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无情》 《铁剑无情》正文 第一章 融金会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帝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无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本是曹孟德所做,魏武帝一生雄才大略,不仅在武功上拨乱世的英雄,更为难得的是在文治上也颇有建树,是建安风骨中“三曹”、“七子”的代表人物。这首诗描写了自讨饭董卓以来,军阀割据混战,给人们带来的惨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难怪会有人发出“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这样的感叹。 但是太平盛世就真的太平吗?方今天下,虽四海升平已久,但却是饿殍满地,浮尸遍野。 若问是何缘故,全是因武林上突然兴起一神秘组织。这个组织虽然致使中原大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但却并非是打家劫舍、鸡鸣狗盗之辈。他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只因为它只做一种生意,这种生意自人一出生那刻就离不开,因为他就是钱。只要和钱有关的生意,他们都做,当铺、钱庄、赌场、粮铺、布坊、酒楼、妓院、玉器首饰、花鸟字画等等,它几乎控制着所有赚钱的行业,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融金会。 融金会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它却极其神秘。它于四年前突然兴起,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店铺都换了招牌,挂上融金的名号。若是没有融金名号的店铺,很快就会被排挤出局。任你再大的家业,再雄厚的背景,都很难和融金会抗衡。 只有一些不甚赚钱的小生意,或是融金会手脚触碰不到的地方,才能勉力生存。但是融金会并不满足于此,他的手脚还在不停延伸。 和风吹细柳,花香醉游人,阳春三月正是江南好风光。 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结伴游玩,同游紫金山。为首一人眉目清秀,长身玉立,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顾盼之间,目光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下流姿态。那人笑道:“几位贤弟,看着金陵风光如何?”身后四人忙齐声说道:“这金陵风光好,但还是比不上徐兄的盛情啊。”五人哈哈一笑,为首那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徐某自当盛情款待。” 身后有一人笑嘻嘻说道:“这金陵有四绝,诸位可知道?”众人哦了一声,都言不知。姓徐的疑道:“我家久居金陵,竟不知金陵有四绝。李兄且说来听听?”那姓李的一展折扇,在胸前摇了摇,故作高深的说道:“这金陵四绝,第一绝便是金陵山水,金陵城依山傍水,坐拥玄武,秦淮环绕,四季风光无限。”众人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纷纷点头称赞。 李姓公子看见众人附和,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金刀徐家一柄金刀威震八方,世代簪缨之族,乐善好施之家,急公好义之士,颇有信陵、孟尝遗风,此乃第二绝。”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尤其是为首徐姓那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抚掌称赞。 徐姓公子忍不住问道:“那这第三绝为何物?”李姓公子合上折扇,指着徐姓公子笑道:“徐公子不是明知故问吗?”徐姓公子疑问道:“我知道?”李姓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徐公子若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众人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齐声道:“李二,你就别卖官司了,赶紧说,这第三绝到底是什么。”李二笑嘻嘻的说道:“徐公子,貌似潘安,才比三曹,武艺超凡,将这江南女子都迷得死去活来。徐公子每次出行,围观的女子都要将金陵长街踏破。你们说,若是徐公子不是金陵第三绝,还有谁能称得上金陵第三绝?”众人尽皆大笑,纷纷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四人听他说的前三绝甚是精彩,不觉的对那第四绝有些期待。只是李二似是故意吊众人胃口,轻摇折扇,面带微笑,始终不肯说那第四绝到底为何。众人等的不耐烦了,纷纷问道:“李二,你快点说说这第四绝啊。”李二轻轻笑道:“这第四绝不是我不肯和各位说,只是我也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识过。只怕是言过其实,让各位兄台白白期待一场。” 李二越是这样说,几人反而越好奇。徐姓公子开口说道:“李兄,你且说一说。只要你所说之物在这金陵城中,徐某保证让你看看眼界。”众人附和道:“徐公子都给打包票了,你还不赶紧说来听听。”李二不紧不慢,说道:“杜牧之有诗言道:“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吴越之地本就盛产美女,尤其这秦淮河畔的歌女更是江南美女中的佼佼者。这金陵脂粉当为金陵第四绝,只是可惜我只有耳闻,却从未领略过江南名妓的风情。”众人听他言语之中尽是遗憾之情,不禁也有些惋惜。 徐姓公子哈哈大笑,笑道:“这事还不简单,不就是江南歌女吗。本公子今晚就带你们去秦淮河畔的吴楚会馆去领略一番,那里的头牌我都熟。”那四人听徐公子如此大方,面上皆露出淫荡之色。只是淫荡之色下面仍藏不住几分喜色。 这五人中,为首的徐姓公子不是别人,乃是金刀徐家的长子长孙徐长青。金刀徐家可不是一般的三流世家,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士族。金刀徐家控制着长江下游最赋税的一大片土地,不仅控制着金陵,苏州、无锡、浙西皆有其势力,可以说是江南第一世家。 徐家现任家主正是徐长青的爷爷徐烈,徐烈今年已年近七十,但一柄金刀仍使得虎虎生风,泼水不进。徐家的第二代也是人才辈出,徐长青的父亲徐有言,叔父徐有德、徐有连都是人中俊杰,早年便威震东南,名扬天下。 只是到了第三代,就有些不如。第三代为首的便是徐长青,他除了生的眉目清秀以为,就无任何可取之处。不过徐长青极擅长撒乖卖巧,花言巧语讨得长辈的欢心,因此深被徐烈喜爱。徐长青平日里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任性胡闹,厮混于酒肆青楼之间。他又结交了一批狐朋狗友,在金陵城中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今日与徐长青游玩的四人,自称是来自山东人士,前来金陵游玩。四人到了金陵后,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徐长青。四人都是口吐莲花之人,尤其以李姓公子为首,对着徐长青一顿吹捧。将徐长青捧的飘飘欲仙,忘乎所以,立即将四人引为平生知己。 酉牌时分秦淮河畔,华灯初上,风月正香。各大会馆早已开门迎客,河上的游船也是珠弦声声,翠玉鸣响。五人一路走走看看,直奔吴楚会馆而去。还未到门口,迎客的姑娘早就将徐长青五人拉了进去,徐公子长,徐公子短,叫的肉麻。徐长青倒是轻车熟路,一面与姑娘调笑,一面被簇拥着进了房间。徐长青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一番,点了几个头牌姑娘。 那老鸨笑脸相迎,不住道歉道:“徐公子,可对不住您,这几个姑娘都被人点了。您要不在换几个吧?” 徐长青面色一沉,心中暗暗盘算:“我今日已和他们打过包票,现在若是连几个姑娘都叫不来,他们如何看我。若是平日里,让他也就罢了,今日决计不能让他。”徐长青想罢沉声说道:“少爷我今天出双倍的价钱,你只管让他们过来,我看谁敢跟本公子我抢女人。” 那老鸨面色一苦,为难道:“徐公子,不是我不肯去,只是这人,您实在惹不起啊。” 徐长青面色狰狞,扬起右手,一巴掌打在老鸨脸上,怒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在金陵城还有本公子惹不起的人。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跟本公子抢女人,反了天吧。” 那老鸨被打的脑子眩晕,左手捂着脸,右手攥着左手手腕,瑟瑟发抖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李姓公子冲着老鸨呵斥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和徐兄抢女人的?”那老鸨颤声说道:“是北城的朱公子。” 朱家在金陵也是大户,只不过朱家是近几年才崛起的家族,根基不深,只占据着北半城不甚富庶的产业。徐家自然不会坐视朱家做大,是以两家早已摩擦不断,背地里暗暗较劲。 徐长青心中暗暗掂量,正思索要不要同朱家起冲突时,身后有人突然说道:“徐兄息怒,我听说这北城朱家甚是厉害,咱们还是不要和他们争了。”他这句话,虽是在劝徐长青,但无疑却将徐家比了下去。 徐长青面色微怒,还未开口,李姓公子怒道:“何兄,到底徐公子是你朋友,还是北城徐家是你朋友?”刚刚说话之人怒道:“那还用问,肯定是徐公子是我朋友。” 李姓公子又道:“既然徐公子是你朋友,徐公子被人欺负了,你是帮还是不帮?”那人斩钉截铁的答道:“那还用问,肯定帮。” 李姓公子道:“好,今日有人早徐公子的地盘上和徐公子抢女人,你作为徐公子的朋友,不仅不帮他,反而劝他息事宁人。你这样还敢自称徐公子的朋友?”那人被说的面红耳赤,竟不知如何反驳。 李姓公子又道:“何兄平日里胆小惯了,不敢帮徐公子出头也就罢了。但今天这事被我们几个遇到,就不能不管。走,咱们帮徐公子教训教训朱家的人去。”另外二人哈哈一笑,也附和道:“对,我看何兄就是胆子小,不敢去。走,咱们去。” 那姓何的青年脸憋得通红,气的声音有些发抖,道:“谁说的?我才不怕呢,走就走,谁怕谁。”四人一唱一和,竟簇拥着徐长青直奔朱友发的房间去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朱家大公子朱友发正在房中陪客人一起饮酒赏舞。朱友发吓得一个机灵,本想出言训斥,却被来人的气势吓服。待看清来人为首的乃是徐长青,才镇定下来,说道:“徐长青,你……” 朱友发刚一开口,脸上就挨了一拳。徐长青看着身后四人已经动手,也忙上来踹了两脚。五人打的起兴,将徐长青的客人也抓过来,一并毒打。 徐长青出完气,心中舒坦,指着倒在地上的朱友发,骂道:“他妈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老子抢女人。”朱友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徐长青用脚尖碰了碰他,道:“死朱仔,说话啊,装死呢?”徐长青将昔日的对手踩在脚底,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鸨走过来,趴在地上,试了试朱友发的鼻息。她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他……他,死了。”徐长青也吓了一跳,赶忙弯腰去试,朱友发的鼻息已停,在摸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老鸨的手已探向与朱友发同来的客人,也早已停止呼吸。老鸨忍不住尖声叫道:“这个也死了,这个也死了。” 徐长青吓的倒坐在地上,向外爬,嘴中喊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突然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四个好朋友下的手,高声喊道:“李兄,何兄,王兄。”然而这四人早已消失的无疑无踪。 徐长青本就是个草包,此时根本不知如何处理突发情况,吓得立刻向家中跑去。 徐府之中,徐老太爷刚要躺下休息,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说道:“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徐烈怒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下人忙道:“北城朱家的人来了,要我们交出大公子。”徐烈疑道:“交出青儿?”下人道:“是的,听说大公子把他们朱家的大公子打死了。” 徐烈闻言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他们家大公子被我孙儿打死,是他无能,和我孙儿有何关系。”下人虽知道徐烈蛮不讲理,但也只能连声附和:“对,老太爷说的对。但您还是出去看看吧,”徐烈道:“好,咱们出去看看。” 徐烈随着下人,慢吞吞的走到客厅之前,只见厅前站着二人。为首之人年过六十,仍是神采奕奕,但却满面,身前的三尺胡须也被气的随风飘扬,这人正是朱家家主朱威。朱威身后站在一人,锦衣华服,虎背猿腰,也是威风凛凛,气势夺人。此人那是朱威之子,朱友发的父亲,朱佳乐。 徐烈看到二人,面带笑容,拱拱手道:“今天吹的什么风,竟把两位贵客吹来了,老朽有失远迎啊。”朱威怒道:“徐老儿,少来那套,赶紧把徐长青交出来。” 徐烈淡淡地说道:“二位大晚上跑来,竟未找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我孙儿早就休息了,二位明天再来吧。”朱威哼了一声,哄道:“徐老儿,你别在这打哈哈,赶紧将徐长青交出来。你若不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徐烈哦了一声,仍不疾不徐的说道:“我要不交出来,你能拿我怎样?” 朱威浑身发抖,指着徐烈,怒道:“你,你,你……”徐烈看到朱威如此,心中好笑,忍不住说道:“我怎样?”言谈举止之间甚是轻蔑。 朱威想起一事,一甩衣袖,怒道:“虚劳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死的可不止我孙儿。还有一个是融金会的人,融金会你我都惹不起。你趁早把人交出来,好两边都有交代,不然……”朱威重重的哼了一声,并未说下去。 徐烈听到融金会,也是心中一惊,想到:“我这孙子怎么还惹到了融金会的人,一个朱家,不难对付,再加上一个融金会,恐怕就有些棘手了。”他又想到:“若是把青儿交给他们,青儿肯定没命了。更何况交出青儿,也就意味着我们怕了朱家和融金会,那我徐家以后在江南那还有立锥之地?” 朱威看徐烈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出言讽刺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那就赶紧把徐长青交出来,等到融金会亲自上门,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徐烈看着朱威趾高气扬,心中十分不爽,暗暗想到:“朱威这个老东西这般说,一定是想搬出融金会来吓唬我。融金会毕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以和为贵。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就和我们徐家火拼?融金会要想到江南发展,必须以我们徐家作为跳板,大不了到时多让他们些利益,也就罢了。”徐烈想罢,轻轻一笑,道:“融金会又能如何?徐某正想领教领教。”朱威怒道:“好,既然你不听劝,那咱们走着瞧吧。”说吧扭头就走,朱佳跟在他后面,一声也不吭。 二人走出很远,朱佳忍不住开口问道:“爹,你怎么就知道发儿已经死了?”朱威叹了一口气,说道:“发儿是个好孩子,他的事以后就别再说了。”朱佳急道:“发儿都死了,我们就这样和徐家算了吗?不行,我要去找那个老匹夫报仇去。” 朱威怒斥道:“是你能打过徐老儿,还是我们朱家能斗得过徐家?”朱佳急道:“那就这样和他们算了?” 朱威冷哼一声道:“算了?谁说就这样和他们算了?放心吧,好戏才刚刚开始。不过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面就等着看好戏吧。”朱佳道:“孩儿不懂。”朱威说道:“该你懂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徐家虽然不怕朱家,但这几日也是十分小心,府中戒备森严,同时约束徐家子弟不得外出,尤其是徐长青。一连过了十天的光景,朱家那边仍无动静。徐烈也认为朱家只是雷声大,雨点下,根本不敢和徐家为敌,徐家的戒备也就渐渐松散起来。 只不过这件事也逐渐在市井街坊流传开来,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坊间流传,徐长青如何三拳打死朱友发,两脚踢死融金会的人。以及徐老太爷如何放狠话,不将融金会和朱家放在眼里。徐家的声望虽然被吹捧起来,但同时也引起众人厌恶,名声也臭了起来。 徐长青听了外面的传言,觉得自己爷爷就是了不起,完全不将融金会和朱家放在眼里。当然自己也很了不起,毕竟自己仅凭拳脚就打死了朱友发和融金会的人。当日想推脱的祸事,今日又成了吹嘘的资本。 徐长青整日禁足在家,无聊的要死。徐家看朱家并无动静,不由的也放松看管。徐长青趁众人不在意,竟偷偷的溜了出来,约了个好友到宝庆楼吃酒。 徐长青酒到杯干,不一会就有些醉意。他借着酒劲,大声讲道:“朱家怎么样?融金会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小爷我三拳两脚就打死了。” 他故意提高声音,唯恐酒楼的客人听不到。众人听到他大声叫嚷,也都向他瞧来。徐长青感觉到众人炽热的目光,兴致更高,又道:“小爷我不仅杀了他们的人,还在这里吃酒,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告诉你们,在金陵,我徐家才是最大。” 徐长青话音刚落,从楼下“噔噔噔”冲上了三个汉子。徐长青说的兴起,根本未注意到,这三个汉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为首的汉子右手一扬,一把明晃晃的宝刀已在手中。他手起刀落,一刀便将徐长青的头颅砍掉。 徐长青的头颅掉进桌中间的火锅盆中,锅中的热水涧到同桌的酒客身上,但几人却犹似未觉,显然已被吓傻了。纵有两个练家子,也是惊吓过度,站不起身来。 为首的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布袋,将徐长青的人头捞起放入布袋之中,转身吩咐身后两个青衣的汉子将尸首抬走。青衣汉子转过身来,对着满堂的客人拱拱手,说道:“今日我融金会在此办事,惊扰了各位的雅兴,不到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今日诸位的酒钱,记在蔽会的账上,大家不必客气,尽管吃喝。”青衣汉子说完之后转身下楼,向着金刀徐府快步行去。满堂的酒客哪里还敢再吃,吓的赶忙奔出酒楼,徐长青桌上的酒客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徐家的子弟,有的在徐家的门店、有的在堵场中、有的在徐家的别院中……不管身在何处,都已同样的方式被人割掉头颅,放在一个小小的布袋之中。 徐府上下已被一群青衣人层层包围,这群青衣人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出现在徐府门前,这些人既不叫嚷,也不动手,只是静静的站在徐府门口,让徐家众人出不来,也进不去。 徐烈听闻有人敢将徐府堵住,早就拎着金刀冲出府门。他本想带着家人,将敌人杀退,但仔细一看,这些青衣人个个眼含精光,显然都是高手。再留心观察,对方少说也有一百号人,这些人虽人数众多,但方阵整齐,纪律严明,明显经过严格训练的。 徐烈心中掂量道:“我们徐家的对手只有朱家和融金会,莫非这就是融金会的人,果然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如果我们徐家和他们硬拼,胜负还未可知,即使能胜,只怕到时也是元气大伤,不如我先和他们谈谈,最好是双方罢兵。”徐烈打定主意,高声喊道:“朋友可是融金会的?你们主事的人是谁?出来说话。” 他虽然年事已高,这一声发自丹田,入耳嗡嗡作响,徐家上下听的是精神一震。徐烈露着一手,也是为了震慑对手,想让其知难而退。谁知对手就像聋子一样,充耳不闻。徐烈又高喊了两声,依旧无人作答,他渐渐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是对方既不应战,也不回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青衣人的方阵中分开一条道路。一个青衣汉子快步走来,腰间还系这一个袋子,袋子上渗出大片血迹。徐烈见叫了半天,终于有人出来,便以为此人就是青衣人的首领,便沉声问道:“你们将我府门围住,是何用意?” 那青衣人也不作答,将腰间的袋子解下,随手将袋子中的物品抖落出来。徐烈定睛一瞧,袋子中滚落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来,再一分辨,这人头也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孙子徐长青。徐烈见到孙子人头,目眦尽裂,挥刀便向那青衣人看去,那青衣汉子一侧身,便退回方阵之中。 徐烈还待再攻,这时方阵之中又有一人迎面走来。此人同样腰间系着一个袋子,不待那人将袋子取下,徐烈挥刀便砍。徐烈盛怒一刀,少了几分变化,却多了几分怒火。这一刀又沉又快,青衣人眼看招架不住,只得侧身闪过。徐烈眼看着一刀劈空,不待招式变老,立刻变招,由劈便削。青衣人已将腰间的布袋解下,举起布袋横于胸前,挡住刀锋的去路。徐烈知道这布袋中便是自己的子侄头颅,不忍砍去,只得收刀。 这两下交手,只在一瞬间便结束了,但青衣人已明显占得上峰。他却不愿再攻,只是将布袋中的人头抖落,便退回方阵之中。徐烈看着滚落的人头,乃是自己的侄子,心下难过,强忍着未落下泪来。不过身后早已传来哀嚎之声,原来徐家妇人听说自己家人死了,奔出来想一看究竟。有看到自己丈夫、儿子惨死的,想要出大门的,都被徐家的人拦了回去。 徐烈冲着人群大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胆的出来一战。”青衣人仍旧是如同未闻一般,并无人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青衣人来,徐烈立即抢着出手。那人轻轻闪过,也不多做纠缠,将布袋中的人头抖落后,便退回方阵之中。又陆陆续续的来了莫约十三四位青衣人,人人腰间系着布袋,布袋中皆放着一个徐家家人的人头。他们将人头抖落后,便退回方阵之中,徐烈也拿他们没得办法。 徐府之中已是哭声震天,有苦儿子的,有苦丈夫的。徐烈此时也是眼含泪花,他心中悲愤,手提着金刀便冲进对方的方阵之中。这一日惨叫声连连,自申时起至戌时方歇。徐府附近的人家吓的大门紧闭,不敢出门。 第二日午时,几个胆子大的汉子,到徐府门口探看。但见徐府宅院气派依旧,但是隔着十丈来远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插了一根旗杆,旗杆上面挂着一个人头,人头下面挂着一条长幅,长幅上写着:“金陵徐府,杀我门人,蔑视我会,灭族示威。”长幅下还有着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融金会。 两个胆子大一点的乡亲,相携到徐府中一看。走近府门一看,四百多具尸首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大门两侧,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院子中间已用人头堆放起一座假山。二人看到如此恐怖之象,吓的屁滚尿流,回家之后竟然一病不起。 朱家书房之中,朱威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主位上坐着一个青衣人,青衣人用手指轻敲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隔了良久,那青衣人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朱家还真是废物。”朱威心中害怕,身体颤抖的更剧烈。青衣人又接着说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才拿下金陵最不值钱的北半城,我融金会养你有何用?” 过了一会,青衣人语气稍缓,道:“不过这件事你们做的还不错,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朱威忙道:“都是大人指导有方。”青衣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朱威心中疑云重重,开口说道:“属下知道这个局设的精妙,但属下还有一事不解。”青衣人道:“说。”朱威问道:“那徐长青逃回徐家以后,为何我们不直接就将徐家灭了,还要再等十天呢?” 青衣人看着朱威,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你们一直争不过徐家,真是蠢材。”青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我们当时就灭了徐家,市井之间会怎样流传,我融金会的名声不就一落千丈了吗?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若是名声差了,还做什么生意。”朱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们等了这几天,徐家以为我们怕了,就大肆市井街坊之间贬低我们,抬高自己。我们这时再动手,理亏的就是徐家。”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在市井街坊贬低我们,抬高徐家的并不是徐家。”朱威问道:“哦,那是谁呢?”青衣人道:“是我们自己。”朱威啊了一声,沉思片刻,不禁抚掌道:“妙计,妙计。”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青衣人道:“从现在开始,金陵就是你的了。”朱威喜道:“谢大人,谢大人。”青衣人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从现在开始,就没有金陵朱家了。”朱威惊道:“啊,大人,我……”青衣人道:“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要你朱家并入融金会,以后金陵的生意就交由你来做。” 朱烈心中稍安,心想:“朱家只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并无太多损失。”青衣人又道:“不过,以后所有资产全归融金会所有,你朱家的子孙,若是可以做生意,便到店铺中任职,如果不行的,融金会也不养废物。”朱威惊道:“这,这……”青衣人道:“怎么,你不同意?”朱威道:“我,我……”青衣人哼了一声道:“若是想步徐家的后尘,你也可以试一试。”“噗通”一声,朱威跪倒在地,整个身体都伏在地面上,说道:“不敢不敢。” 青衣人不发话,朱威也不敢起身,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威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整个书房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青衣人的身影。 融金会控制了市场之后,最主要的生意还是做借贷。融金会以前并我借贷生意,若是缺钱了,大都向亲戚朋友周转一下。若是实在周转不过来的,就需要拿值钱的东西到当铺抵押。当铺把银子借给你,若是还不起,那抵押之物自然归了当铺。哪怕你拿的是稀罕之物,当铺也会把抵押之物的价格压到很低。 不仅如此,当铺借钱,采用的乃是九进十三归的模式。所谓九进十三归就是指去当铺用价值十两银子抵押,当期为三个月,月息就是一两银子,每个月需要缴纳一两银子的利息。但在当物时,当押物品价值十两银子的话,当铺只给你九两银子,这就是“九出”;到期取赎时,却要加收三个月的利息三两银子,共收十三两银子,所以称为“十三归”。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缺钱的需要到当铺当东西。 不过去当铺借钱,必须要有抵押之物,然而还有很多缺钱的,并未物品的抵押的,一时之间筹不到银两。为此融金会专门推出了一种新型的贷款模式,无抵押贷款。只要你缺钱,你都可以来融金会借钱。融金会先对你进行价值评估,再借给你相应的资金,不需要做任何担保和抵押。不过他们的利率却高的吓人,月息三分,十两银子的借款,月息就是三两银子,而且还是复利计算。虽然一月期的本息只有十三两,但是按三月期的本息就有二十二两,半年期的本息就有四十八两之多,一年期的本息竟然高达两百三十三两银子。 一般人借的起,却还不起。若还不起,融金会自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他们会先清算借贷者的家产,已家产充数。若是家产不够的,就将借贷者的子孙卖去为奴,妻女卖去为妓。如果再不够话的,那也只能给融金会工作抵债,或者是性命偿还。 融金会的规矩不仅毫无人性,而且不讲任何情面,不管你有任何家世背景,一旦借了他们银子,一切就要按他们的规矩办事。不过融金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的生意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借贷者的家产值多少银子,那便是多少银子,绝不会从中牟利。 即使融金会的借贷利息如此之高,偿还不起的代价又是如此之大,但是他们的生意却一直都是很好。赌场里输红了眼的赌徒,总以为下一把就能够回本、青楼上博美人一笑置气挥金的风流公子、红尘中为了养家糊口却有丢了工作的芸芸众生…… 还债的日子转瞬即到,借钱时一团和气的融金会,终于撕下了他慈善的面具。上至江湖侠客,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借了银子还不上的,等待他们的只有融金会无情的审判。河南信阳,一个酒鬼寒冬腊月被丢在雪地中,地契、田产全部没收;湖南郴州,一个赌鬼眼睁睁看着老婆被卖到妓院,三岁的儿子被卖到富贵人家为奴,趴在地方放声大哭;蜀中眉山,一个爱逛青楼的色鬼,被割下头颅……一幕幕惨剧在中原大地上不断上演。 杨三喜原是少林寺弟子,早年在少林寺练过几年武。却因资质平庸,又受不了青灯古佛相伴的清苦日子,就还俗回到老家。虽然杨三喜在少林寺中资质平平,并不算高手,但在乡下的小镇上,他却委实的是个大高手。 小镇上的小混混以他马首是瞻,一群人整日在小镇上吆五喝六的,成了小镇的地痞头子,以收取保护费为生。杨三喜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在街边的摇椅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杨三喜嘴角上翘,心中想到:“我就是这里的皇帝,这些来人都是我的子民。” 人的是很难被满足的,既得陇复望蜀,永远得不到满足。杨三喜看着穿着粗暴衣裳,面色呆滞的女子,不由想到:“这里虽好,但毕竟还是太小了、太穷了,不像县城那般繁华、富庶,若是能到县城中占据一席之地,那银子还不好赚。而且县城里的姑娘皮肤又白、胸脯又大、屁股又翘,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甚是风骚。若是摸上一把,几天都舍不得洗手。再看看这里的女人又黑又瘦,索然无味。” 杨三喜越想县城里的姑娘越的美丽动人,不由的精虫上脑,想要向县城进军。但他也并不是鲁莽之人,既然决定向县城发展,那最好是知己知彼,先摸清县城黑道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杨三喜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弟先去县城打探,过了几人,小弟回来之后纷纷说道:“喜哥,县城里的黑帮实力平平,不足为惧。若是喜哥亲自出马,不出两个月,就能把县城拿下来。”杨三喜心中暗喜,既然兄弟们都这样说,那就去县城试一试。 杨三喜进城的前几天非常顺利,县城里的黑帮果然不堪一击,一触即溃。杨三喜也没想到,进展竟然如此顺利,竟迅速在城中站稳脚跟。 杨三喜非常高兴,决定当天晚上就带着兄弟们去喝一顿就,庆庆功。酒席十分丰盛,酒水也是十常的甘甜。兄弟们也都醉的七七八八的,纷纷扬言要帮杨三喜拿下整座县城。杨三喜也有些醉意,不过心中高兴,又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众人一直喝道月已中天,才意犹未尽的走出酒楼。 众人未走多远,就看到前方有一伙黑衣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喝醉的兄弟,走上黑衣人面前,骂道:“他妈的,赶紧给老子让开。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吗?是我们喜哥,若是惹恼了我们喜哥,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的等死吧。” 前方的黑衣人一动未动,就像未听到一般。那个小混混,还待要骂,但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前吃痛,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地之后,酒瞬间清醒,才知道被人踢了一脚。 杨三喜看见兄弟挨打,赶忙走上前去,朝黑衣拱手说道:“在下杨三喜,不知诸位拦住我们干什么?”为首黑衣人问道:“你就是杨三喜?”杨三喜答道:“不错。” 那人一扬手,说道:“给我打!” 杨三喜虽然战力不错,但此时已喝了不少酒,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吃了点亏。他手下的小混混就更惨了,此时半数已被打倒。 杨三喜一咬牙,转身便想逃跑。谁知后面早已埋伏好一批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过不多时,连杨三喜在内的一众兄弟,已被人全数击倒。 为首的黑衣人人一脚踩在杨三喜的脸上,趾高气扬的说道:“一群乡下的泥腿子,竟敢跑县城里来撒野,今天先教训教训你们。”身后有一黑衣人道:“大哥,我们有兄弟受了伤。”那人问道:“受了什么伤?”身后的黑衣人笑道:“刚刚二蛋追人的时候摔了一跤。”那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向杨三喜说道:“你看我兄弟受伤了,你是不是该赔点医药费?” 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打别人受伤了,还要被打的人赔偿医药费。杨三喜自知形式逼人,今日若不赔偿,只怕自己一干兄弟都要折在这里,只得低声说道:“杨某今日认栽了,你们要多少银子,只管说。”那人笑道:“小子,你还挺狂的。不过看你如此爽快,也倒是个汉子,一口价,五百两纹银。”杨三喜听他狮子大开口,怒道:“你这是抢劫啊。”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抢劫。”言罢场间的黑衣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杨三喜只得认栽,兄弟几人生拼硬凑也才凑了三百两银子。无奈之下,只好找到融金会借钱。融金会看杨三喜练过几年武,身手不错,竟真借了二百两银子给他。杨三喜将银子交给县城的黑帮后,带着兄弟们灰溜溜的回到了小镇上。 回到小镇后,乡下的小混混终于知道黑道难混,都不敢再混黑道,纷纷散去。杨三喜自经历了县城之耻后,也无颜在小镇上耀武扬威,收取保护费了,整日里躲在家中养伤。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杨三喜身上的伤渐渐好转,但是还钱的日子也逐渐迫近。 杨三喜这两个多月以来分文未进,别说还钱,就是连利息也都还不起。他也知道还不起钱的下场,眼看着还款期就要到了,心中焦急。杨三喜心想:“我若还不起钱,一无家产,二无子女,虽有一膀子力气,但也偿还不起这么多银子。等到融金会上门收债,我只有死路一条。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我逃了吧,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正好我有个师兄,在山西混的还不错,我不如去投奔他吧。”杨三喜打定主意,略微收拾一下,就奔山西而去。 三日后的清晨,县城中早起营生的小贩,发现城头的旗杆挂着一物,下方还飘着一条长幅。小贩借着微弱的晨光走近细瞧,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原来旗杆上挂的不是别物,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头,迎风飘扬的长幅上写着“杨三喜借款不还,妄图逃匿,斩首示众。”长幅下还有着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融金会。 若是融金会只做这些生意,也不会使得中原大地上饿殍满地,流民四起,最多是地方士族遭难,吃喝嫖赌者遭殃,老百姓尚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可是融金会的手段远不止如此,他们的触手伸的更长,手段更恶劣。 王善长是山西临汾府洪洞县人士,王家不算大户人家,但一向家底殷实,颇有几分家底。王家在洪洞县外也有三十亩良田,王家一向是衣食无忧。王善长三年前刚娶了老婆,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王夫人也是争气,婚后刚刚一年便给王善长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善长因此对夫人更加宠爱。 谁知好景不长,今年恰巧逢上百年难遇的大旱,整个长江以北都成了灾区,尤其以山西、陕西为重,自去年九月份至今年七月份,竟是滴水未降。田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王家的余粮早已吃完了。王善长不能看着老婆孩子饿肚子,只好到粮铺去买。 王善长来到粮铺,问道:“你们这粮食多少钱一斤?”那伙计趾高气扬的说道:“这粮食不卖。”王善长问道:“你们粮铺,不卖粮食卖什么?”那伙计道:“这你可管不到。”王善长怒道:“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平日里没少和你们家做生意,我倒要看看,今日我能不能在你这买到粮食。”那伙计知他和老板相熟,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便笑道:“我们老板这几日不在,您要找他,过几日再来吧。”王善长只道这伙计是骗他的,刚要发怒。 这时东边车马声响起,那伙计伸头望去,笑道:“唉,正巧我们老板回来了,你要找他,便和他谈吧。”王善长向东看去,路上走来一面满堆笑的胖子,正是这米店的老板,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装的满满的,显然是粮食。那老板看到他,忙迎上去,笑道:“王老爷,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王善长哼了一声,道:“来你这粮铺,当然是买粮食了。”那老板笑道:“王老爷,这真不好意思,小店最近不卖米。”王善长怒道:“开着粮铺竟然不卖粮食,那你进这么多货干嘛?”王善长用手一指他身后的几辆大车。那老板笑道:“王老爷息怒,这不是小人说的算的。王老爷请细看。”说完抬手一指,王善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粮铺下面写着两个大字“融金”。王善长怒道:“你这店铺什么时候改姓了融金。”王善长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改姓,怕早就开不下去了。”王善长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背起双手,道:“今天这生意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那老板道:“还请王老爷见谅,这生意小的真的做不了。”王善长气的扭头就走。 王善长从早上逛到天黑,也没买到一颗粮食,原来城里的粮铺早已不知不觉都换成了融金,偶尔有几家不姓融金的,早已关门倒闭了。有几家未倒闭的,王善长一打听,他们的粮食早就被融金会的人高价收购完了。王善长心中盘算:“融金会这般大肆收购粮食,而且还不允许外卖,看来是要哄抬粮价。我明日要再想办法,哪怕多花点银子,也要多积蓄点粮食。”第二日,王善长又到粮铺去买米,可不管好说歹说,老板都不愿意讲米卖给他。 王善长只能托人到别处去购买,整个北方都大旱,都买不到粮食,只能有到南方才能买到粮食。王善长只能花重金,托人到南方去买。但这笔生意却无人敢接,乡里已经传遍了,去南方贩粮食的,除了融金会的,都有去无回。 王善长心想:“买不到粮食,那我就跑到南方去,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可是没过几日,又有传来消息,融金会已经控制长江所有的渔船,想要过江的,一人一千两银子,少一分钱也不行。 当然也会有雇小渔船偷渡的,但行到江心之时,渔船就突然漏水。北方人不识水性,而且还拖家带口的,淹死不少偷渡的北方人。长江岸边每日挤满了灾民,可是融金会就是不让过。灾民又多,粮食又少,不过几人便已饿死很多人,长江北岸伏尸数万人。 有一些江湖人士看不下去,前来说项,可是根本找不到融金会的管事之人,说项更无从说起。而且这些江湖人士大多也不识水性,若是在长江上斗起来肯定不是融金会的对手,只得作罢。 就这样一直挨了一个多月,王家的粮食终于吃完了,可是粮铺的老板仍不肯卖粮食。儿子饿的哇哇直哭,妻子虽没有怨言,但也是满脸愁容。王善长急得团团转,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锣声,王善长忙顺着声音找去,只听一人在大街上吆喝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明日我们融金会的粮铺就要开门做生意了,大家要买粮食的,明日带足银两,前来购买。”众人听他吆喝,心中大喜,纷纷回家准备银子。 第二日,未过四更,王善长就从床上爬起来。之所以起这么早,一是怕粮食去晚了,粮食被众人抢完了,二则是因为饿醒了。王善长这次带了足足二十两纹银,准备多购买一些粮食回来。谁知到了粮铺一看,可傻眼了,粮铺门口早已排起了一天长长是人龙。王善长看着排队的人群,有带了好几个大口袋,还有几个拉着车来的,这要是排到自己,岂不是没了粮食吗?但是不排肯定没粮食,王善长忧心忡忡的排在人龙末尾,心中不住祈祷,但愿粮铺的存货多一点。 一直到了天光大亮,粮铺才打开大门,王善长又饿又困,心中又是担忧。忽听人群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王善长离得太远,听不太清,隐隐约约听见一妇惊呼道:“这米不是十文钱一斤吗?”显然是买米的客人,有个男声说道:“十文钱?现在是饥荒,你十文钱买谁的米?”听着说话,应该是粮铺的伙计。买米的妇人又道:“那也不能涨这么多吧!你这不是抢劫吗?”那伙计道:“爱买就买,不买就算。”买米的妇人,不说话了,那伙计又催到:“你到底买不买?后面的人还等着呢。”后面排队的纷纷催道:“快点啊,后面还等着呢。”买米的妇人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咬咬牙道:“买。” 王善长心中好奇,不知道究竟米价涨到多少钱一斤,等到那买米的妇人走到他面前时,他看了看妇人的袋子,一个大口袋,装着大约四五两粮食。王善长跟着人龙向前慢慢移动,心中对米价忧虑起来,不知道现在涨到了多少钱一斤,自己带的银子够还是不够。 前方偶尔也传来几声争吵声,但那伙计就一句:“爱买不买。”也有几个脾气大的顾客,拎着口袋,骂骂咧咧的走了。但绝大多数的顾客,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只不过众人面上出来饥色,又多了几分忧色,甚至几个眼窝浅的妇人,忍不住流下几行清泪。 王善长看着众人表情,心中忧虑更盛。待到正午时分,王善长终于排到了人群前面。他早就对米价好奇,不由的伸头张望。待看轻米价时,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时米价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一斤。 王善长心想:“这米价竟涨了一百倍,难怪刚刚他们只买了那么一点。那我这二十两银子,也只能买二十斤,我们一家五口人,也不知道能吃几顿?” 王善长正想着心事,听那伙计吆喝道:“哎,你还买不买,不买赶紧走。”王善长回过神来,发现已到了自己,忙道:“买,买。” 买完了粮食回到家中,家人早就满面饥色,坐在门旁等他回来。王善长不好意思的把袋中的米拿了出来, 王善长的父亲不悦的问道:“怎么就买了这点?”王善长的母亲则安慰道:“是不是钱没带够啊。”王善长答道:“不是,米价涨了,现在是一两银子一斤。”王家众人大惊,众人皆是满面愁容。 第二日,王善长带了全部家当,一百两银子到粮铺买粮食。到了粮铺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粮食又涨价了,王善长怒道:“昨日不还是一两银子一斤,怎么今日就是一两二一斤。”那伙计撇了他一眼,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昨日你吃过了饭,今日就不吃了?” 王善长听了这话,怒气更盛,道:“你们融金会也太过分了,控制粮食,哄抬价格,这成千上万的灾民都可能因你们而死,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那伙计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滚蛋。我们还要做生意,没空听你说这么多大道理。”王善长家有余粮,此刻心有怒气,不愿买粮食,便回家去了。 王家人省吃俭用,但还是只撑了二十日,便将家中的余粮吃完了,无奈之下只能到粮铺再买。王善长到了粮铺,吓到呼出声来,原来此时米价已经涨到二两银子一斤,这一百两只能买五十斤粮食了。王善长有心不买,但想着家中小儿嗷嗷待哺,年迈的父母也是饥肠辘辘,柔弱的娇妻已饿瘦了一圈。 王善长心想:“只要能熬过这个难关,钱花了也就花了吧,毕竟我们家还有三十亩良田,只要明年光景好,还能再赚回来。不过现在也只能买五十斤粮食了,等到来年秋收时间还长,可要省吃俭用,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吧。”王善长咬咬牙又买了五十斤粮食,又撑了七十多天。 像王家这种小富之家,都尚且如此,莫说贫穷的底层老百姓了。两月前,隔壁刘婶家就断了粮,刘婶来王家借粮,王善长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的,那还有余粮借给别人,自然给拒绝了。刘婶带着家人苦苦哀求,王善长虽然心中同情,但还是未借分毫。一个月前,刘婶家,先是孙女饿死,后是刘婶的公公饿死。到了今日,刘婶家已悉数全部饿死了,王善长虽然心中同情,但是看着自己不满两岁的儿子,还是忍痛拒绝了。 但时至今日,王家也没了粮食。王善长只能再到粮铺,找老板赊借。粮铺老板想也未想,便给拒绝了。不过临走之前,老板倒是送了口,告诉他可以用地契,田产换。王善长不愿动祖宗留下的产业,但是小儿整日啼哭,父母已经饿的爬不起床,妻子更是骨瘦如柴,无奈之下只能拿十亩的田产先换粮食。 “你说什么?就只能换十斤粮食,我这可是良田,一亩地能产两百斤粮食。”王善长冲着粮铺的老板大哄道。那老板满面和气的说道:“我知道王老爷家的是良田,才给你换十斤粮食。昨日张老爷十五亩田产,我才给他出价十斤粮食。你平日里能产再多粮食也没用啊,今年不是颗粒无收吗?你抱着这十亩土地,不是一粒米也吃不上吗?”王善长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换了十斤粮食。 十斤粮食吃不了几天,又断了粮,既然已经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的箭,王善长又将剩下的二十亩田产卖给了粮铺。 又坚持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已弹尽粮绝。此时距离春节只有十余天时间,整个洪洞县饿死者超过十万人,只剩下两万余人。王家还是比较幸运的,至今五口具存,但也已断了粮。 一家人又撑了几天,这一天正是除夕佳节。王家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王善长的父亲饿的在床上爬不起来。王善长的儿子饿了几天了,不肯睡觉,在一旁哭闹。 一家人默默躺在床上,只希望明年是个好光景。王善长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但愿明年是个太平年景,风调雨顺。希望我父母,身体健康……” 愿还没许完,东边厢房传来母亲的哭声,王善长赶忙前去查看。原来是自己父亲实在撑不住,学别人啃树皮竟然噎死了。母亲在一旁啼哭,王善长也跪在床前,失声痛哭。王善长的老婆循着哭声前来查看,发现公公已死,不由的涕泪连连。 王善长和妻子在父亲的尸首旁边忙了一夜,第二天已是大年初一,这才想起儿子还一个人在房中,无人照料。王善长让妻子先回房中照看孩子,谁知房中竟传来妻子的啼哭之声。王善长忙回房查看,只见妻子将儿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王善长赶忙上前摸了一把,儿子的身体早已凉透了,显然已经去世多时。 原来他儿子昨夜无人照顾,饥寒交迫之下竟然死了。 王善长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一个踉跄坐到在地上。王善长的妻子整日以泪洗面,不足三日,也撒手人寰。他母亲自他父亲去世以后,整日郁郁寡欢,又撑了几天,便也去了。好好的五口之家,转瞬间就只剩下王善长一人。 此次大旱,虽是天灾,但更有。北方百姓十不余一,尸首满地,白骨累累。融金会的做法也彻底引起了公愤,不仅百姓愤怒,一些江湖人士也多有不满。 融金会自知理亏,更何况此次敛财无数,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行侥幸之险,便写了一封公告,昭告天下:“流年不利,天下大旱。万亩良田,颗粒无收。饿殍满地,流民四起。人间惨状,天可怜见。融金会不忍见此惨象,准备开天下粮仓,救济受难百姓。凡是灾区百姓,皆可到融金会的粮铺去领取吃食。” 北方灾区欢声雷动,准备等死的灾民,终于又看到了最后一丝曙光。 王善长全家只余他一人,但他已万念俱灰,不忍偷生。他本不打算去领粮食,但一想到融金会赚了自己这么多钱,又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自己就是死了,也要吃他个够本。也跟着跑到粮铺门口,和众人一起领取食物。 粮铺早已准备食物,几个伙计在旁边维持秩序。但殊不知饥民都已经饿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排队。王善长在人群中拼命抢了几个馒头,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塞。 哪成想他过不多时,便觉得肚子发涨,要裂开一般。虽然痛的要死,但他却大笑不止,口中喊道:“爹,娘,老婆,孩子,你们没吃的,我替你们吃回来了。我王善长死,也是个饱死鬼。” 北方的灾荒终于结束了,王家最后一颗独苗也倒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章 一纸乡音扰故人 呼啸的寒风中,一辆马车自山海关外飞驰而来。飞速旋转的车轮碾过蓬松的新雪,发出吱吱的声响,让寂寞的旅途显得更加烦躁。 飞雪似墨,尽情的渲染着天地的颜色;冷风如刀,肆意的割裂行人的脸庞。陈庆之躺在车厢中,偶尔有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吹进车厢,刺的骨头生疼。陈庆之赶忙将手中的烈酒,灌入喉咙,来抵御严寒。 陈庆之想着赶车的汉子,比他还要寒冷,赶忙将只剩一半的酒瓶递给了他,道:“喝一点,暖暖身子。”赶车的汉子也不推辞,拿起酒瓶,“咕咕”猛灌了两口,又将酒瓶递了回来。陈庆之接过酒瓶道:“没有酒了,前方找个酒家停一下,买两坛酒。”那汉子答道:“好。”继续挥舞着马鞭赶车。 陈庆之躺在车厢中,他的思绪飘到很久以前,他刚来到那座叫做漠河的小镇的时候,那是九年前的一个午后。就这样,他在这里生活了九年,现在他甚至可以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和当地的老乡聊上半天。但他却从不喜欢那里,因为那里冷清、孤单。他不是一个喜欢孤独的人,但却在那里一住九年,因为那里足够远,远的连思念都飘不到。那里足够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烦恼都不想出来捣乱。 一个月前小镇上忽然寄来了一封信,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那封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八个字:“武当有难,倩芸有危。”但这八个字就像是钢针一样,一针一针的扎在自己的心头。武当自然是指武当派,陈庆之从记事开始,便生活在那里,师父师娘把他养大,教他练剑,他就成了武当派的大师兄。倩芸指的乃是聂倩芸,乃是师父师娘的独女,陈庆之的二师妹,也是陈庆之牵挂了一生的女人。 陈庆之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也不知道这封信上说的是否是真的,但是他都必须回去。既然已经有人找到了他,即使他不回去,以后也将永无宁日。那寄信之人似乎想的极其周全,不仅送了消息,还附送了五百两纹银,这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的五百两银子,就这样随随便便的送给了他。陈庆之不明白寄信人的目的,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就像既然有人给你送了银子,你不去花,难道不是傻瓜吗? 不过想到信上的内容,陈庆之又担忧起来,他伸出手来,从车厢中取出包裹。包裹长约三尺半,包裹中不知放着什么东西。陈庆之轻轻地解开包裹,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两个木匣子。其中一个长约三尺,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陈庆之看了看它,他的眸中忽然亮了一下,但随即光芒消失,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庆之并未碰它,而是取出另一个长约二尺的小盒子。他的表情很是奇怪,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爱之情,就好像父亲看着自己淘气的女儿一样。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副少女图。这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很年轻,但绝不是陈庆之的女儿。 画中的景色正值人间四月,山上的景色依旧,只是园中的桃花已经开始随着风翩翩起舞。桃树下站着一位柔弱的少女,少女娇怯怯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弯弯的眉毛似蹙非蹙,一双凤目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忧愁。她的面上漏出病态的苍白,几无血色,在这个满园落花的悲伤时节,将本就柔弱的少女,衬托的更加柔弱。 画中的少女很美,苍白的面容难掩病态,让人更加怜惜。陈庆之的心神已经完全被画中的少女吸引,他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眼中再无其它。时间缓缓的流逝,直到画中的少女吸走了他目光中所有的神采,他才慢慢的闭上眼睛。 就这样一副简单的画卷,却让他百看、千看、万看都不会觉得的厌倦,只因为画上的少女叫聂倩芸。那年离开武当山,他就只带走了这一副画,所有的珍宝在他眼里都不如这幅画重要。她早已是他的全部,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青春岁月全都奉献给了她。 陈庆之早已不在年轻,岁月的爬痕已经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在他漂亮的凤眼上留下几条细小的皱纹。十年的关外风霜吹进他的鬓角,将他如墨的黑丝染白了几缕。他的眼睛还是很好看,但早已经不再明亮。 陈庆之的身体本就不算太好,十二年前的最后一战,已经在他体内留下暗伤。这些来自己肆意酗酒,肆虐的酒精早已摧毁了强壮的体魄。十年关外的风霜,也日益的侵蚀着这副身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心死了,哀莫大于心死。若一个人的心死了,还有什么能救得了他呢? 但他从来都不在乎,任何能摧残生命的行为他都不会在乎。因为他的生命早已没有意思,所以死亡自然也不会可怕。 一个人若连生命都不在乎了,那他还有什么在乎的?然而恰恰相反,他在乎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这副画、师父师娘、山上的师弟们、还有他的朋友等等。因为这些东西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所以他必须要回去,那怕只看一眼,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马车行进的速度突然变缓了下来,赶车的汉子用他粗壮的手臂,紧紧的勒住了马,待马车停稳了以后,汉子说道:“老爷,这里有一处酒家。”汉子恭敬的对着车厢中施礼,虽然他知道陈庆之一定看不到,但他还是十分恭敬,一丝也不敢马虎。 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常年以赶车送货为生。刚过了立冬,东北就已经是冷的不行,雪已经下的淹没了膝盖。各家各户都盘起了火炕,舒舒服服的躲在被窝里喝着烧刀子,不肯走出房门一步。此时已过腊月,正是关外最冷的时节,汉子虽然是方圆百里最好的车夫,但也早已没有生意,歇业在家。 陈庆之找上到汉子时,汉子正在小院子里扫雪。陈庆之表明来意之后,汉子立马便拒绝了他。汉子道:“现在去武当山,路途遥远,而且大雪封路,路上十分难行。”倒是汉子的婆姨听到二人的谈话后,在屋中问道:“这趟出车,你能给多少银钱啊?”陈庆之笑着说道:“你看五十两够不够?”说着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来。汉子的婆姨听到五十两银子,忙道:“够够够!”忙从炕上起身,看看五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妇人走出门来,看到陈庆之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时,两眼放光。妇人一个箭步,劈手从陈庆之手中抢过银子,用牙重重的咬了一口,笑的满脸开花。 汉子仍不愿上路,道:“此时年关将近,我这一去,肯定赶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那妇人倒是彪悍,张口便骂:“老娘是三岁的孩子,还要你来照顾。你个没用的外来户,老娘不是看你可怜,怎么会嫁给你。你说你这一辈子能赚到五十两吗?老娘也就眼瞎了才看上你。张蛮子,你今天要是不去,老娘就死给你看。”汉子被骂的蹲着门旁,一声不吭。遇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你能怎么办呢? 张蛮子最终还是拗不过妇人,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还是接下了这单生意。临行之时,妇人看着呼啸的寒风,也是颇为心疼,赶忙从箱子中翻出一件皮衣为汉子穿上,反复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妇人从袖中掏出几钱碎银子,拿出一半递给汉子,又害怕不够,索性将手中的银子全部递给汉子,叮嘱他路上吃的好一点,这才放他离去。 张蛮子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长得孔武有力,却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而被同伴笑称为张蛮子,本名他也不愿提起,所以陈庆之一路上也都叫他张蛮子。张蛮子平素除了吃酒以外,并无其他爱好。但他对陈庆之确是极为恭敬,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地里,甚至当他望向陈庆之的背影的时,目光中都是充满了钦慕之情。 陈庆之的虽然害怕孤独,但也从不会主动找张蛮子聊天,张蛮子性格木讷,也不会主动找陈庆之聊天。二人虽是结伴而行,但除了日常必要的交流外,竟没有过多的言语。不过好在东北人大都喜好喝酒,张蛮子也不列外,陈庆之每次到酒店喝酒之时,也会叫上他同去。初时张蛮子还是有些谦瑾,喝了两杯烈酒之后,也就逐渐放的开了。二人虽同桌吃了几次酒,却很少交流,他们各自盯着眼前的酒杯,谁也不会觉得尴尬。喝着同样烈酒的两个人,却有着不同的烦恼,只是他们彼此沉默。 路上积雪太多,马车行的缓慢,行了大概二十多天,才刚刚过了山海关,行至河北境内。此时也已到了腊月二十四,北方人将这一天称为小年,家家户户已经张灯结彩颇有几分年味。 陈庆之缓缓的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血丝,扶着车窗艰难的靠着车厢后座的坐垫才做了起来。拨开车厢的窗帘,冬日柔和的阳光照进马车,照在他那张漂亮又苍白的脸上,分外的迷人。陈庆之渐渐的眯着眼睛,享受着冬日的难得的暖阳。 昨夜又是一场宿醉,今早醒来头还是隐隐作痛,陈庆之从车厢的角落里又摸出一瓶酒,大口的喝了起来。这种喝法叫醒酒酒,可以让醉酒的人尽快清醒过来。陈庆之没这么多讲究,他只是想喝酒,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借酒打发时间。他从来不介意酒精肆意的摧残着的生命,应该说他从来不介意任何能摧残自己生命的事情。 “现在到哪了?”喝完一壶酒的陈庆之对着窗外问道。“老爷,过了前方的地界就到保定了,今天晚上就能到保定城了。”张蛮子虽然依旧赶着车,但神态却十分恭敬。“保定的刘伶醉可是好酒啊!今天晚上我请你好好喝一喝。”车厢中又传来陈庆之懒洋洋的声音。 陈庆之靠在车厢上,他自然看不到正在驾车的张蛮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张蛮子眼中冒着火光,他狠狠地挥舞着马鞭,抽在马的身上。皮鞭落到马的身上,张蛮子的瞳孔收缩,身上一热,仿佛马鞭抽到自己身上一样。他多希望马鞭能抽到自己身上,也许这样,自己的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咚咚咚!”密室外传来三声敲门的声音。密室中,一位身穿黄杉的男子正低着头拨弄算盘,他的手指十分的灵活,算珠被打的“噼里啪啦”的,飞速转动。黄杉男子头也未抬,低声说道:“进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刚好飘到门外黑衣汉子的耳中。黑夜汉子轻轻地走进了密室,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打扰到黄杉男子。 密室很大,大的略显空旷,空旷的房间中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方都标明了地点,有的写着河南,有的写着河北,还有写着山西的……书架又分十几层,每层上面标注着不同的地点,分类详细,每层书架上又摆满了账册,供人查阅。书架的后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灯下放着一本账簿,账簿后方是一个算盘,算盘上有一双十指修长、漂亮的不像话的手在拨弄着算珠,这双手正是那黄杉男子的。 黑衣男子头也不敢抬,单膝跪在门边恭敬的说道:“启禀门主,人找到了,信也已经交给了他。”听到下属的禀报,黄杉男子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抬起头来注视着前方。 听到算盘声停下,黑衣男子心中一凛,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恰好触碰到黄杉男子的目光,黑衣汉子赶忙双膝跪地,双手扶地,头垂到了地上,心中不停祈祷:“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嘴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半响之后,黄杉男子收回目光,低声问道:“在哪里找到的?”黑衣男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答道:“在黑龙江北部的一个叫漠河的小镇。”黄杉男子哼了一声,道:“他还真能躲。” 黄杉男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告诉军机堂,天亮之前拿出方案。”黑衣汉子不知道该如何传达旨意,便轻声问道:“属下不知要拿出什么方案?”黄杉男子道:“你告诉他们,他要回来了,拿出一副针对他的方案。”黑衣汉子心中不解,便问道:“门主怎知他要回来了?”黑衣汉子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多言了,恐怕要被门主责罚。谁知今日门主似乎心情极好,并未责怪他,反而解释道:“看到那封信,他就一定会回来。”黑衣汉子不敢再问,领命之后便悄悄的退出密室。 黑衣汉子走出密室,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黑衣人心中疑惑不解:“没想到他一个人就值得让军机堂出手,军机堂向来只谋划大事,对付一个人的计划好像还从来没有过,看来此事确实重大。”黑衣人又想到:“我今日也是侥幸,门主一向不喜欢门下人多嘴。我今日问了一个问题,门主竟然没有责罚我,还为我解答。这件事若是说给他们听,他们肯定要羡慕死。不过今日也真是凶险,虽然门主看着和善可亲,但是跟着他时间长的人都知道,门主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尤其是在他打算盘时,有人禀报事情,只要他算盘一停,立马便要死人。我今日可是第一个活着走出的人,这可又创了一项纪录啊。” 黑衣人退走之后,空旷的密室中只留下黄杉男子一人。他自言自语道:“你当你犯的错,我一定要让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其实听到“他”消息,他是真的兴奋,他已经找了“他”四年了,今日终于被他找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虽然他这五年已经将整个中原的生意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也没那么高兴。记得上一次这么兴奋,还是在五年前。那时他联合军机堂堂主亲手戮死了他的师父,也就是融金会的老门主。那是他第一次掌控融金会的时候,当走进这间密室,看到那些融金会培养的地方士族,他的心砰砰跳的厉害。那一次,他在这间密室中连续看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他连眼都没眨一下。但他却一点也没感到疲惫,他就像一个婴儿在疯狂吸收能量长得一样。甚至回家之后,他还在老婆身上折腾了大半夜才睡去。黄杉男子想到自己的老婆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已经结婚八年了,但她还是那么的妩媚动人,让他一想到,便有一股冲动。但一想到她,他就更恨“他”,所以他一定要报复“他”,要用最狠毒的手段报复“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三章 此夜曲中闻折柳 腊月二十四,是北方的小年。过了小年便是年关,劳碌了一年的穷苦大众,都在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小孩子换上新衣,成群嬉戏玩闹。妇人们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聊聊家常。男人们的娱乐项目就比较多了,成群聚在一起赌钱,赌完后又相携一起去酒楼喝上两杯。 华灯初上,保定府最大的酒楼分外的热闹,酒楼早已宾客满堂,好几批酒客因没有座位而离去。喝了几杯水酒的男人总喜欢大声的聊着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神乎其神,以示自己见闻广博。酒客们的喧哗声夹杂着店小二的吆喝声,使得整个酒楼显得分外热闹。 陈庆之来的正巧,刚好有一桌客人离去,空出来一张桌子。店小二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忙请陈庆之坐下。陈庆之也不客气,要了两壶酒,点了几盘小菜,邀张蛮子坐下。 张蛮子似乎没进过这么豪华的酒楼,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他的面色显得特别难看。 陈庆之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张蛮子忙答道:“没事,没事。”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陈庆之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过不多时,店小二便将二人点的酒菜上齐。陈庆之的心情不错,喝了几杯酒后,心情就变得更好了。张蛮子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有心事。 张蛮子拿起桌上的酒杯,连饮三杯。他攥紧拳头,像是已下定决心,但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未曾说出口。他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有气无力的坐在桌前。他的头垂的更低,酒却喝的更快,不多时便醉倒在桌上。 陈庆之看到他醉倒在桌前忽然有些失望,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失望,但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就像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回来,却还是回来了一样。 陈庆之隔壁桌的酒客却不似二人这般,几人喝的兴起,纷纷敞开衣襟,放声谈笑。一位身穿黑色棉衣的汉子,放下酒杯,弯弯了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可知道武当派程慕之程大侠?”一个螺塞胡子的汉子道:“武当派的程大侠谁不知道?那可是号称“一柄青锋剑,压低三座山。”的大人物,谁不知道啊?”又一人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络腮胡的汉子说道:“这个我到不知,张大哥能否讲来听听?” 被称作张大哥之人笑道:“好,我讲给各位听听。四年前,青城、龙虎、齐云三山的掌门带着门下弟子到武当山探讨道法,闲来无事门下的弟子一切切磋武艺。也碰巧了,武当的向松之、宋庭之、李言之几人具不在山上。武当派剩下的弟子剑法平平,自然不是三派弟子的对手。三派弟子胜了比剑也就罢了,竟敢在武当山上大放厥词,肆意贬低武当派,说武当派徒有虚名,早已不是南方武林之首。甚至还说,当年陈庆之也只是武当炒作出来的。现在不敢接受大家的挑战,只好躲起来。”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得议论纷纷,有脾气急得已经开口问道:“张大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张大哥讥笑道:“真的?他们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当年青城、龙虎、齐云三派的弟子,败在陈庆之手中的可不少。青城派的万士英号称西川第一剑,结果是什么?连人家三剑都接不住,回到青城山不久就病死了。龙虎山的张凤年、齐云山的黄少奇,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也都是陈庆之的手下败将。” 陈庆之听着别人说自己的故事,心中略微有些别扭。但他早已不记得张凤年、黄少奇是谁了,毕竟当年败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不过万士英他倒还记得,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因败给自己而死。 众人心神摇曳,都被张大哥讲的故事吸引了,纷纷催促他再继续讲。张大哥唉了一声,叹道:“可惜了,若是他不消失,这江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糟糕。他都走了这么多年,还去说他干嘛?” 众人也都扼腕叹息,感慨如今江湖险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模样。众人见氛围有些压抑,便催促张大哥继续讲程慕之的故事。 张大哥继续讲到:“程慕之听闻有人侮辱陈庆之,气的一人独战三派杰出弟子。程大侠以一敌三,将三派之人全都打败,因此得了这个称号”有人问道:“那为何程大侠一开始不出手呢?”张大哥答道:“因为程大侠在武当的后山。”那人又接着问道:“我可听说那武当后山是处罚弟子面壁之所,为何程大侠被罚在后山面壁呢?” 张大哥道:“这事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众人听说要从十二年前讲起,都正襟危坐,留神细听。陈庆之则是神色暗淡,若有所思。 张大哥缓缓讲道:“十二年前,武当掌门的女儿嫁给了宋庭之。程慕之在酒席上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大闹婚礼。武林上的前辈名宿大都在场,他这一闹让武当掌门大失颜面,因此罚他去后山面壁一个月。”众人齐声叹道:“原来程大侠是醉酒误事啊,虽然有错,但也有情可原。” 张大哥叹道:“他哪里是醉酒误事,他分明就是借机闹事。程慕之酒醒之后,甚至扬言,只要宋庭之和聂倩芸在武当,他就终身不下后山。那次比剑是他唯一一次下后山,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下过后山。”众人惊呼道:“啊!他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做了对不起程大侠的事?” 张大哥面色黯淡,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没有对不起程大侠,他们只是对不起陈庆之了。”众人齐声追问道:“他们怎么对不起陈庆之了?” 张大哥顿了顿,缓了缓继续讲道:“陈庆之和聂倩芸二人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陈庆之也一直钟情于聂倩芸,为了她甚至拒绝了当时的武林第一美女。可谁知造化弄人啊,聂倩芸竟然喜欢上了宋庭之。陈庆之竟为情所困,整日借酒消愁。”他叹了口气,又道:“谁能想到,如此天纵一般的人物,竟然看不破一个情字。后来他就消失了……” 陈庆之已不知他在讲什么了,他握紧酒杯,眼泪不自觉的涌出眼眶,低声念道:“师妹,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从来都没怪过你……” 一个人在局外听着别人讲着自己的故事,是一种怎样的心酸。陈庆之想到了师妹,想到了当年的故事,想到了那些肝肠寸断的往事。 张倩芳是师父的独生女儿,师娘当年十月怀胎之时,不知因何缘故动了胎气,致使师妹还未出生便受了伤。师娘也因此再不能生育。师妹因先天不足,从小就体弱多病,全靠着吃药调理身体,但还是经常生病。 陈庆之大她三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陪着她玩耍。她每次生病,都是自己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她难受的时候,陈庆之就讲故事给她听。虽然他的故事一向都不好听,师妹还是会挤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山上的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他们渡过了愉快的童年时光,陈庆之很喜欢这种日子,他喜欢和师妹在一起,喜欢看着她微蹙的双眉,喜欢给她讲故事,看她舒展的眉眼,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是的,他喜欢她,也许是从刚记事开始,他就喜欢她。她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这就是很让人愉悦的事情。只是师父师娘看着他们的神色很复杂,有着几分欣慰,也有几分惋惜。 后来,山上的弟子越来越多,程慕之来了,冯思之来了,向松之来了等等。 直到有一天,山上来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如他聪明,不如他英俊,不如他剑法好。但他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只因为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宋庭之。 宋庭之是一位即有些天赋,又肯努力的年轻人。只是他性格孤僻,不甚为同门师兄弟所熹。他平日里和谁都有交集,时间都花在练剑之上。他入门虽晚,但剑法进步极快。师父也经常在徒弟们面前称赞宋庭之的剑法进步飞速,想以此来激励大伙勤于练剑。 这些徒弟十五六岁,大都年轻气盛,正好处于叛逆的年纪。他们自然不服师父的管教,但又不敢顶撞师父,这股怨气就撒在宋庭之身上。 一日,向松之几人将宋庭之堵在小路之上。向松之看着宋庭之,说道:“七师弟,练剑回来了?”宋庭之看出几人不坏好意,便问道:“众位师兄想干嘛?”向松之笑道:“我们看七师弟整日练剑,怕你走上歪路,所以特来提醒你。” 宋庭之以为师兄要点播自己,赶忙拱手行礼,道:“多谢四师兄,不知我走了什么歪路?”向松之笑道:“世人都知,我武当乃是掌剑双绝。七师弟你只知道练剑,不知练掌,岂不是走上歪路。今日,我们便来教教你武当的掌法。”言毕,一拳就打在宋庭之的胸口。 宋庭之毫无提防之下,被向松之击倒在地。向松之身后的几人也冲上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向松之赶忙喊道:“别打脸,让师父看到了。” 向松之几人打的热火朝天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几个干嘛呢?”向松之几人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不知二师姐聂倩芸何时已到了他们身后。 要说几人平日里最怕的,既不是师父,也不是大师兄,反而是这位二师姐。二师姐虽然武功不高,但一是师父的掌上明珠,二又是大师兄的痉挛。你若得罪大师兄,大师兄也不以为意。但你若得罪二师姐,不仅要被师父责罚,还免不了要被大师兄毒打加训斥。 向松之一看到二师姐,吓得转身便逃,生怕二师姐认出自己。余下几人一向以向松之为首,眼看着向松之跑了,也都吓得四散而逃。 待众人退走和,张倩芸赶忙上前帮宋庭之检查伤势,幸好向松之几人下手知道轻重,宋庭之虽受伤较多,但都并无大碍。 说来也巧,今日张倩芸恰好从此处经过,听到这里有吵闹声,赶忙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看到向松之几人围殴宋庭之。张倩芸立马便出言呵斥,将宋庭之救下。 张倩芸怒道:“这几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伤害同门师兄弟。宋师弟,你放心,我这就去告诉爹爹,让爹爹重重责罚他们。”宋庭之赶忙拉住她,道:“多谢师姐,我并无大碍,师兄们只是想陪我练练拳脚功夫,并非故意伤我。” 张倩芸见他受了欺负,竟连师父都不敢告知,以为他是性格懦弱之人,怕几人再找他麻烦,便道:“若是他们再敢找你麻烦,你便来告诉我,我去告诉爹爹。” 宋庭之知她想歪了,便摇头笑道:“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主要还是怪我,因我平日里只顾着练剑,和师兄弟们交流较少,他们私下里都对我有些意见。若是再将此事告诉师父,让他们受到责罚。那他们对我的意见就会加重,我们师兄弟之间的隔阂就会更深。” 张倩芸听他如此说法,心想:“大家都说宋师弟性格怪癖,没想到他竟能有如此胸襟,纵比大师兄也不遑多让。”张倩芸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之情,又想:“我若是这样走了,只怕向松之几人还要再来找他麻烦,正好大师兄这段时间下山办事去了,我也闲的无聊,不如就陪他一起练剑吧,悄悄地保护他。” 张倩芸不知道,向松之几人行凶之事被师姐撞破,心中万分害怕,生怕受到师父责罚,哪里还敢在起伤人之心。 武当山上并无女弟子,张倩芸平日里除了大师兄以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这些师弟见她都怕的要死,也不敢和自己多说什么。最近师父总是让大师兄下山去办事,张倩芸要和大师兄一起去,爹爹总是不肯。每次都是程慕之和他一起去,而且二人一走就是几个月的光景,只留下张倩芸一人在山上很是无聊。 张倩芸心中自一直将大师兄当做哥哥看待,她也知道大师兄喜欢自己。她当然也喜欢大师兄,但更多的还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就像亲人一样,而非恋人。其实她也是愿意嫁给他的,若无意外,也许等她长大了,就会嫁给他为妻。 但她毕竟只是将大师兄当做兄长一样,女儿家的心事总会和闺蜜一起分享,而不会告诉家人。她有些话总没法和陈庆之去说,而自己没有朋友,只能将这些话藏在心中。 宋庭之和张倩芸二人年龄差距并不大,虽然她是二师姐,他是七师弟。武当山收徒并非按年龄大小来排的,而是入门先后。陈庆之入门最早,所以是大师兄,接着有了张倩芸,所以他是二师姐。后来师父领回了程慕之,他就成了三师兄,但年龄要比张倩芸还要大两岁。宋庭之虽是七师弟,但算起年龄来,只比张倩芸小几个月。 二人年龄相仿,所以很能聊得来。宋庭之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是颇为有趣之人。 也许正是因为他平时话不多,所以张倩芸总会和他讲很多自己的心事。二人接触的时间越长,感情就越好,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情愫暗生,女儿家的心理就是这么奇妙。 陈庆之这时正带着程慕之饮马江湖,开始他另一段感情纠葛,并不知道武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敌不过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再锋利的宝剑也只能隔断对手的咽喉,再快的剑招也追不回变了的人,再绝世的剑法斩断心中的情丝。这并不是陈庆之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所有相信爱情的人的悲哀。 陈庆之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一切,默默的忍受这一切。 一夜之间,他的鬓角白了,他还是忘不了她。他喝了无数坛的烈酒,醉成一滩烂泥,他还是忘不了她。他搬出了离她最近的房子,躲着不去见她,但他仍是忘不了他。 她来找过他,她哭着对他说:“我对不起你。”他只有和她说:“这不怪你。”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这怎么能怪的了你。他背过身子,喝着酒,不再和他说半句话。 宋庭之也来找过他,宋庭之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心里去。最后,他只是和宋庭之说了一句话:“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最后一个来找他的人是他师娘,师娘看着他的颓废的样子,泪水涔涔而下。师娘抱着他,哭道:“庆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师父师娘对不起你,”他跪在地上,咧了咧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她道:“师娘,我没事的。” 这事本就怨不得别人,师父师娘没错,师弟师妹没错。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有错的人话,那这错一定是他一个人的,因为他太过多余。既然他是多余的,那么他就只能离开这里。至于要去哪里去,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愿去想。只要这个地方足够远就好,最好远的让他的思念飘不到武当山才好。 他一路向北,走过了太行山、燕山、玉门关、长白山,他已经走的足够远了,然而还是不够忘记她。后来他到了这个漠河的小镇上,虽然这里还是不够远,但是这里足够安静,他就在这里一住九年。 这九年来,他躲得足够远,远的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到他的生活。他忘了武当山上的桃花,忘了川流不息的岁月,忘了昔日的恩怨情仇……但他还没能忘记她。他看过长白山的飞雪、看过冰清玉洁的雕塑、看过万里冰封的北国河山……但他最想看的还是她。所以他回来了,虽然他还是很多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四章 青锋剑断白泽出 隔壁桌的张大哥仍旧讲着程慕之的故事,越来越多的酒客加入到几人讨论中。众人聚精会神,都在听着张大哥的讲述。 过不多时,张大哥已经程慕之的故事讲的七七八八。角落里忽然站起一面容清癯的汉子,那汉子说道:“看来这位张大哥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啊。” 张大哥还未作答,同桌已络腮胡的汉子怒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无礼,张大哥可是我们保定消息最灵通的了。江湖上但有风吹草动,就没有瞒过张大哥耳朵的。”张大哥听闻络腮胡汉子的话,心中暗喜,但面上仍不漏声色。 那面容清癯的汉子呲的一笑,讽道:“还消息最灵通,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犹不可知。” 络腮胡的汉子站起身来,指着说话的汉子就要开骂。张大哥立即伸手将其拉住,冲面容清癯的汉子拱手问道:“我保定虽是小地方,但却并非井底。这位兄台侮辱我不要紧,但却不该侮辱在座的保定兄弟。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诸位兄弟也不会答应。” 酒楼中的酒客大多是保定人士,被张大哥一番挑唆,火气蹭蹭而上,齐声道:“对,今日你要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出酒楼。” 那人虽被众人声势所夺,但却不愿示弱,仍嘴硬道:“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说给你们听也无妨。”络腮胡的汉子呵道:“赶紧说,你要敢故弄玄虚,兄弟们可饶不了你。” 那人吓了一跳,赶忙讲道:“我听说一旬之前,程大侠已经离开了武当山。他独自一人直奔南阳,而且还把南阳分舵挑了。” 众人齐声喝彩,大叫道:“好!好!好!”络腮胡的汉子大声说道“程大侠真乃当世之豪杰。现在武林中各大门派都都畏惧融金会,程大侠竟一人一剑就将融金会分舵挑了。痛快痛快,当浮一大白。” 面容清癯的汉子又道:“程大侠之所以敢一人独战融金会,那是他有那个实力。你们不知道,这南阳分舵的舵主也不是庸手,刚建南阳分舵的时候也是打败了不少好手。他竟连程大侠一剑也没接住,被程大侠一招就将人头砍落。那人头飞出三四丈远,急溜溜在地上乱滚。” 那人连说带比划,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可把满堂的酒客吓坏了,众人忙抬起脚,生怕人头滚到自己脚下。那人吓唬完众人以后,哈哈大笑,一扫刚刚为众人恐吓的阴霾。众人面色不悦,但毕竟有约在前,倒也不好说什么。 那人捉弄完众人心情大好,又接着说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程大侠平了南阳分舵之后,并没有回武当,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往洛阳。看他那架势,恐怕是要将洛阳的融金会也一起铲除。估算着日子,程大侠可能已经将洛阳的融金会铲除了吧?也许过两天我们就能听到好消息。” 酒楼里的众人也都被这个好消息感染,众人面带喜色,气氛也轻松了下来。 陈庆之正好听到那面容清癯汉子的话,不由的眉头一皱,心中担忧起来。陈庆之心想:“我这些年远在漠河,可也听过融金会的赫赫凶名。听说这个组织纪律严明,实力强大,且控制着天下经济,实力不容小觑。不说程慕之能否一人挑了融金会的分舵,怕单是找到融金会的分舵就很困难。若是这么简单就找到了融金会的分舵,那融金会怕早就被武林同道灭了。程慕之是怎么找到融金会的分舵,这个尚且不说,看他出发的时间,好像自己刚刚出发没几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有人故意设计的?难道和那封信有关?” 陈庆之还在思考问题,酒楼里已经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这时角落有个年龄稍大的汉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同桌的酒客问道:“黄三哥,你叹什么气啊?”那黄三哥放下酒杯,哎了一声,道:“你有所不知,这……这……”同桌的酒客急了,大声说道:“黄三哥,有什么你就说嘛!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他这一吆喝,满堂的酒客都静了下来,齐齐看向这里。那黄三哥,仍是犹犹豫豫,不肯说话。同桌的酒客急眼道:“黄三哥,有什么你就说,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们这么多兄弟,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那黄三哥又哎了一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程大侠死了。”众人齐声惊呼:“啊,这怎么可能?”络腮胡的汉子大声嚷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以程大侠的实力,怎么可能有人杀的死他?”那黄老三,叹了一口气,道:“在融金会手里,没什么事不可能的。” 酒楼里的客人都不在说话了,就连店小二的吆喝声都消失了。便有人想说话,也被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啪”的一声,像是酒杯摔碎的声音,打破这深沉的寂静。众人赶忙回头望去,只见角落里一身穿貂裘的,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手中的酒杯掉落,摔得粉碎。众人看着人面生,应是外乡的旅客,可能是听了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也未做他想。 过不多时,场间凝重的气氛渐去,众人又开始聊了起来。有人好奇的问道:“不知道程大侠到底是怎么死的?”黄三哥道:“是被洛阳范家害死的。”有人惊道:“不可能吧,我听说洛阳范家和融金会可是死对头啊,这几年摩擦不少啊。程大侠要去剿灭融金会,范家怎么可能会帮融金会呢?”黄三哥冷笑一声道:“死对头?程大侠就是相信了他们是死对头,才如此轻易的被害死的。” 有人问道:“他们如果不是死对头,那又是什么?”黄三哥骂道:“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洛阳范家就是融金会。他们表面上摩擦不断,其实背地里早就狼狈为奸,无恶不作。” 有人反驳道:“你这样说,我就不信了。洛阳范家隶属于融金会,那为何去年大旱,洛阳范家还帮着救济灾民。洛阳的百姓可是被范家救活不少,这总不能作假吧。”那黄三哥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这就是他们的掩人耳目的手段,融金会再暗,范家在明,更利于控制市场。若他们不是一伙的,你可听说这五年来他们起了什么冲突吗?而且若不是一伙的,为何融金会要只留下范家。你想想,这几年来多少世家大族被融金会灭掉,就连我们保定的张家都……” 那黄三哥说到保定张家时,似乎有些伤感不愿在说下去。对面反驳那人已被他驳的无话可说,独自坐在位置上喝闷酒。听到保定张家,场间的众人都哀声叹气,面上全无笑颜。 不知道谁先骂了一句:“操他妈的融金会,这几年来他们害死多少人了?连张老爷那样的大善人都不放过。”又有人说道:“是啊,若是张老爷不死,去年那场大旱怎么也不会死这么多人。”有人道:“是啊,张老爷那么宅心仁厚,一定会救济我们的。”有人接着说道:“可惜啊,张老爷一家三百六十三口,竟然一个也没活下来。”…… 骂声持续了半天,大家越骂的声音越小。酒楼里的众人也都渐渐失去了吃酒的兴致,纷纷起座离席。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陈庆之早已泪流满面。 还未相逢,便已天人永隔。人间最惨的悲剧,也莫过于此吧。 皎洁的明月悄悄的爬上枝头,散落人间的光华也多了几分寒意。陈庆之呆呆的坐在桌子前,目光呆滞,毫无光彩。桌上的菜肴早就凉透了,对坐的张蛮子趴在桌上沉沉的睡去,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另有心事。 天色已晚,酒楼中就只剩下这一桌奇怪的组合,一个呆坐在桌前,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店小二看着二人甚是奇怪,还不知道他们要耽搁道什么时候,便开口说道:“客观,小店就要打烊了。”那人好似没听见一般,仍坐在椅子上发呆。店小二走近一步,又道:“客观,小店要打烊了。”可那人还似未听见一般。店小二略有怒意,提高声量,喊道:“客观,小店要打烊了。” 那人才这才反应过来,想冲着店小二做个笑脸,可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他会了账,还随手打赏了他二钱银子,叫醒了睡着的汉子,二人便共同离去。 店小二满面堆笑接了银子,口中连连称谢。待二人走后,店小二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看着穿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两个穷鬼。这么冷的天,小爷忙前忙后的,二钱银子就想打发小爷。呸!” 两钱银子对于每个月只有五百文工钱的店小二已是不少。他自然也知道,穿着狐裘随手就打赏两钱银子的人也不可能是穷鬼。他每日逆来顺受,虽然表面上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但心中却是颇多不满。他不敢当面发泄自己的不满,只能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骂天骂地或是私下里腹讥几句。 店小二心想:“还是骂这种有钱的外乡人爽,那些没钱又爱装的本地穷鬼我现在都不愿意动嘴骂他们,怕累着。不过那些穷鬼好像今天都没来,这几桌的客人都是第一次来,以前从来都没见过。” “嗨,管他呢?这大冷的天忙到现在,真是晦气。还是好好想想是娶城东张老爷家的女儿、还是城西冯老板的妹妹,回去给我暖被窝。”店小二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没人原意把女儿嫁给没有前途的店小二,更何况是保定城最出名的两朵鲜花,这自然只是他日常的意淫工作之一。 陈庆之躺在冰冷的铺着上,难以入睡,他的心比冰冷的床铺还要凉。 睡不着的不仅只有他一人,隔壁房间的张蛮子,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很多人今夜注定无眠。 武当山玉虚宫内,一个妇人坐在椅子上涕泪涟涟,一个男人背负着双手,在大殿内踱步。只是他脚步凌乱,显然是心事重重。 那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嚷道:“别哭了,哭的我心烦。”那妇人好似未听见一般,仍自抹着眼泪。那男人也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劝道:“夫人,你别难过了。”那妇人擦了擦眼泪,颤声道:“你教我如何不难过,这庆儿十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没想到,慕儿他又……”那妇人话未说完,眼泪又涌出眼眶。 那男人听了这话似乎更生气了,哼了一声,怒道:“你教的好徒弟,一个走了十二年,音讯全无。另一个倒好,借酒装疯,让我颜面扫地。在后山躲了十二年,他不愿见谁,不愿意见我这个师父吗?”妇人本就柔弱,听了丈夫的责备,哭的更是伤心。 男人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忙道:“夫人,你别难过了,咱们想办法给慕儿报仇才是。”妇人道:“怎么报仇,咱们连融金会在哪都不知道,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啊。” 男人说道:“明年三月初三,就是七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届时武林同道齐聚一堂,咱们一同想办法。”男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几年不仅是贫苦百姓,不少武林同道也都死在融金会的手里。融金会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天怒人怨了,也是时候将他们连根拔除了。”那妇人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掌门人聂海新和他夫人林雨萍,也就是陈庆之的师父、师娘。 陈庆之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师父师娘也同样难以入睡,商量着如何对付融金会。他合衣起身,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皎皎的弯月早已高挂碧天,清冷的月光照在皑皑的白雪之上,显得更加清冷。一阵寒风吹过,将冰冷的寒意吹入房中,摄人心魄。 陈庆之默念道:“不知武当山有没有这轮弯月,师父师娘师妹会不会也恰好看到了月亮。唉,我走了十二年,还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现如今程师弟惨死,师父师娘能不能承受的了这个打击啊。” 陈庆之一想到师父师娘,心中焦急,但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由得想到了这件事前因后果,一切的根源好像都离不开那封信。 陈庆之心想:“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引我回来。那这封信到底是何人所寄?程师弟下山之时,正是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寄信之人是如何做的日此巧妙,又是如何计算时间的呢?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一定能确定我会回来,程师弟会下山呢?”陈庆之又想到:“看到信上说师门有难,师妹有危险,我就一定会回来。看来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啊。那又是什么让程师弟一定会下山的呢?”陈庆之接着想到:“这些人千方百计做这么多,到底是什么目的?对付我,还是对付武当?如果想对付我的话,他们一路都是机会,为什么不出手?如果想对付武当的话,为什么又一定要我回来?难道这一切都是融金会搞得鬼?如果是融金会的话,他们想对付武当,为什么又要牺牲一个南阳分舵?” 陈庆之越想发现线索越乱,根本没有没有任何头绪。即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敌人的目的何在。 他的心很乱,每当他心乱的时候,总想看看她。于是他将包裹取出,将藏有少女画卷的盒子取出。可能是他的心太乱了,竟将另一个木匣子碰落在地上。看着掉落地上的木匣子,他的眼神忽然炙热起来。 陈庆之将手中的木盒恋恋不舍的放回原处,反而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木匣子上。 木匣子长约三尺的,普通的木材,普通的做功,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只有几块掉色的油漆,似乎显示着它上了一定的年份。 陈庆之将木匣子捧在手中,他的双手竟不知觉的颤抖起来。陈庆之的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打开它有什么用?你当年杀了这么多人,赢了所以的决斗,但你却连一个人的心都赢不回来。你即使能杀光所有人,你还是是得不到她。”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你已经躲了十二年了,你既然选择了回来,那就必须要重新拿起它。没有它,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保护的了她吗?你护的了武当山吗?你能给程师弟报仇吗?你已经失去了她,你还想再失去它吗?” 陈庆之犹豫了很久,忽然下定决心,将木匣子的封板一寸一寸的抽出。“唰”一道白光从缝隙中喷射而出,随着缝隙越大,白光也就越盛。那白光竟被窗外的明月还要亮上三分,不仅如此,白光中透的寒气竟比白雪还要寒冷。 待到木匣子的封板尽去,才看到其中装是一柄纯白色的宝剑。宝剑长约三尺,剑鞘通体透白,剑鞘之上刻着白泽二字,银钩铁画,刚劲非凡。 陈庆之握着剑柄,将宝剑自剑鞘中拔出,随着拔出的长度越来越长,屋中的白光也越来越亮,窗外虽有月光照耀,但屋内的白光仍是十分耀眼,将屋内照耀的宛如白昼。宝剑散发着耀眼的白光,让人难以直视,而剑上的寒气似乎又重了几分,屋内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不在流动,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陈庆之握着剑柄,却浑然不觉,他将剑锋衡于胸前,专情的凝视着它。这一刻,他的目光变的清澈明亮了,他的人变的神采飞扬,他的衣决飘飘,宛若谪仙。宝剑在手的陈庆之,显得十分的精神,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 陈庆之望着白泽轻轻说道:“如果能用你换回她,我一定毫不犹豫就会同意。老伙计,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毕竟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但我不能骗你,我也不能骗自己。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因为最懂我的人是你。我逃了十二年,我放不下她,别人也放不下我们。既然谁都放不下,那就再战一场吧。老伙计,你不会让我失望吧?”那宝剑忽然“嗡嗡”作响,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像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张蛮子看到陈庆之屋中白光大起,似是被惊呆了,口中喃喃道:“要出剑了吗?要出剑了吗?……”他神色复杂,不知是兴奋,还是担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五章 剑客弃剑,神偷失策 陈庆之只睡了两个时辰,但精神状态却非常好,比他任何时候都要好。他起的很早,天刚蒙蒙亮便一个人在客栈的大堂喝起酒来。过了很久张蛮子才起来了,他倒显得精神萎靡,明显是未休息好。 张蛮子看见陈庆之坐在那里喝酒,吃了一惊,问道:“老爷,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陈庆之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抬手示意他随便做。 张蛮子局促不安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一人饮酒。他忽然觉得陈庆之今天似乎变了,他的容貌没变,穿着没变,连喝酒的姿势都没改变。但张蛮子就是觉得他变了,他的身上似乎多了点东西。一种明明存在,却说不上来的东西。 张蛮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眼中血丝纵横,显然是昨夜未休息好,但他整个人却很精神。鬓角的白发似乎更浓了,但人却显得更年轻了。这本是很矛盾的事情,却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张蛮子神色凝重,却怎么想不明白。 陈庆之笑着问道:“我脸上有花吗?你一直盯着看。”张蛮子自知失礼,忙道:“没有没有。”陈庆之也不计较,问老板要了两碗阳春面,一碗交给了张蛮子,一碗自己就这酒吃着。张蛮子接过面,忙低头吃面,不敢抬头再看。 陈庆之忽然开口说道:“吃完这碗面,你就回家吧。” 张蛮子一惊,啊了一声,口中未咽下的面又掉落碗中。他忙道:“老爷怎么了?不是说好给您送到武当山的吗?这才刚到河北保定,还远着呢?老爷,怎么让我回去了。” 陈庆之说道:“没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武当了。”张蛮子道:“老爷你要去哪,我送您过去吧。” 陈庆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他的明明在拒绝别人的好意,却让人觉得他对张蛮子很失望。 “那……老爷,我没给您送到地方,这钱我退您一部分吧,只是……”张蛮子越说越紧张。虽然陈庆之路上和他交流很少,但是思及陈庆之这一路待他极好,竟是觉得拿着五十两银子有愧,想要将钱退他一部分。只是钱在自己老婆身上,自己虽有心退还,但却没有银子退还。 陈庆之微微一笑:“那五十两银子,你就收着吧,这寒冬腊月的,让你跑着一趟,也是麻烦你了。这里有几两碎银子,你拿去路上买酒吧。”陈庆之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张蛮子的手中。 张蛮子忙道:“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够我路上吃酒的。”张蛮子本来就觉得那五十两银子收的有愧,哪里还肯再收银钱。 陈庆之说:“男人成婚以后,就要存点私房钱,不然你以后吃酒怎么办?还能天天找老婆要。”陈庆之又把钱放入他手中。听到这话,张蛮子想起以前和因为喝酒没少被老婆骂,便不再坚持,把银子收下了,只是心中略有不安。 陈庆之本想在客栈中就此分别,但是张蛮子怎么也不肯,坚持要将他送到城门口。张蛮子赶着马车走的极慢,但是保定城本就不大,不到两刻钟也就行到了南门。 陈庆之下了马车,向张蛮子辞行。张蛮子忽然开口问道:“老爷,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陈庆之笑道:“放心吧,一定会再见的。”说完便转身向西南方而去,头也未回。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张蛮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大喊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努力朝着陈庆之消失的背影挥手,直到陈庆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松树林,犹自不觉。张蛮子口中喃喃道:“陈大侠,祝你一路顺风,杀尽宵小。” 张蛮子在怀中掏了一把,手中攥着一个钱袋,分明是今早陈庆之送给他的礼物。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银子,也不知为何,突然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隔了良久,一位身穿青衣的汉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蛮子身后。那青衣汉子看着张蛮子,觉得很好笑,不由出言嘲讽道:“没想到啊,白云观的后起之秀,竟然会为了几两银子哭成这样。要不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天天哭给我看。” 张蛮子停止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只是不曾转身,亦未答话。青衣汉子不见张蛮子答话,便又嘲讽道:“唉,看着自己的偶像就要去赴死了,难过也是正常的。哭吧,哭吧,我就当没看到。”说完之后,还故作惋惜,重重叹了一口气。 张蛮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青衣人,大声说道:“你这种的人死一万遍,他也不会死的。” 张蛮子转身一看,那青衣汉子竟然不是别,正是昨日酒楼里吃酒时坐在隔壁桌的张大哥,昨日就是他讲的故事最多。但张蛮子却丝毫都不吃惊,似乎早已知晓一般。 张蛮子恶狠狠盯着张大哥,说道:“拿来!”张大哥不知是被他大喝声吓到了,还是被他盯得害怕了,竟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单据来。 张蛮子劈手从他手中抢过,仔细的确认了一遍之后。便将这张薄薄的纸张,用力的撕的粉碎。他犹不解气,竟将粉碎的纸片,丢在地上狠狠的踩踏、揉搓,似是要将这些纸片磨搓消失一般。他突然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痛哭起来。 张大哥看着张蛮子一会愤怒,一会痛哭,似是疯癫一般,忍不住问道:“张延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张蛮子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道:“我能把这张借据彻底撕碎,我却不能将我做的事掩饰分毫。我可是一名剑客,我可是一名剑客啊!” 张大哥看着歇斯底里的张蛮子,大神喊道:“张延龄,你听我都说啊!”张蛮子忽然站起,高声嚷道:“我叫张蛮子,不叫张鹤龄。从现在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白云观张鹤龄,只有张蛮子。” 张蛮子忽然从马车的座驾下面抽出一柄宝剑,“刷刷刷!”剑光一闪,马车已被砍得稀巴烂。马身上的枷锁也被砍断,但却未伤及马分毫。那马为剑光所惊,身上枷锁一除,向远处飞奔而去。 张蛮子尤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仍不停的挥着剑,他出剑极快,根本看不清剑招,只能看见剑影不停闪烁、飞舞。他舞了良久,才停下手中的剑招。他突然放声大笑:“我是剑客。”突然又嚎啕大哭:“我是剑客。”笑笑哭哭,哭哭笑笑,丢下手中的宝剑,转身走入保定城。 此时,正好是清晨时分,保定城中人头攒动。大家看到一个状若疯癫的汉子,忽笑忽哭的走在大街上,赶忙纷纷退让。等他走过后,众人纷纷议论道:“这是疯子哪里来的?” 张大哥早已退的远远,生怕张鹤龄伤到他,他可没把握能打得过张鹤龄。张大哥看着他突然发疯,不由感叹道:“这张鹤龄剑法高是高,怎么好好的就疯了呢?上面还要招抚他,这一个疯子,招他干嘛?”他不愿多留,脚步轻点,便消失在人海中。 二人走后不久,城门口忽然出现一身着白衣的剑客,只是去而复返的陈庆之。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喃喃道:“原来是被融金会威胁的,如果连你都是融金会的人,那这融金会未免也太可怕了。融金会到底想干嘛,一定要逼着我去洛阳吗?” 陈庆之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打量一番,不由的感叹道:“好剑!”他顿了顿,又叹道:“这么好的剑,竟然说丢就丢。也罢,我先替你收着,等你用得着的时候再还你。”他收起宝剑,转身又朝着西南而去。 原来陈庆之早就知道张蛮子是个剑客,从见到他的第一眼,看着他那扫把手,他就知道张蛮子是个剑客。剑客是最了解剑客的,你的手若是握着一柄剑长达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不管你以后握什么,都会像握剑一样稳。 但陈庆之不知张蛮子想干嘛,若不是他多次想提醒自己,他也要怀疑张蛮子就是融金会的人。直到看到保定城外的这一幕,他才知道,原来张蛮子是被融金会逼迫的。 融金会掌控着天下的经济命脉——金钱,欠他们钱的人不在少数,张蛮子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通过借据威胁张蛮子,要他为他们做事,才让一名剑客,甘心做这种事情。 陈庆之行的并不是很快,行六日这才过了河北地界,行至河南安阳。安阳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人小孩也都脱下旧袍换上新装。一群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原来今日已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大年初一。 陈庆之住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中,老板老大不情愿的接待了他这个客人。陈庆之也不愿打扰老板与家人团聚,只要了两坛酒,便让老板回去和家人一同守岁。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又值除夕佳节,陈庆之一人独坐在异乡的小客栈中自斟自饮,难免会更加想念师父师娘,以及师妹。陈庆之喝了一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他们是怎么过的?” 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喊声震天:“抓贼啊!抓贼啊!”那喊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自己这边跑来的。陈庆之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留心观看。只见大街上三道黑影闪过,三人身后四五十丈外跟着一群家丁,高举火把,大声呼喊,只是与三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陈庆之开窗户的动作,惊动了当中那人,那人朝这边开来,只睹了一眼,便继续向前方追去。 陈庆之心中一惊,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已认出当中那人,乃是紫龙刀杨青龙。杨青龙与陈庆之年轻时便是好朋友,他为人十分豪爽,喝酒更是十二分的豪爽。 杨青龙一直说自家藏酒颇丰,二人趁着杨青龙的父亲不在府上的时候,跑到他家偷酒喝。杨家藏酒确实很多,二人这个喝一口,那个尝一点,未喝多少,便已喝醉了。这喝酒最怕喝掺酒,你若有二斤的酒量,喝不到八两掺酒便醉。 杨青龙喝完之后,更是大耍酒疯,一趟紫龙刀,将杨家的藏酒砸个稀巴烂。杨青龙父亲回来之后,鼻子都气歪了,把杨青龙一顿毒打,又禁了三个月的足,犹不解气,竟写了一封信,告状告到了武当山。聂海新看后,哈哈大笑,不知说什么是好。 陈庆之知道融金会的势力庞大,不愿将朋友牵连进来,是以不愿与杨青龙相见。他自己都对融金会都一筹莫展,又何必牵连朋友呢? 不多一会,一众家丁也从大街上飞奔过去。待众人走远,陈庆之就准备关上窗户,回去继续喝酒。突然,窗前“嗖”的一声,一道黑影闪过。陈庆之赶忙将半闭的窗户又再打开,这一开一闭也不过刹那之间,而那黑影竟已飘到二三十丈远。 陈庆之暗暗感叹:“这是谁?竟有这么好轻功。”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因为此人奔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杨青龙的府邸。杨青龙一众家人皆缉盗去了,此时府中空虚,正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陈庆之赶忙背起长剑,纵身一跃,跳下窗户,朝着黑影追去。而那黑影的速度极快,比陈庆之还要快上三分,陈庆之追了几步就已看不见人影。陈庆之只能朝着杨府赶去,若是黑衣人没有去杨府,那自是最好。若是黑衣人去了杨府,不论如何也要护的杨府周全。 不一会,陈庆之已赶到杨府门外。杨府府门大开,四处张灯结彩,两侧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显得喜气洋洋。只是偌大的杨府,竟无一人把手,显得有些冷清。 陈庆之蹑手蹑脚的走进杨府,生怕被别发现。一进杨府,便见二十步外,有一大厅,灯火通明,构造恢弘,显然便是杨府的前厅。 陈庆之到了厅外十余步时,闻听厅中稀稀疏疏,似有响动。他生怕别人发现,赶忙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藏身于大厅之外。 陈庆之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留神向着厅内看去。只见厅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人,这人面色黝黑,长的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甚是机灵,这是他刚刚追赶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如此胆大,竟大摇大摆坐在位子上大吃大喝起来。只是他身材十分矮小,而那椅子又十分宽大,他在上面蹭来蹭去,显得十分滑稽。 黑衣人一边吃,一边说道道:“这杨青龙真是蠢啊,放着这么好一大桌菜,竟跑去外面喝西北风。嘿嘿,那本大爷就帮你代劳了。”黑衣人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连声赞到:“好酒!好酒!杨家的酒果然不错,有空再来取点。” 黑衣人偷了杨家的东西,又趁着杨府追盗之际,跑回来大吃大喝。他一直都明白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大盗。 黑衣人沉醉于自己的精妙算计之中,有些忘乎所以,竟有些放松警惕,没有发现门外的陈庆之。他忘了一件事,贼虽然要大胆,但却不能放松,因为贼永远是贼,永远也见不得光。 “酒虽是好酒,但也需好头颅喝。若是连头颅都没了,还怎么饮酒?”门外突然有人说话,将黑衣人吓了一跳。他在板凳上一跃三尺多高,赶忙向声音寻去,不知何时门口已站了一人,这人身穿着白袍,手提长剑,正是陈庆之。 黑衣人“哎呦”一声,活像见了鬼一样,转身就想逃跑。陈庆之似乎已预料到他要跑一样,未等他动身,便已说道:“你是想试试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剑快吗?” 陈庆之随意的向黑衣人走了一步,二人之间距离还有两丈。他宝剑还未出鞘,双手也未有任何动作,但黑衣人忽然不敢动了,他迈出去的右脚不知道是收回,还放下的好。 黑衣人已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便索性壮起胆子笑道:“咱们怎么说也十几年没见了,怎么一回来就动刀动枪的,不吉利,不吉利。”陈庆之笑道:“我若不动刀动枪,也留不住你,你说是不是?”黑衣人连声笑道:“嗨,我说什么事呢?你看这里有吃有喝的,我为什么要走啊。” 陈庆之朝着他抬着的右脚,努了努嘴。黑衣人尴尬一笑,将右脚放下来,道:“这里太闷了,我刚刚想去外面透透气。”陈庆之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也不搭理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黑衣人仍旧不停的说着:“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十二年去哪了?我可是整日都在思念你,你看我都瘦了好几圈了。”他说完还比划比划自己的腰,确实很瘦,但却不是想陈庆之想的。 陈庆之还是不理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黑衣人假装叹了口气,道:“唉,我说你别老看着我,我脸上又没花啊。” 陈庆之还是不理他,仍旧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他的目光虽然柔和,黑衣人却觉得像是有几千道剑光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黑衣人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眼神,大喊大叫起来:“陈庆之,你到底想干嘛,你倒是说个话啊。”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向陈庆之丢去,怒道:“都给你好了吧,我不要了。”那袋子直朝陈庆之飞来,陈庆之向左侧滑了一步,避了过去。 那袋子一直顺着大厅的门向外飞去,飞到杨府大门外便落了地。落地后,一个比鸭蛋还要大上一圈的夜明珠,从袋子中滚落,又滚了十余丈才停下。夜明珠在街道炯炯生辉,散发出碧绿的光芒,美丽极了。可是陈庆之瞧也不瞧,牢牢地盯着黑衣人,一刻也不肯放过。 黑衣人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他本想丢出夜明珠,只要陈庆之用手去接夜明珠,他就可以跑掉。握住夜明珠的手就没法在握剑了,哪怕只有一瞬,他也能跑得掉,因为他对自己的轻功足够自信。可是谁知陈庆之看也不看夜明珠一眼,他的所有算计都化为泡影。黑衣似乎认命一般,坐回了椅子上,躺在身后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陈庆之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不说了?”黑衣人翻了翻白眼,说道:“认命了,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不认命还能怎样?”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咱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你就一定不肯放过我?” 陈庆之笑着问道:“我怎么也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将偷东西作为嗜好呢?”黑衣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偷东西自有偷东西的乐趣。你将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偷走,看着他们想找却找不到的样子,多有意思。我还不明白你们练剑的呢,一块破铁,挥来回去有什么意思?”陈庆之面色一寒,沉声道:“可是我手中的废铁,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黑衣人大声嚷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就是因为我偷了很多东西?这世界又这多小偷小摸,难道你也见一个就杀一个?你若不杀那些小偷小摸,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偷得东西值钱?我承认我偷一次,够他们偷上几百次,几千次的了,那也只能说明,我比较厉害。你如果因为我比较厉害,就想杀我,那你是不是就不讲道理了?” 这黑衣人蛮不讲理,噼里啪啦一通问题给陈庆之问懵了,陈庆之只有摇头苦笑,道:“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燕秋还是这么无赖。” 二人身在杨府,燕秋刚刚大喊大叫,怕是已经惊动了后院的人。陈庆之怕被人撞到,便道:“走吧,换个地方说话。”燕秋知道陈庆之不会杀他,竟真的跟着他走了。 两人说走就走,对丢在门外夜明珠竟然看也不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六章 百年大计 燕秋是中原第一神偷,他轻功极高,武功却稀松平常。燕秋虽是神偷,平生偷人却有三个规矩。第一、只偷盗,不伤人。第二、只偷富人,不盗穷人。第三、只盗宝物,不取金银。他偷窃的对象都是非富即贵的大家族,家中守卫森严。但是这么多年来,燕秋之失手过两次。其中一次,就是偷陈庆之的白泽剑。 安阳城中,家家萧管,户户弦歌,红烛彩灯,交相辉映,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陈庆之与燕秋二人,也是款斟慢饮,对坐畅饮起来。 燕秋连饮三杯,忍不住叹道:“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陈庆之叹道:“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呢?”燕秋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回来。”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个江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江湖了。你回来了,也没有任何用。”陈庆之道:“可我还是回来了啊。” 是啊,他毕竟还是回来。燕秋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又喝了两杯,才道:“我知道你回来的目的,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陈庆之哦了一声,问道:“为何?”燕秋沉声说道:“你既然已经躲了十二年,为什么不能再躲十二年?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陈庆之笑了笑,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并未有丝毫动摇。 燕秋知道劝他不动,大声嚷道:“陈庆之,你非要去送死不成吗?”陈庆之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有些事即使是死,也必须去做啊。” 燕秋怒道:“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是想替程慕之报仇?还是想回去保护武当?如果你不回来,程慕之会死吗?如果你不回来,武当会有危险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回来了,你如走了,对谁都好。” 陈庆之神色忽然暗淡下来,他的轻轻地的垂下头,轻声叹道:“可我能怎么办?”燕秋忙道:“你现在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陈庆之叹道:“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我,我就再也躲不了了。”他顿了顿,神色忽然坚定起来,沉声道:“更何况,我从来都没输过。” 燕秋叹道:“我就知道一见到你就要倒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陈庆之笑道:“你刚刚还说整日都在思念我的。” 燕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道:“我是整日念着你快点死。”陈庆之道:“咱们可是好朋友。”燕秋道:“我宁愿没你这样的朋友。”陈庆之笑道:“可我们还是朋友。”燕秋叹道:“谁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会像我一样倒霉。” 陈庆之笑了,燕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陈庆之忽然问道:“你对融金会了解多少?”燕秋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一定要对付他们?”陈庆之叹道:“不是我想对付他们,是他们不肯放过我啊。” 燕秋放下酒杯,叹道:“好吧,那我就讲给你听吧,也好让你死的明白。”他顿了顿,接着讲道:“融金会分布中原各地,每个地方都有其分舵。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人,分舵的位置在哪?而且他纪律严明,规矩森严,又极其神秘。一直躲在暗处,又控制着市场上的经济命脉金钱。江湖上也有很多有志之士想要对付他,可奈何敌暗我明形,根本无从下手。更令人恐惧的事,这些人全都莫名死亡了。” 燕秋撇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关西四侠、长江双龙、浙东的李怀义、郑伟达、还有敬亭山的诗剑三鬼……这些人都死了,你觉得你对上融金会结果如何?” 陈庆之感慨道:“连诗鬼三侠都死了吗?”燕秋叹道:“何止他们三人,现在敬亭山的山主也失踪了。敬亭山现在乱成一锅粥,好好一个儒剑圣地,就这样毁了。”陈庆之惊道:“你说什么?老山主他也死了吗?” 燕秋见他如此着急,便安慰道:“你别着急,现在还没传出老山主死的消息,只是失踪了。”陈庆之心中稍安,安慰自己道:“老山主剑法通天,一定不会有事的。”燕秋讥道:“没想到你和老山主关系这么好?” 陈庆之微微一笑,并未回答燕秋的话。但他嘴角上扬,不由想起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儒衫,腰中别着一个酒葫芦的清瘦老头。老头最爱喝酒,却又是最不能喝的。无论和谁喝酒,他总是最先醉倒的。他喝醉后,总爱说:“我辈子最厉害的就是喝酒,其次是写诗,再其次是书法,最后才是剑法。”他还说:“我的偶像是李白,他诗剑书都比我厉害,但唯独喝酒比不过我。哈哈哈,我的偶像也有不如我的地方。”众人都以为他喝多了,不以为意。陈庆之却知道,醉翁之意从来不在酒,在乎醉翁本心。 燕秋看着一旁傻笑的陈庆之,道:“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陈庆之笑道:“没什么,你继续说。”燕秋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没了,我也不知道了。” 陈庆之笑道:“这些事随便都能打听到,你燕秋知道的,一定远不止这些。”燕秋问道:“你一定想听?”陈庆之道:“是的。” 燕秋喝了一口酒,叹道:“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融金会成立至今已逾百余年的时间,他们一开始只是一个商业联盟。” 陈庆之惊道:“已经一百年了,那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燕秋道:“别说是你,连你师父和少林寺的洪业大师都不曾听闻。这些都是我师父无意中发现的,他人不可能知道。” 陈庆之心想:“燕秋的师父想必也是神偷,这些秘密自然是他行盗时无意发现的。燕秋不好意思明说,我自然也不会指出。” 燕秋又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融金会建立的宗旨竟是为了帮助有志之士。一百年前,融金会的成员便带着他们的宗旨,分散到中原各地。他们带上钱,带上人,帮助一些地方的小家族。融金会的人来了以后,教他们做生意,给他们提供资金,提供门路。这些家族逐渐壮大起来,融金会便组织这些家族侵蚀当地的其他家族。当这些大家族都被消灭之后,融金会有暗中鼓动他们相互斗争。经历过一百年的发展,有很多家族最终脱颖而出,成了一个地方的大族,控制着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比如说河东的崔氏、太原的李氏、余姚的谢氏……” 陈庆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并非是因为听到这些家族之后害怕了,而是这些家族中,有很多人都是自己的朋友。他不死心的问道:“那是不是这些家族都是融金会的成员?” 燕秋看到他的脸色,但却无法安慰他,因为有些事还会令他更加难过,便道:“不错,这些家族曾经都是融金会的成员。” 陈庆之听到他的答案似有转机,忙问道:“那现在呢?”燕秋叹道:“现在这些家族都没了。”陈庆之惊道:“没了?这是什么意思?”陈庆之知道这些家族的实力,他们不仅资产雄厚,而且大都武艺高强,一些年轻子弟甚至比各大门派的弟子都要强一些,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燕秋道:“江湖传言是说,这些家族中出了内鬼。他们和江湖上的江洋大盗里应外合,将这些世家大族全部灭掉,席卷钱财消失了。” 陈庆之道:“这不可能,若是出了内鬼,不可能所有的家族都出了内鬼吧。即使所有的家族都出了内鬼,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江洋大盗同时动手。如果不是同时动手,剩下的家族就会有所提防,再想得手就难了。” 燕秋笑道:“你猜的不错,江洋大盗是假的,但内鬼却是真的。融金会百余年前就派人到这些家族之中,这些人陪同着这些家族兴起,都立下汗马功劳。他们深得各族家族信任,又有着自己的势力。他们死了以后,他们的子孙在各族中继续担任要职。如果他们想灭掉这些家族,就易如反掌。” 陈庆之惊了一身冷汗,感慨道:“原来这是一个一百年前就设好的局,融金会的崛起,果真不是朝夕之功啊。” 燕秋叹道:“谁说不是呢?别人只看到他们短时间崛起,谁知道他们谋划了一百年呢?”燕秋瞥了他一眼,又道:“你也知道融金会的厉害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庆之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家族能逃过那一次清缴呢?”燕秋看他并不听劝阻,只能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有是有,不过他们并非逃过,而是他们自愿加入融金会,完全服从于融金会的调度。”陈庆之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失望。 燕秋又道:“既使能逃过五年前的清缴,以现在融金会的实力,也早就将他们灭了。”陈庆之说道:“也对,这么完美计划,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呢?” 陈庆之忽然想到在保定时,有一位酒客说洛阳范家就是融金会的成员,便问道:“你知不知道洛阳范家?”燕秋答道:“洛阳范家谁不知道。”陈庆之又问道:“洛阳范家和融金会是什么关系?”燕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五年来,范家能在融金会的羽翼下存活这么久,怕也是有点关系的。” 陈庆之道:“我听人说,洛阳范家也是融金会的成员?”燕秋想了想,道:“这有可能,不是融金会的家族,早就被融金会灭掉了。范家雄踞洛阳,两家竟能相安无事,其中肯定有猫腻。”陈庆之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燕秋忽然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陈庆之答道:“我想先去一趟洛阳。”燕秋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去洛阳有什么用,你能查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 陈庆之忽然盯着燕秋看来很长时间,他似乎听懂了燕秋的意思,但他却没有什么,而是叹道:“不是我想去,而是他们一定要让我去。” 燕秋疑道:“别人让你去,你就去啊。那你不就正好落入敌人的圈套了吗?” 陈庆之笑道:“如果我不去,那他们的圈套不就白设了吗?” 燕秋觉得自己听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忽然嚷道道:“疯子,你真他妈的是个疯子。我就说,练剑的都他妈的是疯子。” 陈庆之笑了笑,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燕秋的身上。燕秋问道:“你盯着我干嘛,我又没说错,要是不疯,谁去练剑。” 陈庆之笑道:“我承认我是疯子,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燕秋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嚷道:“你是说要我帮忙?你是疯了,我可没疯,我还不想去送死。再说,我就是一个小偷,我能干什么?”陈庆之笑道:“你可不是一个小偷,你是神偷。”燕秋嚷道:“神偷就有用了?融金会那么大的势力,随便出来一个人,我都打不过,我去不就是送死吗?” 陈庆之道:“融金会可怕并非是实力强大,也不是资产雄厚。他的可怕,就可怕在他一直在暗处,他若想对付我们,轻而易举,我们若想对付他,连他在哪都找不到。”燕秋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还要我去。” 陈庆之道:“你是神偷,在暗处没人比你还厉害吧?”燕秋坐回椅子上,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 陈庆之又道:“融金会自以为厉害,但要说这暗处的能力,比你怕还差很远。”燕秋道:“陈庆之,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这种拼命的事,我是不会去的。”陈庆之道:“如果遇到危险你就跑,你的轻功天下无双,想要留住你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吧。” 燕秋哼哼两声,甚是骄傲,道:“那是自然,没人能留住我。”他显然是忘了刚刚在陈庆之面前不敢逃走的样子。 陈庆之道:“我要你去查一下程师弟为何会下山,他已经十二年没下过武当了,是什么事情让他突然离开的?这些家族的内鬼去哪了?他们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燕秋嚷道:“我可没说要帮你啊,你不要和我说。”陈庆之笑道:“你一定会帮我的。”燕秋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陈庆之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燕秋忽然骂道:“见了鬼的朋友,老子是你朋友就要帮你了。”陈庆之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对,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燕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良久,他才道:“要我帮你也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陈庆之笑道:“好。” 燕秋道:“融金会如此强大,我既然不计生死的帮你,那如果以后我遇到生命危险了,你也要不计生死的帮我一次。不对,两次。不对,三次。”燕秋又立刻补充道:“就三次,少一次都不行。” 陈庆之笑着问道:“你既然一开始就想帮我,为何还要拐这么多弯?”燕秋嘿嘿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我若不这样,你能答应我的条件吗?别帮了你,下次见我又要打要杀的。我这人最怕见到剑了。” 陈庆之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伸出右手,想要和他击掌。 燕秋却不理他,喝了一口酒,道:“少来那套,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个小偷。” 陈庆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偷要比道貌岸然的名门弟子更守信。 陈庆之道:“这就麻烦你先去一趟武当山,再去一趟南阳,若是找到了线索,你就来洛阳找我。”燕秋道:“好。”陈庆之继续说道:“若是我死了,你就不用查下去了。”燕秋赶忙说道:“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呢?就是全世界的人死光了,你陈庆之也死不了。”陈庆之笑着说道:“谢谢你。”燕秋听出陈庆之言语中的感激之情,但是他却故作轻松的说:“免了。” 这时东方忽吐白云一缕,扶摇直上,一片黑暗中朱霞摇曳,颜色变幻不定,或橙或红,不多时便完全变成了红光。紧接着窗外也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原来这一日已到了正月初一。二人也不知不觉间,竟对聊了一夜。 燕秋看着东方渐亮,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要走了。”陈庆之道:“这就要走了吗?”燕秋摇着头,笑道:“天就要亮了,我是贼可见不得光啊。” 陈庆之看着他,笑了笑,他只有笑,除了笑,他还能说什么。 燕秋的人已爬到了窗户上,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他蹲在窗沿上,回头对陈庆之说道:“提醒你一件事,想要对付融金会,谁也不要相信。哪怕是你的师父、朋友,都不要相信”燕秋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跃下窗沿,飞奔而去。 陈庆之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们还不是朋友吗?” 这时,杨青龙带着家丁搜了一夜无果,悻悻而回。杨青龙嘴上骂道:“该死的燕秋,把我刚刚花了大价钱的弄到的夜明珠偷走了。下次被我碰到,一定抽他的皮,拔的筋。”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把上头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行至府门前时,一个眼尖的家丁道:“老爷,快看那是什么?”杨青龙顺着家丁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夜明珠。 他赶忙捡起,仔细辨认后,确实是自己丢失的夜明珠。只是珠子似有摩擦损伤,但整体上并无大碍。杨青龙大喜过望,也不去细思珠子为何会落在此处,只道是燕秋走的匆忙不幸遗失的。 杨青龙将夜明珠收好,匆匆打赏完家丁,便赶回书房休息。他轻轻推门走进书房,书房床前竟站着一个青衣人。 但杨青龙却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向青衣人施礼,恭敬的说道:“启禀大人,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好了。”青衣人嗯了一声,道:“不错,东西呢?” 杨青龙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好恋恋不舍的从怀中将夜明珠取出,双手递上,交给青衣人。 青衣人并未去取,反而讥讽道:“怎么?舍不得?”杨青龙吓得赶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青衣人似乎并不想放过他,有嘲讽道:“陈庆之可是你朋友啊,你就这样对你的朋友。”杨青龙道:“属下不知道什么陈庆之,只知道做好大人交代的任务。” 青衣人笑道:“倒是有做狗的潜质。”他叹了口气道:“你说怎么就有这么多人,不想做人,只想做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七章 天降横财 洛阳城高约十余丈,东西长约二十里,南北宽约十五里,长住户口十万余户。洛阳是中原地区的中心,举世闻名的大城,这里经济繁荣,交通发达。这里也崛起了很多英雄豪杰,也兴起过很多的乱世枭雄。然而数千年来,不管是谁领了数百年的风骚,最终化作北邙山上的一抔黄土,真正能笑看这个世间沧海桑田的只有这座洛阳城。 陈庆之十几年前就来过洛阳城,那时的洛阳城也是热闹非凡,当时身边有几位好友陪伴,一起谈天说地。今日再临洛阳风景依旧,但是人却早已物是人非。有些人已经不能再见了,有些人也早就变了。 此时初春的骄阳高照,人间已有一些暖意,和煦的春风轻抚,犹如恋人的手一般,温柔、细腻。陈庆之不禁感慨道:“春风不识人间恨,依旧年年入故城。” 这时天色尚早,陈庆之不想太暴露行踪,故意等到天色渐暗才进城。 北方的年味非常重,一般到了正月二十,还有几分年的味道。今日才到了正月初六,洛阳城中仍旧十分的热闹,既使天色已暗,但是人流不减反多,长街上人头攒动。 陈庆之却显得与人潮格格不入,他周身以外三尺空无一人,像是被行人故意隔绝一样。有几个低着头赶路的行人,不小心路过他身边,发现氛围不对,抬头看到陈庆之后,吓得立刻闪到路旁,一动也不敢动。远处还有几个妇人,冲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当他转头看去时,她们又立刻吓得不敢说话,瞬间散去。 陈庆之心中疑惑,他打算拦下路人询问一下,但洛阳的百姓见他如见怪物一般,吓得话也不敢说。他尝试问了两个行人无果,无奈下只能先找个客栈休息。 陈庆之接连找了几家客栈,但却都被告知已是客满。他只好在洛阳城中闲逛,再另找客栈休息。 陈庆之行了半个时辰,见前方有一招牌,上写着“徐记客栈”。他走近客栈之后,发现客栈之中冷冷清清,竟无一个客人。 客栈的老板正在骂人:“扫地都不会,老子娶你有什么用?把你当祖宗供着?”一旁妇人正在低头扫地,一声也不吭。老板忍不解气,继续骂道:“你就个是扫把星,从娶了你后,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倒好,连一个鸟人都没有。”妇人被骂的也有些怒气,回道:“没生意能怪我啊!” 老板一看妇人敢回嘴,怒道:“你还敢顶嘴,看老子不打死你。”他扬手就要朝妇人身上打去,妇人吓得赶忙缩在桌边,瑟瑟发抖。 陈庆之见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已示门外有人。 老板一天背后有人咳嗽,赶忙回过身来。一见门外之人衣衫华贵,赶忙笑脸相迎,忙问道:“客观要住店吗?”陈庆之道:“给我准备一间上房。”老板连声答应,从柜台拿出一把钥匙,就要交给陈庆之。 妇人连忙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去,你看他是谁?”老板有些生气,微怒道:“他是客人,他是谁?赶紧去后院,别再这边碍眼。”妇人又道:“他是陈庆之啊,你忘了……” 妇人话还未说完,老板吓得啊一声,手中的钥匙也到地上。他回头看来陈庆之一眼,立刻又转过身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说话声音虽低,但陈庆之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老板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开口问道:“老板,房间准备好了吗?” 老板并未回头,但肩膀略微抖动,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陈庆之,不是,不是,陈大侠,小店今天打烊了,您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陈庆之道:“今天全城的客栈都满了,就你家还有空房,徐老板就通融通融吧。”老板的脸色比哭还难看,他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陈大侠,你就放过我吧。”陈庆之疑道:“放过你,放过你什么?” 老板忽然转过身来,跪在地上,一边给陈庆之磕头,一边说道:“陈大侠,陈老爷,程大侠死在小店的事情,真的和我无关啊。陈大侠,你就放过小的吧。” 陈庆之惊道:“你是说,程师弟就死在你的店里?” 忽听门外有人出言讥道:“原来名满天下的陈庆之,竟然也是道貌岸然之徒。” 陈庆之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走进一人。这人莫约二十出头,一袭青衫,腰悬长剑,举止、神态之间甚是威严。他人还未至,杀气已至,整个酒馆一下充满肃杀之气。 那人又道:“你明知道程大侠就死在这里,却佯装不知,还在这里惺惺作态。”陈庆之哦了一声,反问道:“我知道?”那人哼了一声,道:“你若不知道,为什么满城的客栈你不住,非要来这里?” 陈庆之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本就解释不清楚。他突然问道:“你想杀我?” 那人道:“这武林谁不想杀你?你创建融金会,无恶不作,竟然连同门师兄弟也不放过。”陈庆之问道:“你说程慕之是我杀的?”那人道:“不错,程大侠发现了你是融金会门主的秘密,又灭了南阳分舵,你当然要杀他。” 陈庆之忽然不说话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见他如避蛇蝎,也知道这家客栈连一个人也没有。原来自己还未入洛阳,洛阳城中的局就已经摆好了。 那人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便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就受死吧。”他反手拔剑,剑尖直指陈庆之的心脏,眼睛却始终不离陈庆之的右肩。 陈庆之不想死,也同样不想让对面的年轻人死。他对面前剑视而不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微微一怔,答道:“我叫高松,这下你该知道死在谁的手里了吧。” 陈庆之叹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高松握剑的手有些颤抖,怒道:“你赶紧拔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庆之更喜欢这个年轻人了,更不忍心这样的年轻人送死。他随意的站在高松的剑前,说道:“你可以试着攻我一剑。” 高松有些不可置信,他的剑尖离陈庆之的胸膛不足两尺。他只要向前走一步,他的剑就会插进陈庆之的胸膛,他不敢相信陈庆之竟然让他刺一剑。 高松稳定心神,准备一剑杀死陈庆之。但此刻他的手却在颤抖,似乎连剑都握不住了。 陈庆之就站在那里,但你却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他仿佛已融入到空气之中。高松觉得自己手中的剑不管往哪里刺,都会落空。就像你刺空气一样,你感觉自己每一剑都能刺到,但却每一剑都落了空。 高松的忽然想到,当年自己要学剑时,他父亲一直不同意。直到有一次,父亲问他:“松儿,我八卦门的掌法和子午鸳鸯钺威震天下,你怎么就不肯学,非要去练什么剑呢?”他答道:“我要像陈庆之那样,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他父亲听了哈哈大笑,连道了三声:“好,好,好。”从那以后,他父亲才同意他学剑。 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他从没浪费一刻时间。他拼命的练,拼命的追赶,因为那个人就站在最高峰看着自己。他的剑法越来越高,他的名声特越来越大,他也变得越来越骄傲,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比肩那个人的存在。当今日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练剑,根本就不配用剑。 他这些年所获得的荣誉,所得到的赞扬,此刻就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抽到在他的脸上,抽打在他的身体上,将的骄傲击碎的干干净净,荡然无存。他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手中的剑似乎随时都会掉落。 陈庆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却不愿就此毁了这个年轻人。他忽然开口说道:“剑,为勇者之道。勇者敢于同强者战,敢于同天战,敢于同世间万物战。两军相遇,敢于出剑者,是谓勇;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者,是谓勇;坚毅隐忍,知耻后勇者,是谓勇。学剑之人,第一便是要学这勇字。若遇到比自己强的,便不敢出剑,那还练什么剑?刘玄德势单力孤,却从未失去勇者之心。是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才有后来鼎足之势。若是他一开始便屈服于曹孟德、袁本初几人的淫威之下,还能成为千古英雄吗?” 高松突然右手用力,牢牢的握住剑柄,下垂的剑尖再次上挑,直指陈庆之。他的手掌上血迹斑斑,手指甲已经刺到肉中。 高松低声说道:“多谢先生。我要出剑了。”他又一次握住了手中的剑,这一次他的手未在抖,但是他心里却知道,自己怎么也胜不了对方。他这一剑,只为求死,不为求胜。 陈庆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匹夫之勇。你若真想杀我,最少还要三年时间,我等你三年。” 高松紧咬着牙,也不说话。陈庆之又道:“想想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用了二十一年的时间才洗涮耻辱,你连三年都等不了吗?” 高松收起长剑,长揖于地,道:“多谢先生指教,三年之后我一定会登门拜访,到时还望先生不吝赐教。”陈庆之道:“好。”高松又行了一礼,转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陈庆之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嘴角漏出微笑。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喜欢他的骄傲,喜欢他的聪明,喜欢他青涩的脸庞,喜欢他对剑道的热爱……江湖需要这样的年轻人,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所以他不能死。 高松的背影还未消失在夜色中,门外又急匆匆跑进一人来。这人体态臃肿,脚步虚浮,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陈庆之心中好奇,便站在原地未动。 那人看到他后,弯腰行礼,忙道:“小人姓张,是洛阳融金钱庄的掌柜。今日特来拜会陈大爷,敢问阁下就是陈庆之陈大爷吗?”陈庆之笑道:“我若不是陈庆之,你会在这里和我啰嗦半天?” 张掌柜赶忙赔笑道:“小的自然认识陈大爷,只是这笔生意钱财巨大,小的也要例行公事,问个明白,还请陈大爷见谅。”陈庆之道:“我可不会做生意,你若是有生意,也别来找我做。”张掌柜笑道:“陈大爷说笑了,小的的生意还多亏了陈大爷照顾。” 陈庆之心中疑惑,自己并未做过任何生意,但看他说的言之凿凿,不像说谎,便问道:“不知我和张掌柜做的什么生意啊?”张掌柜笑道:“陈大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您去年腊月派人在小店存了三十万两白银。” 陈庆之心中震惊:“三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两,莫非是有人存错了。但这么大的数目,显然也不可能存错的?而且这还少去年腊月份存的,他显然知道我要来洛阳,莫非就是给我写信之人做的?” 张掌柜继续说道:“小的刚刚收到您的来信,已按照您信里的要求在洛阳置办了一套房产,刚刚置办房产耽误了点时间,这才来晚了。这剩下的二十万两银子也已给您折成了银票,我们融金会的生意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这些银票在全国各地流通还是没问题的。这里是地契和银票,请您过目。” 张掌柜伸手入怀,掏出一沓银票来,双手平举,递到陈庆之的面前。 陈庆之接过张掌柜递过的银票,低声说道:“你说这世界奇怪不奇怪,刚刚有人想杀我,现在又有人莫名其妙的给我送了这么多银子。难道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以后多给我来点这样的后福吧。” 他右手拿着银票,在左手上摔了摔,又道:“你别说,这有钱的感觉还真不错。”张掌柜干笑了两声,道:“陈大爷说笑了。” 陈庆之想不明白谁给他送的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给他送钱,所以他决定不去想,既然有人给他送钱,那就先花着呗,他的规矩一向很简单。 张掌柜问道:“陈大爷现在有空没?小的这就带你去看看。您府上小的已经派人在置办了,想必现在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 陈庆之知道程师弟死在此处,本想留下来查看的。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老板,显然是问不出什么,而且老板也不想让他留在这里。他将几钱碎银放在桌上,便和张掌柜一同离去。 陈庆之忽然问道:“你们融金会的门主是谁啊?”张掌柜赔笑道:“门主日理万机,小人从未见过门主。”陈庆之笑道:“刚刚有人说我是你们融金会的门主,你看我像吗?”张掌柜道:“小人只知道用心做事,其他的事,从不多管。”陈庆之道:“不错,你这样的人才能活的最久。”张掌柜笑了笑,也不说话。 陈庆之又问道:“融金会在洛阳的生意怎么样?”张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在洛阳的生意一直不好。”陈庆之问道:“你们融金会的生意不是一向很好的吗?”张掌柜道:“陈大爷不知,这洛阳范家在洛阳根深蒂固,老百姓更愿意跟他们做生意,我们融金会的生意在洛阳,一直不好。” 陈庆之笑道:“我可是听说你们融金会的生意十分霸道,敢和你们抢生意,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啊。”张掌柜忙道:“陈大爷说笑了,我们融金会一直是中规中矩的生意人,别的事情,我们可不敢做。” 陈庆之笑了笑,也不说话,张掌柜也跟着笑了两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人边走边聊,也不觉得路途遥远。张掌柜带着他向西走了莫约四五里路,又向南折,走了大约二里路,再向西折,走了大约一里路,向北一转。忽然面前出现一个气势恢宏,构造宏伟的府宅。府门宽约两丈,门上钉着六十四枚茶碗大的铜钉,大门两侧摆放这两只奕奕若生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门上匾额处,空无一物。 张掌柜忙道:“小的准备的匆忙,一时未来得及装裱匾额,还请陈大爷见谅。”陈庆之笑道:“你做的很好,这匾额就不用了,还不知道能住几天呢?就不用浪费了。” 二人进了府门,走在一条两丈宽的青石板路上,路两旁是整整齐齐的花圃,只是天气尚寒,还未开放。走了二十余步,便到了前厅,两边陈列这一排厢房,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前厅的构建也是滂沱气派,富丽堂皇。穿过前厅,一座鱼塘将前后院隔开,鱼塘上横架着一座小桥,弧线优美,小巧精致。二人穿过小桥,便到了后院。 张掌柜用手指着一间亮灯房子,笑道:“陈大爷,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他的笑容有些猥琐,不知是何意思。陈庆之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张掌柜又问道:“陈老爷,对这里还满意吗?”陈庆之笑了笑,道:“很不错,这十万两银子没白花啊。” 张掌柜又道:“这仆从下人小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并未给您准备,明日陈大爷可以去市场购买,这几年下人还是很好买的。”陈庆之道:“好,让张掌柜费心了。”张掌柜又道:“陈大爷以后若是有什么生意,可以直接来小店找小的,小的必定第一时间给您办理。”陈庆之笑了笑,道:“像张掌柜办事妥帖之人,还愁生意吗。”张掌柜笑了两声,道:“那就借陈大爷吉言。陈大爷要是没事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陈庆之还请早点歇息。” 张掌柜说早点歇息四字时,特别用力,言语中似有深意。陈庆之也未多问,便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张掌柜拱手退走,转过身去张掌柜的脸上就笑开了花,毕竟这一次吃了一万多两的回扣。他有想到陈庆之房中,笑的又更开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八章 红烛摇曳剑光寒 弯弯的新月已高挂碧天,稀疏的星斗似也犯了困,不住的眨着眼。 陈庆之赶了十几日的路,也有些倦了。他本想到房间休息,但又担心融金会在房中设伏。但转念一想:“不管融金会想干什么,似乎他们现在并不愿让我死。” 陈庆之虽然知道融金会不会设伏,但他接近房间时还是很小心。待他走到房门外时,果然听到房间中有细微的呼吸声。但细听之下,呼吸之声很杂乱,又不似习武之人。陈庆之心中好奇,便推开房门,想瞧个究竟。 陈庆之推门一看,吃了一惊,只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八仙桌铺上了大红的桌布,桌子上一对红烛摇曳,烛光闪烁映在后墙的大红双喜上烨烨生辉。里屋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前摆放着少女的装饰品。梳妆台旁就是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大红锦被上绣的是一对戏水鸳鸯,颜色灿烂,栩栩如生。再向床上看时,被中已蜷缩着一人。这人将头窝在被褥之中,看不清容貌,但看漏在被褥外的青丝,显然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女子。但她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陈庆之哑然失笑,这才明白张掌柜临走时,为何表情竟有些嘲弄。他不由笑道:“一个人若能啊事情想得这么周到,怎么可能做不好生意。不仅要送钱,送宅子,甚至连老婆都送,融金会想的可真是周到啊。”他顿了顿又叹道:“这可比埋伏敌人还要危险啊。” 陈庆之叹了口气,便想离开房间。忽然床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那声音婉转凄凉,正是少女的哭声。原来少女并未睡着,只是吓得蜷缩在被窝之中。刚巧陈庆之的话悉数被她听到,因此哭了起来。陈庆之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神也随之烛火摇曳起来。过了良久,少女哭声终于停歇,但身体在被窝中不停的抽搐,显然内心仍未平复。陈庆之叹了一口气,道:“你醒了。”被子中传来一声“嗯”,那声音比蚊子还要轻三分。 陈庆之不说话了,被窝中的女子也没了声响,屋内又沉默了下来。 突然门外传来三声怪叫:“嘁嘁嘁!”这笑声阴森可怖,仿佛是来自九幽黄泉一般。少女只觉得毛骨悚然,脑子中像是有东西在嗡嗡鸣响。她尖叫一声,双手紧紧的拉着被子,紧紧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 又有人怒吼道:“阴老四,你他妈的鬼叫个什么东西?”那阴老四又嘿嘿怪笑两声,并不答话。刚刚那人又道:“咱们说好的,等这小子和那姑娘上床之后,咱们就动手,你这一搅和,咱们还偷袭个屁。” 阴老四道:“杜老二,这也不能怪我,你看不出来,这小子有病吗?”阴老四虽然在正常说话,但他的声音依旧阴森森的,很是吓人。 杜老二骂道:“谁他妈的还能比你有病,天天人不人鬼不鬼的。”那阴老四也不生气,又笑道:“你杜老二只瞎了一只眼睛,又没两只眼睛全瞎,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小子若是没病,怎么会对床上的姑娘视而不见?俗话说:“一刻值千金。”你算算他都错过几个千金了?”杜老二重重的哼了两声,也不和他争辩。 阴老四似是占了理一般,又接着说道:“我还听说,这小子可是拒绝了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颜心怡,这要是说他没病,谁信呢?”阴老四在外面嘿嘿嘿笑着,声音依旧非常恐怖。陈庆之坐在屋中,神色暗淡,似乎又想起当年的事情。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银铃般娇笑,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声音响起:“谁说陈庆之有病,他明明是在等我,只有我这样如花似玉又,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才配得上他这等大英雄。” 那阴老四笑道:“三姐这是要用美人计了。”杜老二怒道:“三妹用美人计,你为何要说出来?说出来他不就有提防了吗?”阴老四笑道:“三姐这美人计可不是你想提防就能提防的,凭三姐的美貌,多少男人愿意为她去死。” 那女子又咯咯的笑了起来,道:“还是老四会说话,就是你这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让人看着害怕。”那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奴家却并非用计,这次是真心想委身于陈相公的。奴家毕竟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在这江湖上无依无靠,甚是可怜。”窗外竟传来女子的啜泣之声,竟似真的哭了。那女子哭了两声,过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陈相公剑法绝世,神采奕奕,这样的奇男子,怎么能不让女子动心呢?我今日一见陈相公,怕是日日要受这相思之苦。”这女子的声音,低沉婉转,扣人心弦,让人不自觉就被她声音牵引。 陈庆之的心神也是一荡,差点被这女子的声音牵引。原来这女子竟是用了失传已久的媚魂引,这门功法专门勾人魂魄,摄人心神。若是意志不坚定之辈,着道之后任由施术者摆布。哪怕是意志坚定之人,一有疏忽,也会被其所慑。 陈庆之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个杜老二和阴老四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就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真正厉害的,还是这女子的媚魂音。只要自己注意力一分散,便被这女子所控制。幸好陈庆之本就是心志坚定之人,再加上他对这女人根本就没任何兴趣,才没有被这门邪术控制。 陈庆之笑道:“你看这房中,红烛棉被,锦绣鸳鸯,你若是真喜欢我,为何不进来共渡良宵呢?”那女子一怔,显然没想到陈庆之竟没受媚音控制,但她随即咯咯一笑,道:“奴家一个小女子面皮薄,你若是也喜欢人家,就出来见我,人家从了你便是。更何况你房中现在还有人呢,莫非陈公子也有这双飞之好?” 陈庆之叹道:“我从听到你的声音,就喜欢的你不得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就像树上的黄鹂、三月的春风、拂堤的杨柳,让人沉迷、陶醉。我已起不来身,还是你进来找我吧。”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陈庆之道:“一不一样,你进来不就知道了吗?” 阴老四笑道:“三姐,我就说那小子有病,现在你们相信了吧。”那女子媚音实效,正好气没地方撒,阴老四好死不死又撞枪口上来。她怒骂道:“有病又能怎样,不也比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强。”阴老四嘿嘿直笑,也不生气。 这时,杜老二说道:“既然三妹的媚魂失灵了,咱们再想办法才是。”阴老四道:“他不敢出来,我们不敢进去,你说该怎么办?”杜老二哼了一声,道:“我要知道该怎么办,我还站在这里?”二人又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陈庆之听着二人颠三倒四,不知要说到何时,便道:“你们之所以不敢进来,是怕进门之时被我偷袭。反正你们人多,只需一人进来吸引我出剑,其他人趁机偷袭我,不就可以了。不过,这引我出手之人,能不能活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屋外几人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大声说道:“咱们黄河四圣还怕他一人,这传出去,不是把我们脸都丢尽了吗?依我看,咱们四人一同闯进去,看他能拿我们这样。”她这几句话说的颇为豪气,和刚刚娇滴滴的声音判若两人。 杜老二和阴老四也齐声说道:“好,咱们一起冲进去。”只是她一直说“黄河四圣”,但说话之人却只有三人,而且脚步声也只有三人。 陈庆之眉头一皱,想道:“看来他们确实有三人,但为何那一人始终未曾现身。难道那人轻功已经高到没有脚步声?这一定不可能,连燕秋的轻功都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他们更不可能。那为何他们一定要说是黄河四圣呢?”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门外,三人站在一起足有八尺宽,而房门只有六尺。更何况此时房门紧闭,三人想同时进门是不可能的。但这三人好像并未看见眼前的房门紧闭一般,仍迈步向前走。眼看着就要撞到房门上时,房门和墙壁忽然碎了,碎的像尘土一样,散落一地。 就在此时,陈庆之忽然动了,但他并未向门外的三人出手,他手中的长剑竟然直奔绣着鸳鸯的锦被而去。正在此时,被子也恰好掀开,一名年过三十的女子,手中捏着九根寒针,正准备射出。寒针上冒着绿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被子掀开的一刹那,陈庆之手中的长剑已经插入了女子的咽喉。她眼睛睁的大如珍珠,脸上写满了震惊。她到死都不明白陈庆之是如何发现她的,但这仍旧阻止不了她的死亡。 门外的三人撞碎了房门,但他们并未出手,而是直接退到了院子中央。他们站定身形,看向屋内之时,也吓了一跳。三人齐声大喊:“大姐!”但床上的女子再也听不到了。 陈庆之已经提着长剑,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们。排行第三的女子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陈庆之叹道:“你都要死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那女子笑道:“你倒是很自信嘛。”陈庆之道:“如果连你们几个小鱼小虾我都对付不了,我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呢?” 那女子见自己被他轻视,微怒道:“你……” 杜老二怒道:“三妹,咱们和他废话干嘛,赶紧把他杀了,给大姐报仇。”阴老四也道:“就是,三姐咱们三个一起出手,我就不信他们躲得开。” 陈庆之笑道:“你们三人一同出手,我可能真的打不过。那我只能只对一人出手了,至于是对独眼龙,还是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还是辣手摧花,那可就不好说了。反正我就一条命,换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你们说对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但他们竟同时紧张起来,手上的青筋凸起,握着兵器的手,也有些颤抖。 陈庆之又道:“我知道你们都在等对方先出手,好坐收渔翁之利。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身边的人,是你出生入死的同伴。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他去死?”三人像是被陈庆之道破心事,面色微红,有些尴尬。 杜老二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们三兄妹这就出手,取你性命。”言罢挥舞手中的大刀,直奔陈庆之的面门而去。剩下二人也连忙跟上,女子长剑直刺陈庆之的心脏。阴老四一个前冲,手中的双刺也封住了陈庆之的下盘。 三人出手之前还有些害怕,待到手中招数使出之时,已是志在必得。想着杀了陈庆之之后,就可以得到数不尽的财富,三人的眼中兴奋之意难掩。 突然,屋中剑光一闪,紧接着三人齐声痛呼“啊”。三人手中的兵刃落地,一只手紧紧捂住咽喉,另一只手指着陈庆之,嘴中咕咕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陈庆之摇摇头,哎了一声,道:“一个瞎子,一个不男不女的,一个半人半鬼的就想来杀我。”他手拎着宝剑,剑尖向下,剑锋上连血迹都未留下。 三人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手掌下不停渗着献血。过不多时,三人先后倒地,颈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原来刚刚剑光一闪,陈庆之已经出了三剑,两剑割断了两个男人的喉结,最后一剑也插入了那个女子的脖子之中。只是长剑插进女子咽喉时,陈庆之才发现,这人原来也有咽喉。这老三竟然也是男人。这四人也甚是奇怪,老大是女人,老二是独眼龙,老三是男人扮女人,老四是人扮鬼。不过今后,他再也不用扮鬼了,他成了真的鬼了。 陈庆之并未收剑,他手持这宝剑,叹道:“看够了吗?”他虽对着门外说话,但门外却空无一人,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陈庆之话音刚落,便从阴影中走出一人来。这人甚是肥胖,一边走还一边用他圆圆的双手鼓掌,赞道:“剑好!剑法更好!这黄河四鬼能见到白泽出鞘,死的也值了。” 那胖子站在门前,面上堆满了笑容,就像人畜无害一般。陈庆之的神情却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个胖子似乎要比刚刚那四个人更难对付。 陈庆之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那胖子笑道:“自然不是,这点自知之明的我还是有的。”陈庆之道:“你若不为杀我,为何从我进城到现在,一直都跟着我?”那胖子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点事瞒不过陈大侠。” 胖子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岔开话题说道:“今日看陈大侠,吓退高松,剑斩黄河四鬼,甚是威风。只是不明白陈大侠是如何发现那被窝中的女子是阴梨花的?” 陈庆之道:“我说过了,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的。”胖子笑道:“可我不是死人,我只是个生意人。”陈庆之哦了一声,道:“最近倒是有很多人想和我做生意,不过我却不想和你做生意。”那胖子笑道:“陈老爷现在是有钱人,想和您做生意的,自然是排队上门。正好我这就有一单生意,和陈老爷有关。”陈庆之笑道:“你这单生意不会是要杀我吧?”那胖子仍旧笑道:“我倒是想接这样的生意,只是没人买得起您的人头啊。”这胖子当着陈庆之的面,说这买他人头的买卖,脸上还能带着微笑,竟无半分尴尬的神色。 陈庆之微微一笑,自嘲道:“没想到,我这头颅竟值这么多银子。以后若是没钱了,就拿着头颅换酒,不知道够不够喝。”那胖子赞道:“陈老爷果然豪气悍城,佩服,佩服。”他面上仍旧带着笑,只是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陈庆之道:“你既然不是来杀我的,那就赶紧走吧。”胖子笑道:“陈老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庆之反问道:“我为何要回答你?”胖子笑道:“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给你一个惊喜。” 陈庆之道:“我不想知道你惊喜,请回吧。”显然已经下了逐客令。胖子赶忙笑道:“别啊,陈大侠,那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吧。”陈庆之笑道:“请讲。” 胖子看着陈庆之的微笑,才知道自己已经上当了,只好开口讲道:“其实在你来之前,黄河四鬼已经在这里埋伏好了。他们老大阴梨花把床上的少女打晕,放到床下,自己躺在床上。” 陈庆之问道:“你是说,还有一个女子,被藏在床下。”胖子道:“那是自然,融金会可是连老婆都给你准备好了的。” 陈庆之留神细听,果然床下还有女子轻微的呼吸声,就是自己进屋之前听到的声音。陈庆之现在才明白,屋内本来就有两个人。床上的女子用了龟息之法隐藏气息,床下的女子不会武功,呼吸之声自然是普通人,所以两个人就伪装成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胖子继续说道:“他们这一招真是绝妙,一人在屋内埋伏,另外三个人在屋外吸引你的注意力。媚魂引也只是个幌子,也只是为了降低你的戒备之心。最后三人一同闯入房间,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让屋内之人动手。这一次埋伏真是精彩绝伦,最后的杀招也是点睛之笔。只是没想到啊,这么轻易就被你识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了的?” 陈庆之道:“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走了。”胖子急了道:“陈大侠,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告诉你秘密,你告诉我为什么的。”陈庆之笑道:“我有答应你吗?” 胖子怔在原地,好像他还真没答应。他大声叹道:“唉,没想到做了一辈子买卖,竟被鹰啄瞎了眼。” 陈庆之道:“赶紧说吧,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胖子唉声叹气道:“好吧,我这一封信要交给陈老爷、”他一边说,一边在袖中摸索,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朝着陈庆之随手一丢。那信竟然比暗器还快,直奔陈庆之而去。没想到这人随手一扔,竟有如此威力。陈庆之随意一伸手,便将这信接在手中。只是这信上,真气激荡的十分猛烈,可见这胖子的内力深厚。 信封上的字虽不好看,但是笔力刚遒,一笔一画犹如出鞘的宝剑的一般,锋利无比,像是随时可以冲出纸张,割裂人的咽喉一般。信封上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战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九章 战书 “陈兄庆之敬启,弟杨少卿顿首拜言。 素闻兄之剑术,冠绝当世。弟虽不才,愿亲领教兄之高术,还望兄不吝赐教。今诚邀兄于正月初九之申时,决战于上清宫外翠云峰顶,胜败自负,生死勿究。——弟杨少卿敬奉” 书信的内容简洁,但一字一画,杀意无限。同样,一个把战书写的如此简单的人,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洛阳城外上清宫,上清宫中杨少卿。仗剑逐寇八万里,常胜武林十五冬。” 这段民谣在中原大地上广为流传,讲述的便是杨少卿的故事。杨少卿本是上清宫的弟子,出道之时年方十七。当时中原武林匪寇猖獗,多聚于秦岭一带。杨少卿仗剑千里,自秦岭至太行,自太行至泰安,终于将群盗尽数诛灭。 上清宫并不是名门大派,虽然开派至今已有八百年,但始终是三流的小门派。即无高明的剑法,更无显赫的高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上清宫的丹药。上清宫一直都是道家丹鼎派的旁支,所以在江湖上并不出名。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改变了,这个人就是杨少卿。杨少卿自出道以来,大小历经一百八十余战,无一败绩。其中不乏各派好手,名噪一时的武林前辈。杨少卿的名声越响,上清宫的名声也就越响,近年来已有北方剑道领袖的苗头。 陈庆之见过杨少卿,也见过他的剑法,所以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沉重起来。 胖子笑道:“北邙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死了就地一埋,来世还能拖个好人家。”陈庆之心事沉重,并不搭理他。那胖子依旧笑呵呵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胖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三日之后就要决战了,陈大侠这两天应该好好休息。杨大侠已经料定,这两日会有很多宵小之辈前来打扰陈大侠休息,所以特命小的前来打发那些人。陈大侠放心,决战之前不会有任何打扰您休息。” 陈庆之哦了一声,问道:“那为何刚刚这四人,你不将他们打发走。”那胖子笑道:“如果陈大侠连着四人都对付不了,那三日后的决战不去也罢。”陈庆之道:“有理。” 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接着又有几声惨叫,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死了。那胖子仍是面上带笑,像是未听到一般。 陈庆之问道:“你不担心你的手下?”胖子笑道:“我们赚的便是这个钱,如果没有本事,死了也是活该,这就不劳陈大侠费心了。倒是陈大侠也该早些休息,这苦短啊,切莫辜负这良辰。”他说话时,嘴角还像屋内努了努,面上仍是和善的笑容。 陈庆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洛阳八卦门内,高松跪在祖师祠堂排位之前。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面相和高松由几分相似,手持着皮鞭,面上还有几分怒容。 中年男子厉声问道:“你知道错了吗?”高松昂首跪在地上,语气坚定的答道:“孩儿不知。”中年男子挥动皮鞭,“啪”一声,狠狠的抽在高松背上,怒道:“你不知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中年男子又抽了一鞭子,问道:“谁让你去找陈庆之的?”高松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但却一声也不喊,依然坚定的答道:“是孩儿自己去的。” 中年男子似乎更生气了,连抽了三鞭子。高松的背上已经被打的开了花,但他却紧咬牙关,连吭都不吭一声。 中年男子看到高松血淋淋的后背,似乎也有些心疼。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皮鞭,问道:“你是不是心中不服?”高松咬紧下唇,连血都咬出来了,显然是心中不服。中年男子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理解你,或者说我蛮不讲理?”高松颤声说道:“孩儿不敢。”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甚至觉得我蛮不讲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陈庆之这么好杀,他还能活到现在吗?”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时你还小,并不知道,有多少自诩天骄、人杰的人物死在他的剑下。汉中一战,点苍七剑喋血,点苍派自此不敢入中原。长安一战,项未平弃剑认输。西川第一剑、华山四杰、龙虎双雄……哪个不是惊才艳艳的绝世天才,可是这些人呢?要么身死道消,要么身受重伤。你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吗?” 高松答道:“孩儿不想。”中年人面色略微好转,哪知高松继续说道:“孩儿只知道,剑道之上,一往无前。” 中年男子大怒,扬起皮鞭,“啪!啪!”又是两下,呵斥道:“剑道,剑道,又是那虚无缥缈的剑道,你是一定要死在这剑道之上吗?”高松咬了咬牙,道:“孩儿一生所求,唯有剑道,能死在剑道之上,那是再好不过。” 中年男子突然丢掉手中的皮鞭,跪在祖师排位之前,他一边扣头一边说道:“列位祖师在上,弟子高延津无能。八卦门在弟子手中不仅不能振兴,反而逐渐没落,这几年已完全为上清宫所压制。弟子资质愚钝,也败在杨少卿手上,今生无望超越杨少卿。弟子内惭清议,外愧神明,唯有一死已谢先祖。”他越说越激动,头磕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高松看着父亲的额头已经磕破,抱着高延津哭道道:“爹,孩儿的错了。”高延津一把甩开他,怒道:“逆子,滚开。” 高松哭道:“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练剑了,行吗?”高延津大喜过望,忙从地上爬起来,拉着高松的手,道:“松儿,你真的不练剑了?” 高松看着父亲喜悦的脸庞,眼含着热泪,哽咽道:“嗯。”他只说了一个字,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高延津紧紧的抓着高松的手臂,大声笑道:“好孩子,好孩子。”高松整个人却已摊掉,完全靠着高延津的抓着他手臂才未倒下。高延津似乎太兴奋了,并未发现儿子的异常。 门外突然跑进一人,那人到了祖师祠堂门口,赶忙下跪,说道:“启禀门主,门外有人送来一张请帖。”高延津回过神来,问道:“什么请帖?”那人将手中请帖平举,答道:“三日之后,杨少卿要与陈庆之决战与上清宫外翠云峰顶,特邀门主去观战。”他话还未说完,高延津已经欺身到他面前,劈手从他手中将请帖抢了过来,仔细阅读。 高松也忽然像是有了神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父亲身后,认真看请帖上的一字一句:“高兄延津敬启,弟杨少卿顿首拜言。弟与陈庆之陈大侠,于正月初九申时,决战于上清宫外翠云峰。还望兄百忙之中,莅临蔽宫,观礼指正。——弟杨少卿敬奉” 请贴上寥寥数语,高延津看了几遍,还是不忍放下。高松在身后也看的两眼发直,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震惊。 过了良久,二人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高延津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退下。高松忍不住,忙道:“爹,我要去看。”高延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好吧,再让你看一次吧,好让你死了这条心。”高松目光中闪烁,露出激动之情,但转念想到自己以后已经答应父亲,以后都不能用剑了,眼神又暗淡下来。 高延津看着儿子神色落寞,哎了一声,说道:“松儿,不是我不让你练剑,而是我八卦门历来都是练掌和子午鸳鸯钺的,从没人练过剑,更没有好的剑诀,你在这条路上注定走不远。”高松低着头,也不说话。高延津又道:“我八卦门近年来江河日下,声势大不如从前。这几年又恰逢上清宫崛起,我败给了杨少卿后,八卦门的名声更是一败涂地,若是我八卦门再不出一个高手,怕是这块祖师的招牌就要砸在你我手里了。”他顿了顿,又道:“这练武最讲究天赋,你爹爹我就没什么天赋,靠着死练这一套师传的功夫,最终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但你不一样,你有天赋,你只要肯下功夫,就一定能将这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的威力发挥出来,将我八卦门发扬光大,再现祖师当年的风光。”高延津越说越激动,竟似八卦门已经名扬天下一般。 高松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哽咽道:“爹,我只想练剑啊。” 高延津看着儿子,知道让他放弃剑道,实在是强他所难,便安慰道:“我八卦门的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也曾威震天下。你祖师当年凭着一双铁掌,威震江湖,和少林寺的主持方丈大战八百回合,不分胜负。你太师祖更是厉害,一对子午鸳鸯钺使得出神入化,取人首级于无形之中……” 高松的哭声更大了,跪在高延津的面前,大声说道:“爹,我只想练剑。” 高延津身体晃了晃,扶着椅子才勉强站住,不由的也落下几行清泪,他突然蹲在高松面前,颤声说道:“松儿,爹求你了,别练剑了。爹给你跪下了行不行?”高延津竟真的跪在高松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爹替八卦门的列代祖师求你了,好不好?” 高松身体伏地,哭道:“爹……” 洛阳范家家主的书房内,范家家主范明玉站在下首,主位上摆着三张椅子,坐着三位年逾古稀的老者。 当中那人说道:“明玉,你也坐吧。”范明玉拱手道:“是,二叔。”在下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右手边那人说道:“明玉,你找我们来所为何事啊。”范明玉道:“陈庆之到了洛阳。”那老者疑道:“陈庆之?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范明玉道:“我也不知,不过……”那老者沉声问道:“不过什么?”范明玉道:“不过现在都在流传,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他这十年之所以消失,就是为了暗中经营融金会的。”当中那老者说道:“这不可能,他和融金会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范明玉道:“我初时也不相信,可后来坊间流传的多了,也就信了几分。”左手边那老者道:“这种三人成虎的事,不过是骗骗无知百姓的。亏你还是一家之主,这你也能相信。”范明玉忙道:“三叔教训的。” 当中那人道:“不过此事也有些蹊跷,还需细细查明。”范明玉道:“是,但现在还有一事,要三位叔叔参详。”三人齐声问道:“何事?”范明玉道:“现下市井之间多流传,程慕之是我们范家派人杀的。陈庆之此来洛阳,就是为了找我们范家报仇的。”右手边那人骂道:“放屁!此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范明玉道:“此事确实和我们没关系,但程慕之确实是死在洛阳。只怕……只怕……”那人又道:“只怕什么?别说此事和我们没关系,就是此事和我们有关系,又能怎样?他陈庆之一人,还想和我们范家为敌不成?”当中那人道:“五弟这话说的不对,陈庆之身后毕竟还有一个武当山。既然中间有误会,我们应当尽力澄清才对。你派人去给陈庆之送封信,就说我们无意和他为敌。”范明玉道:“是,我明日就派人去办。”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范明玉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什么事?”门外之人答道:“启禀老爷,杨宫主派人给您送了一封请柬,还有一封信。” 范明玉问道:“什么请柬?”他打开了房门,门外的青衣小厮躬身施礼,双手平举,将请柬和书信递上。范明玉打开请柬,留神观看,不由的吃了一惊,再看信时,心中更是惊讶。 房中的三人也都心中好奇,但自持身份,并未起身观看。范明玉想到三位叔叔还在,便将手中的请柬和信递给当中那人。 当中那人接过信后,借着灯火瞧去,只见信上写道:“上清宫蒋少云顿首,书呈范氏家主明玉兄:融金会自创始以来,为祸百姓,荼毒武林。武林同道,莫不激愤,皆欲饮其血,啖其肉。然融金会却如仓鼠蝼蚁一般,掩匿行踪。天下英雄莫不顿足捶胸,望洋兴叹。弟已查明陈庆之确系为融金会之匪首。若匪首得诛,则融金会必分崩离析。蔽宫宫主将于三日之后与匪首决战,还望诸位同道,多多帮扶。临书惶恐,言不尽意,祈请贤兄谅解。”三人快速传阅完毕,面上具漏出震惊之色。 右手边那人忍不住说道:“这信上说的是真的?”范明玉答道:“这信却是出于蒋少云之手,此事应该没错。”中间那人道:“不对,此事定有蹊跷。明玉,你派人去上清宫问个清楚。”那人顿了顿,又道:“不,你亲自去。还有,派人盯着陈庆之的动向。”范明玉遵道:“是。” 武当山上略显凄凉,一众门人弟子面上悲凉,全不似过完春节一样。玉虚宫中,聂海新坐在椅子上一阵失神,林雨萍坐在旁边,眼圈泛红,像是刚刚哭过。这时玉虚宫外,一人发足狂奔,那人进了玉虚宫,也不施礼,气喘吁吁地说道:“师父、师娘……”那人明显跑了很远,上气不接下气。 聂海新训斥道:“怎么越来越没规矩。”那人道:“不是,不是,大师兄他,他……”聂海新忙问道:“你大师兄怎么了?”林雨萍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那人舒了一口气,道:“大师兄他到了洛阳。”林雨萍忙问道:“他怎么不回武当,去洛阳干嘛?”还不等弟子回答,聂海新便抢先说道:“他心里哪还有武当山,他多厉害,一走十二年音讯全无。也只有你这个师娘心里还想着他,他心里哪还有你。”聂海新虽然听到陈庆之归来,心中高兴,但对陈庆之十多年未寄片言仍是很生气,不由得说了几句气话。 那弟子听师父如此生气,竟不敢再说。林雨萍狠狠瞪了聂海新一眼,道:“惜之,你别管他,你继续说。”那叫惜之的弟子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师父,又看了师娘,不知如何是好。 聂海新也想知道陈庆之的消息,但既然刚刚话已出口,又不能出言再问。他看着顾惜之左顾右盼,心下十分气恼,怒道:“要说就说,不说滚蛋,呆在这里干什么?” 顾惜之这才明白师父心意,忙道:“听说大师兄要去为三师兄报仇。”聂海新怒道:“这仇要是这么好报,我不早就报了,还要等到他回来?”林雨萍担忧道:“融金会岂是这么好对付的,他一个在洛阳这么危险,可别,可别……”她又想到了程慕之惨死,眼泪扑簌簌的又落了下来。 顾惜之忙安慰道:“师娘不用担心,我听说大师兄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三师兄是被洛阳范家害死的,大师兄就是去找洛阳范家报仇的。”聂海新气的大骂道:“放他娘的狗臭屁。你大师兄要是融金会的人,我认他当师父。”顾惜之被骂的不敢抬头,只得连连称是。 聂海新毕竟心疼徒弟,又道:“你大师兄一个人在洛阳很危险,你明日去洛阳,把他接回来。”顾惜之道:“是。” 顾惜之刚刚想走,聂海新又将他叫住,道:“不对,你马上就走,不要等到明天了。”顾惜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啊了一声,道:“现在都这么晚了……”聂海新怒道:“什么这么晚了,叫你走,你就走,那这么多婆婆妈妈的。”顾惜之心中叫苦,但口中忙道:“是是是。”聂海新又道:“叫上老三、老六一起,你们人多有个照应。”顾惜之赶忙领命去了。 林雨萍拉了拉聂海新的衣角,道:“师哥,庆儿一事,咱们还要再做打算。”聂海新问道:“什么意思?”林雨萍道:“我是说,庆儿和融金会的事。”聂海新道:“你也怀疑庆儿是融金会的人?”林雨萍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怀疑,但你别忘了,当年陈云新之事。”聂海新摇了摇头,道:“陈云新的事都过去这么年了,还提他干嘛!”他顿了顿,又道:“你别忘了,庆儿是我们一手养大的,他什么性格,我们都很了解。”林雨萍幽幽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章 少女傅心心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多情之人总为情字所伤,痴情之人总怪情字善变。人的相遇也许就是为了互相伤害,只是不知这一次谁又会伤害谁。 陈庆之望着昏暗的床下,轻声问道:“姑娘,你能自己出来吗?”片刻之后,床下并无人应答,不知是昏迷了,还是被点了穴道。 陈庆之叹了口气,只得俯下身子,先将女子从床下救出。只是床下昏暗,再加上床沿太低,陈庆之就更加看不清床底的情形,只得伸手摸索。哪知他这一伸手,入手竟是细腻光滑,还有几分柔软。 陈庆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手不收回也不是,收回了吧竟还有几分不舍,幸亏此时远处传来打斗之声。陈庆之赶忙收束心神,将手缩了回来。不过这打斗声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不一会便消失了。 陈庆之冲着外面喊道:“胖子,胖子。”外面传来那胖子的声音:“什么胖子,胖子的。我姓齐,你叫我齐老板就行。”陈庆之道:“好。齐老板,我这有一单生意,你做不做?” 那胖子一听有生意,赶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忙问道:“什么生意?”陈庆之指了指床下,道:“帮我找人照顾这位姑娘。”齐老板一听这事,赶忙摇手,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事不干。”陈庆之道:“我给你银子。”齐老板道:“莫说给银子,给什么也不干。”陈庆之疑惑道:“你不是生意人吗?怎么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齐老板笑道:“我虽是生意人,但生意人也是有原则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我这里都是男人,也没有女人啊。”陈庆之道:“你可以去外面找个人来啊。”齐老板道:“这三更半夜的去哪找人,找不到,找不到。再说了,这小姑娘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别来烦我。” 陈庆之还待要说,那齐老板已经飞身离去。他一边走,还一边说:“不说了,不说了,又有敌人来了。”只听得不远处,“咚咚”几声,像是有物体撞击的的声音。接着传来齐老板的声音:“咦,好武功。你是少林派的,不对,你是昆仑派的,也不对。”齐老板怪叫两声,又道:“贼子休走,咱们大战三百回合。”齐老板在不远处正对着一棵柳树大打出手,口中还念念有词,竟真把这柳树当做高手一般。 陈庆之苦笑道:“不帮就不帮,还装的这么煞有其事干嘛?”他转过身来,看着地上和床上的尸体,叹道:“求人不如求己啊,还是我自己来吧。”陈庆之想罢也就不再介怀,一俯身便将床下的女子抱在怀中。 陈庆之大吃一惊,原来怀中的女子竟是一丝不挂,怪不得刚刚入手竟如此细腻。再看这女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柔顺的秀发,精致的五官。花一样的容貌,配上花一样的年华,这正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所谓月下观才子,灯下赏佳人。这女子本就极美,在配上烛火摇曳,就更添了几分丽荣。陈庆之想起刚刚第一次触摸之事,不由的心神一荡,竟有几分失神。 少女今日连逢惊吓,本已昏迷过去。她昏迷之中,忽然觉得一阵凉意袭来,自己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她急忙用力挣扎,想要从冰窟中逃脱。她一用力,竟然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男人的坏里。她顾不上思考,吓得高声尖叫起来:“啊,救命啊。” 陈庆之立刻回过神来,但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将少女放下,转身逃走。 齐老板躺在不远处的柳树上,大笑道:“大胆毛贼,占了便宜就想溜之大吉吗?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来来来我们在打一场。” 陈庆之更是尴尬,自己若是此时走了,不就成了齐老板口中的毛贼了吗?若是不走,抱着一个赤身的小姑娘,又成什么样子。 齐老板又笑道:“还想跑,你今日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话落到少女的耳中,又像是一味断肠的毒药,让她凄凄的落下眼泪。 陈庆之抱着少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少女身上未有衣物,不可能将她放到地上,床上又有一具尸首,更不可能将她放到床上。若想给这个少女找寻衣物,又不知去何处寻找。 正在陈庆之为难之际,齐老板又说道:“哎,这一刻值千金啊,我也该找个房间睡一觉去了,干嘛在这傻耗着,走了,走了。” 陈庆之这才想起来,后院中还有好多房间,赶忙抱着少女奔向隔壁的房间。隔壁房间的陈设稍微简陋一些,倒像是正常的起居。他赶忙将少女放在床上,转身便想离开房间。 少女到了床上,立刻用被褥遮住她曼妙的玉体,也逐渐镇定下来,停止哭泣。她忽然开口问道:“你……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陈庆之摇摇头道:“不是,今天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吧。明天你就可以走了。”谁知那少女听说要让她走,也顾不得身上没有衣物遮盖,跪在床上,哭道:“奴婢不走,奴婢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求求老爷不要敢奴婢走,奴婢为老爷做什么都行。” 陈庆之叹息一声,道:“你若不想走,就留在这里吧。”那少女跪在床上,答谢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陈庆之摇摇头,道:“好了,外面冷,你先回被……回去吧。”陈庆之本想说你先回被窝中吧,但一想到对方还是个小姑娘,便改成你先回去吧。那少女也早已觉得外面寒冷,忙钻回新被窝内。 陈庆之站在床前,面朝着窗外,心想:“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派来的,不过看她确实不会武功,也不知派她来之人作何打算?” 床上的少女也陷入深思之中,她本是凤鸣阁卖唱的姑娘,因嗓音甜美,人又长得漂亮,一直为很多客人喜爱。可是少女却一直卖艺不卖身,凤鸣阁的老鸨也不逼她,每次有客人想花大价钱买她的初夜,都被老鸨推脱掉了。少女心中对老鸨感激万分,越发的卖力为妓院赚钱。 她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妓院炒作的一种手段,越是炙手可热的姑娘,老鸨越是不愿轻易卖掉,一旦卖掉了,这个姑娘也就不再值钱了。吃不到的肉才最香,越是不肯轻易卖身的姑娘,越会得到众人的追捧,越舍得花银子。等到有一天,这个姑娘人老珠黄时,再将其卖掉,这样才能给妓院带来最大的收益。 今日下午,少女刚刚梳洗完,凤鸣阁的老鸨突然闯了进来。少女看到老鸨进屋,赶忙施了一个万福,躬身问候道:“妈妈下午好啊。”那老鸨抓住少女的手,直接问道:“姑娘,妈妈我一直待你如何?”少女不假思索,直接答道:“妈妈平日待我是极好的。”那老鸨道:“既然如此,那妈妈求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少女看老鸨说的郑重,想必是有什么大事,便道:“妈妈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去做。”那老鸨道:“好姑娘,你就要发达了。今日有钱的大老爷把你买去了,等下便要将你送走,你以后要好生侍奉有钱的大老爷,千万不要……” 少女听说要将自己送走,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那老鸨问道:“姑娘你哭什么?”少女道:“我平日里听姐姐们说,被买走的姑娘,都只是有钱人的玩物,等到年老色衰便随意丢弃,下场甚是凄惨。甚至……”少女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让人听了甚是心疼。那老鸨忙安慰道:“姑娘,别听她们吓说,你出去是过好日子的,只要你肯尽心伺候你家主人就好了。”那少女哭道:“妈妈,我不要走,我要留下照顾您。” 老鸨本想安慰两句,但转念一想到买家的可怕,便将心一横,呵斥道:“胡闹,有钱的大老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只管好好伺候好大老爷,那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少女跪在地上一直哭,也不答话。那老鸨跟她相处多时,也有些情谊,又怕她得罪买主,牵连凤鸣阁,便蹲在地上,拉着她的手,道:“姑娘,我跟你说,你这买主势力极大,你若得罪了他,不仅是你,就连我们凤鸣阁,都要受到牵连。” 少女知道今日难逃被卖的命运,心想:“妈妈平日待我极好,我今日若不答应她,恐怕还要牵连凤鸣阁。”便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那老鸨看她答应,心中高兴,喜道:“好姑娘,你肯答应,那是最好。不过还有一事,我要嘱托于你。那买你之人交代说,若是你见到买主之后,他说要送你走,你可千万不答应。而且你要死活都跟着他,不管他去哪里。”少女疑道:“为何?”那老鸨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买家说了,若是你敢不跟他走,不仅你要死,连我们凤鸣阁也要跟着倒霉。”少女看到老鸨说的真切,虽然心中不解,但也答应下来。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都说了这么长时间了,说妥了没有?”那老鸨忙答道:“好了,好了。”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女子,将少女搀扶出门,抬进了一顶轿子。几个大汉抬着轿子飞奔而去,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那两个女子又将少女扶进了一间房子,将少女身上的衣物除去,放进被窝,关上房门,便也离去了。 少女躺在被窝中,甚是害怕,想起来找衣服穿,但也不知道哪里有衣服,又怕被别人看到,只能蜷缩在被窝中。 过不多时,便来了四人,这四人容貌奇怪。为首的女子在少女身上点了几下,少女便觉得自己不能动弹,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女子摸了摸少女的脸颊,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漂亮的脸蛋。”身后有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再好看也没大姐好看。”少女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再也没听见他们后面说的什么。四人将少女放到床下,为首那女子,便躺倒床上,装起少女来了。 少女也不知在床下躺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有人开门。那人进门后,便说道:“这人想的可真周到,不仅要送钱,送宅子,还要送老婆。” 少女心中想笑,这人可真有意思,有人给他送钱、送宅子也就罢了,哪里还有人给他送老婆,他可真自恋。但她又想到,如果自己不被那四人放到床下,那赤身的躺在被窝中的人不就是自己了吗?自己不就是那人口中的送的老婆吗?可这四人为什么要讲自己放到床下呢?难道那个女人想当这个男人的老婆?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阴森森的笑声,就是刚刚四人之中的那个人。少女本就胆小,又听这么恐怖的声音,竟吓得晕了过去,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少女收回思绪,看见陈庆之还站在窗前,便开口说道:“老爷,我叫傅心心,心情的心,老爷可以叫我心心。”陈庆之微微一笑,道:“心心,很好听的名字。”傅心心道:“谢谢老爷夸奖。” 陈庆之看着少女竟主动说话,便回头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傅心心略微羞涩答道:“奴婢是凤鸣阁的歌女。”她说完之后,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便补充道:“奴婢是卖艺不卖身的。”少女面上红云飞起,羞的躲进被窝之中。 陈庆之听到她的回答,忽然觉得一阵头大,他听出少女话中的含义,但他却希望自己不明白。他忽然不死心的问道:“那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谁知傅心心听了这个问题,竟在被窝中抽泣了起来。陈庆之听她哭的伤心,忙道:“不好意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想它了。”傅心心仍在被窝中哭泣,并未止住泪痕。陈庆之又安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明日我再叫人去买几个丫鬟陪你。” 傅心心听到陈庆之的安慰,慢慢擦干眼泪,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拉着被褥,盖在自己的身上,倚在床角。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运气温柔的男人。这个男人略显苍老,但他的人却很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有神、很温柔,像是会说话一般,给人一种信任感。 傅心心红唇微启,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我本是苏州人士,我们家在苏州虽不算大户,但父亲在苏州李家的钱庄做账房的,家中还算殷实。家中还有一个兄长,父母和兄长都很宠爱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着我,我本以为能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谁知在我十四岁那一年,家中突遭变故。 一天晚上父亲突然把我和哥哥叫来,告诉我们说:“俗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我虽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但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如今有人要对李家不利,我虽然无能为力,但也应尽绵薄之力,明天我就去禀报家主。只是敌人太过强大,你们先出城避避。”哥哥和我自然都不愿走,父亲便呵斥哥哥,让他保护好母亲和我,又低声安慰我,让我同哥哥一同出城。 第二日,我们刚到城外,便被一伙青衣人抓了回来,他们将我们带到一处密室之中。我看到父亲也在密室之中,不过他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父亲倒在地上仍是骂声不绝:“李青山,你禽兽不如,老爷子收你做义子,待你如同己出,家主也是将你看做亲兄弟一般,没想到你竟能勾结融金会,妄图谋夺李家家产。” 原来坐在密室上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家的大管家李青山。他是李家前任家主的义子,老爷子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便让李青山辅佐自己的大儿子。李青山平日里与我父亲关系很好,经常来我们家喝酒,还经常给我带一下好看的礼物,没想到,没想到。”傅心心讲着讲着竟一度哽咽,陈庆之也不去催他,就坐在桌上静静的听着。 傅心心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继续说道:“那李青山说道:“傅有明啊傅有明,我将你当做兄弟,才将如此机密之事告诉与你,哼,没想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冥顽不灵。”我父亲说道:“我傅有明瞎了眼了才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朋友,从今日起你这种朋友我高攀不起。”李青山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你看看那边是什么人。”说完便向我们这个方向一指。我父亲看到了我们,大吃一惊,说道:“祸不及家人,你赶紧将他们放了?”李青山也不答话,只是在那边哈哈大笑。 我父亲只好去求他,但他却是铁石心肠一般,一脚将我父亲踢开,说道:“你现在想起来求我了,早干嘛去了。我今日不妨告诉你,今日我便要将你的儿子杀了,把你的宝贝女儿卖到妓院。”我父亲听到这话,竟然气死过去,后来,后来……” 傅心心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声音哽咽,再也讲不下去了。这个故事一直憋在少女心中,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也不知为何,今日竟对陈庆之娓娓道来,也许是他那两声安慰,也许是他穿着父亲平时最爱穿的白袍,也许是他眼神之中的温柔…… 少女埋头在膝上痛哭,后背完全裸露在外面,也未有感觉。陈庆之听着少女用着清脆的嗓音,讲着如此凄婉动人的故事,又他哭的伤心,不想作假,心中叹息道:“看来,这又是融金会造成的一桩惨案。这十几岁的少女有什么错,竟也沦落至此。” 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将傅心心轻轻搂在怀中。少女被他抱在怀中,哭的更伤心了,不一会便发出轻微的呼声。陈庆之低头望去,傅心心竟然已经睡着了。陈庆之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掖好被角,转身变离开了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一章 图穷匕见 齐老板躺在不远处的柳树上,看到陈庆之走出房间,笑着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莫非真被那阴老四说中了,你那方面真的不行?你还别说,这阴老四武功不行,眼光还不错。”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说陈大侠,这个病可不是小毛病啊,要尽早治疗。我认识几个这方面的名医,要不要帮你介绍介绍?” 齐老板自顾自的说着,并未注意到陈庆之距他已不足十丈。陈庆之仍旧向他走来,脚步不疾不徐。 齐老板心中有些害怕,忙说道:“你别过来,你没病好了吧,是那阴老四有病。”陈庆之仍向他走去,齐老板不明他的意图,心中害怕,又道:“不不不,是我有病,我有病行了吧。”他嘴上说着,人已经从柳树上跃下,随时准备逃走。 陈庆之忽然问道:“你的生意做完了吗?”齐老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陈庆之笑道:“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个生意人了。”齐老板的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本来就是生意人。”陈庆之笑了笑,道:“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这样的生意人了。” 陈庆之走到齐老板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喝不喝酒?”齐老板笑道:“我不喝酒,但你若请我喝,我就破个例,喝上一次。”陈庆之叹道:“你不喝酒,人生少了很多乐趣。”齐老板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若是上了酒桌,利润未免会少上两分,所以我从不喝酒。”陈庆之道:“为了这两分利,竟能放弃酒,果然是生意人。做生意你虽是赚了,但这人生却亏大了。” 齐老板笑道:“我不喝酒,自然理解不来喝酒的乐趣。就像陈大侠不做生意,自然也理解不了赚钱的乐趣。不过今日我却想喝上几杯。”陈庆之问道:“为何?”齐老板道:“因为要和我喝酒的人是陈庆之,只此一事就当浮三大白。”陈庆之笑道:“好,咱们就去喝两杯。”齐老板和道:“走。” 二人相携穿过了后院,来到了前厅,各自安坐。陈庆之叹道:“我虽想请你喝酒,但苦于现在无酒啊。”齐老板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有钱,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陈庆之笑道:“钱确实能买到很多东西,但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不过幸好,酒不在买不到的行列。” 齐老板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拍了拍手,门外便有一个青衣人应声而入,笑道:“陈老爷,掏钱吧。”陈庆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齐老板自他手中接过,递给了青衣人道:“去城里买最好的酒来,咱们陈老爷好喝酒,记得多买点。千万别心疼钱,陈老爷现在是有钱人了,不在乎这点钱。剩下的钱,就当陈老爷打赏你的。”青衣人接过银票之后,立刻飞奔而去,丝毫不敢停留。 陈庆之笑道:“你倒是挺大方的。”齐老板笑道:“慷他人之慨的时候,我总是这么大方。” 陈庆之忽然不笑了,正色问道:“齐老板是哪里人士啊?”齐老板笑道:“行走江湖,四海为家,早已忘了家在何处。”陈庆之又问道:“我看齐老板这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不知师承何处?”齐老板道:“我师父在江湖上并不出名,说出来怕你也没听过。” 陈庆之呵呵一笑,也不以为意,既已知道问不出什么,自也不以为意。 过不多时,刚刚去买酒的青衣人,拎着两坛酒飞奔而回。青衣人将酒放在桌子上,道:“启禀老板,属下怕您久等,先行拿了两坛回来。剩下的酒,酒家已经派人送来了,稍后就送到了。”齐老板道:“办的不错,你先下去吧。”青衣人应声而退,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二人东西对坐,畅饮起来。有酒无菜,酒下的就比较快了,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喝大半坛美酒。 陈庆之放下酒杯,问道:“咱们酒也喝过,现在算不算朋友?”齐老板笑道:“生意人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他已知道陈庆之有话要问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能让陈庆之请我喝一次酒,做一回亏本生意也行。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能回答的,我一定告诉你。”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接着是几声痛呼。齐老板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坐在位子上喝酒,显然是对自己的属下充满信心。过不多时,墙外喊杀之声渐歇,夜色中又变的静悄悄的,安静的可怕。 陈庆之忽然问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杀我呢?” 齐老板还未回答,厅外又响起了“哒哒”的声音。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赶着毛驴,从夜色中缓缓走来。毛驴后面拉着一辆车,车上装满了酒坛。 齐老板指了指陈庆之,道:“别人为什么要杀你,这应该问你自己。”陈庆之道:“我如果知道,就不问你了。”齐老板笑道:“别急,等会自然有人告诉你。”他的眼睛稍稍向外撇了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那老头将驴车停在厅外,颤颤巍巍的爬了几层台阶,来到前厅门口,说道:“两位老爷,能不能帮小的把酒卸下来?小老头年龄大了,老胳膊老腿的不听使唤了。” 齐老板撇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看不到大爷正在喝酒吗?别扫了大爷雅兴,赶紧滚。”那老头唉声叹气,转过身小声的嘀咕道:“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有点钱就唉装大爷。”他脚步也不敢停留缓缓走的车前,将酒一坛一坛的搬下来,放到前厅的门边。 老头虽然嘴上抱怨,但却不敢让二人听到,但却不知道二人早已听的一清二楚。陈庆之二人仍聊着天,未曾放在心上。 齐老板故意抬高声音说道:“世上之人,所求不过三件事。一为财,二为权,三为名,辛苦一世,也不过在这三件事中求索。”陈庆之道:“没想到齐老板竟有如此远见,当敬你一碗。”他说完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老板也将杯中的酒喝完,叹道:“看明白简单,想看开却做不到。我也只是这俗世中的一届俗人,为这财之一字,竭尽心力,费尽心机。”陈庆之也感叹道:“能真正大彻大悟的又有几人,谁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一旦入了这江湖,就只能身不由己,你不想去争,别人却不愿放过你。” 齐老板又道:“贪财、贪权、贪名,本身都无可厚非。人生在世,谁又真的能无牵无挂呢?可若是为了这些而死,那可就不值了。我虽爱财,可我不傻,不会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钱虽好,可是命更好。像黄河四鬼这种,就是不自量力。以为凭四人之力,就妄想谋取一场富贵。然而如此可笑的事,竟还有人前赴后继的想做。” 那搬酒的老头,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但立即又恢复正常,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过了很久,老头终于将酒全部搬了下来。他坐在台阶上休息起来,捶捶腿,揉揉肩,问道:“二位老爷,你们谁来签一下单据?”齐老板怒道:“你不知道自己送过来吗?” 老头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慢慢的向陈庆之走去。待走进陈庆之面前,老头开口说道:“这是送货的单据,请陈老爷过目。”他脚步并未停下,还在向陈庆之走去,手却在怀中摸索,在搜寻单据。 当他距陈庆之还有三尺的距离时,他的手终于从怀中掏出。他手中拿着一物,但却不是单据,而是一把渗着寒光的匕首。他也不在是年迈昏聩,走路颤抖的老头。他仿佛变成了草原上狩猎的豹子,一样的迅捷、有力,扑向他的猎物。他的右脚蹬地,力贯腰腹,摇杆挺得笔直,劲力传到手臂。他手中的匕首已如闪电一般刺向陈庆之。 他对这一次的偷袭十分自信,如此近的距离,没人可能躲过他的一击。而且以防万一,他还在匕首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即使对手再强,只要匕首一碰到他,也是必死无疑。老头的内心很兴奋,因为下一个刹那,他的匕首就能插进陈庆之的心脏,他就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财富。 刹那之间,匕首已向前挺进四尺有余,但他却并未感受到匕首摩擦的声音。每次匕首插进敌人的心脏,匕首与肌肉的摩擦,都是让人很兴奋的感觉。老头不敢相信,他如此自信的一击,竟然落空了。他大吃一惊,刚想变招,却突然感觉手腕吃痛,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老头知道自己已经失手,脚步一转,就向门外逃去。不知何时,齐老板已经等在门口,堵着了他的去路。齐老板手脚未动,只是身子向前一靠,那老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有飞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板上,挣扎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 陈庆之将手中的酒杯掷出,击在老头的手腕上后,便站在离桌子三尺外的地方,盯着齐老板,问道:“八极门的八极崩?”齐老板似乎不愿意回答,指着躺在地上的老头,道:“你应该问他,而不是问我。” 那老头躺在地上,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齐老板一脚踹在他的脸上,说道:“别不可能了,赶紧起来回话。” 老头被这一踹,有些清醒了,知道今日逃走无望,势必要栽在这里,只是自己苦心设计的必杀一击,怎么可能被对方躲掉。他盯着陈庆之,大声说道:“你不可能躲过我的必杀一击,是不是你们提前发现了我的行踪?”他已经失败了,但他却不愿承认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齐老板又在他脸上踹了一脚,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老头倔强的说道:“我的计划本来就非常完美。”齐老板笑道:“看来我若不说,你这蠢材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第一、外面打斗声如此激烈,你若真是一个送酒的老头子,怎么敢进来?第二、你装作一副风浊残年的样子,虽然你演的也很像,一直气喘吁吁的。这一坛酒,少说也有七八斤,别说你一个老头子,就连一个小伙子搬完之后都不会轻松。可是你一共搬了二十四趟酒,竟然一滴汗都没出。第三、你一个送酒的糟老头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这双手只能是杀人的手。你说你这蠢材的计划,是不是蠢到家了。” 陈庆之接着说道:“假的东西永远都是假的,即使演的再真,还是有缺陷的。我和这胖子坐在一起,明明是他更像老板。你刚刚送单据的时候,直奔我而来。而且你开口便叫我陈老爷,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老头本以为是对方先发现了自己,做好了准备,只等自己上钩。没想到自己以为完美的计划,竟有如此多的缺点。他躺在地上叹道:“我孙旭今日栽在这里认了,你们要杀便杀吧。”他所有的精气神似乎都随着这口气泄掉了,眼睛一闭,已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齐老板伏下身子,扯了扯孙旭面上的胡须,一下便撤掉了一把。他笑嘻嘻的说道:“你就是千面菩萨孙旭,这易容果然厉害,我都没看出来。”陈庆之哦了一声,问道:“千面菩萨?”齐老板笑道:“这孙旭尤其擅长易容,不仅能扮演成别人的样子,连语气神态,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连对方的亲近之人都分辨不出来,因此江湖上送了他“千面菩萨”这个外号。”陈庆之道:“看他的易容,果然厉害。” 孙旭躺在地上,怒道:“要杀就杀,说这么干嘛。”齐老板笑道:“想死啊,别这么着急,先起来回答几个问题。”孙旭道:“什么问题,赶紧问。”齐老板笑道:“你为什么要来刺杀陈庆之?”孙旭答道:“杀了他,就可以得到他的财富,江湖上的人,谁不想得到?”陈庆之叹道:“没想到,就这二十万两银子,就能引起这么多人的觊觎。” 孙旭重重的哼了一声,嘲讽道:“二十万两?若是二十万两银子,我连看你一眼都不看。”齐老板道:“你就把话说明白点,不然我们陈老爷到死都不会明?”孙旭道:“哼,还不是因为,你将融金会聚敛的财富都藏了起来,并将地址画成一张藏宝图,随身携带。杀了你,就能得到无穷无尽的财富。而且融金会的门主、武当首徒、绝世剑客,不管哪个名号,只要杀了你,都足矣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陈庆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的说道:“我什么什么时候成了融金会的门主了。”孙旭躺在地上,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却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像你说的,假的永远是假的,演的再像也不会是真的。做的事就是做了,掩饰的再好,还是你做的。” 陈庆之不再理他,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一进洛阳,大家对他都如避蛇蝎,不敢靠近自己。为何像高松这样的少年,一定要杀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多江湖人,要来偷袭自己。又为何杨少卿要邀自己决战于北邙山…… 洛阳果然是一个舞台,这本就是一场大戏,主演就是自己。只要自己到位了,这场戏随时都能开锣,只是不知道这场戏的导演是谁? 其实对方的设计的很简陋,但没想到这些江湖人士全部都被骗了。 陈庆之不由叹道:“果然是利欲熏心,这么简单的圈套都看不明白,我若是融金会的门主,你们还能进来这个院子?我如果将这么银子藏了起来,为什么还要制造一张藏宝图出来,我自己知道不就好了吗?即使我要制造藏宝图,为什么还要把这信息泄露出去?” 陈庆之连问了三个问题,孙旭一个也答不上来,只得说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江湖上的人都这样传,我也就不得不信了。” 陈庆之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齐老板,他还是面带微笑的站在那里,似乎早已知道这些。陈庆之问道:“你信不信这些?”齐老板笑道:“本来不信的,他说完我就信了。”陈庆之问道:“为何?”齐老板说道:“我是个傻子,我才会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既然我是傻子,他说的我自然都信了。”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陈庆之捡起地上的酒杯,他现在只想喝上两杯,遇到如此妙人,最好的就是喝两杯。 看着开怀畅饮的二人,孙旭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傻子,自己若不是傻子为何会信了江湖上的传言,自己若不是傻子为何敢来刺杀陈庆之,自己若不是傻子为何会躺在这里像死狗一样看着别人喝酒。 齐老板放下酒杯,问道:“地上这人怎么办?看着挺碍眼的。”陈庆之说道:“这种事情我不擅长,你看着办吧。”齐老板笑道:“如果按照我的方法来,就比较简单了。”陈庆之道:“愿闻其详。”齐老板道:“我要他这一条命,也没什么用,不如让他拿钱来赎命。赎得起就放了,拿不出的就杀了。”陈庆之道:“果然是好办法,生意人果然随时都在想如何做生意。” 陈庆之顿了顿,接着说道:“杀人我倒是会,做生意这种事,我做不来。”齐老板笑道:“我是生意人,这种事,我最擅长做了。不过事成之后,我要抽三成红利。”陈庆之说道:“你出了这么大的力,要三成不算多。”齐老板笑道:“和你这样的人做生意,真是让人开心。” 孙旭躺在地上,听着二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做起了生意,而且待宰的羔羊还是自己,心中即恼怒又羞愧。但形势所迫,自己不是对手的,被人擒住,只能沦落为鱼肉。幸好的是,听他们的意思,自己应该是不用死了,只是自己积攒多年的积蓄,不知道够不够赎自己的命。 齐老板拍了拍手,外面就走进两个青衣人,将孙旭抬了下去。孙旭不知道,迎接他的不仅是一次狮子大开口的勒索,还有更残酷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二章 说剑 上 上清宫的大厅内,忽然一阵寒风吹过,灯台上的蜡烛被吹的忽明忽暗。烛火已弯下了腰,扑棱扑棱即将熄灭。寒风又突然停住了,烛火跳跃了两下,又站直了身体。 杨少卿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杨少卿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青衣人笑着答道:“你不要管我们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帮你的就好了。”杨少卿重重地“哼”了一声,很是不屑。青衣人又道:“你想杀了陈庆之,只有我们能帮你杀了他。”杨少卿用手轻轻抚摸手中的长剑,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杀他。” 青衣人不解杨少卿的意思,还以为他不想与陈庆之决战,忙劝道:“陈庆之是融金会的门主,为恶多断。杨宫主这次杀了他,不仅能为武林除恶,还能让杨宫主你的名声,包括上清宫的地位,都会再上一层楼的。” 杨少卿冷哼一声,道:“为武林除恶?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虽然不知。但如果说陈庆之是融金会的门主,这种事骗骗三岁的小儿倒还行。”青衣人嘿嘿干笑两声,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杨少卿也不理他,摇了摇头叹道:“我之所以同意你们和他比剑,并不是我一定能战胜他,只是我想和他战一场。胜也好,败也罢,还有这虚名,我从未考虑过。” 青衣人忍不住问道:“那杨宫主有几成胜算?”杨少卿低头深思,过了半响,郑重答道:“三成。”青衣人道:“杨宫主何必妄自菲薄呢?杨宫主这十年,在武林中声名鹊起,出道至今历经一百八十余战,无一败绩,不管是气势还是剑法,都在上升。然而陈庆之十二年来未曾动剑,最后一次在武当山出手,虽侥幸取胜,但却为强敌重伤。他现在不论是气势还是剑法,都在下降。此消彼长,杨宫主虽不敢说必胜,但八成胜算总该有吧。” 杨少卿双手抚摸着手中的宝剑,双目之中满是柔情,道:“我比你更懂剑,所以我比你更明白此战的胜负。”青衣人不死心的问道:“真的就只有三成吗?” 杨少卿闭上眼睛,心中又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给他带来无尽恐惧的男人和他手中的剑。他的手在忽然又颤抖起来,手中的长剑也嗡嗡作响。 过了良久,杨少卿忽然睁开眼睛,右手紧紧的握住剑柄,颤抖的宝剑也镇定下来。 青衣人忙问道:“你没事吧?”杨少卿并未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语道:“别说只有三成,即便明知必死,这一次,我也一定要出剑。”青衣人不解的问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语气之中似有惋惜之意。杨少卿突然盯着他,厉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在利用我。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和陈庆之堂堂正正的一战。哪怕明知是死,也要战上这一场。” 青衣人有些尴尬,他赶忙转移话题,问道:“杨宫主是不是和陈庆之早就就认识?”杨少卿哼了一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青衣人无奈的问道:“那杨宫主需要我们做什么?”杨少卿道:“我只需要你保证这次的比试尽量公平。” 青衣人看着杨少卿,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始终不曾认识这个人,也许是他始终都不了解一个剑客。 青衣人对剑客忽然起了兴趣,便问道:“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为何杨宫主还对陈庆之如此忌惮呢?”杨少卿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练剑,自然不知道他的剑法。”青衣人看到杨少卿接他的话了,忙问道:“那他的剑法,究竟高在什么地方?” 杨少卿长舒了一口气,道:“武学一道,最重要的就是天赋。若是没有天赋,很难在这条路上走远,学剑更是如此。如果学其他武学,即便没有天赋,只要筋骨强健,苦练上二十年,终究会有小成。然而对于剑道,若是你没有天赋,纵使你苦练百年,也难入其门。” 青衣人问道:“什么样叫有天赋呢?”杨少卿答道:“如陈庆之、项未平、李青山这般便算有天赋。”青衣人又问道:“那武林中又有多少有天赋的呢?”杨少卿叹道:“有天赋者,十之二三。而能用天赋者,十不存一。”青衣人啊了一声,惊道:“照你这样说,那岂不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入门吗?”杨少卿道:“不错。” 青衣人问道:“那你看现在华山派的郑子布、泰山派的程潇、平江剑宗的黄啸剑法如何?”杨少卿哼了一声,道:“他们那也叫剑法,狗屁不如。”青衣人道:“我看他们剑法不错,在江湖上也有些声名啊。”杨少卿怒骂道:“不错?不过都是些拾先人牙慧,败坏先辈名声的废物。学了先辈的几招剑法,便觉得自己的天下无敌的蠢材。未有剑仙的气度和剑道,就想别人酒剑随马,快意江湖的笨蛋。” 青衣人听他将名门弟子贬的一文不值,忍不住问道:“照杨宫主这样说,那现在江湖岂不是没有再无入剑道之人了吗?”杨少卿道:“洛阳八卦门的高松,这小子就不错。虽说他父亲稀松平常,但这小子却有几分天赋,再给他三年时间,绝对会名震武林的。至于其他的,我久未远游,也不识几人了。” 青衣人道:“八卦门的绝学不是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吗?这高松怎么练剑倒入了门呢?”杨少卿道:“大道三千,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剑道也是如此。照你这般说,我祖师还是炼丹的,那我岂不是要去学他炼丹了?” 青衣人道:“杨宫主能否说说何为剑道?”杨少卿斜眼睥睨,冷哼一声,道:“你不是练剑之人,说与你听也无妨。”杨少卿顿了顿,接着说道:“每一派,每一家的剑术,都是前人对大道的理解,对剑道的感悟。因前人对道的感悟不同,所创的武学也就有了门派之别。又因他们对道的感悟程度不一,所创的武学也就有了高低之分。前人的对道的领悟虽好,剑法虽高,那也只是前人对道的感悟。后人学了前人的剑术,也只是学了前人的剑招,至于对道的感悟,根本就没有。纵使有几个天赋绝顶之人,能从前人的剑术中,领悟出前人之道来。但想通过剑招来感悟天道,无异于隔靴搔痒,缘木求鱼。更何况,每个人对道的感悟本就不同,你抛弃了自己的道,却强行去参研别人的道,岂不是本末倒置、南辕北辙。就是这样一群人,学了先辈的剑招,便觉得领悟了剑道的精髓,这些人不是废物,是什么?更可笑的是,未学会剑仙的剑术,就像学剑仙的风流,岂不是蠢材?这些人又蠢又笨,还敢自称名家、宗师,简直就是剑道的耻辱、败类。” 青衣人听了他的这番言论,心中震惊,心想:“杨少卿果然不愧是剑道宗师,竟对剑道又如此深的理解。今日听他一番高论,也是受益良多。”但他看着杨少卿越说越气,竟屡爆粗口,心中好笑,又想:“没想到杨少卿这种剑道宗师,竟然骨子里还是个愤青。” 青衣人细思之下,心中还有疑云未决,便问道:“照杨宫主这般说法,那前人创了武学,便限制了后人对道的理解,难道前人不知如此会坑害后人吗?” 杨少卿哼了一声,道:“前人创下剑招,虽不是为了坑害后人,但未必也就存了什么好心。”青衣人问道:“那前人为何要留下剑招?”杨少卿道:“因为他们不仅要赢得生前的名声,还想要赢得身后的名声。谁不想流芳千古,百代敬仰?若是你能留下一套流传千古的绝世剑法,你的名声自然也会流传千古。” 青衣人哦了一声,道:“这些人留下剑法,果然是不怀好意。”杨少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前人之所以留下剑术,还是想更多的给后人一些启发,毕竟天道浩渺,想要参悟如何之难啊。前人创术的初衷,也许仅仅是给后人一把钥匙,一把打开天道大门的钥匙。可叹后世学剑之人,皆将钥匙当做大道,尽其一生之功钻研钥匙,而对门后的世界置之不理。真不知是前人创术的悲哀,还是后人学剑的悲哀。” 青衣人叹道:“今日听宫主之言,受益匪浅。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参悟大道?”杨少卿道:“大道虽隐,却非无迹可寻。人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剑有剑道,甚至连流水、清风、落花、高山、蝼蚁皆有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也就是对这个领域的道,感悟能力比较强。若是在此道上用心钻研,长此以往,必定能明悟此道。一道通,则百道通,天地虽有万物,但道不过一理。明悟之道为体,演化之招为用。体为神,用为术,神存而术尽,则为武道之峰。” 青衣人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受教了。”他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道:“杨宫主所说的境界太过高深,这天下有几人能达到啊?” 杨少卿道:“当今天下,这一代的武学同辈之中,就不下九人到达了这种境界。”青衣人哦了一声,问道:“不知有哪九人?”杨少卿道:“学剑者有四人,练拳者二人,枪者一人,刀者一人,轻功者一人。这练拳的二人分别是少林寺的普凡和崆峒派的皇甫铖,练枪的乃是常山赵家的赵开,练刀之人乃是五虎门的谭清,轻功之人便是燕秋,只可惜他将这道完全融入轻功之中,对武学之事,完全不上心。” 青衣人听他说了练剑之外的五人,但却未提练剑的四人,便问道:“那练剑的四人呢?”杨少卿道:“当世剑法达到这种境界的共有四人,这第一人便是陈庆之。”他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道:“我一直知道这个世上有天才,但却从来没想到,能有陈庆之这种天才。我十五年前才刚刚到了去术存意的境界,而他却已经走到了化神为术的地步。他就像为剑道而生一般,任何剑法在他手中都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看到他剑法,练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学剑。天既然生了陈庆之,为何还要再生我杨少卿。” 杨少卿过了良久,语气一转,略显惋惜,道:“可惜的是,他却始终堪不破情之一关,一生为情所困,剑道之上岂能有情啊。” 青衣人不禁问道:“他既然没堪破情关,那为何还会如此厉害?” 杨少卿叹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都有堪不破的东西。更何况,天道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天道之上仍有变数,能抓住变数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而这也正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洛阳城陈庆之的新宅前厅内,二人已喝了三坛美酒,都已有些微醉。齐老板的脸红红的、圆圆的,还颇有几分可爱。 齐老板忽然问道:“你和杨少卿决战,能有几成胜算?”陈庆之低下头,沉思一会,答道:“三成。”齐老板微嘲道:“三成?你还真是自信。”陈庆之并未理会他的嘲讽,自顾的喝着酒。 齐老板看陈庆之不搭理自己,凑上前去,问道:“你想知道江湖中人,对这场决战怎么看吗?”陈庆之笑道:“不想。” 齐老板眼睛瞪的老大,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别人是如何评价你的,如何评价杨少卿的?”陈庆之笑道:“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更何况评价之人尽是些庸人,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区别。”他放下酒杯,又补充道:“我相信杨少卿也不想知道这些评价。” 齐老板道:“你们练剑之人,还真是自觉清高。”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偏说给你听。”陈庆之笑了笑,继续喝着酒,即不理他,也不阻止他。 齐老板接着说道:“武林中人都认为你此战必败无疑,虽然十年前你名扬天下,被誉为年轻一代中剑客第一人,但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了。这十年前来,你消失无踪。项未平也自长安一战之后,一直在昆仑山上闭关未出。天下剑道就变成了,以杨少卿为首的局面。更为难得的是,他剑法高绝,却不慕虚名。十五年前,他第一次出山,便剿灭了中原最大的匪寇。历时两个月,奔袭三千里,至山东济宁府,才将群盗诛杀干净。但他对这个事却只字不提,甚至连门人弟子都不让说起。”他顿了顿,又道:“你说这世上的事也真是奇怪,你越不去说,反而流传越广。杨少卿一直约束门人弟子不许提及,但江湖上反而流传更广。甚至还有人给他编了个歌谣。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洛阳城外上清宫,上清宫中杨少卿。仗剑纵横八万里,常胜天下十五冬。”这“常胜天下十五冬”,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像是在问陈庆之问题,但不待陈庆之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这“常胜天下十五冬。”就是说他十五年之间,未尝一败。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就是夸张的说法,根本就没有十五年。他虽出道至今已经十五年,但中间还有五年时间,他一直闭关,未曾出山。就是在他剿灭匪盗之后,他回到上清宫中,闭关了五年时间。不过啊,他也确实厉害,自从他出关以后,连败一百八十余位江湖高手。其中不乏一些成名多年的前辈高手,像少林派的洪海大师,华山派的齐子墨,敬亭山的诗剑三鬼等等,都败在他的剑下。他这十年之间,不仅剑法、名声,都到达了顶峰。而你呢?你消失了十二年,你的剑十二年之中出过鞘吗?你这十二年之中,剑法有长进吗?此消彼长,对手一直在进步,而你却在退步,所以说,此战你必败无疑。” 陈庆之笑道:“若是照你这么说,我确实必败无疑。”齐老板道:“你败那是肯定的,你能在杨少卿手下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这也难,以你现在的名声,杨少卿很难会放过你。更何况,剑法越高的人,越难在他手下活下来。你二人都是用剑的高手,到时肯定会性命相搏。高手相搏,哪里还会留手,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了。” 陈庆之的眼神忽然暗淡了,心想:“确实我和杨少卿生死相战,不管是谁败了,都很难活下来。”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齐老板叹道:“若是放在十年前,天下也没人是你的对手。可惜啊,现在这个时候,你就很难有胜算了。” 陈庆之道:“你错了,别说是现在即使在当时,我也不能说是天下无敌,天下最少有八人可与我比肩。”齐老板奇道:“八人?当年还能有八人和你比肩?”陈庆之道:“不错。”齐老板忙问道:“哪八人?”陈庆之道:“光这练剑之人就有三个,上清宫的杨少卿,昆仑派的项未平……”还不待陈庆之说完,齐老板忙打断他,道:“项未平当年不是败在你手上了吗?怎么他也能算一个?” 陈庆之道:“他何曾败给过我,只是他心中有所挂怀,才弃剑认输。更何况,他当年能弃剑认输,这种气魄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只怕过去了十几年了,他心中牵挂一去,他在剑道上,还要有所突破。我们几人中,只有他有如此气度,在剑道上,应该也是他走的最远。” 齐老板心中纳闷,问道:“比不过认输叫气魄?”陈庆之笑道:“你不学剑,自然不懂剑道。”齐老板问道:“剑道?那是什么东西?” 陈庆之的眼中忽然亮了起来,他坚定的说道:“那是练剑之人,一生都在求索的东西。” 齐老板更加疑惑,说道:“你这越说越玄乎,一会是气魄,一会是剑道,一会又是求索,可把人说的迷糊死了。” 陈庆之忽然想起了一个好的比喻,道:“学剑之人对剑道,就像爱财之人对钱一样。只不过剑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而钱却是有价值的东西。” 齐老板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就像黄河四鬼,还有孙旭一样,他们明知杀不了你,却还要不顾性命,以身犯险。就像学剑之人对于剑道,明知不敌,却不惜一死,只为证心中的剑道。看来项未平能在最后关头弃剑认输,确实是有大气魄。” 陈庆之道:“不错,这就是剑道的魅力。学剑之人,在拿起剑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为他而死的准备。这个世上除了剑之外,所有的事物都是身外之物,包括自己的生命。” 齐老板摇摇头,叹道:“学剑之人,果然都是疯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三章 说剑 下 河南三门峡的一处客栈中,一位莫约岁的童子坐在位置上,对着蜡烛阵阵失神。旁边的中年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宝儿,是不是想家了?”宝儿轻轻嗯了一声,道:“也不知,风师兄、宁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中年男子轻轻一笑,道:“原来宝而不是想家了,是想山里的玩伴了。”宝儿又问道:“师父,你说今年山上过年热闹吗?”中年男子道:“想必是热闹的。”宝儿趴在桌上,神色暗淡,似是想起往年山上的热闹景象。 过了良久,宝儿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啊?”中年男子道:“去洛阳。”宝儿又问道:“我们去洛阳干嘛?”中年男子道:“去看人比剑。”宝儿道:“比剑有什么意思?山上的师兄他们不是天天比剑?我都看了三年,也没什么意思。”中年男子齐道:“他们比剑为什么没意思?”宝儿不假思索的答道:“看他们比剑,和练剑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把我们昆仑派的剑法,又练了一遍,只不过面前多了一个人而已。”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声音之中甚是得意。宝儿不明师父为何发笑,问道:“师父你笑什么难道是我说错了吗?”中年男子笑道:“没有,你说的很对。”宝儿摸了摸头,心中更是不解,为何师父说自己说的对了,还要笑自己呢。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昆仑派的项未平,宝儿是他的唯一的弟子。项未平自长安一战,败于陈庆之之后,一直未下过昆仑山。然而去年腊月二十四,他却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上说:“陈庆之要与杨少卿在洛阳比剑。”项未平一来是静极思动,二来是对这场比试十分好奇,三来也是想带着弟子四处走走,看看天下的剑客与风光。 宝儿问道:“我们要去看谁比剑,他们厉害吗?”项未平道:“我们要去看陈庆之和杨少卿比剑,他们都很厉害。”宝儿又问道:“有多厉害?比山上的师伯、师叔呢?”项未平道:“要厉害的多。”宝儿啊了一声,问道:“那和师父你比呢?”宝儿又摇摇头,自己答道:“师父你剑法这么厉害,他们怎么可能比的过你呢?”项未平笑了笑,道:“他们可不比我差。”他顿了顿又说道:“当年我就败给过陈庆之!” 在宝儿的心中,项未平就是无敌的存在,他很难相信师父竟然比剑输过。宝儿吃了一惊,嘴巴张的老大,半晌合不拢。项未平看到宝儿震惊的面孔,轻轻地摸了摸宝儿的头,笑道:“怎么?你师父难道还不能输?”宝儿似乎有些委屈,说道:“不是,只是,只是……”项未平叹了一口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确实是在剑道上的造诣不如别人。我自己输的心服口服,没想到你个小鬼头还来替我打抱不平。” 宝儿道:“师父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给你报仇的。”项未平笑道:“好,那师父就等着你给我报仇了。”宝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项未平感叹道:“不知道十几年过去了,你的剑道到哪一步了?若是再战,你能接得住我几招?”听他的话十分自信,竟觉得陈庆之不是他的对手。 宝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道:“师父,你一直说剑道,剑道,到底什么事剑道啊?”项未平打开窗户,指了指夜空,道:“这就剑道。”宝儿奇道:“我只看到了黑黑的天空啊,并没有看到剑道啊。”项未平道:“我们生活在这片天空之下,这片天空有没有规律呢?”宝儿认真的答道:“当然有规律了,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他出来了就是白天,回家了就是黑天。还有,每年都有春夏秋冬四季,春天耕耘,夏天成长,秋天收获,冬天收藏。还有很多,这些都是规律啊。”项未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些规律就是天道,天道演化为剑,便是剑道。天道无穷,所以剑道也无穷。” 宝儿问道:“既然剑道无穷,为何还要去追逐剑道呢?庄子不是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而随无涯,殆己。”为何我们还要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穷的东西呢?”项未平反问道:“那你看庄周有没有因为生命有限,而放弃对道的追求呢?”宝儿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没有。” 项未平接着说道:“晋平公问于师旷:“吾年七十,欲学,恐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熟于昧行乎?”平公曰:“善哉。” 人生不过百年,在浩浩的天道,你我确如蝼蚁一般。那我们就要因为自身的渺小,而自甘堕落,放弃努力吗?如果人人都是这般想法,那么不管过了千年,还是万年,人类还都只是在历史中摸索的瞎子。 伏羲画八卦,便是将这浩如烟海的天道,镌刻留于人间。文王演周易,便是通过天道的变化,来推演人道的变化。仲尼做十翼,便是将繁杂的天道,运用于人道……伏羲、文王、孔子三位圣人,若也是觉得人生苦短,天道茫茫,岂能光照万古?若是没有这一代代人的努力,历史怎么会进步,万古不还是如永夜一般。 天道如此,剑道也是如此。前人不断的感悟、摸索、研究,创下了无数的剑招与剑术。后世学剑之人,便要先修习前人的剑术,通过前人的剑术去感悟剑道,感悟天道。等到后人对天道、剑道有了更深的了解,又将自己的理解,化作剑招,去弥补前人剑术的漏洞,更进一步的完善剑道。 就拿我们昆仑派来说,自临清祖师创派以来,创下了三十六招昆仑剑法。到了今天,这三十六招剑法,总共经过十七次修改。我昆仑派的后人,在千年之间,不仅完善了祖师的剑法,更将这三十六招剑法,扩展至一百零八招。若无祖师创道,后人怎么能在此基础上完善、延伸?若无后人,又怎么将昆仑的剑法发扬光大? 百年时光,弹指即过,然而我昆仑派已传承千年。剑道之前,皆如蝼蚁,然而我学剑之人却是薪火相传。即使剑道峻浩,不容凡人染指,但我学剑之人,只要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也敢于同这剑道,同这天道,战上一战。” 项未平本就是剑道宗师,他这番话不仅融合了剑道,还有天道、人道等诸多学问,非常难以理解。宝儿也是睁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直到项未平讲完了,他还沉浸在其中。 隔了良久,项未平才问道:“听明白了吗?”宝儿摸了摸头,说道:“还有一些,不是很明白。”宝儿毕竟才八岁,他能听明白一些,就已经不错了。项未平也不想过于揠苗助长,便道:“等你再大一点,自然就明白了。” 宝儿又想了一会,似乎还是想不明白,就决定不再去想了。他又睁着大大的眼睛,向项未平问道:“师父,你说他们而人比剑,谁的胜算更大呢?”项未平想了很久,才开口答道:“不知道,大概在五五之数吧。” 宝儿又问道:“师父,还有没有和你们一样的剑客啊?”项未平摇摇头,道:“还有一人,他的剑法我始终没看懂过,不过他一定不比我们三人差,甚至还要更强。”宝儿忙问道:“是谁啊?”项未平道:“铁剑山庄何青山。” 宝儿道:“何青山?我好像听张师伯说过。张师伯说他,剑法平平,招式普通,一柄铁剑被他使得呆板、木讷,完全失去了剑法的精髓。他用剑就像三岁小孩一般,乱挥一通,毫无章法。像他那般用剑,还不如一个莽夫抱着一根铁棍,四处乱挥呢。”宝儿模仿着张师伯的语气和动作,学的还有几分神似。 项未平看他动作甚是可爱,不由的轻声笑了出来。宝儿笑嘻嘻的问道道:“师父,你看我学的像不像?”项未平笑道:“你呀你,真是人小鬼大。” 过了一会,项未平正色说道:“你张师伯比剑输了,不仅没有反省自身,反而随意攻讦对手,不仅失了君子的雅量,他还失去了一个剑客的尊严。剑客不仅要尊重剑,还要尊重对手,若他的对手是一坨狗屎,那他不也就是一坨狗屎吗?”他稍缓语气,继续说道:“输剑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正视对手,正视自己的不足。” 宝儿道:“我说呢,原来张师伯输给过何青山啊。”项未平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昆仑派的剑法以奇巧见长,何青山的剑法却是以拙见长,本来这巧该克拙的,但谁想他竟靠着一路极拙的剑法,打败了张师伯,宋师伯,刘师叔。”宝儿惊道:“啊,这何青山竟如此厉害。” 项未平叹道:“是啊,一套平庸至极的剑法,竟能发挥出如此威力。看似平庸至极,拙劣不堪,但却如画龙点睛一般,恰到好处。任你千变万化,奇招怪式,他总能找到漏洞。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巧吧。” 宝儿问道:“师父,你刚刚不还说他拙的吗?怎么现在又夸他巧了呢?”项未平笑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他顿了顿,又道:“这也许才是他厉害的地方,不仅能将剑法藏于拙处,还将自己隐于乱世之中。他不求名,不求利,似乎对剑道,也没索求。我到现在都没看透,他到底想要什么?” 玄剑山庄的书房之中,何青山神色古怪,既有激动之色,也有担忧之意,还掺杂着几分烦恼。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着急,连门也未敲,直接就推门而入。何青山虽然为人随和,但大家族一向都规矩森严,即使有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坏了规矩。何青山本有些怒意,但看清来人之后,不仅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反而嘴角上扬,心中还有几分得意。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何青山的夫人——颜心怡。颜心怡家本是山东大族,她也是昔年武林第一美女。何青山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自然对她呵护备至、百依百顺,不敢稍拂她一点心意。二人虽人恩爱有加,但是彼此的心中仍有一段隔阂,始终抹除不掉。 颜心怡进了书房,说道:“陈,陈……他回来了。”她本想说陈庆之的,但当着丈夫的面,也不好开口,便说他回来了。 何青山的脸色微变,心中有些苦涩,没想到夫人急匆匆跑来,就是和他说陈庆之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颜心怡看到丈夫的脸色,便知已伤了他的心。她低下头,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心中纠结万分,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喜欢了十数年的男人。她虽然已经嫁给何青山,但她还是忘不了他。甚至想起他时,还会躲起来偷偷的流泪。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她却控制不了自己。你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谁,就像你控制不住爱上谁一样。你若爱上一个人,受再多的的伤,也许都是活该。 何青山看着夫人这般模样,心中疼惜。虽然他心中依旧不快,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道:“他回来了是好事,我最近也挺想他的。你说他这人,一走十二年,音讯全无。这次他回来,可要找个时间,好好聚聚。毕竟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听说他现在有钱了,不知道还认不认我们这两个穷朋友。” 颜心怡听他如此说,心中略微舒服一些,说道:“他还能发财,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就他这样的人,还能有钱。他一直是左手进,右手出,有了一两银子,恨不得能花二两银子。他这样的人若是能发财了,恐怕连街上的乞丐都能发财。” 何青山道:“夫人有所不知,他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了,融金会坐拥天下财富,他怎么可能没有钱呢?” 颜心怡以手掩口,轻轻地啊了一声,惊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一向视钱财如粪土,怎么可能会是融金会的门主。” 何青山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也是不相信的,可我听说他到了洛阳以后,便直接从融金会的钱庄里取了三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在洛阳中心,买了一处大宅子。不仅如此,他还将名动洛阳的名妓,买了回去。” 颜心怡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锤重重的击了一下,霎时间眼冒金星,双腿发软,站立不住,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虽然自己以嫁做人妻,二人再无可能,但听说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别的女人,她还是接受不了。 何青山赶忙上前,将她扶住,轻轻地将她扶到椅子上休息。颜心怡浑身颤抖,反手十指紧扣他的手臂,双目圆睁狠狠的瞪着他,道:“他那么喜欢他师妹,怎么可能娶别人为妻。当年,当年……”她本想说,当年他都拒绝了我,怎么会娶别人为妻。但丈夫就在眼前,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何青山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还是忍着心痛安慰她道:“这事确实有蹊跷,我也不信他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三日后就要和杨少卿比剑了,不可能有还会想着男女之事的。颜心怡心中一惊,啊了一声,道:“什么,他……他为什么要和杨少卿决战?”何青山摇头道:“我也不知什么原因,但这事已经在洛阳传遍了。” 颜心怡忧道:“他能比的过杨少卿吗?我可听说杨少卿现在是中原剑道第一人,想必剑法早已超过了他。”何青山叹道:“杨少卿的剑法确实很高,但如果说早已超过了他,只怕还未必。”颜心怡喜道:“那你是说他的剑法比杨少卿的高吗?”何青山摇了摇头,道:“这也不一定。” 颜心怡听他如打哑谜一般,心中焦急,忙问道:“他们到底谁更厉害一点?”何青山想了很长时间,才答道:“五五之数吧。”听到五五之数,颜心怡的心中依旧不安,面露焦虑之色。 何青山又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你看他比剑,什么时候输过呢?”颜心怡道:“可那毕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何青山叹道:“十几年又如何?即使能在剑道上超越他,谁又敢说一定能战胜他呢?” 颜心怡听他说的玄乎,面有疑色,但又不知该如何发问。何青山继续说道:“学剑,最重要的是天赋。若无天赋,纵使你朝乾夕惕、钻研一辈子,也难有进展。可若是你有天赋,别人一生都悟不出来的道,可能对你来说,只是盈月之功。” 颜心怡道:“有这么夸张吗?”何青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叹道:“可能还会更夸张。”他又继续说道:“可是这老天爷又最不公平,在分天赋的时候,总是会有偏爱。若是有的人多一点,有的人少一点,也无可厚非。可他却将近半数的天赋,都分给了一个人。而那个得了便宜的幸运儿,却又不知珍惜。” 颜心怡忙问道:“那个幸运儿是谁?”何青山叹道:“除了陈庆之,还能有谁。”颜心怡哦了一声,心下稍安,又接着问道:“那杨少卿呢?” 何青山微微一笑,道:“杨少卿应该和项未平差不了多少,比起我也要差上二分,更别说和他比了。” 颜心怡并不觉得丈夫在剑道上的天赋有多高,虽然丈夫这些年和人动手从未输过,但每次都是险胜对手,甚至多次都是靠着对手失误,才侥幸取胜。她以为何青山剑法只是一般,只当丈夫是在说笑,也不想拆穿丈夫,便继续问道:“既然她的天赋要比杨少卿好,为什么二人比剑还是五五之数呢?” 何青山道:“学剑,最重要的是天赋,第二重要的就是努力。杨少卿虽然在天赋上,比他差了点。但杨少卿却是所以人中最努力的,他也是对对剑道最热爱、最执着的,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剑道。一个人有天赋的人,若还能像他一样,对剑道如此纯粹,想在剑道上走的不远,都不可能。所以他二人的胜负,只在五五之数。” 颜心怡听到五五之数,心中焦急,但却不能明说。何青山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何青山心中叹息,无奈的说道:“要不然,我去一趟洛阳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近日在家中也挺无聊的,要不要和我同去?”颜心怡本想同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嫁人,再见他又是什么样子,便道:“我就不去了,麟儿还小,我就在家照顾他吧。”何青云道:“那好,我明日就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四章 赌局 上清宫前,范明玉登门求访。门口迎客的道童,看到范明玉来了,赶忙躬身施礼,道:“参见范老爷。”范明玉微微欠身,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范明玉求见杨宫主。”道童道:“请范老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道童刚转身,准备进观禀报,便见从道观中走出二人来,这二人说说笑笑,便已走到门口。道童赶忙行礼,道:“弟子拜见杨师叔、蒋师伯。”范明玉看见二人,也赶忙拱手,道:“蒋大侠,杨宫主。”二人也拱手回礼,齐声道:“范兄。” 这二人不是别人,真是杨少卿和他大师兄蒋少云。蒋少云是前任宫主的大弟子,但他武功不及杨少卿,自愿把宫主之位,让给了杨少卿。二人平素关系极好,杨少卿痴迷剑道,上清宫中的事物大都是由蒋少云打理的。所以蒋少云和范明玉交往比较多,二人也很熟悉。 蒋少云开口说道:“不知范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范明玉道:“蒋大侠说笑了,在下还怕叨扰了二位大侠清修。”蒋少云问道:“范兄光临弊宫,所为何事啊?”范明玉面露难色,仍是开口说道:“我是为昨日杨宫主的信而来。” 蒋少云忙道:“此地人多眼杂,咱们换个清净的地方说话。范兄请随我来。”说完便和杨少卿一起向宫外走去。范明玉心中疑惑:“既然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为何不去宫中,反而要去宫外呢?”但他也不便发问,只好快步跟上二人的脚步。 三人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僻静之所。蒋少云直接问道:“范兄可是为陈庆之是融金会门主之事而来。”范明玉道:“不错。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蒋少云叹道:“融金会为祸武林,其罪行擢发难数。我师兄弟虽不才,但也想为武林尽一份绵薄之力。可那融金会太过狡猾,他们机构严密,组织机密。时至今日,我们也未能找到贼巢所在。不过万幸的是,经过诸多武林同道共同努力。我们终于查到,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谁想他假装消失十二年,竟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十二年里,他暗中经营融金会,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知道此事后,我师兄弟立即商议。若是和融金会正面抗衡,众位武林同道虽然可以取胜。但想必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不知还要有多少武林同道丧生。我师弟不忍看此事发生,便想邀那厮决战。若是能侥幸诛灭恶首,融金会也就不攻自破。可若是不能成功,怕我师弟这条性命也要交代在那厮剑下了。” 范明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蒋少云亲口将此事说出,心中仍是十分震惊。他忙说道:“杨宫主剑法超世,长胜不败,那陈庆之自然不是杨宫主的对手。”蒋少云道:“但愿吧。”杨少卿忽然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蒋少云咳嗽一声,赶忙制止他,道:“师弟,你后日就要和那厮决战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杨少卿道:“好。” 蒋少云目送杨少卿远去才叹道:“我师弟确实不是陈庆之的对手,但他决意和陈庆之一战,我也没有办法。”范明玉道:“杨宫主剑法已无敌当世……”蒋少云立即挥手打断他,道:“范兄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我师弟的剑法,我知道。陈庆之的剑法,我也知道。若是不出意外,我师弟很难取胜。”范明玉疑道:“意外?”蒋少云点点头,道:“是的,可又能有什么意外呢?” 范明玉心想:“他既然提出此事来,说明他心里已有打算,我先听听他怎么说。”他道:“蒋大侠,不知有什么我们范家能帮得上忙的吗?若有差遣,定当竭尽全力。”蒋少云道:“好,就等范兄这句话。” 二人又密谋了很长时间,范明玉才满意的离开。待到范明玉背影消失,蒋少云大喝一声:“出来吧。”果然从身后转出来一个人来,正是刚刚离去的杨少卿。 蒋少云仍旧背对着他,又道:“赶紧滚吧。”“杨少卿”听了这话,转身便向山下奔去。蒋少云又道:“以后你要再敢假扮我师弟的模样,蒋某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杨少卿”转过身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乞求道:“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蒋少云一挥手,怒道:“赶紧滚。”“杨少卿”得到这话,头也不回的就向山下跑去。 这时,蒋少云身后又有人说道:“孙旭这千面菩萨的绰号果然不是白叫的,扮的还挺像的。”蒋少云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作答。那人又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蒋少云没好气的说道:“明日。”那人也不生气,依旧笑道:“这好人果然不能做啊,我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一次好事,别人还不领情啊。”蒋少云背负着双手,依旧不理他。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日的骄阳起的大早,已悄悄的爬上屋脊。 睡梦中的陈庆之被一阵闹声惊醒,他顺着吵闹声寻去。越接近大厅,吵闹声就越大,待他走到大厅,厅外已站满了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穿粗布衣裳,一看就是下人打扮。 齐老板正站在大厅的台阶上,冲着下方的人群讲话。他大喊一声:“不许说话。”下方的人群果然立刻安静下来,五十多人静静的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齐老板接着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陈府的仆人了。”他一指陈庆之,道:“这位就是你们的老爷,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向你们陈老爷汇报。”下方的仆人,稀稀拉拉的答道:“是。”齐老板接着又给这些仆人分配工作,安排工作事宜,一切处理的仅仅有条。 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一切安排完毕,齐老板冲着陈庆之笑道:“怎么样?”陈庆之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倒真像个管家。不过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齐老板道:“你这么大的府宅,怎么能连个下人都没有呢?我是为了你考虑,才帮你买的。”陈庆之只能无奈一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齐老板笑道:“谢我就不用了,这些钱都是你花的。”陈庆之疑道:“我花的?”齐老板解释道:“你忘了昨日那个孙旭了?你别说,这小子还挺有钱的。他愿意交二十万两银子,作为赎金。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我抽三成,还剩十四万两。今日又买了点下人,剩的钱在这里。”说这便从怀中掏出一大沓银票来,递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也不伸手去接,笑道:“先放你那吧,等我有用了在像你要。”齐老板也不客气,又将银票揣回怀中。 这时下人已将饭菜准备好了,齐老板叫陈庆之一起吃饭。陈庆之想到傅心心昨日受了惊吓,而且从昨日到现在滴水未进,想必早已饿了,便到后院叫她到前厅来吃饭。 陈庆之在窗外连喊了三遍,屋内都无人应答。陈庆之暗觉不妙,怕傅心心遭遇不测,赶忙进屋探看。 被褥中鼓鼓的,偶尔还发出几声细微的呻吟声。陈庆之赶忙掀开被角。傅心心脸颊通红,像熟透了的红苹果,双眼紧闭,口中发出低微的声响,像是在叫“父亲,哥哥。”陈庆之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手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烫。 原来傅心心昨日在床底下躺了很长时间,又屡受惊吓。一番折腾下来,少女柔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住,也就病倒了。 陈庆之赶忙让齐老板找个丫鬟照顾她,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过不多时,大夫就到了,号完脉后,告诉众人无妨,开了几服药便走了。 齐老板忍不住调笑陈庆之道:“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这又没啥大病,看把你急的。”陈庆之白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 齐老板忽然正色问道:“后天就要决战了,这两天你准备做什么?”陈庆之淡淡地道:“等。”齐老板问道:“等什么?”陈庆之笑道:“等看看有没有人来送钱。”齐老板森然道:“我跟你说正事呢,没和你开玩笑。”陈庆之道:“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 齐老板怒道:“你就不打算练练剑,温习温习武功。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的吗?”陈庆之摇摇头,道:“不知道。”齐老板大叫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你和杨少卿决战,是在送死。甚至外面的赌坊,已经开设赌局,知道你们的赔率吗?” 陈庆之哦了一声,笑道:“这个我倒是挺感兴趣的。”齐老板道:“好,那我就告诉。现在买你胜是一赔五,买平是一赔三,买杨少卿胜是八赔一。你现在总知道,别人对你是有多不看好了吧。”陈庆之依旧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齐老板怒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陈庆之笑着问道:“比剑的是他们还是我?”齐老板没好气的答道:“自然是你。”陈庆之又问道:“我的剑是和他们握着的,还是我握着的?”齐老板答道:“自然是你。”陈庆之继续问道:“他们若说我能胜,我的剑法会不会变好?”齐老板答道:“不会。”陈庆之接着问道:“他们若说我不能胜,我的剑法会不会变坏?”齐老板答道:“不会。”陈庆之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齐老板气道:“你,你……”他本想说陈庆之强词夺理的,但仔细一想,发现他说的都对。陈庆之接着说道:“人生在世,并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你若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能活成别人想看的模样。那样的你,还是你吗?”齐老板怔在原地,脑海中还回味陈庆之的话。 过了一会,陈庆之道:“走,我们出去瞧瞧。”齐老板回过神来,问道:“瞧什么?”陈庆之笑道:“瞧瞧别人是怎么押我输的。”陈庆之说完,便转身朝大门外走去。齐老板嘴上说着:“这有什么好瞧的。”但仍然迈开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洛阳城中,今日的热闹更胜往昔,繁华的大街上人头攒动,都忙着挤去赌坊看热闹。 陈庆之和齐老板走在大街上,本来还热闹的人群,瞬间分开一条通道,等他们通过以后,才敢继续行走。齐老板打趣道:“和你出来还真是方便,省的在人流中挤来挤去了。”陈庆之笑了笑也不说话。 二人专朝人多的地方走去,过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家赌坊。陈庆之走进赌坊,赌坊中的人吓得缩在一起,等他进去之后,靠近门的几人,赶忙从赌坊中溜了出来。 赌坊的掌柜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迎了出来,笑道:“陈大爷,要来玩两把吗?”陈庆之笑道:“来都来了,当然要赌一赌。”掌柜的笑道:“不知陈大爷要赌什么?”陈庆之抬手一指,道:“我赌这个。”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赌坊的左手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个记账的先生,先生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诉上写着“杨少卿与陈庆之决战”,原来正是赌二人决战胜负的地方。 掌柜的笑道:“陈大爷要下多少银子。”陈庆之转身向齐老板说道:“掏钱。”齐老板问道:“要多少?”陈庆之道:“当然是全部。”齐老板惊道:“你是不是疯了,要全部都押。”陈庆之道:“既然是赌,当然要赌的大一点。” 众人听他们说全部都押,不知道他有多少银子,都在伸头张望,想要一看究竟。齐老板老大不情愿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丢到桌子上,道:“十四万两。”众人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没想到陈庆之会下这么多银子。 那记账的先生双手发抖,颤声道:“这么银子都下注吗?”陈庆之笑道:“别急,我这还有一点。”又从怀中掏出一大沓银票来,放到桌子上。 那记账的先生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拿了半天,也未将桌上的钱拿起来。掌柜的见状赶忙跑过来,将桌子上的银票细细查点,数了三遍,才确认数目。他笑道:“一共是三十四万两银子,不知道陈大爷要押谁胜?”场间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等到吵闹声变小,陈庆之笑着说道:“我肯定是押我自己胜了。”那掌柜的笑着写了一份赌据,交给陈庆之。陈庆之接过赌据,便带着齐老板离开了。 等二人走后,赌坊像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这陈庆之怎么这么有钱?” “谁知道呢?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 “唉,你们说这个陈庆之会不会真的赢了。” “不可能,杨大侠什么时候输过。” “我听说陈庆之也没输过啊。”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他干嘛!” “他若是不能赢,押这么多钱干嘛?” “谁知道,可能有钱烧的吧。” 齐老板想了一路,还是觉得此事蹊跷,等二人回到府中。他忍不住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你和杨少卿是三七开,为什么今日你那全部钱都买了你自己胜?”陈庆之道:“我还能买杨少卿胜吗?”齐老板道:“你这样买自己胜,不等于拿钱打水漂吗?”陈庆之笑着反问,道:“谁说我一定会输的?” 齐老板怔在原地,想了好长时间,一摸脑袋,终于想明白了,急匆匆的跑出府门。陈庆之走到前厅中,做了下来,心中盘算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齐老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陈庆之看着他问道:“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齐老板笑道:“你猜我刚刚去干嘛了?”陈庆之摇摇头,道:“不知道。” 齐老板从怀中取出一张单据,和刚刚陈庆之的赌据样式差不多,笑道:“你看,我也买了你胜。我可是买了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陈庆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齐老板纳闷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陈庆之问道:“谁让你买我胜的?”齐老板道:“不是你说的吗?”陈庆之道:“我说了什么?”齐老板道:“你刚刚说,谁说你一定会输。而且你还把全部身家都下了注,赌你自己胜。你一定是知道自己能胜,才这么做的。” 陈庆之叹道:“你一定是疯了。”齐老板道:“陈庆之,你就不要骗我了。你是不是有必胜的决心。”陈庆之道:“我也希望自己能必胜。”齐老板道:“你既然不能必胜,为什么你要买这多,押你自己胜?” 陈庆之道:“我押了这么多事因为我输了就是一死,我要是死了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更何况这些钱本来就不是我的。” 齐老板突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他跳起来说道:“陈庆之,你还我血汗钱。” 陈庆之看着暴跳如雷的齐老板,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他笑的这么开心,齐老板更加恼火,他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道:“我不管,你赶紧把钱还我,这赌据我不要了,给你。”说完之后,把手中的赌据扔给了陈庆之。陈庆之并未去接,赌据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陈庆之笑着问道:“是我让你押这么多的?”齐老板不讲理的说道:“就是你让我押这么多。”陈庆之又问道:“那我欠你的钱?”齐老板小声嘀咕道:“你让我押这么多,那么这钱就该你来出。” 齐老板忽然变的完全不讲道理,对于不讲理的人,陈庆之一向很有办法。 陈庆之道:“就算我欠你钱,你看我现在可能还的起吗?” 齐老板听到这话突然认命一样的瘫坐在地上,叹道:“我就说不能喝酒,昨天喝了一次酒,我攒了半辈子的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五章 抉择 齐老板坐在地上后悔埋怨,陈庆之看他模样,心中好笑,便道:“别一副这个样子,现在还没输呢。万一要被你哭输了可怎么办?” 齐老板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赶忙将掉在地上的赌据捡起来,捧在手中奉若珍宝,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还没输,还没输。” 齐老板抬起头,正好看见陈庆之笑着看他,他心中微怒,冲着陈庆之大说道:“你一定的给我赢了杨少卿,你要是输了,我就,我就……”齐老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威胁陈庆之。陈庆之笑着道:“你就怎样?”齐老板道:“我不管,你就必须赢。” 陈庆之看他耍无赖的样子,又忍不住道:“我可是第一次看见求别人办事情,还像你这样理直气壮,甚至还恐吓的。”齐老板立马满面堆笑,低声献媚起来:“陈老爷,您可一定要赢啊,小的身家性命可就全攥在您手里了。” 陈庆之笑道:“我也想赢啊,可是这饿着肚子打仗,你见过几个能胜的?”齐老板忙道:“陈老爷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我马上让下人去做。”陈庆之又道:“我这几天嘴比较刁,吃不下东西啊。” 齐老板心中暗恨,但仍是笑容满面,道:“这风味居的大厨手艺还不错,陈老爷要吃的话,我马上让人去订。”陈庆之道:“风味居啊,那里的菜可都很贵啊,我可吃不起,你说怎么办?”齐老板笑道:“这顿饭我来请,你想吃什么尽管说。”陈庆之笑道:“吃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不如先拣最贵的来几样。” 齐老板一阵心痛,但既然已经上了陈庆之的贼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立马吩咐属下去办。 陈庆之又想到傅心心的病情,便到后院看看。丫鬟看到陈庆之来了,赶忙施了一个万福道:“老爷。”陈庆之略微点头示意,问道:“她的病情怎么样了?”丫鬟答道:“回禀老爷,早上大夫给夫人开了一副药,夫人吃完药以后就睡着了,一直到现在还没醒。”陈庆之“嗯”了一声,也不去解释傅心心并不是他夫人。 丫鬟一直把傅心心当做陈庆之的夫人,虽然他们的年龄差距有些略大,但这种老夫少妻的情况丫鬟可是见多了。她还听说有八十多岁的老头娶了十六岁的少女为妻的,像陈庆之这样能在洛阳城买上这么豪华的府邸的有钱老爷,娶了一个少女为妻,自是见怪不怪,更何况陈庆之长的还挺好看的。丫鬟也想着有一天能入陈老爷的法眼,把她钠为小妾,这样她就再也不用照顾人了,还要有人来照顾她。 傅心心已经睡了一天了,本来就睡得比较模糊,刚刚二人一说话,就把她吵醒了。 陈庆之看她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明显比早上要好的多了,看起来烧已经退了,便问道:“感觉好点了吗?”傅心心“嗯”了一声,道:“好多了。”陈庆之接着说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傅心心不敢拂逆他的话,而且她也确实有些饿了,便道:“好的。”陈庆之道:“等下你们直接道前厅来就行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房内只剩下傅心心和丫鬟二人。 丫鬟边服饰傅心心更衣,边道:“夫人,老爷对你真好,你这一病,可把老爷急坏了,又是请大夫,又是来看你。你不知道啊,今天老爷可是来了好几趟了。你别看现在老爷这么淡定,刚刚可是极坏了。” 丫鬟觉得以后要长时间照顾傅心心,便想先把主仆的关系打好,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便想多拍拍傅心心的马屁,先把夫人哄高兴了,以后自然会对自己好一点。于是便把故意说谎,讲陈庆之的行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傅心心哪里知道丫鬟用意,真当陈庆之对自己很关心,心中没来由的高兴。她自家破人亡以来,就没人这么关心过自己。而且自己昨夜才刚刚和陈庆之吐露过心事,想到这些,她面上也羞的粉红,低下头不说话。 陈庆之坐在前厅,忽然从后院走进两个女子。为首那饿女子面色苍白,双眉微颦,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陈庆之一阵恍惚,他突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自己仿佛就坐在武当山的大厅上,师妹正莲步款款的向自己走来。他竟看的有些痴了,目光半分也不肯离开那女子的脸颊,只希望时光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哪怕这他只是幻想。 那女子哪里是聂倩芸,乃是和丫鬟一同前来的傅心心。她生了病,又近一天滴水未进,本就很柔软的她,就显得更加娇弱。聂倩芸体弱多病,一直都是娇滴滴的模样,此时傅心心生了病,竟和她又七分相似。是以被陈庆之认错,误以为她就是聂倩芸。 傅心心被陈庆之痴痴地盯着,吓得动也不敢动,双颊娇红的站在原地,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只能摆弄衣角,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这时齐老板已经将菜摆了满桌,他发现陈庆之还在看着傅心心,竟对自己不理不睬,又想到他今天把自己坑惨了,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桌子说道:“别看了,想看的话晚上回去慢慢看,别在这里秀恩爱。” 傅心心听到这话,脸颊更红了,头垂的更低了。陈庆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确实很是失态,冲着傅心心笑了笑,道:“别站着了,来尝尝风味居的手艺。”傅心心如听了圣旨一样,赶忙坐下,粉面低垂。 陈庆之又回头对着齐老板说道:“有没有酒。”齐老板没好气的答道:“没有。”陈庆之笑了笑,刚想开口,便被齐老板顶了回去:“不要说了,你说什么,也不能喝酒。” 陈庆之问道:“为什么?我请你喝,也不行?”齐老板怒道:“你请我喝也不行,从现在到决战前你都不允许喝酒的。”陈庆之道:“我都喝了十几年了,不也没事。”齐老板道:“怎么没事?喝了酒会让人反应、速度都会下降,那么你就不能最快速的出剑。” 陈庆之问道:“喝一点也不行?”齐老板气道:“你决战完了,喝死了也没人问你。但现在,一丁点也不行。” 陈庆之还待要说话,齐老板根本就不给他说好的机会,转身就走。陈庆之问道:“不一起来吃点?”齐老板头也不回的说道:“吃不下。”陈庆之说道:“这都是你的钱买的,你多吃一点就少亏一点。”齐老板捂起耳朵,加快步伐向外面奔去。 傅心心听到刚刚齐老板说陈庆之要去决战,心下不知为何竟有些担心,问道:“老爷,要去和谁决战?危险吗?”陈庆之笑道:“没事,就是朋友之间相互切磋一下,哪里会有危险。”傅心心“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傅心心从齐老板的表现已经看出陈庆之此次决战的凶险,但既然陈庆之不愿提起,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她也知道陈庆之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这样说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会有被男人欺骗的烦恼? 傅心心低头吃着饭,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想着关于陈庆之的问题。她不知道的是,当一个女人开始关心一个男人的的时候,当一个女人开始为一个男人隐瞒她而感到烦恼的时候,当一个女人开始对一个男人好奇的时候,那就是女人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大都从此开始吧。 陈庆之不知道傅心心的想法,如果他知道此刻傅心心在想什么,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把她送走。他这一生已经欠过一个人的情债,而且是永远都还不上的情债。对他来说喜欢别人是一种烦恼,被别人喜欢,是一种比喜欢别人烦恼更大的烦恼。 人生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会将两个人绑在一起,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掉的,就像你永远无法知道你会遇到谁,谁又会让你永生难忘一样。 一弯淡淡的新月在半空中摇曳,俏皮的月亮向悄悄吐露着阵阵清辉,让人间寒意凛然。毕竟是正月初六的天气,虽然已经打立春,但是北方的冬夜还是非常寒冷。 范家家主的书房中,范明玉依旧站在下首,上首坐着三位老人。当中那位老人问道:“明玉,打听清楚了吗?”范明玉道:“启禀二叔,已经打听清楚,陈庆之确实是融金会的门主。”那人又问道:“这是谁说的?”范明玉道:“是上清宫宫主杨少卿和他大师兄蒋少云二人亲口所说。而且今日陈庆之在赌场偷了三十四万两,他如果不是融金会的门主,哪来这么多的银子。这次杨少卿要和陈庆之决战,便是想杀了陈庆之,还武林一个清净。” 左手边那人道:“没想到啊,还真的是他。”右手边那人疑道:“这不可能吧,这程慕之不就死在融金会手里吗?陈庆之不可能连自己师弟都杀吧,而且他们二人的关系这么好,这可都是人尽皆知的。”中间那人道:“程慕之之死,是因为他知道太多了,而且他还要着手对付融金会。他这么多年不下山,也就有可能和此事有关。”左手边那人道:“二个说的对。有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还顾得上兄弟之情。”范明玉又道:“我听说这次陈庆之来洛阳,就是打着为程慕之报仇的旗号,想要对付我们范家。”左手边那人叹道:“看来此战真的是我无可避免了。”右手边那人道:“要战就战,我们范家还怕他了吗?你们这些年对融金会处处忍让,我早就看不下去了。正好也让他见识见识,我们范家的厉害。”中间那人怒道:“胡闹,你觉得我们范家还能经得起折腾吗?”右手边那人听了这话,不由的将头低下。 左手那人道:“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杨少卿能杀了陈庆之,不然,我范家难逃灭顶之灾啊。”范明玉叹了一口气,道:“我听杨大侠和蒋少云的意思,杨大侠并不是陈庆之的对手。”当中那人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范明玉便将当时对话又向三人复述了一遍,三人听后也是一阵唏嘘,本来希望通过杨少卿直接将陈庆之解决的希望,也破灭了。 范明玉又道:“虽然杨少卿很难取胜,但我今日和蒋少云商量了一条计策,可以对付陈庆之。”三人齐声问道:“什么计策?”范明玉道:“计策很简单,便是偷袭陈庆之。” 三人以为他们商量了一条完全的计策,但没想到竟是这么拙劣的偷袭计划,很是失望。左手边那人道:“若是偷袭有用,那陈庆之早就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范明玉道:“三叔有所不知,我们并不是简单的偷袭计划。”左手边那人问道:“那你们设计了什么样的计策?”范明玉解释道:“我们并不是要将陈庆之杀死或者让其重伤,我们只要在决战之前,尽量消耗他的心神,若果能让他受点小伤更好。他后日就要同杨大侠决战了,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只要我们能消耗到陈庆之一点,那到时杨少卿的胜率就会更大一点。只要陈庆之能死在杨少卿的剑下,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左手边那人哼了一声道:“这个计划是挺不错的,但陈庆之既然是融金会的门主,想接近他势必会困难。即使能接近到陈庆之,伤亡也会很大。最终陈庆之死在杨少卿的剑下,名利都被他上清宫收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什么也没得到,这笔买卖不划算。” 范明玉道:“只要陈庆之死了,我们范家就能保存了,牺牲一些,也无所谓。而且,这次上清宫也会出动人手,和我们一起行动。” 中间那人说道:“明玉说的对,只要陈庆之死了,有些牺牲也是值得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如何接近陈庆之?他既然是融金会的门主,守卫一定很严密,咱们若是都不能接近他,还谈何击伤他。” 范明玉道:“二叔放心,这事我已经和蒋少云谈好了,明日那陈庆之就会出城。到时我提前做好埋伏,即使他手下众多,也一定来不及反应。” 左手边那人问道:“你怎么知道陈庆之一定会出门的?”范明玉答道:“蒋少云说,陈庆之决战之前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回去决战之处勘察一番。所以他明日一定会去翠云峰看一看的,我们只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就一定可以一击成功。” 中间那人嗯了一声,道:“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计策。”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派去的人,肯定是有去无回,你打算派谁过去。” 范明玉叹道:“人选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这件事既然是我谋划的,那我是肯定要去的。”中间那人道:“你若出事了,范家就没了掌舵人。更何况,你是范家的家主,这事若是被宣扬出去,范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范明玉道:“我若不去,那谁去合适呢?”中间那人笑道:“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行不行?”范明玉道:“二叔要亲自去吗?只是……” 另外两个老头也说道:“二哥,你不能去啊!要去的话,还是让我带人去吧。”中间那人道:“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左手边那人道:“二哥,你若死了,范家以后大事谁来做决定?这事还是让我去吧。”右手边那人道:“三哥说的没错,二哥你不能去,明玉还要你来辅佐呢。三哥谋略周全,策划严密,也可帮助明玉统筹全局。我只是个粗人,这种事就让我去吧。” 上清宫中,蒋少云坐在软塌上,对面一人正襟危坐,面露苦色。那人纠结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大师兄,你真打算这么做吗?”蒋少云道:“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那人道:“可这事若是让被湖朋友知道了,会被人耻笑的。而且小师弟他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蒋少云道:“放心吧,这事会有范家帮我们担着,他们是不会泄露的。”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至于小师弟,这件事最好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那人问道:“如果小师弟问起怎么办?”蒋少云叹道:“你就说我静极思动,不想在山上呆了,想要下山走走。我等下写一封交给你,等小师弟比完了剑,你再拿给他看。” 那人叹道:“大师兄,你说我们这样值吗?”蒋少云怒道:“怎么不值?你忘了师父临死前,怎么和我们说的了吗?”那人沉声道:“不敢忘。” 蒋少云哼了一声,道:“没忘就好。”他顿了顿,叹道:“小师弟才是我们上清宫的希望。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上清宫的谁都可以死,但小师弟不能死。他若死了,不仅我们上清宫中兴无望,你我二人还有何脸面见师父于九泉之下?” 蒋少云有接着说道:“而且这次小师弟如果能把陈庆之杀了,不仅小师弟名望会再进一步,我们上清宫也会崛起成为第一流的门派。我虽然死了,也可以含笑于九泉之下。” 那人又道:“可小师弟说了,陈庆之并非融金会的门主,杀了他有用吗?”蒋少云道:“他是不是融金会的门主重要吗?只要天下人认为他是,不管他是不是,他就都得死。” 蒋少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辅佐小师弟。小师弟这人他痴迷剑道,对凡事都不关心,这些事情你要多上心。以后上清宫的兴起,就靠你们二人了。” 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目中已有泪花翻出。 那人不是别人,乃是蒋少云的三师弟关少游。关少游在练剑上也颇有天赋,但比杨少卿要差上很多。他在为人处世,处理宫门大小事务上,又比蒋少云差上一筹。所以他平日在观中也无甚要紧之事,一直清修为主,只有在宫门有大事之时,才会出来帮扶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六章 北邙山上行 洛阳的北郊,黄河的南岸,盘桓着一座不起眼的山脉,他就是北邙山。它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黄土岭,不像五岳名山那样巍峨耸立,也不似黄、庐、雁荡三山那样旖旎秀丽,陡峭险峻,更不像武当、青城、齐云、龙虎四山那样道学深厚,源远流长。但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黄土丘,却埋葬着十余万做荒冢,尽是王侯将相一时权贵的坟墓。 民间有句古话:“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从地理环境说,北邙山连偃师、巩义、孟津三县,东西长四百余里,海拔九十余丈。山势逶迤绵延,如巨龙横亘,它面伊洛之流,枕大川,朝少室,挟太行,跨函谷,山川绚彩,云日暄明。从地脉堪舆去看南俯瞰伊、洛二河自西向东缓缓流淌,贯穿洛阳城区;北望黄河如带,一泻千里。在此筑墓长眠安寝,正符合古人崇尚的“背山襟水”的风水之说。因此,北邙山历来被视为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地脉独具龙格之妙,风水算是天下一绝。 齐老板跟在陈庆之身后不禁感叹道:“北邙山上少闲土,尽是洛阳旧人墓。能荣葬北邙山,也是莫大的荣耀。”陈庆之叹道:“旧时王侯将与相,都做北邙山下尘。任他是王侯将相,还是豪侠巨富,不过都是荒冢一堆。人生百年,世事不过都是一场大梦,还想去争这死后显荣,百代簪缨,又有什么意思?” 齐老板道:“那是你陈庆之不去争,这世上尽是庸人,谁不想争这功名利禄,流芳千古。”陈庆之指着旁边的土丘问道:“你看这坟是谁的?”齐老板盯着土丘前的残破的石碑看了半天,也没认清石碑上模糊不清的字迹,便道:“这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陈庆之道:“这人既然能葬在北邙山,想必生时也是显荣一时。但到了今日,只不过沦为路旁的小土丘,后人连其姓名都不知道。你看这人争了一生,又得到了什么?”齐老板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他虽身后无名,但生前想必是天下皆知。就像你陈庆之一样,即使百年、千年之后世人不知你的名字,但你如今却是天下皆知,这难道不是一种名声吗?” 陈庆之沉思片刻,道:“有理。但这却并不是我想要的。”齐老板道:“人总是想要自己得不到东西,越是自己拥有的反而越不知珍惜。”陈庆之看着他,笑道:“没想到你还能有这般见解。”齐老板笑道:“我虽爱钱,但并不是个俗人。”陈庆之面带微笑,信步向山上走去,齐老板只好快步跟上。 高手决斗不仅要看武功的高低,更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杨少卿从小就生长在上清宫,对这里地形自然非常熟悉。熟悉地形,也就占了地利的优势,对于决战也就多了一分胜算。而且此处毗邻上清宫,洛阳又是杨少卿的主场,在人和上杨少卿又胜了一分。陈庆之想要不落下风,已经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量了解决战的地形,消减彼此之间的差距。 二人行不多时,便已走到上清宫之外。门口迎客的道童,见二人器宇不凡,赶忙上前施礼,问道:“二位善士,要到观中进香吗?”陈庆之笑着摇头道:“我们不进香。”道童又问道:“二位居士,所来何事啊?”陈庆之道:“敢问小道长,翠云峰怎么走?”道童手指着一条小路,道:“翠云峰是我们道教天尊老子炼丹之所,就在上清宫旁不远。二位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陈庆之拱手道:“多谢小道长。” 翠云峰顶有一大块平地,东西长约四百步,南北宽约百步,地势平坦,一览无余。 陈庆之背负双手,站在翠云峰上,不由感叹道:“杨少卿果然是位正人君子。”齐老板问道:“为何如此说?”陈庆之道:“你看这里和平常的练武场所有区别吗?”齐老板道:“没有任何区别。”陈庆之道:“在这里不管你站在何处,出手都是一样的。” 齐老板问道:“那这和他是君子有什么关系?”陈庆之道:“若是让你来选决战的场地,你会选什么样的地方?”齐老板道:“当然是选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了。”陈庆之道:“但这里对谁都是公平的。”齐老板长哦了一声,这才明白。 陈庆之道:“我们回去吧。”齐老板疑道:“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你跑来看了一眼就要回去了。”陈庆之道:“该看的我都看了,自然要回去了。”齐老板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陈庆之道:“若是一个人连决战的地方都选的这么公平,那你还要看什么?” 齐老板道:“好吧。”转身便要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可他走了两步,发现陈庆之还站在原地不动,便转身问道:“你怎么又不走了?”陈庆之道:“现在走不了了。” 齐老板疑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背后汗毛倒竖,背后似是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已站着一人。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并未向他出手,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陈庆之忽然开口说道:“好久不见。”那人叹道:“是啊,很久没见了。” 那人一开口说话,齐老板立刻就放松下来,他已听出身后之人,乃是上清宫宫主杨少卿了。齐老板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却觉得全身虚脱。 陈庆之道:“我们应该有十五年没见了吧。”杨少卿森然道:“不,是十五年三个月零五天。”陈庆之笑道:“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吗?”杨少卿叹道:“你若是日日夜夜都受煎熬,你也会记得这么清楚。” 陈庆之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也理解这种痛苦,虽然他们的痛苦的原因不一样,但他们都是痛苦的人。 过了良久,杨少卿问道:“看完了没有?”陈庆之道:“没有,但我想已不用看了。” 杨少卿道:“这里是我从小练剑的地方,它和别的练武场,并无任何不同。我虽比你熟悉这里,但也不会比你多占优势。” 陈庆之也是一名剑客,所以他懂杨少卿的骄傲,也懂他对剑道的执着。陈庆之叹道:“是啊,我本不该来的。”杨少卿道:“你若不来,你也就不是陈庆之了。” 杨少卿忽然又问道:“要不要看一看这北邙山的风光?”陈庆之道:“正想领略此处风景。” 杨少卿带着二人朝峰下走去,路过上清宫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对齐老板说道:“你先到宫中喝杯茶水,休息休息。” 齐老板本打算同他们一起去的,但既然杨少卿不许,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到上清宫等着他们。 杨少卿带着陈庆之边走边说:“这北邙山上,好风景没有,倒是前人的古墓挺多的。古人皆已死葬北邙为荣,争了一生,也不过争这死后的方寸之地,你说可笑不可笑。” 陈庆之道:“我刚刚还和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和我说:“这些人求的便是生前身后之名,即使不能死后千古,但也做到了生前显荣。”” 杨少卿重重哼了一声,道:“一听这话便是那胖子所说,简直俗不可耐。” 陈庆之问道:“你认识他吗?” 杨少卿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而是说道:“总之你要小心那个人,他应该是融金会的人。”他看了看陈庆之,又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融金会要千方百计对付你?” 陈庆之反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融金会要对付我,为何还要帮他们。” 杨少卿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是在帮他们?” 他不等陈庆之说话,又道:“近年来,融金会在武林中崛起,他们欺行霸市,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中原虽无战乱,但也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很多武林人士也被他们害死,前辈名宿也身败名裂。我虽然是一个江湖草莽,但也不会做这种助纣为虐之事。” 杨少卿语气稍缓,叹了一口气,道:“我妄被人称为中原大侠,却未做过任何行侠仗义之事。融金会为恶于前,我却置之不问,反而在此时邀你比剑。” 陈庆之道:“你既然坚持要和我比剑,想必你也有你的苦衷。” 杨少卿叹道:“不错,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此时恰好经过李煜的墓,杨少卿指着李煜的墓说道:“你说这天既然已经生了赵匡胤,为何还要再有李煜呢?徒给历史加了些笑料罢了。” 陈庆之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只有沉默,因为他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杨少卿忽然问道:“十五年前,济宁一战,你还记得吗?” 陈庆之当然记得,他却不愿提起,便道:“往事随风,还记得他干什么?” 杨少卿哼了一声,叹道:“你倒是洒脱,一句往事随风,就可以将当年之事撇的一干二净。” 陈庆之摸了摸鼻子,心想:“我当年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啊?” 杨少卿又道:“你当年为何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陈庆之心底好笑,寻思道:“我救了你,反倒成我的错了。” 杨少卿回忆往事,继续感叹道:“我自七岁学剑,至今已有二十六年了。自我摸到剑的那一刻起,便将这一生都托付给了它。”杨少卿握住剑柄,当胸平举,眼睛注视着剑身,目光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又接着说道:“当年我手中握剑是一件多开心的事情,我每天都要抱着它睡,甚至连吃饭、洗澡都不离开它半步。”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宝剑,大声吼道:“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你知道一个剑客连剑都拿不起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过要自杀吗?可是一碰到剑,我的手就会颤抖,心中就会恐惧,整个人都会不自觉的懼栗。一个连剑都拿不起的剑客,连想自杀都是一种奢侈。”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又继续说道:“更可笑的是,这世上之人,尽是些夸夸其谈的蠢材。他们以为我不慕名利,才没有张扬诛灭匪寇之事。甚至还有好事者编了一首歌谣“仗剑逐寇八万里,长胜武林十五冬。”杨某每次听了都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一直没有澄清此事,并非我贪图剿灭匪盗的名誉。而是我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些都是我曾经受过的耻辱。” 陈庆之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年若不是我碰巧路过,你也一定能战胜他们。” 杨少卿重重的哼了一声,摔了摔袖中,道:“我能不能战胜他们,我自己不知道吗?还要你来安慰我!” 陈庆之道:“你只不过是误入了对方的埋伏,并不是你的剑法不如他们。” 杨少卿怒道:“败就是败了,不管是偷袭也好,埋伏也罢,我都是败了。这本就不需要你来帮我说什么?还有,不要以为谁都需要你那假惺惺的怜悯。你这一生都是在为别人考虑,有人考虑过你的感受吗?” 杨少卿的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插进他的胸口,他低下头,神色黯淡。 杨少卿也觉得的自己说话稍重,变道:“当时还多亏了你,没有你的话,我想必早已命丧当场。” 陈庆之并不是说话,杨少卿又继续说道:“再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从未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我学剑六年,便可战胜同门师兄弟,十年便可与我师父战成平手。他不知道是,他当时已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我全力出手,他最多撑不过五十招。我虽战胜了师父和众位师兄,但他们却并未生气,反而对我更加爱护。他们也将我当做上清宫的骄傲,上清宫中兴的希望。当年师父让我去剿灭秦岭的群盗,便是想让我在江湖中扬名,之后便想把宫主之位传给我。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竟遇到了你。” 他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初出茅庐,没有任何江湖经验,被群盗埋伏,落败为群盗所擒。对于这件事,我一直输的心服口服,心中并未怨言。真正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当年我看到你的剑法,便已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作为一位剑客,便是要向更高、更强处出剑。知道不敌,也要敢于亮剑,即使输了,也只是在剑法输了。若是知道不敌,便不敢出剑,未出手,便已彻底输了。不仅在剑法上输了,还在勇气上输了。输了剑法,只要刻苦练剑,用时间、努力足已弥补。可若是输了勇气,要怎么才能找回?”他这几句话说的慷锵有力,但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在乎陈庆之有没有听,他只是要将憋了十几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杨少卿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回宫之后,闭关了五年时间。别人都说我不慕名利,潜心钻研剑法。而我自己却知道,我是拿不起剑,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剑法,怀疑自己的剑道,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练剑。” 陈庆之道:“还好你现在又能握起剑了。”他很理解杨少卿,理解一个剑客的骄傲,也理解一个剑客的痛苦。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不能用剑,比要他死,还要难受一百倍,一万倍。不过幸好的事,杨少卿又能握起剑了,而且他握的还不错。 杨少卿叹道:“是啊,我又能握起剑了,我能握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你比剑,哪怕我当时明知自己必死。” 他又叹道:“和你生在一个时代,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也许天生我杨少卿,仅仅只是为了衬托你吧。” 陈庆之忽然感觉有些冷,冷意并非来自山间的寒风,而是来自一个人的绝望。杨少卿虽然还活生生的站在他的身旁,但却感觉不到这个人的生气,因为他已没有了希望。他活到现在,也许只是为了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他想要的只是一死,只有一死他才能解脱,对自己的解脱,也对剑道的解脱。他并非找自己比剑,而是再找自己送死,不管最后输赢,杨少卿都会死。他忽然也能了解,为什么杨少卿要将比剑的场地选在他练剑的地方。那里是他学剑的开始,也是他学剑的终点,他从一开始,便已想好了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陈庆之不愿看到这一幕,他低着头,缓缓的走着。二人沉默走了好久,正好路过光武帝刘秀的陵墓。陈庆之忽然开口说道:“你说是因为有了王莽,才有的刘秀?还是有了刘秀,才有的王莽?” 杨少卿道:“自然是有了王莽,才有的刘秀。” 陈庆之道:“光武帝天挺之姿、英略伟才,若无王莽篡汉,也难以发于中人之间。天若只生了王莽,那注定不会精彩。若只生了刘秀,最终也不过沦为兄长刘演口中的刘仲。天生此二人,才有如此精彩的乱世争雄。天生苏秦、张仪,才有的合纵连横,玩弄七国于股掌之间。天生诸葛亮、司马懿,才有的六出祁山,空城明计。天生宇文泰、高欢,才有的两家分魏,东西之战。如今,天又生了你杨少卿和我陈庆之,只不过是为了让天下剑道,更加精彩。” 杨少卿泪水忽然涌出眼眶,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不管受了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痛苦,他都没有落一滴泪,但现在他却突然哭了出来。也许只有剑客,才真正懂得剑客。 杨少卿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的平复心情,道:“谢谢你。”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要谢谢你,但明日还请你务必全力出剑,因为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洛阳城中华灯初上,陈庆之站在邙山之巅望着高大静默的城郭,郑重的说道:“好。”这是对一个剑客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两个说不清的关系的人,同事眺望洛阳城的景色。若说二人是朋友,可明日二人就要决战了。若说二人是敌人,可对方却如此了解他。也许最了解你的人,真的是你的敌人。也只有你的敌人,才配做你的知己。 此时,雄伟的宫阙、富丽堂皇的楼阁、千秋耸立的洛阳城,尽皆矗立在他们脚下。 人虽然会化作尘土,但人性的光芒却会永远流传下来。陈庆之会死,杨少卿也会死,所有的剑客都会死,但剑客的精神却会永远流传下来。 洛阳城虽然俯瞰人间数千年,但他也是人类建造的结果。人虽然会死,但人的功绩,人的开拓进取的精神,人的血脉都会流传下来。就像洛阳城一样,千载永传。这也是为何北邙山上墓冢无数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七章 最后的努力 上清宫中,蒋少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怔怔出神。直到敲门声第三次响起,他才回过神来。他轻轻咳嗽一声,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道士,腰中别着一把长剑,只是这个道士,面色凝重,像是心事极重。 道士向蒋少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大师兄。”来者正是蒋少云的三师弟,关少游。 蒋少云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问道:“小师弟呢?”关少游答道:“小师弟去了翠云峰。”蒋少云叹了口气,道:“看来小师弟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啊。” 关少游心事重重,他本想将心中的所想说出来,但又不知如何诉说。蒋少云看出他有话要说,便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关少游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却又被他咽了回去,只是开口说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蒋少云看了他一眼,叹道:“唉,我们师兄弟七人,如今只剩下你我以及杨师弟三人。老二、老五走的早。老六对练武没什么天赋,只会摆弄些丹药,也算是继承了我们上清宫的老本行了。老四尘缘未了,三年前也下山了。如今这山上练剑的就你我以及杨师弟三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杨师弟不服气,再他来之前,你是我们人中天赋最好的,也是最被师父器重的。可杨师弟来了之后,你就发现师父更偏爱他。” 关少游被说中心事,轻轻地垂下头颅。蒋少云长叹了一口气,道:“师父把宫主之位传给他,你们更是不服,老四下山也和此事有关。你们都想当宫主,都想继承上清宫的衣钵。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把上清宫交到你们手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关少游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师兄不是这样子的,我们从来没有觊觎过宫主之位。我们只是为你打抱不平,你入宫最早,又对我们这些师弟最照顾。小师弟虽然剑法超群,但毕竟年少,而且他除了练剑之外,别无长处。这宫主之位本就该是你的,我们……” 蒋少云怒道:“住口,这些胡话以后切莫这提。”那道士说道:“可是……”蒋少云立刻打断他道:“可是什么?你要知道,上清宫的宫主是杨少卿,最适合做宫主的也是杨少卿。除了他以外谁都没有资格做到那个位子上,包括我,也包括你。”关少游垂下头,不在说话。 过了良久,蒋少云才道:“唉,其实你们心中有怨言是正常的。就连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小师弟,那上清宫的宫主不就是我的了吗?带领上清宫崛起的人就是我。我死了以后牌位会被供奉在祖师祠堂中,供后人世世代代瞻仰。”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我真的做不到啊,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在练剑上有些天赋。可真的和杨师弟比起来,我这点天赋,就显得少的可怜。他用了七年时间就能击败你我,那时我已经学剑十七年了。你真的觉得他要花七年的时间才能超过我们吗?其实并不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他那年才十四岁,而我已经二十五了。他十四岁之前没打过我,并不是因为剑法不行,而是气力不足。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是因为年龄限制,他要多长时间就能击败我。五年、三年、两年、还是一年,我甚至有时候都觉得,不需要一年,也许他提起剑,我就败了。” 关少游本想安慰蒋少云几句,就开口说道:“大师兄……”蒋少云摆了摆手,苦笑道:“不用你安慰我,这些事我早就想明白了。有了杨少卿,对我们来说是不幸的。但有了杨少卿,对上清宫来说是幸运的。如果上清宫真的交到你我之手,那它现在恐怕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丹鼎宗。别说比肩少林、武当、昆仑、华山,就连洛阳城中小小的八卦门,我们都要仰人鼻息。现在在杨师弟的带领下,我们上清宫成了一流的门派。虽然我们和少林武当这些门派比,还差了些底蕴,但只要有杨师弟在,我们就是第一流的,甚至有望超越他们。” 关少游整整了衣冠,恭敬的说道:“我明白了。”蒋少云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我走了以后,上清宫就全靠你了。小师弟虽然剑法超群,但对处理庶务一窍不通。这些事,以后你要多上心。”他走到书桌之前,指着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册说道:“平时的一些事宜都写在这上面,被我整理出来了,等会你带回去好好看看。还有一些宫门秘事,你也记住。以后该还的人情记得还上,该找回的场子别忘了去找……” 关少游不待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他:“大师兄,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蒋少云叹道:“唉,我也想让师弟堂堂正正的打败陈庆之,可是,可是……”关少游忙问道:“可是什么?”蒋少云叹道:“唉,算了,我就说给你听听吧。你可知道当年杨师弟诛灭了秦岭群盗后,为何闭关五年?”关少游道:“不是说杨师弟在参研一门剑法吗?”蒋少云叹道:“参研剑法不过失师父和我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借口。”关少游问道:“不是参研剑法,那是因为什么?”蒋少云神色惨淡,道:“是因为杨师弟根本就不肯用剑。” 关少游大惊失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问道:“不肯用剑,为什么啊?”蒋少云道:“还不是因为他遇到了陈庆之。其实并不像流传的故事那般,杨师弟一人剿灭群盗。杨师弟当年毕竟年少,误中了敌人的奸计,在济宁失手为敌人所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恰逢陈庆之从泰山归来,路过济宁,将杨师弟救下。其实这本也没什么,但杨师弟偏偏是执着之人。他看来陈庆之出剑之后,便觉得自己剑法不如陈庆之,所以有五年时间不肯用剑。”蒋少云为了顾及杨少卿的面子,故意将此事轻描淡写的讲述出来。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和杨师弟比,算是不幸的人。可我们从来都没想过,杨师弟也有自己的不幸。其实只有我知道,杨师弟并不是为了打败陈庆之才和他比剑的。其实他只是为了洗刷当年不敢出剑之耻,至于此战的胜败、生死,他从来都没考虑过,也许他根本就是在送死。你觉得以这样的状态,他能胜的了陈庆之吗?” 关少游惊的一身冷汗,忙道:“那我们赶快去劝他,别让他明日和陈庆之比剑了。”杨少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觉得我们能劝的了他吗?”关少游道:“他如果死了,那我们上清宫怎么办?”杨少卿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明白吗?在他眼里,除了剑道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上清宫的兴衰存亡、他的生死毁誉、甚至连师父,他都没真正放在心上。他已经真正做到了无情。”关少游啊了一声,不知说什么是好。杨少卿又叹道:“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无情,他才能在剑道又这么高的成就。” 关少游叹道:“所以今天晚上的刺杀我们必须去。”蒋少云道:“是的,必须去。”关少游道:“今天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让我去会会陈庆之。”蒋少云道:“不行,今天你不能去。”关少游问道:“为什么?”蒋少云道:“因刺杀陈庆之,这本就是有死无生的事。”关少游怒道:“既然是有死无生的事,凭什么就你能去,我就不能去。”蒋少云道:“因为我是大师兄,要送死也该我去。”关少游嚷道:“你是大师兄就该你去了,每次有什么都是你先去,现在轮也该轮到我了吧。”蒋少云道:“行了,不用说了。我是大师兄,这事就该听我的。你也不要争了,从明天起,上清宫中就开始听你的了。” 关少游本还想再争,蒋少云不待他开口,便挥手打断,道:“这里是我给杨师弟写的信,等明日决战后,你在交给他。切记不要让杨师弟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他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关少游。蒋少云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一定要小心那个青衣人,他有可能就是融金会的人。” 关少游自杨少卿手中接过书信,突然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杨少卿劝道:“老三,不要哭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啊,今日我为上清宫而死,并未憾事,赶快起来吧。”他边说边去扶关少游起身。他右手搀扶着关少游的左臂,左手搀扶着关少游的右臂,双手用力,就要将关少游扶起。 突然,杨少卿只觉得颤中穴一麻,他被定在原地。原来关少游趁他扶自己,中门大开之际,一下点中了他的颤中穴,将他点在原地。 杨少卿大怒,道:“关少游,你想干什么,快点给我解开。”关少游笑道:“大师兄,每次有什么好事,你都想自己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刺杀陈庆之,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反正都是一死。这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活着的人,还要担负起振兴上清宫的大业。你倒是聪明,选了一个这么简单,想把难的留给我,我才不上你的当。这封信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这里到有封信,等杨师弟问起的时候,你可以交给他。”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放到蒋少云的怀中。 蒋少云怒道:“关少游,你赶紧把穴道给我解开,不然我就叫人了。”关少游啪啪两下,又将他的哑穴封住,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现在你想叫人也没法叫了吧。” 关少游将蒋少云抱起,放到床上。他对着杨少卿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大师兄,委屈你先躺一晚上。上清宫离不开小师弟,但同样上清宫也离不开你。我只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人,这次本该就是我去的。” 杨少卿的眼中满含热泪,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关少游一开始没说出口的就是代自己去送死。 范家的书房中,范明玉向上首的三人施了一礼,道:“有件事要和三位叔叔商量。”中间的老者道:“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们三个都老了,不中用了。”范明玉道:“二叔说的哪里话,范家还要靠三位叔叔掌舵呢。而且,此事重大,我也不敢擅自做主。”那老者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范明玉将赌局之事向三位老人一一道来。左手边的老者问道:“你是什么想法?”范明玉道:“我想买杨少卿胜,但不知买多少合适。”中间的老者道:“咱们还有多少家业?”范明玉低下头,叹道:“范家近年来产业缩水近三成,算上地契、钱庄,应该还能凑够两百万两。”那老者道:“那就买两百万两的。” 范明玉以及另外两个老者“啊”了一声,都被吓了一跳。范明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两百万两?”那老者道:“没错,就是两百万两。”范明玉道:“万一杨少卿没赢,那我们怎么办?”那老者道:“没有万一。”范明玉问道:“二叔知道杨少卿必胜?”那老者道:“不知道。”范明玉又问道:“那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杨少卿胜呢?”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如果杨少卿败了,那我们有再多的家业有什么用?所以说没有万一,杨少卿必须胜。” 范明玉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杨少卿一定会胜,只是在他们范家的眼里,杨少卿必须要胜,否则他们范家必定万劫不复。 左手边的老者道:“其实二哥这样做事最明智的,如果杨少卿胜了,我们就能大赚一笔,弥补一下近几年的亏空。甚至融金会倒台以后,我们还要靠着这笔钱,迅速接管融金会的地盘。如果杨少卿真的败了,那我们范家也算是一无所有了,到时也许他们会放过我们一马。”他虽然宽慰别人,但他自己心里却明白,融金会下手,可从来没有活口。 过了良久,当中的老者问道:“明玉,准备好了吗?”范明玉答道:“都准备好。”当中的老者对着身旁的二人说道:“以后你们二人,要好好辅佐明玉,范家以后就靠你们了。”范明玉道:“二叔,还是让我去吧。” 当中的老者怒道:“胡闹,你是范家的家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更何况,你若去了,范家交给谁?”范明玉道:“明礼、明堂他们都可以。”那老者道:“他们不行,他们比你差远了。说实话,这几年融金会势大,你能在这种局势下,还维持这范家的稳定,着实不易。恐怕就连大哥没死,都做不到你这个地步。”范明玉道:“可是范家的产业,现在已经缩水三成了,再这样下去,范家恐怕也支撑不下去了。”那老者叹道:“唉,这不怪你,形势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右手边的老者哼了一声,怒道:“我早就说和融金会干上一场,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刺杀个陈庆之,你们又搞得生离死别的。不就是一个陈庆之吗?让我去,保证今天就让你们看到他的项上人头。”中间的老人怒道:“匹夫之勇,范家要听你的,早就完了。河东崔氏、太原李氏、余姚谢氏……你觉得哪个比我们弱?可你看他们现在是什么后果,你可听说他们族中还有幸存之人吗?你觉得陈庆之就这么好对付?且不说死在他手里的名门剑客,就连杨少卿都没有胜算的人,你觉得你打的过。你觉得你比杨少卿还厉害?”右手边的老者被一番训斥,虽然心中服气,但嘴上仍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左手边的老者看气氛尴尬,赶忙出声道:“二哥,今日之事,确实不适合明玉去。但如果你去的话,也不合适。你老成稳重,擅长谋划大局,留下来辅佐明玉最好。今日之事就让我去吧,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我擅长隐藏气息,今日我去最为合适。”右手边的老者也道:“对,三哥说的在理。二哥你不能去,你要留下来辅佐明玉。同样三哥你也不能去,你足智多谋,擅长谋划,帮助二哥查疑补缺最好。还是让我去吧。”中间的老者道:“你们二人都别争了,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争争抢抢像什么样子。老三你去倒是合适,不过你武功差了一点。老五你这脾气火爆,只怕会误事,你也不适合去。” 左手边的老者劝道:“二哥、老五,你们不用和我抢。刺杀陈庆之这事,还是我去最合适。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留给你们去做。”右手边的老者问道:“明天还有什么事?”左手边的老者道:“明日陈庆之与杨少卿决战,他此战如果死了,那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死,想必到时也必定是筋疲力竭。那时我们将他杀死,岂不是易如反掌。” 右手边的老者道:“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如果那时出手,不仅会被武林同道耻笑,只怕还会得罪武当,当时可就麻烦了。”左手边的老者道:“陈庆之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我们杀了他是给武林除害。武林同道感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耻笑我们呢?至于得罪武当,我们只要一口咬定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程慕之就是陈庆之杀的。到时我们在上武当负荆请罪,想必武当也不会太和我们为难,毕竟我们范家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世家。” 此时门外忽然有下人来报:“启禀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范明玉问道:“来人是谁?”下人道:“那人不肯说他是谁。那人头戴斗笠,小人也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他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不过他要我和老爷说“刺陈”,他还说只要老爷听到这两个字,一定会见他的。”听到“刺陈”两个字,范明玉忙道:“赶快将他请进来。” 下人应声而去,过不多时带来一位黑衣人。那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将面部完全遮住。待下人离开后,他才开口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范明玉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问道:“你是关三侠?”那人冷冷的说道:“自今日起,已经没有上清宫的关少游了。”范明玉道:“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将你的消息透漏出去的。”那人道:“这就好。” 五人在屋中商量刺杀计划,黑衣一直戴着斗笠,不肯取下。范明玉看着别扭,说道:“这里和安全,你可以把斗笠取下了。”那人阴森一笑,道:“你确定要我把斗笠摘下?”范明玉心中疑惑,以为此人有鬼,便道:“你莫非见不得人?”那人嘿嘿直笑,一边取下斗笠,一边说道:“我现在确实见不得人了。” 等他取下斗笠,四人如见了鬼一般,齐声惊叫。原来黑衣人面部满是伤疤,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而且这些伤口全部都是新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八章 明知必定失败的刺杀 山路本就崎岖,黑夜之中更是坎坷难行。陈庆之脚步轻盈,心情不错的他并未为山路所扰。 齐老板走了一会,忍不住说道:“唉,我说你走这么快干嘛?”陈庆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但脚步却不自觉的放缓了一些。 齐老板紧赶两步,又问道:“看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陈庆之笑道:“好消息倒真有一个,不过对你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齐老板紧张的问道:“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陈庆之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担心他和我说了什么?”齐老板被他盯得有些慌了神,他眼神闪烁,不知道如何作答。 突然,从山上窜下来一只觅食的野猫。那野猫极其胆大,眼冒绿光的看着二人。停了片刻,确定猎物难打败后,蹭的一下,便消失在路旁的沟壑之中。 野猫的出现,打破了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齐老板尴尬一笑,并未回答陈庆之的的问题。陈庆之也摇了摇头,道:“他什么也没说,更何况,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只不过他心中叹息,原来连齐老板都是融金会的人,那融金会该有多可怕。其实也对,看他做生意精打细算的样子,就该是融金会的人。 二人又走了一程,齐老板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开口问道:“今天你也见了杨少卿,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陈庆之道:“见他之前也许有七成,现在也许连三成都不到了。”齐老板惊道:“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见了他之后,觉得自己一定打不过他?”陈庆之笑道:“我早就说了,对你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齐老板嚷道:“陈庆之,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好好说清楚,你们到底怎么了?”陈庆之笑道:“也没什么,他本来是一心求死。如果一个一心求死,他的气势势必会上升,招式势必会猛烈,胆气势必会凌人。这样的话,我想打败他,就有七成胜算。”齐老板问道:“他如果一心求死,气势、招式、胆气都这么厉害,你怎么还能打的过他。”陈庆之笑道:“过刚则易折,过强则易损。他气势如此厉害,又怎么会维持的久呢?招式猛烈,那破绽也就多了。胆气凌人,则就不惧生死,容易做出冲动的选择。这样的状态下,他怎么可能不败呢?所以我说见他之前会有七成胜算。” 齐老板忙问道:“那现在呢?”陈庆之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现在的胜算不足三成。”齐老板问道:“为什么?”陈庆之笑道:“因为他现在并不求死了啊。”齐老板忙问道:“你是不是和他说了吗?”陈庆之道:“我可什么也没说。”齐老板嚷道:“你要是没说,他怎么就能想明白了呢?”陈庆之故意推脱道:“也许是他悟性好呗,突然就想明白了。” 齐老板听出他推脱之意,怒道:“陈庆之,你是不是傻。你明天就要和杨少卿决战了,今天竟然有心情帮助他。你知不知道,杨少卿的手下鲜有活口。你如果明日不能胜他,你就会死的。你死了武当山怎么办?你师弟的仇怎么办?你师父、师娘怎么办?” 陈庆之被他说道了伤心之处,便道:“你似乎比我还要关心我的生死啊?”齐老板道:“那是当然,毕竟我们是一起喝过酒的朋友。”陈庆之笑道:“朋友?我看你是担心你那二十万两银子吧。”齐老板道:“看破不说破嘛,你这人可真没劲。”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直奔他们而来,那黑影靠近他二人,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而跃进路旁的沟壑中,继续向山上跑去。 二人看清刚刚的黑影,正是刚刚的野猫。齐老板惊道:“不好了。”陈庆之问道:“怎么了?”齐老板道:“前面有埋伏。”陈庆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齐老板道:“你看看刚刚的野猫,他刚刚盯着我们二人,就是把我们当做猎物。但它知道不敌我们二人,故而继续去山下找吃的。可它刚刚明明没找到食物,就向山上奔去。只能说明他在山下遇到了对手,而它看到我们二人,吓得立刻转向。那就是他遇到的对手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现在这么晚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上山,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山下埋伏我们。而且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前面不远处确实有一个适合埋伏的地方。” 陈庆之笑了笑,仍旧自顾的向前走着。齐老板急道:“你没听到吗?前面有人埋伏。”陈庆之笑道:“我听到了啊,可不走我们能怎么办?去上清宫借宿吗?再说了,我们都已经知道有人埋伏了,那他们就不叫埋伏了。更何况,即使有人埋伏又能怎么样,凭你的本事,还收拾不了几个藏头露尾的小毛贼?” 齐老板听了陈庆之称赞很是受用,笑道:“那到也是。”他跟上陈庆之的脚步,自信的向前走着。 二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放在心上,但是心中不由的绷起一根弦。二人走不过百步的距离,已到了齐老板刚刚所说的适合埋伏的地方。 突然,“嗖嗖嗖……”道旁的乱石堆中飞出一排暗器。陈庆之和齐老板二人早有准备,赶忙侧身躲过。 这时乱石堆中有三道人影飞身而出,三人手持着大刀,直奔陈庆之而来。还不待三人近身,齐老板飞起一脚,正中一人胸口。那人应声而飞,飞出三四丈远才掉落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但胸口如碎了一般,用不出半分力气。这时,“当、当”两声,两柄长刀也掉落地上,另外两个人也被齐老板打倒在地。 齐老板将三人放在一起,笑着问道:“说,你们是谁派来的。”第一个被踢飞的人口吐鲜血,已说不出话来,另外两个异口同声的答道:“你杀了我们吧,我们是不会说的。”齐老板笑道:“想死?放心吧,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的手上,是不不能沾血的,我是不会杀你的。”三人面露喜色,问道:“那你是要放了我们?” 齐老板哈哈大笑,反问道:“放了你们?你们可真敢想。”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只要你们说出是谁指使的,我就放了你们。”三人视死如归,齐声道:“那你还似杀了我们吧。”齐老板道:“杀人我是不会,但逼供的手段,我可会一点。你们确定不说是不是?”有一人道:“不说就是不说,我们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你逼供?” 齐老板嘿嘿一笑,道:“好,硬汉子!那就从你开始吧。”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来,匕首只有七尺来长,极其细长,根本不像是兵器。齐老板一把抓住那人的左手,用匕首轻轻插进那人左手中指的指甲盖中。他的动作极轻、极慢,那人一开始还能忍受,但随着匕首的慢慢深入,已痛的失声大叫。 齐老板笑问道:“刚刚不还是硬汉子的吗?现在怎么就叫出声了。”那人嘴巴极硬,虽然已经疼痛难忍,仍咬牙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齐老板道:“好,现在我决定了,即使你想说,我也不想听了。” 齐老板突然一用力,将匕首又插进去一分。那人实在忍受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惨痛的呼声传遍四野,惊起了林中的乌鸦“呱呱”怪叫,吓得身旁的同伴,冷汗连连,甚至有一人已经吓得尿了出来。陈庆之也不忍看他惨状,但并未阻止齐老板,只是背过身去,不再观看。 齐老板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也转了个圈,那人的手指甲瞪得一下弹了出来。他又尖叫了一声,但声音却没有上传大。并不是因为这次没有上次疼痛,恰恰相反,这次比上次更加疼痛,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来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面对这次逼供,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面色和善的胖子,竟然如此残忍。他宁愿希望现在自己已经死了,可却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他再也忍受不住,躺在地上,哭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齐老板笑道:“我刚刚可是说过了的,你说了我也不想听。”他抽出匕首,又对准那人的食指,准备用相同的手法,再来一次。 陈庆之轻轻咳嗽一声,道:“他既然愿意说,就放过他吧。”齐老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陈大侠,你可不知道啊。这些人就典型的硬骨头,你不多用点手段,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天陈大侠给你求情了,那我就放过你一次。但是,你如果敢不说实话,我的手段,你可是见识过的。”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齐老板道:“那就快说,是谁叫你们来的。”那人道:“是融金会。”齐老板嘿嘿一笑,问道:“融金会?你确定?”那人听他一笑,头皮发麻,但仍咬着牙说道:“没错,就是融金会。” 齐老板的脸色一沉,抓起那人的右手,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他中指中。那人一声惨叫,直接晕了过去。 齐老板将匕首拔出,也不理会他。他一边把玩这匕首,一边冲着旁边的人说道:“你来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已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只能张张口,但却说不出话来。齐老板沉声呵斥道:“说。”那人颤声道:“是,是杨宫主。” 齐老板不由分说,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那人的膝盖。“咔嚓”一声,那人的膝盖骨应声而碎。他疼的抱住膝盖,“啊啊啊”乱叫。 齐老板道:“再说!”那人喃喃道:“是范家,是范家。”齐老板又将匕首插进那人的另一个膝盖,那人扑倒在地上,大声尖叫道:“真的是范家,我没说谎。” 齐老板又将匕首对准最后一人,道:“你来说。”那人捂着胸口,颤声道:“我什么都说,是范家让我们来的。真的是范家让我们来的,我没骗你。”齐老板手中刀光一闪,那人的左耳掉在了地上。他过了片刻,才觉察到疼痛,捂着耳朵喊道:“我都说实话,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齐老板把玩这手中的匕首,看着他面上带笑。那人道:“我说,我全都说,前面还有两波人要刺杀你们。一处在山脚下,一处在城门口。”齐老板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那人哭道:“我真全部都说了。” 漫长的山路上,两个人相对无言。走了很久,陈庆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齐老板打:“我早就说过,有些人是硬骨头。你不用点手段,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陈庆之道:“可是他们已经说实话了。”齐老板道:“如果他们一开始说的我们就信,那我们可要冤枉两个好人了。”陈庆之无话可说,他确实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陈庆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齐老板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的手上不能沾血。” 陈庆之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齐老板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他现在终于承认,他看不懂这个人。 因为刚刚的刺客告密,他们很轻易的就躲过了剩下的两次刺杀。齐老板又要已相同的手段对付这两波刺客,陈庆之忍不住劝道:“不用了,我已经相信是范家做的了。”齐老板讪讪一笑,收起手中的匕首,并未向陈庆之解释什么。 二人进了洛阳城,此时虽是初八,但洛阳城中已经是灯火辉煌。沿街的小贩售卖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长街的彩灯交相辉映。小孩子穿的喜气洋洋,手里打着灯笼,这边瞅瞅,那边逛逛。 齐老板道:“还是这洛阳城中好啊。”陈庆之问道:“哦,哪里好了?”齐老板道:“进了这洛阳城,就没人要刺杀你了,我就可以放心了。” 陈庆之微微一笑,这一笑正好被齐老板看到,他问道:“你笑什么?”陈庆之道:“我看这洛阳城未必安全。”齐老板问道:“为何?”陈庆之道:“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三次埋伏,虽然我们都提前得知,但这三波刺客未免也太弱了。如果范家真的想杀我,会派出这种身手的刺客吗?” 齐老板以为他不相信范家要派人刺杀他,忙道:“可刚刚那些人都招了啊。”陈庆之看着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们招了,我也没不相信范家要刺杀我。”齐老板问道:“那你是怀疑什么?”陈庆之道:“本来我也不确定,但现在我已经确定了。”齐老板问道:“确定了什么?”陈庆之道:“前面还有一次埋伏,这一次才是最关键的。” 齐老板啊了一声道:“怎么会,刚刚那人不是说了,只有三次埋伏。”陈庆之道:“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还有一次埋伏。”齐老板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陈庆之道:“猜的。”齐老板疑道:“猜的?”陈庆之道:“没错,就是猜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城外埋伏的三波人,武功平常,别说刺杀我,就连接近我的可能都没有。而且,在你刚刚的逼问下,那人也告诉我们前面还有两次埋伏。他们做的这一切,好像并没有任何意义。你是做生意的人,你应该明白,生意人是不会亏本买卖的。所以范家也不会亏本买卖,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就只是为了让我相信,这次刺杀只有三次。经历过这三次刺杀之后,我们都会放松警惕。对方再出手第四次,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很大。而且刚刚一进城,你就放松了警惕。如果他们在这时出手,成功的概率就大了很多。”齐老板问道:“那他们现在为何没有出手?”陈庆之道:“因为他们还有更好的地方。” 齐老板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我们进了城虽然放松了警惕,但却不是我们最放松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府门口,才是我们最放松府时候,也就是对方出手的时候。”陈庆之点了点头,道:“不错。”齐老板狠狠地说道:“连我都被他们骗了。” 二人边走边说,已经走到了府门口。这时,从对面走来一个老者,这老头花白的胡须,蓬松的头发,拄着一根破木拐杖。他颤颤巍巍的向二人走来,似乎随时都能摔倒一样。齐老板听了陈庆之的话,心中警惕,虽然这老头看似弱不禁风,但他还是小心提防。 突然,身后传来“嗖嗖嗖”的飞镖之声,这飞镖可比前三次埋伏时多得多。而且速度、角度,也凌厉很多,显然是用飞镖的高手。就在此时,前方的老人也一改老态龙钟的样子,手中的拐杖直奔陈庆之的面门而来,速度竟比飞镖还要快上几分。 齐老板早已有所准备,就在老者出手的瞬间,他也欺身到老者身前,双掌直奔老者的胸口而去。齐老板这一招算的极其精妙,他欺身去攻老者,那么自己的后背就躲在陈庆之的身后,陈庆之一定会将身后的暗器拦住,自己就不用分心管身后的暗器。而且他仅供老者的乃是他的胸口,这一掌下去,老者必定自救,如果他不自救的话,那就必死无疑。 但老者像是没看到他的双掌一般,仍奔着陈庆之而去,早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齐老板大惊失色,看似完美的谋划,竟被对手的必死之心破掉。 但幸好的是陈庆之的剑已经出鞘,他随手一挥便格掉了老者的拐杖。他再一转身,正好满天的暗器正好到他面前,“叮叮叮”所有的梅花镖都被他的剑挡下。齐老板的双掌也打在了老者的胸膛,老者的经脉将被震碎,他必死无疑。 所有的危机都解除,齐老板心中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突然一柄剑直奔着陈庆之的后心而来,陈庆之正在对付前方的暗器,齐老板的手还在老者的胸膛之上。这柄剑就这样出现在陈庆之的后心,带着无限的杀意而来。 齐老板大惊失色,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来不及思考,权衡利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陈庆之是他要保护的人。他立刻向来剑撞去,左臂正好撞在剑尖之上,替陈庆之挡住一剑。 这时陈庆之的剑也已经到了对方的咽喉,那人临死前仍不敢相信,陈庆之的剑会这么快。他口中喃喃道:“好快的……”还没有说完,便已经倒下。 齐老板的手下也听到动静,冲出院子,将躲在暗处的刺客尽数诛杀。陈庆之看危机解除,走上前扶起齐老板问道:“为什么?”齐老板惨淡一笑,道:“我怕你会受伤。”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他一定没有我快的。”此刻他的语气坚定,眼中尽是光芒,逼得人不敢直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十九章 决战的帷幕 洛阳城的融金会分舵之内,分舵的舵主只敢站在下首小心侍候,生怕出了半分差错。上首坐着一个身穿黄杉的中年男子,他双目微闭,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咚咚”做响。 过了良久,黄杉男子睁开眼睛问道:“你说他并没有急着追查程慕之的死?”舵主忙答道:“是的,他到洛阳三日,除了昨日到赌坊买了自己胜以外,就是今日前往上清宫了。其它时间,再也没有出过府门。”黄杉男子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聪明。”舵主听不懂他的话,但他更不敢问。 黄杉男子又问道:“孙旭的事是谁得主意?”舵主恭声答道:“启禀门主,是齐老板的主意。”黄杉男子嗯了一声,道:“这件事做的不错。”他顿了顿又道:“孙旭这个人以后还有用,现在先留着他。”舵主忙道:“是。” 门外铅云低垂,阴风怒吼,随时都会下起一场大雪。黄杉男子叹道:“又要变天了吗?” 洛阳城郊的一处破庙中,一群看不清面色的江湖人士聚在一起。破庙中本就昏暗,今夜又是浓云密布,就更看不清对方。也许是太过黑暗,众人有些害怕,因此都闹哄哄地,说个不停。 有人高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众人听了这人的声音果然安静下来,有人问道:“说话的是常大哥吗?”那人答道:“不错,正是在下。”又有人问道:“常大哥,你把我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常大哥道:“我把大家叫来,肯定是有大买卖。”那人又问道:“什么大买卖?”常大哥道:“你可听说陈庆之回来。”那人道:“这我倒是听说了,我还听说陈庆之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坐拥千万家财。而且他将融金会聚敛的财富藏了起来,藏宝的地图就在他的身上。”常大哥道:“没错,我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这桩声音。”那人又道:“可我听说,黄河四鬼、千面菩萨孙旭……好些好手都折在他手上了。”常大哥并未答话,他身后一个身穿儒衫的年轻人笑道:“孙老三,你是不是怕了?都说你胆子小,我还不信,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非虚啊。” 刚刚说话那人正是孙老三,他是出了名的胆子小,虽然他也是一方巨盗,但平时从来不敢做冒险的买卖。他虽然胆小,但最怕被别人嘲笑,因此这人开口激他,他立刻说道:“谁胆小?老子胆子最大,我才不怕那个陈庆之,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他此时已是面红耳赤,但庙中太黑,众人也看不清楚。不过众人听他出言反驳,仍旧是哈哈大笑,弄得孙老三更加尴尬,再也不敢出声。 等众人笑声停歇,常大哥才继续说道:“孙老三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陈庆之的剑法太好,而且他还有一帮手下更加难对付。不过这些问题,明天都会解决。”众人齐声问道:“怎么解决?”常大哥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明日陈庆之就会和杨少卿决战,若是陈庆之死了,咱们就抢走他的尸首。若是陈庆之未死,想必他也已经是筋疲力竭、强弩之末,咱们只要杀了他,再抢走他的尸首就可以了。”又有人问道:“那他的那些手下怎么办?”常大哥道:“这就更不用担心了,他明天肯定不敢带手下上山。”众人齐声问道:“为何?”常大哥道:“你们想想,明天翠云峰上肯定有很多武林名宿,他们如果敢去,那不是找死吗?”有人担忧的说道:“如果他们躲在暗处呢?”常大哥道:“这就更不用怕了,只要他们敢去,我们就鼓动那些武林人士,先把他们解决了。” 待到众人散去之后,昏沉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常大哥身后跟着一个儒衫青年。常大哥问道:“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儒衫青年笑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好,我的消息一定准确。”常大哥眉头微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儒衫青年笑道:“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常大哥叹道:“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儒衫青年笑了笑,并不搭话。 洛阳城中的宝胜居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客人,二人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些酒菜,在客栈的大厅中吃喝起来。 那小孩吃饱了后,问道:“师父,这就是洛阳吗?”大人笑道:“对啊。”小孩道:“这洛阳好热闹啊,比我们山上可热闹多了。”大人道:“洛阳本就是中原的中心,又是北方富庶的地方。再过几天就到上元佳节了,洛阳的灯会更是天下闻名。”小孩忙问道:“真的吗?那师父,我们可不可以留下来看完灯会在走啊。”大人宠溺的摸着小孩的脑袋说道:“当然可以啦。” 小孩高兴的拍手大笑,过了半响,他神色忽然有些暗淡,像是有些伤心。大人忙问道:“宝儿,你怎么了?”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赶来观看陈庆之和杨少卿比剑的项未平师徒。 宝儿有些难过,问道:“师父,你说洛阳这么繁华,为什么咱们一路走来,路过的地方都这么荒凉呢?甚至还有野狗分食人的尸体。”项未平叹道:“前两年北方大旱,尤其是关中的旱情最严重,那些人都是饿死的。”宝儿道:“哦,原来都是因为旱灾啊。” 项未平叹了口气,道:“如果仅仅只有旱灾的话,哪里会死这么多人。”宝儿问道:“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了这么多人啊?”项未平道:“还不是因为融金会哄抬粮家,老百姓买不起粮食,自然就饿死了。”宝儿握紧了他的小拳头,恨道:“这融金会也太可恶了。” 宝胜居的小二听着二人高谈阔论可吓了一跳,幸好此时店内的客人不多,他忙上前低声劝阻二人道:“二位客观,这融金会可不能随便说,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项未平对小二轻轻一笑,抱拳道:“多谢。” 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来,这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将面容完全遮住。他走到店小二身前,故意压低声音问道:“请问天字二号房在哪?”店小二指了个方向,让来人自己去寻。又过了不多时,客栈又进来一个相同装束的客人,那人同样是问天字二号房在哪。 宝儿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些人为什么要戴着斗笠,将脸遮起来呢?”项未平笑道:“那只能说明他们不敢见人。”宝儿又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敢见人,是不是因为他们太丑了?”项未平笑了笑,道:“他们虽然不丑,但却要却做一些丑陋的事情。只有做了见不得的事,才不敢见人的。” 那黑人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盯着项未平师徒。虽然隔着黑纱,宝儿仍能觉得那人冰冷的目光,他吓了一跳,赶忙向项未平靠了靠。项未平像没看到一般,自顾的与宝儿说着:“宝儿,不用害怕。猫什么时候怕过老鼠?见不得光的人,又怎么能吓唬到正大光明的人?”宝儿点点头,嗯了一声,坐直身子,果然不再害怕。 黑衣人不愿节外生枝,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店小二只觉得一阵头大,没成想店里竟然来了两个不怕事的客人。刚刚说完融金会的不是,现在又嘲讽不似善类的黑衣人。 直到三更时分,客栈一共来了七个相同装扮的黑衣人,他们都是要找天字二号房。店小二心中好奇,因为天字二号房自半个月前就被人盘下,但却一直没有客人入住,今日却一下来了七个客人。他虽然心中奇怪,但却没有去问,因为这些年的经历早已让他学会了闭嘴。 最后一个进屋的黑衣人斗笠上满是雪花,他却并没有要拿下斗笠,将雪花掸掉的想法,任凭雪花自己慢慢融化。他走进屋子,沉声说道:“该来的都来了吧。”六人齐声道:“嗯。”那人又道:“在座的和那人都有着血海深仇,但那厮竟然一躲十二年。幸好苍天有眼,现在终于给了我们报仇的机会。明日你我便一同取了那人性命,好祭奠我等先人地下的亡魂。”房中六人齐声道:“好。” 正月初八,虽然已到了初春时节,北方的天气还是十分寒冷。昨夜的大雪从二更左右飘起,一直下到今日辰牌时分,还未有止歇的迹象。北邙山银装素裹,也借着新春的喜庆,换上了一件新衣。巍峨耸立的上清宫,也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庄严、雄伟。 蒋少云面色苍白,在满天大雪中走进了祖师祠堂。杨少卿早已在祖师祠堂中等候多时,他看见蒋少云的面色很差,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蒋少云慌忙答道:“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杨少卿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着门外。 蒋少云见杨少卿并未追问,放下心来,开口问道:“不知宫主叫我来,所为何事?”杨少卿道:“师兄应该知道,我今天就要和陈庆之决战了吧?”蒋少云惨淡一笑,心中有些凄凉,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没听说呢?” 杨少卿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去?”蒋少云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应该去。”杨少卿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做这个宫主?”蒋少云忙道:“没有,我觉得最适合做宫主的人,就是你。”杨少卿苦笑道:“可我觉得我根本就不配做这个宫主。” 蒋少云啊了一声,忙道:“怎么会呢?上清宫在你手里,现在已经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门派了。”杨少卿道:“这些你不用说了,你知道的,我根本就没在意过,上清宫会不会崛起。”蒋少云道:“可你毕竟帮上清宫创下了赫赫威名。”杨少卿道:“那些人只不过是我为了砥砺剑道罢了。” 蒋少云苦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杨少卿从怀中一个通体透红,古意盎然的圆牌来,他随手丢给蒋少云道:“这是宫主令牌,今天就还给你吧。”蒋少云伸手接过,忙问道:“你这是干嘛?”杨少卿道:“我只不过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蒋少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我怎么能当这个宫主。”杨少卿道:“你别忘了,师父本来就是想把这个传给你的。你为了这个上清宫做了这么多,谁也没有你有资格,当这个宫主。” 蒋少云手捧着宫主的令牌,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少卿是想把宫主之位传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去和陈庆之放手一搏,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死的打算。蒋少云声音有些哽咽,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杨少卿看着二尺长的冰凌倒挂在屋檐上,锋利、洁白,亦如出鞘的宝剑。他握紧了腰间的宝剑,郑重说道:“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一次。你不知道,这种滋味真的比死还要难受。” 蒋少云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放心去吧。我相信我的师弟从来都不弱于别人,更何况你这一剑已经准备了十五年,也是时候该出鞘了。这令牌我先帮你收着,等你得胜归来后,我再还你。” 以蒋少云的性格,原本是不肯手下令牌的。但蒋少云也知道,如果他不收下这令牌,杨少卿就没法放手一战,如果不能放手一战,他败的可能性就更大。更何况,昨夜三师弟的刺杀计划周密,想必已经得手了。杨少卿此战一定会获胜,只要等他得胜归来,再将令牌还给他便可。 杨少卿不知道蒋少云是怎么想的,还以为他真的接受了宫主令牌,便道:“谢谢你。”蒋少云笑道:“咱们师兄弟之间,不用如此客气。”杨少卿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事,如果我今日真的死的陈庆之的剑下,师兄千万不要报仇。” 蒋少云虽然知道杨少卿会胜,但听到这话,不由的面色一寒,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杨少卿笑道:“能死在最强者的剑下,本就无上光荣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洛阳城陈庆之的府宅中,陈庆之坐在书房中,齐老板在下首坐着。陈庆之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吧?”齐老板道:“有事,我为了救你,伤的可重了,你得赔我医药费啊。”陈庆之笑道:“没钱。”齐老板道:“没钱你问什么?浪费我表情。”陈庆之笑了笑,也不说话。 齐老板接着说道:“昨天的刺客已经查清楚了,都是范家的人,那个下手挺狠的老头,就是现任范家家主的三叔范云茂。”他顿了顿,又道:“那个用剑的也真狠,竟然把自己的脸割成那样。还真没想到,范家竟然有这样用剑的高手。”陈庆之摇了摇头道:“这个人一定不是范家的。”齐老板忙问道:“不是范家的,那他是谁?”陈庆之笑道:“但愿是我想多了。”齐老板道:“你这人真没劲,每次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陈庆之笑了笑,也不理他。 过了一会,齐老板道:“对了,你等下就要死了,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你可以写一封遗书,到时你想交给谁,我就帮你给他。”陈庆之问道:“你就这么希望我死?”齐老板道:“我是不希望你死,可看你这个样子,也是活不成了。” 陈庆之道:“我没什么想写的。”齐老板道:“你在好好想想,比如说你师父、师娘,再或者你师妹。” 陈庆之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齐老板看他这个样子,有些自责,识趣的闭上了嘴。 过了良久,陈庆之才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死了,对谁都好吧。”他抬头对齐老板说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齐老板知道自己出言有失,只得默默地退出房间,将房门轻轻关好。 陈庆之轻轻地从包裹中取出那个长约二尺的木盒,他又打开了木盒,轻轻地将少女的画像取出。他盯着少女的画像看了良久,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画上的少女自然不会说话,他也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摇了摇,笑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呢?”他心中悄悄地告诉自己,你若能为我难过,我也不会觉得死有多痛苦。 屋外突然响起轻轻地脚步声,书房的门虽已关上了,但却并未上拴,所以被人一下推开。陈庆之并未想到有人会直接进来,也就没来得及收起画像。 一位身形婀娜的少女闪身走进房门,她像是有急事,刚一进门就开口说道:“老爷,老爷。”陈庆之看清进门的少女正是傅心心,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傅心心知道自己不该急冲冲的闯进来,但她心中焦急,一时忘了礼数。她有些忸怩的说道:“我听说老爷等下要和杨少卿去比剑了。”陈庆之道:“是的。”傅心心忙道:“老爷能不能不去啊。”陈庆之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能。”傅心心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道:“我最近听说杨少卿很厉害,他们说你此去必败无疑。”陈庆之笑问道:“谁说的?”傅心心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听下人们说的。” 陈庆之哈哈大笑,道:“他们连武功都不懂,又怎么会懂剑呢?”傅心心忙问道:“那老爷是有必胜的信心来了。”陈庆之不愿让她难过,便道:“算是吧。” 傅心心听到陈庆之的回答,心情大好,眼神不自觉的瞟到桌上的画像。傅心心看到画上的少女,有些难过,心中想到:“原来老爷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怪不得他虽然买了自己,却从来都不肯和她同房。” 傅心心虽然心中难过,但仍故作大方的指着画像问道:“这就是老爷喜欢的人吧,真好看。”陈庆之怕傅心心误会,忙解释道:“这是我师妹,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傅心心听了心中大喜,本来还以为这是陈庆之喜欢的女子,没想到她已经嫁人了。 陈庆之赶忙岔开话题,道:“你来的正好,这里是房子的地契、还有些银票。你先收着吧,银子虽然不多,但也够你用上一段时间的。”傅心心一下慌了神,哭道:“老爷,你是不要我了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陈庆之笑道:“怎么会呢?你做的很好。只是我有些事情,短时间之内可能回不来了。” 傅心心边哭边道:“你刚刚是不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必胜的信心。”陈庆之只有苦笑,他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 傅心心趴在桌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等她抬起头时陈庆之已经不在房内,桌上还放着房契还有银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章 粉墨登场 正月初九的翠云峰热闹非凡,巳时未到,便已有冒雪登上的游客。上清宫作为此次决战的地主方,早已在峰顶搭建凉棚,供众人遮挡风雪。 大雪一直未停,早早登上的几人赏着雪景,聊着天,正午时还能品尝到上清宫供应的茶点,自也不会觉得寂寞。 正午时分又来了几个江湖人士,他们有说有笑,结伴而来。此时风雪正大,但这几人却似未决一般,竟纷纷嚷着要去绝岩怪壑处赏世所未见的风景。几人吵吵嚷嚷,就奔着小道上行去,不多时便已看不到身影。峰顶的几人皆笑这几人疯癫,但随着峰上的人越聚越多,就再也没人在意这几人去了哪里,是否曾回来。 未时初时,便有近百位看客如流水般涌来。郑州门的夏老拳师携三子、中原游侠神笔文开泰、八卦门掌门高延津带着儿子高松、洛阳金刀会的白三刀带着几个帮众、黄河群盗的总瓢把子常金龙带着一个儒衫青年先后到来。这些人有的相互熟识,见了面热情相迎;有的只是有所耳闻,不过拱手致意;有的是仇人见面,暗地里划下道来,只等此间事了,便分个生死。 未时三刻,洛阳范家家主范明玉才带人赶到。范家家大业大,是以洛阳附近的黑道、白道大多与范家打过交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范明玉为人和气,不管是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还是籍籍无名的江湖人士,只要过来和他说话,他都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范家家主的架子。众人赶忙将他推到距决战场地最近的位置上,范明玉微微一笑,也不做推辞。 范明玉身后跟着二人,这二人都是古稀之年。上了年岁老人早已认出二人,忙上前招呼道:“范二爷、范五爷,是什么风把你二老吹来了?”两位老者拱手笑道:“我们老哥俩人老心不老,也学着年轻人来凑凑热闹。”有人笑道:“二老正值壮年,不仅是心未老,这人也正年轻啊。” 众人哈哈大笑,场上热闹非凡,倒像是做喜事一般。众人竟全都忘了,他们是为了观看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战而来,此战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棚角站着七人,与场间氛围格格不入。这七人都着黑衣,头戴斗笠将面部遮住。他们从不与人交谈,就连同伴之间都无交流。江湖人士大都有些傲气,见他们神态如此高傲,自也不会自找没趣。 风雪依旧,雪花飘在空荡荡上的山路上也有些寂寞。该来的看客大多到齐,就差两位主角还未登场。 上清宫,杨少卿的房中放着一个大木桶,桶中还冒着热气。杨少卿将身上的衣服慢慢的脱下,平整的叠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整个过程及放松平静,又显得神圣庄严。他走到木桶中,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慢慢的闭上双眼。 洛阳城中,陈庆之从浴桶中走了出来,他细细的擦拭着身体的每次肌肤,似乎是要将每一寸肌肤都擦拭干净。他擦拭完身体之后,又拿起桌上的新衣服。他的每一件衣服,从内到外都整理的极其仔细,将最小的褶皱也都轻轻抚平。 齐老板在门外等的着急,他不明白陈庆之为何现在还有心情洗澡换衣服。陈庆之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人也显得更英俊一些。但齐老板似乎觉得他变了,变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变得像昨天晚上,似乎比那时他更加有神采。 陈庆之已走了老远,他才回过神来。齐老板忙追上他,道:“马已经帮你备好了,就在前院。”陈庆之笑道:“不用了,我走着去就行。” 齐老板本想劝他保存体力,但他根本不听,已走老远。齐老板急赶几步,道:“我就不陪你去了,你上了翠云峰后,一切小心。翠云峰上想杀你的人多如牛毛,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陈庆之像是没听到一般,几步便闯进漫天的雪阵之中,转瞬之间又被大雪淹没。 齐老板看着他的背影阵阵失神,又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臂。他不由的想起这两日和陈庆之相处的时光,他忽然觉得不用为利益奔波的日子也是不错的。他摸了摸鼻子,自嘲道:“和陈庆之待久了,人果然会变得幼稚。”他又叹道:“入了融金会,还有抽身的可能吗?” 大如鹅毛的雪花,随风乱舞,但却没有一片落到陈庆之的身上。陈庆之昂首行在风雪之中,看似被大雪吞噬,其实却并未被风雪所阻。他就像大海中的孤舟、黑夜中的一点星光、苍茫原野上的一点星火。虽然渺小,但从未被淹没。虽然卑微,仍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也许孤舟会战胜万丈海浪,星光会唤醒皎皎月光,星火会燎起滔天巨焰。 风雪似乎真的被战胜了,天上雪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有零零星星几点。但地上的积雪却丝毫不肯放松,越积越厚。 陈庆之在雪地上之上急行,却未留下半点脚印。陈庆之并未刻意如此,他身心已完全放松。不仅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甚至他每一步走的距离都是一般长短。 此刻申时已到,观战的江湖人士等的都有些焦急,纷纷喧闹起来。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期限的等待,越能耐得住性子。越到了预期的期限,反而约会着急,觉得时光磨人。 有人几人已等的不耐烦了,嚷道:“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比了。”门的夏老拳师老成持重,又有些威望,安慰众人道:“诸位别着急,大家再等一等。这才刚到申时,时候还早呢。更何况大家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吧。”众人附和道:“对啊,对啊,咱们再等等吧。” 突然有人喊道:“来了,来了。”众人闻言忙向山下看去,只见崎岖的山路上走来一人。这人黑衣长衫,腰悬宝剑。他走的并不快,但不多时便行到峰前。 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唉,这杨宫主怎么这般奇怪。你看他头上、脸上怎么全都是雪啊?”他旁边有人小声说道:“你懂什么,这是一种武学境界。咱们正常人身体都会维持在一种特定的温度,来供应我们正常的生活。在这种温度下,雪落到我们身上就会自动融化。”刚刚问话之人,忙问道:“那为何杨宫主脸上的雪却没化呢?”那人道:“那是因为此刻杨宫主的脸上已没有温度,他已经将全身的能量收敛,积蓄于体内。”那人又道:“等下杨宫主一出手势必是鬼神惊泣、石破天惊。”问话之人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今生能达到这种境界就好了。”旁边的人嗤笑道:“就你,下辈子也到不了这种境界。” 范明玉看到杨少卿武功如此之高,心中甚是欢喜,心道:“世人都传言杨少卿是中原第一剑,我以前还很不相信。今日见了杨少卿的功夫,才知道他武功竟还在传言之上啊。看来今日陈庆之必败无疑,我范家不难躲过这场灭顶之灾啊。” 范明玉看到杨少卿走到他身旁,忙拱手道:“杨宫主。”杨少卿好像没听到一样,仍旧向前走去,脚下未有丝毫停留。范明玉微微一笑,倒也没觉得又多尴尬。 众人见杨少卿连范明玉都未曾理睬,也都不敢自找没趣,纷纷向后退去,给杨少卿让开一条大道。 杨少卿走的虽然不快,但不多时便已到了翠云峰的正中央,他背着风向而立,显然已经站好了地利。杨少卿独立于风雪之中,他的身形虽不高大,但众人皆觉得他就是一座高大的雕塑,似乎早就伫立于天地之间。 有人感叹道:“杨宫主的武功真的高啊。”另一人讽道:“杨宫主武功高,还要你说啊。“仗剑逐寇八万里,常胜武林十五冬。”这可是都武林人士口口相传的。”刚刚感慨之笑道:“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人又讽道:“张大侠又何高见啊,不妨说出来听听。” 被称作张大侠之人也未生气,笑道:“李兄,请看这地上的脚印,这些都是杨宫主刚刚留下的。”被叫做李兄之人顺着他的手势看清,只见地上留下一排深深脚印,便道:“这脚印有什么稀奇的,谁还没有个脚印了。”张姓汉子笑道:“不错,谁都会留下脚印。但谁能像杨宫主这样,深入积雪。杨宫主如此瘦弱,多说也不过一百二十斤,可这脚印每个都行千斤的重汉留下的。”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杨少卿的脚印都力透积雪,直达地表。那人又道:“而且,你再看着脚步,每一个的间距不多不少,正是一尺二寸。”李姓汉子刚刚嘲讽完他,被他一说显得没有面子,立刻反驳道:“你怎么知道都是一尺二寸,难道你一个个测过?”张姓汉子道:“我虽没有一个个测量过,但我小时学过几天木匠,对尺寸还是有些把握的。”李姓汉子笑道:“没想到张兄还有这手艺,明日有空的话帮我打两副家具得了。”张姓汉子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场上众人可就看不下去了,纷纷对李姓汉子嗤之以鼻,弄得他难有立锥之地。 申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陈庆之还未到场。观战的江湖人士,又嚷嚷起来,纷纷骂道:“那陈庆之算什么东西,竟敢杨大侠在这里等他。”另一人接着说道:“对啊,杨大侠和他比试,那是看的起他。”还有人道:“你说他是不是吓跑了不敢来了。”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纷纷言道:“他想必知道了杨大侠的威名,早就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应战。” 棚下众人对陈庆之的剑法评论了起来,有人说他浪得虚名,还有说他就是因为被人打败才退隐江湖,说的仿佛亲眼所见。 蓬角的七人藏在斗笠下的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任谁都无法看起只会夸夸其谈的人。 高松气的面色透红,握紧了双拳,牙冠咬的吱吱作响。高延津立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松儿,不要冲动。” 洛阳金刀会的白三刀沉声喝道:“只敢在背后议论,有本事等陈庆之到了,你们也找他过过招,看看他是不是浪得虚名。你们真该庆幸自己没遇到他,要不然就没脑袋在这说风凉话了。”众人虽心有忿恚,但畏于金刀会的威严,却不敢反驳,只得在心底默默咒骂。 风雪间歇,空中还飘着几片未落地的雪花。峰下又走上一人,这人一袭白衣,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负手迈步,姿态甚是潇洒,宛若谪仙人一般。新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停了,陈庆之踩着飘荡在空中的最后一片雪花踏上了翠云峰。 众人赶忙闪开,刚刚议论声音最大的几人,却悄悄的缩到了人群后面,不肯出来。场间有人惊问道:“你看着和陈庆之怎么完全浮在空中,雪地上都没留下脚印。”旁边有人叹道:“你再看他敢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肩上可又一丝雪花。”问话之人看了看,道:“也没有啊。”那人道:“这就对了,这也是一种武学境界。他将身体的能量自动散发在体表,所以雪花未到他身上便已融化,他也可以在雪地上轻松行走,而不留下脚印。”问话之人叹道:“这么厉害,那比杨宫主刚刚的精气内敛想比如何?”那人叹道:“这我也不知道,也许不相上下吧。” 棚角的七人面色凝重,他们互视了一眼,并未从同伴的眼中看到害怕。几人相互打气,眼神反而更加坚定起来。 常金龙回头看着儒衫青年摇了摇头,叹道:“实在不行,就让兄弟们撤了吧。钱虽然好,但性命更重要。”儒衫青年微微一怔,看着常金龙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范明玉紧张的望向身后,老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范明玉一颗心紧张的砰砰乱跳,恨不得陈庆之立刻死在杨少卿剑下。老者虽然安慰范明玉不用担心,但自己手心也全是冷汗。 高松双眼放光,仅仅的盯着场上的二人。高延津看到儿子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北邙山的脚下,一个岁的孩子拉着一个男子嚷道:“师父快点,你再这么磨蹭就赶不上了。”男子道:“不急,不急,时间还早呢。”孩子叹道:“现在还早?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已经申时了。”男子笑道:“放心吧,他们肯定还开始。”孩子不忙的嚷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比剑还专门等你。”男子笑了笑,也不说话。孩子又道:“别人都是巳时就已经上山了,你可倒好,一直拖到现在。” 男子指了指山脚下,笑道:“你看,那不还有一个懒虫和我们一起吗?”孩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山脚下还有人在登山,便道:“你还真能找一个和你一样懒的。”男子笑了笑,道:“咱们等等他吧。”孩子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停在道旁。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项未平和宝儿师徒。 过了片刻,山下那人已距二人不足十丈。宝儿已经看清来人,他一袭黄衫,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剑,少说也有三十多斤。那人三十多岁的容貌,剑眉星目,面上带着微笑,很是温柔。 那人走近之后,轻轻笑道:“项兄,好久不见。”项未平也笑道:“对啊,好久不见了。”那人笑道:“项兄怎么来的这么晚啊?”项未平道:“我怕麻烦。” 项未平道:“你和他可是好朋友,你怎么也来的这么晚?”那人叹道:“就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才不能早来。”宝儿睁着大眼睛,疑道:“为什么你是他的好朋友,就不能早来。”那人看着他笑了笑,道:“我们是好朋友,他如果见了我,可能会分心的。”宝儿看他神态温和,壮了壮胆子,接着问道:“你背着这么大剑,不重吗?”那人笑道:“你如果从现在开始背着这把剑,一直背二十六年,你就知道他一点也不重。”这人正是陈庆之的好朋友,何青山。 前往洛阳的官道上三匹骏马疾驰而过,中间那人大声问道:“老七,洛阳还有多远?”左边那人答道:“前面就是洛阳。”中间那人道:“咱们要赶快些,再晚点就赶不上了。”左手边那人道:“现在已经到申时了,咱们怕是赶不上了。”那人又道:“别废话,赶快些。”三人狠甩马鞭,齐声道:“架。”三匹骏马在官道闪过,快如飞箭。 陈庆之在一丈之外停了下来,他看着杨少卿满身的白雪,双脚如山一般直插入泥,整个人仿佛已经融入了这片冰天雪地之中。他点头向杨少卿微微致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杨少卿看着他衣决飘飘,轻飘飘的站在雪上,并未留下任何脚印,空灵的仿佛天上的谪仙一般。他也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来了,就不算晚。” 二人立于封顶,场上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场外的江湖的人士也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关注场上的局势,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们知道,现在场上二人均未动手,但一旦出手便是“银瓶乍杨少卿的手又放到了剑柄上,陈庆之从背上取下了白泽。 破水浆迸,铁剂突出刀枪鸣。”谁都不愿错过这个瞬间。 杨少卿手握剑柄,将手中的剑当胸平举,道:“这把剑名叫斩魔,剑长三尺一寸,乃万年寒铁所铸,只为斩我心魔。” 陈庆之手持剑柄,说道:“此剑叫做白泽,剑长三尺三寸,乃是武当的传世神兵。不过他跟了我二十五年,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知己,亦是我的生命。” 杨少卿道:“好。”握剑的手又用了用力。陈庆之道:“好,出剑吧。”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应敌。 场上杨少卿的寒意原来越重,身侧的空气如同水结冰一般,停止流转。陈庆之的身影越来越淡,仿佛要融合与这方天地一般,羽化登仙。 杨少卿的手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寒气扑面而至,场外的看客功力深的被逼退了半步,功力浅的则被这股寒气逼退三四步。 项未平、何青山还有宝儿三人正好来到峰顶。项未平笑着对宝儿说:“你看吧,我就说晚不了。”宝儿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指着棚角道:“师父你快看,这不就是昨天咱们遇到的黑衣人吗?他们怎么也在这?”项未平笑道:“没事的,你只管看比剑就好。” 他们都没注意到,何青山望向场中眼睛,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决战 “镗”的一声,锋利的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传遍四野。天上寒风很快,这一剑却要比寒风更快。剑风裹挟着寒风,寒风裹挟着雪花,杂乱的雪花忽然如游龙一般随着剑光摇曳。游龙怒吼,像是要将陈庆之撕裂一般。 众人都知道这一剑势必是石破天惊,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剑竟能如此惊人。这一剑不仅借助了天时,更有地利之助。这一剑虽然惊人,但同样也是有进无退,誓要找对手拼个你死我活。谁都没想到杨少卿出手便是杀招,竟没留丝毫余地。 陈庆之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剑还在剑鞘之中。既然对手有进无退,那么退的只能是他。他用尽全身气力挡开了这一剑,但整个人还是向后退了半步,才卸开这一剑的威势。 杨少卿的剑被一挡之下,也有些停滞,大雪组成才游龙也顿了顿,但是并未消散。杨少卿立即变招,这一剑仍是有进无退,杀意无限。他剑上的游龙又张开了血盆大口,朝陈庆之冲去,而且游龙越聚越多,体型也渐渐增大。 陈庆之的剑仍在鞘中,他知道,如果他的剑出鞘,立时便要和杨少卿分出生死胜负。这个状态下的杨少卿一心找自己拼命,自己只有全力出击才能不败。两个巅峰的强者,一旦分出胜负,自也就分了生死,没有人在那种状态下留手。至于这个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也许只有拼过以后才能见分晓。陈庆之不想死,他也不想杨少卿因此而死,所以他只有退。 时间飞逝,一刻钟眨眼即过,杨少卿剑上的游龙已如恶龙一般,狂吼着,撕咬着,像是要将天地撕裂一般。杨少卿已攻了百余招,陈庆之也守了百余招,同时他也退了百余步。他的剑犹在鞘中,至今仍未攻一剑。 “当当当”锋利的剑锋不停的撞在敦厚的剑鞘上,飞溅的火花牵绊着每个人心。观战的群雄忍不住鼓掌叫好,众人不仅惊叹于杨少卿的攻势,更加赞叹于陈庆之的守势。 有人感慨道:“杨宫主不愧是中原第一剑,这么凌厉的攻势,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你看那剑上的的雪龙,这要什么功力才能达到?”也有人为陈庆之喝彩,道:“这陈庆之才是名不虚传,俗话说:“久守必失。”你看他已防下杨宫主一百多剑,仍游刃有余,甚至连剑都没出鞘。”又有人反驳道:“游刃有余,我看未必,你看他没接一剑,就要后退一步,显然是应接不暇。”刚刚称赞陈庆之之人,道:“杨宫主裹挟天地之威,声势浩大,接他一剑退一步怎么了。要不你去接他一剑试试?”又有人道:“你这么帮陈庆之说话,你是不是也是融金会的人啊?”刚刚称赞陈庆之之人,果然不敢再说。 场间的看客大多是洛阳人士,因此对杨少卿比较偏向。再加上现在江湖都在流传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士大多对陈庆之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他能死在杨少卿剑下。 高松握紧双拳,更是兴奋。一个是自己少年时的偶像,一个是自己青年后的目标。今日二人一战,终于让他看到了什么是剑道,什么是剑道巅峰的对决。他忽然很失落,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剑已被他亲生折断了,他从今以后都不能在用剑了。 高延津见高松神态落寞,心中暗道:“松儿是不是看到这二人的剑法,开始气馁了。也难怪,这二人的剑法超世脱俗,非我辈能够启及的。”他开口劝道:“松儿,咱们家的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也是世上一等一的功夫。你还年轻,只要你好好练,日后超过这二人不在话下。”高松点头道:“我知道了。”高延津心中叹息,他心中知道,自己的拳法不管再怎么练,也难达到这二人地步,自己都练了一辈子了,不还是如此吗?他只能希冀高松能悟透其中的精髓,将八卦门发扬光大。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场间众人的评点只看到其表,并未看到二人比剑的真正精髓。项未平望着何青山笑道:“陈庆之果然厉害,竟能想出如此办法。”何青山脸上全无笑意,担忧之色不减半分。项未平又道:“你别担心,这场比剑,他大概是要赢的。”何青山摇了摇头,并未答话。 一旁的宝儿很不理解,忙问道:“师父,这陈庆之明明被杨少卿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你竟然还夸他厉害,还说他要胜了。”项未平笑问道:“那依你看呢?”宝儿道:“依我看明明是杨少卿要胜了,你看他剑上的长龙,随着他的出剑,越聚越大,越来越凶恶,这也就是说他的气势再不断增强。现在陈庆之就只能勉励防守,等杨少卿的气势再强一点,他怕就收不住了。”项未平笑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杨少卿的气势确实在不断攀升,但他的气势也就只能到此了。如果他还想再提升气势,那这条龙也就不是他能驾驭的了。” 宝儿问道:“为什么他就驾驭不了了?”项未平道:“人只是能量的载体,有的人最多能举起两百斤的重物,有的人却能举起千斤重物,这只是我们体内的能量不同。但能量也是有限的,不管是能举起两百斤,还是一千斤的,我们再给他增加负重物,他们都承受不了。就像现在杨少卿剑上的长龙一样,他是杨少卿身上能量的负重物,只不过这个负重物一直再帮他对敌。但杨少卿也是人,人身上的能量是有限的,所以人能负担的负重物是有限的。你再看杨少卿的出剑速度、角度,都已达到了巅峰,所以他的气势也达到了巅峰,很难再上升。” 宝儿又问道:“那即使他的气势不能上升了,陈庆之也不一定能获胜啊,他到现在都还在守呢?”项未平笑道:“如果杨少卿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陈庆之别说获胜了,久守之下,还是会有闪失的。但杨少卿如何能一直维持在这种状态?亢龙有悔,物极必反,他的气势既然不能在上升,那就势必要下降。而且他一开始就是鱼死网破的招式,久攻不下,气势必定下降。等他气势一弱,那就是陈庆之反攻的机会了。” 宝儿笑道:“师父我明白了,这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杨少卿出手便是杀招,气势是最强的。但久攻不下,气势就会衰弱。再拖下去,气势就会衰竭。等到他气势衰竭,陈庆之就会出剑,这时彼竭我盈,就是克敌制胜的时候。”项未平笑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陈庆之不肯出剑,还有一个原因。” 宝儿疑道:“还有原因啊?”项未平道:“杨少卿一出手便是杀招,他是要逼着陈庆之和他决一死战。高手相争,自是不遗余力,那时谁也掌控不了方寸,势必会你死我活。即使能侥幸胜出,只怕也是两败俱伤。陈庆之一开始便看出他的打算,就没打算和他硬拼,所以他才没有出剑,一直以剑鞘御敌。”宝儿又问道:“他以剑鞘对敌,和他没打算硬拼有什么关系呢?”项未平道:“以剑锋守剑锋,那便以利器对利器。利器相击,自是凶险万分,而且内力激荡,震伤必定加大。但用剑鞘守剑锋,用钝器守利器,以拙守巧,以重御轻,反而更轻松。钝器撞击,声势虽大,震伤却小。你觉得他被打的没还手之力,其实这才是他高明的地方。” 项未平给弟子讲解战局,也是传道的一种方式。宝儿也听到津津有味,不自觉的点头称是。 何青山摇了摇头,心中微微叹息,因为他知道当年的恩怨,所以他明白为什么杨少卿会不顾生死的出剑,也知道杨少卿的气势并不会弱下去。他心中叹道:“陈庆之啊,陈庆之,这次你要算错了。” 是的,这次陈庆之算错了。杨少卿百剑已经攻完,但气势上并未下降。他的剑招更加凌厉,剑上的恶龙更加可怕,出剑的速度更加迅猛。 陈庆之忽略了一点,这一点确是最致命的。正常人坚持道现在,气势确实会下降。但杨少卿不一样,杨少卿之所以一上来就是要逼他和自己决战,便是因为他心中有一口气。一口积攒了十五年,想要出剑的勇气。十五年的时光,五千四百多个日夜,别说是一名剑客,哪怕他只是一个庸人,积攒下来的这口气,气势也一定不会弱。杨少卿此时并不是在消耗自己的气势,他反而是在抒发自己的怒火,抒发那令他难以忘记的痛苦。 杨少卿什么都不用想,他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出剑就好。他此时唯一想的也就是出剑,堂堂正正的对着陈庆之出剑。至于这一剑下去他会不会败,会不会死,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也不会去想。所以他的剑够快,也够纯粹,才能有死无生,一往直前。 谁都得承认杨少卿是天下最伟大的剑客之一,就连陈庆之、项未平、何青山也要承认。杨少卿是天才,是剑道上独一无二的天才。所以他才能练剑七年就战胜自己的师兄,练剑十年就能战胜自己的师父。正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他才会骄傲,才会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才会觉得天下的剑客都不如他。 可当他真的遇到陈庆之以后,他才发现,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仅不是唯一的天才,甚至在剑道上还远不如人。 他开始自我怀疑,自我抛弃,自我否决。他不敢向陈庆之出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练剑,甚至他的手已握不起剑柄。 这就是天才,因为太成功,所以接受不了失败。他们也许在天赋上远超别人,但在心性上却连普通人都比不过。一帆风顺的年轻人,很多都成了最后的失败者。这也就是项羽为何会败给刘邦的原因,一个百战百胜的军事家,如何能战胜一个步履维艰的老流氓呢? 杨少卿迷茫过,放弃过,恐惧过。幸好的是,他战胜了恐惧,他又握住了手中的剑,捡起了丢掉的荣誉。但他心中还是放不下陈庆之,那个让他丢了所有的人。他觉得,这个人就是他此生的目标,他如果超越不了他,就要死在他的剑下。 但陈庆之却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为了衬托别人而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辉,都在散发着自己的光辉。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自己,而不是别人。那一刻,他明白了,杨少卿就是杨少卿,不是陈庆之的陪衬。他的目标只有自己,他在剑道上唯一要超越的人就是自己,并不是陈庆之。 他感激陈庆之,因为陈庆之让他看到了一条新的剑道。但他还是选择想陈庆之出剑,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剑道留有丝毫的遗憾。 当他真正站在陈庆之面前,向他出剑的时候。他才知道出剑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不为胜负,不为生死,只是为了出剑而出剑。这一刻,他才真正战胜当年的心魔,真正的战胜自己,真正可以堂堂正正的出剑。 他的身心越来越放松,他的剑越来越快,他的气势越来越强,他剑上的恶龙越来越凶狠,咆哮声也越来越响。 陈庆之的瞳孔微缩,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算计竟然落空了。杨少卿的气势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了。陈庆之心中有些慌乱,但他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努力防守。 陈庆之初始之时,每次接招都要后退半步才能卸掉对方的剑势。但随着杨少卿气势的上升,他后退的距离就要慢慢增大。到了此时,他没接一招就要后退一步,才可以卸掉杨少卿剑上的威势。 宝儿问道:“师父,怎么杨少卿的气势还没减弱呢?”项未平摇了摇头道:“恐怕他的气势不会减弱了。”宝儿又问道:“那是为什么啊。”项未平转了转头,看到何青山的面上写满了担忧,也就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突然场间有人喊道:“不好,陈庆之要输了。”另一人问道:“你怎么知道?”众人心中好奇,也都凝神细听。那人道:“你看杨大侠没出一剑,他便要退上一步。刚一开始,陈庆之只是退了小半步,现在他越退越大,说明他越来越难以接招,岂不是落败之象。” 众人本以为他有什么高见,没想到他竟说了如此浅薄的道理,不由的大失所望,齐齐“吁”了一声。 那人一见众人并不信服,又道:“你们再看,陈庆之现在身处之处距悬崖还有多远。等他退到悬崖边,就再无路可退。他就两个选择,要么拼死硬接杨大侠的一剑,要么就失足落入悬崖。杨大侠的一剑如果好接,他早就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至于掉下悬崖,这个选择倒是不错。这翠云峰不算高,峰顶距崖下也就十余丈,摔下去又不致死。虽然他输了比剑,但毕竟保住一条性命。” 众人看了看战场,纷纷点头称是。有人惋惜道:“可惜了,这翠云峰还是太小了,不然陈庆之还有获胜的机会。”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道:“高手相争,不仅要考虑到对手的实力,更要考虑到天时地利。陈庆之没有考虑到地理,落败有什么可惜的。更何况,他只知道防守,就是再他一个平原,他也胜不了。”众人笑着点头,纷纷称是。 突然有人说道:“刚刚那个学过木匠的呢?你快来看看陈庆之还能再接几招。”张姓汉子闻言挤到人群前面,仔细观察起来,过了半响,道:“还有四十五步。”众人听了四十五步,眉眼舒开,只等着听杨少卿获胜的好消息。 场上众人齐声数到:“四十五、四十四、四十三……”他们每数一下,杨少卿就出一剑,陈庆之也就会退一步。 范明玉面带笑意望向自己的二位叔叔,只见他们面上也全是喜色。 棚角的七人眼中全是喜色,同样他们从同伴的眼里也看到了喜悦。 常金龙看着身后儒生青年笑了笑,儒衫青年也报以微笑,彼此心意明了。 高松的手紧握成拳,咬紧了牙冠,盯着场上的局势,一瞬也不放过。 宝儿紧紧攥着师父的衣袖,他看到何青山的脸色也满是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能够记的数也越来越少。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场间的众人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范明玉、夏老拳师、常金龙等人也顾上高人风范,赶紧向远处观望。 棚角的七人也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只待胜负分晓便出手伤人。儒衫青年拉了拉常金龙的衣袖,常金龙对他点了点头。范明玉身后的老哥老者,互相冲对方点了点头,随时准备出手。 “三” “二” 陈庆之也知道,自己再退一步就退无可退,因为后方就悬崖。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有退,因为不退就是死,这时的他已经没有把握接住杨少卿的一剑。 杨少卿只顾着出剑,他对外界的情况浑然不知,他此时只想出剑。所以他刺出手中的剑,这一剑直指陈庆之的咽喉,这一剑是他巅峰之作,剑的速度和气势已到了巅峰,剑上的恶龙怒吼着,像是要撕碎眼前的敌人。 高松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不忍看这一幕发生。 何青山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宝儿松开攥着衣袖的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他以为捂住耳朵“一”就不会到来。 “一”还是来了,并不会因为你不去听他就不会来。杨少卿的剑还是出手,剑上的恶龙终于咬出了他最凶狠的一口。 “当”的一声巨响传遍四野,杨少卿剑上的雪龙突然炸开,大雪漫天,填满崖边。众人虽看不清楚,但仍旧伸长脖子向崖边看去。 陈庆之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拄剑站立。杨少卿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的持剑,依旧向前。二人站在原地,任由大雪落下,落满了他们的身体。 静止,绝对的静止 棚角的七人忘了出手,范家的两个老人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高松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二人。何青山看着二人,若有所思。项未平面上带笑,摇了摇头。宝儿放下双手,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何青山,满脸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二章 险象环生 “砰”的一声,天上的烟花炸开,惊醒了场间的众人。 有人问道:“这是谁胜了?”有人道:“还用问吗?肯定是杨宫主胜了。”有人道:“那可不一定,陈庆之不好站着的吗?”还有人说道:“难道他们打平了。”刚刚雪龙炸开,他们也未看清场上的形势,现在纷纷讨论此战的胜负。 突然杨少卿口吐鲜血,“噗”的一声跪倒在地。 陈庆之拄剑站在崖边,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剑的凶险。他也是拼了命,才赌赢了半招。杨少卿最后一剑来势汹汹,陈庆之就左脚已经踏在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退。但杨少卿的剑就在他的喉咙前,他又不得不退。 电光火石之间,陈庆之握着白泽的剑柄向下用剑柄护住自己的咽喉。杨少卿剑尖正刺在白泽的剑柄上,剑招威势未减,仍旧先前冲去。陈庆之无法退回,只有向后折腰去卸剑势。借着这股冲击力,白泽也被抽出二尺有余。同时陈庆之也被推着向后滑了一尺有余,整个右脚已经踏空,只有右脚的脚尖还在悬崖上。 杨少卿一剑的威势终于用完,他立刻换招,直奔陈庆之的小腹而去。他知道,陈庆之的剑还未完全出鞘,这个拔剑的功夫足够他击中对方。同样,如果陈庆之在躲的话,也无路可躲,只有掉下悬崖。 陈庆之的剑终于出鞘了,他赶忙挥剑来救。但杨少卿这一剑,无论气势、速度、准头都是巅峰,他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此时他还在悬崖边上。他奋力一挡,也只是将这一剑挡偏了八寸,让它势头弱一些。这一剑,仍旧刺进了陈庆之左腹,深约三寸。 杨少卿一剑得手,内心喜悦万分,他知道此刻自己已经胜了。他想要停下手中的剑,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忽然觉得颤中穴一痛,像是被钝器重重击中一般。他低头看去,白泽剑的剑鞘不知何时已打在了他的颤中穴上。 颤中穴本身人体的大穴之一,稍用力一点人就立时昏倒,更别说剑鞘重重的打上来。幸亏杨少卿内力深厚,没有立时昏倒。他撑着把剑拔了出来,这才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陈庆之拔出宝剑之时,剑鞘还停在空中。陈庆之格挡之际,用额头撞向剑鞘,剑鞘直奔杨少卿的颤中穴。杨少卿只顾出剑,忘了防守,是以让剑鞘偷袭成功。此时陈庆之拄剑立在他面前,抬手之间便可取他性命。杨少卿知道自己败了,但他却无一丝气馁,反而有些兴奋。 陈庆之每一下都是在赌命,如果杨少卿剑势稍稍再重一点,他就要被击下悬崖。如果自己抽剑在慢一点点,杨少卿的剑就直奔自己小腹而去。如果剑鞘最后没有击中颤中穴,他还是要败。他每一下都是再赌,不过幸好他赌对了。 立时有人惊呼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场间的群雄像失了神一样,大叫起来。 没人注意到,棚角的七人手持兵刃,飞身而出。范明玉身后两个老者,亦是不落人后。崖下的积雪中忽然冲出十余人。他们同时直奔陈庆之而去,誓要取他性命。 陈庆之虽巧胜了杨少卿,左肋也中了一剑,再加上一场大战,身体损耗严重,只能勉励站立,根本无力再战。即使他能拼死杀了几人,也是徒劳无益,终难逃一死。 高松紧握双拳,就要冲出人群。高延津一把将他拦住,问道:“你要干什么?”高松道:“我……”高延津呵斥道:“住口,这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高松道:“可是……”高延津怒道:“可是什么?你是不是一定要害死我八卦门妈?” 宝儿急忙伸手,想去拉项未平的衣袖,急道:“师父。”可他伸手拉了个空,项未平早就不在原地。宝儿在回头看时,何青山也早已飞奔向前,他比项未平还要快上几分。 棚角的七人奔的极快,转瞬之间就来到陈庆之面前,手中的兵刃直奔着陈庆之要害而去。范家二人也挥动双掌,向陈庆之击去。峰下的几人还要爬坡,跑的慢了一些,不过他们急速奔来,片刻之后就到。 七人的兵器已到,陈庆之只有勉强挡住。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剑堪堪防住胸口、咽喉几处位置,右臂、左膝各中了一剑。他刚刚靠着剑才勉强站住,如今剑已撤下,身体又站立两剑,只是站立不稳,“噗通”一声,倒在雪地上。 陈庆之躲开了七人的第一轮攻击,但范家二人双掌又到了。他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御敌了。 杨少卿跪倒在旁边,心中懊恼万分,若不是自己邀陈庆之比剑,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局面。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帮陈庆之御敌,奈何他受伤颇重,无力站起,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上。 范家二人这一掌已使出毕生功力,别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陈庆之,即使是练了金钟罩的少林方丈洪海大师,怕也是要立刻命丧当场。二人眼看着就要得手,心中狂喜不已。但二人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不知何物竟飞到二人面前。二人还未看清来物,那东西就撞在二人身上。二人觉得像被千斤的重物撞到了一般,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空中画下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二人下落之际才看清,撞向他们的懂正是一把巨剑。不知何时,一名黄杉男子手持着巨剑站在他们面前。 范家二人虽未得手,但场上的形势并未容缓。七名黑衣人第一招被挡下以后,立刻又挥动手中的兵刃向陈庆之攻去。 何青山一剑刚解了范家二人之围,此刻回剑去救陈庆之已是不及,他心中也焦急万分。 就在此时,七名黑衣人中间那人,“啊”的一声大叫,直接向前倒去。余下的六人被他一喊,吓了一跳,手上的招式缓了下来,眼睛的余光向那人看去。不知何时那人后心已插着一把剑,这人没有任何挣扎,立时便死。 这一剑正是项未平刺出的,不能说是刺出的,应该说是丢出的。刚刚七人再次出手之际,项未平离他们还有五丈,等他赶到时,即使能诛杀七人,但陈庆之也已经死了。所以他只能冒险一试,将手中的长剑当做暗器,直接丢出,希冀能延缓七人的攻势。七名黑衣人眼看就要手刃仇敌,是以警惕放松,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飞剑,一下便被洞穿后心而死。 余下的六名黑衣看着同伴已死,稍有迟缓之后,便又向陈庆之攻去。但这短短的片刻停顿,就足够项未平和何青山出手的了。何青山的剑已经回转过来,挡下左边三人的攻势。项未平也已赶到,中间之人身体还未倒下,他从那人身后拔出长剑,随手挡下右边三人的攻势。 六人一击没有得手,心中恼怒,但他们中已有人认出二人,知道想在二人手下击杀陈庆之是万万不可能的。幸好的是,峰下埋伏的几人已经快要赶到。他们只要拖住这二人,峰下的几人就能杀了陈庆之。他们虽然不知道峰下几人是干嘛的,但只要对方是为杀陈庆之而来,那他们就是一路人。 六人打定主意,急攻几招,便向翠云峰中间撤去。何青山与项未平二人不知崖下还有敌人,还以为这六人想要逃跑,便飞身去追。几人越战越远,已渐渐远离崖边。这六人的武功虽不及何项二人,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和二人激战至今竟无落败的迹象。六人将二人紧紧拖住,只为了给崖下之人拖延时间。 场间众人看着场上屡遭变故,一颗心也随着战场的形势跌宕起伏。有人问道:“出手的二人是谁啊,为何要救陈庆之呢?”旁边有人答道:“这二人你都不认识吗?你看那身穿黄杉,一柄大剑用的虎虎生风的就是铁剑山庄的庄主何青山。他可是陈庆之的好朋友,二人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那个身穿褐衣,脚步诡异,剑法多变的就是昆仑山的项未平。” 众人啊了一声,齐声惊道:“他就是项未平啊!我可听说他十几年都未曾下过昆仑山了。”刚刚那人叹道:“是啊,他当年弃剑认输之后,就没下过昆仑山。”又有人问道:“何青山是陈庆之的好朋友,出手救他也就罢了。可这项未平当年明明败给过陈庆之,为什么也要出手救他呢?”那人笑道:“这种事情谁说的清楚呢?也许这就是你我不如他们的地方。” 还有人小声议论道:“这七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没想到竟如此卑鄙,竟趁着这个时候暗箭伤人。”另一人也小声附和道:“他们大白天的还戴着斗笠不敢见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这范家也这么无耻。” 范明玉根本没心情听众人的议论,他心中焦急万分,他本来以为杨少卿会必胜的,但没想到一直占尽优势的杨少卿,最后却败了。两位叔叔冒险出手,本以为势在必得,但万没想到,竟半路杀出了何青山和项未平。如今两位叔叔重伤倒地,还不知能不能救活。他本想出手将二人救回,但两位老人像是知道他想法一般,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赶快离开。 常金龙面带笑意,他知道自己的人就埋伏在峰下。只要这六人能拖住何青山和项未平,自己的人就会得手。到时这六人是生是死,就和自己没关系了。不过这六人既然帮了自己,那以后可要帮他们多烧点纸钱。 就在范明玉万难之际,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范老爷,此处不宜久留,快跟我走。”范明玉转头看到一席儒衫的青年人,一脸诚挚的看着自己。范明玉问道:“你是?”那人道:“此地不是说好的地方,咱们换个。”范明玉有些为难,望向躺在地上的二位叔叔,道:“可是……”那人立刻打断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不能为一时之得失所扰,咱们快走。更何况,场上的二位也不想你救他吧。”范明玉咬了咬牙,道:“好。” 峰下的几人终于爬上了峰顶,此时陈庆之就倒在雪地之中。杨少卿跪在他旁边,何青山和项未平已同那六人战至场中央。陈庆之知道再也没人能来救他,他只有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宣判。 就在范明玉转身离开之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山下有三匹骏马,飞速向峰上冲来。 三匹马迅速冲过范明玉的身旁,范明玉本想再回去观看。儒衫青年却有些着急,拉了拉他,示意他赶紧离开。范明玉略有迟疑,便同他一起离去。 马上之人大喝道:“休伤我大师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三匹骏马就从眼前闪过。马上之人尤嫌不够快,拔剑在马臀上扎了一剑。那马吃痛长嘶,跑的更加迅猛,在空中滑过一条血线。 马上三人好像不要命一般,完全不顾前方的悬崖。那马跑的极快,想刹住脚是根本不可能的。刚刚爬上峰顶的一人,听到有人大喝,忙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匹马直奔自己而来,这马的速度好快,好像离弦的飞箭一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马就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想闪避已来不及了,赶忙伸手护在自己面前,但那马的速度太快,将他直接撞下悬崖。马的哀鸣掺杂着人和痛呼声传遍四野,惊得场上的众人毛骨悚然。 马上三人在马还未冲出悬崖之际,就已飞身下马。由于马速太快,三人在地上滑行了很远,才停住身形。崖下几人的攻击刚到,正好被三人尽数拦下。 场上众人看形势有变,纷纷议论道:“是武当的人来了,这陈庆之还真是命大啊。”有人附和道:“是啊,这运气也是好到家了。” 宝儿长舒了口气,扶了扶自己的胸前。高松终于将握紧的拳头松开,不再紧张。 常金龙长叹一声,万没想到还能有此变故。他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如此,如今武当之人已经赶到,想杀了陈庆之取宝,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使最终得手,也会和武当接下仇。 他回过头来,想找身后的儒衫青年,让他发信号叫兄弟们撤退。但他身后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儒衫青年。常金龙四处寻找,但峰上根本没有儒衫青年的影子。他挤出人群,想峰下看去,只见茫茫山道上,一个儒衫青年和一个黄杉男子正飞速离去。 常金龙怒吼道:“何秀才,你到哪里去?”儒衫青年听到吼声,转头观看,正看到常金龙怒目圆睁瞪着自己。他回过头来,忙对范明玉说道:“范老爷,日后我定会登门拜访,共商大事。今日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范明玉忙问道:“请问先生贵姓。”儒生青年头也不回,转身向山下飞奔。 黑衣人一见武当三人的出现,便已知道峰下埋伏之人,已无用处,今日的刺杀计划即将失败。六人心中恼怒,立即出剑急攻,希冀能击退二人,抽身前去刺杀陈庆之。但何项二人剑法太高,六人本来就只能勉力不败,想要击退二人也是妄想。 最靠近陈庆之那个黑衣人急攻几招无果,心中焦急。此时何青山一剑攻来,那人一咬牙,抬起左臂挡在面前,任由何青山一剑斩下。人的手臂如何能与铁剑抗衡,自然是被斩下左臂。但那人连痛也未喊,转身变向陈庆之奔去。 何青山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去阻止那人。与他缠斗的二人立刻加紧进攻,将何青山死死缠住。何青山心中焦急,手上剑招急变,“唰唰”两剑逼退二人。那二人竟似不怕死一般,死死地缠住他,全然不管何青山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剑伤。 武当的三人见有人向陈庆之奔来,也是万分焦急。但他们面前的敌人招式猛烈,无处分心去救援陈庆之。离陈庆之最近的那名弟子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但对手招式仍旧未有丝毫容缓。那名弟子一咬牙冠,手中长剑急刺,将对手逼退。他立刻转身去救陈庆之,但他的对手哪里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赶忙飞身向他后背击去。 黑衣人的剑已刺到了陈庆之的胸口,因为他刚刚断了一臂,所以准头、力道都有些不足。即使如此,这一剑也足够杀死陈庆之的了。但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手忽然软了下来,这一剑再也递不进分毫。 黑衣人的胸口已被长剑洞穿,他绝望的倒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陈庆之你杀死我的兄长,我生不能为他报仇,死也要化作厉鬼,找你报仇。”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已死去,只是他双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 那名武当弟子终于在最后一刻,挡下了这一剑。但他同时也被背后的敌人一掌打中,扑倒在陈庆之的身上。身后的敌人一掌击中,正要乘势追击。这时,何青山终于解决了两个敌人,赶过来将那人拦下。 倒在陈庆之身上那名武当弟子,冲着何青山说道:“何青山,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害死我。”他不仅不感谢何青山救了他,反而出言责备。 何青山已经解决了手里的敌人,笑道:“我若是故意的,你顾大侠现在就没法和我说话了。” 何青山早已知道此人的脾气,并不以为意。 顾姓弟子还待出言争辩,立刻被陈庆之阻止。陈庆之道:“顾师弟,少说两句。”顾姓弟子立刻和颜悦色的说道:“算了,今天看在我大师兄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何青山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陈庆之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陈庆之望着何青山,笑着说道:“你来了。”他好像早就知道何青山回来一般。 何青山笑道:“来的不算晚吧?”陈庆之笑道:“不算晚,正好还来得及今晚一起喝酒。”何青山的脸上满是笑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此时场上胜负已分,项未平已将三名黑衣人杀死,另外两位武当弟子也将埋伏的敌人杀死。 陈庆之冲着项未平,笑道:“项兄,别来无恙啊。”项未平叹道:“一别十三年,早已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什么无恙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三章 收尾 蒋少云在上清宫中坐立难安,虽然已经确信师弟会胜,但仍旧十分担心。他本想和杨少卿一同去峰上观战,但杨少卿偏偏不许任何上清宫弟子上峰。杨少卿说邀陈庆之在翠云峰上决战,他已经占了陈庆之的便宜,如果上清宫的弟子再去捧场,那就太欺负陈庆之了。蒋少云只能在上清宫中等待,即使他再焦急也没有办法。 蒋少云正在房间中踱步,为杨少卿的胜负担忧。从门外跑进一个道童,口中大喊:“师父,不好啦。师父,不好啦。”蒋少云心中烦闷,怒斥道:“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那道童道:“掌门师叔他败了。” 蒋少云眼前一黑,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就向后倒下。道童见状赶忙将他扶住,又掐人中,又顺胸口。过了一会,蒋少云才悠悠醒转。蒋少云抓住道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道童道:“刚刚范家家主下山时,我正好碰见了,就是他和我说的。”蒋少云又问道:“那你掌门师叔呢?他受伤了吗?”道童挠挠头,道:“我忘了问了。”蒋少云忙道:“走,叫上你师兄,赶快和我上山。”道童看他刚刚晕倒,就劝道:“师父,我和师兄们去就行了,你就留下来休息吧。”蒋少云道:“没事,你赶快去叫你师兄。” 翠云峰上,年龄稍长的武当弟子怒气冲冲。对着场外观战的众人高声喝道:“今日在翠云峰上,谁对我大师兄偷袭暗算,耍得阴谋诡计,我武当日后必定十倍奉还。”他又转过身来,对项未平和何青山郑重施了一礼,道:“二位仗义出手,日后武当也必有重报。”二人赶忙道:“不敢,不敢。” 他这几声暗运内力,真气澎湃,震的场外众人耳朵嗡嗡。众人畏惧武当的实力,又被他这一身所吓,再加上此间事已了,已无热闹可看,纷纷作鸟兽散。 高延津拉着高松的手,但高松却纹丝不动。高延津道:“松儿,走了。”高松道:“爹,我还想再待一会。”高延津怒道:“你,你……”高松道:“爹,我的剑都已经被我折断了,你还怕什么。您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最后一次。”高延津无奈的说道:“好吧。”转身独自一人离开。 趴在陈庆之身上顾姓弟子丝毫没觉得场间氛围严肃,笑道:“五师兄,好功力。”那五师兄回头看到他趴在陈庆之身上,沉声训斥道:“顾师弟,大师兄受伤了,你还不快起来。”顾师弟笑嘻嘻的说道:“我不也受伤了吗?五师兄你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年长一点的武当弟子道:“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你再不起来,小心我回山禀报师父。” 顾姓师弟听说要禀报师父,吓了一跳,忙道:“别别别,四师兄,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这就起来。”他虽然嘴上说着这就起来,但受伤极重,哼哼爬了两下,也未爬起身来。二人见师弟受伤极重,不像是故意作假,忙将他扶起,一人又将陈庆之扶起。 陈庆之仍旧以剑拄地,微微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去看看杨大侠怎么样了。”武当弟子本不想去管杨少卿,但既然大师兄吩咐,也只好将趴在地上的杨少卿搀扶起来。 杨少卿受伤极重,面色苍白,在武当弟子的搀扶下,都有些站不稳。他本想致谢,但一开口,就咳嗽个不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庆之指着众人一一介绍,几人无论识与不识,都点头致敬。搀扶着杨少卿的是陈庆之的五师弟向松之,舍身救他的是九师弟顾惜之,搀扶着顾惜之的是七师弟李时之。 向松之指着地上范家二人问道:“大师兄,这二人怎么办?”这二人被何青山一剑震飞,虽然已是重伤,但仍旧未死。陈庆之摇了摇头,道:“算了吧。”向松之忙道:“大师兄……”陈庆之摇了摇头,看了看翠云峰一地的尸首,叹道:“这世上和我有仇的人太多,光靠杀是杀不完的。” 何青山出言道:“这二人我认识,是范家家主的叔叔,范云雷和范云烈。”陈庆之笑道:“范家?又是范家吗?”何青山问道:“你和范家还有过节吗?”陈庆之道:“昨日范家还派人刺杀我的呢?”向松之怒道:“这范家欺人太甚,当我武当山这么好欺负吗?”陈庆之摇了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何青山指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又道:“这些黑衣人虽然故意掩藏招式,但我还是能看出,他们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陈庆之立刻制止他道:“既然他们蒙面而来,那就和他们身后的门派无关。” 向松之指着埋伏在崖下的尸首说道:“这些人我认识,乃是盘踞在黄河沿岸的大盗。这几个人是八拜之交,老大叫常金龙,今天却不在这里。这几人平日里都各自为战,今天不知怎么的竟聚在一起。”陈庆之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常情。” 过了良久,蒋少云才带着上清宫的弟子赶到。蒋少云看到杨少卿被人扶着,显然是受了伤,但幸好性命无忧。他心下一松,赶忙上前从向松之手中接过杨少卿,问道:“师弟,你没事吧?”杨少卿口不能言,只有摇头苦笑。 蒋少云这才回过神来,让弟子扶过杨少卿。他则对着众人一一揖手,道:“各位大侠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请赎罪。” 何青山和项未平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向松之冷哼了一声,摔了摔衣袖,背过身去。李时之把玩着手中的长剑,也未开口。顾惜之指着地上的尸体,笑道:“我们算什么大侠,更不值得远迎。倒是这些才是真大侠,上清宫怎么也没好好招待人家啊,这可就有些过分了。” 蒋少云的脸色十分尴尬,顾惜之的话乃是裸的讽刺上清宫。因为决战不同于其他,很容易会两败俱伤。所以一般决战要邀请公证人,公证人一方面是为公证决战的公平、胜败。还要再决战之后,保证决战二人的安全。如果有人在决战之后偷袭,不仅会被公证人制止,还会被武林同道不耻。而此次杨少卿虽然邀请了人见证,但并未邀请人公证。甚至决战的场地就在上清宫旁,但上清宫自决战开始到结束,从未派人保护过陈庆之的安全。幸好此次陈庆之并无危险,如果出了事情,上清宫也要承担责任。 陈庆之知道为何杨少卿不如上清宫的人观战,便出言问道:“杨宫主没事吧?”蒋少云看了看杨少卿的伤势,答道:“多谢陈大侠关心,宫主的伤势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变好。”陈庆之道:“那就好,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杨少卿忽然开口说道:“且慢。”只是他说话不易,很难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杨少卿只说了两个字,此时又说不出话来。但蒋少云已明白他的意思,刚忙替他说道:“各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到蔽宫休息一下。我们宫中盛产良药,对陈大侠和这位大侠的伤势也有帮助。” 向松之道:“不用了,我们武当派虽没有什么好的丹药,但用的放心,就不劳烦你们上清宫了。” 陈庆之知道师弟心中还有怨言,便道:“你们不用如此,杨宫主之所以不让上清宫的门人上山,只是想让这场比剑更公平。你们想,如果上清宫的弟子都来了,他们的声势比然很大,我就会因此分心,那我落败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武当三人虽知道陈庆之所言属实,但心中仍然不忿,冷哼了两声。蒋少云感激的看了陈庆之一眼,心中无限感慨。 陈庆之又道:“只是我们这么多,久怕叨扰了蔽宫。”蒋少云忙道:“不敢,不敢。” 陈庆之随着在向松之的搀扶下,随着众人一同笨上清宫而去。 陈庆之走了几步,就看到高松站在不远处,神色黯淡。他心中一惊,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一个骄傲的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陈庆之示意向松之扶他过去,笑着问道:“你的剑呢?”高松面容苦涩,过了良久才答道:“我的剑断了。” 陈庆之叹道:“手上的剑断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剑断了。”高松道:“可是我以后都不能在练剑了。”陈庆之问道:“为什么?”高松面容惨淡,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庆之叹道:“你不觉得你拿着剑的样子更有风采吗?”高松叹道:“可我还能拿剑吗?”陈庆之道:“只要你心中的剑不断,你就还是一名剑客。” 高松脸上有了精神,目中有了神采,忙问道:“前辈也觉得我是一名剑客吗?”陈庆之笑道:“你本来就是一名剑客。” 高松又想起了父亲话,又想起了对父亲的承诺,他精神消失了,他的神采也黯淡了。 陈庆之看了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如果连你自己的都放弃了,谁也帮不了了你。”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真的想练剑,三天之后你到洛阳找我。”他叹了口气,很失望的说道:“如果你不想的话,那就算了吧。” 高松的眼中已有泪水流出,他的心中有人个声音一直在呐喊:“我想练剑,我想练剑。”但又有个身影,拿着一把巨大的锁链将他心中的人锁住。他心中的小人苦苦挣扎,虽然已是遍体鳞伤,但仍旧在做着抗争。 高松大喊一声:“我要练剑,我要做一名剑客。”他心中的小人终于挣脱了锁链,虽然已是奄奄一息,但他躺在地上的小依旧灿烂,他喃喃道:“我心中的剑没有断。” 陈庆之已经走了很远了,远的连他的身影都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高松握紧拳头,冲着黑点呐喊道:“虽然你已经走了很远,但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向松之走了很远,才问道:“大师兄,那人是谁?”陈庆之笑道:“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向松之又问道:“那大师兄是想收他做弟子吗?教他练剑吗?” 陈庆之望着翠云峰笑了笑,道:“不,他本来就是个剑客。” “李叔叔,刚刚你那一剑可真帅啊,一剑就把那两个老头击飞了。”宝儿围着李青山上蹿下跳,一个劲的夸他的剑法厉害。李青山笑着问道:“那你想不想学啊?”宝儿有些为难,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李青山,咬咬牙道:“不想学。”李青山笑道:“你都说这剑法帅了,怎么不想学?”宝儿笑道:“剑法帅是帅,可就是背着这么重的剑就有些丑。”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都觉得童言无忌,也未放在心上。宝儿心中却明白的很,他虽然很喜欢李青山,李青山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他从未在李青山上的眼中看到温暖,一种人性的温暖。 项未平拍了拍宝儿的脑袋笑道:“算你小子识货,他那剑法又丑又笨,不学也罢。你看我们门派的剑法,灵动飘逸,轻巧奇幻,即潇洒又帅气。就像我刚刚丢出的那一剑,帅不帅?”宝儿笑道:“师父,你的剑法是帅,但你这长相可就配不上这么帅气的剑法喽。” 项未平气的一巴掌拍在宝儿的脑袋上,怒道:“你小子怎么到处拆我的台呢。”宝儿捂着脑袋,道:“我可没说您长的丑啊,我只是想衬托您剑法的帅气吗?”项未平道:“你小子还敢嘴硬。”他抬起手掌,作势再打。宝儿捂着脑袋,疾跑了两步,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几人都为宝儿的天真烂漫逗乐,一路上气氛十分欢快。顾惜之忍不住逗弄宝儿道:“宝儿,我们武当的剑法也很帅,要不要跟我学啊。”宝儿嗤的一笑,道:“如果陈叔叔想想教的话,我倒是愿意学,你的话,就算了吧。”顾惜之道:“我怎么了,我的剑法也是很厉害。在我们武当山,除了大师兄,可就是我的剑法最厉害了。”宝儿笑道:“厉害厉害,你那招背部御敌,前仰后合的招式,我是学不来。” 宝儿说的有些难听,但顾惜之为人随和,更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项未平倒是有些担忧,忙训斥道:“宝儿,说话不要没大没小的,赶紧向顾大侠道歉。”顾惜之道:“不用,不用,小孩子玩闹话怎能当真。” 虽然顾惜之说了不用,宝儿像顾惜之弯腰施礼,道:“我年少无知,多有冒犯,还请顾大侠多多见谅。”他年龄虽小,但是学的有模有样。顾惜之忙将宝儿扶起,道:“好了。”宝儿忽然狡黠一笑,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几人有说有笑,自也不觉得山路漫长,不多时便已到了上清宫门前。此时天色已晚,天上又有阵阵寒风吹过。 蒋少云忙将几人引到客厅,吩咐门人去准备些酒菜。几人都是旧识,又各有交情,蒋少云虽是地主,但呆在场间略微有些尴尬。他派人给陈庆之、顾惜之治完伤后,便借口要照看杨少卿,起身离去。 门外铅云低垂,阵阵的阴风预示着天气即将变坏。屋内确是碳火跳跃,温情无限。陈庆之与何青山本就是过命的朋友,与武当三人又是同门之谊,与项未平虽未有深交,但二人神交已久,又是英雄相惜。 故人相见,本就值得多喝两杯,更何况又恰逢如此适合饮酒的天气。陈庆之虽然身上有伤,但仍是酒到杯干,不多时便已喝下半坛佳酿。 由远及近,由疏及亲。陈庆之对项未平先行问道:“项兄怎么恰好经过此地?”项未平道:“我听说你与杨少卿比剑,因此就过来看看。”陈庆之疑道:“昆仑山距此有四千里的路程,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日。可我与杨少卿比剑,是三日之前才约定的,你若从昆仑来,怎么赶得及呢?” 项未平道:“如果是三日之前确实来不及,但我去年就知道这个消息了。”陈庆之疑道:“去年?”项未平道:“不错,去年腊月二十四,我便接到一封信,说你近日要与杨少卿决战,我因此才会前来。”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陈庆之。 何青山劈手抢过项未平手中的信,仔细阅读起来。他越读越心惊,额头上竟有汗珠。 陈庆之忙问道:“怎么了?”何青山长叹了一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将两封信一同递给陈庆之,道:“你自己看吧。” 武当三人和项未平也一同凑上来,留神观看。原来何青山也接到一封信,信上也是说陈庆之要和杨少卿比剑,只不过他信上多了比剑的时间和地点。 何青山在一旁解释道:“三日之前,在我书房的桌上突然出现了这封信。”顾惜之道:“三日之前接到也不奇怪,铁剑山庄距洛阳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何青山道:“你仔细看着两封信的字迹,是出自一人之手。”众人留神细看,果然这两封信字迹相同。 顾惜之又道:“字迹相同,又能说明什么?”向松之不愿看顾惜之在胡搅蛮缠,便道:“顾师弟,不懂就不要说话。”顾惜之神色讪讪,虽闭上了嘴,面上仍笑嘻嘻的。 向松之接着说道:“别说这两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光是项大侠接到这封信的时间,就值得深究。”陈庆之道:“不错,去年腊月二十四,我才刚刚道保定,还没有决定来洛阳,但项兄却接到了这样一封信。”向松之道:“那就是说,大师兄你来洛阳,以及和杨少卿决战,都被别人预料到了。”陈庆之叹道:“不是被别人预料到,是被被人设计好了。”众人惊叫出声,问道:“是什么人设计的?”陈庆之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宝儿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这还不简单,等杨宫主来了,你们问问杨宫主不就好了吗?”顾惜之笑问道:“为什么要问杨宫主?”宝儿翻了个白银,道:“你还真是笨,你想想,不管谁知道了陈叔叔的行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陈叔叔比剑的人是杨宫主。如果杨宫主不点头同意,谁也不能确定这场决战。所以杨宫主一定知道。” 顾惜之点头赞道:“有道理。”宝儿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分歧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推开房门,走进的正是杨少卿和蒋少云。 杨少卿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走路还需人搀扶。杨少卿微微揖手,道:“各位远道而来,真让上清宫蓬荜生辉啊。”几人起身还礼,就连宝儿也起身揖手,道:“我等不速之客,叨扰宫主清修,还请见谅。” 蒋少云忙扶着杨少卿坐好,几人这才畅谈起来。项未平道:“久闻杨宫主大名,几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杨少卿笑道:“败军之将,哪里还有什么大名,项大侠取笑了。”项未平笑道:“杨宫主言重了,不以成败论英雄,更何况是一时之成败呢。项某当年可以败给过他呀,今日你我可以说是同病相怜。”杨少卿笑道:“好一个同病相怜,当浮一大白。” 二人举起碗中的酒,微微一碰。项未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杨少卿也将碗中端起递到嘴边,只是他双手颤抖,碗中的酒洒下来不少。他喝到一半,便转过头去,“哇”的一口,将酒水尽数吐了出来。蒋少云赶忙上去,轻抚他的背,助他舒缓气息。蒋少平低声劝道:“你刚受了伤,就别再逞能了。”杨少卿知他心疼自己,对他笑了笑,转过身来,说道:“让各位见笑了。”还待要喝时,众人赶忙拦住,项未平道:“杨宫主,今日这杯酒就暂且记下,待我日后再来讨要。”杨少卿哈哈笑了两声,道:“好。”说完忍不住咳嗽起来。 众人见他虽输了剑,但心胸宽广,心中也是高兴。只是他身上有伤,不便饮酒,若是他们自行饮酒,反而让东道主太过难堪。众人只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闲聊着。蒋少云见场上氛围尴尬,赶忙举起酒碗,道:“今日宫主身体不适,这杯酒我代他敬各位。”众人这才举起酒杯,畅饮起来。 杨少卿望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虽输了剑,心中却并不恼怒,反而解开了多年的心结。陈庆之看到杨少卿发自真心的笑,知他已经解开心结,也替他高兴。二人恰好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不多一轮酒又已饮完。众人兴致极高,酒到杯干,看着架势喝到天亮也不能罢休。 杨少卿满怀心事,轻轻咳嗽两声。众人以为他伤势严重,都放下酒杯,不敢作声。杨少卿见众人安静下来,便开口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和陈大侠言明。”陈庆之道:“不知杨兄有何赐教。”杨少卿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有些隐情还需与你讲明。”陈庆之道:“好,杨兄但说无妨。” 杨少卿顿了顿,道:“这事要从三日之前说起,那日上清宫中突然来了两个客人。这二人武功具是不低,但我却从未在江湖上见过,甚至连名字都未听过。”杨少卿看了一眼陈庆之,道:“这其中一人你也认识,就是那个齐老板。” 陈庆之听到他说齐老板,“哦”了一声,心中也未起疑。顾惜之倒是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大师兄,齐老板是谁?”陈庆之笑道:“一个生意人。”向松之瞪了一眼顾惜之,示意他不要打断二人说话。顾惜之只好悻悻的闭上嘴巴,盯着面前的酒水,一动也不动。 杨少卿继续说道:“这二人见了我之后,便要和我做生意。我虽是上清宫的宫主,但对于俗事却从不过问。这些俗事都是交由我师兄处理,我便打发这二人去见我师兄。这二人非赖着不走,和我说:“这桩生意只有杨宫主能做,除了你以外谁也做不了。”我早已听的不耐烦了,便下了逐客令,赶这二人走。二人非但不走,反而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这笔生意杨宫主一定会感兴趣,如果不感兴趣,到时别说是撵人,就是要杀要剐,我二人也悉听尊便。”我心下好奇,又看着左右无事,便听他们讲了。 二人并未急着说明来意,反而问我道:“杨宫主可听过陈庆之?”我一听陈大侠的名字,心中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你说的可是武当山的陈庆之?”我一听陈大侠的名字,心中又惊又喜,惭愧惭愧,让诸位见笑了。”杨少卿边说边看着陈庆之,面有愧色。 众人不解其中深意,心中疑惑,但场间氛围如此,也不便询问。陈庆之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昨日种种,譬如朝露,杨兄不用介怀。” 杨少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二人看到我心中焦急,便又继续说道:“陈庆之身在何处,这就是我们要和杨宫主做的生意。杨宫主还满意吗?”这二人竟想以此要挟我,我心中微怒,便冷哼了一声。二人继续说道:“其实这个生意非常简单,杨宫主只要出力就好,其他事交给我们去做就好。杨宫主意下如何?”我冷哼一声道:“你们要我做什么?不要在这卖关子。”二人笑道:“我们要你做的很简单,便是要你杀了陈庆之。”我自知剑法不如陈大侠,便道:“这事我做不了。”那二人以为我不肯出手,便道:“陈庆之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杀人如麻,为祸武林。如果杨宫主能杀了他,不仅杨宫主的威望,就连上清宫的地位也会上升一个台阶的。”我虽然和陈大侠并无深交,但根本不会相信这二的鬼话,便道:“陈庆之是融金会的门主,这事我万难相信。即使他是融金会的门主,让我杀他,我也是做不到的。”” 陈庆之笑道:“没想到,杨兄竟然还是我的知己。”杨少卿也笑道:“知己我可当不起,只不过我了解陈大侠的为人。这种事,你是做不出来的。” 杨少卿顿了顿,又道:“那二人听我如此说,有些失望,便道:“杨宫主是不愿对陈庆之出手了。”我知这二人误会了我的意思,便道:“不是我不愿出手,而是我杀不了陈庆之。”那二人这才明白,道:“杨宫主也没有把握胜过他。”我道:“不是没有把握,是根本胜不了。”那二人便道:“杨宫主不用妄自菲薄,更何况我们也并不一定要你杀他,只要你同他比剑就可。” 能和陈大侠比剑,是我一生的夙愿,我自然可以答应。但这二人如此做派,不像善类,我便不想和他们多谈。 那二人见我不同意,便道:“杨宫主果然光明磊落,但如果此次不出手,以后怕再也见不到陈庆之了。”我心中焦急,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二人道:“杨宫主可能还不知道,陈庆之这次专程回武当探亲。待他故地重游之后,便又要乘风远游。到时你再想找他,可就难喽。” 他们的话虽然漏洞百出,但我心中焦急,哪里还能分辨,便问道:“陈大侠现在在哪里?”那二人笑道:“只要杨宫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们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不答应,那我们现在就走。”我知他们如此说便是想激我,又怕真如他们所说,陈大侠一去便不再回来。正在我万难之际,这二人竟作势要走。我看他们要走,心中更是焦急,便道:“慢走,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这二人转过身来,虽然面上并无喜色,但见他衣袖微微颤动,心中喜悦之情难以尽掩。但我既已答应他们,便不能做悔。 那二人问道:“杨宫主,决战的时间定在三日之后如何?”我已不想和他们争辩,便道:“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陈庆之在哪里了吧。”二人笑道:“既然杨宫主三日后要和他决战,那三日后便能见到了。”我有些恼怒,便道:“你们……”二人见我生气,便道:“杨宫主别急,他今晚就到洛阳。” 他们本来是想让我们在洛阳城中决战的,被我拒绝了。我把决战的地点定在了翠云峰,他们也没有拒绝。他们从怀中掏出一封战书,交由我填好。又从包裹中掏出一沓请柬来,一一填好,原来他们连这些都准备好了。 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他们骗了。原来他们早就挖好陷阱,就等着我往里跳,可我又不能不跳。” 杨少卿讲到最后声音颤抖,喉咙如同被堵住一样,语气哽咽。众人看他真情流露,神色悲凉,想必是懊悔万分,尽皆心中伤感。 过了良久,杨少卿才继续说道:“我事后才想明白,他们说的话漏洞百出,自相矛盾。他们即说你是融金会的门主,又说你要远游。如果你真是融金会的门主,又怎么会去远游。他们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却早将决战的地点选好。都怪我愚钝,没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多次让陈大侠身处险境。”陈庆之劝道:“你不必自责,他们阴险狡诈,抓住了你的弱点,你如何能不上当呢?再说,我们现在不都没事吗?” 杨少卿长叹一口气,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今日,那些人对你出手,我才明白。”陈庆之摇了摇头,道:“不,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我。如果他想杀我,有很多机会。更何况,以他们的谋划能力,别说一个陈庆之,就是十个陈庆之也死了。”杨少卿惊道:“难道,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可今天那些人,分明是想杀你的。”陈庆之道:“今天的这些人,也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 场上的氛围有些凝重,几人也都想不明白。陈庆之忽然问道:“杨宫主,你们宫中就你们师兄二人吗?”杨少卿道:“我们师兄弟一共七人,如今只有大师兄,三师兄,以及我还在山上。”他转过头,向蒋少云问道:“对了,三师兄哪里去了,最近怎么没见到他。” 蒋少云的面色很难看,愣了好长时间才道:“三师弟,他,他下山了。”杨少卿眉头一皱,问道:“下山了?我怎么不知道?”蒋少云道:“他怕你分心,不让我和你说。不过他留了一封信,等下我拿给你。” 陈庆之见蒋少云如此反应,便已知道昨日用剑的刺客,就是上清宫的人。他同时也相信,杨少卿根本不知情。 杨少卿知道此事又蹊跷,本想继续追问,但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也不好太过逼问,便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蒋少云犹豫了好长时间,才道:“不错,我知道些事情。”杨少卿道:“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蒋少云道:“我知道这些人这样做,就是要让别人知道,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陈大侠还未进洛阳,洛阳城便已传遍你就是融金会的门主。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在经不起推敲的事,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陈大侠到洛阳后,腰缠万贯,出手便是千金。看你这花钱的样子,别说是别人,就连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融金会的门主?他们诱使我师弟与你动手,便打的是诛杀融金会门主的旗号。江湖上的人不明旧理,真以为你是融金会的门主,才让我师弟出手。他们只要在江湖上推波助澜,你这融金会门主的名声便坐定了。今日出手的那些人,有的是为了找你报仇,有的是因为你是融金会门主,有的则是为了你的财富。现在不管你是不是融金会的门主,江湖的人都认为你是。” 陈庆之对这一切早已知晓,他今日提出这些,则是有意为之。在座的众人虽然知晓一些消息,但却未了解如此之深,听了他的分析之后大惊失色。顾惜之道:“乖乖,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陷害我大师兄呢?”蒋少云没好气的说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向松之惊道:“不好,他们这样做,是想让大师兄帮他们背锅。”顾惜之问道:“背锅?背什么锅?”向松之道:“融金会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就像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他们的名声已经臭到了极点。他们如今把大师兄包装成融金会的门主,那就是让大师兄代他们受过,他们好逍遥法外。”顾惜之不屑的说道:“这种事情谁会相信吗?傻子才会相信。” 向松之白了他一眼道:“咱们不相信没关系,只要江湖上的人相信就行了。”顾惜之站起身,嚷道:“难道江湖上的人都是傻子,他们竟然会相信这个。”何青山叹道:“也许江湖上的人还不如傻子吧。”顾惜之无力瘫坐在椅子上,道:“这个江湖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一个江湖了。” 这个江湖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他第一次认知到而已。 项未平叹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盖棺尚不能定论,更别说被人恶意操控的言论。人只会凭着自己的想法去评定事情的好坏,至于这个事情是真的假的,他们看到的是不是事情的全部,他们从不去关心。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向来都是大众评价是非的拿手好戏。” 何青山也叹道:“这种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都没有关系。只要大家都说是你做的,你没做,那也是做了。” 顾惜之问道:“难道就没有天理了吗?” 陈庆之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天理是永远存在。你要知道一点,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即使演的再好,也终有露馅的一天。” 杨少卿道:“不管怎样,陈大侠的为人我是相信的。我上清宫虽然比不上武当,但在洛阳也有些基业。你们在洛阳如果要帮忙,尽管吩咐便是。”陈庆之笑道:“多谢杨兄美意,现在正有一事,还请杨兄帮忙。” 蒋少云知道陈庆之的敌人是融金会,融金会势大力大,少林武当这些大门派都拿它没办法,上清宫虽然已是一流门派,但毕竟没什么底蕴,如何经得起如此折腾。师弟分明是想帮陈庆之与融金会为敌,若是如此,上清宫怕是要被牵连进去。他虽然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出言反驳杨少卿,但上清宫存亡是大,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赶忙开口道:“我上清宫是小门小派,比不上武当这种大派,很多事情有心无力,还请陈大侠见谅。” 陈庆之本想请杨少卿讲明他和范家的矛盾,但还未开口,便被蒋少云堵住,也只好作罢。陈庆之也知道,这种事情也怪不得蒋少云,毕竟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上清宫要考虑。 武当派三名弟子,本就对上清宫有气,如今蒋少云又说了这般话,更是心中不忿。顾惜之冷哼一声道:“上清宫果然是中原第一大门派,我们高攀不起啊。”向松之也道:“对啊,我等都是俗人,如何能入得了这等大门派。这顿酒我们是吃不起,咱们这就告辞。”说着便叫上李时之和顾惜之,扶起陈庆之就走。 项未平和何青山也起身告辞,道:“多谢贵派款待,我们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二人拱拱手,也同陈庆之四人一起离去。 杨少卿脸色本就不好,如今脸色更是苍白。他坐在椅子上,气的浑身发抖,怒道:“为什么要这样说。”蒋少云道:“我这也是为了上清宫啊。” 杨少卿更是生气,怒道:“那我问你,三师兄他人呢?”蒋少云双眼微红,道:“关师弟他,他……”杨少卿忙问道:“他怎么了?”蒋少云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道:“他死了。” 杨少卿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问道:“是不是你的主意?”蒋少云双目含泪,点了点头。杨少卿怒道:“难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上清宫。” 蒋少云从怀中将宫主令牌掏出,送到杨少卿面前,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我现在就去为关师弟偿命。” 杨少卿接过令牌,狠狠地摔在地上,幸亏他受了伤,没有多少力气,但令牌还是被摔缺了一个角。杨少卿喊道:“你既然这么为了上清宫,这个宫主为什么你不当,而要给我。” 杨少卿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朝门外走去。蒋少云忙起来扶他,被他用力甩开,如是再三。蒋少云便不敢再去扶他,任由他摇摇晃晃的自己走。 杨少卿走到雪地中,双腿打颤,脚底不稳,一下便摔倒在地。蒋少平赶忙去扶他,杨少卿又将他甩开,怒道:“我不要你扶,你走开。”他几番挣扎没有站起来,便倔强的用手向前爬。 杨少卿双腿双手发软,趴在雪地之中,狠狠地用拳头击打着雪地,忍不住哀嚎。 蒋少云摸着缺角的令牌,忍不住失声痛哭。 刚刚还热闹的酒席,瞬间就冷了场,屋内的碳火还在烧着,但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五章 起疑 云山亘野,琼林分道。北邙山在大雪覆盖之下,犹如白玉一般,蜿蜒而卧,曲如白莽。玉树琼枝如笼罩在白雾之下,向山脚下蔓延而去。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天地都被鹅毛覆盖。山道上的七人,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浮萍,迅速被海水淹没。 山路崎岖,七人并肩而行,一路言笑晏晏,丝毫没有被大雪所阻,更未因前路曲折而胆怯。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几个好朋友一起,更令人开心的呢?又有什么事是兄弟同心,解决不了的呢?七人欢声笑语,自也不会觉得山路漫长,十几里的山路在身后渐渐逝去,雪地中的脚印早就被大雪掩盖。 陈庆之和顾惜之受了伤,都需人搀扶,是以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洛阳城下,此时刚到戌时,城门还未关闭。陈庆之本想邀项未平去家中喝酒,但被项未平婉言谢绝。 回客栈的路上,宝儿不解问道:“师父,陈庆之邀你喝酒,你怎么不去呢?”项未平笑道:“这做人就和练剑一样,剑招有实有虚,人情也有真有假。”宝儿道:“难道师父也像蒋少云一样,怕得罪融金会,要和陈庆之划清关系。”项未平道:“如果我想和他划清关系,今天就不会出手了。”宝儿不解的问道:“师父既不愿惹麻烦,为何还不敢去呢?” 项未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杨少卿和蒋少云如何?”宝儿道:“我觉得杨少卿是个好人,蒋少云是个坏人。” 项未平笑了,宝儿的答案让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可笑。他叹道:“好人、坏人,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词了。”宝儿疑道:“啊,为什么啊?”项未平笑道:“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和坏人啊,我们已个人的好恶去评判别人的好坏,本身就是不对的。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在做好事和坏事的时候,是不是发自本心的。一个人今天做了好事,明天做了坏事,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宝儿挠了挠头,道:“弟子不知。”项未平道:“蒋少云今日所做,看似不近人情,但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想要保全上清宫,就必须拒绝融金会。他对陈庆之来说可能是坏人,但对上清宫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人。” 宝儿还是一脸茫然,道:“师父说的太深奥了,弟子不懂。”项未平笑道:“这本就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懂的。”他顿了顿,又道:“陈庆之无疑是个好人,他做什么都会为对方考虑,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杨少卿冒险的。蒋少云不了解陈庆之,所以才会拒绝他。这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嘛,做错事就要被惩罚。更何况,他不止做了一件错事。咱们和他关系也是这样,他同样也不会麻烦我们去做一些事情。人家并没拿咱们做真朋友啊。” 宝儿有些失落,道:“原来人家没拿咱们做朋友啊。”项未平叹道:“陈庆之不想让我卷入危险,一直对未对我们言明。他小瞧了杨少卿,同样也小瞧了我啊。有这样的朋友,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啊。” 宝儿睁着大眼满脸疑惑,今天师父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他都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还是想些自己能够想明白的问题,毕竟我还是个孩子。 “师父,那陈庆之最后是怎么赢的啊?” “你看到他额头红印了吗?” “看到了。”项未平道: “诀窍就在那里。” ……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一直沉默的李时之忽然开口问道:“大师兄,你和杨少卿比剑,结果如何啊。”李时之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唯独对剑道异常痴迷。他一直心系大师兄与杨少卿的比剑,但无奈三人赶到时已经错过了比剑。在上清宫时,一直不便发问,如今没了外人,他终于找到机会,赶忙向陈庆之询问。 一旁顾惜之大大咧咧的说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大师兄赢了。就凭他杨少卿,还想挑战大师兄,再练个几年吧。”武当弟子中一向对陈庆之有着盲目的自信,陈庆之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剑神,甚至连师父的剑法,都不如他。 陈庆之正色道:“顾师弟,不可乱言。杨少卿剑法犹在我之上,我今日也是险胜。日后再战,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了。”陈庆之已看出,今日之战后,杨少卿的剑法必定会再上一个台阶,到时自己就真不是他的对手了。还好他们只是对手,不是敌人。 顾惜之以为这是大师兄的谦虚之词,仍道:“大师兄名震江湖的时候,杨少卿还在玩泥巴呢?大师兄就几年不在,他还敢自称中原第一剑。啊呸,狗屁的中原第一剑。”武当三人都对上清宫不满,因此话语之间口无遮拦。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我这样说并非谦辞,今日之战确实凶险万分。”陈庆之一来怕师弟们以后轻敌,二来也算是为他们传授实战经验,便将今日比剑讲述一遍。他虽然语气语气平缓,毫无波澜,但听在武当三人耳中却是凶险万分。 陈庆之左手掐着剑诀,将杨少卿的招式一一使出,不多时已演练到最后一剑。陈庆之停下身来以剑拄地,站在原地,等待三人接最后一剑。 何青山虽然亲眼目睹了此战,但在峰上之时凶险万分,没时间多想。如今左右无事,他也跟着推演起来。何青山亲眼所见,更知这一剑的凶险。他想了半天,也无破解之法。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已释然。他是何青山,不是陈庆之,如果今日杨少卿以此剑法来对他,那杨少卿必败无疑。因为他的铁剑最适合防守,即使杨少卿攻上千剑,他也不会后退分毫。 向松之的额上已布满了汗珠,他随着陈庆之的演示,已置身于战场之中。那一剑直奔着自己的咽喉而来,他想举剑格挡,但已没有勇气出剑,他只有后退,虽然后面就是万丈悬崖。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仿佛真的落入悬崖一般。 李时之面色凝重,拿着手中的剑,已经比划起来。他一边比划,一边摇头,口中还喃喃道:“不对,不对。”他越想越着急,眼看那一剑已经刺到。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悬崖,已不能后退。慌乱之中,他挥剑乱舞,但那一剑还是刺到了。刺进他的咽喉,他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真如中剑一般。 顾惜之想了想,便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接不下那一剑。他倒是足够洒脱,心道:“我又不是大师兄那个变态,接不下也是正常的。”他回过神来,正看到向松之跌倒在地,李时之捂着咽喉。他哈哈一笑,道:“二位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至于被吓成这样吗?”二人面色尴尬,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他又对陈庆之说道:“大师兄,你就赶快说吧,你是怎么破这一剑的。看把五师兄和七师兄急得。” 陈庆之微微一笑,便将最后变化和他们一一讲明。武当三人震惊不已,心中不停回味最后一剑。顾惜之伸手要去摸陈庆之额上的红印,陈庆之侧身躲过。顾惜之嘿嘿笑道:“我还说大师兄头上这红印是被女人亲的呢?没想到竟是撞剑鞘撞得,这一招我是怎么都学不会。”向松之和李时之还沉浸在震撼之中,二人均想:“这也得亏是大师兄才能想出如此绝招,若是换了我,只能落得刚刚的下场。” 五人此时已行到府门口,此时二更快过,将入三更,天色黑暗。但府门前的灯笼,照在白雪上,还是将府门看的通透。府宅构造宏伟,朱红漆的大门,门上两个黄金色的大铜环,熠熠生辉,竟是纯金打造。大门两侧各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虽然已被白雪覆盖,但张牙舞爪之间,竟奕奕若生。 武当三人吃了一惊,他们万没想到大师兄的府宅竟如此豪阔。而且府宅位于洛阳城中心,占地位置极佳。 向松之心中暗暗盘算:“大师兄这府邸也太过雄伟了,少说也要十万两白银才能置办下来。而且看着风水地位,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难道他真的是融金会的门主,可今日所见所闻也做不得假啊。唉,如果大师兄真的是融金会门主,我该怎么办呢算了,我明日便带着两位师弟回山,这事还是交给师父定夺吧。”向松之心中起疑,但面上仍不漏声色。 顾惜之没有向松之的城府,看到如此气派的府邸,早就嚷嚷起来:“哎呀,我的天哪。这么气派的宅子得要多少钱啊?”陈庆之笑道:“不多,也就十万两银子。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顾惜之惊叹道:“十万两银子啊,这么多。”陈庆之笑问道:“那你要不要啊?”顾惜之想了半天,才道:“我还是不要了,让我睡这十万银子的府邸,我怕我会睡不好觉。还是我那个破房子好,睡得舒坦。” 顾惜之又问道:“大师兄,你现在怎么这么有钱,你这钱是哪里来的?”陈庆之笑道:“天上掉下来了的。”顾惜之道:“天上掉下来的?怎么没有银子掉我身上来呢?”陈庆之道:“刚刚不是有吗,你自己不接怪谁?” 陈庆之洒脱,顾惜之没有城府,二人谈笑风生,也没注意他人的感受。 向松之心中一紧,大师兄竟然说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而且这价值十万两的宅子说送就送,丝毫也不在意。今日的所见所闻,在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何青山的瞳孔微缩,面上带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厅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众人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的一清二楚。一女子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您已在这站了一天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听声音显然是夫人在等待外出的丈夫,丫鬟再劝夫人回房。 那丫鬟继续说道:“夫人,您这大病初愈,若是在病倒了,老爷回来一定会心疼的。”众人并未听到夫人如何回答,既然丫鬟又行劝阻,想必是被夫人拒绝了。这时前厅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前厅中又有人说道:“大家都说他此战必败,也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去。今日下午齐老板又带着他的人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到了现在他还没有回来,只怕是,只怕是……”此人声音府脆,语气哀婉,吐属优雅,言语中带着伤感之情,说到最后是竟是眼泪涔涔而下,想必是对丈夫用情至深。 厅外的五人也怀心思,何青山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庆之,眼神之中竟有几分嘲弄之意。顾惜之和李时之则有些欣慰,以为大师兄终于可以释怀。向松之神色复杂,既有高兴之意,但也多了几分怀疑。 陈庆之面色一红,很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根本没想到傅心心竟会如此对他,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他。虽然他不愿傅心心喜欢自己,但有人关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不过这二人的对话,好巧不巧,竟被几人听的正着。 陈庆之清了清喉咙,嗯了两声,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顾惜之笑道:“没事,没事,我们都懂,大师兄你不要解释了。”几人竟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陈庆之心中叹息,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即使费尽口舌,别人也不会相信。但如果你不解释,似乎更是不对。 傅心心听到厅外有人说话,赶忙跑出来查看,待看到雪地之中的陈庆之,她刚擦干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下。他朝着陈庆之飞奔而去,一头扎在他怀中,放松大哭。 陈庆之心中叹息:“这事本就解释不清,这下就更难解释清楚了。”但此刻她哭的伤心,陈庆之只有先劝她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傅心心竟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她担心他的安危,已经提心吊胆了一天。本来已觉得他可能已经横遭不错了,心中悲伤万分,已经偷偷的哭了几次了。正当她万念俱灰之时,陈庆之又突然出现。少女惊喜交集之下,将矜持、娇羞这些平日里的束缚抛在一边,凭着人本能冲进他的怀里,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陈庆之又道:“你先起来吧。”傅心心摇了摇娇躯,嗯了一声,竟赖在他怀里撒起娇来,不肯起来。 四人将一切看着眼中,不由的笑出声来。陈庆之知道四人在嘲笑自己,老脸一红,忙劝傅心心道:“赶紧起来,还有外人在呢。”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落在四人耳中又是另一番风味,让四人误会更深。 傅心心也听到了笑声,赶忙从陈庆之的怀中爬了起来。她这才注意到陈庆之身后还站着四个人,自己刚刚太过激动,眼中只有陈庆之一人,竟没注意到这四人。傅心心只觉得脸上发烫,心中也又娇又羞,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好意思在场间停留,赶忙掩起面来,向后院奔去。 四人心想:“看这姑娘莫约十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再加上面容清秀,身形婀娜,怪不得会为陈庆之所喜欢。只是看她奔跑之际脚步凌乱,呼吸不均,显然不是习武之人,不知道陈庆之是如何和她相识的?”此时四人均已认定此女就是陈庆之的夫人。 顾惜之忍不住调笑,道:“我说大师兄为何要留在洛阳?原来是在这里金屋藏娇,乐不思蜀。”陈庆之瞪了顾惜之一眼,吓的他立刻闭上嘴,但面上的笑意仍掩藏不住。 陈庆之只能无奈的解释道:“她并不是我的夫人,她是,她是……”陈庆之一时竟如何解释傅心心的来历,更不知如何解释二人的关系。 四人看他吞吞吐吐的,似是要遮掩二人关系,更觉得此事确定无疑。何青山心道:“你们都到了这步了,却还在遮遮掩掩。你怎么还想当年一样,一点都不懂女人的心事呢。”向松之想到:“大师兄不肯介绍此女来历,是不是此女来历不正,看来我要私下里细查一下。” 陈庆之知道此事已经解释不清,他也懒得再去解释。他刚来时买了不少酒,齐老板一直不让喝,还放在那里。陈庆之吩咐下人去将酒取来,又让他们准备些下酒菜,便和四人坐在前厅里等待。 几人刚刚坐下,就有下人来报:“老爷,门外有个青衣人求见,说有东西要交给你。”陈庆之知道齐老板的手下都是穿青衣的,这人有可能是齐老板的手下,便让那人进来。 青衣人神采奕奕,目漏精光,显然是位高手。他进厅之后,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包袱,恭声道:“陈老爷,这是一百一十四万两银子,请您过目。”陈庆之问道:“给我的?”青衣人道:“不错,正是给您的。”陈庆之又问道:“谁给我的?”青衣人道:“是我们老板,他从您的房中拿了赌据,把银子兑来,让我交给您。” 陈庆之笑道:“他还真是让人省心啊!”他顿了顿,又道:“怎么多了十二万两呢?”青衣人道:“我们老板的规矩,抽三成的利,这是你的抽成。”陈庆之赞道:“果然是生意人,将诚信。” 青衣人道:“数目过大还请陈老爷清点。”陈庆之笑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们老板的为人。”那青衣人不肯罢休,又道:“若是陈老爷不清点,在下也不好回去复命。”陈庆之道:“好吧。”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打开包裹。 何青山四人满脸震惊,一百一十四万两银子,他们平生也未见过这么多银子。何青山虽是铁剑山庄的庄主,但铁剑山庄的家业也不值一百万两银子啊,更别说这么多现银。四人忙朝包裹中看去,只见包裹中放着几沓摆放整齐的银票,有两万两一张的大约三十张左右,一万两一张大约三十张左右,一千两的五十张左右,五百两的较多,大概有一百张左右。 四人粗略算了一下,竟真有一百一十万两之多。虽然刚刚已经听说有一百一十四万两,但当真正看到这么多银子,还是难掩心中的震惊,嘴巴张的极大,吓得话都说不出口,顾惜之更是吓得筷子都掉在地上。 再看陈庆之确是面色平淡,毫不在意。他笑着对顾惜之说:“现在你总信了,这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顾惜之的嘴巴都没合拢,却连忙点了点头。 青衣人走后,向松之忧心忡忡,桌上的酒菜虽好,他却觉得难以下咽。 陈庆之今日骤逢好友以及师兄弟,只觉得心情舒畅,远没有平时警惕,竟没发觉向松之的异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剑无情》正文 第二十六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别十二年,再聚首时已是物是人非,也许真如项未平所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哪里还有什么别来无恙。 向松之和何青山各怀心事,只觉得酒菜无味。陈庆之倒是很开心,全没注意到二人变化,仍旧自顾自的问着:“师父师娘还好吗?”向松之强颜欢笑,道:“师父师娘都很好,他们也时常惦念你。”陈庆之眼圈微红,目中竟似有泪花。他又问道:“山上的师弟师妹还好吗?” 武当三人心中叹息,暗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不能忘了吗?”只因武当山上除了聂倩芸以外并无女弟子,陈庆之虽然问的是师弟师妹,但谁又能不知他的想法。 向松之答道:“师兄弟都很好,二师姐也很好,她四年前还生了个儿子,师父师娘很是高兴。”陈庆之口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想法。 过了良久,陈庆之才回过神来,问何青山道:“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何青山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叹了口气道:“我和心怡成亲了。”他说完之后,偷偷地看了陈庆之一眼,看他神色并未变化,心中一松。 陈庆之“哦”了一声,道:“是嘛,那就恭喜你们了。看来这杯喜酒,我是错过了。”他虽面上并无表情,但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他心中对颜心怡还是有着一点点的喜欢,如今听到喜欢自己的女孩嫁人了,哪怕嫁给的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心中还是会有些许失落。 何青山道:“你走了以后,心怡苦等了你六年。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如此,便和颜家提了亲。” 陈庆之能理解他,也一直知道他很喜欢她,虽然她喜欢的人是自己。也许颜心怡等了她六年够久了,可何青山等了颜心怡多少年?从沂河畔的初遇,何青山就一直默默的喜欢着颜心怡。每次当自己伤害她的时候,都是他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他就这样默默的等了她九年,才修成正果。如果没有自己,也许两个人都不会这么难过吧。 陈庆之没有喜欢颜心怡,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心里已经有一个人,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何青山喜欢颜心怡。但他从来不知道,何青山宁愿和颜心怡在一起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其实,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陈庆之叹道:“她能嫁给你,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有你是真心对她好的。”他这几句话发自真心,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毕竟当年自己伤害了她太多。 何青山道:“心怡这些年也一直挂念着你。这里离铁剑山庄不远,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她。她现在可闷坏了,往日的朋友都已经没有往来,一个人无聊的紧。” 陈庆之听在心中,知道他这话不是作伪,乃是真心邀请自己,他心中反而更加愧疚。武当三人也对何青山多了几分钦佩,没想到他胸襟竟如此宽广。 何青山又笑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也有了儿子,他今年已经五岁了。我最近正打算传他些武学底子,以后好教他学剑。可心怡总说我武功不好,别教坏了孩子,还想给他找个名师。如今你回来,也就不用麻烦了,就让他拜你为师好了。” 陈庆之也真心为他高兴,笑道:“你何大剑圣的儿子还要我来教,你就不怕我给他教差了吗?”何青山笑道:“你只要不给他教成酒鬼,什么都好说。”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都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一压。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便都回房休息。 向松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盘算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李时之还在回味着最后那一剑,暗暗发誓要跟上陈庆之的步伐。 顾惜之受了些伤,躺在床上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何青山站在窗前,长叹口气,默念道:“陈庆之啊,陈庆之。” 所有人中,似乎只有陈庆之已经进入了梦乡。他太累了,也确实该休息了。 傅心心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同样睡不着。她没想到今日资金竟出了这么大的糗,竟在这么多面前和陈庆之如此亲昵。想到这她就觉得面颊发烫,赶忙把自己的头蒙在被褥里。不过她现在就有点怀念他的怀抱,非常的温暖、舒服。 傅心心心思一转,竟想到了陈庆之买了她这么长时间,二人也没同过床,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她心中暗骂自己不要脸,竟能想到这般羞耻的事。不过羞涩之中竟还有几分期待,内心竟隐隐期待陈庆之会来。傅心心满面红云,只觉得脸颊滚烫,心内的小鹿跳的欢快。 远处传来“咚!——咚咚!”的锣声,锣声一慢两快,连响三次,已经了三更天。 傅心心本以自己蒙上头,就会忘掉这些羞人的想法。谁知道这些想法不禁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乱。她不禁想到,他一直不肯来,是不是嫌弃自己不够漂亮。可自己平时照镜子,觉得镜子中人儿十分美丽,让自己都有些着迷。她也偷偷的拿自己和陈庆之画中的女子比较,她觉得自己比画中的人要更好看。 她现在还不明白,不是长得好看就会被人喜欢。被喜欢的人什么都不需要拥有,不需要她善良、貌美、又才华,只要她是她就够了。 傅心心又想到,凤鸣阁的妈妈曾说过,不要让男人轻易得到你,这样他们就会不珍惜你。如果等下让他直接进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出身青楼而看低我啊。就这么轻易让他得手了,那他以后会不会不珍惜我啊。不如等下不让他进来,就说自己身体不适好了。 远处传来“咚!——咚咚咚!”的锣声,锣声一慢三快,连响三次,不知不觉已到四更天。 傅心心支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未过惊蛰的春天本就万籁俱寂,哪里会传来半分声响,更不会有陈庆之的脚步声。她心中暗怨,他怎么还没来呀,是不是他们还在喝酒。他们朋友相聚,喝点酒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一个大男人,要借酒壮胆才敢来,可真是扭捏啊。 傅心心又想到,他都是喝酒壮胆才赶来,我不让让进来,他是不是以后就不敢来了。如果不敢来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呢?如果他要迁怒凤鸣阁可怎么办呢?妈妈可是说了的,让我不能得罪他。算了,反正都是他的人了,早点晚点都是一样,就让他进来吧。 傅心心迷迷糊糊仿佛听到了脚步声,她心中焦急,是他来了吗?他怎么也敲门呢?我想了一夜的应对方法,怎么就没用上呢。陈庆之站在她床前,和她诉说自己的喜欢,情意长绵。少女满心欢喜,和他共入巫山。 远处传来“咚!——咚咚咚咚!”的锣声,锣声一慢四快,连响三次,很快就来到了五更天。 傅心心突然从美梦中惊喜,她的身边空无一人,被褥之中竟有一阵热意。她用双手紧紧的捂住双颊,哪怕屋内空无一人,她也不敢将手拿下。哪有什么陈庆之,哪有什么温情缠绵,原来只是一场春梦。她藏在双手后的脸颊上,竟也有些许笑意,更多的是几分失落。 傅心心不由的埋怨起陈庆之来,竟让自己胡思乱想了半夜,还做了一个如此羞人的梦。这要让别人知道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幸好的是并无人发现。“以后不管说的再好,我也不会给你开门了。”少女心中想着,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女人的心思本就是这么奇怪,谁要是自负聪明说他能懂女人的心思,那么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陈庆之也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开遍桃花的后山,桃树下一位面容较弱的女子正看着自己。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样的好看,比满山的桃花还要好看。 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少女,当靠近少女时,少女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扎进他的心口。她还在笑,笑他的迂腐,笑他的多情。她张口说道:“我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突然一位白衣人出现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说:“她是我的,你这辈子你别想和我抢。”她看着白衣人的眼神满是爱慕,二人相携而去,对倒在地上的他,睬也不睬。 他的身后又有人喊道:“陈大哥,陈大哥。”他听着声音熟悉,便捂着伤口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正梨花带雨的看着自己,这女子竟是比刚刚的少女还要美上几分。他看着少女留下伤心的泪水,心中不觉也有几分难受,便想安慰她莫要再哭。 她的身边有又出现一名黄杉男子,他拉着女子的手说道:“你怎么还来看他,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吗?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你还要再见他。跟我走,咱们一生一世都莫要再来看他。”女子含着泪,被黄衫男子带走。 看着女子和黄杉男子的离开,陈庆之忽然泪流满面,喃喃道:“原来我还是最多余的。”突然一双细腻的双手,替他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还有我呢?”陈庆之抬头看去,少女轻轻的将他胸中的刀子拔出,温柔的替他包扎伤口。 陈庆之忽然醒来,原来这都是一场梦。远处突然传来“咚!——咚咚咚咚!”的锣声,原来已经五更天了。 陈庆之拿出那副画,他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将画打开,静静观看。虽然屋内没有一点亮光,但他还是在认真观看。这也许很矛盾,但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矛盾,因为他对这幅画已经非常熟悉,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 他今日忽然有些冲动,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有的些许冲动。他觉得自己太累了,他有些不想喜欢她了。所以他会犹豫,但这毕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怎敌得过几千个日夜的思念。爱上一个人是十分容易的,可忘了一个人却是非常困难的。染上一种习惯是简单,改掉这种习惯是艰难的。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今夜虽然无月,但同样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范明玉已在书房中呆坐了一个时辰,对门外的敲门声充耳不闻。门外那人显然有些着急,高声喊道:“大哥,大哥,你倒是开门啊。” 范明玉强打了打精神,将房门打开,让门外的进来。进来那人非常着急,忙问道:“大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明玉本已强忍了很久,被他这一问,竟落下泪来,道:“范家要完了。”那人大惊失色,道:“啊,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范明玉擦了擦眼泪,道:“明堂,你去把兄弟们都叫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范明堂闻言出门,不多时便把家里的兄弟都叫了过来。范家家大业大,和范明玉同辈的兄弟足有十一人。他们家兄弟三人,分别是范明玉、范明堂、范明礼。二叔家就一根独苗,叫范明辰。三叔家兄弟二人,是范明山、范明石。四叔家兄弟五人,但已有一人过世,剩下四人为范明海、范明湖、范明河、范明泽。五叔家兄弟二人,分别是范明文、范明武。众人近日也都听了些消息,内心担忧,在书房中议论纷纷,甚是吵闹。 范明堂心中烦闷,高声道:“大家不要吵了,听听大哥怎么说吧。”众人闻言安静下来,齐齐的看向面色惨白的范明玉。 范明玉站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众人一下愣住,没想到范明玉竟直接跪倒。众人微微愣神之后,赶忙将范明玉扶起,道:“大哥这是作何啊?”范明玉却不愿起身,仍跪在地上,道:“范家要完了,我是范家的罪人。” 众人闻言大惊,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范明礼问道:“大哥为何这般说?” 范明玉便将这几日之事,一一向大家诉说。说到范云茂死之时,范明山、范明石偷偷地抹了抹眼泪。说到范云雷、范云烈惨死之时,多数人已开始掩涕。当说到他输了范家所以的家产时,再坚强的汉子,也是眼圈微红。 过了半响,众人缓过神来。范明海嚷道:“你把范家的家产输完了,那我们怎么办。”老四一家又兄弟四人,所以胆子也壮,当场质问起范明玉来。 范明玉叹道:“我对不起大家。”范明海又道:“对不起就有用了,那可是二百万两银子。” 范明玉心中有愧,也不和他争辩。但范明堂本就暴脾气,一听大哥被人指责,火气立刻就上来了,怒道:“范明海,你是什么意思?”范明海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们范家的家产都被输光了,我还不能问问?”范明堂道:“你算什么东西,再敢胡说,我打断你的腿。” 范明海一看范明堂来势汹汹,便想拉其他几家一同对付范明玉一支。他对身边几人说道:“明辰,明山,明文,你们说说着怎么办吧?” 范明辰道:“这事怪不了大哥,主意是我父亲出的。”范明山也道:“现在范家正直危难之际,一切还需大哥定夺。”范明文也道:“现在不是讨论谁的责任的时候,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怎么逃过一劫。” 范明海本以为众人会帮自己,但万没想到这几人竟然站在范明玉那边。他不知道范云雷、范云茂、范云烈临死之前已经对他们有过交代,要不然这几人怕也是和他一般想法。 范明堂一看自己这边得势,便想继续向范明海发难。范明礼立刻将他制止,道:“明山说的对,现在范家正直危难之际,咱们更应该团结一致,切莫自己乱了阵脚。咱们一切,还要听大哥定夺。”范明堂怒视了范明礼一眼,范明礼向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众人听了这话,忙扶起范明玉问道:“大哥,你现在说说怎么办吧。” 范明玉看着众人望向自己殷切的眼神,只好强打精神,不能让众人失望。他沉声说道:“百余年前,远余公白手起家,才有我们今天的家业。百年之后,我们自然也能再续先祖辉煌。家业没了也就没了,只要咱们兄弟齐心,自然也还能再挣回来。”众人听他说的激昂,也都心头一震,一扫刚刚的沮丧。 范明玉又道:“我们虽有信心重整旗鼓,但现在洛阳融金会一家独大,他一定不会看着我们做强。我想让兄弟们分散到融金会触及不到的地方,等大家做大做强了,咱们再回来重整范家的家业。”众人觉得范明玉说的对,也都点头称是。 范明玉之所以这般说,并非是真的要他们重整范家的家业,而是怕融金会将他们赶尽杀绝,这才想办法驱散家人,让他们到外地去避难。众人不明白范明玉的苦心,还以为此计甚秒。范明玉看着众人激动神情,心中苦笑,只希望他们能逃出生天。以后也不要大富大贵,能好好活着就好。 随后范明玉又为众人安排了地点,范明堂和范明礼带着家人前往陇川藏一带,范明辰和范明范明泽前往缅滇一带,范明石和范明山则前往海南一带,范明海、范明湖、范明河前往大兴安岭以北,范明文和范明武前往漠北一带。 众人虽然对前往之地颇有怨言,但目前也只好接受。范明礼忽然道:“大哥,这里怎么没有你要去的地方呢?”范明玉惨淡一笑,道:“我不走。”范明礼大惊,忙问道:“大哥为何不走?” 范明玉道:“我是范家的罪人,范家这么大的家业都毁在我手上,我那还有脸走。我既是范家家主,范家都没了,我这个家主自然也要赴死。”范明堂和范明礼是他亲兄弟,忙劝他道:“大哥,我们都不怪你,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范明玉摇了摇手,道:“你们不用劝我了,我说不走就是不走。”他说完背过身去,再也不理会众人。众人看着范明玉神态决绝,也就不再劝他,施了一礼后。纷纷离去。 待到众人走远,范明玉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