不打了,沈兄还当将此剑法圆通一番,如若当真厉害,岂会与老弟酣斗良久?’” 杨君听到此处,接道:“如此说来,沈前辈却有所不对了。二人切磋武艺,本就是点到即止,既胜负难分,师父先行罢手,才免伤了和气。沈前辈却要逞强口舌之争。” 萧宽道:“为师当时也是你这般想法,却听沈兄续道:‘若与敌人相争,便即是打上三日三夜未分胜负,那也还得再斗,斗到后来,总有个输赢之分。倘若谁先认输,谁便先死。’我心想这话说的虽然不错,但好友切磋,又不必如此较劲。想他平日与我切磋较量,也只片刻便即罢手,此时却硬要分个高低,心中顿生惧意,道:‘沈兄你待怎样?何以今日如此古怪?’沈太白笑道:‘萧贤弟无需多虑,你只管放手与我痛快地打就是了。’” 杨君沉思片刻,眉头微蹙,道:“这位沈前辈既大非寻常,定要与师父比将下去,想来其中必有重大缘故。” 萧宽眼睛一亮,道:“你果然聪明无比,当日为师若与你一般聪明,也不会孤身一人置此孤洞了。” “却不知沈前辈是何用意?”杨君虽猜中有所缘故,却不知是何缘故,他好奇心起,急忙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八章 往事前尘 “沈兄所作所为,为师实在对他不住。”萧宽喟叹一声,续道:“为师资质愚钝,当年先师传授上阳神功之时,我虽勤学苦练,终究掺不透神功奥妙,先师气极。若非我误打误撞斟破那盘珍珑,先师定早将我推之门外。但他念我为人正直勤奋,眼见我总是学不成,便将全身内力尽数传与我。这内力原是要自行修炼而成的,初时我不知这其中的道理,只道先师此刻才真正传我神功。哪想先师刚将一身内力传授与我,便即虚脱在地,发须尽白,脸庞干枯,直如僵尸。我这才知晓原来这内力乃是与血肉相同,若有顺其自然使内力凭空消失那倒也罢,倘使是自行或受人强行去除内力,那便要全身血水干枯殆尽而死。” 杨君听及此处,不由得暗暗心惊,心道:“武学之道,虽然博大,却也走险,无不时时刻刻令人身处险境。”随即说道:“师祖深恐一身神功不能流传后世,因此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此大恩大义,是豪中之杰。”他只道习武之人皆身具内力,时时刻刻都易遭人毒手,从而毙命。却不知内力流窜在人体内,收放全凭自己,若非自己有意舍去内力,任谁也吸它不去。除非习得武林流传的“化功大法”,只是这化功大法乃邪门外道,早已失传。 “先师大恩大德,此生固然没齿难忘,为了不辜负先师对此神功的厚望,为师这才愿收你为徒,使得此功流传世间。”萧宽说到此处,长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资质终究不够,始终参不透上阳神功奥妙之处,徒有一身内力,掌法打的不够随心所欲那也枉然。后来为师结识逍遥门掌门沈太白,自成知己。他知我冲不破上阳神功最后一层,于是同我潜心研习,却无论如何也练不上去。后来数月不见,他传信为师说是自创了剑法,要与我比试,便是适才我同你所说了。” 杨君资质聪颖,一提便知,笑道:“沈前辈苦心孤诣自创剑法,想来是为了助师父突破难关。” 萧宽细细瞧了瞧杨君,脸露欣慰之色,道:“为师若早知沈兄的想法,也不至弄得他闭门养伤十数年了。” 杨君听得大奇,问道:“这却是何故?” 萧宽续道:“我与他打了几个时辰,上阳掌虽是随心所欲而发,但终究有其固定招式,只能从已有招式中演变而出。我与沈兄斗到后来,无论如何变化,也只有那几十招而已。我瞧他却一招胜似一招,招招置我于绝路,端的是厉害无比。越是斗到后来,我就越是心跳的厉害,心中自然对他佩服不已。连忙叫道:‘沈兄这套剑法果然厉害,小弟心中早已拜服,如今口中也已拜服。’哪知沈太白却笑道:‘不成不成,咱们还得再打。打到后来,我也未必就能赢你。’我心中气意陡发,心想我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于你,咱们相交一场,尽管说出来便是,又何必如此纠缠戏辱?当下也不作声,起身便向他打去。此番再斗,我已是恼怒不已,因此只当他是敌人,招招尽下杀手。只是苦于一直未突破这上阳神功的最终奥妙,直斗到了晚上,仍然僵持不下;耳听得他口念剑诀,手挽剑招,心中大是烦躁。后来心念一动,忽地倒在地上,佯装受伤。沈太白只道我真受伤倒地,忙奔过来瞧我怎样,我当时已是气恼万分,忙转过身来,左手轻轻一挡,右手便奋力一掌拍出,哪想他竟丝毫未曾防备,被我硬生生拍在胸口。” 杨君忽“啊”地一声惊呼,急道:“你……师父怎会行此小人之径?一掌击在胸口,沈前辈哪里还有命在?”他生性善良,虽不憎恨,却实在讨厌那些阴险狡诈之人。这时听萧宽言罢,不免心中急切,一时忘了萧宽先前曾说沈太白尚在闭关调伤中,只道他已一掌将沈太白打死,是以言语中略带不敬。 萧宽听他言语不敬,知他乃是性情中人,一时心急所致,因此也不以为忤,道:“你且听为师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一掌拍出,见他倒在地上,吐了好大一口鲜血,竟丝毫动弹不得。我与他本是至交,此时见了这等情景,冷汗立时便吓了出来,心中悔意登生,忙将他扶起来,替他运功疗治。不一会儿,他才悠悠醒转,我知他内脏已受了重伤,心中愧疚,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他缓了缓气,笑道:‘萧……贤弟,你适才打……打我一掌,这掌可有什么不同?’原本我也没多想什么,他这么一提,倒想起适才那一掌的威力竟是非同小可,道:‘沈兄,你……你还好罢?’他道:‘死不了。我倒要恭喜贤弟,终于悟得神功之奥妙所在。’我听得糊里糊涂,怎地随手一掌拍出,威力竟比平日要大了许多?问道:‘沈兄此话怎讲?’他道:‘你那上阳掌乃是纯阳之力,但总是冲不破最后一层,为兄苦思几月,心想如若碰上至阴的功夫,终究要拼个你死我活。但若是阴阳结合,岂不是互相补替,攻守兼备?于是我依照河水,自行创了这套太阴剑法。须知练功便犹如建造房屋一般,最忌急功取巧,到头来不仅根基不稳,反而前功尽弃,更甚者有走火入魔。因此,我先不同你说我们此番比武的用意,是要你心平气和,我又要你一直同我比试,自然是熟能生巧之故。打到后来,你想要赢我,不知不觉中,你自然而然地便要使法子来防守,又要使至阳之掌来对敌,如此一守一攻,阴阳互补,便将上阳掌发挥到了极致。’” 萧宽讲到此处,不觉间已泪浸双目,回思当日情景,此情此义,当真无以为报。杨君虽识不得沈太白,但听到如此大义,也不免眼眶为之一红,道:“这位沈前辈果然是位至性之人,此事倒也全非师父之过。” 萧宽道:“是了,他怕我急功取巧,因此才出此计策。后来我将他送回青云山,因内伤过重,便闭关疗伤,若非十载之功,是绝不会出来了。为师愧疚伤心之余,只想寻个安静的所在死了才好。那日含泪痛饮,醉醺醺地在林中狂奔,一不小心便落到这洞中,索性便在这洞中安居,不过问外间琐事。我正愁于没人接我衣钵之际,岂知黑崖老叟那厮也闯了进来,我见他糊里糊涂地要寻他孙儿,便知当年因他爱子木飞之死而疯癫成疾。为师便依照先师当年之法,设了那盘残局,同黑崖老叟道:‘木兄,我有法子能寻到你孙儿,却要看你能不能做到了?’他听了这话,激动异常,叫道:‘你说,你说来就是了。’我知他神智失常,便胡乱捏造一番,道:‘这盘残局乃是当年令子所布,当今之世,唯有令孙才能解得了这盘残局,你若肯出去寻人来破了这局,岂不是便找到孙儿了?’他半信半疑道:‘果然如此?’我道:‘木兄本领高强,兄弟岂敢骗之?’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出去寻人,倘若那人解不开这棋局,他便将那人打死,出去再寻。” 杨君不禁轻叹一声,道:“木老前辈神智失常,虽然爱子心切,但胡乱杀了这许多人,终究不是好事。” 萧宽道:“为师一心要将衣钵传与有缘之人,才能不负先师和沈兄的一片苦心,因此也只能由得他。” 杨君忽又问道:“那师父,不知木老前辈的爱子木飞是如何而死?” 萧宽听他问起,回想往日,但觉热血沸腾,心头一紧,道:“那场面可壮观的紧哩!”顿了顿,又道“那日我得知木飞勾结蛮人,要侵我汉土,忙转身回去,昼夜不停赶去洛阳告知程天云程盟主,以及丐帮帮主陈仙。他们只道木本休乃堂堂七尺男儿,其子必定也成气候,心想我定是消遣他们,于是先派人前去黑崖山探清虚实,见果然如此。忙召集人马,前往黑崖山要诛灭木飞。那日大队人马踏上黑崖寨,恰逢几十名蒙古兵卒拜见木飞,程盟主恼怒至极,喝道:‘无耻小儿,令尊做人堂堂正正,想不到竟生出你这等卑鄙畜牲来!’木飞突见程天云领了四五十人踏上寨来,心中惊恐已极,但转念想到此事既已被知晓,何不将这四五十人歼灭于此?于是笑道:‘程盟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程盟主怒道:‘少假惺惺地这等模样!今日不把你黑崖寨夷为平地,如何对得住这天下英雄?如何对得住我大明百姓?’木飞大笑道:‘程盟主真会说笑,黑崖寨在此屹立百余年,如何说踏便踏?’,当下将手一挥,寨中弟子各持枪棒抢出。程盟主冷笑两声,当先跃下马匹,猛听得一声清啸,双掌齐出,先朝那十余名蒙古兵卒打去。丐帮陈帮主见势,也抢将出去,直攻木飞,他的烈阳掌使将出来,端的是厉害无比。双方余下弟子见势,纷纷涌上攻打。只听得整个寨中,人声鼎沸,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说话间,萧宽喜形于色,琅琅上口,只听得杨君心血沸腾,直似身临其境。他平日虽不喜打斗,但从他人口中听来,却大有趣味,因此听得入神,话也不敢插上一句。 只听萧宽道:“那一战打的可真够过瘾,他们人虽多,但终究本领低微,直打了一个时辰之久,我方虽有伤亡,但终于将黑崖寨满寨歼灭。那木飞虽已将焦心掌练得出神入化,却又哪里是程盟主的对手,终于咎由自取,被程盟主给一掌拍死。我们一行人正当归去之时,木本休正好归来,乍见眼前情景,不由得目瞪口呆,矗立当地,许久未曾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抢到木飞身前,见他尚有一口气在,忙扶起运功,却哪里还能挽救,只听得木飞气息奄奄道:‘爹,孩……孩儿不孝,望爹把……把枫儿抚养成人,不要……不要让他步孩……孩儿的后……’一个‘尘’字尚未出口便气绝而死。我当时心中一禀,原来木飞已有遗子在世,幸得当时没有将联姻信拿出,岂不是闹了个笑话?那木本休失去爱子,悲痛欲绝,双手捶打胸口,仰天狂叫,怒道:‘谁!是谁害了我孩儿?是你们,对,定就是你们!’说着就要挥拳向程盟主打去,程盟主身形一闪,道:‘令子勾结蛮人,居心叵测,人人得而诛之。’众人也随声附和:‘不错,此等奸人,得而诛之!’木本休见这许多人异口同声,不觉心神恍惚,抱头痛哭,猛地一声长吼,道:‘不行,孩儿交代过,要将枫儿抚养成人,我要去找我枫儿。’说着踉踉跄跄奔下山去。” 杨君听完,早已泪湿眼眶。他生性多情善感,听到如此家破人亡之事,难免要伤心一番,哽咽道:“木老前辈可怜的紧,从此疯疯癫癫地一个人在世上,该是如何孤独?” 萧宽道:“那也只怪木飞不争气了。”顿了顿,又道“孩子,你走过来,我瞧瞧你。” 杨君闻言,举步轻轻走过去,萧宽伸出右手轻抚他的脸颊。他常年在洞中居住,自然视物如明。但见杨君眼眸剔透,一张脸庞英俊清秀无比,不觉心头升起一股爱惜之意。他虽与杨君相识只一日,但觉他至情至性,天资聪颖,因此颇有好感,道:“孩子,你体内那毒不足为道,不必担心。” 被他一提,倒想起自己身中毒药,一月便死一事,笑道:“师父不提,弟子倒给忘了。生死有命,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萧宽笑道:“你若提早死了,谁还来将为师这一生神功传于后世?待我将内力算数传授与你,那毒药自然便消除。” 杨君道:“师父这功夫果然厉害,听那老神医说,弟子肚中这药具有穿肠之效,不想在师父面前,竟如此不堪。只是我虽得救,青妹她却……” “哈哈。” 杨君正说间,猛听得萧宽大声狂笑,随即将自己身子一翻,双手与他双手紧扣。杨君正不知如何处理,忽觉萧宽手掌有股热流源源不断传将过来。初时至手至脚,遍身温暖舒适无比;到得后来,渐感体内膨胀难熬,五脏翻腾,全身犹似在火海中一般,热烫已极。杨君只道萧宽要害死自己,叫道:“弟子既……既拜你为师,何以师父要这般折……折磨于我?” 萧宽并不答话。 杨君既知多说无益,又挣脱不开,心想今日总是要死在这里了,也就随了他。但那股热流在他体内翻来覆去,总是难受得紧,忍不住大声狂叫。但听叫声回响洞中,竟比平时要大的多。到后来渐感四肢无力,昏昏欲睡,忽听得“嘭”地一声响,萧宽已将他双手放开,坐在石台上低头不动。 初时杨君体内气流翻腾难熬,只盼萧宽尽快放手,但此刻萧宽忽然放了手,他体中的气流登时大乱,上下胡窜,终于支撑不住,倒地昏睡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二九章 传功枯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杨君已缓缓醒来,体中气息平静,不似先前那般翻腾乱窜,但仍旧四肢乏力。他不知萧宽施了什么法,竟这般厉害。待起身看时,萧宽仍坐在石台上,低头不动,不禁轻声道:“师……师父,你怎么样?”见仍无声响,便走过去拍打他手,一拍之下,不由得一惊,连连退出好几步。原来萧宽双手冰冰凉凉,已逝去多时。 杨君退了几步,忽然呆立当地,想起萧宽先前曾说他师父将全身内力传与他而枯竭死去,那适才便是他将全身内力传与自己,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我与师父相识一日,他竟为我丧命,此恩此情,无以为报。”又想到他十数年在这寒洞之中,愧疚难安,思念亲人又不得相见。怜悯、伤心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洞中昏昏暗暗,不能视物,不时拂过一阵冷风,杨君全身打了个哆嗦,心想:“为今只有将师父厚葬才是,他既这般倾囊相授,我自当要弥补他生平憾事。”说着摸了摸怀中的信笺,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自古难全。”说着走过去抱起萧宽尸身,忽觉萧宽胸间有甚物事,忙将他抱起,奔到洞外。 其时天色渐黑,这外边昏昏暗暗的也无甚光线,杨君将萧宽尸身放在溪旁,伸手去他胸间取那物事,却是一本薄薄书本。苦于天色昏暗,身上又没带火折子,看不清这书上写的什么,只有将书本放在怀中,待明日一早,再看看是什么。于是取来树杆挖了个大坑,将萧宽放入其中。掩埋过后,再用溪中大石,雕刻成碑,屹立坟前,只见碑上字道“恩师萧公宽之墓”,落款又道“弟子杨君谨立”。 他在坟前跪了几拜,忽听得边上草丛中窸窣作响,想起那几十具骷髅,不由得冷汗涔出,心道:“莫非这些尸骨化作僵尸,把我当做了仇人?”忙退了几步,向那草丛中打了一缉,道:“在下杨君,无意来此洞中,未曾礼拜,乞恕无礼。” 那草丛又“窣窣”两响,却无人答话。他定了定神,大胆向那草丛走去,伸手将那杂草拨开,猛见一具尸首“哐当”一声,向前滚开。乍见之下,不由得心胆俱跳,整个人向后倒去。溪水反照之下,只见一条大蛇从那草丛爬出,穿溪水而去,行动甚是敏捷。 杨君拍了拍胸脯,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是条大蛇,可吓煞我也。”说着起身向洞口走去,心想:“此时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寻法子出去不迟。这洞口连木老前辈那等英雄也进入不得,想来鬼怪更不敢靠近,今夜且在此过夜。” 他蒙萧宽传授内力,身体早已疲惫不堪,靠在洞口,不久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已有阳光从洞口处照射下来,杨君伸了伸懒腰,见周身无恙,心中大喜,只道萧宽保佑,鬼怪伤他不得。便要起身寻法出去,忽想起那本书来,于是掏出来看。只见那书呈黄色,虽然不破,却旧的不堪。只见书面上题了《上阳掌谱》四字,杨君心念一动:“师父说这上阳神功有固定的一套掌法,虽然对招之时变化多端,却无一不是由此掌法变化而来,想来便是这本了。”顿了顿,又想道:“反正我学来也没什么用处,就当作纪念师父,留在身边罢。”说着又将掌谱放入怀中,竟是翻也不翻。 他起身走到洞穴之处,仰头上望,不觉心灰意冷。这下方离洞口有四五里之高,又没有绳索可用,教他如何上得去?已经有一日不曾吃饭,肚子早已饥渴难耐,索性走到溪边,捧了几口水喝,忽然想道:“是了,这里既有水源流进,必有进出的地方。”于是沿溪而下,走得片刻,便见这溪水乃是流入一口大洞,更不能出去。便又朔溪而上,走得盏茶时分,却见那溪水自危崖而下,要想出去,直如登天。如今唯有那四五里高的洞口才能上去。 杨君正心灰之际,忽想到昨日那木本休只纵身一跃,便轻轻跳了上去,遮莫是那洞口下方有甚借力之处?心念及此,高高兴兴地便要过去试他它一试,瞧是否当真就能跳上去。 他行至洞口,依那黑崖老叟木本休所跳的法子,先半蹲身子,心中默念三声,猛地向上一跃。只见这一跃里许,竟是比平日高了许多,心道:“莫非这地方当真有借力的东西?”当下又半蹲身子奋力一跃,竟比上次又高了几尺。 杨君连跳两下,渐觉吃力,心口闷塞。便站在当地,双手侧部推拿胸前,深深吸了两口气,再半蹲身子,道了声:“三,二……”。他一边念‘一’,一边发力上跃,岂知那‘一’字刚脱口,整个人便似被人使劲向上扔一般,竟是猛然上窜,不受控制。 “嘭”地一声,杨君惊魂未定之际,见已跃了上来,重重摔在地上。他惊喜过望,倒不觉疼痛,喜道:“定是师父暗中护我,使得我从这四五里高的洞底跃了上来。” 他却哪里知道?原来他体内有了萧宽毕生的内力,力气自然比平常大的多。适才他推拿胸部,深吸气息,无意间做的却正是气聚丹田的动作,将内力聚集丹田,再由心动,从脚底涌泉发出,自然而然便跳了上来。只是他不知此中关窍,因此拿捏不稳,便易摔倒。他一跃几里,只道是萧宽护佑,殊不知,若将内力发挥到极致,一跃几丈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洞外虫鸣鸟叫,正是夏末,阳光明媚。杨君在洞中虽只一日一夜,但里面昏昏默默,烦闷至极,此时沐浴阳光,但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浑身说不出的舒服轻松,与之洞中相比,大有隔世之感。 杨君掐指算来,还有四天便过一月,要四天从江浙赶往龙州阴阳谷,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但他不顾这许多,心想那柳珺或许心软,过了一月尚未见自己到来,却也不舍得就杀了程青。因此辨明了方向,要去城中取马,赶往龙州。 却说那晚红绫仙子在太湖“千日红庄”遇险而退,但她心事甚重,也无暇顾及程青,又独自前往昆仑山玉珠峰顶,在白慕华跳崖之处幽幽徘徊。心中虽恨白慕华对她不理不睬,但终究念着他、想着他,如今天人相隔,无论爱恨,都已随风而逝,因此心中总是莫名的伤心和孤独。后来听到混元派弟子说庄红林在洛阳举行会议,便想到程青在那萧紫霞手中,或许能在洛阳见到,便朝洛阳方向去了。 其时红绫仙子赶到之时,洛阳大会已开过几日,无奈之余,便要起身去往苏州无锡将程青救出,毕竟程青乖巧可爱,深得她心,可不能不管。 这一日她途经龙州,漫步林中,忽见一男子肩上抗了头刚死的野狼,脚步轻捷,径向谷里奔去。红绫仙子心下好奇,便紧随身后跟去,只见那男子奔进山谷,将野狼放在地上,旁边火焰燎燎,想必是要烤来吃。红绫仙子隐身树后,见此地甚是隐蔽,尚有小茅屋之建,想来是位隐居或躲避仇家的难人,心道:“这人隐居此间,不问外事,过得倒是逍遥自在。倘若当初那贼人迁就于我,如今也来过这般快活的日子,岂不美哉?” 正想间,忽见一白发妇女从茅屋走出,向那男子道:“峰儿可有前去北方打听军情?” 那男子见了,起身道:“今日便是与那小子的一月之期,孩儿恐他有帮手来此,因此不敢寸离娘亲。” 原来这两人正是柳珺和常峰。上次常峰混进蒙古兵营,将那十夫长杀死,于是假扮那十夫长,前去朝廷献贡。不想在洛阳林中,被庄红林一干人阻止,以失败告终。这几日柳珺又催着常峰前去蛮营打听军情,瞧是否有兵马出动,便可伺机混入其中,再同那群蛮人说东海花鸟岛上金银珠宝,无所不有。这群蛮人最喜抢夺贵物,听得金银珠宝无所不有,定然个个动心,到时踏平花鸟岛,她母子二人十数年的深仇便终于得报。 红绫仙子听柳珺说打听军情,她少闻两国之事,不知柳珺说的‘北方’是指蒙古,暗道:“原来这两人是朝廷中人,却不知躲到此间是何缘故?”她本就不问世事,这时更不理会,转身就要走。行得几步,忽听得那茅屋中一女孩叫道:“喂,老庸医,你是要将我饿死么?若是杨大哥知晓你们这般亏待于我,瞧你还能不能得到解药?”听这声音,赫然便是程青。 红绫仙子忙回过头来,暗道:“青儿怎会在这儿?莫非这两人与那狡妇有关?”她所说‘狡妇’便是那太湖上千日红庄的庄主萧紫霞,她只道程青尚在萧紫霞手中,此时与这二人僻藏山谷,便想这二人与萧紫霞有什么干系。 那柳珺听见茅屋里的叫声,喝道:“你现今尚在阶下为囚,便这般猖獗,它日若放你归去,你岂能不记住老身的坏处?嘿嘿,待姓杨那小子到来,便将你俩投入深崖,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程青在屋中叫道:“你这恶妇好生狠毒,且不说杨大哥不给你解药,若让神仙姊姊知晓你如此对我,终要让你知晓她的手段。” 红绫仙子蓦然听到‘神仙姊姊’四字,胸口热血上涌,暗道:“我一人在这世上孤孤独独,想不到青儿心中竟是时刻念着我。”心念及此,便道:“何人要伤我青儿?”她话声虽平常,但有意在两人面前显示武功,因此以内劲传声,竟是中气充沛,大有高亢威严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〇章 神功初显 柳珺母子听了,果然一惊,常峰忙道:“尊驾是谁?请出来相见。” 程青听得声响,在屋中叫道:“神仙姊姊,你果然来了?”言语之中,大有惊喜过望之情。 只见红绫仙子身子一飘,已至柳珺母子身旁。母子俩乍见她飘忽的而来,惊疑不定,忙退了开去,常峰道:“尊驾是谁?不知来我阴阳谷有何贵干?” 红绫仙子怒道:“你管我来做什么?还不将青儿交出?” 程青在屋中大叫:“神仙姊姊,青儿在屋中,青儿在屋中啊,这个恶妇将青儿锁着,不让出来。”红绫仙子既知程青心系于己,自然对她怜爱倍增,听得被柳珺困锁屋内,不由得怒气上涌,喝道:“你们竟是如此对待我青儿?” 柳珺见她全不将自己母子放在眼中,也是怒气横生,心想那程青唤她作‘神仙姊姊’,绕是她果然天神无敌,也终究难挡我母子二人,便道:“哼,这女娃不知天高地厚,嘴硬的紧,老身替你管管,你不来谢我,反而生气?” 红绫仙子冷笑道:“我的事,几时需要你来多手?”说着袖中红布巾飞出,竟是分往两人击打过去。 两人见她那布巾来势甚急,忙向两旁跃开。常峰常在江湖上行走,早闻有一女魔头,人称‘红绫仙子’,当人肉为俎,杀之不眨眼,以暗器红布巾及阴冥掌成名。眼见眼前这人身法怪异,武功奇特,自己母子二人绝非其对手,与那魔头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他无缘与红绫仙子碰面,却不知眼前这人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于是问道:“敢问尊下贵姓?” 红绫仙子自入江湖以来,从未与人透露姓氏,因素来偏爱红色,无论穿着或是用品,均是如此,相貌又极是美丽,江湖上人便唤她“红绫仙子”了。这时听他问起,便道:“江湖人称红绫仙子,可曾听说?” 柳珺常年在这谷中研究药草,不曾听过红绫仙子的名号,因此脸上竟是毫不动容。常峰闻言却是一惊,眼前这人果然便是红绫仙子,这魔头心狠手辣,他如何能不知晓?但他久经江湖,并不慌乱,道:“原来是仙子大驾寒舍,请恕不曾远迎之罪。” 红绫仙子嘴角轻笑,心道:“我一生漂泊无依,不想在这穷山僻壤之中,却也有人识得。”当下说道:“你既知我名号,如何还不将青儿放了?遮莫是要我亲自进去?” 常峰忙道:“不敢,只因在下与这位姑娘的朋友有个约定,今日便是约定之期,待那朋友到来之时,这位姑娘自会无恙。” 程青在屋中叫道:“神仙姊姊,你别听他们胡言乱语的,此时你在跟前,他们有意讨好,倘使你就此离去,我哪里还能活命?” 红绫仙子道:“你既拜我为师,我当然不能就此离去。” 那柳珺见常峰对她竟是如此客气,走近他身旁,在耳边轻声问道:“峰儿,此人是什么来路,真有如此厉害?”常峰道:“这人前些年在江湖人可大有来头,人说她‘以人肉为刀俎,杀之不眨眼’,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魔头。” 红绫仙子见他俩低声细语,只作不见,道:“怎么,却是不肯交人?” 柳珺自当年从花鸟岛出来,本就心高气傲,此时见她如此霸道,哪里肯屈就?道:“管你神仙或是魔头,今日既闯来此间,就休想再有命活!”说着双掌举起,便要向红绫仙子拍去。 红绫仙子见她出手,正是求之不得,心道:“这妇人好不知趣,我念在那贼人投崖相乞的份上,不欲伤人性命,你倒反过来惹我。”笑道:“且瞧瞧你有何手段。”说着竟不招架,要等她拍打过来。 常峰见势不妙,忙道:“妈妈快退,此人高深莫测,惹她不得!”柳珺却哪里肯听?早已拍了上去。红绫仙子见她武功不弱,但同自己比起来,却是天差地远了。待她将要拍到之时,忽然左肩一沉,让她拍了个空,右手跟同举起,但听“啪”的一声响,已在柳珺左颊留了个红手印,笑道:“滋味儿如何?” 柳珺气极,脸庞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扭曲,闷哼一声,却不说话,伸手又向她拍去。红绫仙子身形一闪,早已绕到她身后,正要举掌拍去,便听得常峰呼叫:“仙子手下留情!”红绫仙子只作不闻,‘呼’地一声拍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常峰一个闪身,已至红绫仙子跟前,护住柳珺。他情知红绫仙子一掌拍下,绝难活命,但母亲一死,岂能自己一人在世上苟活?当下不加思量,奔过去抵这一掌。红绫仙子忽见常峰挡在前面,轮廓清晰,俊朗中带着沧桑之感;不觉心头又泛起白慕华那张脸庞,心里顿时柔肠百转,手掌停在常峰胸前一厘之处,竟不拍下。常峰见她眼眶红润,眼神迷离,如此神情,不觉大奇:“这女魔头平日心狠手辣,杀人从不眨眼,怎地今日竟如此神情?” 只见红绫仙子收回手掌,径往茅屋中去了。柳珺母子呆在当地,并不阻拦。柳珺初时心中气愤,但适才过招,见红绫仙子飘忽不定,身法奇快,情知自己已捡了条命。如今与杨天羽的大仇未报,可不能轻易就死,因此不敢前去阻拦。 须臾,只见一红一青,两条人影掠出,倏地去了。但听得空中歌声飘过,声音缠缠绵绵,柔肠百转,入耳销魂,正是红绫仙子所唱——“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那“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两句,在空中回响良久,似相思惆怅之意,更甚于作词之人。 今日已是柳珺与杨君的一月之期,此时临近黄昏,母子俩见杨君久久不来,只道他在半路已碰见程青,返程去了。母子二人正叹息之际,忽听得东北方向那片林中,隐约有蹄声传来,摸约一顿饭的功夫,蹄声渐近,那马在谷外长声嘶叫。常峰听声音就只一人,奇道:“定是姓杨那小子来了,却没有叫来帮手?” 柳珺道:“天毒教的人阴险狡诈,不可不防。峰儿,你且去屋中躲藏,倘使真有帮手,你再暗施偷袭,好教他们有来无回。” 常峰道:“妈妈说的是。”当下快步向屋内走去。柳珺顺势扯下一块已烤熟的狼腿,坐在草凳上细吞慢嚼,作悠闲之状。 谷外乘马那人,果然便是杨君。他心念程青,因此日夜兼程,终于不负信约,准时赶到。杨君将马匹牵至谷外,徒步进谷,正见柳珺咀嚼狼肉,笑道:“晚辈杨君,见过神医,不知青妹怎样?” 柳珺早知他到来,因此不慌不忙,再吃了几口才问道:“你倒守信,解药呢?” 杨君从怀中摸出那粒药丸,他深恐丢掉,早已用丝巾裹住,笑了笑,向柳珺走去,递给了她,道:“如今解药给了你,还请老神医把青妹给放了。” 柳珺见他果然将解药带来,心中激动异常,那穿心之药伴她十数余载,如今终于能解,如何不喜?忙伸手接过解药,打开丝巾将解药拿出,见解药红斑点点,正是解药无疑,忙吞了进去,这才问道:“你可是一人前来?” 杨君道:“说来不怕神医见笑,晚辈偷偷出来,又怎敢要人随同?” 柳珺笑道:“那女娃就在屋内,你自去叫她罢。”心中却道:“你既是那贼人的孽子,岂能放你?” 杨君心中大喜,忙不迭朝屋中奔去。柳珺乍见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一月不见,这小子疾跑如风,竟有这等内力?” 其时常峰早已埋伏门后,见杨君推门进去,猛地向他扑去,势必要将他抱住。杨君推开柴扉,大叫“青妹”,突见有人扑来,瞿然一惊,忙往后跳开,他这一跳竟跳出老远,站立不住,‘啪’地一声摔倒在地。 常峰见状,也不由得一呆:“这小子文文弱弱,竟有这等内力?” 其实杨君自得萧宽亲传,一身内力已可匹敌当世,只是他不知其中缘故,内力也就只发挥一两成,他见自己轻轻一跃丈许,也自一呆,心道:“怪哉,怪哉,我情急之下竟能跳如此之远?”定了定神,起身问道:“可吓煞小弟,敢问大哥,青妹在何处?” 常峰不答他话,反问道:“你明明懂得武功,如何装作不知?” 杨君奇道:“小弟自小研读经书,从未沾过半分武功,大哥何以如此说?” 江湖上原有许多武学名家,总是刻意隐藏武功,不令别人知晓。但杨君既未刻意隐藏,亦当真没学过什么武功,只是凭借萧宽的内力,才得以一跃丈许,避开常峰。常峰却以为他自恃武功高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心中有怒,但惧他深藏不露,只得强自压下怒火,道:“请出招罢!”说着举掌向杨君拍去,他心知杨君武功不弱,因此不敢疏忽大意,竟当杨君是武学大家一般对待。 杨君见他拍向自己,心头一慌,叫道:“大哥且慢,小弟与你无怨无仇,你这却是何故?”但见他双掌已到,只得本能的向边上翻去。常峰不见他亮出本领,终不甘心,一掌拍出,紧接着拍出第二掌。杨君见状,心中不停叫苦:“早知如此,我将师父那上阳掌法练上几遍,岂不是好?我既不伤人害人,也不招摇撞骗,有无武功原本一样。但此种情状,若是身具武功,救人逃命岂不是妙?” 常峰见他只是一味躲避,并不还手,心中怒火再难压住,怒喝道:“快快还手,我常峰岂是受人羞辱的?” 杨君忙道:“常大哥此话怎讲?小弟不会还手,你却硬要逼迫于我,何谈‘羞辱’云云?” 常峰喝道:“休要啰皂,看掌!”说着掌上带风,竟是怒下杀手,要迫杨君出手。但杨君确实不懂得对招拆招的法门,只得凭借那一两成内力左右乱窜。若是他能将萧宽传与他的一身内力随心所用,奔逃出去自是轻而易举,偏生他不懂得如何运用驾驭,又苦于丝毫不懂武功招式,因此躲避起来越来越是费劲,越来越是狼狈。 常峰见他如此狼狈之态,心中奇道:“瞧他模样,似当真不会武功,莫非空赋一身旷世内力?”心中尚有一丝疑虑,还要试他一试,却不似先前那般怒下杀手。 杨君见他掌掌相接,丝毫不让停歇,心中暗暗叫苦,只有奋力躲闪。他这般胡乱跳窜,忽然脚底踩到硬物,只觉疼痛难忍,“啊”地一声大叫,奋力向前跃开。 当此时,常峰正向他拍来,忽见他扑向自己,只道他开始反击,忙举手护住面门。杨君适才奋力一跃,内力自脚底涌泉穴冲出,猛地向前扑去,见常峰举手护脸,挡在前方,忙双手乱舞,叫道:“常大哥快些闪开!”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扑在常峰身上,两人一齐倒地,杨君忙爬起来,笑道:“对不住了,常大哥,我叫过你让开的。” 说着伸手去扶他,却见他仰在地上,双目怒视自己,竟扶他不起。 其实杨君不知,适才他扑来之时,双手乱舞,无巧不巧,恰好打中常峰肩头肩井穴,以及锁骨间的天突穴,令他动弹、说话不得。 常峰只道他故作不知,有意羞辱,又急又怒,暗道:“听妈妈说,杨天羽那狗贼忘恩负义,阴险狡诈。哼,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虽不知你是否忘恩负义,却定是个阴险狡诈之徒,你如今这般戏辱于我,日后定要你父子二人尝遍苦楚,再杀不迟。” 柳珺在外听得屋中响动,忙奔进来,见常峰倒在地上,神情有异,抢将过去替他解了穴道。杨君见她进来,问道:“青妹在哪里,神医?常大哥总是不肯告诉我。” 柳珺怒道:“你小子装得斯斯文文,原来武功不弱,哼,那女娃早被我煮来吃了!” 杨君不禁“啊”地一声惊呼,呆在当地,浑身发抖,眼眶发红,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当真将……青妹煮……煮了?” 世上却哪有当真吃人肉的?他秉善良之性,多情善感,情到喜处笑颜开,情到悲处清泪流,但晓男儿有泪不轻弹,洒泪乃是伤心处。 柳珺见他这等模样,暗道:“这小子半分也不像那贼人,果然是个呆子,却不知哪里学来这身好本领?”笑道:“她皮滑肉嫩,吃起来香的紧,只可惜未给你留上一只手掌,教你也尝尝鲜。” 杨君连连退了几步,脚底一软,“啷呛”一声摔倒在地,道:“你……你竟这般恶毒?我已将解药给你,却还要杀……杀害青妹?” 柳珺道:“吃一个怎够开胃?瞧你也皮肉鲜嫩,想必比那女娃好吃些。” 说着向杨君走去,想将他抓住,日后可逼迫杨天羽一洗前仇。 杨君见她向自己走来,惧意徒生,忙向后移动,道:“你……你要做什么?”柳珺道:“当然是将你清洗干净,再开肠破肚了。” 杨君定了定神,站起身来,道:“你既已将青妹杀死,我也不能独活,要杀要剐,且随你便。” 柳珺笑道:“好一个且随你便,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将你囚禁起来,慢慢折磨而死,看你倔犟到几时。”说着飘身过去,在他肩井穴上一拍,杨君半身立时麻木不知,但他自知难逃一死,竟是眼睛也不眨一下。 此时程青随同红绫仙子早已进了洛阳城,早在路上,程青便将程秋水和褚青山如何救出自己,又如何受伤,杨君带她访医,其后杨君去拿解药来救自己等事一一说了。 这时天色渐黑,两人在客栈打尖,红绫仙子见程青闷闷不乐,遂问道:“你怎么了,同我一起,不开心么?” 程青道:“没有,我担心杨大哥去救我,他不知我已逃出,反而送了性命。” 红绫仙子道:“他逃命也来不及,又怎会返去救你?” 程青忙道:“决计不会,杨大哥重情重义,一定会去救我的。” 红绫仙子喟然道:“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小小年纪,怎能知晓?你趁早远离,免得日后伤心断肠了,后悔也来不及。” 程青知她从前误入情障,恨透男子,是以埋头吃饭,不去答她,心中却早有了计较。 两人吃过饭,同去房间就寝,程青假装睡熟,心中却在默算时辰。 时间一晃即过,不觉已月至中天,程青见红绫仙子睡的正香,偷偷走下床榻,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栈。她到得栈外,深吸了口气,道:“可不能让神仙姐姐知晓,我不听她话,该令她生气伤心了。”于是轻声向马槽走去,牵了马匹,直走了几里,这才敢上马。 原来她见红绫仙子不肯自己与杨君相见,但又怕杨君为自己丧了性命,于是趁着红绫仙子睡熟,要偷偷前去阴阳谷救出杨君。她心情急切,马鞭在马腹上使劲一抽,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风驰般奔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一章 情窦初开 奔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阴阳谷,唯恐柳珺知晓,程青先将马匹系于谷外,徒步轻声进谷。但见这谷中阴气沉沉,四方时有野狼嚎叫,不觉打了个寒噤,暗道:“这谷中阴森可怖,千万别有恶鬼才是。”当下加快脚步,径往谷中走去。 只盏茶时分,便已瞧见木屋,那屋中黑漆漆的无甚光火。程青悄声踱去,轻推柴扉,寻思:“这恶妇定是将杨大哥关在地洞之中,只是那地洞机关在床榻跟前,我若贸然闯进,势必吃亏。”于是站在门前,并不进去。只见她双眼一转,已有计较。 其时明月在天,谷中雾多,月光透射下来,星星点点。程青孤身只影,难免害怕,她退步而出,躲在远处大石后,拾起一粒石子,双指运劲,奋力朝那木屋的窗户一掷。那石子击中窗棂,发出“铛”地一声响,程青躲在石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屋中两人,可曾见过一位相貌清秀的小子?” 柳珺二人闻得声响,像极红绫仙子,不禁吓了一跳,但想来她不会再回来此间,常峰在屋中道:“阁下是何人?” 程青压低嗓音,学着红绫仙子说话:“你果然健忘,令母今日脸上被我摸了一下,可还痛么?” 二人听见果然便是红绫仙子,暗道:“这魔头好难对付,三番四次来寻我母子,想必是那程姑娘与她说了此间之事,特来救这小子。但我母子二人若要报仇雪恨,就要以他做人质,可不能交还。”常峰问道:“不知仙子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程青道:“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位相貌清秀的小子?” 常峰道:“不曾见过,此时夜深,仙子再出谷打探打探罢。”心中却疑道:“适才那粒石子击中窗棂,内力平平无奇,可不像那魔头的。” 程青心中也自疑道:“这可就奇了,杨大哥莫非真没来救我?”她心有不甘,道:“你当我不知?速速将他送出来,可饶你母子二人不死。” 常峰道:“仙子此话怎讲?” 程青道:“我那徒儿说,她朋友被你们囚困地洞,你何故装作不知?我今日不想动了杀人的念头,劝你速速交出。” 忽听得常峰哈哈笑道:“有本事,你便自己进来。”原来他有恃无恐,却是已猜出这个中缘由,他知红绫仙子性格乖戾暴躁,绝不会与自己啰嗦半日,何况适才那击窗之石,“铛”地一声,显然内力火候未到。 程青见他竟是毫不惧怕,心想:“想来今日神仙姊姊没让他吃到大亏,他便不怕神仙姊姊,如今此计行不通,却当如何?”正困扰之际,只听常峰又道:“你再用石子击我窗棂,我便将那小子交出。”常峰不见程青回答,这夜黑雾重的,只道她另想了法子要混进屋中,又怕她果然便是红绫仙子,因此要让她再击窗棂,便可知晓真伪。 程青忽听此言,心中大喜:“以石击窗,如此肤浅的功夫谁不会?这人竟比杨大哥还要呆。”不自觉“嘻嘻”两笑,当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运劲,朝那窗棂击去,只听得“咚”地一声,这声音沉闷有力,与先前那击窗之声竟是大不相同。程青武功尚浅,听不出这其中关窍。常峰闻言,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女魔头果然在此,先前那一击定是程姑娘所为,此时那魔头知我要试探击窗之人的内力,便亲自动手了。适才我言语顶撞,今番性命难保。”当下匆匆起身,走去叫醒柳珺,道:“妈妈,咱们且先离开此间,大仇未报,终究不甘一死。” 柳珺早已知晓情状,原是准备出去同红绫仙子一拼死活,但听常峰一说,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将杨天羽那狗贼杀后,再杀这魔头不迟。”于是披上外衣,正要去将杨君带上,常峰忙道:“她既来救这小子,必然知晓他被咱们囚困此间,若寻他不着,势必再来寻我母子麻烦。”柳珺闻言,点头称是,遂悄声绕后门而出,母子俩搀扶而去。 程青偎在石后,沉声叫道:“我已击中窗棂,你为何还不将那小子交出?”屋中却无人作答,又复叫道:“你们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屋中仍然无人作答,程青心中大奇:“难道他们伏在门后不答话,要引我进去?”心中这样想,却不因此惧怕,当下悄声走向茅屋。 她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摸出几枚银针,夹在指间,以防柳珺母子暗施偷袭,却不知那母子二人心中乃是另一番想法,此时早已去得远了。她行至门前,睁眼向内张去,但见屋中黑沉沉的不明物事,不敢贸然进去。于是俯身拾颗小石,从缝隙处轻弹进去,只听得屋中“叮叮”作响,似弹中厨具。响声一停,屋内便即悄无声息,程青暗道:“莫非这二人已被我吓跑?神仙姊姊果然名头不小。”心念及此,便大胆推开柴扉,拿出火折子,见屋中果然空无一人,忙叫道:“杨大哥,你在哪儿?” 叫了几声,见无人作答,便知定是又将他关在那地洞之中,忙奔进柳珺卧室,在床榻之前那机括上轻轻一踩,那地室一开,整个人便落了下去。她这次心有防备,因此不觉害怕,待双脚站稳,拿出火刀火石点了火把,朝内走去。 走得几步,果然便见杨君坐在草堆之上,正自熟睡,程青笑道:“我就说杨大哥重情重义,不会弃我于不顾,可神仙姊姊偏生不信。”当下走到杨君跟前,蹲下身来,双手曲抱怀中,细细瞧着杨君。看得片刻,便发出“嗤嗤”笑声,随即脸上一阵红晕,低声道:“原来杨大哥生的这般俊。” 正看的入神,忽见杨君双手往前,搭在自己肩上,叫道:“你……你放了青妹,我既与她患难与共,若真将她杀害,我决计……决计……” 程青初时忽见他此状,不由得吓了一跳,待知他说的是梦话,这才吁了口气。只听他梦中提及自己,不觉芳心暗喜,顿时双颊红晕,娇羞不已。见他连说了两个“决计”,语声渐低,便没听出后面怎样,忙在他肩上一阵乱摇,问道:“你决计怎样?” 杨君被她一阵摇晃,竟醒了过来,兀自迷迷糊糊,叫道:“我决计不肯独活。”程青听此一言,一颗心登时‘扑通’乱跳,满脸通红,起身退了几步,背对杨君,竟是娇羞不已,不觉间眼眶泛红,娇羞之间仍然感动至极。 杨君揉了揉双眼,乍见程青便在眼前,惊喜过望,叫道:“青妹,你……当真是你?” 程青心里飘飘然,低声道:“杨大哥,你……你当真肯为我而死么?”她自幼精灵古怪,于男女之情从来不萦于怀,但现今已是十六岁的婷婷少女,心中对男女情爱虽然懵懵懂懂,但却向往不已。她与杨君历经数次生离死别,心中早已偷偷念着他,想着他,只是她年纪尚小,不知心中的想法,直至此时杨君梦中吐露真情,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将杨君当作心上人,只是两人年纪正当懵懂之际,难免羞涩。 杨君也只十九岁,自幼在东海僻岛生活,平日吟咏诗经,倒不曾想过男女情爱。而今遇上程青,但觉她生的钟灵可爱,性格虽然精怪,却着实令人欢喜,再加上程青也一心记挂着自己安危,自己又岂能弃她不顾?因此也一心只想保护她,若她为了自己丧生,说什么也不能苟活于世。此时忽见她就在面前,喜道:“原来老神医是骗我,差幸上苍护佑,你……你得以安全无恙。” 程青转过头来,低头浅笑,问道:“我问你当真肯为我而死么?” 杨君一怔,随即想起适才朦胧之际,确实说过此言,想起与她共经生死,胸口热血上涌,道:“当日你曾说‘既是朋友,就当患难与共’,倘使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人活在这世上,岂不是对你不住?” 程青忽然脸色一沉,问道:“在你心中,我只是朋友么?” 杨君见她如此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不知自己将程青当作妹妹看待,还是当作朋友,但见她脸色难看,忙道:“不……不是,我也不知是朋友还是什么,总之你若有什么不测,我也不能独活于世。”程青心中一喜,羞意更甚,低下了头,不去答话。 此时地洞昏黑,火光照耀之下,但见程青眼眸清澈,双目迷离,脸颊红晕,杨君心跳骤然加快,心想:“青妹惹人爱怜,我与她共患生死,若时间停留此刻,就这般看着她,当真死也无怨了。”不禁说道:“青妹,你……你真美。” 其时世人于男女礼教之防,最是严谨,但杨君自幼在花鸟岛与那些婢女相处惯了,兼之生性洒脱,因此也不免将诸般礼节抛之脑后,但求做事无愧于心。程青虽自幼与程秋水一起,从小便习礼仪,但她天生活泼好动,哪里管的那么多?若在旁人看来,此时他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势必为世人所耻,他们却不是这般想,有的只是痴迷和娇羞。程青一听此言,绕是她平日如何精怪,此刻也不免娇羞无限,忙转过身去,双目横飞,嗔道:“你贫嘴,我不来睬你啦。” 杨君忙道:“好青妹,我一心只想要保护你,同你患难与共,咱俩要生便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 程青心中欢喜,转过身来,道:“嗯,咱俩要生便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两人眼中柔光四射,就此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此刻心意相通,无言胜有言。 程青忽然格格娇笑几声,道:“你武功也不会,只怕还要我来保护你。” 杨君脸上一红,随即说道:“若有人欺负你,我虽然打他不过,大不了就是这条命给他,那有何惧?” 程青忙道:“你若赔了性命,我当然也得随你而去了,你还是不要死了的好。”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是欢喜不已。杨君忽问道:“日间我拿解药来救你,却不见你人,你去哪里了?” 程青道:“神仙姊姊来将我救了出去,我知道你定会携解药来救我,心中放心不下,因此半夜赶路来救你。” 杨君道:“你一人打他们不过,因此也被神医囚在此间了?” 程青啐了一口,道:“呸,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他们早被我打跑了,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下来救你。” 杨君奇道:“那位常大哥武功厉害,你怎能将他们打跑?” 程青笑道:“他虽厉害,却比不过神仙姊姊。” 杨君问道:“这位神仙姊姊是谁?” 程青道:“神仙姊姊便是神仙姊姊,又能是谁?她可是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武功高强,远胜我妈妈,我便唤她神仙姊姊了。” 杨君“哦”了一声,道:“青妹既说这位神仙姊姊武功高强,那想必常大哥果真是大败而逃了。” 此时天光未亮,不便出去,两人便寻个地方坐了下来。程青问道:“对了,杨大哥,那日你被那几个恶人推下深崖,怎么竟没事?” 杨君笑道:“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想是我杨君生平不做半件亏心之事,菩萨见怜,便在崖底造了个水潭,才让我大难不死。” 程青道:“那么高的悬崖下去,竟然没事,那水潭想必很深了?” 杨君道:“是了,幸得我从小戏水长大,虽然掉下去吃了几口水,却也没什么大碍,爬上岸来,片刻便寻到了出口。我想到你为那几个恶人所擒,又想起万前辈在少林寺正与别人苦战,因此忙不迭地朝昆仑山去,哪想万前辈已回至山中,他见我形色匆忙,便问起缘由,于是……” “于是你便同他们说起我来,知道了我竟是他女儿,是不是?”程青不等他说完,便接过口来。 杨君奇道:“咦,你被那几个坏人所擒,怎地知晓?” 程青格格一笑,将如何被红绫仙子带去无锡,如何被关入千日红庄,又如何被褚青山和程秋水救出,再来洛阳碰上杨君等事一一说了。杨君叹道:“差幸你平安无事,不枉我为你提心吊胆了。” 程青眼眶忽地一红,道:“杨大哥,你为了我险些丧命,当真一点儿也不怨我吗?” 杨君笑道:“傻青妹,好青妹,我担心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怨你?” 程青揉揉眼睛,笑道:“杨大哥,你……你待我真好。”说着又将头低下,十指互相拨弄,一股女儿羞态。 杨君见状,也不免一颗心扑通乱跳,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忽想起他与程青之所以遇见种种险难,全是因程青偷了青城十雄宝贝之故,不禁问道:“那日你拿了别人的宝贝,可还给他们了么?” 程青经他一说,“啊”的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件小包裹,打开来看,竟是一口小鼎,鼎身青中带黑,乃是青铜所铸,程青将鼎盖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腾腾而出,杨君忙捂住鼻子,道:“快盖上罢,这味儿可难闻的紧。” 程青笑道:“你可别小瞧了它,那日我见他们将诸般毒虫放在其中,掺上少许清水,用小火烹煮,半个时辰之后便可服食,具有增强功力之效。我妈妈总是不肯让我练武,如今有了这宝贝,再也不必发愁。” 杨君忙道:“这怎么可以?这宝贝既是别人的,你就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人家,莫给人说了闲话。再说伯母既不让你练武,定是为了你好,练武有什么好?我爹爹妈妈要我练,我宁死也不去练,打打杀杀的吓人的紧。”他于武学之道尚自识浅,岂知学武意在强身健体,自我防卫,扶危济困?他说这话若给武林中的武学名家听到,也只当他是三岁孩童。 程青嗔道:“你又啰皂这许多,谁说学了武功就要杀人?若是你会武功,又岂会被困此间?” 杨君知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道:“不过现在回去,我爹妈若肯教我,我定当会学好。”其实他自在洞中得萧宽指点,已明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因此心中大石既落,对习武倒也不如何排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二章 山道强人 两人在洞中东谈西论,不觉时辰已过,这时外边天色大明,杨君起身道:“想必天亮了,咱们出去再说。”当先而行,至洞口下方,又道:“你上得去吗?” 程青笑道:“这话倒应当我来问你。” 杨君道:“你先上去,我随后便来。” 程青道:“那也是,我上去放绳索下来。”说着施展轻身功夫,脚底运劲,在洞壁上一蹬,便即跃了上去,叫道:“你在下面等我。” 杨君已知自己脚底之力大非寻常,虽然心中困惑,但料来定是萧宽传他内力之故。当即纵身上跃,他此时有意而为,力道竟拿捏的刚好,已稳稳当当站在屋中。程青从外室拿了绳索奔进来,乍见杨君站在当地,“啊”地一声惊呼:“杨大哥,你……你怎么上来了?”这地洞有三四丈之高,她知杨君不懂武功,陡然间站了上来,不免吓一跳。杨君见状,嘿嘿笑道:“不知为什么,我身上总是热血沸腾的,似有许多气力,永远也使不完。” 程青于武学所学甚浅,只懂得些基本临敌时的对招拆招之法,内力所俢,更不用提,因此不知是何缘由,笑道:“我原说你是块练武的材料,你却不肯练,你瞧,现今还没开始练,便已能跳这般高,若是学得一身绝世神功,岂非要腾云驾雾去了?”说完竟自大笑起来。 杨君知她说笑,道:“青妹,你不回去,万前辈不来担心你么?” 程青忽然嗔怒:“咱俩在一起,你提他做什么?我才不稀罕他担心。” 杨君道:“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万前辈乃是个大大的好人。再者唐时白乐天大诗人也曾作过一首《燕诗示刘叟》,以表达对父母的情感,你何以如此憎恨万前辈?” 白乐天指的便是唐时大诗人白居易,白居易,字乐天,古时多是以字称呼,因此便叫白乐天。白乐天曾见一刘姓老叟,说是孩儿离自己远去,因此整日思之成疾,形容憔悴,他心念感触之下,故作《燕诗》以谕之。诗中云:“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白乐天写了双燕筑巢、孵卵、哺雏、教飞等过程,诗句生动简洁,笔端富有感情,乃是借双燕的遭遇,来讽劝那些不顾父母痛苦而独自远走高飞的人们。 杨君虽是在劝说程青,但他自思违背父母意愿,偷偷离家出走,令父母伤心难过,担惊受怕,唯恐孩儿在外有些三长两短。自身如此,却有什么资格说程青?当下垂首一旁,思绪起伏,真想立时便回去花鸟岛,从此陪着杨天羽和梅英,好令他们高高兴兴才是,心中便想:“似白乐天诗人说的那般,‘当日父母念,今日尔应知’,倘使日后我的孩儿弃我而去,我会是怎生感受?”他心念及此,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 程青见杨君眼眶发红,心下诧异不已,只道他为自己不理万无影而伤心,说道:“杨大哥,你怎么了?我不稀罕姓万的,那也不必你来担心。” 杨君想起适才种种,道:“青妹,我先送你回去罢。” 程青道:“你送我回去了,也要独个儿回去么?” 杨君道:“是。” 程青哼了一声,道:“我不回去!你不想同我一起,我又不逼迫于你,你要走便走,我去寻神仙姊姊,不理你啦。”说着大踏步往外奔去,心中竟是气愤不已。 杨君心想那位神仙姊姊既是她师父,想必对她好极,也只由得她,忙跟着出去,叫道:“青妹,我心中盼着你好,又怎么不想同你一起了?”程青却不打话,径往谷外奔去。杨君见她越走越快,当下奋力追去,只觉体中一股气流四处激荡,奔跑起来竟丝毫不觉费力,片刻间便要追上程青。 两人先后到得谷外,程青骑上马匹,转头道:“你不是要回去?还跟来做什么?”更不待他答话,双脚在马腹上一踢,那马吃痛,踏尘而去。杨君已知她性格,见她马快,连忙翻上马背,尾随追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往洛阳方向,在山道上疾驰。转过几个山坳,杨君已瞧不见程青,只隐隐约约听得马蹄声响,心中不住叫苦:“这马儿在谷外一日一夜未曾进食,此时腿上无力,追不上青妹,若是她寻不着那位神仙姊姊,又不肯回去,那便如何是好?”当下双脚使劲在马腹上一踢,道:“马儿马儿,你且坚持到底,再快一些,到得城中,自会让你大吃大喝。”那马甚通灵性,果然便奔得快了一些。 马匹奔过一处山坳,杨君便见程青正在前方,只是她一人一马,停在道上,竟不走动,杨君大喜,忙策马过去。待奔得近了,便听得程青在马上喝道:“你们吵架,滚远些便是,可不要挡了我的道。” 原来程青前头有四人正在骂战,手里均拿了兵刃,似随时便要向对手发难。这山坳里道路本来就窄,此时四人站在路上,程青马匹过不去,这当儿又正在气头上,便出口吆喝。 杨君赶了过来,问道:“怎么了,青妹?” 程青瞧也不瞧他,道:“你不会自己瞧?不想同我一起,最好也别来找我说话。”杨君知她尚在生气,只道自己催她回去,是不愿与她同行,却不知实是为了她好,索性不去答她,要看这四人做些什么。 只见左边两人长得甚是彪悍,太阳穴均是微微鼓起,想来外功火候已十分到家,神情也都是粗矿无比,这二人年纪相仿,都在四十岁左右。其中一人手中持了一对铁锤,抗在双肩,那锤有脑袋大小,乃是玄铁所铸,此人以这对铁锤作为兵器,足见膂力奇大。另一人则以一对铁轮当作兵器,那铁轮中厚外薄,边缘全是锯齿,脑袋只须经此一削,势必立时便要掉落。再见另外两人时,手中各自提了一把长剑,却是对中年夫妇,杨君细细一看,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呼。程青见他忽然惊叫,不知何故,虽然心中和他生气,到底还是关心之意大些,忙问:“怎么?” 杨君指着那对中年夫妇,道:“这两位就是……就是那日在少林寺下,合……合斗万前辈的两人。”原来这对夫妇便是沈公和沈婆,杨君想起那日这二人凶狠可怖的表情,兀自害怕。 程青闻言,笑道:“瞧你那副模样,是便是了,又有什么好怕?” 杨君见她如此,心道:“我杨君好歹堂堂男儿,岂能受她轻笑?”当下说道:“谁又说怕了?我见与他们又在山道相逢,定是十分有缘,自不免要惊呼一声了。” 程青待要开口再说,忽听得呛啷啷几响,那使铁轮的已扔出双轮,分击沈公沈婆。使铁锤的见他出手,忙挥动双锤,向夫妻二人砸去,他挥动铁锤,犹如轻举棍棒,其膂力之大,实属罕见。 杨君见他们说打便打,虽与四人互不相识,却也不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叫道:“你们……你们打架做什么?有话好讲,何必伤了和气?” 使铁轮的那人听了,道:“咦?不对不对,小兄弟说话全是毛病。” 杨君一奇,心想这当儿他怎地来说这个?问道:“哪里有毛病了?” 使铁轮的道:“你问我们打架做什么,打架能做得什么?当然是要分个输赢,所以你问这句乃是多此一举。你又说何必伤了和气,这句更不对了,咱兄弟俩与他们打架,哪里还有什么和气?既然没有和气,又怎能算‘伤了和气’?”他说话之时,兀自与沈公沈婆夫妇酣斗不停。 杨君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我劝他们不要打架,怎地反来说我话有毛病?不过他说的倒也句句在理,反唇不得。”当即笑道:“前辈说的是,不过打架总是不好的,输赢之分,到头来也没多大用处。” 使铁轮的忙道:“你又说错啦!输赢之分倘使没有用处,开始又为什么要定下‘输赢’这两个字?既然有这两个字,必定就当真有输有赢,其间用处,那可大哩。” 杨君寻思:“这人喜欢挑人语病,倘若跟他理论,终究讲不清楚。”当下也不回答他,转头向程青道:“青妹,你……你不生我气了罢?我要你回去,全是为了你好,你怎地反而不肯体谅我了?” 程青心中一荡:“适才说要患难与共的,此时我便无端与他生气,杨大哥心中又怎会不想同我一起?似我这般小气,倘使他真不来理会我了,我岂不是要哭的死去活来?”当下柔声道:“杨大哥,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同你生气,只因……只因……” 杨君问道:“只因什么?我哪里不对了么?” 程青道:“不,你是对的,只因……”却始终说不出来,忽然脸上一红,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只听使铁轮的那人又道:“你这人可真呆,她生你气又不肯跟你说为什么,还能有什么?自是心中在乎你啦,不然她怎么不来与我生气?” 程青此时脸上更红,将头转过去,啐道:“呸,你胡说八道什么!” 杨君也自脸红不已,心想:“这位前辈说话不知分寸,这里人多,如何便说这话?”当下不去答话,说道:“敢烦前辈借光,让咱俩过去,你们爱争输赢,由得你们就是了。”言语中不免有些愤意。 忽听得“啊”地一声惊呼,原来那使铁轮的左臂已被沈婆刺了一剑,骂道:“他奶奶的,你要走便走,在这里啰皂什么?搞得老子心烦意乱。”杨君见他受伤,心下恻然,想要劝他们不能再打,但话到嘴边,却不说出,深怕他受到影响,又要挨上一剑。 只见那使铁锤的与沈公酣斗良久,他一句话未说,愈战愈勇,眼见沈公剑法虽妙,却难抵巨锤之猛。这边沈婆刺了那使铁轮的一剑,信心更增,长剑递出,剑剑刺向敌人要害。使铁轮的挥轮抵挡,呛啷啷地不绝于耳,忽然双臂一震,整个人借着余力向后飘去,骂道:“他奶奶的,不打了,不打了。那傻小子死了,我便没了徒弟,伤心还来不及,又怎会杀他?” 沈婆知他二人膂力奇大,周旋下去,势必吃亏,道:“你二人欲收我孩儿为徒,定是他见你们穷凶极恶,不肯依从,你二人一怒之下,便将他杀害。” 使铁轮那人骂道:“臭婆娘就会胡说八道,不将你大卸八块,你嘴巴总是堵不住了?” 沈婆怒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冲儿纵非你二人所杀,但若非你们逼迫他强行拜师,也不会……也不会离我夫妇二人而去。”说到这里,眼眶竟自红润,想是想起惨死的孩儿,心中悲痛,道:“你们今日纵是将我杀了,又岂能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使铁轮的将双轮背在背上,双手叉腰,道:“那傻小子聪明伶俐,我一心要传他衣钵,决计不会杀他,决计不会。你再要啰皂,我可要痛下杀手啦!”说话间抓耳挠腮,如同孩童一般,又显得气愤无比。 沈婆明知沈冲乃是死在混元飞剑下,那自是混元派的人所杀,那日在少林寺下,他夫妇二人不敌万无影,让他走了。此时不顾性命,决意要去混元派讨个公道,不想在这里遇上这二人。这二人曾多次要沈冲拜己为师,传授衣钵,沈冲见他们凶恶,总是不依。沈婆虽知沈冲并非这二人所害,但悲痛之际,总忍不住要说上几句,以解心头之恨。 两人说话之际,那边使铁锤的已在沈公胸间锤了一锤,沈冲生前深得这二人的喜欢,使铁锤的念在沈冲惨死的份上,这一锤下手甚轻,若是使足了气力,沈公此时哪里还有命在?沈婆见沈公受伤,忙奔过去,叫道:“老头子,你没事罢?” 沈公咳嗽几声,道:“咱们……咱们走罢,冲儿既非他们所害,也不必……多结仇家。”沈婆道:“是。”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抱起沈公,在石壁上猛蹬几脚,沿着石壁绕过杨君二人,径自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三章 风氏兄弟 杨君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悲从中来。程青见马匹已可过路,忙挥了一鞭,道:“杨大哥,咱们走罢。”那马匹正提蹄欲奔,不料使铁轮那人飞身横在道上,双手张开,竟将马匹拦了下来,笑道:“二弟,你瞧瞧这二人怎样?” 那使铁锤的看了看,道:“这小子骨骼清奇,长的挺俊。这女娃娃却也可爱的紧。” 程青忽见眼前这人拦住去路,喝道:“滚开,别惹怒了我。”说着用马鞭朝他头上挥去,杨君见状,忙叫道:“青妹,使不得。” 使轮那人嘿嘿两笑,伸手将那马鞭接住,程青见他徒手抓来,到大出意料。只见使轮之人接住马鞭,程青待要收回,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使轮那人笑道:“这女娃武功恁低,嘴巴倒是厉害,你让我滚开,我却偏要站在这里,你若让我走开,我或能考虑考虑。” 程青见拉鞭不回,索性丢了手,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武功怎样与你何干?快快让开路来,可饶你不死。”她这次不敢再说滚开,但又要面子,因此仍是呼喝不已。 杨君道:“青妹,什么话好好说便是。”向使轮那人作了一辑,道:“在下说话有不当之处,得罪了前辈,相烦让条道路,容我二人过去。” 那使轮之人哈哈笑道:“二弟,我瞧这小子不错,你瞧如何?” 那使锤之人道:“大哥说不错,那就是不错了。” 使轮那人将手中长鞭一扔,纵身一跃,竟是朝程青跃去,他叫了一声:“去罢!”杨君惊呼一声:“前辈休要伤人!” 程青心中一禀,只见使铁轮那人将她提在手中,凌空而起,“啪”地一掌击中马头,登时脑浆迸裂,这一下出乎杨、程二人意料,不由得一呆,杨君倏地惊觉,叫道:“你……这马匹好端端的,你何以如此狠毒,便给一掌打死?” 使铁轮那人不答话,徒然向杨君跃去,将他提纵而起,仍是啪地一掌,这次却不击在那马头上,而是拍在马臀,那马吃痛,四蹄翻飞,快步去了。 杨君二人不知他是何用意,幸得这匹马逃了厄难,惊魂不定之际,那使铁轮的将他携在腋下,道了声:“这女娃蛮横无理,教你孤身在此山间,尝尝利害。”向那使铁锤的道:“二弟,这小子想必比那傻小子要俊得多罢?” 那使铁锤的道:“是。” 使铁轮的便即大笑不绝,忽地脚底运劲,反身一纵,已跃出几丈之远,使铁锤那人紧跟着一并去了。 程青见他二人携了杨君,飘忽而去,良久才缓过神来,叫道:“你们快放了杨大哥。”但空山寂寂,那二人携着杨君,早已去得远了。此时已是初秋,程青孤立山间,但觉山风袭人,想起适才冷落杨君,此刻他被坏人掳走,心中一阵愧疚,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掉下泪来,想道:“我何尝不知杨大哥要我回去是为我好?偏生我要生他气,为什么我随随便便地生他气,却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不及细想,苦于没了坐骑,只能徒步进城,先寻红绫仙子,再央她设法去救杨君。 走了四五个时辰,此时日已偏西,程青来到客栈,见红绫仙子却不在房中,忙问店家,那店家给了她一张信笺,道:“那位客官早上便已退了房,要我将这纸条给你。”程青打开来看,上面写道:“世上男子几人痴?十之八九负人心。你既待我如亲,自不能见你步我后尘,早日远离,尚有余地,免受伤心之苦。” 原来昨晚程青偷偷前去阴阳谷,红绫仙子早已知晓,一路施展轻身功夫跟在她身后,她见程青扮作自己吓唬柳珺母子,心中只道她聪明伶俐。后来常峰要程青以石击窗,红绫仙子自然知晓其中情由,待程青那石子飞出,忙手上运劲,将真气传至石子。那石子击中窗棂,“咚”地一声闷响,常峰知发石之人内力绝非寻常,定是红绫仙子果真到来,因此与柳珺逃离出谷。程青武功低微,听不出那声音的变化,因此不知背后有人助她。 程青将纸条放入怀中,心道:“神仙姊姊视我如己出,虽为我好,却不知杨大哥心地善良,岂可与其他男子一概而论?”此时红绫仙子一走,孤身无助,更不知如何是好,随即想起杨君曾去昆仑山报信,程秋水和褚青山才得以救己而出,当下只有回去告知情由,程秋水念在杨君不辞辛劳的份上,定会前来相救,于是辨明了方向,去客栈马厩偷偷牵了一匹马,赶回昆仑山去。 适才那使轮,使锤的二人一前一后,在山道上疾纵而驰,犹似快马,却始终相隔丈许。杨君被他携在腋下,眼见两旁事物不住后退,心中害怕不已,叫道:“前辈,你……你带我去哪儿?”当此情景,便如那日黑崖老叟木本休,携着他在林中奔跑一般,虽然携他之人不同,但两次的心情却无甚异处。 使轮那人笑道:“先前不知要去何处,如今捡了大宝,可要去一个地方啦。” 杨君忙道:“不知前辈见了何物,如此兴奋?但想与晚辈无关,还是快些将我放下罢,免扫了两位前辈拾宝之兴。” 使轮那人道:“错矣,错矣,你说与你无关,却偏偏与你有关,我若将你放了,哪里还有什么‘拾宝之兴’?” 杨君闻言,心中叫苦不已,心想答允萧宽要将信封送至他爱女手中,此时被这二人挟持,更不知何时脱身。又想到那日在江西与于谦同饮,此时过去一月有余,于谦也应当返京而归,他喜结良友,实该去他府上拜访一遭,再大醉一场,心想:“听于大哥说,那王振狡诈无比,但愿于大哥平安归来才好。”他自己尚在别人手中,倒为别人的安危着想起来,但见这二人古怪,乞求也已无用,想到此节,索性便放开了心扉,不再理会。随即又想到程青没了马匹,孤身只影,也不知此时怎样了?一想到她在洞中烛光下的那张娇脸,杨君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只盼她尽早回到混元派才是。 这时见二人在道上疾奔,向东南方行去,却是离洛阳越走越远,心中大叫:“啊哟,我只道他二人要去洛阳,那时或能与青妹相会,如今大事可不妙。”忙叫道:“前辈要去哪里?晚辈有事在身,恕不能相陪啦。”口中虽说不能相陪,却也无可奈何。 使轮那人向后张道:“二弟,这小子罗里吧嗦,或比那傻小子要聪明哩。” 使锤那人紧跟在后,道:“大哥说的是。” 使轮那人忙道:“二弟可说错了,我一人说是,未必就真是,须要二人都说是,那才是真的是。倘使你说我说的是,那便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你这小子如何,可没问你我话说的如何,因此你要说‘这小子可以’,却不能说‘大哥说的是’啦。”他这一番真是假是,说的犹如绕口令,绕是杨君聪明伶俐,也被他弄的为之糊涂,却也忍不住暗暗好笑。 使锤那人低头沉思片刻,显是理解不了话意,又道:“是。” 使轮那人即道:“你瞧,我说的对了,你便又说是。你须得心中想到这小子聪明,嘴里便说是,那才是真是,倘使我说的对了,你再说是,那便有所不对了。” 使锤那人跟在身后,伸手挠头,不知如何作答。杨君心道:“瞧这二人相貌,必是生身兄弟,何以相差却如此大?” 这二人确乃生身兄弟,使双轮的为长,名叫风一飞,外号‘得心轮’,口里虽东缠西绕,心中却半分也不含糊。 那使双锤的为次,名叫风冲天,外号‘应手锤’,他兄弟二人便是‘得心应手,一飞冲天’了,也不知他父母取名何意,想是要他兄弟二人一飞冲天之故了,得心应手却是后来兄弟二人自己所取。风冲天是个憨厚之人,反应较为迟钝,对其兄更是格外尊重、信任,他既憨厚,因此说话自然不多,凡事听由大哥便是。 这时二人奔至一处山脚之下,一齐坐在地上休息。但见这山虽不甚高,山上却是怪石嶙峋,上山的路道也只有窄窄的一条,若再要前行,须得从这山道上去,再行下山。风一飞见了这等高山,骂道:“他奶奶的,突然生出这等高山,教人好生难行,遮莫是当年被愚公将它移到此处?” 杨君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道:“这人好生无知,那两座大山乃是被大力神夸娥氏的两个儿子背走,一座放在朔方的东部,一座放在雍州的南部,怎会是这等无名小山?”他心愤这二人无故将他带走,因此不与他们说话。 风一飞见他发笑,道:“这却有什么好笑?再过得几日,倘使他说你不足为奇,你便要去陪阎王老子笑了,哈哈。”说到此处,自己竟是忍不住,也笑了两声。 杨君听他说话莫名其妙,背心不禁一阵冷汗,心想:“他说话可一句也听不懂,不知要谁来说我不足为奇?我就是足以为奇,那又能与谁有关了?但他说到阎王老子,事情总是不妙的,想来此番我命休矣。”一想到此处,不知如何,心中便想起那钟灵毓秀的程青,胸口一阵热血沸腾,想道:“我此时凶多吉少,定不能再见青妹。若昨晚时间停住,或是天亮的再晚些,容我多看看青妹,便是让我此刻就死,那也毫无怨言了。”不禁又想起昨晚程青那张在烛火之下,微微泛红的脸庞,倘使自己果然逢凶而死,便再也不能与她相会。但随即想到那日服过柳珺的断肠丸,性命早已去了大半,幸得萧宽将药毒尽数祛除,这才得以延活至今,若非如此,这世上早没了杨君这人,如今多活了几日再死,又见到了程青,倒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一想通此节,心中便即释怀:“早晚是死,我杨君堂堂男儿,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 风一飞见他不答话,脸上忽喜忽愁,寻思:“这小子不知想些什么?脸上表情变化如斯,可让人捉摸不定。”说道:“咱们走罢。”让杨君走在前头,两人尾随在后,一同上山,却不像先前那般施展轻功奔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四章 强徒遇强 三人行至山腰,忽听得山顶有人悄声道:“九哥,你听,好像有人上来。” 风一飞忙拉住二人,背贴山壁,轻声说道:“上面有人,且等得片刻再说。”便听得另一人道:“十弟总是疑神疑鬼的,哪里有什么人了?” 先一人道:“刚才分明听见有脚步声的,这可奇了,不如咱们下去瞧瞧罢?” 另一人道:“此处离城镇甚远,荒无人烟,这般胆小做什么,还怕大哥寻来吃了你不成?” 先一人道:“咱兄弟二人既说同生共死,我又怕了什么?” 另一人笑道:“那便是了,你赶紧先抄录下来,咱们再回去偷偷放好。” 杨君自得萧宽数十年的内力,自然大非寻常,那两人在山顶话声极低,杨君也是入耳清晰。风一飞低声道:“这二人鬼鬼祟祟的,多半是些下三滥之徒。”杨君心道:“我瞧你也不像是正人君子。”风一飞见他二人不说话,又道:“二弟,这二人鬼鬼祟祟,料来也不是好货,咱兄弟会会去?” 风冲天道:“大哥说怎样就是怎样了。”风一飞道:“我问你意见,你怎地反来听我说?”风冲天头一低,不知如何作答。 风一飞听了那二人适才的对话,这时压低嗓子,道:“好兄弟,你将大哥的宝贝偷了来?”他说话之时以内力发出,清清楚楚地传入山顶那两人耳中,他本是推测他二人说话之意,随口吓吓,岂想那二人果然大叫一声,齐道:“兄弟该死,兄弟该死,大哥……大哥不要追究才好。” 风一飞道:“咱三人出生入死,我不来追究你们,将宝贝拿下来罢。”随即想到:“啊哟,他二人既然自称九哥、十弟,想来最少也有十人,我却糊涂,说咱三人,岂不是露了马脚?是了,这十人定是青城十雄,这两人排行老九、老十,自是‘铜皮铁骨’刘廷柯和‘无敌腿’冯金财二人了。这二人鬼鬼祟祟,不知将江天成的什么东西盗了出来,嘿嘿,如今可落下了把柄。”他兄弟二人曾与青城十雄有些过节,因此一猜便中。 山顶那二人正是刘廷柯和冯金财,冯金财听了,心中半信半疑:“照大哥性格,岂能放了我二人?这中间必定有古怪。”当即拉了拉刘廷柯衣角,向下说道:“大哥,二哥他们没来吗?”刘廷柯听他问这话,立时会意,心想老十谨慎过人,果然厉害。 风一飞沉声道:“他们在寨中清闲无比,不知你们何以生此恻心?”冯金财与刘廷柯相视一笑,均想:“咱兄弟十人一直在洛阳盘桓,并未回到青城山,我二人趁闲才到这无人之所,这人不知情由,却说他们在寨中,乃是个狡诈之徒,却不知是何人?”冯金财笑道:“我二人脚痛的厉害,相烦大哥上来扶一把。” 风一飞一呆,心道:“莫非这江天成虽身居十人之首,却是有名无实?怎地这二人笑嘻嘻的,心中毫无惧意?”说道:“怎么,可是不将我放在眼中?” 杨君见他言行一致,不觉好笑:“你学别人能学出这等模样,却也不易。”只听冯金财喝道:“相好的,有本事上来痛痛快快干上一场,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原来冯、刘二人商议,既然果真有人听见他二人对话,务须将他宰掉,免得传到其余八位兄弟耳中,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不同他戏闹。 风一飞见被他俩识破,笑道:“‘无敌腿’冯金财说话颠三倒四,不知你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却来说我鬼鬼祟祟,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冯金财见这人识得自己,奇道:“不知阁下是谁?还请上来说话。” 风一飞道:“我是谁与你可不相干,老子还有要事,你们赶紧走了,我好上得山来。” 刘廷柯怒道:“他奶奶的,我兄弟二人客客气气,你却不识大体,既知道我青城十雄的名号,胆敢惹怒了咱们?”杨君一听到青城十雄,‘啊’地一声惊呼,低声道:“前辈,这……这二人心地狠毒,尚有八名同党不在,还是小心的为妙。” 风一飞哈哈笑道:“这十人心地狠毒那是不错,若要老子小心为妙,那却是大大的狗屁不通了。”杨君一呆,料来他身体粗壮,上面二人绝非其对手。 冯金财笑道:“阁下大话连篇,为何不上来一展神通?这上面地面宽广,正是打架的好所在。” 风一飞也自笑道:“阁上鬼鬼祟祟,为何不敢下来相见?谁知你二人在上面做了什么阴毒陷阱?这下面小路很窄,正是你我二人单打独斗的好所在。”风一飞看去虽傻痴痴的,为人却着实谨慎。冯金财说‘阁下’,他便反说‘阁上’,世上却哪有这般称呼他人的?直惹得杨君暗暗发笑。 冯金财怒道:“敢问阁下贵姓,何以出口如此咄咄逼人?我青城十雄虽打家劫舍,却也不做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风一飞一听,不禁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当年在青城山,我兄弟二人险些着了你十人的道,命在顷刻,那不是下三滥的手段却是什么?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得心轮’风一飞便是老子。” 杨君不知他何以谈起昔日,便一脸怒容,却不敢出口相询,料来当年双方曾结下梁子。 冯金财听了,大声发笑,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得心轮风兄到了,失敬失敬。”低声同刘廷柯道:“九哥,风一飞兄弟二人你是知道的,武功并不如何高明,无非力气大些而已,咱们就下去将他二人了断了。”刘廷柯素知冯金财处事谨慎,他既说可以下去,那便可以下去了。冯金财边往下走,边道:“不知应手锤风冲天风二侠可也在么?” 杨君心道:“原来这二位前辈一位叫风一飞,一位叫风冲天,名字倒也别致。” 风一飞道:“我兄弟二人纵是天涯海角也已一起走,哪里像二位,背着自己兄弟偷偷摸摸?” 刘、冯二人气极,齐声喝道:“胡说八道!”三人听得一声呼喝,猛见山腰处已多了两人,一人矮矮胖胖,双臂肥大,正是刘廷柯,另一人既矮且瘦,样貌猥琐,便是冯金财。冯金财骂道:“风一飞,你算得老几?老子早已给足你面子,何以喋喋不休?” 风一飞笑道:“你这厮可糊涂的紧,我兄弟二人以我为长,你说我排行老几?你二人一齐说话,我一个人说话,谁的话多些?却来说我喋喋不休?可悲,可悲的紧呐,人尚未老,智力却已先衰。” “你……”被他一说,冯金财不由得哑口无言,待细细看时,见山道上除了他兄弟二人外,尚有一少年,他们识得杨君,但距离较远,看他不清,只远远见他衣着华贵,心道:“听说这二人担心日后年事渐高,深恐那破轮破锤无人传授,因此总在江湖上寻些少年人来做他徒弟,想来这少年便是被他们强迫同行,既是如此,料来也不懂得多少武功,不足为惧。”当下笑道:“听闻两位总迫人拜师,这等收徒的法子,我瞧也未必便有多高的智力。”说完随同刘廷柯齐声大笑。 杨君暗道:“原来两位前辈却是想收我为徒?恩师替我除去体中毒药,又不惜将全身内力传授与我,我杨君有情有义,怎能再投他人为师?如今连师父的遗嘱也尚未办到,可好生不安。”说着不自禁摸了摸怀中的信笺,想起那日黑洞中种种,心中又泛起伤悲,忍不住眼眶发烫。 只听风一飞笑道:“错矣错矣,倘使我迫人拜师,这小子有手有脚,怎地不跑?人家情愿跟着我,你且想想我智力如何?其实你也不必想,料来你是想不出的啦。”杨君心道:“你们欺我不懂武功,倘使我逃跑,不出一会儿定会让你们抓了来。” 刘廷柯心急难耐,已是按耐不住,猛喝一声:“休要啰皂。”举掌朝下方劈了下来。 这条山道仅可一人容身,其时杨君站在前面,见刘廷科猛劈下来,不由得吓了一跳。但听得嘿嘿笑声,风一飞从杨君头顶越过,笑道:“铜皮铁骨脚踢不动,拳打不痛,不知我这铁轮如何?”说着举起双轮,呛啷啷迎将上去。刘廷柯虽叫‘铜皮铁骨’,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敢空手接白刃,见他双轮在手,并不和他拆解招式,直攻风一飞胸口。风一飞身材高大,见刘廷柯虽矮矮胖胖,却知此人气力非同小可,见他猛攻胸口,左手忙举轮格挡,右手挥轮向他面门削去。在这窄道中施展不开身手,刘廷科急向后跃开,心道:“此地狭窄,他有兵器在手,可要吃亏。”说着退后丈许,叫道:“相好的,有本事咱们上去再打。” 风冲天在后面见他二人斗了几招,早已心痒难耐,他虽头脑迟钝,生平却最喜打架,忙奔上去,道:“上去便上去,怕了你不成?”风一飞待要阻止,但想兄弟连手,虽打不过青城十雄,却未必打不过青城二雄,当下随着风冲天奔上山去。 冯、刘二人见兄弟俩从自己身旁绕过,奔上了山,心想这二人身法倒也快,当即一齐奔上山顶。 杨君站在山腰,听得山顶呼喝叱咤之声传下山来,想来双方已斗在一起,心想:“如今正是离开的大好时机,该当溜之大吉,倘若他们打完架,复又下来将我抓住,再要想走,可万万不能了。”转身便要走去,又想:“两位前辈也没亏待于我,既然相识一场,他二人在山上斗敌,我却要偷偷溜走,算得什么男子汉?”说着又转过身来,就要上去,随即又想道:“啊哟,我又不会武功,贸然上去,徒然受死,哪里还能劝得了架?师父虽留下这《上阳掌谱》,我却不曾修习,可糟糕至极。”但深恐风氏兄弟斗敌不过,忙向山上跑去。他心中急切,奔跑起来犹如神助,竟尔轻飘飘的,丝毫不费力气。 到得山顶,见风冲天双锤并用,正与冯金财周旋,风一飞双轮挥动,正在与刘廷柯相斗。杨君早见惯江湖上的打杀,叫道:“风前辈小心啦,这二人坏的紧。”他早知青城十雄前些日子投靠鞑子,居心叵测。 风一飞笑道:“很好。二弟,这小子有情有义,只怕那老东西要对咱俩另眼相看了,哈哈。”风冲天生怕他又再一通真是假是,绕得头脑昏晕,因此不敢作答。 杨君心想:“不知风前辈要去哪里?我有情有义,别人又怎会对他俩另眼相看?”越想越是摸不着头脑,忽听得“啊”地一声,显是有人中了招,杨君适才思考问题,不知是谁,忙道:“前辈当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五章 误打误伤 原来是适才冯金财踢中风冲天大腿,这风冲天本来身材又高又粗,常人一腿踢去,自然犹似瘙痒,但冯金财人称‘无敌腿’,腿上功夫自然非比寻常。风冲天中了一脚,渐处下风。杨君虽不懂得武功,却也能看出,忙道:“风前辈当心,这两人心狠手辣,可半分也疏忽不得。” 风一飞叫道:“他奶奶的,你说话教人听不明白,咱兄弟二人都姓风,你是在叫谁当心?” 杨君一怔,道:“自然是叫你们都当心啦。” 风一飞道:“日后你须得叫我大师父,我二弟自然便是你二师父了,倘使你都叫风前辈,那可大大的不对了,若我二弟在拉屎,我在吃饭,你却说‘风前辈,拉好了没有?’,这岂不是骂我吃饭成拉屎了?”四人一听,尽皆忍俊不禁,倘使是高人过招,岂有话闲的空隙?一招一式那也不能相差分毫,分分毫毫即有性命之忧。 杨君更是错愕,心想他与人打架,竟是有空隙来扯这些无关紧要的,道:“晚辈已有恩师,怎能再另投他人?若叫风大前辈,风二前辈,那当然使得,要叫师父的话,却是死也不从。”他虽觉风一飞说话令人发笑,但想起萧宽不惜性命将毕生内力传授于己,这句话说出来却是发自内心,乃是肺腑之言。 刘廷柯也自笑道:“人家没说你吃饭是拉屎,你却自己来说,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哈哈。” 风一飞怒道:“我自与我徒儿说话,要你来多什么嘴?”说着挥动双轮,尽下杀着。 刘廷柯一呆,道:“当年你二人落入陷阱,并非我兄弟十人本意,咱们握手言和便了,你却同我来真的?” 风一飞道:“管你有意无意,今日老子怒起,谁都能杀。” 刘廷柯道:“那就休怪我无情啦!”说着双掌猛劈,力道竟自不弱,随即叫道:“十弟不必容情,他二人今日偷听了咱俩的秘密,难保日后不泄露出去。”冯金财应声:“是。”进攻更猛。 风冲天右手挥锤进攻,左手防御,冯金财近身不得,已给他占了上风。这边刘廷科越大越猛,掌力到处,劲风横生,见风一飞回轮向面门,左肩微微一沉,已避了开去。风一飞不等招式使老,左手向他腋下击去,刘廷柯只有向后避开,岂知风一飞身材虽大,却也灵活,同时跟着向前击去,杨君见状,叫道:“风大前辈手下留情,莫伤了性命才好。”他虽憎恨青城十雄,毕竟不欲伤人性命。 刘廷柯见他招式凌厉,不由得冷汗涔出,只待他招式用尽,便趁机而上。杨君站在一旁,直看的心惊胆战,见刘廷柯不住后退,眼见便要退至山道旁,那山道本来甚窄,到时更无还手的机会。当此时,便听得“嘭”地一声,只见风冲天已被冯金财踢翻在地,闷哼一声,显是身受重伤。风一飞心中一禀,忙抢将过去,骂道:“他奶奶的,无敌腿果然了得,吃我一轮。”呛啷啷挥动铁轮,那铁轮脱手而出,猛朝冯金财砸去,冯金财见飞轮甚猛,不敢硬接,忙向后跃开一步。风一飞以内力牵引,那飞轮‘倏’地出去,便即‘倏’地而回。 刘廷柯见逃过一劫,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侧头看时,见眼前这少年样貌清秀,正是杨君,笑道:“原来是你这小杂种,当真是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上次你运气不错,让那疯老头救了去,今日瞧你还能不能活命。”说着便向杨君扑去。 杨君惊呼一声,忙向旁边跃开,他情急之下,竟然一跃丈许,刘廷柯一呆,道:“好小子,这般厉害?”举掌再向他劈去,他知杨君丝毫不懂武功,适才那一跃定是心急之下,为求保命,而跳的老远,因此举掌劈时,全不顾胸前、面门几处破绽。杨君见他又再扑来,连忙闪向一旁,又复回到原地。刘廷柯见一掌劈空,心中大为诧异:“这小子何时有这等内力?瞧他轻轻一跳,竟是丈许。”这次却不大意,双掌齐劈,身手甚是敏捷。 杨君眼见如此,心知再也躲不开,想到今番命保矣,本能地举起双手护住脑袋。岂想刘廷柯轻视杨君,面门大开,杨君这本能地一掌,自然将全身气力已用在手上,刘廷科毫无防备,恰巧胸口檀中穴撞在杨君手肘上,立时便翻倒在地。想是运气不好,恰在山道旁翻倒,那山道自山脚至山顶那个是陡直而上,刘廷科檀中穴被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骨碌碌从山道滚了下去。 这边冯金财与风一飞斗得正紧,冯金财乍见刘廷柯从山道滚下,吃了一惊,叫道:“九哥!”忙奔过去,见刘廷科躺在山腰,竟是一动也不动,展开身法,奔了下去。 杨君见刘廷柯撞上自己手肘,竟滚了下去,心中惊骇不已,却不知萧宽将毕生内力传授与他,适才举手护住脑袋,无意间将真气运至手上,刘廷科毫不之情,哪里抵挡的住上阳神功这等刚烈的内力?因此哼也不哼一声,便倒下山去。 但听得冯金财在山腰大声哭叫:“九哥,九哥!”原来刘廷柯从山顶滚下,直至山腰,被磕的头破血流,不知是死是活。杨君呆立山顶,生平从未杀过一人,以为刘廷科已死,不由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幼熟读经书,儒释道学也识得皮毛,佛门中人向以慈悲为怀,所谓“举足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此时他杀的岂止小小蝼蚁?却是个活血活肉的人。 风氏兄弟见他将刘廷柯推下前去,均感骇然,风一飞道:“你这小子,竟这般会装?原来是深藏不露高手,妙哉妙哉,却不知师承何门?” 杨君心中既惊且怕,哪里能听见他说话?寻思:“是了,那日在洞中,师父将他毕生内力已传给了我,难怪我轻轻一跳便能跳得丈许,走起路来,脚下轻飘飘的,却原来是师父所授内力作怪。想是师父在天上见我遇险,便出手相救,哪想就此杀了一人?倘使官府追究起来,定是杀人偿命啦。”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随即想道:“杀人偿命,本乃天经地义,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待我将这信笺交到萧伯母手中,再尝此命不迟。”一想通此节,心中又即宽敞,虽是如此,内心深处却也不免凉丝丝的,说不出的难受。 冯金财在山腰正自难过,忽见刘廷科缓缓睁开眼来,不由得惊喜过望,叫道:“九哥,你醒了!” 刘廷科脸上扭曲,显是痛苦至极,轻声说道:“十弟,快……快扶我起来,我腿给摔断了。”冯金财连声应是,正去扶他,忽见风氏兄弟从山顶奔了下来,风一飞举着双轮,呼道:“今日谁也别想逃!”冯金财见了,心中一怯,忙站起身来,说道:“九哥,我……我帮不了你啦,你好自为之。”说着竟然独自转身,狂奔着下山而去。 刘廷科见了他这等行径,不禁气怒难当,本已受了重伤,这时心中气急,口中哇地一下喷出鲜血。 杨君见风氏兄弟呼喝着下山,叫道:“风大前辈,放他去罢,休要再伤人命!”忙跟着奔下前去。 风一飞奔到山腰,见刘廷科倒在地上,竟然未死,笑道:“听闻刘老九的绰号叫做‘铜皮铁骨’,果然了得,竟然保了性命。”他却不知刘廷科檀中穴被点,便如寻常人等,真气无法运转,滚下山来,早已浑身受伤,左腿折断,若有真气护体,倒不致如此。 杨君奔至山腰,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喜交集,叫道:“前辈,你……你没死,那可好极。”待见了冯金财狂奔而去,心中一禀,不禁想道:“听说他十人当年拜了把子,如今兄弟受了重伤,反而独自逃走,倒也薄情。” 刘廷科哼了一声,骂道:“假惺惺的做什么,痛痛快快将老子杀了,免得受苦!” 风一飞笑道:“我得心轮虽然杀人无数,却向来不杀带伤之人,今番见你受了重伤,也就不来折磨你了。”风冲天附道:“正是。” 杨君忙道:“是小子的不是,害得你受这苦楚,我这便背你去医治。”说着俯身去背。风一飞跳到杨君跟前,嘻嘻笑道:“小子,如今咱们有事在身,你哪来这许多事?我兄弟二人既不杀他,已是莫大恩惠,便留他在此,生死由命了。” 杨君气极,说道:“风大前辈,他身受重伤,乃是因我而起,岂能不管?两位前辈若是有事在身,早早去了便是,却又拉着我做什么?” 刘廷科听了,心想:“这小子却不知他二人意图?”说道:“风氏兄弟,狗屁不通,格老子收徒弟的心倒是挺大,到头来还是无人拜师,这是哪样原因?自是你二人手艺不精了。”他说这话,便是要离间杨君与风氏兄弟二人。 风一飞听了,暴跳如雷,骂道:“你奶奶的王八羔子,你兄弟二人被我兄弟二人打的落花流水,你说我兄弟二人手艺不精?” 刘廷科哼了一声,说道:“若非这小子从旁相助,你焉能得胜?” 杨君站在一旁,心想:“原来这二人是想收我为徒,不如先骗骗他们,救了他再说。”当下说道:“风大前辈,我可以答允做你徒弟,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风一飞听了,喜不自胜,忙道:“什么事?你快说。” 杨君道:“你须得背他到有人家之处,将他安顿好了,我才能拜你为师。” 风一飞听了,笑道:“这人打家劫舍,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实在死有余辜,你待他这么好做什么。” 杨君道:“你这人如此无情,我怎能拜你为师?别人受了重伤,你骂人家死有余辜!” 风一飞怒道:“人在江湖,谁能不死不伤?倘使如此,那便不叫江湖了,该当叫它池塘才是。” 杨君知他说话绕东绕西,索性不去理他,俯身便去扶刘廷科,风一飞跃到他前面,道:“今日你必须拜老子为师,救他也拜,不救还得拜!” 杨君叹了口气,说道:“风大前辈,晚辈知晓你武功了得,世上好习武之人遍地皆是,何苦又来缠着我不放?晚辈伤了别人,实是心乱如麻。” 刘廷科躺在地上,见杨君如此大义,倒不似装的,心中忽然热血上涌,想道:“平日总想着要这小子的性命,如今大难临头,结拜兄弟离我而去,反倒是他一心要救我。”说道:“杨兄弟,先前是我不对,给你赔个不是,你还是赶紧走吧,这二人稀里糊涂,说再多也没用。” 风一飞心情急切,不去理刘廷科,说道:“你这小子可不通窍,我兄弟二人要收人为徒,那人不知要修几世的福,待我将毕生武功传授与你,日后行走江湖,就是有十个青城十雄那也不足道哉。”他深恐年事渐高,双轮绝技从此消失世间,因此总是千方百计找人来传授衣钵,他二人这身武功却不如何厉害,只是两人膂力甚大,因此在江湖上横行,倒也小有名气,那‘十个青城十雄也不足道哉’云云,却是他随口胡诌了。 刘廷科听了,闷哼一声,却不答话。 杨君道:“晚辈不同别人打架,即便天下第一,复有何用?” 风一飞挠挠头,心想:“这小子冥顽不灵,此事也非登天摘月,只得依了他。”笑道:“好好好,老子答应你就是!”俯身将刘廷科扶起,放到背上,说道:“走罢。”当先而行,往山上走去,杨君见他答允,当下随着风冲天一齐上去。 四人跟着大道前行,走了七八里路,果然便有一座小村,风一飞加快步伐,来到一家农屋前,大叫道:“有人吗,出来开门!” 杨君深恐得罪人家,忙奔了过来,扣门叫道:“请问有人在吗?” 屋里果然出来一位老妇,她见杨君举止斯文,笑道:“做什么,小兄弟?” 当下杨君将刘廷科扶了下来,与那老妇说清道明,给了他一锭银子,托她买些药来,给刘廷科治好。那老妇拿了银子,又见杨君言行有礼,遂答应了他,杨君一再谢过,这才同风氏兄弟辞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六章 寻访旧友 兄弟二人带着杨君,尽择些山道而行,并不进入所路过的城镇,天黑时便寻个干燥处歇脚,次日又复上道。每当杨君问及要去哪里,二人总是不说,只说去见一位老头儿,风一飞更是东说西论,打发时间。杨君见多问无益,索性不再说话,任他们说什么也不去理会,心想有生之年,绝不会被这二人就此束缚,只教一有机会,便去无锡寻萧氏母女,务必将恩师的信带到。 三人直行了七八日,风氏兄弟才带杨君进城,杨君见城中百姓举止斯文,穿着清新,心想这二人虽带他行了七八日,却还是在江南地带,不由得心中一宽。听这些人说话软绵绕耳,经一打听,才知原来是到了苏州城。初时杨君也并未在意,后来想道:“无锡,苏州无锡?是了,师父说萧伯母母女在无锡太湖中隐居,如今这二人正将我带来苏州,正中下怀,哈哈。”想到此处,心中便即大喜。 三人在城中兜留半日,已是傍晚时分,便找了家客栈打尖。风一飞心知杨君定是身负武功,虽然一路上试探他,却也并未察觉一二,只道他刻意隐瞒,却不知杨君只是内力深厚,于打架对招拆招却半分不懂。又一心要传他衣钵,因此一路上倒也对他关怀体贴,风冲天见大哥待他如亲,自然也不敢冒犯丝毫。 次日清晨,三人早早起来,杨君听风一飞打听去往无锡城的路线,心中更是欢喜,暗道:“若这二人也是去拜访萧伯母那便更好了,啊哟,我怎地如此糊涂,风大前辈既说带我见一位老头子,萧伯母又怎会是老头子?到时须得想法子脱身才是。” 到得午时,三人已进无锡城,风一飞忽骂道:“他奶奶的,这老头只说僻隐无锡,却不曾说起详细的所在,叫老子如何寻他?” 杨君脑中急转,寻思:“原来风大前辈并不知晓他口中那‘老头’的住所,我何不骗他二人同去太湖之上?到时若见了萧伯母,何愁不得脱身?”一想到此处,不自禁喜笑颜开。 风一飞见他这等情状,道:“无锡就这么大,老子日寻夜寻,终要将他寻到,却有什么好笑?” 杨君笑道:“我想起了,你们说的那老头我认识,且知道他住在何处。” 风一飞大喜:“你知道?”随即脸上黯然,道:“此人乃是武林前辈,老子口中虽常骂他,心中却是佩服他的,你是后生晚辈,怎能识得他?” 杨君笑道:“说起来,这位前辈同晚辈还颇有渊源。”他听风一飞说此人乃是武林前辈,因此不敢再叫‘老头’,免得露了手脚,又随口胡诌八扯,说的大有其事,心中却道:“我此番高攀前辈,实是不得已之策,日后若有幸拜见,定当谢罪,罪过罪过。” 风一飞听她口气,果真不似说谎,叫道:“你……你当真知道?” 杨君道:“是。”却不知风一飞如何这般欣喜,只听他说道:“那便好办了,哈哈,咱们不去也罢。” 杨君心中一紧,暗叫糟糕,问道:“风大前辈为何又不去了?” 风一飞笑道:“你既与老头子有些渊源,想来他允你做我兄弟二人的徒儿,如此还去做什么?” 杨君忙道:“风大前辈不知,其实……其实晚辈便是他徒儿。” 风冲天一直坐在身后,若无其事,这时听了,忙站起身来,兄弟俩齐声道:“什么?不行不行,咱们去理论理论。” 杨君不知随口一说,竟是如此奏效,心中大喜,道:“原本师父不允我同外人说起他的住所,但今日为情势所迫,这才……” 风一飞忙道:“说了也已无妨,咱们岂是外人?你一人回去拜见你师父,咱兄弟俩胡走乱撞,这才撞见老头子的住所,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原来他听杨君说情势所迫,心知杨君担心引路而受罚,因此这般说,将他二人要杨君引路推得干干净净,更免了杨君受师之罚。 杨君听他这般说,便越要装得若有其事,免得二人生疑,双眉紧皱,道:“师命难违,只怕……只怕……” 风一飞急道:“只怕什么?婆婆妈妈的,哪里像老头儿的徒弟?” 杨君听了,怕再装下去,势必露馅,说道:“既是如此,那晚辈便告知二位前辈,只是倘若恩师问起,你们不得说是我引的路。”风氏兄弟连忙点头,风一飞道:“咱兄弟二人几年不曾见过他了,早想念的紧。” 杨君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便住在太湖上。”风一飞骂道:“他奶奶的,太湖上怎能住人?莫不是那老头儿整日坐在船中?决计不会如此,定是你这小子糊弄老子啦!”杨君初时听萧宽说萧氏母女隐居太湖之上,也自不信,心想太湖上自然尽是湖水,或是芦苇、水莲之类,又怎能住人?但想他既要自己送信女儿,自然不是骗人,便道:“信不信也由得你,你们不去才好,免得我受师父责骂。” 风一飞笑道:“好好好,那你便在前引路,为师随你在后。” 杨君道:“你们既与师父他老人家是朋友,怎地还来收我为徒?” 风一飞道:“什么狗屁朋友,他抢了我的徒弟,就是天王老子也饶他不了。” 杨君懒得同他争论,笑道:“此刻我师父不在这里,由得你说,待会儿见了他老人家,你若再敢如此说,我杨君才真佩服你。”心中却道:“师父神功了得,萧伯母自然也不会差,待会儿让萧伯母赶了你们走,看你们如何收我做徒弟。” 风一飞道:“又有什么不敢了?待会儿我便一字一句说给他听,到时你须给我兄弟二人磕三个响头,再大叫我三声‘师父’,如若不然。”说着嘿嘿笑了几声,道:“走罢,乖徒儿,好徒儿。” 杨君道:“现今我双腿无力,走不动啦。”心中却道:“我没去过太湖,倘使要我带路,岂不糟糕?” 风一飞怒气登生,便要发作,但想没见到他师父,终是不便发火,因此又将他携在腋下,似先前那般,骂道:“他奶奶的,现下可以说往哪里走了罢?” 杨君道:“我双腿一无力,脑中便一片混乱,若是糊里糊涂,将你们带到了官府,你们光天化日随便抓人,岂不麻烦?我看,你们还是问问路人安全些。”风一飞已知他故意为难,笑道:“此刻你嘴上逞能,也由得你,待得你做了我徒弟,仍是这般胡言乱语,那便是欺师犯上了,到时先打你几千杖再说。” 当下向旁人问明了路线,两人携了杨君快步而去。 到得黄昏时,三人隐隐听见前方有人悠闲地唱着小曲儿,举目望去,果见前方金波闪耀,垂柳依依,湖上几舟几人,所唱曲子却是异口同声。此时初秋,眼见一波湖水将岸上映得遍地金黄,却似深秋之季。当即加快步伐向前走去,片刻即至。 三人身临湖畔,但见夕阳斜洒,秋波如镜,垂柳拂水,那一丛丛芦苇随风而荡,空中大雁高鸣,三人身临这神仙境地,不由得痴了。绕是风氏兄弟乃是江湖粗人,也不由得为之销魂,叹道:“他奶奶的,老子一生之中,从未到过这般地处,那老头倒会享清福,选了这等好所在。” 杨君见此仙境,自是喜不自胜,心道:“花鸟岛虽然四岛环抱,身处东海,比之这无锡太湖,却是犹有不足了。”顿了顿,又想:“若是青妹也在,咱俩乘船同游,何等快活?”眼见如此美景,心中欢喜无限,不禁笑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如何如何?且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哈哈,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他情不自禁之下,想起吟秋之诗多不胜数,便随口念了几句出来。 那“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一句,乃是出自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秋词》,而“落霞与孤鹜齐飞”云云,却是出自同朝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这之间自行加问“如何如何?”,再说“且看”,竟似一对一答,实是有趣至极。他自觉有趣,笑了两声,便又引用三国时曹操的一首《观沧海》末句,以表达此时心情。 风氏兄弟肚中墨水有限,不懂他说些什么,风冲天道:“大哥,我瞧这次再不怕咱俩的神轮神锤埋没人世了。”风一飞笑道:“是了,那老儿果然眼光独到。”言下之意,自是夸赞杨君。 杨君一路上心事重重,心情沉重,此刻见了这番美景,早已畅了,道:“想必芦苇中另有一番光景,何不便去?”他想萧氏母女既隐居太湖,自是在芦苇深处了,倘使事先不能得知有人隐居太湖,谁又会进去? 当下风一飞带同二人去岸边解了一只空船,三人跃上船去,朝芦苇中去了。 划得盏茶时分,船只在芦苇中曲曲折折,并未发现有什么住所,风一飞道:“怎地什么也没有?老子原说你存心糊弄,果然如此!” 杨君忙道:“这水路曲曲折折,风大前辈划得这片刻便不耐烦,如何能做的了别人师父?”心中却道:“莫非萧伯母已移居它处?” 风一飞见他竟有意拜己为师,由怒转喜,又向芦苇丛中划去,三人一船在芦苇荡里摇了一顿饭的功夫,却也未有所发现,风一飞满腔怒火,不敢对杨君发怒,仰头大叫:“王老儿!咱兄弟俩特来拜访,你缩着头做乌龟吗?”声响如雷,竟将芦苇丛外那些高歌尽数压了下去。 杨君心中暗暗发愁:“风大前辈如此莽撞,可别吓着萧伯母才是,也不知萧伯母见了他二人,会不会怪罪于我?”正想间,忽见芦苇丛自行左右移动,竟让出一条水道来,三人又惊又喜,风一飞叫道:“好老儿,遮莫是学了机关妙术,要来考较我兄弟二人?”说着扳浆沿水路划去。 水路不长,几个曲折便已看见前方有一庄园,待船只行近,三人先后登上岸去,但见庄门紧闭,匾额上写了“志远庄”三个大字,庄外四处,依稀垂柳名花,杨君心道:“想必萧伯母母女便是住在此处了,倒是个清静的所在。” 风一飞奔上前去,力扣门板,唤道:“王老儿,我兄弟二人瞧你来啦,何以闭门不见?” 便听得庄中笑声传出:“你二人吵吵嚷嚷,烦人的紧。” 风一飞道:“错矣错矣,你一人在这湖中清净,我若不来吵上一吵,只怕你耳中早已生了茧啦。”只听庄中那人哈哈大笑,随即“呀”地一声,庄门便已大开,风一飞忙拉着杨君奔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七章 师有贤婿 杨君心下奇怪:“听师父说,萧伯母乃是母女二人在此居住,怎的庄中却是位男子?风大前辈又怎说他一人在此居住?莫非这主人见此处环境清幽,将萧伯母母女赶走了?”心中一片茫然,倘若真是如此,天地之大,又要去何处寻她们?正想间,忽见一高瘦的汉子迎将出来,穿了灰色布衣,双目炯炯,胡须灰白,却是王复平,笑道:“二位贤弟寻到寒舍,实在难得,快进屋喝茶。” 风一飞道:“我兄弟二人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讨口茶喝,原先是特来拜访王兄的,但现今却不止拜访而已了。” 他适才只叫“王老儿”,这时拜见,却不敢再叫。 王复平早瞧见杨君站立其侧,心思甚重,已知其理,笑道:“风贤弟如今寻得好徒儿,愚兄待你们欢喜。” 风一飞一呆,问道:“王兄如此爽快?莫不是早为我寻了爱徒,在此间等我兄弟二人?” 适才杨君为引得一飞冲天兄弟二人前来太湖,故胡诌八扯,说王复平是他师父,风一飞固然不知,只道杨君乃是王复平为他二人寻的爱徒。王复平更是不明其理,道:“贤弟说话颠三倒四,何以如此说法?” 风一飞道:“这小子不是王兄的爱徒?” 王复平眉头微皱,道:“愚兄独自僻居此间,何时收过弟子?”说着看向杨君,笑道:“不知小兄弟是哪方人士,如何说是王某的徒儿?” 杨君适才一心想着萧紫霞母女身在何处,因此心中杂念,忘了礼节,这时听了王复平问话,连忙拜倒:“晚辈家住浙江府,贸然来此,失了礼节,万望庄主恕罪。” 王复平将他扶起,问道:“你如何便说是我弟子?” 杨君顿了顿,垂首道:“晚辈贸然,请庄主恕罪,这中间的情由,恕晚辈不能相告。” 风一飞见兄弟二人竟受他骗,暴跳如雷,喝道:“你这小子胆敢骗老子,一路上亏得对你礼敬有加!王兄,这小子既然不肯说出来由,定然心中不良,一掌将他打死为妙。” 杨君见他忽然发怒,却不如何惧怕,正色道:“风大前辈何以如此急躁?晚辈乃受师父之命,特来此间,这中间的缘由,师父既不让弟子外传,弟子岂敢违命?”他未曾见着萧氏母女,自然将传信一事闭口不提。 风一飞暴喝一声,就要举掌拍去,王复平忙上前阻拦,笑道:“远来是客,贤弟且先息怒。”心道:“这小子既受师命来此,定然事关重大,他不肯说,或是因二位贤弟在此,多有不便,待会儿单独问他便是。”当下回身笑道:“小兄弟既不好说,这一路风尘,那咱们便进去共饮几杯。” 杨君见他待人真诚,喜道:“叨扰了。” 风氏兄弟口中虽叫嚷,心里却佩服王复平,不敢乱来,随同王复平进去厅中。 杨君心想这王复平为人极是潇洒,怎会得与风氏兄弟这等粗糙之人为伍?原来当年王复平遭人暗算,关押起来,受尽折磨,却宁死也不屈从。风氏兄弟亲见情景,佩服他是响当当的男儿,端的骨气无比。当晚不惜性命,舍命相救于他。王复平如何不感激这份恩情?虽知这二人行事忽邪忽正,却也称之‘贤弟’,风氏兄弟初时不知相救之人便是名震江湖的王复平,只是佩服他的勇气,后来得知,心中更是敬佩不已,直呼‘王兄’,三人因此结为莫逆。 这时四人进得厅中,王复平安排筵席,将老酒拿上,这庄中没有家丁,因此亲自炒了几碟小菜,四人围成一桌。杨君虽是后生晚辈,但见这三人不拘小节,索性也放开性来,不行那诸多繁文缛节。 席间,四人称呼一番,杨君已知此间庄主姓王名复平。风一飞心知杨君身怀武功,有意试探,趁杨君夹菜之际,忙伸筷去抢他所夹之菜。照寻常筵席,倘使有人如此做法,那被夹之人定是施展功夫,与之周旋,岂想风一飞轻轻一夹,便夺了过来,心中大奇:“这小子竟丝毫不懂武功,却又如何打倒刘廷科的?” 杨君不知风一飞用意何如,只道他没礼节,头一摇,继续吃酒。王复平久经江湖,焉能不知?心中雾水却是更重:“瞧风贤弟之举,定是这小子半路曾露过武功,却不知他来此何事?实是令人半分也捉摸不透。”当下举起酒杯,复礼敬三人一杯。 风一飞猜想杨君或有意隐藏,不引他露两手,终不甘心。杨君知此人乖戾,也刻意提防,忽见风一飞嘿嘿两声,又要伸手过来,杨君忙退回筷子,将筷中的菜放入口里。岂想风一飞只是吓吓他,并不真来夹他手中的菜,笑道:“老子一路上管你吃好喝好,你这模样却似几日未曾进食一般,猴急什么?没了规矩。” 杨君笑道:“蒙风大前辈照顾,虽然吃好喝好,却不及王前辈亲手做的好。”说着小饮一杯,又去夹块小肉用以下酒。风一飞忽地双筷直去,夹中杨君筷子上的肉片,杨君知晓风一飞等人不知自己如何来路,因此有意让自己出丑一番,便奋力夺回,忽觉丹田处气息翻涌,直至五指,“咚”地一声,竟将风一飞手中的筷子击飞,折为两段。 王复平也要瞧瞧杨君是何来路,忽见这一幕,不觉“啊”地一声惊呼。 杨君情知过于无礼,暗叫一声“糟糕”,连忙起身赔罪:“晚辈无礼,冲撞莫怪。” 风一飞闷哼一声,却不打话。王复平忙给三人斟满了酒,笑道:“筵席之上皆朋友,可不必坏了清兴。”当下岔开话题,聊了些江湖上的奇闻趣事,风一飞性情直爽,此时倒也不记适才折筷之辱。 席罢酒毕,天色早暗将下来,风氏兄弟酒气上涌,已是醉意熏熏,王复平与杨君沾的少些,倒不如何糊涂。风一飞扶着风冲天,踉踉跄跄出得门去,道:“王兄,咱兄弟二人原是要带这小子来让你瞧瞧,是否可造之材,如今喝的大醉,那小子又不明来历,只得作罢,明日再商。” 王复平携了他二人,笑道:“二位贤弟且去客房歇歇,明日再来痛喝。”风一飞道:“王兄此言差矣,今日这小子碍在眼前,算不得痛喝,明日又怎能说‘再’来痛喝?”王复平深知风一飞性情,当下不答他话,直扶着二人前去客房,临退时听得风一飞躺在榻上,迷迷糊糊道:“王兄,咱三人相识一场,我也不来同你啰嗦。那小子问他什么总是不答,只怕对王兄不利,你此时再去套问他一番,须当心些。”王复平心中一动:“两位贤弟平日虽时有逞凶,心地却好,待我如此真心。”当下轻声出了客房,回到厅中。 杨君见王复平回来,起身作礼。王复平将房门掩上,脸色严肃至极,沉声道:“朋友师承何门?如今剩下你我二人,何不直言相告?” 杨君不料他一来便问这事,忙道:“不瞒前辈,晚辈虽有师父,却不知是何门派,说来倒也惭愧。” 王复平身形一闪,右手抓住杨君领口,低声喝道:“小小年纪便不学好,满口胡言,快说,是谁让你来的?” 杨君万不料他先前还好端端的,此刻忽然过来抓住自己领口,“啊”地一声:“前……辈这……这是做什么?先师命弟子来此,晚辈早已禀说,至于门派,确实不知。” 王复平哼了一声,问道:“敢问令师大名何如?” 杨君沉吟不语,心想:“师父要我来寻萧伯母,如今不见,不知王前辈是友是敌,怎敢随便就说?”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复平又复问道:“你不说?哼,无知小儿,胆敢窥人习武!” 杨君一惊,奇道:“王前辈此话怎讲?晚辈着实听不懂。” 王复平双眉紧皱,喝道:“还装什么?你适才将风贤弟双筷折断之时,使的可是上阳神功?” 杨君“咦”的一声,心想萧宽曾说这门功夫乃是单传的独门武功,怎地王复平竟知?何况自己虽承萧宽亲传,却不懂得运用,如何便用了上阳神功?奇道:“王前辈如何知晓这门神功?” 王复平将他领口一甩,退了开去,喝道:“这神功是老夫独门武功,你何时偷学了去?要知晓,武林中偷学别派本领,乃是大忌,你若不说清道理,绝难活命!” 杨君更觉惊奇无比,不禁说道:“晚辈蒙先师厚爱,将毕生功力传授与我,哪里去偷学了?只是……只是先师也曾说此功乃他独门绝学,怎地王前辈也……也这般说?” 王复平忽然双目圆睁,双唇颤动,半晌才道:“你……令师是谁?” 杨君见他如此神情,心想他既也会上阳神功,定然同萧宽有关,说了倒也不妨,道:“先师姓萧,单名一个宽字,王前辈可识得家师?” 忽听王复平“啊”地一声,眼中金光四射,良久才道:“萧……宽?岳父大人他……他老人家还在世上?”说话之时声音颤抖,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过去抓住杨君双肩,颤声道:“你……你快说他老人家在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八章 上阳神掌 杨君乍见此状,如何不惊?失声道:“原来王前辈是家师爱婿,好极妙极!只是……只是先师已经仙去,从此天人永隔了。” 王复平双手一颤:“他……他老人家仙去了?” 杨君回思那日洞中情景,忍不住要掉下泪来,道:“正是。” 王复平慢慢将手松开,良久才道:“岳父大人失踪二十余年,他对我有再生之恩,这二十余年来,我……我无日不曾挂念着他,只可惜一直未曾寻到丝毫踪迹。” 杨君见他言语中无不包含思念之情,不禁感伤,当下将事情原委一一道了出来,叹道:“我与师父他老人家相识不久,蒙他授以神功,此恩此情,无以为报。” 王复平双眼剔透,泪珠早在眶中打转,脑中回思当年,悔恨交加,情不能自已,低声道:“我……我对不住岳父他老人家,未能亲自照顾紫霞母女,如今比邻而居,自当弥补昔年之错。” 杨君听他提及萧紫霞母女,忙道:“不知萧伯母身在何处?” 王复平用衣袖拭去泪水,道:“便在左首庄园中,只可惜她……她不肯见我。” 杨君道:“明日晚辈便去拜访萧伯母,不知你们只间有什么过节,只盼她忘记昔日怨恨,肯原谅前辈才好。” 王复平叹道:“今生今世,只怕她再也不肯原谅我啦,杨贤弟,你既是岳父他老人家的弟子,今后也休要叫我前辈。” 杨君忙道:“这个……前辈如此说,晚辈好生惶恐。”他心中自然明白,王复平乃萧宽女婿,自己是萧宽弟子,自然辈分相同,若唤他前辈,王复平岂不是同萧宽一辈了?倘使称他大哥,两人年纪天差地远,又怎生敢当? 王复平在他肩膀轻轻一拍,道:“我瞧你也不是拘泥之人,怎又去理会这许多世俗繁节?日后唤我大哥便是。” 杨君心想他说的却也不错,世间种种世俗繁节,也不必过多理会,当下唤了声:“王大哥。”心中却想:“我唤他王大哥,萧伯母却还是萧伯母。” 王复平问道:“是了,杨贤弟,你又是如何相识风氏两位贤弟?” 杨君笑道:“这二位前辈倒也古怪,一个说话颠三倒四,一个却又沉默寡言。”当下将如何同程青一同出谷,再遇见风氏兄弟同沈公沈婆打斗,如何被他携走一一说了。王复平笑道:“这二位贤弟性子虽古怪些,心地总是好的,当年他二人四处择徒,总是不遇,便要我待他们留心,瞧是否有资质聪颖之人,他们若寻到良徒,也必来问我此徒如何。如今你我兄弟相称,他们再敢收你为徒,我岂不是也脸上无光?” 杨君道:“王前……王大哥说的是,只是他二人纠缠不清,却又如何是好?” 王复平笑道:“这倒好办,明日我将原委道与他们听,倘使他们不肯,你们便比划比划,倘使你赢了,他们又怎敢再逼你做徒弟?” 杨君听他说到比划,脸上一红,道:“其实……其实愚弟并不懂得武功,又怎能胜过他兄弟二人?” 王复平心中一奇,正待出口相询,忽想起杨君适才说起那日洞中之事时,萧宽将全身功力传授于他,并未授他掌法,更未教他心法口诀,当下说道:“这也须怪你不得,不知能否借贤弟的掌谱一观?” 杨君忙将怀中的《上阳掌谱》取出,笑道:“这便是了。” 王复平接过掌谱,双手颤动,轻轻翻动几页,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叹道:“也无怪岳父大人不将这掌法全数传授于我,凭我资质,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学成?”当下说道:“杨贤弟,岳父大人将毕生内力传授与你,却未授你内功心法,因此你不懂得如何运用,待我传你心法,再传你几套掌法,你回房稍加练习,明日便能胜得风氏兄弟二人。” 杨君心道:“平日我轻轻地便能跳出丈许,原来是有师父的神功在身,这功夫倒也了得,王大哥让我今晚稍加练习,便可胜得过风氏兄弟二人。”心知大恩不言谢,当下抱拳作礼:“有劳王大哥。” 王复平将掌谱合上,笑道:“从前我总想得到掌谱,一窥全套,如今瞧了瞧,谱中所学,精妙如斯,非我辈凡夫所能领会得。”当下将掌谱递还杨君,道:“你过来坐下,我教你口诀。”说着拉了杨君坐在一旁凳子上,这才念道:“内息隐流丹田处,心随意动意随心。下至足底涌泉出,上至百会金刚罩…………涛涛江水无穷日。”他将修习运用上阳神功的心法口诀一一说了出来,杨君在旁默默记住,王复平将一些疑难之处讲解给他听,再让他背诵几遍。杨君自小读书,记性倒好,背到第三遍时便能将整篇口诀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虽然许多地方不懂,但反复去参读、理解,假以时日,定能学精。 杨君虽不习武,于人身穴位倒也大抵知晓,心想无怪这几日体中时而气流翻腾,原来有股真气隐藏丹田之处,只是自己不善运用,只在关键之时得以发挥。这时理解其中“心随意动意随心”一句,与萧宽说的果然不错,这门功夫,讲究随心所欲,此时再理解后面的口诀,已能自行运用上阳神功,虽不如何随心所欲,较之前的一窍不通却是好得多。 王复平见他已能自行运用上阳神功,心中大喜,连连夸赞他天资甚好,当下又将上阳掌的前五式演示给他看。这上阳掌只有一十三式,分别为:举手探花,左转右拍,声东击西,盘古劈天,掌中流沙,无处不致,无微不至,画龙画虎,轻若燕雀,呆若木鸡,承上启下,博古通今,十指皆掌。 当年萧宽也只传授王复平前七式,他仅凭这七式,便能横行江湖,连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红绫仙子,亦不敢与此掌相抗,足见这套掌法的厉害之处。这掌法虽只一十三式,但讲究随心所欲,见招拆招,每一招又可演变无穷无尽的招式。 杨君将五招掌法记牢了,王复平领他到东厢客房中去,叮嘱他自行理解口诀中的奥妙,练熟那五招掌法,待得那五招练纯后,再研习剩下八招不迟,万不可急功近利,吩咐后自回房去睡了。 杨君将房门关上,坐在榻前回思上阳神功的心法口诀,心想:“从前我总是不肯学武,只因不知武术中蕴含着极其深奥的道理,当初只道习武便是用来杀人。此时初识武学,果然精妙绝伦,比之四书五经,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心念及此,对武学之术颇具兴致,当下起身走至桌前,右手操起一只茶杯,默念口诀,将真气引至右手,忽听得“嘭”地一声,那只茶杯竟被捏的粉碎。杨君见这上阳神功威力如斯,不由得大声喝彩,却不知这只是小成,倘使将此内功练至纯熟之境,就是一块生铁,那也能捏的变形。 喜极之下,在屋中寻个空地练起那五招掌法,片刻便即大汗淋漓,心想:“我平日少有锻炼,这习武倒有强身健体之效。”于是加紧练习,乐此不疲。 练到中夜,已是满身大汗,也有些疲了,便去外边寻个水源将汗水清洗干净,轻声回房睡了。他适才练得兴起,夜里梦中亦在练习,不觉运起真气,难以掌控,那股气流在体中翻腾乱窜,抑制不住,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叫,惊醒过来,却见王复平便在床榻前。 王复平见他满头大汗,笑道:“我早知你初次修习,今晚必定如此,恐你控制不住,真气冲断心脉,因此早来这里看护。” 杨君回思适才体中痛楚,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忙道:“有劳王大哥费心了。” 王复平道:“你既冲破难关,自然好极,快些睡罢。”说着起身出房,掩了房门。 杨君躺下身去,适才惊醒,此时已无睡意,脑中便东想西想,一会儿想着心法口诀中的一些疑难之处,一会儿又想起花鸟岛上的父母,心中烦躁至极,忽然想到:“不知青妹怎样?她不肯回去,不要碰上神医她母子才好,更不要碰上青城寨那十人才是。是了,那十人追着青妹不放,乃是为了那口小鼎,那鼎臭气熏天,有什么好了?听青妹说,想是用以炼制药物,那十人的东西,怎能有好?须得令青妹远离此鼎才是。”当下翻了翻身子,寻思明日将信笺交与萧紫霞后,再去找程青,决不能见她误入魔道。这般左思右想,终于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次日清晨,早早地便听见风一飞在庄中大叫:“太阳照屁股啦,王兄却还不起床?小心庄中遭贼。”他对杨君满腹疑窦,言外之意自是说他。 杨君起的早,推开房门,笑道:“风大前辈昨晚可是遭了盗花贼?” 风一飞道:“老子十年未曾洗澡,谅谁也不敢采老子的花。” 杨君轻轻一笑,不去理会,但听里屋门扉轻推,王复平走将出来,笑道:“风贤弟如此兴致,大清早便开始练嗓子了?” 风一飞道:“王兄此言差矣,习武之人正要早起胡叫,于练功可是大有益处。” 王复平道:“贤弟不提还罢,你一说我便想了起来,你兄弟二人可是想要收杨贤弟为徒,授他武功?” 风一飞道:“王兄,这小子冒充你徒弟,心怀不轨,你还当他贤弟?我瞧他骨骼不错,收我兄弟二人手下,倒可调教一番。” 王复平道:“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既称他为贤弟,他必然不是心怀不轨的了,便如同我称呼你兄弟二人一般。再者倘若杨贤弟真做了你兄弟二人的徒弟,你叫愚兄这脸往哪儿搁?” 风一飞道:“王兄这话才是大大的不对了,你虽称我二人为兄弟,我二人混迹江湖,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再者倘若这小子真做了我兄弟二人徒弟,又碍着王兄脸面什么事了?” 王复平笑道:“风贤弟可糊涂的紧,你我既称兄道弟,辈分便是相同;然我称他作贤弟,辈分也是相同,倘使二位兄弟收了我这位贤弟做弟子,你二位兄弟岂不是比我大了一辈?这却是万万不可。” 风冲天道:“大哥,王兄说的好像有道理,咱们不如作罢,再寻别人吧。” 风一飞双手挠头,道:“王兄可是成心与我兄弟为难了?咱兄弟二人这对锤轮世上独一无二,又哪里能再去寻到与这小子一般的传人?倘使这门神技不能流传于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王复平见他这般模样,笑道:“二位兄弟这对锤轮确是独一无二,但世上比杨贤弟更要聪慧的人却也多了去。倘使你们定要收杨贤弟为徒,我倒有个法子。” 风氏兄弟一听,不禁大喜,齐声问道:“什么法子?王兄倒是说来听听。”杨君自然知道是同他们比武。 王复平道:“二位贤弟既要做杨贤弟师父,武功自要比他高明才行,如今你们在此比试,倘使你们赢得了他,咱们也不去理会辈分大小,二位贤弟尽管收他为徒便是,倘使你们输给了杨贤弟,从今以后,此事休要再提,如何?” 风冲天一听,心中大喜:“这小子斯斯文文,能有什么真功夫?”爽然道:“好,就依王兄的。” 风一飞却想:“王兄如此说,必定昨晚指点过这小子,瞧他文弱弱的,那日瞬息间打倒刘廷科,却不敢小觑。”又想:“倘使今日这武不比,却教他小瞧了。”于是说道:“怎么个比法?王兄说来便是。” 王复平道:“不知二位贤弟哪位出来比试?或是一齐出手?” 风一飞忙道:“我与二弟武功有别,自然不能以谁做代表,却也不能二人齐上,先让二弟同他比试比试。” 王复平心想风一飞倒是聪明,倘使二人齐上赢了也无光彩,若是选一人做代表,输了的话便没了退路,便说二人自己比自己的,也好看看杨君是否有真才实学,于是笑道:“好,依你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三九章 奉还血信 风冲天只待王复平说完,当先跳出圈来,呼道:“我先与你比划比划,今日不用双锤,也教你知晓厉害。” 杨君笑道:“我手无兵刃,你又怎好意思使锤?”心中却是冷汗直冒,他生平从未同别人打架,那日在荒山也是出于自卫才无意将刘廷科推倒,此时要他与眼前这凶人比试,心中着实慌乱,虽知比试点到即止,却也不免一颗心扑通直跳。 王复平知他从无临敌经验,道:“杨贤弟不必担心,全身放松,切记‘心随意动意随心’。”杨君应了声“是”,深深吸口气,道:“便请风二哥出手罢。” 风冲天闷哼一声,手握成拳,呼地一声便向杨君打去。杨君闻得风声,心中“咯噔”一声,险些吓破了胆儿,第一次临敌作战,着实既惊且惧,连忙朝边上跃开,这才将一拳躲掉。躲掉一拳,心中便不如先前那般害怕,忽见风冲天又是一拳过来,忙不迭向后退开,慌乱中施展出上阳掌第一掌,向前递去。 风冲天见他掌法虽奇,但十分生疏,也是一拳迎了上去,杨君眼见便要拳掌相击,自己力道不如风冲天威猛,势必吃亏,连忙收回掌式,侧身避开。 王复平从旁叫道:“杨贤弟,这套掌法最忌拘泥不化,能够见招拆招,融会贯通才是最好。” 杨君应了声“是”,心想:“我早明白这点,偏偏应付时难以办到,这次须稳重些。”当下转身再施展第一套掌法。风冲天见他仍已适才那掌打过来,心中大喜,便迎上一拳。杨君看准拳头,忙斜身避开,有萧宽一身内力在身,端的灵活无比,不等掌法使老,忙使出第二掌,左手向风冲天虚拍过去,右手忙拍向他腰间。 风冲天反手去挡杨君左手,不想乃是虚招,腰间硬生生中了一掌。幸得杨君昨晚反复运气,力道拿捏已是甚准,这才没使他受伤。 王复平见杨君一点即通,心下甚是赞许,忙道:“风贤弟,比试点到即止,这位杨贤弟碰运已胜了你。” 风冲天自觉脸上无光,低头退开,嘀咕道:“若非王兄你从旁指点,他又如何胜得过我?” 风一飞在旁早已看的清楚,杨君临敌没有经验,掌法甚是生疏,心中大喜,道:“你再来领教老子的高招。” 杨君听他言语不净,心头厌恶,道:“你出手就是啦。” 风一飞也不相让,挥动手掌,直朝杨君拍去,掌风到处,真气逼人。杨君却不慌乱,展开上阳神功,内力在体内流窜,全身真气笼罩,兄弟二人见此情状,无不愕然,均想:“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浑厚。”王复平倒知晓此乃萧宽之故,倘使杨君能将萧宽毕生内力尽数展现出来,当世更无抗手。 两人双掌对接,风一飞竟承受不住,忙隔断真气,大步退开。杨君年纪尚轻,又不能将内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因此也敢手臂疼痛,幸得风一飞及时退开,这才免遭一劫,两人心中同时暗叫:“好险!” 风一飞自知力道不如杨君威猛,并不硬拼,左手呈拳,向杨君虚打过去,杨君不知这是虚招,忙向右躲避,岂知风一飞右手运掌而拍,正击向杨君胸口。杨君乍见此状,不由得吃了一惊,忙施展上阳神功向后倒转,百忙中顺势使出一招“举手探花”,向风一飞小腹击去。风一飞不料杨君应变奇速,小腹“啪”地一声,已中了一掌。 王复平站在一旁,暗想杨君天资聪颖,果然了得,初次临敌,应敌竟如此奇速,却不知杨君险些中招,无奈中索性放开胆儿直接打出上阳掌的第一式,这才化险为夷。他不等风一飞站稳,接连几掌拍将过去,风一飞毕竟久经江湖,倒不惊慌,连忙出掌拆招。两人拆得十余招,竟是不分上下,王复平笑道:“风贤弟,你与弟子过招竟不能十招之内结束吗?” 风一飞闻言,脸色登时涨的通红,心想今日却是丢大了面子,心头不禁羞怒难当,大叫道:“罢了罢了,什么破锤破轮,失传也好,流传也罢,我是再也不来管了。”说着与杨君一掌拆开,转身便走。风冲天无话可说,尾随其后,一同出得庄去,自划船去了。风一飞坐在船中,叫道:“王老儿,咱们就此别过。” 王复平在庄中应道:“二位贤弟慢走,得闲再来痛饮几杯。”但听得湖中闷哼一声,便没了声息。王复平知他兄弟二人败在这名不见传的后生晚辈手中,心里自是又羞又怒,笑道:“他们二位倒也打趣。” 杨君也自笑道:“不仅打趣,还自讨没趣了。” 王复平道:“杨贤弟天资聪颖,适才险中求胜,当真妙绝,江湖后生小辈之中,只怕没哪个能及得上你了。” 杨君忙向王复平拜了个礼,道:“王大哥如此说,小弟可不敢当,全凭王大哥从旁指点,小弟才得略知一二。” 王复平见他胜不骄躁,心下甚喜,道:“你不是要去瞧紫霞吗?快快去了再来与老哥痛饮一宿,在此留个十天半月再走。” 杨君一拍头,叫道:“是了,不如王大哥随小弟同去,将昔年的恩怨勾销才好。” 王复平苦笑道:“紫霞对我恨之入骨,又岂能轻易勾销?你自去罢,我备好酒菜等你便是。” 杨君见他执意不肯同去,只得作罢,王复平领他到庄外,解了艘小船,杨君登上,听他指明了路线,划船便行。 两庄相隔不远,绕过几条水路便已见到庄子,杨君将船停在庄边,登上岸去,眼见墙院四周红花绿叶,缤纷至极,心头说不出的舒畅,抬头望去,匾额上写的正是“千日红庄”。杨君心道:“萧伯母庄中想必养着许多千日红花,那一定美极了。” 他在庄门上叩了几下,果然便有位女童出来,轻声稚嫩地问道:“公子是何人,不知来敝庄有何贵干?” 杨君笑道:“杨某求见贵庄庄主,还望通报。” 那女童道:“庄主不见外客,杨公子请回罢。”说着便要关上庄门。 杨君忙道:“小妹妹且慢,杨某受人之托,有信物交于萧庄主,不敢有所耽搁。” 那女童深知萧紫霞脾气,生怕此信物事关重大,不敢轻视,忙道:“公子稍等,我这便去通报庄主。”说着转身奔进庄去。 片刻,那女童便奔了出来,笑道:“庄主要你进去说话。”杨君也自笑道:“多谢。” 那女童绕过几处庭院,将他引至客厅,道:“公子请用茶,庄主稍后便至。”说着便退了出去。杨君道了声谢,坐在椅上等候,忽见客厅东首墙壁上挂着一幅图画,点墨清晰,忍不住便走前去观看。只见这画上乃是一个花园所在,园中种满千日红,红一片,紫一片,端的鲜艳夺目。繁花之旁,有假山石,旁栽一柳,只见一白衣少女端坐柳树下,手抚瑶琴,美若天仙。杨君看得呆了,忽听背后有人说道:“你是何人?”急忙回过头来,见说话之人是一雍容的妇女,忙道:“小侄杨君,你是萧伯母?” 这妇女正是千日红庄庄主萧紫霞。萧紫霞见杨君穿着打扮乃是纨绔子弟,一副书生气息,问道:“你怎知晓?” 杨君喜极,道:“萧伯母,我……我可算寻到了你。” 萧紫霞不识杨君,见他一口一个萧伯母,更是一头雾水,问道:“你叫我萧伯母,我们可曾相识?” 杨君道:“不曾相识。” 萧紫霞脸一沉,叱道:“无耻小贼,不知哪里打听了我名号,乱闯来此,遮莫是王复平那贼人教你来?” 杨君见她脸色下沉,忙道:“萧伯母别误会,小侄虽不曾与伯母相识,却与令尊有段渊源,可不是王兄教我来此。”话声甫歇,便见萧紫霞双目圆睁,嘴唇颤动,忙又道:“小侄此次前来,乃是受恩师之托,送样东西给伯母。” 但见萧紫霞脸上霎时间千变万化,忽喜忽忧,颤声道:“你……你说什么?我爹爹失踪多年,怎会是你师父?你倒大胆,敢叫王复平那贼人王兄?你……”她满腹疑窦,还想再说下去,心情急切之下,却不知要说什么,只见身形一闪,已捏住杨君下颚,道:“快说,谁教你来这里骗我?” 杨君一惊之下,背心竟冒出冷汗,他万料不到萧紫霞会忽然如此,连忙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笺,踹声道:“萧伯母,小侄……小侄句句是真,不敢瞒骗,这封书信便是恩师亲手所书,要小侄转交给您。” 萧紫霞拿过信笺,这才缓缓将杨君松开,但见信封上四个殷红的大字“吾儿亲启”,苍劲有力,正是萧宽亲笔。萧紫霞心头紧绷,双手颤抖,泪珠早在眼眶里打转,昔日萧宽宠爱自己的画面在脑中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小心翼翼将信笺拆开,思绪万千。只见这信纸上全是以血所书,信中道: “爱女紫霞,昔年不辞而别,未能尽父之责,心自悔兮。为父曾允先师,未见有缘人,不传上阳功。贤婿为人正直,为国为民,为父视之如己出,授以神功,有违师训,愧疚难当。后误伤逍遥沈兄,心自疚兮,更无苟活之意,但恐师传神功,没落人世,无颜九泉见之,只待有缘人,方得含笑而去。阕别经年,无日或忘,每自念及,但盼孙儿体谅。自古忠义难全,倘苟活人世,不听师命,是为不忠;倘了结西去,辜负沈兄,是为不义。吾儿但见此信,为父已去,送信者必定缘人。儿于人于世,务记胸襟开怀,助人为乐。”右下方落款写道“父萧宽亲书”。 萧紫霞怔怔看着信纸,杨君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屋中悄无声息,唯听见眼泪掉在纸上,“嘀嗒”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〇章 人间仙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紫霞才拭袖将眼泪抹去,缓缓道:“既是如此,小兄弟,一路上辛劳你了。” 杨君见她抹泪开怀,心中一宽,道:“伯母说哪里话,既是师命,做徒儿的自是尽忠尽责。” 萧紫霞道:“不知爹爹他埋骨何处?” 杨君道:“浙江府舟山集市后的林中,小侄已将师父规规矩矩地埋葬,伯母不必担心。” 说完便又将始末情由一一陈述,萧紫霞听完,强自笑道:“你既拜我爹爹为师,为何唤我伯母?叫姊姊便了。” 杨君心想:“师父虽于我有恩,却不是我偏要拜他为师的,这一节可要理会清楚。”又想:“萧伯母明明同妈妈一般年纪,却要我叫她作姊姊,但师父是她父亲,却又不得不叫姊姊。”当下拜道:“是,萧姊姊。” 萧紫霞道:“你先在此等候,我吩咐下去,弄桌饭菜来。” 杨君道:“是。”见萧紫霞走出厅门,便又转身去看墙上那幅画,越见那画中少女,越觉仙气逼人,叹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定是画师梦中所遇,便画了下来。”见那白衣少女坐在千日红花丛中,随即想道:“这庄子唤作千日红庄,想来萧姊姊定是喜极千日红花,而画中仙子在千日红中弹奏瑶琴,说是萧姊姊亲人也未可知。遮莫是师娘年轻之时?若真是如此,师父却是修了三生之福,只是可惜未能厮守终生。”想到这里,不禁感到一阵惋惜,忽然“啊”地一声,道:“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对这位仙子可是大大的不敬,罪过罪过。”说着双手合十,闭眼呢喃,学起和尚的模样来。 “杨公子,庄主要你去前厅等候用饭。”适才接待那女童奔进厅来,见了杨君的模样,嘻嘻笑道。 杨君闻言,连忙转过身来,笑道:“多谢。”便随那女童一同出门。转过回廊,来到膳房,萧紫霞已在房中等候,杨君走进行礼,两人就座,拉了些家常。 此时日至中天,两名女婢将饭菜端上,退了出去,只两人同桌而食,萧紫霞道:“我喜好清静,杨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杨君道:“萧姊姊言重了,恰好我也喜欢清静。” 两人一边进食,一边闲谈。忽然东厢传来“铮铮”两响,似有人鼓琴,初时琴声低鸣,悠悠扬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适,忽然又变得高亢,将人从温柔中带出,令人心情随着奋亢,其后又渐渐变低,拖音比先前更要长些,琴声复杂,似悲似喜,难以言表。 杨君闻见琴声,忽放下碗筷,吟道:“玉楼缥缈孤烟际,徒倚愁如醉,雁来人远暗消魂,帘卷一钩新月,怯黄昏。那人音信全无个,幽恨谁凭破,扑花蝴蝶若知人,为我一场清梦,去相亲。”顿了顿,说道:“萧姊姊,不知是何人奏琴,如此动听?” 萧紫霞见他闻琴吟诗,问道:“杨兄弟懂得音律?” 杨君道:“小弟愚笨,只略知一二。适才奏琴之人便是弹的这首词,此词出自宋时词人欧阳澈的《虞美人玉楼飘渺孤烟际》,以瑶琴奏出,别具一格。” 萧紫霞笑道:“瞧杨兄弟穿衣打扮,想是非富即贵,懂得诗书音律,倒也不足为奇。” 杨君道:“萧姊姊如此说,可折煞小弟,只是不知奏琴之人是谁,能否替我引见?” 萧紫霞道:“奏琴的是位既聋且哑的老婆婆,这位婆婆向来不见外客的。” 杨君奇道:“奏此琴音的竟是位聋哑婆婆?既聋且哑,能奏出如此音律,可算得奇人,只是这位婆婆不见外客,小弟无缘拜访,委实可惜。” 萧紫霞眉头微蹙,只轻轻一笑,不答他话。饭毕,萧紫霞命人将饭桌收拾干净了,差人将杨君引去客房,与他说了情由,要他待上几日,自己有事出门,下午便回。 杨君在房中百般无聊,便又修习一会儿上阳神功,练了一会儿掌法,觉得累了,于是躺在榻上休息,脑中一直浮现那画上的少女,心想:“这位仙子貌美无双,当真令人过目不忘,只怕我杨君今生今世也见不到如此貌美的女子,青妹虽及不上这位仙子美貌,但她精灵古怪,倒也惹人怜爱。”想到此处,不禁会心一笑,又想:“佛门中人有言:人身不过一副臭皮囊。美又如何,丑又如何?纵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教品行有亏,那也无用。”想到这里,心中觉得冒犯了那画中的女子,忙道:“杨君说话口无遮拦,仙子莫怪。”又即想道:“这位仙子定是位高洁之人,寻常人等又怎能见着?” 他这般胡乱猜想一番,忽然心念一动:“不如我去拜访那位聋哑婆婆,兴许她这次格外,肯受我拜见,再亲自听她奏上一曲,那也无憾了。”说着走出房门,便又隐隐听见琴声在背面响起,于是循着琴声绕过回廊,穿过几处小院,忽见十数名花仆在花园中修剪花枝,放眼望去,尽是茶花,受天真树庇,开的灿烂夺目。心想:“这庄名儿既唤作千日红庄,却没有千日红花,倒也奇怪。”便去询问一名花仆,岂知那花仆竟是睬也不睬,一连问了好几个均是如此。 忽听那琴声又在西首响起,杨君举目张去,见那方已是庄墙,只一棵大树挺拔而立,心想:“奇怪,琴声怎会在庄外响起?”不禁往那树边走去,来到树旁,忽见围墙上开了一门,站在远处,恰巧被这大树挡住,因此不能看见,杨君心中一喜,便去轻推小门,心想:“但盼这位婆婆不要见怪才好。” 那门一开,杨君乍见之下,不由得一呆,原来这墙后是个花园,正是那副画中之景,千日红花红一片,紫一片,又有假山抱柳,围绕池水,直如人间仙境。杨君隐隐约约瞧见那柳树下花丛间,有位白衣女子,心中不禁怦然一动:“莫非那画中的仙子,便是这位婆婆年轻之时?这位婆婆想必年事已高,容貌自不可与当年相比,但她仙气不凡,自有一股气质。如今我杨君能亲眼看到,当真是前世积福。” 忍不住轻声走过去,生怕扰她奏曲,不敢稍有动静。他隐身花后,静静听那白衣女子所奏琴律,闭目摇头,似享受已极。 少时,曲毕。杨君沉浸其中,不觉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妙矣。”忽觉失态,连忙伏拜地上,叩首道:“晚辈杨君,拜见婆婆,擅闯圣地,乞请恕罪。”忽然想道:“是了,这位婆婆耳目失聪,可听不见我说话。” 正想间,忽听那白衣女子说道:“你是谁,怎么……怎么闯来这里?” 杨君闻言,“啊呀”一声惊呼,怎地这位聋哑婆婆竟开口说话了?听这声音,娇柔无比,分明就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哪里像是位婆婆了?心中一阵紧张,慌道:“婆婆莫怪,晚辈听婆婆奏琴,陶醉其中,特来请教婆婆。” 那女子道:“谁是你婆婆了?趁我妈妈不知,你赶紧离去罢,若要她知晓你擅闯进来,可饶不了你。” 杨君心中一奇:“莫非这位婆婆是萧姊姊女儿?既是萧姊姊女儿,又怎能唤婆婆?却不知何故,萧姊姊竟说奏琴的是位聋哑婆婆。”忙道:“姑娘莫怪,我与令母是朋友,今日听闻姑娘奏曲《虞美人》,心中敬仰,特来拜访。姑娘可否容情,待我过来,你再奏上一曲,在下感激不尽。” 那少女道:“你能听出我所弹曲子,倒是不错,只是我妈妈向来不准我见外人,你还是快些去罢。” 杨君心中一阵失落,但想:“是了,此景正是画中之景,这位姑娘想必便是那画中的仙子了。仙子气度不凡,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轻易见的?能听听仙子的声音,已是莫大的福分了。”想到此处,不禁莞尔一笑,道:“姑娘既不愿相见,在下告辞。” 那少女顿了顿,道:“且慢,你……你既想听,我可再弹上一曲,你却不能过来。” 杨君大喜过望,笑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便是站在此处听,那也极有福气了。” 那少女不答他话,忽听得“铮铮”几响,弹的正是那曲《虞美人》,还是那般动听。杨君闭目倾听,忽听那少女“啊”地一声惊呼,琴声嘎然而止,急叫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那少女声音甚是娇小,话声虚弱道:“我……我,你……你别过来。” 杨君听她说话,情知不妙,又不知如何是好,叫道:“姑娘,姑娘。”叫得几声,却不闻应声,更不知如何是好,定了定神,道:“不知姑娘发生何事,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说着连忙朝那少女所在处奔去。只见那少女一袭白衣,躺在地上,竟一动不动,杨君“啊”地一声,忙跑去将她扶起,叫道:“姑娘,姑娘,姑……” 他将那少女扶起,一见之下,不由得一呆,但见她螓首蛾眉,肤光胜雪,手如柔荑,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端的便是天仙下凡。杨君看的呆了,痴痴道:“原来……原来姑娘比那画中的仙子还要美丽。” 目光到处,只见那少女小腿的衣裙上,有两个血点,杨君惊呼一声:“莫不是被毒蛇咬了?”情急之下,道一声:“得罪了。”忙将那少女放下,将她衣裙掀开些许,低头在小腿上吸吮。使劲吸得一口,再吐出来,只见血色乌黑,忙又低头去吸,如此反复四五次,直到吐出来的血变成红色,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差幸及早发现,才致蛇毒未能蔓延。”轻声唤道:“姑娘,你还好吗?” 那少女秀眉微蹙,眼睛缓缓睁开,忽见一陌生少年蹲在跟前,不由得吓了一跳,“啊哟”一声,道:“我……我不是不许你过来么?你……” 杨君忙起身避开,但听她说话声音柔甜,一颗心竟自扑通乱跳,低下了头,道:“适才姑娘被毒虫所咬,庆幸无事,若有冒犯之处,姑娘要打要骂,尽管打骂便是。” 那少女道:“什么打打骂骂,你快出去罢,我妈妈若知晓你进来此间,便是再好的交情,她也饶你不过。” 杨君道:“我才不怕,要杀要剐,凭她便是。今日亲眼得见那画中仙子,就是立刻死了,也无遗憾。”说到这里,心中胆气俱增,抬起头来望着那少女,只觉她仙气逼人,看的几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那少女自然知晓他所说的画中仙子,便是客厅那幅壁画,又见他忽然抬头看着自己,一颗芳心乱跳,小脸涨的通红,扭过头去,嗔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 杨君忙道:“姑娘勿恼,你若不喜欢,我……我这便退去。”说着行了礼节,转身便走,想再回头瞧一眼,却怕她生气,直行去了。 那少女见她离去,这才站起身来,小腿上仍隐隐作痛,她伸手轻柔痛处,想道:“这人不知是妈妈哪位朋友,虽然无礼,倒亏得他救我一命。” 杨君走出花园,轻声关上房门,回到客房中,回思适才情景,自己确过无礼,说话轻浮,岂不是玷污了这等白衣仙子?想起她脸有羞意,转头轻嗔之态,悠然叹道:“也不知我杨君修了几世之福,此番能见如此女子。这位姑娘想必常年在庄中,我若回去,不知何时得能再见她一面?”想到此处,心中大感失落,苦笑道:“杨君啊杨君,你是什么人?能见一面,已是天大的福分了,竟如此不知好歹,她洁若冰霜,才不想再见到你。” 是晚,萧紫霞回到庄中,两人谈论间,杨君丝毫不敢说去过那千日红园,那少女既多次说到萧紫霞若知晓有人进去,交情再好也饶他不过,想来如此貌美无双的女子,萧姊姊自是不准旁人进去,免得这位仙子沾了凡尘俗气。 次晨,杨君拜别萧紫霞,悄悄去那少女弹琴的所在,不敢进去,倚在那棵大树之下,听她奏了一曲,这才离去。 不一会儿去到王复平庄中,王复平忙将珍藏多年的老酒拿出,两人在亭中痛快畅饮,直醉到天黑,便就地躺下。翌日起来,杨君说挂念家中父母,要回去瞧瞧,王复平只道昨晚醉的不够,硬拉他再留一日。杨君违拗不过,只得再留一日,又喝的大醉。次日酒醒,杨君道了别,才划舟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一章 联名迫京 他原拟去昆仑山探望程青,可否安全回去,但想自己离家出走,爹妈当是十分挂念,青妹聪明伶俐,想是已回到家中,于是到市集换了身行头,买了马匹,往浙江方向赶去。 这一日行至江西,忽想起那日在河南酒楼与于谦对饮,曾答允前去府上拜访,当下辨别路线,折而向北,往河南方向去了。 其时正值深秋时分,秋风飒爽,杨君一路驰骋,不一日便至河南开封县,向百姓问了于谦府邸,径自去了。到得于府,翻身下马,想到于谦正义分明,为国为民,心中大是佩服,早已迫不及待要与他喝上几杯,再请教诗书文理,当下前去轻扣府门。 少时,一名年事已高的管家出来开门,问了杨君来路,杨君如实说了,那管家道:“于大人进京觐见,尚未归来,想来明日便回。这位公子不弃,可在府中歇住一宿,等大人归来。” 杨君见这管家如此礼貌,当下谦逊了几句,道:“如此有劳老管家了。”随着那管家一同进府。 到得府中,那管家命人备了茶水,要杨君解渴,杨君道了声谢,待老管家下去,自行在府中游览。 到得傍晚时分,忽听府门外马蹄声响,听声音,似有好几匹马停在府前。杨君只道于谦归来,忙随那管家一同出去迎接。府门一开,却见一名宫中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随后跟着五名官兵。 那管家吃了一惊,问道:“敢问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那太监头一抬,尖声道:“圣上有旨,于府上下出来接旨!” 那管家一呆,慌忙召集府中上下,众人出来见了公公手中圣旨,齐齐拜倒。杨君知晓宫中规矩,也跟着拜下。那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剌曰:兵部右侍郎,晋豫巡抚于谦,因未得晋升,心怀不满,结党营私,与朝廷作对,今已被擒拿入狱,三月后推斩,特此昭告。钦此。” 回去,但想自己离家出走,爹妈当是十分挂念,青妹聪明伶俐,想是已回到家中,于是到市集换了身行头,买了马匹,往浙江方向赶去。 这一日行至江西,忽想起那日在河南酒楼与于谦对饮,曾答允前去府上拜访,当下辨别路线,折而向北,往河南方向去了。 其时正值深秋时分,秋风飒爽,杨君一路驰骋,不一日便至河南开封县,向百姓问了于谦府邸,径自去了。到得于府,翻身下马,想到于谦正义分明,为国为民,心中大是佩服,早已迫不及待要与他喝上几杯,再请教诗书文理,当下前去轻扣府门。 少时,一名年事已高的管家出来开门,问了杨君来路,杨君如实说了,那管家道:“于大人进京觐见,尚未归来,想来明日便回。这位公子不弃,可在府中歇住一宿,等大人归来。” 杨君见这管家如此礼貌,当下谦逊了几句,道:“如此有劳老管家了。”随着那管家一同进府。 到得府中,那管家命人备了茶水,要杨君解渴,杨君道了声谢,待老管家下去,自行在府中游览。 到得傍晚时分,忽听府门外马蹄声响,听声音,似有好几匹马停在府前。杨君只道于谦归来,忙随那管家一同出去迎接。府门一开,却见一名宫中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随后跟着五名官兵。 那管家吃了一惊,问道:“敢问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那太监头一抬,尖声道:“圣上有旨,于府上下出来接旨!” 那管家一呆,慌忙召集府中上下,众人出来见了公公手中圣旨,齐齐拜倒。杨君知晓宫中规矩,也跟着拜下。那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剌曰:兵部右侍郎,晋豫巡抚于谦,因未得晋升,心怀不满,结党营私,与朝廷作对,今已被擒拿入狱,三月后推斩,特此昭告。钦此。” (注:圣旨开头道:“奉天承运皇帝,剌曰”,这句圣旨开场白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始用,许多读者都认为此句断句是“奉天承运,皇帝剌曰”,其实正确的断法应为“奉天承运皇帝,剌曰”。然如何告召,有诏曰、制曰、剌曰三种,在不同内容的圣旨上而采用不同措辞。许多演视剧或小说多采用“诏曰”。) 众人闻言,齐声惊呼,直如晴天霹雳,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杨君一惊之下,也不顾那许多,站起身来,手指太监,怒道:“你……你定是假传了圣旨,当真罪不可赦。于大哥清风两袖,很稀罕升官麽?定是……定是你们奸害了他!” 那太监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般同咱家说话?” 那管家连忙将杨君拉开,接过圣旨,太监闷哼一声,转身便去。 霎时间,府中上下人声鼎沸,焦急无比。那管家捧着圣旨,啜道:“我这把老骨头了,也不怕他什么,这狗朝廷!对外软弱低头,对内滥杀忠臣。想于大人一心为国,爱民如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这……这可如何是好?” 杨君道:“于大哥定是受了奸臣王振的计,小可前些日子同于大哥喝酒,听他提过此人,乃奸诈狡猾之徒。” 那管家道:“小老儿虽贱为下仆,于朝中之事倒了解不少,这王振大权在手,如今于大人栽在他手,怕是……” 杨君不等他说完,忽道:“不知此地官吏同于大哥可熟?” 那管家道:“晋豫百姓,个个尊敬于大人,公子若是要这地方官吏上书求情,只是徒劳罢了,朝廷中奸臣当道,岂听小小官吏之言?” 杨君道:“此中道理,小生自然理会得,劳烦管家取块于大人的令牌来,小生自有道理。” 那管家一听,忙去府中取了块大金令牌,杨君拿了令牌,辞别出府。杨君将令牌挂在腰间,径往此地官府奔去,到得府前,向门卫道明,求见官差大人,那门卫见他衣着光鲜,想是富家子弟,不敢怠慢,忙奔进衙内禀报。少顷,那门卫奔将出来,邀他进府。 杨君到得衙上,行了礼节。但见那大人头戴乌纱帽,身穿团领衫,腰间束带,八字胡须,又黑又瘦,坐在高堂之上,道:“下方有何事禀告?” 杨君道:“敢问大人,咱巡抚于大人,对待大人,对待百姓如何?” 这大人叫做刘德才,是河南开封府知县,他不料杨君忽然如此问,道:“本官承蒙于大人关照,于大人爱民如子,自然无话可说,你却来问这做什么?” 杨君道:“那大人可知于大人受人陷害之事?” 刘德才一惊,起身道:“什么,于大人受何人陷害?” 杨君道:“此人便是当朝大奸臣王振。” 刘德才一听,面如死灰,叹道:“这王振如今得圣上宠信,手握大权,可……可如何是好?” 杨君道:“小生不才,出个下策,不知大人敢与不敢?” 刘德才忙道:“什么计策,说来便是。” 杨君道:“咱们召集城中百姓,同去山西,要那知县大人一般的做法,再齐上京城,逼迫圣上,替于大哥申冤。”原来杨君想到于谦是河南、山西巡抚,平日又极是清廉,在朝堂之上自也有忠心友人,因此召集两地百姓,迫上京城,替于谦申冤,朝中忠义之臣自当配合,救出于谦。 哪想刘德才一听,不由得吓了一跳,几个退步向后,结舌道:“这……这,这可是要杀头的,保不齐,连……连家中上下也一起受牵连呐。” 杨君笑道:“我听闻这皇帝年轻,不知主张,凭于大哥为人,在朝中自有朋友,到时于大哥的朋友见了咱们声势,必定里应外合,王振终究是个太监,哪敢得罪朝中诸多权贵之臣?” 刘德才听他所言不无道理,心头总是害怕,道:“这……” 杨君见他颇有动心,忙将腰间那令牌取下,道:“见此令牌,犹见于大哥,你心知他待你不薄,如今正是报恩之时,却又畏缩不敢麽?” 刘德才见了令牌,心中也不知如何,想起于谦一身正气,徒然间胆气俱增,道:“好,此事但凭公子安排。”他见杨君手中有于谦令牌,又唤于谦做于大哥,关系自然匪浅,当下问了姓氏。 杨君道了姓名,见此事已成,心中大喜,道:“劳烦大人即刻召集城中年轻体壮的男子,明日一早,咱们便去山西,一齐上京迎接于大哥。” 当晚,杨君回到于府,同那管家道明情由,那管家连连称赞,直说杨君虽然年轻,却是有勇有谋,为人侠义,大非寻常之人。 次晨,城中壮汉果然应召,均在衙门外集合,齐齐五十人。杨君见这干人为救于谦,在所不辞,心下大是佩服,对于谦更是百般敬仰,心想他平日定是为百姓做了许多恩惠之事,才值他们冒此一险。当下与众人说了几句,刘德才将衙中事务同属下交代一番,换了便装,随着杨君前去于府牵来马匹,众人沿路北上,往山西方向去了。 不一日来到山西大同县,杨君让刘德才随同进城,余人留下。到得城中,两人前往衙门,将此事细细一说,那知县名叫王高,听明此事,竟是一口答应。这样一来,倒少得杨君二人浪费口舌,节约不少时间。 少时,杨君领着刘德才,王高及五十余名壮汉踏马出城,与城外的五十余名壮汉会合,百余人随同杨君,浩浩荡荡往京城赶去。 (注:圣旨开头道:“奉天承运皇帝,剌曰”,这句圣旨开场白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始用,许多读者都认为此句断句是“奉天承运,皇帝剌曰”,其实正确的断法应为“奉天承运皇帝,剌曰”。然如何告召,有诏曰、制曰、剌曰三种,在不同内容的圣旨上而采用不同措辞。许多演视剧或小说多采用“诏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二章 京道相遇 这一日众人行至河北境内,在林中乘凉,忽听前方马蹄声响,众人张目望去,只见九匹乘马正往这边敢来,马上乘客高矮不齐。待奔近众人,那九人按住马匹,见这百数人在林中乘凉,均是百姓打扮,不似江湖上人,领头的一人问道:“各位如此大举兵马,不知前往何处?” 杨君识得这九人,正是青城十雄,适才说话那人便是手到擒来江天成,如今只有九人一起,杨君心中自然明白,当下起身道:“在下杨君,各位想必未曾相忘罢?” 适才杨君坐在人中,这九人未曾看见,冯金财见了他,坐在马上暴跳如雷,喝道:“原来是你这小杂种,今日须得为我九哥报仇!” 杨君听了,心想:“这干人生性薄凉,仗着会点武艺,便恃强凌弱。” 江天成怒道:“好哇,果然冤家不聚头,咱兄弟正寻你寻的紧,不想你倒自己送上们来。” 刘德才见这九人除了两位稍微养眼些,余下七人均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心中有些惧怕,问道:“杨公子,他们是些什么人?” 杨君虽觉将刘廷科打伤,对这九人也有些过意不去,但眼下有要紧之事,懒得同他们争辩,说道:“刘大人莫怕,他们是成都青城山上的寻常强盗,咱们这许多人,须不怕他。”刘德才听了连声称是。 江天成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竟也做起这强人的头儿来,你能有多大能耐?但凭人多便想取胜?” 杨君知这九人武功有些了得,自己对上阳掌练的虽不甚熟,此时人多势众,十个打他们一个,总能取胜。但心念于谦安危,不想有所耽搁,当下抱拳礼道:“在下今日有事在身,但盼各位通融,让条道来,他日自当亲自到诸位府上谢罪。” 那“阎王敌”何兰虎大声笑道:“凭你小子怎么说,若要老子让道,但凭本事。” 刘德才连忙凑道杨君耳旁,轻声道:“杨公子,我与王大人是朝廷中人,乃是维护治安,今日却要见众人打架?” 杨君知他胆小,说朝廷的人更要捉拿强盗,只要他莫怕,刘德才又是点头答允。 冯金财在一旁叫道:“嚷嚷什么,格老子的,今日取你龟儿子小命。” 杨君听他满口污言秽语,不禁有气,道:“龟儿子要取老子的命,来取便是,叫什么?” 这百余人听了杨君这话,忍不住想笑,均知马上便要动手,都警惕起来,这等人虽是布衣百姓,但个个高大威猛,毫不惧怕。杨君道:“诸位莫慌,交给我便是。” 众人见杨君文文弱弱,均想:“这位公子是于大人朋友,咱们敬他几分,瞧他如此文绉绉的,想不到却如此托大。” 冯金财哼了一声,纵身下马,奔得几步,抬起右腿,便往杨君胸口扫去。众人齐声惊呼:“公子当心!” 杨君扎个马步,左手轻挥,以巧劲拨开他腿,右手一招“举手探花”向冯金财小腹拍去。冯金财只知杨君一介书生,上次也是碰巧将刘廷科推下山坡,万料不到竟果然有些功夫,当下收回右腿,向后转开。杨君不等掌法使老,又使一招“左转右拍”,运起上阳神功,疾步如飞,左掌朝冯金财右边脸颊拍去,冯金财见他来势凶猛,心中冷气升起,连忙举手格挡,岂料杨君这下乃是虚招,左掌丛右边倏地转回左边,冯金财又复举手挡左,说时迟那时快,杨君右掌一同拍来,冯进财避挡不及,但听得“啪”的一声响,已结结实实吃了一耳刮子。 马上八人齐声道:“当心!”不想已迟。杨君一掌得手,忙退了回来,道:“得罪了。”在场众人乃是平凡百姓,此刻亲眼目睹杨君武功了得,不禁为之一呆,都拍掌叫道:“好!” 杨君心中也暗自惊奇:“上阳神功果然厉害,这上阳掌我只学到前五式的一点皮毛,竟轻轻松松便打败这等大恶人。” 冯金财在杨君手上吃亏,深恐同伴嘲笑,自是怒气冲天,咬牙切齿道:“格老子的,不知从哪里偷来这点皮毛之术,碰运打了老子一下!”他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不敢怠慢,说着便又朝杨君奔去,腿上发劲,再也不拿他当软弱书生看待,竟是凶悍无比。 杨君见状,心里反抽凉气:“这厮占山为王,自然非同小可,我掌法不纯,今日可要吃亏。”忙运起神功,又是一招“左转右拍”招呼过去。 冯金财在这招式上吃过亏,已知应付之法,见杨君左手往自己右边拍来,忙伸手挡住左边。杨君不懂变幻掌法,依法倒转左掌,拍向冯金财左颊,不想冯金财防御在前,已牢牢将他手腕扣住,不等杨君反应过来,一脚踢去,正中杨君小腹。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杨君已翻倒地上,马上七人见状,笑声不绝。冯金财笑道:“老子早说你小子是运气好,能成什么气候?” 王高见杨君躺在地上,脸上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忙跑去将他扶起,问道:“杨公子,你怎么样。” 杨君揉揉小腹,道:“咳咳……不……不碍事。” 江天成在马上说道:“我瞧你们人多,却没什么本事,把身上钱财留下,便容你们通行,这小子今日却非死不可。” 那王高本是性子急躁,胆大粗狂之人,怒道:“你当朝廷没了王法?如今你等杀人抢劫,不日便深陷大牢,劝你们还是速速离去,今日老爷有事在身,免了你等牢狱之灾。” 青城九雄闻言,不禁齐声大笑,江天成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称老爷?老子偏偏不将狗朝廷放在眼中,今日便先杀了你。”说着纵身下马,右手成爪,朝王高脖子抓去。杨君忙将王高推开,叫道:“王大人当心。”忙运起神功护住全身,一招“盘古劈天”朝江天成奋力拍去。 说也奇怪,两人还没对招,那江天成便“啊”地一声怪叫,向后倒去,杨君惊奇之际,青城九雄更是惊疑不定,八人齐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江天成从腹前拔下一根半尺的红色布巾,那红布巾软绵绵的,竟有一半插进江天成腹中。青城九雄见了那红布巾,尽皆面无血色,江天成与冯金财慌忙翻身上马,九人齐道:“快走,是那魔头到了!”一提缰绳,九匹乘马飞奔而去。 杨君直是一头雾水,不知情由,这林中百余人却道杨君神通广大,一招便将这九人吓得屁滚尿流,齐声欢呼:“杨公子好生了得。” 王高上前拜道:“适才多谢杨公子,不想公子年纪轻轻,竟如此了得,这一下教众人开了眼界,此去京城,一切听凭公子吩咐便是。”余人都道:“此去京城,但听公子吩咐,有公子在,去了京城咱也不怕。” 杨君也不知如何回答,谦逊几句,带领众人踏马北去。 百余人浩浩荡荡行得两日,已离京城不远,这时各人舟车劳顿,在关外一处客栈打尖。那掌柜的见王高身穿官服,不敢怠慢,在外边再搭了几间凉棚,摆上木桌,供各人歇坐。 众人正吃饭间,只见北方林中马蹄声响,一骑马向这边驰来,马上乘客是一名少年,腰间挂了把月牙弯刀,眉目清秀,束着头发,穿着华贵,看似一位富家公子,只是双眼水灵灵的,竟似女儿家一般。那少年跳下马来,只向伙计要了一碗茶水,见这百余人喧喧嚷嚷,心中大是不快。忽见前面那凉棚里坐着一位年纪与己相仿的公子,穿着打扮与余人不同,却正是杨君。少年人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瞧着杨君。 便在此时,又听得北方马蹄声响,有两骑马自林中疾奔而来,马上乘客乃是两名中年道士,背负长剑,行至客栈处便即勒住马匹,跳下马来。两名道士一高一矮,年纪均再四十五六左右,那高道士朝店中呼道:“掌柜的,相烦上两碗热面。”随即寻了张空桌,邀矮道士一同坐下。 矮道士说道:“高师兄,咱们不远万里赶来送请帖,你说这赵老头摆什么架子?我可受不住这气,等到了咱们青云山,瞧我不好好招呼他。” 这两位道士便是青云山逍遥门下弟子,高道士便是高涛,那矮道士却是周天旺。 高涛道:“周师弟不必生气,赵老英雄同师父也有些交情,咱们做晚辈的,自当恭恭敬敬些。” 周天旺道:“呸,什么恭恭敬敬,他在咱们面前倚老卖老,还有什么好恭敬。” 高涛忙道:“此地尚在朔北,师弟不可乱说,免得给人听见,传进了赵老英雄耳里。” 周天旺看去虽一肚子怨气,但似乎有些畏怕,当即住口不言,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 杨君自小在岛上生长,不闻江湖中事,因此不知适才两位道士所说何人。凡在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只闻见“赵老英雄”四个字,或多或少都会生起几分敬畏。那赵老英雄名叫赵品帅,是河北人士,使一把龙头大刀,早年在朔北一带闯下名头,曾一人将西凉城中十三名恶霸一举歼灭,一时间威震河朔,因此得了个外号叫做“威龙震北”。 忽听得“铛”的一声,一支袖箭不偏不倚正插在周天旺面前,便听得适才那少年喝道:“你们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人坏话,也不怕掉了脑袋?” 周天旺先是吓了一跳,待见是个少年公子,随即满脸愤怒,喝道:“你小子是谁,道爷说话几时轮到你来听了?” 高涛连忙喝止:“师弟,不可无礼。”起身说道:“敢问公子大名,冒犯之处,还请勿怪。” 那少年“哼”了一声:“本公子叫什么要你来管?瞧你堂堂正正的,趁早教那矮道士闭上臭嘴。” 周天旺一听,更是怒气上冲,将背上长剑一拔,骂道:“想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道爷我成全你便是。”说着就要向那少年刺去。 那少年手按刀柄,只待矮道士长剑刺来,便挥刀而出。却见高涛抢上去截住周天旺,一改先前的柔和,喝道:“周师弟,你这是做什么?此次出来,师父千万吩咐,不可乱生事端,难道你不听师父的教训?” 周天旺闷哼一声,将剑还入剑鞘,又坐了下来。那店里的伙计端了两碗热面,高高兴兴地出来,却听周天旺骂道:“奶奶的,煮碗面也要这老半天,想饿死道爷不成?”那伙计连说“不敢”,原本高高兴兴地出来,没来由的被骂了一通,丧着脸便走了回去。 杨君见了,心道:“闻说道士修炼仙体,不愠不怒,似他这般性情,如何能成?” 高、周师兄弟匆匆吃过面条,叫来伙计将帐钱付了,乘马便行。忽听周天旺那马一声长嘶,似是被什么东西打中,甚是吃痛,发疯似的奔了出去,周天旺在马背上不防,险些掉落下来,只一个劲地叫骂“畜牲”。高涛回头一瞧,只见适才那少年捂嘴偷笑,已知其由,当下脚踢马腹,朝周天旺方向追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三章 豪情畅饮 杨君见那少年捂嘴轻笑,食指与小指微微翘起,分明便是女儿家的动作,不禁笑道:“这位公子倒有趣的紧。” 那少年见他望着自己,当即住嘴停笑,叫道:“喂,你这人如此无礼,瞧着我做什么?” 杨君忍不住便要发出笑声,心想:“这位公子堂堂男儿,怎地竟如女儿一般,难道还不能瞧了?”当即打了个拱,道:“在下杨君,若有冒犯,恕罪则个。” 那少年道:“你这官家少爷,文绉绉的,说话一股酸味儿,我才懒得怪你。”他见杨君与王高同行,然那王高出门之时,忘记还了便装,因此那少年只道杨君也是官门子弟。说着向他半个鬼脸,低头喝茶,不再理会。 杨君见状,不由得心神一荡,脑中竟想起程青来:“不知青妹现在怎样,瞧来这位公子与她性情相仿,倘使她也在这里,二人定是一见投缘。”那少年一瞥眼,只见杨君瞧着自己凝神沉思,双颊不由得一阵红晕,将一绽银子扔在桌上,也不向店家找零,闷哼一声,径自上得马去,朝杨君偷偷瞧了两眼,踏马去了。 杨君也不理会,见众人歇息已罢,当即叫道启程,又往京城出发。 这一日来到京城,众人将马匹系在城外,徒步进城。在城中行了两三个时辰,才至神武门,杨君领头在前,站在城门之下。那守城的军官见百余人齐齐站在城下,心中大奇,站在城墙上大声问道:“尔等何人?胆敢逗留皇宫之外,还不速速离去。” 杨君大声道:“草民杨君,求见圣上。” 那守城军官大声道:“大胆刁民,胆子不小,圣上千金万福之躯,岂是你等轻易见的?再不离去,本官可要扣押尔等!” 杨君大声道:“敢问大人,于大人所犯何罪?想他为国为民,为官清廉,深得民心,如今蒙受冤屈,如此做法,怎能教上下一心?所谓民强则国强,朝廷滥用奸臣,岂不是敞开大门,任鞑子宰割?” 那守城军官一呆,喝道:“你……大胆刁民,胆敢辱没圣上,可是没了王法?”当下匆匆下城,奔进去禀告。 王高及刘德才一干人等,听了杨君的话,虽觉大有道理,但不免胆战心惊,胆小的早已双腿发抖,只想撒腿便跑,倘使待会儿真定下罪来,必死无疑。 须臾,但见适才那军官拥着一人上了城头,那人身穿藏青官服,方脸塌鼻,正是司礼监王振。那军官指着杨君等人道:“大人,便是此人在此喧哗。” 王振眯着双眼,道:“你是什么人,敢来宫中闹事,不知已犯了死罪么?” 杨君笑道:“死有何惧?朝廷奸臣当道,哪日鞑子攻打进来,一般的是死。” 王振听他说朝廷奸臣当道,不禁双眼放光,斥道:“大胆!”说着右手一招:“来人,将此人即刻处斩门外,同党一一打入大牢,事后问审!” 一时间,城下百余人哗然起声,言语间自有责备杨君,或悔恨叹息者。 “启禀大人,皇上有旨,要大人即刻进殿觐见。”当此时,一名太监登上城头呼道。 王振一惊,心想:“皇上此刻召我,莫非已知此事?”当下匆匆离去。守城那兵官正待唤侩子手出城斩首,忽见王振离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守在城头,待王振回来,听他发话。 杨君见身后众人心中惶惶,说道:“诸位不必担忧,想必于大哥的朋友已在宫内求情,于大哥平日为大家付出许多,难道咱们要眼睁睁瞧着于大哥含冤?” 众人一听,不禁面红耳赤,都低下头去,王高上前道:“杨公子,我王某是个不怕死的人,适才确实有些害怕,此时见了杨公子这等大义凛然,王某要死便死了,只教能救于大人,复有何惧?” 杨君道:“王大人言重了,小生与于大哥只有一面之缘。那日在酒楼有幸能与他共同饮酒,听他谈论当世政局,言语间对朝廷大有惋惜之意,于是心中对于大哥颇生敬意,此番大举迫京,死又何憾?” 王高道:“杨公子年纪轻轻,行事却非常人能及,王某实在佩服。”当下众人站在城下,静观其变。 摸约过得一个时辰,忽见城门慢慢打开,一中年男子身穿团领红衫,腰间束带,正走出城门,身后十余名朝中臣子护送而行。众人一见之下,此人正是于谦,杨君大喜过望,忙奔过去,欢声叫道:“于大哥。” 于谦一见杨君,喜不自胜,快步出来,喜道:“杨贤弟,原来是你。”两人本是一见如故,此时重见,经此一事,更是心生亲切之感。于谦见了这百余百姓,心中欣慰,拜道:“于某何德何能,蒙诸位冒此一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众百姓逃过一劫,见于谦无恙,欢呼道:“于大人昔日为我等做那许多好事,咱们知恩图报,哪里算什么大恩大德?” 众人欢呼声中,拥着于谦出得城去,杨君牵了马匹,同他合乘一骑,往回返去。 原来适才杨君率领众百姓在宫外喧叫,朝中几位大臣知了情由,忙禀告朱祁镇,替于谦申冤。朱祁镇处事慌张,不知如何是好,是以召见王振,王振来到殿中,见诸多大臣声讨此事,宫外又有百姓抗议,自己虽讨圣上欢心,却不敢一时间得罪这许多大臣,于是道:“启禀圣上,小的派人调查,确实误会了于大人。只因先前有位也叫于谦的人,对朝廷出言不逊,小的以为便是这位于谦,没想到竟是误会一场。” 朱祁镇道:“既是误会,诸位爱卿不必争论,王先生速将于爱卿放了便是。” 朝中诸臣见此事得雪,自是庆幸,均想不知那率领百姓进京声讨之人是谁,有勇有谋,定然非同小可,只想有朝一日有幸得见。 众人拥着于谦一路有说有笑,不一日便至山西大同,王高笑道:“杨公子,于大人,两位若不弃,还请诸位随同到王某府上饮两杯。” 众人闻言,均想如今能到大人府上吃酒,脸上可是大大有光,自今而后,乡邻必当刮目相待,当下齐声欢呼叫好。杨君也自笑道:“王大人说哪里话,于大哥得以无恙归来,自当庆幸一番,只是搅了大人府上清静,好生过意不去。” 王高道:“杨公子不必客气,王某打心底佩服你英雄了得。走,于大人,咱们一起喝他一喝。”说着带头领路,往府中去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王府庭院中足足摆了五十余张八仙桌,端的热闹非凡。王高命人大备酒菜,众人公推杨君首席,杨君道:“杨君乃后生小子,怎敢如此大胆,这上席当由于大哥坐才是。”众人见杨君谦逊不肯,便由于谦坐了首席。 于谦端起酒杯,起身道:“诸位,承蒙厚爱,冒险迫京,于某敬诸位一杯。” 众人欢呼一声,都举了酒杯站起身来,齐声道:“于大人宅心仁厚,我等甘为于大人赴汤蹈火。”说着一齐将酒喝了。于谦又道:“杨贤弟,我与你一见如故,你虽非官场之人,却也能以天下人之乐而乐,来,我敬你一杯。” 杨君道:“于大哥见笑了,能为家国多做些事,自然是好的。”说着端起酒杯,同于谦喝了。 于谦道:“杨贤弟,你胆识过人,远胜同辈中人,交了你这等朋友,着实欢喜。” 王高随声道:“是啊,杨公子胆识过人,在坐的心中哪个不佩服他?王某虽是小小的知县,但哪日杨公子若有什么为难之事,王某只教力所能及,自是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刘德才也自笑道:“对,日后公子若有什么为难之事,我等自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杨君连忙起身,拜道:“大人过奖,蒙各位大人如此厚爱,小生惶恐。” 于谦忙道:“杨贤弟不必谦逊,纵观当世,似你这等重情重义之人,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个。来,咱们喝酒吃菜。”当下众人高谈阔论,喝酒吃菜,好不欢喜。 席毕,当地的汉子拜别众人后醉醺醺地各自回家,王高将余下的五十人众安排睡处,又将于谦三人安排了睡处,这才自行回房去睡。次日一早,众人便辞别回府,马匹息了一宿,脚力甚好,一日间便到了河南。那五十名汉子同于谦三人拜别一声,各自欢欢喜喜地回家,刘德才挂念府中事务,也与二人辞别。杨君原拟快马回家,于谦一再挽留,这才同于谦齐到府中,又畅饮一晚,次日早早地便辞别离去。 这一日行至浙江舟山渡口,乘舟进去,到得岛前,便舍舟而行,转过几个小道,便有几艘木筏停泊岸边,这是星河神教出入所划的木筏。杨君解了木筏,心想母亲必定又在后花园坐着思念儿子,不由得心中愧疚,急速划舟前行,片刻便登上彼岸。 那守岛的四名教众见了杨君,行礼道:“少主。” 杨君忙问道:“这些日子,我爹爹可曾派人出岛寻我?” 一名几教众看了三人一眼,道:“这……教主……教主……” 杨君听他说话支支吾吾,忙问:“爹爹怎么?” 边上一名教众向先前那人斜了一眼,笑道:“少主放心,教主他日夜挂念您,想必早在教中等您归来。” 杨君忙向主阁奔去,却不见杨天羽人影,四处寻找,仍是不见,又问了几名婢女,均说不知。杨君只道杨天羽有事出岛,当下前去后花园,但见园中景物依旧,秋风凄凄,哪有半点影子?心想爹爹妈妈都不在岛上,莫非有什么要急之事出岛去了?只有前去日照阁询问魑离。 刚出花园,便见魑离迎面走来,笑道:“啊,是少主回来了。” 杨君急道:“魑离大哥,我爹爹妈妈在何处,怎地不见人影?” 魑离道:“教主和夫人说是出岛去见位老朋友,张大使也随同去了,属下听闻少主回来,特赶来禀告。” 杨君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是位怎样的朋友,要爹爹妈妈同去相聚。”心中却道:“适才门卫说爹爹尚在教中,怎地魑离大哥却说出岛去了?” 只听魑离道:“少主在外舟车劳顿,属下已在小岛备好酒菜,还请少主赏脸。”杨君道:“魑离大哥说哪里话,你既如此体贴,我怎会负了大哥一片心意。” 当下两人齐往日照阁走去。来到阁中,果见桌上早已备好酒菜,香气腾腾,杨君道:“魑离大哥盛情,做得满桌鲜味儿,不如请魅影姊姊以及两位大哥一同来吃如何?” 魑离道:“教主临走时曾叮嘱打理教中事务,他们三人想是没空了。” 杨君道:“既是如此,却也无怪。”当下两人就座进餐,魑离将酒杯斟满,两人对饮一杯,魑离笑道:“少主两番离家远去,定然遇见不少奇人异士罢?” 杨君道:“在岛上生活十数年,忽去岛外行走,所遇之人,确实奇异。这岛上风景虽美,却比不上我去的一家庄园。” 魑离道:“不知是谁家庄园,竟比花鸟岛还美?” 杨君笑道:“景物或比不过这花鸟岛,人儿却一定美过花鸟岛上的。”说着又想到千日红庄那弹琴少女,不禁莞尔一笑。 魑离道:“外面花花世界,这岛上之人,谁都向往,待哪日咱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天下英雄尽伏于我教膝下,再美的人儿都是咱们的啦。” 杨君听完,不禁“啊”地一声:“魑离大哥怎会有如此想法?咱们在岛上安安稳稳,何必去争那什么武林盟主之位?” 魑离知晓杨君性格,当下笑道:“属下胡言乱语,少主莫怪。” 杨君道:“但盼爹爹妈妈勿生此念才是。” 魑离道:“教主在岛上无忧无虑,定然无此念头,少主大可放心。” 杨君笑道:“如此便好。” 两人畅饮一番,杨君只觉两眼沉沉,头脑发昏,一杯酒举在手中,再也送不进口,“砰”地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便趴在桌上昏睡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四章 仙岛惊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杨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只觉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痛,着实难忍,又觉后背冰凉凉的,伸手一触,竟是躺在石床之上。登觉一惊,不由得跳了起来,但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忙不迭大声叫唤:“魑离大哥,魑离大哥,这是何处?”叫声一出,伴着丝丝回音,竟是异常沉闷,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听这声音,便似身在地洞之中。连忙起身摸索,果然伸手便摸着了石壁,触手冰凉,待向前冲去,双手所触,竟是铁闸,原来自己被关押在地牢之中。 杨君回思适才情景,只知喝醉了酒,醒来便到了此间,这中间的情由,却一概不知。如今已被关在此间,自知慌张也是无用,终究心中还是惊乱,想道:“谅来魑离大哥绝不与我开此玩笑,莫非……”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莫非岛上来了强人?趁着爹爹妈妈不在,将这岛上众生都给囚禁了?”想到此处,不觉哑然失色。 花鸟岛以及余下四岛均有地牢,杨君此前到过花鸟岛地牢一次,那时牢中所押,乃是岛外人士。想如今自己被监在自家牢中,实是命运弄人。 这地牢乃是建在水下,虽然牢中砌了石头,但仍是湿漉漉的令人不适,一股潮味儿扑入鼻中,甚是难闻。杨君敲打铁闸,复又叫喊,只闻见阵阵回音,再没有其他声音入耳,心中不由得一片混乱。 正自慌乱,忽闻得脚步声渐渐响起,正往自己这边走来,又隐约见到烛光闪动,一人从长长的隧道走了过来。待得走进杨君所关押的牢房,却是个苍发驼背老头。那老头左手拿了烛火,右手端了瓷碗,碗中盛满了菜饭。驼背老头将碗往地下一放,便又出去,对杨君竟是瞧也不瞧。 杨君对守牢之人不熟识,见他转身欲走,连忙呼叫:“老人家且慢,不知为何将我关在此间?还请老人家通情,放我出去,自是不胜感激。” 岂知那驼背老头充耳不闻,持了烛火,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转过一个弯道,这地牢之中又复暗了下来。杨君忽地呆坐当地,碗中虽饭香入鼻,却哪里有心思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复又回到石床之上躺着,脑中思绪起伏,不就便又沉沉睡去。 这牢中昏暗,不晓时候,也不知睡了多久,杨君迷迷糊糊中又听见脚步声慢慢传来,连忙坐起,待得烛光闪动,却见仍是那驼背老头。只见他左手拿烛,右手端碗,来到铁闸前,将碗饭放在地上,将上次那碗端走,一摸竟然饭菜依旧,丝毫未动。便缓缓抬头瞧这牢中之人,借着烛光只看得一眼,便即端碗离去。 杨君心中一片迷茫,绕是他叫破喉咙,那驼背老头始终不回过头来。此时肚子饥饿难耐,“咕咕”作响,说不得,只好先吃了再说。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几日,那驼背老头只每次送完饭菜,便即离去,始终对杨君不闻不问。任杨君诸般好言相询,也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何事。 这一日杨君吃完饭菜,倒在石床上,心想既然如论如何都出不去,伤心惊恐也是无用,索性抛开杂念,独自在牢中修习上阳神功,又再练练王复平所传他的上阳掌前五招掌法。一练十余日,不仅对一身内力收放自如,那五招掌法自也熟练无误。只是苦于牢中无光,不然左右无事,倒可观看掌谱,将余下八招练上一练。 这时练的累了,便盘坐石床,背靠墙壁,待歇得片刻,再自练习。只觉墙壁上一块石头凸起,抵在背心,甚是难受,当下移开身子,不去管他。忽想:“这墙壁平平整整,何以凸出一块儿小石?”忙伸手摸索,原来是块儿掌心大小的圆石,当下用力按下,耳听得“咔咔”两声,竟然将这圆石摁进墙壁,不觉吃惊:“原来得了师父内力,气力竟非比寻常,能将凸石深深摁在墙中。” 心念甫毕,又听得“轰轰”之声响起,这石床竟从中隔开,分向两旁。杨君乍见此状,不由得心惊,忙跳下石床。只因牢中昏暗,看不清这石床之下是什么事物,便慢慢摸索过去,忽然脚底踩空,险些掉落。原来这石床之下竟有隧道,却不知通向何处。杨君心道:“我说怎地今日忽然气力变大,却原来是扳动机关的机括。”心念及此,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呼:“这里既有通道,指不定便能出去,在这洞中半月有余,佛祖总算慈悲,为我开出路来。” 当下不及细想,循着通道慢慢走进,乃是由石阶砌成,先是往下走得几步,再往上几步,此去便一直处于平整路段。苦于通道昏,暗,没有光火,通道又几经转折,因此行动甚慢。 走得一柱香的功夫,方见前方隐约有日光射进,不禁吁了口气,叹道:“我只道进了迷宫,再也走不出去,幸得苍天护佑。”当下朝日光处走去,上得几级石梯,忽觉周遭空空荡荡,细细看去,原来已置身山洞之中,较之那地牢里,此间要明朗的多,至少目可视物。却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杨君自小在花鸟岛生长,从未见过此洞,心中百般惊奇。 正朝那日光照射之处走去,忽然“呛啷啷”一声,脚下似踢中什么物事,不由得吓了一跳,忙不迭向旁跳开。睁眼细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原来所踢中的乃是一具白骨。这洞中本就阴气森然,忽然出来一具白骨,叫人如何不去惧怕?杨君不敢再动,口中念道:“晚辈杨君,无意冒犯前辈,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前辈地下有知,还请原谅。”说着朝那具白骨深深作了一辑,心中惧意登减,起身便走,心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这具骷髅生前又是何人?怎地竟无人安葬,横死野洞?”这次不敢大意,看一步,走一步,生怕洞中尚有白骨,如若一脚踩去,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刚迈出几步,果真便见前面躺着一具白骨,杨君此时倒不如何惧怕,也向那具白骨作了一缉,举步便走。忽听得前方脚步声起,见一人正向洞中走来,杨君忙躲在一块大石之后,一颗心“突突”乱跳:“这洞中如此吓人,怎地还有人来?莫非是山魈鬼怪不成?”想到这里,不由得冷汗直冒。 正想间,只见火光闪动,往杨君这边走了过来。但听得“哐当”几响,吓得杨君几乎叫出声来,忍不住偷偷张望,火光照耀下,却见那人手中拿了火把,正是魑离。杨君见他踢翻那具白骨,正待出身相见,忽想:“不知魑离大哥来洞中做什么,何以对逝去之人如此无礼?且看看再说。”当下压低呼吸。 只见魑离在那白骨上狠狠踩了几脚,骂道:“定你妈的狗屁规矩,非得是教主临死之际方能来到此洞。如今老子既做了教主,又不来依你这破规矩,瞧你神气什么?”说着又在那具白骨上奋力一踩。也不知那白骨在洞中多久,想必已风化的差不多,被魑离几踢几踩,早已散架。 原来这洞乃是归元洞,杨君先前也曾听杨天羽提起过,这归元洞在主岛之上的后山之中,是教中禁洞。当年创教老祖乃是寺中僧人,后因破了清规,被逐出寺,因此在这岛上建立此教。创教老祖不忘佛训,仍在教中立了尊释迦摩尼如来佛像,教中自也是藏经无数,因此杨君打小便通读经文。天毒教自创教以来,便立下教规,凡教中之人不得擅闯此洞,违者立即处死;只有本教教主,临死之际,方得来到此洞,在洞中归逝。 这时杨君见了魑离擅闯禁洞,对白骨又踢又骂,心中不禁又恨又怕,又是惊疑:“原来是在归元洞中,如此说来,这两具白骨便是本教前任教主了,魑离大哥如此做法,实在令人寒心,定是趁我爹爹妈妈不在岛上,因此偷着来此。”转念又想:“不对,魑离大哥说他做了教主?那爹爹妈妈在何处?他又为何将我囚禁牢中?”越想越觉心惊,不由得冷汗直冒,不敢再细想下去,当下蹲在石后,更不敢做声。 只见魑离拿了火把在洞中巡视,不住说道:“藏的倒是挺紧,如此小家子气,哪里能成什么气候?”忽然“咦”地一声,原来石壁上密密麻麻刻下了许多字,魑离举起火把,凑近了去,观看半晌,便又听见怒骂:“呸,我道什么狗屁神功,害得老子一心念着这洞中的神功妙谱,却原来是些罗里吧嗦的经文,瞧着令人烦心的紧!杨天羽这老贼同先前的狗屁教主,弄这番玄虚,简直岂有此理!”说着奔将过来,又在那散架的白骨上猛踩几脚,怒喝一声,便出了洞去。 杨君站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道:“想不到魑离大哥的行径竟如此卑劣,不知石壁上刻的什么字,教他如此愤怒。”顿了顿,又想道:“他做了本教教主,莫非是爹爹退位给他?不,决计不会,如若爹爹将教主之位让给了他,我又怎会不知?又何以将我关在牢中?难道爹爹已遭他毒手?不,不,爹爹神功了得,便是十个魑离也奈何不了他的!”越觉此事百般蹊跷,当真是思不得解,却又不敢深想下去,只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当下匆忙出得洞去,这半月来一直处在黑暗之中,此时乍见洞外天光通明,飞鸟鸣叫,不由得一阵畅快。杨君站在洞口,回思半月光景,恍若隔世。 正待往殿中奔去,忽想:“我既被魑离大哥关在牢中,爹爹妈妈又不在岛上,此去若被看见,只怕难免得幸。”当下绕过山洞,下得山去,走过一片竹林,眼前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但见海浪翻滚,海鸥盘旋。回思自数月前离家出走,短短数月,便历经许多事情,此时不知父母到底如何,身在何处,有家不敢再回,心中思绪万千,实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尚在岛上,不敢多做停留,当下劈断几根竹子,折断整齐,在林中寻来山藤,将竹条并排结稳,做成一只小竹筏,上船便行。他划了竹筏绕着花鸟岛后背而行,堪堪划了四五个时辰,才将竹筏划到舟山码头。此时天色渐黑,杨君舍舟登岸,心中一片茫然,实不知要去往何处,只得先进市集,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在做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五章 拔刀相助 此时客栈尚有客人打尖,杨君先要了一间房舍,以免客多,被人先占了;再要来两碟小菜,三两白酒,独个儿在厅中吃喝。吃完喝完,便上楼去歇息,正走到楼梯中央,忽觉左脚跟一痛,似被什么物事弹到,“啊哟”一声,险些便要滚下楼来。幸得反应奇速,忙运起上阳神功,飞身上楼。转身向下看时,只见厅中一少年正捂着嘴,偷偷发笑。 杨君见状,只觉这少年甚是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是那日在去京城的关外客栈中,戏弄周天旺那少年,忙下得楼去,说道:“原来是你,在下杨君,同公子也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是否记得?” 那少年笑道:“啊哟,这不是那官家少爷么?怎地也来了这里?” 杨君道:“杨某世代耕农,何时成了什么官家少爷?” 那少年道:“那日在客栈,不是见你同官差一起的麽,怎地又跑来这里?可俊的人儿,别给哪位姑娘眼红,给掳了去才好。” 杨君笑道:“那两位官差是我朋友,若要让我做官的话,可是千难万难。” 那少年道:“哟,别人盼着高中皇榜,一路青云,你却不想做官儿,这可就奇了。” 杨君道:“做官又有什么好了?倘使清廉倒罢,若走错一步路,害苦了百姓,岂不叫后世唾骂?似我这般逍遥自在,无人约束,到头来死了,又有谁来恨我、骂我?”说到此处,不由得胸口一热,心想:“我如今无家可归,虽是逍遥自在,却又并非我心中所愿。” 那少年见他眼眶红润,笑道:“这么大个人儿了,还要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说着扮了个嘴脸,道:“嗯,你叫杨君,叫我杨小便好了。杨是杨君的杨,小却是小人的小,而非君子的君了。”说着抿嘴一笑,复又低头吃菜。 杨君见这少年语气古怪,名字也古怪,说道:“原来公子也是姓杨,与我只有一字之差,可说实在有缘。” 杨小道:“呸,谁同你有缘了?也不害臊。”说着竟是脸上一红,又把头低了下去。 杨君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得店外一阵呼喝,便有刀剑相撞之声,似有人打了起来。正待出去瞧瞧,忽然“砰”地一声,一人破门而入,摔倒在地,这一下可将店中吃客吓的鸡飞狗跳。杨君忙跑去将那人扶起,只见那人穿了一身灰色道袍,手执长剑,却是徐嵩。惊道:“徐大哥,原来是你,怎么,谁打伤了你?” 两人那日在少林寺脚下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一见便知。徐嵩正待出口,忽见门外两人跃了进来,一人拿着一对判官笔,一人提着长剑,杨君一见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二人正是天毒教坛主。使判官笔那人便是魉魄,是单刀那人却是魍魈。两人穿了一袭黑色长衣,面上涂了白粉,果然便如魍魉一般,一见便令人胆战。 魍、魉二人见了杨君,先是一呆,随后躬身行礼:“属下参见少主!” 杨君自被魑离关在地牢后,当真害怕碰见天毒教众,不想这二位对自己却仍这般有礼,莫非关押自己的不是魑离,而另有其人?当下也不及细想,道:“两位哥哥为何打伤徐大哥?” 魍、魉二人交头看了看,齐声道:“这臭道士既是少主朋友,适才多有得罪。”说罢转身,并肩去了。 徐嵩站起身来,见杨君堂堂正正,面容清秀,心道:“那日在少室山下见你对万掌门有情有义,倒是个英雄,想不到竟是魔教中人,实在可惜。”当下拱手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说完转身便走,不愿多做停留。 杨君待要呼喊,询问伤势,徐嵩早已去的远了。适才乍见了魍、魉二人,心中又始思绪起伏:“不知当年爹爹为何忽然下令,若不得教令,教众不可私自出岛,怎地如今两位哥哥同时离岛?何以魑离大哥又将我监禁地牢?却不知爹妈此时又身在何方?”正想得出神,杨小忽在他肩上一拍,道:“喂,想什么这般入神?莫不是想你心上人吧?”说着格格轻笑。 杨君摇头道:“教杨公子见笑,哪有人肯做我杨君的心上之人?” 杨小笑道:“瞧你说的。喂,我问你,刚刚那两人模样儿挺吓人,怎地叫你少主?你是哪条道儿上的?” 杨君哑然,摇头不语。杨小道:“哎,我问你话,怎地不答?装哑巴么?” 杨君心中有事,无暇理会,说道:“在下上楼歇息了,公子自重。”说着转身便走。 杨小见他爱理不理,心中有气,怒道:“你这人好没礼貌。”说着伸手向他肩头一抓。杨君闻得风声,使个‘猿猴束身’,倒转身来,一招‘举手探花’朝他下颚拍去。杨小见他应变奇如,掌法娴熟,颇觉意外:“倒不想这公子哥使得一手好掌。”忙向后翻转,避开一掌,不等杨君进招,急挥拳而下,右拳成式,左拳击打杨君腰间。杨君当日与风冲天兄弟二人比试,知晓些临敌时的基本诱招,知他左拳乃是虚招,因此不去防守腰间,使一招‘掌中流沙’,双掌分拍杨小肩头。 这招‘掌中流沙’原是分拍敌人两旁太阳穴,讲究速度,乃杀敌劲掌。杨君不欲伤人,因此只使了两成力道,改拍双肩。 杨小本是使刀,掌法不纯,见杨君双掌拍来,不敢硬接,忙回掌护身,向后退去。杨君不等掌法使老,又是一招‘盘古劈天’朝他额头拍去。杨小见势,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避掌,岂料一低之下,杨君这掌不偏不倚,正打中杨小束发的头箍,“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头发散了开来。 杨君一见之下,不由得一呆,眼前这人眼睛水灵,嘴唇细薄,披散着头发,俨然便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之前作了男装,一直瞧她不出。 杨小头箍一落,脸上一红,登时羞怒难当,转过头去,只说得一个你字,便不做声,只气的发抖。杨君忙道:“我……我竟不知杨公……你……你是女儿身,多有冒犯,乞恕无礼。” 杨小嗔道:“呸,你道我当真姓杨?姓杨有什么好了?尽是些没规没矩的。” 杨君心想自己不知她是女儿身,因此无意中将她头箍打落,何时却惹些‘没规没矩’的骂名?说道:“姓杨自也有姓杨的好处,却不知怎生请教姑娘?” 那少女将头箍捡起,道:“你爱怎么请教便怎么请教吧,总之不是杨公子了。”说罢快步出得客栈,扬长去了。 杨君轻笑摇头,径往楼上走去。到得房中,又不免胡思乱想,究不知岛上怎生光景,却不敢独行回去,日间见了魑离在洞中嗔怒的模样,回思他从前颔首低眉,何时这般凶狠过。寻思:“不知那洞中刻的是什么?爹爹曾说归元洞内载有神功秘籍,那既非秘籍,又惹得魑离大哥破口大骂,可透着古怪。”又想:“无论如何,总得探清岛上实情,只教爹妈安好,便已万事大吉。”东想西想,不觉困意来袭,当下上床睡觉,不久便沉沉睡去。 次日尚在梦中,便听得楼下喧喧嚷嚷,想是早已睡过了头,于是起身向伙计要来清水洗脸,盐水漱口,这才下楼吃饭。 忽听得旁桌一名矮汉说道:“沈掌门闭关十余年,如今出关,也不知练了什么剑法?” 那矮汉边上坐着一名胖汉,那胖汉说道:“这可不知,闻说沈掌门当年的剑法便已天下无双,只是无缘拜见,如今出关,正逢八十大寿,广发英雄请贴,倒要去拜访一番。” 杨君听了,寻思:“昨日见了徐大哥,指不定是出来派送请帖,碰巧被两位哥哥给打伤了。” 只听那矮汉说道:“可不是,当年有四人乃是天下第一……” 胖汉忙抢道:“不知是那四位?” 矮汉笑道:“那掌法第一的是萧宽萧老前辈,棒法第一自是当年丐帮陈帮主的打狗棒法,拳法第一便是当年武林盟主程天云,剑法第一那不必说,自是沈掌门了。” 杨君在旁听那矮汉提到萧宽,不由得胸口一酸,洞中情景霎时涌上心头,心想:“师父虽已仙逝,却在世人口中传说,倒不愧为英雄前辈。想来那人所说的沈掌门,必是青云山逍遥门的沈前辈了,当年被师父误伤,闭关十余年之久,如今既已出关,却要登门拜访。” 只听那胖汉说道:“兄弟寡闻,倒也知晓当年程盟主拳法无双,所向披靡,是位大义凛然的大英雄,只可惜失陷于鞑子的陷阱。却不知当年掌法第一的尚有位萧宽,莫非陈帮主的降龙十八掌也敌他不过?” 那矮汉哈哈笑道:“你这话倘使是十年前说出来,只怕旁人要笑话你了。萧老前辈的上阳神掌既刚且巧,端的变化莫测,陈帮主的降龙十八掌虽然刚猛,比之却是要稍逊一筹了。” 那胖汉听了,不觉悠然神往,叹道:“天下竟有比降龙十八掌更厉害的掌法,只可惜我辈无缘,难以得见,不知这位前辈现在何处?” “萧前辈在沈掌门闭关那年便归隐了,至于身在何处,咱们可不知晓。”那矮汉说到这里,也自叹道:“当年这四位前辈威震武林,如今两位仙逝,一位归隐,便只余下沈掌门一人啦!” 他们自然不知萧宽已经驾鹤西去,更不知睥睨当世的掌法,不在天边,便在眼前。 杨君听到此处,心念一动:“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任你生前如何显赫,死后也是一人一块儿地方,终究变作一堆黄土。活着须得要善人善己,免得死后落了骂名,虽成了黄土,一切成空,终究践踏了来世上一遭。”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只觉人生苦短,更要且行且善。 适才那胖矮二人再谈论了一会儿,付过帐钱,携手走了。杨君见那二人快马而去,心想:“沈前辈此次出关,又逢八十岁生辰,广邀武林英雄,这二位去得匆忙,想是寿宴便在近日。”说罢付过昨晚与今晨的帐钱,见囊中羞涩,只能倾尽其囊买匹瘦马,往青云山赶去。 幸得浙江与福建相连,马匹虽不强健,三日间倒也赶了来。这一日来到青云山脚,正值傍晚时分,已陆续有人往山上行去。只见此山平地而起,矗立青云,倒不愧“青云”一名儿。山上有四座山峰,仰头望去,座座奇险。 杨君不急上山,先来到山脚的市集,将身上一块翡玉换了钱两,将马匹喂饱,再自寻饭店打尖。忽听得店外一阵混乱,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便听得一人骂道:“龟儿子,还不乖乖地去向我二哥赔礼道歉?可真也胆儿肥!” 杨君一听,只觉声音甚熟,忙奔出来一看,却原来是黄鹤以及金顺、金利三人,正围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背对着杨君,手持弯刀,说道:“你们欺辱女子,我给他个教训,瞧你们今后还敢不敢?” 黄鹤哈哈笑道:“我兄弟九人横行天下,倒没有咱们不敢的事。” 金顺也自笑道:“这位小兄弟只怕初涉江湖,不曾听过咱们名号,今儿好教你知晓厉害。” 杨君初时见了这三人,又想起自己将刘廷科打伤一事,心中不免一阵惶恐,但见这三人合斗一名少年,又听得是他们调戏女子,那少年出手制止,不觉恨意徒生,在旁叫道:“青城十鬼,妄加名号,也不害臊!” 四人一听,齐向杨君看来,那少年一见之下,连忙回过头来。杨君早已瞧得清楚,原来是杨小,忙道:“杨公……姑……”见她又扮了男装,一时不知要如何称呼。 黄鹤见了杨君,更是暴跳如雷:“又是你这小杂种,三番四次与老子作对,今日再也放你不过!六弟七弟,你们先将这小子拿下!”说着举掌向杨君拍去。 金氏兄弟齐声应是,挥剑与杨小斗了起来。 杨君早将上阳掌前五式练得熟透,黄鹤掌法平平,如何是他对手?几个回合便要败下阵来,心中大是诧异:“这掌法未曾见过,可有些邪门儿。”百忙中使一枚细针朝杨君射了过去,叫道:“二位弟弟先过来合力将这小杂种擒了再说!”杨君一身内力已可傲视天下,黄鹤人称“鬼门关”,善使暗器,那枚细针射来,如若换作常人,必定不能察觉。但杨君集萧宽一身内力于己,早已听得‘呼呼’风声,忙侧身避开。可惜他内力虽是深厚,临敌经验却少,虽听见了暗器破空之声,向旁跃开,终究避挡不及,左肩头中针。“啊”地一声惊呼,只觉针入肩头,痛入骨髓。 金氏兄弟听得黄鹤呼喊,均想:“这小子武功稀松平常,何须三人齐上?若传将出去,没的损了我兄弟声名。”当下不去管他,继续相斗杨小。 杨小听得杨君呼声,百忙中回头去看,只见他手捂肩头,已知不妙,心中怒气徒生,挥起单刀,越战越勇。 黄鹤见杨君肩头中针,笑道:“你当老子的外号是白叫的么?哼哼!”说着又向杨君挥掌打去。杨君见他又来,心中怒气更甚,强忍肩头疼痛,使个“盘古劈天”,朝他面门横劈过去。黄鹤不料他中了暗器仍这般勇猛,心头一怯,转身避开。杨君不待掌法使老,一招“左转右拍”跟了过去,黄鹤眼见这掌再也躲不了,心道:“不知这龟儿子何时学会这般神通。”无奈只得接掌。 上阳神掌何等威猛,杨君一拍之下,竟将黄鹤击飞出店,这一下大出金氏兄弟意料,金顺忙抽身跃开,将黄鹤扶起,问道:“五哥,怎么?” 黄鹤嘴角挂着鲜血,气道:“没见我吃了亏?适才叫你们合力将他擒住,怎地不应?” 金顺道:“这小子武功平平,五哥在他手上吃亏,可也奇怪。”当下提着长剑,奔到店里,喝道:“小子,瞧你能否躲过我这利剑!”说着提剑刺上,他见黄鹤被杨君打上,心中不敢大意。 杨君适才用力,此时肩头更是疼痛难忍,见又来一人,实是苦不堪言,只得忍痛迎剑。金顺长剑在手,杨君不敢硬接,施展上阳神功,在店中四处游走,只待有机可乘。 这边杨小少了一名强敌,弯刀施展开来,更是得心应手,片刻间已占上风。金利见黄鹤受伤在旁,无法相帮,自己渐渐败下阵来,若不及时撤退,丧命于此也未可知。当下且战且退,叫道:“五哥,放暗器!” 杨小听得叫声,微一迟疑,已给金利跳出圈去。其时黄鹤负伤在身,哪有余力施放暗器?金利此叫乃是吓敌,好退身而去,一跳出刀下,扶了黄鹤疾奔而回,喊到:“哥哥寻法退避,咱们先自去了。” 杨小回头见杨君忍痛斗敌,仍不致败阵下来,心中暗自佩服,忙奔进店去,挥刀切入,道:“你且歇着,我来斗他。” 金顺见金利二人已去,此时孤身在此,不敢恋战,捏个剑诀,使个虚招,教杨小不备,趁机逃出店去,飞奔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六章 八十寿宴 杨小不去追击,转头见杨君坐在长凳上,兀自捂住左肩,额上直冒汗水,问道:“喂,你很痛吗?” 杨君强笑道:“不如何痛。” 杨小道:“逞什么嘴皮?让我瞧瞧。”说着走去,便要将杨君领口解开。杨君知她是女扮男装,正待退开,但想这针若不取出,终究难忍,当下放开右手,不去理会男女之别。杨小将他衣领掀开,只见肩头有个红点,细细看去,原来是枚细针,插在肩上,直没针柄,心道:“倒有些能耐,也不叫唤。”忙用食指和大拇指在细针边缘挤压,见针柄出来一点,便将它拔出,一见之下,这枚细针竟有一寸之长,插在肩头,岂非深入肩骨?见杨君也不叫唤,心中不禁对他暗自佩服,又想:“使针那人也真了得,这般细长软绵绵的针儿,也能用作暗器。”说道:“幸得针上没有喂毒,若然,你手臂不保。” 杨君闻言也自暗暗心惊,此时细针拔出,痛感渐消,忙将衣领整好,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杨小哼了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是姑娘?尽会瞎说八道!再说了,你先救的我,也不必谢我。” 杨君见她神情,显是不愿旁人知晓她女扮男装,笑道:“公子说的是,请教公子贵姓。” 杨小心想那日见他神情恍惚,只道他鬼鬼祟祟绝非好人,又自报了姓名,因此便跟着他的名字造个假名。此时见他面容英俊,适才又相救自己,当不是坏人,说道:“姓赵。”心想:“名儿却不便同你说了,教旁人一听便知是女名。” 原来她名字叫婉儿,若说将出来,傻子也知她是女子。 杨君见她不愿透露名字,也不强求,问道:“适才那三人为何追杀赵姑……赵公子?” 赵婉儿道:“打架就打架,哪有许多为什么。你前些日在浙江,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杨君想到与她三次谋面,倒也有缘,说道:“逍遥门沈前辈八十大寿,特来上山拜贺。” 赵婉儿哦了一声,笑道:“既是如此,咱俩倒可结伴同去。听说寿宴便在明日,此时就在山脚,明日再上山不迟。” 杨君道:“正是。” 赵婉儿笑着说江南夜晚如同白昼,花灯满城,观赏不尽,比之北方要有热闹的多,与杨君说了,要他晚上陪同,去街上走走。左右无事,杨君自是笑着答应。两人在客栈絮叨,什么飞禽走兽,奇人异士,无所不谈,许多事杨君自是闻所未闻,这一聊,不觉大开眼界。赵婉儿问到他的掌法,杨君不愿多向旁人提及萧宽,因此胡乱说了。赵婉儿要他演示一番这套掌法,杨君依示演了,赵婉儿瞧着,心想这掌法变幻莫测,刚柔并济,生平见所未见,不由得大是佩服。 不觉天色已黑,两人一同到街上游玩,果然花船满湖,花灯满城,又有许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应有尽有,观赏不尽。两人站在湖边,同游人赏船,乘船的均是些女妓,各人多才多艺,在湖上弹琴唱词。但见湖上一艘花船内,一人将船窗推开,花灯照耀,立时平铺湖面,良辰美景,恰如此时;舟中人是个娇媚的女妓,美人花湖,相得益彰。岸上众人见了,欢声雷动,赞音不绝。 当此良宵,两人直玩到众人散去,尚不觉尽兴,无奈街上已无人影,只得回到客栈,一人一间客房睡了。 只睡到次日东方大白,两人打过尖,已是晌午,当下对了帐钱,牵了马匹王青云山去,到得山脚,将马匹系在树上,这才一同上山。许多收到请帖的人,大多已于昨日便到得山上,今日山道之中,陆陆续续的,尚有几十人。杨君东张西望,不知看些什么,赵婉儿见状,问道:“杨大哥,你找什么?” 杨君脸上一热,笑道:“没什么,咱们快些上山吧。”说着快步而行。 赵婉儿见他模样,心想:“想必是在瞧他心上人来了没有。”不禁“噗嗤”一笑,跟了上去。 两人随同众人转过几个山道,便见山门独立,牌匾上题着“逍遥门”三个大字。门下两名穿着灰白道服的年青弟子,笑着迎接来人,又有两名弟子奔走接拿贺礼。接客那两名弟子见杨君二人并无请帖,但如此喜事,不便相拒,让他二人进了去。两人进得山门,但见练武场上密密麻麻站着,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当真是诸豪咸集,群雄毕至。杨君见了这等声势,心道:“沈前辈德高望重,当真了得。”赵婉儿心中也自兴高采烈:“这许多人站一块儿,若是打起群架,倒真好玩儿。” 杨君趁她不注意,又偷偷地向四周瞄了几眼,回过头来,不觉轻叹了一口气。原来他从山下便开始注意,瞧程青有没有来,方到此时仍没看见,因此而叹气。 群雄站在练武场上,不识的相互认识,认识的絮叨别情,人声鼎沸,大有震耳欲聋之势。忽听得高台上一人喊道:“诸位且请肃静,掌门有话要说。”那人正是徐嵩。 群雄闻声,立时闭口不言,只见道观左侧缓缓走出一名老者,后面有四名弟子拥着。那老者须发皆白,一身乳白长袍,看去已有八九十岁,但精神矍铄,步伐轻健,显然内功修为,已是至臻之境。此人并非他人,正是逍遥门掌门人沈太白。 场上众人见了,心底暗自佩服,昔年曾见过沈太白的人,心中却更是敬仰:“想不到十余年未见,沈掌门不但丝毫未老,反而越活越年轻啦。” 沈太白走到台上,笑声爽朗,道:“老道已是一把老骨头了,诸位英雄肯赏脸前来,幸何如之。” 群雄闻言,齐声道:“我等恭祝沈掌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太白笑着吩咐弟子:“给诸位英雄赐座。”数十名弟子忙从观内取出百余张座椅,整齐摆放好,群雄一一坐下,带了门下弟子一同前来的,门人弟子便站在师父身侧。又将早已备好的陈酒抬了出来,竟有二十几坛。四五百人除少林寺玄音方丈及门下八名弟子外,都拿了瓷碗,每人将酒盛满。那些嗜酒之徒闻见酒香,早已忍耐不住,先自喝了一碗,再自盛一碗。 沈太白举起酒碗,朗声说道:“十余年不曾闻得酒香,来,咱们先干了一碗。”群雄一齐举碗,跟着喝了。 忽听人从中一人叫道:“听说沈掌门剑法无双,世上无人匹敌,却不知真假?”众人朝说话之人看去,正是青城九雄‘金氏兄弟’金顺,他兄弟二人乃沈太白闭关后出道,不曾见过沈太白用剑,自觉兄弟两人的剑法早已登峰造极,因此不屑一顾,只是听闻此次沈太白广邀群雄,觉着热闹,兄弟九人才跟着来凑合。 群雄见了金顺,后生小辈想的倒与金顺所说一样,都想亲眼见识沈太白的剑法。武林中的前辈老宿却均觉好笑:“这厮忒不识趣,胆敢怀疑沈掌门的剑法。” 沈太白也不生气,笑吟吟地走下高台,见金顺右手拿了酒碗,左手提剑。忽然将金顺长剑拔出,眨眼间便又还剑入鞘,群雄不知其意,尽皆纳然,只听沈太白笑道:“老道剑法寻常的紧,不值一提。”说着又飘然上台。 金顺听了,心中不屑一顾,正要举碗喝酒,忽听得“当”的一声,酒碗竟自分成三块儿,上面两块掉落在地,碗底仍在金顺手中。群雄“咦”了一声,低头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这酒碗断裂处平整无缺,有如刻意打磨过一般,显是利剑所致。群雄一见之下,心中敬佩之意陡然而生,无不鼓掌称妙,拍手叫绝。 原来这酒碗正是适才沈太白所削,群雄只见他拔剑,眨眼间便又还剑,却没看见他如何砍了两剑,其剑速之快,当世难寻二人。那酒碗拿在金顺手中,兀自察觉不出,足见其用剑之力度、精准度,无不拿捏的恰到好处。 金顺看着手中残碗出神,待得惊觉,已是一身冷汗,暗想:“这等剑法,当世谁人能及?他适才若要杀我,轻而易举。”但于天下英雄面前栽了跟斗,脸面终究过不去,不由得羞怒难当,却不敢发作,当下将残碗一扔,叫道“聒噪!”径往山下走去。其余八人平日见他剑法奇高,此时狼狈下山,哪里还敢逗留?也跟着下山而去。 群雄见了,无不大声喧笑,又举碗喝酒。忽闻得山间传来一阵呼喝叱咤之声,只听一人叫道:“上次便是你们欺我孙儿,这下可教你们一个不能逃!”说话间,已渐近练武场上,群雄转头去看,却见是金顺提着长剑又奔上山来,情状万分狼狈。群雄正待要笑,便见一蓬头白发老头飞奔着追赶上山;那老头年纪有七十出头,腰间系个酒葫芦,虽然年老,但提纵轻功,步伐轻健,教众人一见便知是位高手。 杨君见了,“啊”地一声,他却识得,这老头正是“黑崖老叟”木本休。心想:“上次在暗洞之中,木老前辈福至心灵,早已开窍,知晓孙儿已故,如今怎地又疯癫起来?”正想间,只见其余八人也跟着赶了上来。那吴世平人称“水上漂”,轻身功夫也真了得,将余人甩在身后,当先奔至场上,朝木本休喝道:“你这疯老头儿,耍什么酒性?” 金顺站在人群之中,只顾奔逃,显是适才吃了亏,不敢独斗,叫道:“你们快些来呀,这老头儿追着我不放!” 群雄知晓青城十雄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因此都闪在一旁,让出一块儿空地来。木本休正愁人多,难抓住他,忽见群雄退开,心中大喜,举掌上前。 金顺见了,心中怒气陡发,心想:“适才已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这次拼死也得挽回。”当下提了长剑,迎掌而上。 这时吴世平已跟了进来,见两人斗在一起,不由分说,忙举掌上前相助。木本休以一敌二,但焦木掌何等威猛,竟尔连连得手,将吴世平打倒在地。这吴世平一生苦练轻功,尚有“阎王敌”何兰虎专炼药毒,“鬼门关”黄鹤精通暗器,因此三人除此之外,武功稀疏平常,以致吴世平一上阵便挨了几掌。 其余七人跟了上来,见吴世平倒在地上,脸上痛苦扭曲,何兰虎忙跑去将他扶起,使一粒药丸让他吞下,想是减轻内伤之物;他专炼药毒,自也炼制许多解毒救伤之药。当下将吴世平扶到一旁,见江天成带领余下五位兄弟已前去相助金顺。一时之间,场上诸般兵器汇集一起,“手到擒来”江天成与木本休贴身而搏,“鬼刀”乌海富挥着弯刀,“霸王鞭”陈胜雄舞着长鞭,“鬼门关”黄鹤站在圈外使着细针,金氏双雄自是齐用长剑,“无敌腿”冯金财扫着双腿。七人将木本休团团围住,齐心协力,誓报吴世平几掌之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七章 场中乱斗 群雄见七人围攻一人,无不唾骂青城九雄,以多敌少,果然真小人。场上众人除一些年老之辈以及杨君外,都不识得木本休,只因木本休当年常在塞外,极少踏足关内,又因十余年前那场变故,使得他又疯又癫,从此消失江湖。认识木本休的初时见他奔上山来,大是诧异:“十余年未见木英雄,如今晦迹韬光,风采已不如从前,想是失子之故。”心下颇觉慨然。 沈太白乍见木本休,想起当年随程天云前去黑崖寨诛灭木飞,踏平寨子的场景,兀自感慨万千。 杨君见木本休被围在中间,虽未败下阵来,但心中焦急无比,几次便要上前想帮,但想自己打伤刘廷科,与青城十雄大有过节,此时若前去相助木本休,势必惹起九人恼怒,同时发难取他性命。他自思尚不知父母消息,可不敢就此死去。忽见何兰虎安顿好了吴世平,磨拳擦掌,便要上前相助。杨君见了,再也不忍,跳出人群,说道:“你们总以多敌少,实是无耻之极。” 何兰虎一见杨君,果然怒气上涌,喝道:“格老子,你这龟儿子总是阴魂不散,今天取你性命,慰我九弟在天之灵。”上次杨君失手将刘廷科推下山坡,冯金财不敢逗留,一人当先逃命,以为刘廷科自是难逃一死。他当日与刘廷科偷了江天成的擒拿手谱,不敢直说,回去将手谱悄悄放回,编个理由,瞒了过去,众兄弟听说杨君杀了刘廷科,自此每逢见他,便要报仇。 这时群雄见杨君站在场上,神情傲然,竟自不惧,均想:“不知这小子是谁?”上次丐帮大会,这里大多人均见过杨君戏辱青城十雄,只是相隔日久,大抵忘了。 杨君见何兰虎举掌拍来,当即运起上阳神功,念个口诀,使一招“声东击西”,迎掌而上。群雄见了,不禁哗然,年轻的不识这掌法,只称扬赞叹,想这少年年纪轻轻,竟具如此神功。年长的却都异口同声:“上阳神掌!”心下暗自嘀咕:“萧宽隐世十年有余,莫非这少年是他收山弟子?” 沈太白站在台上,见了这招“声东击西”,更是心头一颤,若杨君只会这掌法倒也罢了,却见他所使内力也是上阳神功,寻思:“这孩子是谁?”当年他闭关之后,萧宽隐世一事自也知晓,心中颇是感慨,虽助他悟得上阳掌最后一招,却累他隐身一世。这时忽见旧人掌法,如何不令他动容? 只见何兰虎避开一掌,又欺身上去,杨君跟着迎掌,只互相拆了几招,何兰虎已是狼狈不堪,心道:“这小子武功竟自不弱。”回头一见七位兄弟与木本休也只打了个平手,不由得暗自焦急,一边与杨君过招,一边寻思脱身之计。杨君不下杀手,只是迫他无力还手,因此退去。何兰虎此时已是满头大汗,见杨君虽没尽全力,但其掌法霸道,始终逃不开其掌圈之中,百忙中从袖间取出一件事物。杨君心系木本休,担心他受伤,因此没有注意。 群雄站在一旁,见杨君掌法虽奇猛,但临敌经验甚缺,想是未在江湖中行走过,忽见何兰虎举动,众人无不大惊,人群中有人叫道:“公子当心!” 原来何兰虎袖中藏的是枚毒丹,这毒丹乃是他专门炼制袭人之丹,此丹经内力发出,遇热即化,融在体中。此时险些败落,想起此物,忙取出掷去。 杨君听得叫声,便见一枚黑丹激射过来,急忙转身避开。幸得他反应奇速,躲了开去。赵婉儿站在人群中,见何兰虎厮斗不过,使这等卑鄙手段,不由得心中恼怒,抽出弯刀,跳了出来,正要上前相助,忽听得人群中一人叫道:“杨大哥,我来助你。”转头看去,见是位少女,穿了青衫,长着鹅蛋儿脸,手持长剑,她不识此人,这青衫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程青。 原来万无影带了褚青山同来赴会,程青想着大会人多,定然好玩,却不愿与万无影一道,因此背着程秋水,独自一人前来。她与杨君自那日阴阳谷一别,几月有余,无不日夜思念着他。后来回到昆仑山,叫了褚青山同去找寻,深恐风氏兄弟对他不利。途上碰见红绫仙子,说他安然无恙,率领众人,前去京中救了个朝廷的人,想必是要留在京中做官儿了。程青听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他被风氏兄弟带走,得能安然无恙;难过却是因为红绫仙子说他要在京中做官儿,京城与昆仑山相隔万里,此后相见无期,自是颇多感伤。 她此次来青云山,虽想着人多好玩,但总是左顾右盼,只盼能见杨君,果然便遂了心愿。初时见到杨君,心神激荡,就要出去相认,但见他与何兰虎相斗,不便打搅,只为他提心吊胆,却不知杨君习得神功,一个何兰虎自是不在话下。适才见杨君险些中招,便跳了出来。 杨君回头见了程青,惊喜过望,叫道:“青妹,我可盼到你了!” 程青奔近他身旁,嗔道:“杨大哥,我寻你好苦,那日听神仙姊姊说,你要在京中做官儿,你不知我有多难过。” 杨君愕然道:“我几时说过要在京中做官?” 程青道:“神仙姊姊说你救了个朝廷官人,自要留在京中做官,若真是这样,此后千山暮雪,再无相见之期,你说我难过不难过?” 杨君一听,不由得心中一荡:“青妹待我如此情深意重,可真难为了她。”说道:“青妹,我生来不羁,又怎会在京中为官?” 程青心中大喜,正待再说,忽听身后一人唤道:“师妹,此地人多,你怎地说话不知轻重?师父叫你过去问话。”原来是褚青山,他不知程青偷着来了,适才见她与杨君在群雄面前,甜言相询,心中难受,因此过来叫她。 杨君此前在丐帮大会见过褚青山,见他过来,上前打礼:“褚大哥。” 褚青山在混元派中一表人才,向来品行端正,但见杨君与程青甚是亲密,心中对他委实生不出好感,却又不便不理,只得回了个礼。 程青说道:“他有什么话好问我?” 褚青山道:“师妹,师父要你留在山上,你不听师命,在这里卿卿我我,成什么样子?” 程青一听,想起适才当着众人对杨君吐露心思,不觉脸上一红,但她生性执拗,又怎肯认错?说道:“这是我的事,与他又有什么相干了?褚师哥,你总向着我爹爹妈妈,我来不理你啦。” 褚青山心中一酸,说道:“师妹,你又来为难我了。” 杨君在这场中与程青神态亲密,倒不以为意,只是听了褚青山所说,心想:“褚大哥心中喜欢青妹,我若再要叙话,岂不离间了他二人关系?”当下说道:“青妹,万前辈既叫你过去,你便同褚大哥去吧。”说着转身去看,见何兰虎已加入战场,此刻已是八人围攻木本休一人,心情急切,叫道:“木老前辈,我来帮你!”说着展开上阳神功,提纵轻身之术,跃了过去。 程青正待呼喊,杨君已奔了过去,与八人斗了起来。褚青山道:“青妹,杨公子掌法了得,你不必担心。”说着拉起程青往人群走去。程青转头见了万无影,并不理会,偏过头来,去看杨君。万无影望着场上厮斗,倒没在意。 木本休适才与七人斗得正急,没瞧见杨君,后来见何兰虎又打将过来,不禁破口大骂:“直娘贼,以多欺少,我偏偏不怕。”绕是他神功无敌,终难敌众,正要寻脱身之计,忽见杨君到来,心中大喜,叫道:“好孙儿,你怎地来了?”说完哈哈大笑,竟是喜不自胜。 场上众人一听,不禁诧异,均想:“这小子竟是木本休孙子?” 杨君见他又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叫道:“木老前辈,先将这八人打发再说。”说着施展上阳掌,端的刚猛无比。八人见了,无不惊骇,江天成同杨君对了几招,险些吃亏,心觉不妙,连忙唤道:“咱们快快退去,这小子武功也真了得。”说着卖个破绽,骗了杨君一招,当先退出场去,将吴世平扶了起来。 吴世平适才吃了药丸,又打坐运功这许久,已无甚大碍,见群雄看着他兄弟与木本休相斗,殊无相助木本休之意,说道:“大哥,场上众人与这疯老头均不相识,咱兄弟八人合力将他杀了便了,如若就此退去,日后怎还有脸面行走江湖?” 江天成看了杨君一眼,说道:“若就他一人那也算了,偏偏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学到这等神通,若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吴世平瞧着八人相斗,木本休有了帮手,焦木掌施展开来,更是得心应手。杨君与何兰虎,陈胜雄,黄鹤三人过招,也毫无败相,心中称奇:“初时见这龟儿子,文绉绉的,如今本领不小,日后若要报十弟之仇,只怕困难。”当即说道:“若非那女娃将神鼎偷走,咱们的武功又怎能搁下这许多?如今也只得退去。” “正是。”江天成应了一声,朝七位兄弟叫道:“咱们先自退避,日后寻仇不迟。” 七人听了,且战且退。木本休见了杨君,也无再斗之意,渐渐收了双掌,七人正愁无法脱身,见他不再追打,连忙退去,九人如脱了魔爪一般,飞奔着下山去了。 木本休转身看着杨君,哈哈大笑:“好孙子,那姓萧的竟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你了?” 杨君道:“木前辈,你怎地又糊涂了?晚辈并非你孙子。” 木本休听了,脸色一沉,喝道:“你!好哇,你爹爹死了,便不认爷爷了?” 沈太白站在台上,见了这番情景,寻思:“木英雄当年失子,已是神智糊涂,眼前这小子也非他孙子,倒是萧贤弟传人。”正想间,忽见木本休提起双掌,喝道:“你既不认爷爷,倒不如下去陪你爹爹,他在地府十余年,只怕孤独难耐。”说着向杨君拍去,掌上运足内劲,竟是要下杀手。场上众人见了,无不大惊。 杨君见他提掌猛拍过来,心下也自骇然,忙道:“木前辈,晚辈当真不是你孙子。”木本休却哪里肯听?杨君不敢还掌,忙展开神功,在厅上游走,回头却见木本休越追越恨,心道:“木前辈神智糊涂,这番发起狠来,我杨君小命不保。” 赵婉儿站在场中,见杨君适才相助木本休,他不去相谢,反而要下杀手,心中微觉有气,当下挥起弯刀,喝道:“喂,疯老头儿,杨大哥好心助你,你却要杀他,是人不是?”说着挥刀砍了进去。她情急之下,忘了压低嗓子,声音清脆,此刻虽扮了男装,教人一听便知是女儿身。 褚青山闻得声音,知赵婉儿乃是女子,想道:“若这位姑娘与杨公子有了婚约,那便好极。”转头看了一眼程青,见她望着杨君,满脸担忧之色,心中登时酸溜溜的,好不难受,又想:“青妹喜欢杨公子,又怎能体会我一片苦心?倘使杨公子与那位姑娘有了婚约,青妹自是哭的死去活来,我既喜欢她,又怎忍心见她伤心?”想到这里,心下颇觉惆怅,黯然之色显于脸上。 这时赵婉儿已奔近木本休身前,挥刀便砍,竟丝毫不留余地。木本休见了,怒道:“我自处理家事,你这小子啰皂什么!”说着不再去追杨君,转身避开弯刀,一掌拍出,朝赵婉儿腰间打去。 赵婉儿一惊:“这老头儿掌法恁地厉害!”一转身,倒转弯刀,斜向木本休肩头看去。群雄见了,齐声叫道:“屠魔刀法!” 这屠魔刀法乃是河北‘威龙震北’赵品帅的家传绝技,当年赵品帅全仗这路刀法横行朔北一带,可想其厉害之处,自是非同小可。这时群雄见了赵婉儿使这路屠魔刀法,均想:“听闻威龙震北生有一女,眼前这小子虽扮了男装,但声线细腻,想必便是赵品帅爱女啦。” 这时杨君站在一旁,见赵婉儿刀法独特,发招奇狠,连忙叫道:“赵公子,不可伤了木前辈。” 赵婉儿听了,心中更气,叫道:“这疯头子要杀了你,你还替他说什么情?”话虽如此,但她未能将屠魔刀法学精,要想伤木本休,自是难上加难。眼见木本休越打越猛,心中暗自焦急,唤道:“你还不过来帮忙?” 杨君听了,忙奔过去,接过木本休几掌,叫道:“木前辈快快住手。” 木本休见杨君敢过来接掌,骂道:“你这不成器的孽子,俺打不过姓萧那厮,却连你也打不过么,还怎么做你爷爷?”当下双掌连拍,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将杨、赵二人圈在掌下,毫不费力。 赵婉儿见这老头越战越勇,心生怯意,随即想道:“在市集上杨大哥救我一命,此刻若是毙命掌下,便当还个人情。”猛地娇喝一声,将屠魔刀法一一砍出,攸关之间,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八章 屠魔三招 酣斗之际,忽见人群中一人飞身而出,左手向木本休右臂打去,木本休见了,忙反掌拍去,岂料掌力到处,柔弱无骨,原来那人左手微微向下沉去,以内劲将焦木掌化去,眨眼间便用右手抓住赵婉儿衣领,跳出圈来,喝道:“糊涂东西,凭你那点微末玩艺儿,来这里丢人现眼么?” 只见这人五十六七岁模样,头戴方巾,宽脸大耳,黑须寸长,鼻尖通红,正是“威龙震北”赵品帅,他四十岁才生得闺女,算是老来得子。 群雄适才见赵品帅眨瞬间与木本休对了一招,又将赵婉儿拉了出来,不禁暗暗佩服,均想:“那屠魔刀法乃是外家功夫,讲究快狠,不曾想这赵老头连内家功夫也练至如此境界。” 赵婉儿抬头见了赵品帅,心中怯意,更甚适才场中恶斗,转头又见木本休追着杨君不放,徒然间胆气俱增,昂然道:“你总说行走江湖,最重‘侠义’二字,那日杨大哥救我一命,现下我帮着他,有什么不对么?” 赵品帅一听,说话不得,顿了顿,道:“适才他拍你肩头,你不用‘横劈泰山’,却用‘杀鸡宰牛’,不要命了么?” 赵婉儿细细一想,适才木本休右掌拍向自己肩头,倘使用‘横劈泰山’的话,弯刀自左而右,削他腰间,既可迫他后退,又可再进杀招,只是情急之下没有多想,胡乱使了招‘杀鸡宰牛’;不由得羞愧难当,低声道:“爹,我错啦。” 赵品帅看了木本休与杨君一眼,转过头来,哼了一声,道:“下次却不许再犯,他既救你一命,你便再去帮他。” 赵婉儿喜道:“是。”转身便要再去。 赵品帅忙道:“记住,你过去先砍他背心,她若转身打你肩头,你便用‘横劈泰山’,若打你小腹,则用‘柔里有刚’,打你脑门时,才可用‘杀鸡宰牛’。” 赵婉儿听了,不及思索,应了一声,便奔了过去,叫道:“疯老头,再吃我一刀!”说着向木本休背心砍去。木本休见她提刀又来,心中怒气更甚,骂道:“你是什么狗屁东西,老爱管俺家事?”不待赵婉儿答话,反手一掌,果是拍向她右肩,赵婉儿不加思索,依言使一招‘横劈泰山’,自左而右向木本休腰间砍去。木本休见这掌若是拍下,左腰势必中刀,忙使个束身式,向右翻转过去,顺势朝她脑门儿拍下。赵婉儿得了父亲指点,丝毫不乱,使一招‘杀鸡宰牛’,刀尖上挑,忽然横过刀来,往木本休手臂削去。木本休眼见手臂不保,连忙缩回,百忙中双掌齐用,果然是拍向赵婉儿小腹。赵婉儿见了,心道:“爹爹料事如神,虽不知这疯老头出掌顺序,却知他所使三招的方位。”赵品帅自来对她管教甚严,赵婉儿打记事起,便跟他学自家刀法,心中对他向来敬若神明,此时更增钦佩。 见木本休双掌将至,不及细想,忙使一招‘柔里有刚’,弯刀平平推出,不料又是中途变个方向,斜着去削他手掌。木本休一惊:“这小子怎么转眼间刀法如此厉害?”他神智虽然错乱,但在武功上,并不糊涂,知她得了高人指点,此时连打三掌均未得手,杀气登消,飞身跳开,朝杨君骂道:“你这孽子,枉俺寻你二十多年,却如此不孝!”说罢哼了一声,转身长啸而去。 群雄见适才杨、赵二人,均敌木本休不过,此时经赵品帅一加指点,只赵婉儿一人,竟三招便将木本休打得退去,心中对赵品帅更生钦佩。 赵婉儿奔到赵品帅身前,笑道:“爹,你怎么知道他要打我哪里?” 赵品帅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这时杨君也走了过来,赵婉儿替他引荐了,杨君行个礼节,向赵品帅问了好。赵品帅见他少年英俊,文质彬彬,实难看出如此文秀的人,竟身具那般刚猛的掌法,问道:“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杨君忙道:“小子姓杨,单名一个君字。” 赵品帅“嗯”了一声,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瞧你使的是上阳神掌,想必萧老英雄便是尊师了?” 杨君答道:“教前辈见笑了,正是家师。” 群雄听了他二人问话,都“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是萧宽的传人,那些年纪稍轻的却都交头接耳,不知萧宽是谁,待听得旁人解说萧宽当年如何了得,自是人人神往,对杨君颇有敬仰之心。 沈太白知他果是萧宽传人无疑,心神激荡,久不平静,站在台上,说道:“各位,众家英雄难得齐聚,且再吃酒,待得尽兴方休。” 群雄听了,欢声嚎叫,各自散了开来,四下敬酒。 赵品帅虽崇萧宽掌法了得,但向来没什么交情,因此与杨君闲谈了几句,也自过去盛碗酒喝。赵婉儿怕他责骂,不敢逗留,向杨君笑道:“杨大哥,我过去啦,你去同嫂子问好罢。”说着嘻嘻一笑,飞奔过去站在赵品帅身旁,不敢乱走。 杨君听了莫名其妙,心想:“不知谁是她嫂子?”蓦地惊觉,“是了,定是她适才见我与青妹话别来之情,会错了意思。”想到此处,羞意登生。忽觉一只手掌搭在肩头,转过头来,见是沈太白,连忙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晚辈杨君,见过沈前辈。” 沈太白将他扶起,慈目笑道:“不必多礼,且随我到观中说话。” 杨君见他慈眉善目,想起萧宽曾说起他二人往事,心中早对他敬仰百般,此时见了本尊,又想起萧宽来,不由得倍增亲切之感,心想:“不知沈前辈要问我什么话?想必是问先师安好罢,倘使问起,我却该怎生回答?若照实说了,沈前辈定要难过了。”当下随同沈太白,往内观走去。 两人来到观中,沈太白果然问道:“你师父安好?” 杨君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忽想:“佛经中说‘诸法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世间诸事本就无常,生死自是随缘,人人都逃不掉,却也没什么好难过。”当下说道:“好教沈前辈知晓,先师已仙去多月。” 沈太白闻言,身子一颤,慈目含泪,回过头去,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叹道:“我与萧贤弟一见如故,不想十年前一别,竟是永无再见之期。”顿了顿,转过头来瞧着杨君,见他礼敬有加,又得萧宽真传,心中爱惜之意油然而生,说道:“君儿,你将上阳掌打给我看。” 杨君不知何意,但听他唤声“君儿”,心中如一股暖流缓缓而下,更增亲切之感,应了声“是”,当下在房中就地演练,将前面五套掌法一一打了出来。沈太白见了这掌法,便如见到萧宽亲临,心头百感交集,忽见杨君停手不打,忙问:“怎么不打了?” 杨君挠挠头,说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只会这五招,余下的尚未练过。” 沈太白哦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是,我原想你年纪轻轻,怎能悟得了最后一式?”说到这里,长声一叹,抬头又思起往事。 杨君心下暗忖:“我倒没认认真真瞧过掌谱,听师父曾说,那最后一掌,若非沈前辈创招助他,也不能悟得其中精妙之处,如此说来,这招定是厉害无比了。”正想间,忽听沈太白笑道:“君儿,你便在我门中多留些时日,我将那太阴剑法传了给你,日后你修习最后一掌时,自是不在话下。” 杨君听了,连说不敢,忙道:“想那太阴剑法乃是前辈独创,小子何德何能,不敢打搅前辈。” 沈太白见了,心中大喜,暗忖:“这小子品行端正,萧贤弟在天之灵,倒可瞑目了。”说道:“这太阴剑法本是为了萧贤弟而创,你既是他亲传弟子,现下我传给你,于情于理,说什么打搅?” 杨君正待再说,忽见徐嵩慌忙奔进厅来,禀道:“师父,场上……场上好几十人打了起来,你快去劝劝。” 沈太白笑道:“今日群豪咸集,难免有些摩擦,且由得他们便是。” 徐嵩道:“师父不知,先是两个人打,后来骂着骂着,便有十几人打了起来,再到后来,已有几十人。今日是师父大寿,不宜见血,弟子劝不过,只好让师父去了。” 沈太白心想今日庆寿,乃是大喜之日,确实如此,当下要杨君待在厅中,自己先出去劝阻。徐嵩正待走出,脑中忽然一闪,转头问道:“公子可是姓杨名君?”他本知道杨君名字,只是当日见他在少室山下,行为侠义,那日又在客店里见魍魈,魉魄二人称他为少主,心想魔教众人怎会有这等侠义之人?是以问他名字,只怕弄错,两人并非同一个人。 杨君不知他是何用意,笑道:“小弟正是杨君,徐大哥好。” 徐嵩忙道:“原来……原来你真是魔教中人?” 杨君见他神情有异,心想定是当年杨天羽曾得罪过他,却不知当年正邪两派,水火不容,杀的昏天暗地,只因杨天羽十年前不知何故,未再出岛与诸派作对,这才平息正邪之战十年之久,当下说道:“打我记事起,爹爹便没再出过岛屿,若爹爹先前得罪了徐大哥,小弟带他向你赔个不是。”说着拱手便要作揖。 徐嵩忙闪在一旁,不受这拜,说道:“令尊可没得罪我,只是,他得罪了天下英雄,凭你一人赔不是,要赔到几时?当年武林中多少豪杰之士被他残害,你赔个不是,他们便能活过来麽?” 杨君听他说这一通,不禁心惊肉跳,心想:“我说爹爹仇人为何如此之多,原来……原来当年竟杀害许多英雄,罪过罪过。”慌忙说道:“徐大哥,爹爹他……他……”正想说他已经改邪归正,徒然间想起岛上之事,杨天羽不知所踪,再也说不下去,忍不住掉下泪来。 徐嵩见了这等情状,倒是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可也奇怪,如何便哭了?”当下不去管他,甩袖出去。 须臾,沈太白进得厅来,杨君早将眼泪擦净,强笑道:“前辈,还好罢?” 沈太白笑道:“许多英雄豪杰曾经结过梁子,今日碰面,难免打杀,累我好一番劝阻。” 两人坐在厅中,又叙了半日,杨君却不敢再说是星河教人。这时日渐偏西,群豪喝酒猜拳,大都已烂醉酩酊,沈太白出去招呼一番,群豪陆续拜别,下得山去,到得天色全黑,才走的干干净净。 杨君心想徐嵩对他心有芥蒂,不愿久留门中,当晚便辞别沈太白,独自一人下山而去。沈太白几番苦留,见他执意要去,只是摇头苦叹,心想若不将太阴剑法授受于他,怎对得住萧宽英志?如今留他不住,只得日后再寻时日传授与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四九章 马不停蹄 这时已是初冬,昼夜温差甚大。杨君穿得一件纯白丝绸对襟长衫,外面套个乳白色马褂,下身便只一条乳白长裤,若在秋季,倒也无碍,偏偏初冬夜晚,寒风凛冽,只吹的他浑身发抖,起了一身冷疙瘩。 杨君到得山下,见自己那马匹孤身系在树下,想起日间与赵婉儿同上山来,两匹马在一起嘶叫欢鸣,这时孤零零地站在树下,杨君见了这等情状,叹道:“马儿啊,赵姑娘的马走了,有我同你作伴,你也别太难过。”将马缰解了,轻抚它头,想道:“今日赵姑娘爹爹只教她三招,便将木前辈给败下阵,想来武功非比寻常,不知上阳掌能不能打的过他?”一人一马,缓缓而行,待去镇里住个客栈,想起身无分文,当年过十岁生辰,魅影赠他那块儿玉佩也给换了银两,买的这黑马,于是不进镇去,独在荒道行走。 寒风呼呼作响,吹的更紧,杨君鬓丝飘散,直打哆嗦。抬头一见天上愁云惨淡,遮星闭月,四下里又悄无声息,唯余一人一马,不由得打个寒噤,孤独寂寞之感涌上心头。想起父母不知身在何处,如今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更增感伤,当真是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当此之际,不禁想起北宋家王安石的一首词来,词名叫做《雨霖铃孜孜矻矻》,那词曰: 孜孜矻矻。向无明里,强作窠窟。浮名浮利何济,堪留恋处,轮回仓猝。幸有明空妙觉,可弹指超出。缘底事,抛了全潮,认一浮沤作瀛渤。本源自性天真佛。只些些,妄想中埋没。贪他眼花阳艳,谁信道,本来无物。一旦茫然,终被阎罗老子相屈。便纵有,千种机筹,怎免伊唐突。 此词虽写勤恳做事,不慕荣华、名利,但词中“本源真性天真佛”,“便纵有,千种机筹,怎免伊唐突”云云,却正中杨君心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心中空空荡荡,不愿再走,将马匹系好,独去寻来枯枝,升了一堆柴火,傍树而坐,心中思绪起伏:“如今爹妈不知音讯,我身为人子,为何贪生怕死,不去弄清实情?”想到此处,胸口一热,心意便决,只待天色一明,便前去花鸟岛。 那黑马站在一旁,忽然一声嘶鸣,把杨君吓了一跳,转头见它孤身只影,想是寂寞难耐,说道:“你也不要叹气,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若不愿同我做伴,日后再觅一匹马来同你便是。”转过身来,想道:“若是青妹在此该有多好。”脑中却浮现千日红庄那弹琴少女的模样来,不觉吃了一惊:“杨君啊杨君,你是什么东西?人家天仙下凡,怎敢时时念着她,岂不是玷污了别人?人家可没将你这臭小子放在心上。”原来在此之前,杨君也曾梦见过那白衣少女,平日更是时常想起,这时转念又想:“古人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她既生得貌美,只要心里敬重她,便是时时想着她,又有什么打紧?”这般思来想去,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声雷响,轰隆入耳,杨君惊醒过来,见已是清晨,火堆早已熄灭,寒风裹袭,直刺骨髓。一见天上乌云密布,心知将要下雨,忙去牵来马匹,翻身上去,说道:“马兄,歇了一晚,咱们上路罢。” 那马倒甚通灵性,不待杨君提缰,泼剌剌放蹄便奔。这马在镇上马棚中所觅,当日杨君见他虽然干瘦,但性子甚是孤傲,不与群马同食,心中一喜,便买了下来。不想马匹虽瘦,脚力却好,又通灵性,这一下杨君更是欢喜,心道:“这马儿定是不与群马同流,因此给饿瘦了,日后给它喂了上等的草粮,定然是匹肥膘的良驹。” 黑马在官道上向东急驰,奔了一柱香的功夫,已淅淅沥沥飘起小雨,杨君见便无滂沱大雨,当即勒住马匹,冒着纷飞细雨缓缓而行。行得片刻,忽闻身后山道里马蹄声起,蹄声甚急。杨君转头去看,只见山道里转出一匹棕色骏马,马上乘客是一男一女,前面一人是个女子,一袭白衣,后面坐了个男子,穿的却是一身黑衣劲装。距离较远,瞧不清容貌,不做理会。 只片刻间,那棕马四蹄翻飞,便已越过杨君,赶在前头。杨君闻得一阵幽香,正自心醉,瞥眼间,只见马上白衣女子正是千日红庄那弹琴少女,不由得呆了一呆,却见她软绵绵地偎在那男子身上,苦于马匹奔的甚急,没瞧清男子容貌。 杨君坐在马上,暗忖:“这位仙子不染尘俗,萧伯母又不许旁人见她,怎地竟出了庄来?”回思适才情景,那白衣少女软绵绵的甚是无力,细细一想,不由得瞿然一惊:“莫非仙子有难?”当下更不多想,急忙催马奔驰。 这黑马似是久经驯养,杨君越是心急,它奔得越快,在官道上放开四蹄,一路狂奔,只盏茶时分,便已隐隐见到那棕马正驰进山林。 杨君催马叫道:“喂,停马!停马!”中气充沛,相传甚远,马上男子回过头来瞧了一眼,不去理他,催马更急。杨君见状,心中更无怀疑:“我叫他停下,却反而跑得越快,不是强人是什么?”当下双腿一夹,黑马铁蹄翻飞,如箭飞矢,片刻间跟着没入山林。 一进林中,树木茂盛,已瞧不见棕马所在,只隐约听见前方传来蹄声,杨君一抚马鬃,说道:“马兄,你再快些,赶上前面那马,明儿给你好生吃一顿。”说着猛提缰绳,那马长嘶一声,拼命奔腾。 出得山林,只见前方是个山谷,谷中没有通路,须得翻山上去,然谷中却没人影,杨君见了,心中疑惑:“怎地不见了,莫非飞了出去?”催马过去,只见那棕马站立谷中,马上二人已不知所踪。杨君抬头看去,见一条小道笔直上谷,怪石嶙峋,心想:“定是从这里翻了上去。”忙跳下马来,说道:“马兄,你在此等我。” 天空细雨纷飞已久,飘在山石之上,早已是湿漉漉的,触手甚滑。杨君展开上阳神功,踩着怪石,提纵而上,到得山腰,忽听得谷下马声长嘶,忙转头去看,却见那黑衣男子携着白衣少女已坐在自己马上,那匹棕马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名男子。杨君又惊又气:“原来使计欺我!”忙转身下山。 黑马上那黑衣男子笑道:“少主,别来无恙,你还好罢?” 杨君一听声音,更是惊讶,定睛一看,原来那黑衣男子正是魑离,忙叫道:“魑离大哥,是你?你……你使这计谋骗我做甚?为何又掳了这位姑娘不放?我爹爹妈妈又在何处?”言语之中,激动万分,险些便要跳了下去。 魑离长声一笑,并不答话,双腿一夹,两骑马奔腾出谷。 杨君大呼一声,忙翻身下山,这山道甚陡,上山容易,下山却难。心急之下,险些掉落,待攀了下来,两骑马早已不知踪影,杨君此时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霎时之间,一团疑问涌上心头:“萧伯母母女僻居太湖,魑离大哥如何知晓?为何他做了教主,爹爹妈妈没有告知我?爹爹妈妈又身在何处?若尚在岛上,我又如何会被囚居?”呆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细雨纷飞,寒风卷袭,杨君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无一不是冷冰冰的,此时心中寒意,更甚体肤,想道:“他掳走那位姑娘,定是回去花鸟岛上,若不弄清实情,如何得能安心?”当下狂奔出谷,绕过山林,辨明了方向,沿路疾奔。 奔出里许,忽闻得前方传来呼喝叱咤之声,忙循声奔去,站立山坡之上,只见坡下一红衣女子正与魑离交手,那女子红绫飘飘,双掌阴柔,正是红绫仙子。 杨君不曾见过她,瞥见那白衣少女卧在黑马之上,身旁守着一名黑衣男子。杨君心中热血沸腾,展开上阳神功,提纵下山,只几个起落便至马前,叫道:“姑娘,你没事罢?” 马旁那男子见了杨君,惊呼一声,叫道:“少……少主!” 杨君见他原来是天毒教中属下,俱声问道:“你们掳走这姑娘做什么!我爹爹妈妈呢?”语气严然,同平日里温文尔雅之风大不相同。 天毒教众从未见过杨君生气,这时见了这等模样,心中一禀,说道:“这……属……属下不知。” 杨君不去理他,走过去要将那少女扶下马来,那教众振振精神,拦在一旁,说道:“少主,你……你若要救这姑娘,属下劝你还是快些离去,免得……免得教主将你一并捉去。” 杨君忙道:“我爹爹在哪里?捉我做什么?” 那教众望了一眼魑离,说道:“如今……如今魑教主才是本教教主。” 杨君早知魑离已做了教主,这时听了,也忍不住一阵惊骇,双目圆睁,问道:“那我爹爹在何处?” 那教众只说不知,杨君怒喝一声,见红绫仙子与魑离斗的正急,忙跳了过去,叫道:“魑离大哥,你……”千万疑问,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见到他便感一阵恨意,提起双掌,猛拍过去。 魑离不知杨君学得上阳神掌,一直未有在意,这时见他提掌拍来,掌风到处,呼呼声响,不由得心惊:“这小子何时有了这等掌法?”忙退在一旁。 红绫仙子忽然掌风一变,竟是拍向杨君,杨君见变故陡生,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姊姊,你做什么?”红绫仙子也真了得,只眨眼间便欺至杨君眼前,右掌还差一寸便拍到他脑门,忽地停手说道:“你要救那女娃娃,便去救她,若然,我连你一齐毙了。” 杨君本是急怒攻心,这时见红绫仙子声威俱在,容貌脱俗,自有一股威慑之力,不由说道:“是,多谢姊姊。”转身避开。 魑离忙向那教众呼道:“你若守不住那女娃,教你性命不保!”那教众吓了一跳,连声应是。 这时红绫仙子冷笑一声,又举掌朝魑离打去。魑离跟着迎掌而上,身法竟也奇快,一时之间,一黑一红飘飘忽忽,斗在一起。 杨君见那白衣少女卧在马上,一动不动,似是昏睡过去,叫道:“姑娘,你怎么样?” 那教众拦在一旁,说道:“少主,你……你也别来难为属下,快些走吧。” 杨君道:“什么难为不难为,你们掳走别人很应该麽?今日我偏要与你为难!”说着欺身上去,正要去将那少女扶下马来,那教众忙跳了过来,抽出腰间弯刀,叫道:“那属下只好对不住了。”说着往杨君左臂一刀斩去,杨君忙向左微转,右掌顺势拍出。 那教众见这掌法刚猛,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一步,不敢丝毫松懈,又提刀猛砍。杨君身子一翻,轻轻巧巧避了开,不待他再递刀招,凌空一掌横劈下去,使的正是“盘古劈天”,掌法未老,身子已经着地,蓦地变招,双掌齐使,分打那教众双肩。那教众一惊,慌乱中向后跳开,岂知杨君无意伤他,见他跳开,转身一跃跳上马背,见白衣少女昏睡不醒,一提缰绳,黑马放蹄便奔,回头叫道:“姊姊,我先去啦。”他见红绫仙子身法奇快,掌法独到,不致有险,当务之急,先救这少女再说。 那教众见杨君骑马走了,心中又惊又怕,转头见魑离兀自被红绫仙子缠住,慌道:“启禀教主,少主他……他跑了。” 魑离与红绫仙子周旋良久,始终难以取胜,怒道:“过来杀了这妖女,本教自不会追究你。” 那教众听了,心中大喜,忙挥刀往红绫仙子砍去,红绫仙子自是不将这等喽啰放在眼中,随手一挥,一条红布巾“嗖”地一声朝他射去,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穿透脑门,倒地身亡。魑离趁她挥布巾之际,身子一蹲,往左跳开,已逃出红绫仙子掌风之下,不由分说,忙飞身上马,猛提缰绳,离弦而去。原来他叫那下属过来帮忙,便是要寻机逃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五〇章 晴天霹雳 这时杨君带着那少女迎着细雨一路狂奔,不敢丝毫停歇,那少女体上幽香传入杨君鼻中,只觉心神俱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以。 奔出七八里,空中忽然电闪雷鸣,雨声渐大,只片刻间,大雨便瓢泼而至,杨君勒住马匹,四下里寻望,看有无避身之所,忽听那少女轻声咳嗽,柔声道:“妈妈,舅舅,你们来啦?” 杨君知她说的胡话,深恐大雨不停,淋坏了身子,急忙催马前行,奔出里许,瞥见左首山坡之旁有个洞口,这一下喜出望外,连忙赶去。到得洞口,见里面山石铺垫,倒有一方空地可容六七个人,忙将那少女抱下马来,只觉触手温热,柔弱无骨,不禁心脏猛跳,脑中如被电击,轰地一下,说道:“得罪了,姑娘。”奔进洞去,将她放在地上,靠着石头。 他心中只想这少女貌美无双,不染凡俗,适才抱她进洞,既感羞喜,亦感冒犯。这时见她薄唇泛白,全身哆嗦,忙将外褂除下,搭在她身上,转身奔出洞去,捡来一捆柴枝,拿出火刀、火石、火绒来,苦于柴火被大雨淋湿,直点了半个时辰才燃了起来。 杨君见那少女肤如凝脂,双目轻闭,睫毛纤长,坐在火堆旁,照耀之下,遍体金光,更衬仙气,心中微微一荡,不敢再看,退到洞口之处,坐在一旁,想道:“适才那红衣姊姊不知是谁?她既相救这位姑娘,想必是她姊姊,嗯,应当是了,瞧那位姐姐也生得美貌,不知现下怎样,会不会打不过魑离大哥?”他终究不知岛上是何情状,因此仍叫他魑离大哥,不敢没了礼节。 坐在洞口,全身哆嗦,脑袋疲惫,只要睡着又给冷醒,迷迷糊糊地过了四五个时辰。这时天色已黑,忽听得那少女在洞中惊呼一声,杨君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姑娘?” 那少女倚在石上,惊道:“这……这是哪里?你这恶人,还我妈妈来!”说着竟轻轻啜泣起来。 杨君听得哭声,心中一慌,奔进洞去,说道:“姑娘,你……你还好罢?” 那少女抬起头来,借着火光一看,眼前这少年剑眉凤眼,清秀英俊,似在哪里见过,忽然一惊,失声道:“是你,杨……杨公子?你……你为何要杀我妈妈,杀我表舅,你……你为什么这般恶毒?”她想起那日千日园中,正是眼前这人,自己也曾奏曲给他听过。 杨君听她尚还记得自己,心中正自高兴,忽听了后面几句,不禁大骇,叫道:“什么?萧伯母被……被杀了?姑娘,你快说来,谁害了萧伯母!” 那少女道:“瞧你生得一表人才,现下又没有旁人,还装什么?除了你,千日红庄从未去过外客,不是你派人杀的,还能是谁?” 杨君忙道:“姑娘,今日我见你被强人所掳,才救了你来,我心中待萧伯母便如至亲,你如何出口污蔑我?”心情激动之下,语气颇是严峻,待见了那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软,又道:“姑娘,我杨君平生不做半件亏心之事,只是盼你不要误会。” 那少女见他声威俱在,倒不似说谎,话声转和,泣道:“当真不是你?” 杨君道:“当真不是,姑娘,你快说,谁害了……害了萧伯母?” 那少女听了,低头啜泣,却不答话。杨君不知如何劝慰,心中更是杂乱如麻:“既是魑离大哥掳走姑娘,萧伯母定是被他所害!魑离啊魑离,枉我从小敬重于你,不想你竟是这等阴险毒辣之人!”想起萧紫霞被害,父母不知所踪,不觉泪眼模糊,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抬头见杨君神情恍惚,双目含泪,说道:“杨公子,你知道天毒教麽?” 杨君不由细想,说道:“自然知道。” 那少女道:“我妈妈还有我表舅,便是给天毒教的人杀的。” 杨君惊问:“你同萧伯母僻居太湖,天……天毒教怎会知道?” 那少女将眼角泪珠抹去,眼神凄迷,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须从我姑姥姥那里说起,杨公子,你……我……”她想杨君既救得她来,定然神功非凡,想他为母亲报仇,但想与杨君一来既不熟识,二来报仇一事又太过血腥,冤冤相报,不知几时能了,心中一片茫然,因此不知要如何开口。 杨君心想:“岛外之人称天毒教为魔教,如今看来,天毒教在外怨仇甚多,世代相结,称一声魔教又有什么使不得?嗯,这姑娘既是萧伯母女儿,她姑姥姥便是师父的姊姊或妹妹了。”见她难以启齿,说道:“姑娘,你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实不相瞒,我师父便是姑娘外公,如今萧伯母为人所害,我……我又怎能坐视不顾?”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若要替萧紫霞报仇,打杀在所难免不说,仇家却是自己家人,实是进退两难。他本厌武喜文,当日得萧宽和王复平指点,对武功有了兴趣,以为习武强身健体,又可防身,如今却要用来报仇杀人,心中委实喘喘不安。 那少女听了这话,惊道:“你……你是外公的弟子?如此说,你见过我外公?” 杨君点头道:“正是,只可惜弟子福浅,只与他相处几日。姑娘,我……我还没请教你姓名。” 那少女道:“我姓王,小字清婷,杨……杨世叔,你……你若真是外公的弟子,如今天毒教的人害了我妈妈,你瞧……如何是好?”说到这里,泪水又滑了下来。她虽自小生长湖中,少有出来,但知书达礼,外表看去娇艳如花,不经风雨,实则骨子里却是十分坚强。又想到杨君年纪虽轻,却是外公的弟子,比自己大了一辈,不能再叫杨公子,而称他杨世叔。 杨君心想:“王姑娘人如其名,冰清玉洁,袅袅婷婷,确是个尽善尽美的人间仙子。是了,她是王大哥同萧伯母的女儿,我若当着她面仍喊王大哥,岂不失了礼节?我虽是她外公的弟子,但年纪相差无几,又怎敢自居高辈?”忙道:“王姑娘,你……你别叫我杨世叔,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不知王伯伯现在哪里?” 王清婷道:“我不知道,我妈妈跟爹爹不好,不让我去看他,想来应当还在湖庄。” 杨君道:“天毒教的人去千日红庄行凶,王伯伯不知吗?” 王清婷道:“千日红庄到致远庄隔着四五水路,若非天翻地覆,又怎能听见?那日表舅他负伤去找我妈妈,给天毒教的魑离带着属下一路跟了去,表舅同我妈妈都……都给他们杀了!庄上家丁,没留一个活口,我……我……”说到这里,气喘吁吁,心情急切,泪珠兀自在眼眶打转。 “王姑娘,你……你别太难过。”杨君不知如何劝慰,又问道:“你表舅叫什么名儿?怎么给天毒教的追杀?” “张全生。”王清婷低头答道。 杨君一听,登觉大骇,身子不由一颤,惊呼一声,道:“张……张全生?”心中立时生起疑团:“张叔在教中向来受人推崇,怎地反倒要杀他?想不到他却是……却是萧伯母表哥?” 王清婷见他神情,问道:“怎么,杨公子认识我表舅?”她知杨君不愿自己叫她世叔,因此仍称杨公子。 “我……”杨君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只怕他一知自己是天毒教人,徒增麻烦,转口道:“王姑娘,你不妨细说这中间的情由,兴许我……能帮得上。” “此事也是我妈妈告知,那时我尚未出生。”王清婷望着火堆,说道,“我姑姥姥性子古怪,自我姑老爷去世后,便独来独去,以孤傲自居。后来练习一种掌法,险些走火入魔,不论外公如何劝她,她总是不肯弃掉。二十二年前,她在极北雪峰之上,遇见一名圣女,那圣女与她脾气相投,两人相谈之下,那圣女得知姑姥姥练功入魔,便赐她一宝物,听妈妈说,那宝物倒也了得,姑姥姥凭着它,此后练功不仅未再入魔,而且武功与日俱增。” 杨君听了,问道:“不知是何宝物,竟这般神奇?” “至于是什么宝物,妈妈倒未曾提起,只是这宝物倒也奇怪,须得有那雪峰之上的蜈蚣辅佐,方能见效,寻常蜈蚣,效果甚慢。”王清婷续道:“后来,这宝物被天毒教主杨天羽得知,千方百计抢夺,仗着人多,设下毒计,还是从我姑姥姥手中抢了去。” 杨君听到这里,心中一凉,想道:“爹爹当年行事,实在令人寒心,原来也是恃强凌弱之人。” 只听王清婷说道:“当日那雪峰圣女赠此宝物给姑姥姥时,曾嘱她千万当心,此物甚具依赖性,倘使用满了三月,此后不得停止,若然,武功渐渐流失不说,身子也会一日不如一日,快则三年,慢则十年,最终身体枯竭而死。” 杨君听了,忽然惊呼一声,王清婷见状,忙问:“杨公子,怎么?” 杨君心中突突乱跳,心想:“爹爹近年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形容甚是憔悴,莫不是因此物而起?如此说,那宝物却被魑离拿了去,因此谋反了爹爹?” 王清婷见他不答话,神情有异,又问道:“你怎么了,杨公子。” 杨君连连摇头,心中又是惊恐,又是麻乱,说道:“我……我没事,那后来如何?” 王清婷续道:“后来,我表舅见姑姥姥形容日渐消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要去天毒教为姑姥姥报仇。苦于那时我外公离家而去,难得见他,姑姥姥知表舅武功不如杨天羽,只叫他去寻我爹爹妈妈,再谋此事。听妈妈说,那会儿外公将掌法传了一些给爹爹,心中对他师父愧疚,因此离家而去,妈妈便是因此和爹爹大吵了一架,爹爹心中如何不是自责难当?见妈妈吵个不休,也摔门而去。表舅找到妈妈,和她说了情由,妈妈也做不了主意,表舅无奈之下,返回家中,却见姑姥姥已给天毒教的杀害了。其时妈妈伤心之余,孤身一人搬到太湖里去,一听说姑姥姥被人杀害,更增伤心,她怕我表舅冲动,枉自送了性命,因此与他联络,说让他伺机混到天毒教中,随时观察教中情况,只教一有机会,便写信给妈妈,妈妈再邀江湖上的好手,前去围灭。” 杨君越听越是心惊,心想:“原来我多次瞧见张叔给外边写信,却是与萧伯母报知教中情况。” 只听王清婷又道:“过了两年,爹爹打听到我妈妈消息,便去了太湖同她道歉,妈妈终于也原谅了他,没过几日,便听到逍遥门的弟子前来报讯,说外公同逍遥门沈掌门比试,沈掌门受了重伤回山闭关,外公也因受此打击,更不知去向。爹爹妈妈便又吵了起来,妈妈要赶爹爹出门,无奈之下,爹爹便在湖中自建庄子,也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了。” 杨君说道:“原来萧伯母同王伯伯赌气,却是为了师父。” 王清婷道:“是了,后来妈妈生了我,也不许我同爹爹亲近,每日便教我学琴写字,后来教的厌了,正好碰见一位婆婆,她让我管她叫雪婆婆,我便叫了,雪婆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妈妈便请她来教我。雪婆婆倒也奇怪,总有意无意向我打听天毒教的事,我挺喜欢她,便常问我妈妈,说表舅在天毒教怎样,妈妈不许我多问,只随便同我说了些,我再转述给雪婆婆。表舅第一次来信之时,说杨天羽从姑姥姥那里抢去的宝物给别人盗了,只待他身子一跨,便即通知妈妈,哪知往后每次来信,总说杨天羽失了那宝物,也不像姑姥姥那般消瘦甚急。堪堪等了十余年,表舅前些日子来信时,说杨天羽武功尽数失去,身子也已远不如昔,正是报仇的时机,只是他见教中坛主行动有异,因此要再看看情况,伺机而动。” 杨君听到这里,心中紧张万分,心想爹爹妈妈的下落,她必知晓,忙问:“那我爹……杨……杨教主怎么样了?”他那“爹”字尚未脱口,便即想道:“若是教王姑娘知晓我爹爹便是杨天羽,那可不好。”于是改称杨教主。 王清婷道:“后来我妈妈收到来信,只教表舅一说可以动手,便马上去邀集江湖同道,妈妈料想这些人瞧着外公面子,必来助拳,更何况江湖上许多豪杰之士,大多与天毒教都有不共戴天之仇。等了一月有余,表舅始终没有来信,妈妈正自着急,昨日忽见表舅浑身是血,一人奔到庄中,那时我正在同妈妈说话,见了表舅这等情状,吓得说不出话来,妈妈忙问原因,表舅说天毒教大坛主魑离召集教众,趁着杨天羽无力之际,将他杀了,自己做了天毒教教主。” 杨君本已是一颗心扑通乱跳,这时听到杨天羽为魑离所杀,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里钟鼓齐鸣,登时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乱世逍遥记》正文 第五一章 血海深仇 王清婷见了,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忙叫:“杨公子,杨公子,你怎么了?”却叫他不醒,忙用大拇指掐他鼻唇间人中穴,过得片刻,杨君缓缓醒来,猛地一下坐起身来,一动不动。 王清婷见了这等情状,吓得连连后退,问道:“杨……公子,你……你怎么了?” 杨君眼泪早已忍不住决堤而下,胸口犹被巨石压住,喘气不过,说话不得。过了良久,忽然全身哆嗦,问道:“王姑娘,你说……你说杨教主他……他……可是真的?” 王清婷见他脸上肌肉牵动,全身发颤,心中更怕,忙道:“自……自然是真的,这当儿你当我还有心情说谎?” 杨君再也忍耐不住,仰头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双手在胸上一阵乱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奔到洞口,仰天长啸,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这时大雨未停,天上一阵轰隆,一道闪电穿破云层,将大地照的一片光亮,眨眼便又恢复阴暗。王清婷背靠大石,心中兀自忐忑不安,脊梁早已冷汗渗出,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杨君在洞口跪了良久,始终一动未动,这时天地间除了雨声,雷声,火焰噼啪之声,再无其他声响。只见他忽然站起,走进洞来,问道:“王姑娘,那……那杨夫人如何?” 王清婷见他虽不像先前那样冲动古怪,但心中仍是害怕,忙道:“我……我表舅未曾……未曾说起。” 杨君道:“你表舅还说了什么?”言语甚是急切。 王清婷不敢看他,低声道:“表舅他……他……”说到这里,竟然轻声啜泣起来。 杨君见状,呆了一呆,语气转和,说道:“王姑娘,在下……在下心乱如麻,言行无状,请你不要见怪,不知叔叔还说了什么?” 王清婷泣道:“表舅说……说魑离起兵叛乱,怕表舅相护杨教主,便要杀了表舅,表舅打不过他,受了重伤,侥幸逃了出来。不想魑离带着下属,一路跟着表舅,便来到了千日红庄,表舅和妈妈联起手来也打不过他,他……他将妈妈和表舅一块儿杀了。”说到这里,眼泪更是制止不住,哗哗流下,不停呜咽抽泣。 杨君听完,双眼无神,退了几步,说道:“魑离啊魑离,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这般毒辣的心肠,世上若多生得几个,岂不教苍生叫苦?我……我当真盼你死后不得超生!永世不得!” 王清婷见他言行激烈,心中奇怪:“妈妈跟表舅死了,他哭的倒比我还伤心。”叫了声:“杨公子。” 杨君瞥见她面容娇嫩,似指尖轻触便穿,想起她如此美貌动人,也落得个无家可归,伤心之情自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心中生起一阵怜惜之意,说道:“王姑娘,明日我便送你去致远庄,有王伯伯在,料来魑离也不敢为难于你。” 王清婷忙道:“不要,妈妈说了,宁死也别去求爹爹,我……我虽不恨他,但妈妈的话,总是不能违背的。” 杨君道:“王伯伯终究是你父亲,如今萧伯母已为恶人所害,你若再有三长两短,他岂不是要哭的死去活来?” 王清婷一直低头抽泣,这时忍不住抬起头来,正与杨君两眼相对,见他神情麻木,但眉目清秀,凤眼生威,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公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又低下头去,心想:“想不到他生得这般俊。” 杨君适才与她两眼相对,心中也是一阵乱跳,待见她低下头去,一举一动,温柔似水,心想:“之前见了王姑娘,总想着再见她第二面,如今不仅再见,还能共处一洞,实是修了几世之福。只是如今爹爹受害,不知妈妈如何,明日须将王姑娘送到致远庄,再回花鸟岛一探究竟。” 这时洞外仍是电闪雷鸣,杨君将火升旺,又走到洞口坐了下来。王清婷见他举止斯文有礼,说道:“杨公子,你……你进来烤火罢,外边风大,免得受了风寒。” 杨君道:“我不冷,王姑娘早些歇息吧。” 王清婷见他不肯进来,将杨君搭在她那身上的外褂除下,起身走到杨君身旁,递给他,说道:“那……那你穿上它吧。”杨君伸手接过来,王清婷连忙转身,奔了进去。杨君闻得外褂之上一阵幽香,心中一荡,穿在身上只觉温暖无比,洞外狂风虽烈,却也不觉寒冷。 挨到次日清晨,风停雨歇,但乌云兀自未开,洞外满是雨后泥土清香之气。杨君守在洞口,一夜未眠,只待王清婷一醒,便即送她回去,岂知王清婷坐在洞内,也是一夜未曾合眼,两人各想心事,不知不觉天便亮了。王清婷心中迷茫一片,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出来,见杨君望着洞外呆呆出神,不忍打搅,又转身进去。 杨君早听见她步伐,连忙起身,说道:“王姑娘,你醒了。” 王清婷道:“杨公子,你……你要去哪里便去吧,我不去爹爹那里。” 杨君奇道:“你要去哪里?” 王清婷道:“我武功虽然不高,但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我……我要去天毒教,替妈妈、表舅还有姑姥姥报仇。” 杨君道:“王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你孤身一人,徒然送死,我送你去王伯伯那里吧。”他虽知杨天羽已为魑离所杀,一开始满心悲愤,何尝不想将魑离碎尸万段,但昨夜反复思量,已放下此念,心知人死不能复生,便将魑离剁成肉酱,那也没用,只盼佛祖有眼,教他日后万劫不复,永无轮回之日。 王清婷眼中忽然带怒,嗔道:“说得轻松,我妈妈不是你妈妈,你自然不想着报仇!” 杨君忙道:“王姑娘,我……”说到此处,心中忽然热血上涌:“我杨君堂堂男儿,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住,还有什么面目立足天地之间?”正色说道:“不瞒王姑娘说,杨教主便是家父!” 王清婷一听,果然张目结舌:“原来……原来杨公子便是我仇人之子,我……我早该想到的,我一说到杨教主被杀,你便晕了过去,我……我要杀了你,替妈妈报仇。”她心知当年若非杨天羽抢去那宝物,后来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情,追本溯源,杨天羽自是害她失亲的罪魁祸首,这时知晓了杨君身份,虽对他毫无敌意,但失亲之仇,不能不报,说着提起右掌朝杨君拍了过去。 杨君见她掌法隐有上阳掌的模样,心想必是萧宽粗略传了些给萧紫霞,而后萧紫霞又传给了她,如此一来,掌法自是平平无奇。杨君右手迎上,身子向左微倾,轻轻松松将王清婷掌力卸掉,顺势在她手腕一抓,将她拉在手中,说道:“王姑娘,我爹当年犯下许多过错,固是不该,但害死他的是魑离,害萧伯母的还是魑离,你我同是伤心之人,何必这样?” 王清婷见手腕被他抓住,虽不疼痛,但心中颇感恼怒,叫道:“你放开我!” 杨君急忙撒手,说道:“对不起,冒犯了王姑娘。” 王清婷转过身去,两行泪珠滚了下来,却不哭出声来,说道:“我打不过你,这仇……这仇我终究是报不了了。” 杨君见她背影,身姿阿娜,娇小玲珑,心中顿生怜意,只想将她拥在怀中,一生一世地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丝苦楚,不禁说道:“王姑娘,你放心,我……我总会杀了魑离,为萧伯母报仇的。”心中蓦地一惊:“罪过罪过,怎地一见王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便……便又想着要报仇了?佛经上说,诸余罪中,杀业最重,我怎能去杀魑离?佛门中人说贪嗔痴乃是三毒,务须拔除,我起了杀心,便是犯了嗔怒之戒,实在是罪过。”转念又想:“爹爹为魑离所害,若不报仇,又岂非不孝?”一时间茫然无措。 王清婷想起适才杨君晕倒,两人均失去至亲,他虽是杨天羽之子,但毕竟仇人也是魑离,此时伤痛之感实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既怜他,又怜自己,说道:“杨公子,咱们便去天毒教好不好?不论是死是活,也总得报了这仇。”言语甚柔,已不当他做仇人看。 杨君本也要去花鸟岛,见她又不肯回去太湖,不忍怫逆,说道:“也罢。” 两人先后出得洞去,杨君将黑马解了,扶着王清婷上马,自己再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往花鸟岛奔去。 这一日到了舟山,此去渡口已然不远,见天色未黑,两人便寻了家客栈,将马牵到马厩,要了一间客房,等到天黑时才进发岛上。 这时坐在屋中,店里伙计端去一壶茶水,见两人面向两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道二人是新婚夫妇,此时不知何故正各自赌气,笑道:“客官,先喝茶水。瞧两位年纪轻轻,郎才女貌,这小夫小妻的便赌气了,将来日子可没法过,来日方长,莫要伤了和气呀,先喝茶,先喝茶,嘿嘿。” 两人原本心事重重,再说孤男寡女结伴同行,杨君生性洒脱,只教问心无愧,倒也没什么,王清婷心中却已是又乱又羞,此时听了店伙计这话,心中好生厌烦,抬起头来,秀眉微蹙,嗔道:“你这人好没正经,瞎说八道!” 那店伙计一见王清婷容貌,呆了一呆,连忙赔笑:“是是,小人瞎说八道。”转身出了房门,脸上神情纳然,心想:“想不到是位神仙,生气的模样也让人痴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