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童谣》 《血色童谣》正文 序 我不知道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或许是几周,几个月,几年。 就在三天之前,最后和我一起进入实验室的孩子也已经死去了。 是三天还是三个月 我不想死。 仅剩最后的一点了,我用手触摸着泥壁,这道墙壁的后面,就是山洞的外面——即我所在的这个惨无人道的工厂又或是实验室的外面,光是想象着在外面来的海风,那渴望又不可求的自由气息,就足以让血液重新沸腾,温暖身体。我在山洞的最里面祈祷着,虔诚的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墙上的裂缝的确很脆弱,而且是稍微有一点薄的感觉。”) 我用手掌内侧轻扣,原来是人工修葺的石泥,让这个原本就只能允许一人通过的天然山洞更缩小了没有,只是由于常年海风的腐蚀,这层石泥部分有一点开裂,变得硬而容易碎裂。如果敲击,不刻意发出声音的话,还是可以掌控的,于是我拿起左手放在脚侧的锤子。 哐—— 砸出了一个婴儿脑袋勉强通过的口子。 哐—— 再稍微扩大。 我从山洞里爬出来,像是结痂的额头又裂开湿漉漉的血迹,我挣扎着站立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难以辨清方向,接近十分钟,眼前都是失明一般的黑暗,上涌的血液又让我颓然坐下,抵抗着太阳穴突突。 不过,坐下来的确是比站着要不容易被巡逻的人员发现,我使劲摇晃着,并敲打脑袋,逼迫它确认一下我从未来到过的山洞外面。 (“即使一次也好,艾莉丝。该死,快点分析,记下所有可以逃生的可能路线。”) 我不停的跟自己说话,就好像在幻想与另一个人的谈话,那个人可以是没有生命景色和物体,可以是怪物,或者一朵不存在的花,反正远远比我自己、比我周围所感受到的一切要真实很多。 我擦干脸上的血迹,向远方望去,我得做到,做到,或许现在的我可能已经疯掉,但远比那些呆滞的、头脑变成牲畜一样的“伙伴”们好。 我想活下去。 两侧陡峭的山脊挤成夹缝,一望无际的海面仅由四道极高的铁栅栏将我和它隔开,夜色黝黑,但我能看到遥远海面上零星的灯火,我张开双臂,湿咸的海风立马扑向我脸上的伤口,紧紧的、剧痛的拥抱着我。 当然,还有尸臭。 注意到的时候,我开始呕吐,只是我的唾液干涸,胃里也没有任何东西。 四道铁栏杆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尸袋,由于地势倾斜,紧紧的依靠着栏杆堆叠起来,上面沾满被浪冲积的腐烂海草。 “伙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用同伴的口气来称呼,但应该是和我同一批一起来到这个山洞的,我们来自不同贫穷的家庭,搭上了同样的马车。这些袋子符合四到十岁的孩童身体构造,由粗麻制成,每过一周就会有几个被那些实验人员抛弃下来,经过两侧山脊相连接的顶部,最终滚落在这里,等待着每月一次的清扫,那时栏杆升起,这些袋子就像被倾倒的垃圾一般被海浪侵吞,滚落大海。 这些袋子也原本是我的葬身之所。 不甘心。 妈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卖到这个地方 你难道不知道么。 (“艾莉丝,你行的。艾莉丝,不要放弃。”) 我一边给自己打气,泪水和鼻涕一起模糊双眼,死去的孩子的尸体从麻袋的破裂处爆裂开来,我看见他们和我一样,在长期拘束衣的穿着下,瘦骨如柴,关节处却无比红肿。 (“抱歉了”) 我仔细挑选了一个还算完好的袋子,将尸体从裹尸袋中拖了出来,这是一个眼球都被烧坏的孩子,有两只被烧毁的辫子,尸体露出水面的一侧长满蛆虫。我将尸体翻到胸部,看到了靠近腰部193的烙印数字。 我摸了摸自己的腰部,008。 这个地方,我在这里待了有多久了呢。 由于过于痛苦,只有依稀的回忆。 一直待在那个很小,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里,即使弯起腰背,前胸和后背也会紧贴墙壁,我能听到上下左右孩子们贴面般的呼吸。我扭不动头,在我对面的孩子死掉之后,才能透过我们共享的一个裂缝,一只眼睛观察到外面的石阶走廊中咔哒咔哒地行走的橡胶鞋——是的,我们的房间就像个储存满东西的大坑,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这些人的脚底,每日每一个孩子都得倾听着被金属铁网包围起来的房间中传来尖细的叫喊声,以及电钻一样的机器的轰鸣。 脏辫子女孩的眼睛过于鼓突,我无法帮她合住眼睛。而且,还非常臭。 就像过于寒冷而陷入麻木一般,过去的回忆,就算还未逃离,而且不过才远离一晚,也如梦境。 所以,妈妈。为什么。 (“艾莉丝,坚持住。你远远比所有人都要顽强,他们奈何不了你。看啊,只有你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吗。”) 我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刀割般的海风撑满我瘦弱的肺。我把尸体拖到尽可能远的地方,然后借助波浪的冲击,将挑选好的尸袋冲洗干净。我躺进了尸袋里,用预备好的铁丝从内侧将我打开的裂口开始扎紧,我的视野变得越发狭小,最后用沾满水的稻草里三层外三层完全堵住了破洞。 在月底之前,每过一天就会有人在这里巡视一圈。而每月的清扫员将栏杆升起,两人一组的将尸袋抛进大海。 自由。 有靴子和脚步的声音。 “墙壁破了!” 糟糕。 “什么有小孩越狱了吗。” “怎么可能,那些骨瘦如柴的小杂种吗。今晚研究团队都吃的太饱。如果可以的话,来找一找也可以不是吧。” “我们是最为严格的制造厂!” “啊哈。我看见了什么。一个会发抖的袋子” 那些人来了,他们踢我,将我从麻袋里里拽出,按住我的肩膀,针管注射在我的肩胛骨下面,我再次陷入那些栩栩如生的怪梦之中,那些梦抓住、并紧紧摇晃着我。 剧痛。 “你很聪明啊!” “对啊,怎么出来的!!哪来的锤子。说!” 我弯曲着背部,嘴边留着口水,闭上了流血的眼睛,在这堆积如山的尸体胡乱的摆放在积满水的恶臭中,漆黑的温暖和宁静再次将我包裹。 哗哗—— 于是,在发疼的眼睑之下,我感觉时间仿佛回溯到那一天,我看着母亲穿着褪色的围裙在发黑的木桌旁搅动着铁罐里的粥,热切的等候爸爸到来那样, 也期待着我的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一) 那一天,如果爸爸有准时乘上公共马车,而不是在酒馆喝得烂醉,或者没有选择乘坐水路的船,或者仅仅是没有遇见自己的老友,一切或许就会全然不同。 我不时这么想。 实际上,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再早一些的以前,我都根本不希望看见爸爸回来。 三年前 1862年冬下午四点伦敦西侧贫民窟 那一天,我第一次遭到了背叛。 “一整瓶、烈酒好吧。只是其他邻居知道,还会以为我们要把整个家拆了呢” “嘛,是贵了一点,艾莉,妈妈也觉得头痛啦。不过毕竟是给你爸爸和他的好友准备的,再加上一个重要的客人。或许,他们会节省一些吧,比如兑苏打水喝什么的。” “‘或许’,哦,我刚刚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字来着,妈妈,你也知道,那是无济于事的。至少在我们这一带,因为不是廉价的兑水啤酒,威士忌只有在富人区边缘或者医生那边才有的卖的来着。” “我知道呀。” “那么妈妈!” “额,对呢对呢,那我们现在就是正需要一瓶威士忌来款待客人,艾莉,你说的妈妈都知道,可以帮一下我吗。“妈妈说道,就像摸小狗一样有点调皮的摸了下我的头。 “好吧。哦呵,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我学着大人对小孩的口气报复性的说了,妈妈吐了一下舌头,亲昵的摸了下我的脸。那叫什么呢,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妈妈虽然总是有点小孩子的感觉,爱好幻想,但身材高挑,穿着细麻布的裙子,洗刷得非常干净,就像漂亮的大理石雕像一样。细长的手指被碱水泡得红彤彤的,非常粗糙,在长期的家务重压下有一点驼背,但她把头巾戴起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要比肥胖的父亲高上一头。所以我一直很讨厌爸爸拥抱她的样子。 “那么,都说出来吧,其他的还有想拜托我的吗。”我叉着腰左右转了一下身。 “没有了,再的都是大人们的事,你要去完成妈妈拜托你的事。恩恩,艾莉真可靠,好像大概都快七岁了呢。时光过的真快。” 是啊,今天是我的七岁生日。 本来是想这么提醒妈妈的。 我本来,一直很想要一个布娃娃来着。 不过,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尤其是像我这么思想成熟,当家的女生的话。 “好的,妈妈,你的腿不太好。要记得在家乖乖等我哦。” “好呀。” 我从小巷穿过,千穿百孔的木板门靠着我的左侧,并且全部背对着我,连着一排排的污水管道将废水放到我脚下的这条街上,成为及膝的一条小河,最后都将流淌进泰晤士河中。半个钟头之后,我再次检查了一下被塞的乱七八糟的篮子: 几块黑面包和一只细面面包严实盖住了一大瓶酒。 仅剩下几个便士,再买不到其他东西了。 全部的这些已经花掉我和妈妈负担掉的半个月的伙食费了。现在是伦敦初冬,还没到感恩节鹅肉基金会带给她们一年一度盛宴,也还没有到每两个星期一个便士半能吃到人造黄油的日子,不管家里来的那几位客人是多么尊贵,以后我和妈妈两周都有可能会过着无米无盐的日子。从家里紧巴巴的预算来看,给偶尔才回家两趟的父亲买酒,已经是相当浪费了,如果真的有客人前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手头宽裕的时候,爸爸穿着破旧的出纳员的衣服,每年最多会回来两次,走的时候会在附近佘一点账,等我们交付。在他没有钱的时候,我们会长期,长期的看不见他。而他的朋友汤姆,简直和他的性格如出一辙。那到底为什么呢,和以往的愁眉苦脸不同,妈妈刚从信封里得知爸爸将要回来,便显得非常的高兴。 难道是那位客人的原因 妈妈足不出户,并不会结交到很亲密的朋友。 真是太奇怪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走着,一边思索。 (“可是,话虽这么说,果然,还是很想要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啊”) 也许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我想要一个朋友。最近连续几天,我搜集附近所有能找到的布,还有棉花,然而就算是丢弃不用的,在我们这个穷人巷找到也非常麻烦,更别说针线。一个看着你,听你说话,和你一起分享快乐以及悲伤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不到。 我低头思索着,一边挪动膝盖,在污水的河流中跋涉,潮湿的雾气让身上的衣服越发有些潮湿。 然后,惯例性的,那些和我同龄的小男孩又开始把水泼在我的身上,并在旁边起哄。 “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那个不会说话,又喜欢捡垃圾的拉薇妮娅家的艾莉丝嘛,让我们看看你的篮子,里面装的一定都是些都是老鼠吧。” “哟。吃垃圾的老鼠艾莉丝,吉姆的耳朵真的少了一块,这回肯定要你们家好看了,我们十几个人一致说是你干的。他妈妈可不会放过你,就等明天吧。” “你们都给我闭嘴,不然我要你们都哭着回家!”我学着他们的口气,扭头举起了拳头,将手伸向一个搭在墙上的长木梯,用尽身上的全部力气将它朝他们撞落下来。 “哦,谁怕谁呀。老子手上还有刀。” “别看我个子要矮上一头,我可咬得掉你们任何一人的手!来啊,试啊,想验证一下吗。你们这些只会打群架的菜虫!!” “疯子!!!” “谁是疯子。把我的猫还回来,是你们杀害了我的猫!!!!” 男孩渐渐散开走掉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抑制住想要掐死每一个人的冲动。 我的那只猫 虽然是小巷中无数流浪猫的一只,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纯黑的猫咪四肢像踩着四个奶白色的小袜子,她身形敏捷,喜欢抓小鸟。只是妈妈对猫过敏,我不能将它带回家里,我从洗衣妇女的工厂找来热水,将她清洗干净。他们虐待她,踩死了她,就在我的眼前。 那曾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最悲惨的猫。 当——, 当——, 当——, (“六下”) 这里离真正的市区也不过一百英里,几乎能听到大笨钟的响声。 时钟会催迫人,但同时也让人觉得安心。 我流着泪,抬起头,面向黑漆漆的天空。 拍了下紧巴巴的裙子,捞起差点浸水的篮子,把洋娃娃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你必须绕开每一个迎头走来的人。在贫民区,就算是面对小孩子也不得掉以轻心,因为他们之中总是藏有真正的小偷,会假装撞到你,然后出其不意地把东西抢走,他们一无所有,因此不畏拿刀。 我继续往前走,远处哈哈大笑的声音非常模糊,而一路伴随的潮湿和酸臭则清晰不已。 一直以来,我和妈妈搬到穷人巷,依靠洗衣和糊火柴盒为生,虽然从四岁时才开始记事,我对以前的生活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妈妈一直在真心的怀念那里,她就像一个比我还要幼小的孩子那样,天真而满怀希望地思念着过去。那时的她一整天都会非常沉默,关于过去的种种,她向我经常提起,期盼着未来的一切都能改变。 “或许今晚我们就可以永远搬出这个地方了。“ 妈妈总是这么对我说。 妈妈同样总是一如之初地期待着爸爸回来,虽然比起他自己口中的“探望”二字,我觉得更多的只是他在向我和妈妈索要钱财,喝的烂醉,然后扬长而去。 至于今天晚上,妈妈对这次重逢充满了远远比平时都要热烈的信任,以及焦急。 (“算了,还是想一想明天,一直到一周后教会的慈善机构的分配前,我们到底该怎么过日吧。”) 我叹了一口气,走上一座普通的廉价公寓,里面密密麻麻居住着穷人,两侧的墙壁湿润,散发尿味,我侧着身子将篮子拖在身上,哪怕是瘦小的孩子,也得很小心才不会左右肩碰到脏东西,更别说是成人了。 “妈妈,我回来哇!”我还没有敲门,门就已经打开了,妈妈就像拧衣服一样狠狠抓住我的手。妈妈把我拉进来,拿过篮子翻看检查,确保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啊,亲爱的,差不多有一个钟头了。幸好赶上了。艾莉,和你的爸爸,还有汤姆船员叔叔打招呼……嗯?怎么湿漉漉的。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 “艾莉!” “抱歉妈妈,我以后不会随便在外面捡你不喜欢的东西了。” “是啊,我才把那些卵石和羽毛扔掉呢。你捡些破布做甚,何况爸爸看到肯定会发怒的。还是像我经常对你说的那样做,好嘛,威士忌—喔,好大一瓶,拿给爸爸,快去呀。” “比起这个妈妈,我们的门上暂时作为锁头的粗铁丝有点折断了,难道我们不先考虑找人修理一下么。” “真的哦哦,我都没有注意到呢。没关系啦,它现在看上去不是还好好的么,而且我们马上就会搬走呢。艾莉,听话,礼貌的打招呼。” “懂的。妈妈,不用重复那么多遍啦” 我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我们的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就占了三分之二面积,它由两块活动的木板铺成,在天黑的时候,木板则被拆下来加在当做床的铁架子上,其他所有的空位,除了必要的饮炊之外,都堆满了我和妈妈连夜黏制的火柴盒,每过一周,我们会将全部成果放进麻袋,徒步三公里去最近的火柴盒工厂。 而现在,那些像蟑螂一样随地可见的火柴盒都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桌面上铺了细纹布,一胖一瘦的男人坐在桌子两侧说话,他们年龄相仿,胖的穿着油腻腻的廉价西装,秃瓢,脸颊肿得像挨了令人皮肤发青变紫的耳刮子,瘦的头发茂密,胡子拉碴,有一双不安分又灵活的眼睛。胖男人在不停的劝酒,显得略微谦卑,瘦的则高声谈论,毫不在意的吹着口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二) “爸爸。汤姆叔叔。”我装出轻松的笑容,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抓着另一只的手腕,“晚上好。” “哦,这不是我们正谈论的小朋友吗。比起两年前看到的,现在长高了不止一整头,只是头发长的像茅草,也更加瘦的干巴巴了。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妈妈还收了我送来的烟草呢——那可是大西洋漂流过来的,可比火柴盒值钱多了。我那时特地留了一麻袋,都不舍得卖掉呢。” “妈妈多次提过。那次正好在面粉涨价的时期帮助了我们。”我对瘦男人——汤姆笑道,他耸了耸肩,以‘那我就不算陌生人了吧’的神情望着我, “当然了,我们还不时想起,特别您以甲板漏水的修理问题,多次向我们借过款呢。” “哈哈,那当然会还清的。”汤姆的眼角明显的拉了下来。 汤姆是个聪明人,有时候过于聪明,让所有与他做交易的家庭不得不提防。曾跟随西印度公司远洋海外,见过很多我不知道的、很感兴趣的东西。他是个编绳工,后来随着大船出海,大部分时间只是收放缆绳,直到七年前汤姆叔叔的右手被一辆驴车碾碎之后,就一直在打着船员的幌子做有关偷运关税的事情,但他证据埋藏很好,极少被发现。 “行了,小朋友,别这么嫌恶的眼神,你一点也不会为人处世,要是你一直把想说的全部写在脸上,接下来就会比同龄的孩子更要小命不保。”汤姆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但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非常的恍惚、空洞。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是你的脸上可什么都写好了。”汤姆裂开嘴笑了,就像一条长满牙齿的鱼面。汤姆的牙齿参差不齐,上面有很多裂缝。 (“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笑容才讨厌汤姆叔叔的。”) 回想起来,汤姆从相貌到行为,总是让我联想到一条表面布满粘液的肉食性鱼。当汤姆专注看对方的时候,眼睛微突,就像在考虑要不要把身体比自己小上一号的同伴作为食物。 “小兔崽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以为我能够得到”胖男人——我的爸爸问到。爸爸也和上一次见到的没什么不同,性子日常火爆。 我吞咽一口吐沫,盖上早已不够牢固的木条板门,绕过通往阁楼的梯子走了出来,将酒递了过去。 “你有去我指定的店家吗。” “有的,爸爸。” “如果你在撒谎,要是搞到的一瓶冒牌麦卡伦麦田庄园产地的威士忌,我就拧掉你的头。”爸爸摸着双层的下巴,从我的手中拿过酒,并没有正眼看我,肥胖的双手握着转动瓶身,检查标签,倒出琥珀色的液体。“苏格兰的泥土最近是怎么了,啤酒淡的像水,用木桶发酵的东西也全都酸成醋,木塞里都会有白蚁。真是一点都不想喝。” 是啊,爸爸。就算退不了钱,我现在真想把酒瓶夺回来出门变卖。而不是给你。 “那您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上一次回来才不过两个月。发生什么事了。” 我挪动早已僵硬的背部,因为在阴水中泡的太久,脚趾也已经冻硬了。爸爸一副被打扰了的样子,咬着嘴里没吃完的肉肠,眼角抽搐,似乎因为找不到水,极力想压住的狼吞虎咽的冲动。 “你家孩子在质问你呢,老兄。” “我这是养育着别人家的女儿,现在倒开始处处看管着我,忘恩负义了。”爸爸举起酒杯,斜着眼睛向桌对面瞪去一双小猪似的眼睛水稀稀的弯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艾莉丝,听好了。我什么时候回来,想做什么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除了服从,不要问其他问题。” “好的。可是您知道,从记事开始,我是很少向您请教很多问题的。” 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我的眼中读出了这种信息,告诉他们,我与他们的感情也是相当淡漠。 “行了,她以后会后悔对你说的这些话的。”汤姆爆发出一阵笑声,而爸爸的面颊羞愤似的变得通红——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酒精所致。 “滚。” 爸爸突然站起。桌面上的瓶子瓶子被撞的七零八落。我返折到木板门的旁边,将身体藏锈迹斑斑的阁楼梯子的格挡阴影中。此时妈妈刚从阁楼挪步下来,手中提着一袋新的垃圾,垃圾袋鼓鼓囊囊的站满了四五个梯子隔,妈妈将它从上面拖拽下来,往门外推。 一只瓶子向我砸来。妈妈将我拉向身旁,它撞在梯子上碎裂了,爆开的液体溅满了我的裙子。 “劳拉,管好你的小杂种!” 我闭口不言,只是继续把脑袋蹭在妈妈皱皱巴巴的围裙里低声哭泣,妈妈只好把东西放在一边,胳膊绕着我的脖子,轻拍我的头。 “我知道哦,都知道的。”在阴影和梯子的掩护下,妈妈靠近我的耳朵,不被任何人察觉地轻声说道。“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反正很喜欢艾莉,妈妈眼中,你直爽、极其聪明,实在比其他家的孩子好太多了。所以,一定要好好听取爸爸妈妈的话哦。” “对不起,妈妈。我不应该那么说话。”我迅速擦干了眼泪,但还是感觉身上被抽离了力量。 “愧疚的话,就去道歉吧。” 我拼命摇头。 “这样做是不对的,艾莉。” 在这个小巷里,许多我出手打倒、或者不停打我的男孩子大都拥有一个从事重体力活的父亲,他们可以是无数屠夫、铁匠、工人、刷墙师中的一员,循环着工作、酗酒、不顾家庭的生活,是你所见到任何一个收入低微但身强力壮的人。我不知道哪个情况会更好,只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他让我永远觉得自己只是在面对一个勉强有着父亲头衔的陌生人。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爸爸问到。 “亲爱的,有两个坏消息。”妈妈皱着眉头用手背擦了一下汗,四个指头连同手掌被灰沾满,“第一个。本来还有一点点淡啤酒的,只是之前我们想赊账几天的房租,我没预想过你马上要来,就已经送给她了。” “好吧,劳拉,谢谢你提醒我这个该死的事实。你每天出去鬼混,还招待那个老女人。另一个呢。” “我同意你们的提议,毕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天呐,这可是一个好消息,我们还想怎么才能说服你呢,夫人。”汤姆将一张薄薄的纸按在桌面上,吹起了口哨,就像一边数着铜板,喉咙里面像含着糖。他用一只铁钩做的假手挠了一下小腿,把一只钻进鞋里的臭虫抖了出来,然后从左到右扫视我们的房子,打量着爬出来臭虫的那些潮湿的石灰木条板。“你们再也不用住在这该死的公寓了。这里是一份转交看护权的合同。估计罗夫医生已经快到了,他会为你们的孩子做最后的检查,如果最后没有签好字的话,交易自动取消。” 妈妈严肃地摇了下头,悲伤地叹了口气。 而爸爸站了起来,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轻抚着她的后背,“即使你穿着褪色的围裙。我依然爱你,只是就算我时不时把薪水寄回家里,现在也早已经入不敷出了。我被解雇了,剩下的都被我喝完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一点钱了。一直住在像这样的廉价租房真是让人心碎,连银蜡烛台和像样餐具都没有。再别说你一直想要的马车和丝制手套了。我知道你多么很讨厌当下的生活。” 交易看护权我呆滞的看着他们,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艾莉丝,你长大啦。”妈妈突然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突然蹲下来,绝望、又满怀深情地拥抱了我一下,力气大的让人喘不过气,我亲了妈妈一下,但妈妈挣脱了。 “所以,艾莉,你应该去工作了。” “工作”我呆滞的重复道,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已经到来,“等一下,妈妈。你是从哪得知的消息。之前我们怎么都找不到的。怎么突然就” 如果可以正式工作,当然就可以极大改善家里的状况,那是为了解决温饱而迫切需要的。也是之前妈妈一直在努力为我寻找的。然而七岁,对于扫烟囱来说年纪有点过于大了。纺织厂不是不满十一岁的无法招工的。不要说附近缝纫工,就连在富人区做照看婴儿小保姆都得十岁以上。 “是制药场。我聪明的艾莉。”妈妈微笑道,虽然非常苍白,看上去有一点狡黠的女巫。这笑容是一直让我非常喜欢的。“你的父亲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曾经的一个决定,给你的家庭带来了好生活。” “太好了。”我说道。虽然非常高兴,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感觉又涌现出来。从爸爸他们早上来到家里,我和妈妈就一直在挨饿。 原来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 今天实际是在庆祝。 “我和汤姆说好了,我们这次的交易一定能成。”爸爸在缺口的杯子边倒满琥珀色的液体,又喝了一口酒,抬起袖子擦起自己油腻腻的嘴巴。“你能想到我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见汤姆的,那时候我没赶上公共马车。才几个月不见,他所在的船只停泊的码头,绞车的卷筒之间的行李和货物都堆的有山高了。”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我很荣幸能借助我的雇主,帮到了我的老朋友。”汤姆说道。“那接下来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雇主那边的人要上来了,我下去迎接一下,就在下面等你们。待会见!” 汤姆消失在门后。 公寓外面传来马车车轮的声音,父亲搂着母亲的腰,一起从窗口伸长脖子,一个黑黝黝的马车安静地停在下面,就像它生来就存在于那里一样。泰晤士的夕阳即将消逝,码头离这里很近,远远的甚至能看到帆布覆盖的货物装到船上,向装卸工喊叫——在那里,鱼儿顺着急流撞击在暗礁上,搁浅的鱼被海鸥、乌鸦之类啄食干净。 母亲有些发抖的签上了字,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当烂木头门再次响起,一个人进来了,他的岁数接近五十,头发和胡须都是铁锈色的,表面看上去死板、严肃,穿着黑大氅,他把外套脱掉的时候,下面是浆洗的雪白罩衫。 “你们家就是以制火柴盒为主业的拉薇尼雅一家吧,你们的情况已经归到我们的档案之中了。我是罗夫先生,当地教区离得最近的医生。”来人说道,有一副烟灰下生活了很久的沙哑口音,他在满是啤酒空瓶的桌面上找寻到一块空地,把随身带来的皮质公文包放在上面,从里面挑出来一张文件,他的手指纤细无比,指甲油的颜色却让人不安,那是一种银灰色,透着紫红。“在你们表示同意合同内容之前,我需要再问几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三) “在十年前,那些富人区的女人,一旦需要照看该死的小孩,就会舀一勺那叫啥的糖浆——反正,罗夫最终支付给我们报酬。”父亲肥肥的屁股像是要从歪斜的椅子上弹起,站立到妈妈和罗夫医生的中间,撑开两条短腿,看起来就像一只觅食的蜘蛛, “专门提问题实在太麻烦了,医生,你捡重点就行。” “我明白,先生。不过只有一方家长的同意是没办法生效的。可以先让太太读一下这张五年前的报纸。”罗夫医生对爸爸笑道,递给妈妈一份老旧报纸。报纸完好纸张只有这么一页,其余纸张就像猫抓过一样破破烂烂。 “这个是” “太太。您重点看一下这个有标记的部分,‘乔纳森先生在安眠糖浆上作出了巨大贡献,为了各位劳累心神的妈妈们,帮助顽劣、喜欢哭闹的婴孩快速入睡。如今,在伟大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下,我们需要让更年长孩子们打造出良好顺从的品格’再下面一点的专栏,是讲述乔纳森先生在乔瓦尔镇工厂开发另外一个研究项目的。” “‘招募四岁以上的儿童作为针对对象,以研究出一种新型药物。’先生,您来自那个大名鼎鼎的乔纳森团体也是住在附近的教区天呐。” 妈妈继续着上面用很多红墨水圈红的地方,静静的念到,随即陷入沉默。 “不完全是,太太。光辉的岁月已经属于过去了。乔纳森曾聘用我做他的私人药剂师,但他最后没有信心完成这个计划,中途退出了。现在是我和其他药剂师们在完成这项心愿。” “我管你们他妈的具体什么时候捣鼓什么东西,反正你们承诺内容的和我在船上的时候听到的保证不差分豪就行了,支付我们报酬,帮助我们一家人马上搬出这栋该死的廉价公寓。” 爸爸不自在的原地扭着,显得愤怒,并且很不耐烦。我看了看罗夫医生,很替爸爸感到难堪。 乔纳森研究实验 我仰视着妈吗,妈妈背对着我,从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到她反复拼出这样的口型,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 “您知道,罗夫医生。任何制药厂,没有政府办法执照的话,就不是正规的。”妈妈合上了报纸,露出一抹老师般的神情。 虽然在家庭预算上马马虎虎,妈妈至少懂得识文教字,在火柴盒容易受潮的雨天,我们有时会做接一些抄写工作。妈妈也同样教会了我读书写字。而爸爸从工场长大,至今大字不识。 “夫人,合同里已经有写。您可以把它看做一个学校,学习关于研发的药品的知识,所有前来参与药物研究的孩子都可以继续在这个制药厂里继续工作,签订合同。”罗夫不以为然的笑道。“不过,具体的工作内容是属于产品研制的关键环节。” “就是说,您不打算告诉我呢。” “这可是商业秘密,夫人。一旦研究成功,我们就会立即向政府申请许可。那时候我们会将孩子们安全送回,你也会了解到你的女儿作出的贡献了。” “‘一旦’连截止日期的工作吗你们有其他担保么。” “担保夫人。用已经垮台的乔纳森的信誉吗。”医生用安抚家属般的口气说,“让那些宏铺前途又不敢实施的家伙活在报社和广告标语中吧,这只是我和我的同伴们的私人事业。不过正如您所希望,也正如我们的代理人之前和二位说的那样,我们会现场付给两位一百四十五英镑。一个子不少。” 一百四十五英镑。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妈妈屏住呼吸。而爸爸在大声喘气。 在伦敦最繁华的街道,就足够过四五年很好的日子了。 “对价呢” “非常简单。首先,你们的孩子不能像其他比她稍微年长的孩子一样,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了。在不确定的几年之内,服务于我们,一直持续到研究成果完成的一天。除此之外,不管是今天你我的会晤,还是以后收到关于制药厂的任何消息请二位都允以保密。否则,我们将以债务形式转换这一百四十五英镑,你们会被宣告终身破产。” 沉默。 可是,换句话说,只要我从事一件不愿被透露内容的工作,并长期坚持下去,爸爸和妈妈将得到四十五英镑的巨款。 不是挺好的么。简直太棒了。只是几年不回家而已,有什么所谓呢,挖煤的孩子每天必须住在工地,又有那么多的家庭徘徊在饿死的边缘。 然而,不安。 “那么,为什么要在贫民区的家庭里挑选孩子,而不是,直接收留那些流浪的儿童呢。还有,就算你们的团队真正成功,穷人们也不会有钱来买您的产品的。” 妈妈牢牢的抓住我的手臂,她的胳膊非常颤抖。美丽的淡绿色眼睛因为恐惧而黯淡。 “对第一个问题,我们需要完全健康的孩子,而且没有残疾。但这不是全部,我们有自己的档案和选择标准,以及目的。至于第二个,那是为了社会的福利吧。” “你们的目的” “是的,夫人,就算您的丈夫不想说,您大概也能猜想到我们所说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现在检查了么。”罗夫医翻出一个很厚的大本,上面打了格子,标画的密密麻麻,他用一个手指查阅着, “额,艾莉丝拉薇尼亚是吧,请原谅。我们档案里记载的家庭实在是太多了。小朋友,可以坐在我的对面吗。如果早点结束,我也可以去前往下一家了。” “小兔崽子,你没听见医生说的话吗。”爸爸瞪了我一眼,然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面向医生,恢复笑容,面色极其红润,“如果不是时间紧,我一定要请您也喝上几杯,虽然所有的酒开启并喝完了,我们还可以去附近的酒馆。” 我很不情愿地坐了上去,医生抬起我的下巴,让我张大嘴,开始检查口腔。他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医生,却留着女人般的指甲,非常薄,没有光泽。 “有一些擦伤,脸颊肿了,但没伤到牙齿。你经常打架吗,孩子。”罗夫医生问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药味。罗夫医生用酒精棉擦了一下伤口,脸颊就像经过碱水反复浸泡后的手套摩擦下热辣辣的疼。 “这是我用梯子砸那些男生的时候擦到的,他们先惹的我。”我说,刺鼻酒精混合的味道很想让人躲避。这是一种奇怪的,像是发苦的香料,“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猫。” “是么,孩子。如果你持续的要做这些已经意识到错误的事情的话,如果以后没有人纠正,可能就回家进少年收容所了。那一切就会很糟糕。你有偷东西的习惯吗。” “当然没有,先生。” “真令人遗憾。”罗夫先生耸了下肩。“看来你还会撒谎。你要知道,盗窃是所有贫民区的孩子都会有的习惯。” 我开始讨厌罗夫医生了。尤其是神父的口气,自以为都知道,养尊处优,却认为其他人是愚蠢的。 或许,所有的成年男人都是同一个样子吧。 医生扭头,又对妈妈说了什么话,但妈妈像是已经被吓傻了,爸爸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双下巴更加明显。 “身体没有太大的毛病。我们现在确定需要您的孩子了。你们是要签合同的,先生。太太这边呢。” “她当然同意了。对吗,劳拉,怎么不说话,点头啊。难道你要现在就要告诉我,你对我的主意一点也不同意吗清醒一点!” “当然。可是,亲爱的” 母亲的身子被爸爸胳膊用力的摇晃下一句话都。家里唯一的蜡烛映照着爸爸的胡须,每一根都像经拨火棍热过似的。他发怒地吼道,吐沫芯子从松弛的嘴里喷射出来。 窗外的黑暗中,融化的寒霜滴进排水沟里。 “别跟我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这就是全部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知道今早回来我是怎么找到这个小丫头的?在你出现前的几个小时之前,看见从她从窗口朝巷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丢石头,我从没见过那种直勾勾,充满憎恨的表情,从来没有过!——她脸上明摆着流氓相,他们相貌已经露出本性来了,趁行动还没表现出来,立刻把她绞死。放到少年收容所,要么在我眼前永远消失掉!!!” “爸爸你在说些什么!!!” 我扑过去。妈妈的头撞到了斜梯子上,撞在堆放在门口的木柴堆上。我跪了下去,将妈妈靠在门上的头抱在怀里, “妈妈,你还好吗。振作一下不要吓我。” “我很好,艾莉你还记得,我都跟你说过什么呢。要听爸爸的话,尽量讨你的父亲欢心的。就不会像现在折磨我,折磨我们现在的生活。” “对不起” 是的,我没有讨到爸爸欢心。 一直都是。 我不像妈妈那样,无法做到讨不喜欢的人的欢心。 妈妈推开了我的胳膊。接住医生伸出手站了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她不再看我。 “劳拉,快一点。”爸爸径自出门,站在楼梯中央,等待着我们。 “让您见笑了,医生。我的丈夫还是很关心我的,他比谁都要理解我多么厌恶贫穷。只是比较性急。”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不过了。夫人。那全部也就安排妥当了。马车已经在迎接我们了。我们所有人快点下去吧。”罗夫医生在密密麻麻的表格上面打了一些勾,拍了拍黑色大氅。 “这么快” “当然了。”罗夫先生大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再死气沉沉,夹杂着某种异样的兴奋。 廉价公寓的楼梯非常狭窄,湿漉漉布满尿味和污渍,爸爸走在我的前面,虽然咒骂着,但心情欢快。医生在后面收拾公文包,让妈妈先走。随后他把最开始脱下的厚毛毡重新把自己裹起来,像一只灰溜溜的耗子一样敏捷地蹿下楼梯。 “让我和妈妈说话。”我抗议道。“你刚刚打了她。我讨厌你。” “闭嘴,给我下楼。”爸爸扇了我一巴掌,同时缩起自己的双肩,以免蹭到湿漉漉的墙壁。 公寓的一楼住着卖鳕鱼的老婆婆,门板上鱼的内脏和鳞片堆满了整个门口过道。老婆婆养着一只小狗,我很熟这只小狗,以前她把仅剩的稀粥让它舔舐干净。我们走到了公寓最底下的一层,此时从门板后面又传来微弱的吠叫声。 楼梯最下方传来瓶罐摔碎的声音。 汤姆和老婆婆苏珊堵在门口不远的前方,像在争吵着什么。汤姆双手比划着,一边急得跳脚,做出极力劝说的神情。 “活该养你这个儿子。用你奸诈的脑袋编写好玩的故事继续骗人吧。你竟然还回到我的眼睛底下。我要像砍鱼头一样把你的头砍下来!!!” 卖鳕鱼的婆婆的脸颊像被硬毛刷过一样擦得通红,破口大骂,汤姆跟着她一起出去,冬季蒸腾的雾气完全阻挡住了他们的身形。 “我们可以从另一方向出去,绕开他们。马车就在前面。”医生向我们点头示意。我在爸爸和医生左右两只手的夹裹下,往前走出了公寓。 过了一会儿,汤姆回来了,他吹着口哨,很轻松的跟着我们走了过来。 “我刚刚把我们家的那个老女人关在她自己的店铺里了,现在是九点半,幸好没遇见楼上做花伞和木盒的女工。老兄,这次为了帮你,我可真是赴汤蹈火了。”汤姆对爸爸说道。才不过半个钟头,他穿着撑开一点鼓鼓囊囊的马甲,缝织着金线的长靴踏,除了脸上的一道红印子,比起刚才楼上破破烂烂的服装,真是神气多了。 苏珊婆婆被打翻的篮子还在地上,一个被摔碎的牛奶瓶子,白色的液体漫过石板,渗进缝隙中。 (“咦,那是什么”) 一个布娃娃。 我抬起头 就像从楼上落下,然后由风偶然刮到那里的一样。脏兮兮的洋娃娃紧紧地卡在两条钢筋的交叉处,被固定在一个庞大的给黑箱子的上方,离地大约十英尺高。 黑箱子——有四个轮子,两匹被绳子牵着的马,一个从头到脚包得都很严实的车夫坐在它正前方的架子上。 这是一辆经过改装,车厢很宽的马车。 “哦,怎么样。你们快看啊,这可是我得意的作品,经过了扩容设计,它可以最大限度的承载乘客。”汤姆将脚踩在脚踏板上,远远的给车夫递了一根烟,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嘛,箱壁太薄,走起来容易吱呀吱呀的。不过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呢,这一带胡同的警卫早就被我靠船长的关系买通了,你们放心走吧。我这个代理人可不是白当的。” “劳拉,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或者我们也雇个人手了,看看阁楼上还有可以搬走的东西。” 父亲肥厚的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冲着汤姆呵呵的笑着,鼻子上沾着晚饭没擦干净的奶油。 妈妈看着我们,就像一个石像一般,嘴唇夹得紧紧的。 “对了,这是两位的报酬。” 医生的双手一直在大氅左右插着,这时候伸手掏出来两把叮叮作响的硬币,乘进一个袋子中,像丢给狗一样抛给爸爸。爸爸欣喜的捏着袋子,里面的金属发着金灿灿的光。 “小家伙,出发前还是吃一点东西比较好。”医生一只脚踩在凳板上,两手带上了胶皮手套。他拽住我登上马车,我的头磕到了马车挡板边上,脸上的伤口也在火辣辣的疼, “大概近一千英里的路,你们看一看,还有多余的吃的么。”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下,同时摇了下头。一个发霉的饼递了上来,里面的橡皮虫和土豆里的蠕虫四处乱动。 “不,我不饿”我虚弱的说道,想要把脑袋偏开。耳边响起汤姆报复似的笑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妈妈…” 我哭了出来,医生一手抱着我。单手拉开了马车的门,里面非常,非常的黑,挤着密密麻麻的和我同龄的孩子。被依照相同次序地逐一塞进同一个空间,还有许许多多远比我大得多的孩子,车厢里非常拥挤,甚至不能让他们双脚并站着待在同一个角落里。过于年幼的孩子则蹲坐着,抱着头承受着其他孩子的重量。 他们看起来昏昏欲睡。 这是。。。 什么 “每个孩子到这里来都有原因,正如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为了赎罪一般。”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车子的颠簸让闹到像是要炸开似的。医生紧抓着我的两只手,从背后捆住。他的声音非常低,几乎就只是喃喃自语。 针筒插在我的胳膊上,药剂推了进去。 视野开始摇晃起来。 隐约中,仿佛听到了小动物的叫声。关在壁橱里的猫在呜猫呜地叫着,我可爱的安洁莉亚。她叫得很响,那些男生把她关在里面,并把那间房间上锁了,我得勇敢起来,跑过去,赶快把她从壁橱里抱出来…… (“放我下来,妈妈,救救我”) 马车开始移动了。 汪汪的回声从兹临的狭窄的木板房之间传来,遥远的微乎其微。 “医生!”母亲对医生叫喊到。 妈妈! 马车停了下来。 “劳拉!”父亲震惊而愤怒的看着她,妈妈说道。摇晃的视野中,我看到妈妈眼中一闪而过了惊诧,随即,她又垂下了头。 “妈妈” 视野模糊而遥远。 “怎么说我的孩子帮了我很多她一直是个好孩子,在我患痛风的时候,减轻了不少我的生活负担。” “好的,夫人。对了,我刚刚为两位联系了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们,另一辆马车,提供全套平均档次以上的家具。您有其他需要的吗。” “请一路顺风。” 妈妈对医生说道,却是在看向我。包含着遗憾、无可奈何,还有一丝的阴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四) 马车发动起来,拖着沉重的车身越行越远。一些邻居被吵醒了,伸出粗壮的胳膊向我们喊叫,他们从低矮的窗户探出身,将烂菜砸到车的后箱上。 我看见逐渐变小的妈妈慢慢直起身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点了点头,接住爸爸起身向她伸出手,站了起来。妈妈别过脸,低声说了些什么。 (“冷静一下,考虑一下,我们现在是要动身去哪里”) 我思索着,头倚靠在另一个孩子的肩膀上,抵抗着让脑袋发胀的睡意。 闻到了非常浓烈的马粪味,很像是城市堆放到附近的。 刚刚马车的方向是贫民区的边缘,要是一直向北的话,前方就应该是泰晤士码头了。那里满载着煤、纺织棉和乘客的公共马车水泄不通。蒸汽轮船从干路旁边铁路桥底下驶过。居民被挤到漆黑、浑浊的河沿,他们绕过布满排泄物的公路使去,再鱼贯入离商业街最近的集市。 如果方向没有问题,那么很快我们就是要通过位于铁架桥下面的大门,前方只要拥挤得水泄不通,大概就可以在盘查的时候想办法逃走。 我等待着。 ——然而,并没有听到车厢外面警卫盘查的哨声。 除了马车的辘辘声外,只有类似于针尖掉地的轻柔的响动,而后冬鸦拍打枝干,寒风卷过旷野。 可以感知到的是。我所在的马车行驶到荒野,在寥寥无几的村庄中穿行,时而走下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巷。 (“竟然是相反的方向”) 就像是在嘲笑我一般,马车不时停下来,把新的孩子塞进来。罗夫医生和不同的大人们说话,有时候是酒店伙计,或者中年妇女。医生摘掉橡皮手套握他们的手。 “这是一个非常强壮的孩子,瞧,医生,您摸到他的小胳膊了吗。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小鲍勃。鲍勃宝贝会是你们需要的,他一岁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尝试着举起斧头尝试砍柴呢。” “当然了,太太。在药物研制成功之后,我们会将他送回来的。”黑暗中,医生紫红色的指甲发出微光,我看见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过,您能接受吗,太太。我们机构只有申明,提供不了纸质保证。而且,最近接到的名单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个家长都要向您这样坚持每年探望两趟,我们能支付的人手就不足以埋藏秘密了。” “问题在于,你们会提供多少报酬。” “一百四十五英镑是我们标准。我觉得没有砍价的必要了。” “一百四十五英镑!上帝的头和肚脐!你们是要拿他做什么!!” “很简单,太太。普通的雇佣工厂怎么对待,我们就怎么对待,就像生产罐头总得有一个固定过程的。您的担心我很理解,我们招募的小学徒们年龄普遍偏小,苦头总会吃一点的。比如在到达目的地前,打上一点镇定剂,这样他们就不会哭闹了。” “这么长这真的是镇定剂么?” “当然啦,女士。这个小东西含有大麻浓缩液,会让孩子们身体健康。” “身体健康随便你们吧。”妇女发出嗤之以鼻的哼声,“就像我从不相信一个医生会擅长说谎话,你们极巨缺乏幽默感。虽然想嘲讽你,但现在也感觉没什么意思。” “嗄!耗子耗子加上蟑螂!~~~”似乎有很小的孩子高声笑着,欢笑被抛到了外面,隐没在马车的车轮之间。车身一抖,像是柔软的什么东西被卷进去,然后卡卡碎裂的声音。 马车轻微摇晃着。 持续的交谈的声音紧跟着马车,车轮行驶到越来越密集的破碎枝丫上,发出老鼠啃噬般的震动。我尽力把身体蜷缩起来,车厢顶的挡板被打开,什么人往里面看了一眼,发出悉悉索索地交谈,那声音远比眼前的黑暗还让人害怕。 (“妈妈”) 药物终究起了绝对性作用,恍惚间,我似乎是将困倦欲睡的头倚靠在妈妈的胳膊上,蜷缩身子。妈妈抬起碱水泡红的手,轻柔地打着拍子,对我歌唱。 轰—— 咔。 (“什么”) 像是,十分沉重的牙齿从两侧被搬动,张开大嘴将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好了,已经到目的地了。你们这些小畜生,快点下车把位置腾出来了!” “唉” “这是哪里” “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有和我一起。” “你是谁!” “活该,踩到你了。你挤了我一路。” 孩子们揉着困倦的眼睛,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从门厢射进来的微光,非常刺眼,让人不得不眯着眼缝看。是我很熟悉的、爸爸的语气,却不是他的身形,男人相当削瘦,留着女人的手。 “看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昂贵的畜类。” 罗夫的声音有点飘忽,他眼睛紧闭,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激动的颤抖。很冷的蒸汽从猛然打开的车厢门板涌罐进来,烟雾般的从他大字形打开的双臂盘绕, “你们所有人到来都有同一个原因,任何人来到任何地方都是有理由的,你们来自贫民区,拥有都支付不了多余的面包的父母。小牲畜们,记住你们之后的编号,在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配合我们,听好了,最没教养的首先会被淘汰,不要刻意降低自己的价值和质量。因为你们同时会有从苏格兰和爱尔兰的边境运来的竞争者,一个意外的大派对!” “我要离开…!我不要待在这里!妈妈!!爸爸!!” 身边的一个壮实的男孩哭了,周围更年幼的孩子也开始哭泣。罗夫带上手套,钻进马车,俯下身,摸了摸男孩的短发头。 “鲍勃,你的姨母很欣赏你,但是比起强壮,脑袋反倒是我们团队更需要的,为什么不表现得聪明点呢。我对此相当遗憾,真不希望你树立这么个坏榜样。” “你要做啥。啊啊啊!!!!” 罗夫抓住男孩的右脚踝,拖着他走了三十多米,消失在一片侧旁的枯萎树林中。大块男孩的身子撞来撞去,肩膀撞上了墙角,头部在身后拖曳着一大片红色,在寒冷的十一月地面上立马就凝结了。 我闭紧了眼睛。 “呜呜” “回家” “妈妈” 五六个白褂子的男人从闭紧的铁门向我们走来。扩容的突出一圈的内板被打开,从脚底浮上一层冻僵人的寒气。孩子们排好队,连串的从马车中走下,我的脚戴上了铁环,和前面与后面的队列连在一起。 一张铁网紧邻我们,另一端一直连到前面建筑的路口,铁网的另一边是一个一头连着山洞的环形场地。 铁网上勾着许多瘦小的手指,和我们差不多大,面部浮肿的孩子观察着我们。在队列前进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孩子观看着我们,结痂的脚直接踩在不合尺寸的拖鞋上方,发黄的牙齿在寒风中咯咯打战。 “完了,是新来的竞争者” “怎么会难道我们不被满意,已经快被取代了吗。马上今天晚上还是哪天,几分几秒” 这些孩子的脸的正上方,有着实线和虚线圆弧交错的油漆,看起来就像一张网罩住了头顶。他们的大臂下端被环装铁圈捆住,一直扣进肉里。 “快点!!!!” 寒风让哭声变小。我们被命令向前走动,一些更年幼的孩子嘴角留着口水,彼此之间再不交谈。当队列里的一个孩子踉跄着倒下,脸朝下埋在泥地里不动的时候,一个白褂子的人用锤子直接砸开他的脚环,将他拖走。其他所有的白褂子维持着原地不动的姿势,左右扫视着我们。 我和其余人没法抱起胳膊,只好尽量把身子弯下一点,但并没有变暖和一点。 “快点!!!” 这是一个普通的水泥房子,平顶,没有任何粉刷。 我们在走廊正中走着,走廊内的空气和外面一样冷。死去的飞蛾均匀洒布在弧光灯的四周,枯叶一般,许多化为粉末,或者被踩碎了。四处是刺鼻的胶皮味。 走廊的两侧被铁栅栏分隔成很多很多的小隔间,就连我们的脚下也有,但都是空的。 “你们的领头在哪里”我询问道,回想起以前在买卖人工黄油的店铺里听到的一句话。“你们、这些,你们这么做是完全不合法的,没有执照会许可在合同特别指出的前提下残害儿童身体你们完全没有权力!” “发生什么了” 拐弯的通道响起一声询问,和在贫民区的时候不同,罗夫医生的声音轻快,听上去非常年轻。 “艾莉丝·拉薇尼雅,先生。根据您提供的名单。女孩,七岁,智力平均以上。母亲当过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哦哦,我当然记得,是个可以进行实验的好苗子。把她的编到我这组,带过来吧。” “了解。” 我被带到拐弯的房间,其他人都离去了。 说是房间,这里更像是观察室,完全是铁栅栏构成。栅栏外面四周几排椅子,上面放着铺满表格的笔记本。 房间的板顶铺着深褐色涡轮形状的墙纸。 “下午好。小朋友。” “鲍勃” 我震惊的迈前一步。 鲍勃仰面躺着,手脚被绑住,头顶扣着钢盔,由长长的配线管垂悬连接着,另一端收束到板子下方的钢板盒里。 “恩,还活着不是么,我给他加了点药,否则搬过来要花更多力气。现在你应该他叫042号。” 罗夫对我笑道,坐在正中间,在他周围,四五个孩子不分年龄 这些托着他们的板子窄小,但离地面非常高,罗夫走到我的面前,平摊着胳膊正好能平放在他的胸脯上。 罗夫手里拿着一个长的很像钩针的东西,末尾连着一根很细的铁线,将针插进一个透明的软管里,抽出乳白色的液体。 “混蛋!!!” 我扑了上去,两脚极短的铁链将我狠狠绊倒。 谁过来弄死这个医生! (“该死”) 我蜷缩在地上,浑身因为发麻和胀痛而颤抖。 “不要太紧张,小朋友,这只是个展示。看好了,维持高度的注意力,这很关键。我希望你能记下来我之后要做的全部事情、所说的全部话。唯有这样,你们所有人之中,才会真正有孩子能帮我完成接下来需要的工作。” 话没有说完,罗夫医生迅速贴进鲍勃的腿,将他已经被绑住的上半身板直,注射到男孩的胳膊上端。 “唔~~唔~~~!” 鲍勃发出痛苦的声音。 “安静,042号,请适应,并感受它。现在请你紧盯天花板,这些图案会让你看到一些幻想。你可以描绘一下自己眼前看见了什么了吗。” “波浪花朵蜜蜂海浪” 鲍勃瞪大了眼睛,好像天花板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变大,吞噬了他,以及所有遭受的痛楚。鲍勃大声的咂嘴,发出允吸的声音,伸出舌头,鼓腮或反复做一些古怪的动作。鲍勃使劲踢自己的脚,瀑布般的口水从他的喉咙中间涌出来。连接着拘束带的螺栓和螺母尖叫着想要挣脱。那些东西束缚住并支撑着鲍勃的背部、腿部和屁股,板面也在摇晃着。 然后,就像咬破一个气泡那样,鲍勃的嘴角缓缓渗出鲜血。 他不再动了。 “天呐到底哪个地方出错了” 罗夫露出相当失望的表情,摇了下头。随后用柳叶刀割开鲍勃静止的手臂,血流出来,黏黏的液体顺着板面上的凹槽,滴入水泥地上摆放在两侧的陶瓷的碗, “真糟糕,是少准备了一样东西,我得出去一下。” 伴随着自言自语声,栅栏门被关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五) 我维持着蜷缩在地上的姿势,呕吐起来。 胃部针刺一样的疼房间的角落堆满了水桶和扫把,里面大概是没有清倒干净,持续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我要永远待在这里了么不,必须得逃出去,立刻、马上。想想该怎么办”) “你好啊,你是刚从铁门那边过来吧,脖子上都没有烙印呢。初次见面,以后的生活虽然也不能说算是生活了,总之还是多多坚持吧。” (“”) 声音从离我最近的板面上传来,我抬起头。 一个看上去很像小老头的男孩子,沿着耳朵一圈的头发被剃掉了,发际线高到了头顶,身体被压住的一侧有很多皱皱巴巴的细纹。但他有着漆黑的、镜面一般的虹膜,非常好看。 “天呐你在待了多久了” 他和其他躺在面板上的孩子一样,穿着一层非常薄的没有扣子的钟形罩衫,领口处因为被撕裂而开得很大。在他左侧下巴的印着“010”的红肿数字。在这之下,还有已经结痂的“016”,“032”,越往下字号越大,颜色也越深,一直从脖子根下方,环绕在锁骨的两边,堆叠在肩膀附近,累成为烧焦的乌黑一片。 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谓淘汰机制里的排名吧。 “是啊。很疼的。不过从好的方面看,如果他们满意你的表现,就会渐渐把你的标号提前,那么你就又战胜了一天。如果把今天计算成一天的话,我想想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年六个月零二十五天半了。” “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我错愕的问到,“整个房间一只时钟都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来到这个实验机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水泥修建的房子看起来没有任何窗户。就连通风口也设计在顶部,走廊脚底的隔间“监狱”里看上去底部有积水,或许在雨天的时候那里会渗进来一些细雨,流到地面,但不知为什么从地面仰头看的时候,小的如同针孔,也完全不足以让光投射进来。 “观察。”男孩友好的笑了一下,因为嘴唇开裂的缘故,显得相当难看, “当然咯,这栋房子里面昼夜开着灯,分辨时间起来很困难。不过,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四周的栅栏再往外有一段延伸的空间,然后分别由四面墙阻挡,其中的一面墙相较于我们更近,因为在它背后有一个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通道。也许是仪器室——有时候甚至有秒针的响动从那里传来。除此之外,在夕阳时分,会有椅子斜斜的阴影投射过来,那里的通风口最大,只是警卫很多。夜晚时候会有人过去巡逻,两次间隔大概是四小时。” “这是你,通过这些迹象,一秒钟一秒钟的数出来的吗。” “恩,当然了。别看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因为对数字很敏感,在这个鬼窟还是得到过不少优待呢。” “你还知道哪些东西” “哦,比如逃走” 我咬紧了下唇。 “哈哈,我说中了,谁不想逃走呢,我吓到你了瞧瞧我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去向憎恨的人去告密呢。安心。知道吗,被囚禁在这个研究院里,我已经多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大部分会孩子因为药的副作用昏昏欲睡,只会注意偶尔清醒时候的痛苦。另一部分则是变得疯狂。” 男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摆出微微仰趟的姿势,就像被压抑的飓风之后,保有着一双沉静的双眼, “相反啦,我想,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在六个月前,在给我最后一个坚强的同伴送别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墙面中心是薄的,像是特意用水泥糊住的山洞,我把耳朵贴在上面,听到了浪涛声,那里大概是西偏角的地方,可惜当时没有带任何工具过去。那面墙就在一个堆放着很多空铁笼的房间,大概位于正对排列的两个废弃铁架下面。所以,如果你想前往那里,首先活下去。编号得比同一批来的所有人都靠前的时候,他们大概也会同时开始大批的处理尸体,需要一两个处于被监管之下的孩子作为补充人手,那时候,你就会有机会进去那个房间。而我能预感到,其中的那面墙就是唯一的出口。” “墙被水泥封起的山洞” “是的。这个建筑史傍山修建。但其实只是入口的一部分,怎么说,这个制造厂这个监狱的主体就是镶嵌进山体的。” 我勾着背,抓着板面站了起来。比起被脚链绊倒的疼痛,脑袋胀痛的感觉总算减轻了,只是由于我的拖拽,一根拇指粗的橡胶管液体爆射开,直到仅剩空气,无力的垂落着。如果那个时候直接拔掉离自己最近的这个管道,然后全力丢过去,会发生什么呢由于水压的作用,可能会暂时阻止罗夫的暴行。 可是,得不偿失。 那么做,大概立马会被锁定为第二个提前实验的对象,而永远丧失出逃的机会吧。 “那个我是艾莉丝,艾莉丝·拉薇尼雅,来自离伦敦的‘侧街’,又叫森特贫民区,离市中心最近也是最贫穷的地方。虽然很随便,这就算介绍了,一起努力逃走吧。”我双手握住010枯瘦的手。在我印象里,所有男孩之间都没什么区别,他们浅薄,恶趣味,喜欢尖叫,会对流浪猫狗做出非常残忍的事。但010号掌握着有用的情报,身上也没有这种感觉,应该说,是让人感觉非常温和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不知道。 “我来自爱尔兰。叫我010就行。我的脊柱有些受损,已经很难再站起来了,而且,按这个状况看的话,很可能撑不过一周了。” “情况或许没那么糟糕。”我检查起010被拘束的部分。和鲍勃时候的不同,绑住010号的拘束带皮革下面的金属钉拧的很紧。我四处转身,希望在某一个板底的金属箱上找到一个钳子,“你知道多少时间后,那些白褂子的人会过来吗。” “五分钟外吧,我们附属于罗夫的实验队,大概是遇见临时接替的情况,这已经是稍久一些的了。可是,即便我们走出这个房间,外面就是运送新实验儿童的通道,那里的戒严水平和我们隔壁房间的仪器室是一样的。” “但也和出口最近,不是么。他们几个人管一大群孩子,只要合理错开时间,再想办法翻越四周的铁栏的话”我弄掉了一根拘束带上的小钉子,准备释放他的左脚, “至于出这个房间的钥匙我们可以设法偷到呀,我们两个人可以把回来的医生敲晕吗。看,我现在要准备打开你戴的钢盔呢。” 我用快速,不自然的语气说着。当然,我失算了。虽然把钳子张开最大,两边的尖端处完全埋进三片弧形接缝的金属片,当我打算像剥开鸡蛋壳那样用十个指头弄松头盔的时间,它却纹丝不动。感觉靠近太阳穴的地方都有很多小尖刺和颅骨钉在一起。 “呀呀呀呀,疼死我了!小朋友,你会以为实验室的器材都是牛皮纸做的么!” 010号皱着眉毛喊到。 “对不起” “你太天真了。” “闭嘴,难道怎么办!” 我咬住了下嘴唇,忍住哭声。 “没关系啦。能和你说一说话很高兴,让我回想起生活还是正常时候的样子。比如,交换一下我们的过去。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有什么好说的呢。爸爸回家了,我和妈妈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还有船员汤姆。然后我们来到了马车。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我替你感到抱歉,艾莉丝,虽然你会生气。但是,最后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个建议——如果你逃走了,不要回家。去寻找另外的住处吧。” 不行。 事情肯定是被严重搞错了。妈妈如果知道这个罗夫医生魔鬼一样的本性,还有这个机构的真实面貌,一定会非常担心的。 或者,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面问一问妈妈。 她会说些什么呢。 “谢谢你,010,你的建议我会记住的那个,换你了,说一下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来的吧。” 我斟酌着语气,但还是红了脸。010号像是有种奇怪的力量,他的话非常真诚,让我有一种撒谎似的羞愧。 “恩,怎么说,有人送给我的父亲一个包袱,里面的一百四十五磅恰好能支付我们种土豆需要的租金和徭役,那时候我们的村庄被强盗袭击,英国皇室出尔反尔,我们的土地因为不足量的税金而面临土地没收的危险,但当父亲他们刚把土地赎回的时候,邻居圈地又使我们失去了它。最后,靠着剩余的钱,我的弟弟在家军队帮我谋得了一个职位,他用那个袋子的钱买下了装备,此外什么也没说,只想给我个惊喜。我们要搬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把我叫了出来。‘给你,你,加尔。’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伙。我和爸爸贿赂了不少钱,这次你一定会前往的后线,那里背靠粮食补给站,没有战乱危险。带着我们的期望,去你最想去的,能寻找真正的自由、与爱的地方吧’” 010号的手捏紧,哆嗦起来, “原来是弟弟和爸爸已经说好的,他们都没有告诉我,那笔钱是怎么得到的。我情愿代替弟弟过来,虽然我那时已经快十岁了。”010号低声说。“我实在忍不住。他们以为最后那天去码头那里谈判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可是,我跟过去目睹了一切。弟弟看上去很坚强,可实际上听到这些恶魔的条件后,他哭了 所以,我宁肯让弟弟活下去。如果只牺牲一个人的话。” “怎么可能,它一直被描述成普通的工作呢,不限期雇佣的合同听上去还很正常。实际上,那个时候你的爸爸他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不是么。” 我哽咽的说道,看着自己因为摔倒而磨破出血的膝盖和脚腕,因过冷而麻痹疼痛。 “不是的。艾莉丝,在这里写的清清楚楚。你还太小了,可能并不能理解。但我的家人可和你的不同。” 010号扭过脸去,不让眼泪掉下来,泪水像一层鼓突的薄膜那样,晕开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白。 我听见了秒针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滴答。 滴答。 “我们的家人不同” “知道有些事情不理解,反而是好的。”010号笑道,露出发黄的残缺牙齿,“我觉得一直很不喜欢我的弟弟,他要笨多了,也许还不如由我扛起家庭的负担呢。不过,我想他以后会记得我的。你也是,艾莉丝,或许人总得相信些什么。我的弟弟叫科尔温。曾经,我的邻居和家人都很喜欢我的笑容。但现在,我不能像以前那么笑了。” 砰—— 一个酒槽鼻子,通红又壮实的男人撞开了门。随便刮过的胡子根像参差不齐的麦秸秆一样,他穿着白褂子,肥厚的嘴唇咬着一支笔。 “小鬼们,闲谈时间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六) “哈,哪都能看到你。罗夫已经把实验搞糟,精神不正常了。而我刚才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你们所有人最后一次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了。你可以不要再耍聪明,挡我的路吗” 有着和强壮的体格不符合的,牲畜似的呆滞……被激怒的男人走向加尔,用一只左手揍他。加尔的脑袋从右边打向左边、再到右边。 “快点。” 加尔向我红肿淤青的眼睛看着我,用大拇指指向地面。他的虹膜漆黑、宁静。 “抱歉,现在才想到的。不过,是一个好主意,如果暂时无法逃走,我们至少得需要争取做些什么。” 他的唇形这么说道。 我顺着视线向下,看见了板面下面支撑柱上盘绕的铁丝。 我点了点头,蹲了下来用钳子将它整个截取下来,绑在手腕处,然后毁掉钳子,将手柄处和金属头拆开,把最小的金属部分塞进完全裂开的鞋底缝里。 男人转向我,向我走来,我后退,面对着他,后背就靠在栅栏上,沿着栅栏房的最外围和他转圈圈。 “为什么” “小家伙,你也不能四处乱跑。你问为什么毕竟初上岗,得好好表现啊。” 所有栏杆彼此的间距只能允许一个新生婴儿的头通过,毫无例外。我摸到了栅栏门口,但已经被锁住了。 “您为什么要竞争这里的职位,做如此残忍的事情呢。如果您有一些良心的话,就应该停止迫害生命的工作。更别说,成为里面的佼佼者了。” “为什么当然是以牙还牙了。因为你曾别人接受同样的训练,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但还是被当成愚笨的傻子。我的同事们在巡逻港口外面的温暖小房里喝酒,而让我上守在门内,难道要我一辈子都一动不动直挺挺地杵着,监测长廊吗如果离不开这个地方,在终身服务协议内任何人都会想办法过得更好一些吧。回想起来,成为医生倒是和外界恢复联系的唯一方法,但我没有通过那场测试,依旧被排除了。” “你是被强制待在这里的,”我感到震惊,感觉完全无法想象,“你是说,这栋房里的成年人也不是自由的” 怎么可能。 就算生活不能自给,而在这里勉强生活的话。他们也会愿意一辈子待在这栋建筑左右,选择去签订这种协议么。 “行了,新来的实验品闭嘴。等你虚弱,变得安静的时候,会有见习医生给你们讲解,等着第一个烙印的数字吧。” 史密斯抓住我,拖到栏杆屋的角落,这里有一个间隔的木板条制成的箱子。 “钻进去!” 他摇晃着我,命令道。随即,胃部传来锤子般的钝痛。我蜷缩着,随即视野被限制在两个板条之间的缝隙之间。 史密斯径直回到那些孩子中间。其他的三个男孩木偶般的睁大眼睛,随着他走过的位置而转动。他们好像永远都会处于这种像是完全睡着,但呆滞的状态。他们头顶毛发稀少稀少,而且都被剔掉了眉毛。 “010号,这是什么东西” 史密斯问到,指着鲍勃。鲍勃的嘴像是变成一张棉絮翻开的布偶,胳臂断裂,肚膛刀痕处开裂流出鲜红内脏。 “045号,是罗夫医生带来的,实验失败了。罗夫很愤怒。不是哪个孩子都会像我这样总是保持着清醒,他注射的太多了。” 加尔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吐掉一颗被打下的牙齿。他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握紧拳头,像是静静聆听,或者等待着着什么, “史密斯,我很恭喜你能爬升到现在这个高度,从三年友谊的份上。我不说自己用观察力帮过你什么忙,只希望你每次用完后不要随便把我这么扔掉,然后当软沙包。” (“但是,加尔和史密斯建立过合作关系?而现在,史密斯从警卫要被提拔成仅次于医生的实验辅助者,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情愿多被挨打呢。为了交换情报。’看着我,加尔眼神仿佛这么微笑道,他全身都带着淤伤。 ‘或许我应该和其他人那样放弃。但是,还是宁肯去承受多余的痛苦。’ “哦。我在想,去向上级递交一份违规检举,内容就是,关于罗夫近几个月实验进行到一半,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造成失败。是不是稍微有点牵强哈哈。管他呢。毕竟,虽然也是项目的创始人之一,罗夫这个疯子可是自愿接受了失去忠心即接受处分的规定的。第一个被处罚的大头目是他们的总计划人乔纳森,多么疯狂!那么下一次为什么就不可以轮到他呢。” 史密斯走到水桶的旁边,拽住和我现在待着的一模一样的空箱子,下面连着两个滑轮。他打开位于上方的开口,把鲍勃的尸体放了进去, “对了。以后我还要多动用特权来来改善自己的居室呢,办公室也要有。可以像这样为所欲为的生活也真他妈的棒。” 我严重的弓着背部,只能在几厘米的范围内,微小的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 鲍勃破裂的嘴大张着,胳膊和脚像蛇一般的盘在一起,正对着我。 “有点感伤起来了呢。三年前,我当一个小警卫,扛着木制的枪托,基本的沟通都是一些暗号,每天工作之后待在四周只有墙壁的单人间里,伙食又那么差,和我再来伦敦塔监狱的时候一点区别都没有。那时候,我就励志一定要熟悉这里的架构了。” 史密斯忘情的自言自语着,我们都是他的听众。 “对了,010号。如果能把仪器室炸掉,罗夫用来给自己辩解的理由也就消失了里面最贵重的有啥呢。” “是显微镜,一些用镜片和金属桶的结合。还有不同动物和人体上培养、分离的血清和菌落。罗夫经常会谈论到,有一次还拿过来了。嘛,毕竟我们都是些以为濒死的实验儿童不会外泄嘛。” 010号露出诡异和虚弱的微笑, “史密斯。你不想留着我,让我告诉你它们具体有些什么吗。就像以前一样” 史密斯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慢慢捻着纸板火柴。那大手和很小的铅笔很不相称一根根撕着,弄得火柴纸板湿乎乎、黏嗒嗒,成了一团。就像高大的原始人那样,从粗糙、简单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享受着最野蛮的快乐。 “当然不会了。不会的。之前为止,我一直像在本宁山上穴居一般的生活,现在警察走了,春天也来了,目及所处都是我的一切。你被记载有着该死的抗药性,还比我聪明。我要立马给你打上一针,以后都用不上你了。” “可是,史密斯你至少很想知道仪器室在哪里吧。” “当然咯,比任何人都想。你是个聪明的小孩,也选中了我,真他妈幸运。可是,你那套幻想中的逃跑的方法实在令我恶心。一个实验儿童,你到底是多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你,然后在春风得意的时候随便落到你算计好的圈套里哈哈。” (“什加尔!!”)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史密斯拿起针管,将药品全部都推进加尔身上,开始大笑。他最后抓住加尔的头,后脑重重的撞向板面,打开了拘束带。 加尔翻落下来。右腿蜷曲着,膝盖碰到胸口,左腿伸展着,上半身歪斜着。就像,完全失去了肌肉,表皮底下变成了液体一样。 “致幻剂和慢性毒药。”加尔待着窒息似的表情,鼻涕和眼泪都一齐流下,枯瘦的手指像爬树一样抓住史密斯的的腿。 史密斯笑得满脸皱纹。 “只是最新的实验药剂,不会有任何止痛剂参在里面,哪来的毒药!我嘛,就是为了看一下你的窝囊样子他妈的,你这个产生抗药性的怪胎,为了不重蹈罗夫的后辙,我还特意给你申请了三倍的药物用量。罗夫的实验室,还有该死的图纸总会被撕下来,以后就都是我的了。你是最后一个幸存者,活的够久了。而另一个新来的,对了,这小东西不是连号码编入都没有吗。” “放开她”010号低声说道,头昏昏欲沉。“你不可以决定顺序,你缺少权限。” “我现在可是有临时权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一章。山洞(七) (“!!!”) 笼子非常狭窄,不足以转动身子,史密斯极大的脑袋出现在狭窄的直线视野中,他扭动脖子,按摩上面肉条似的肌肉。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却撞到了脑袋。 “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吗。你新交的好朋友010号正在体验什么感觉,一定很好奇吧。” 史密斯笑着,他的袖口贴着一串用以表明身份的数字串,环绕在胸前。他的右手动作幅度很小,靠近袖口的地方有水滴形的金属尖片——手镯似的环绕了一圈。在靠近手腕的地方,他带着具有内倒刺的铁环。从小臂以上全是伤疤。 恐惧。 “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哦,这都是我在伦敦塔当罪犯时候的标记,我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偷了几块面包而已。然而就连现在也不能完全自由了。” “所以你更不可以再做坏事了,先生。” “好啊,你开始规劝我了,小鬼,去和你见不了面的父母说这些话吧。现在我看见你,就觉得在看010号。聪明的小鬼都相当让人厌烦。而你将来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强盗,或者察言观色的小偷吧。这个大麻制造厂不就是为了消灭这样的人而存在的吗。你得体验一下为你、为你们设计的东西。” 胳膊和肩膀之间的位置被刺痛了一下,液体慢慢的压了进来。 (“”) 我慢慢的瘫软下来,双腿并不能伸直。我的脸抵在牢笼的下方,挣扎着,试图回归到现实中来。 史密斯伸过来的手——正常的手,扭曲成关节弯肿的手扣住了我的脚腕,突然变成了柔软的、没有任何骨头的手指。奇怪的手指在关节四周蠕动着,它们有着橡胶管的刺鼻外皮,无一例外地各缠绕着一枚滴着毒液的吐芯。 我用手指把它们扳开,然而每扳开脚腕上的一条,另一个手指又被抓住了,不能把所有的手指一块扳开,我开始利用我的手指甲了,在他的手背上装饰红红的月牙印子。我从鞋底抽出钳子的破碎金属尖头,狠狠刺了过去。 “啊啊!” 像是人类的叫声。 但又像野兽。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仰面看着房顶,就像一个巨大轮廓盖住了日光,点点的涡轮在不停旋转,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的紫色灰尘从日光的边缘大片掉落,而在这之下所有的人和设备就像树木被压得折弯,断落。 不知是人还是兽的东西尖叫着,捂住脸颊,发出类似于婴儿哭叫的嚎啕。连接着全部的意识,一同碎成粉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扭动着翻滚,破碎的现实在令人发疯的幻觉边缘渗透进来。 头脑慢慢清晰起来,首先就是弄清楚现在身在何处。 我发现自己蜷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其他孩子的呼吸声离我很近。这里不同于之前在走廊时候看到的牢笼,周围的景色基本上都是黑的。 (“对啊,我刺伤了史密斯的手。会被特别监管起来。所以大概就是我以后的房间了。”) 我听见有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但那既不是罗夫,也不是史密斯。 “新来的那个女孩已经醒了吗。” “是啊,在那种高剂量的下面。真是优秀的实验儿童。010号和045号的尸体已经解剖,记录完毕。” (“逃走,艾莉丝。我要逃走。不计一切代价的逃走。”) 我拥抱自己、浑身发抖。不会再有加尔,还有他安静、落寞的视线。 肚子快速的干瘪下去,从爸爸来到的那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吃东西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甚至都不再悲伤。铁栏的门下缝隙里送进一个盘子,我急切的爬过去,并将剩下狼吞虎咽。 可以摸到,身上的四五个针眼周围浮肿,似乎出现了一圈水泡。 可是,我依然活了下去。 …………………………………… 漆黑的月亮静止着。 漆黑的海面摇晃着。 灯光。 巡逻的人拿着煤气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我的眼睑被照的很疼。 (“从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从064开始,烙印的数字反复叠加,鼓突的数字结痂环绕着我的肩膀,使它变得乌黑,慢慢,我成为了010号,又后来,成为了008。 “竟然真的会有出逃的实验品。真是震惊。可是一两年来都没有的。” “我想也是。不过,你看到它的标号了吗,这么靠前,只有聪明的孩子会靠前,也越来越容易逃脱,变得危险。现在我们教它变得太聪明会怎样。” “好主意。” 我蜷曲着身子,双手抱住脖子。两个巡逻人员穿着皮鞋,落在枕骨部位。第二击,更加精准地,砸向了我的手指。然后另一个更矮小的男人走了过来,吼叫着抓住我的手臂,那种军人穿的皮鞋,一脚一脚接二连三地踢向我,瞄准了头部。 我缩成一团儿,继续用双臂保护着自己,皮鞋朝着我的脑袋、脖子、手臂、背脊噼里啪啦地落下。 “差不多了吗。” “至少骨头都散架了吧。最后做一次生命没有在实验中度过,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上级可是会嘉奖我们。现在我们连维持温饱都很难了,让史密斯和他有关的人都下地狱吧。” “恩我们要不要先把它从袋子里拖出去,你不觉得它的这个袋子位置有点怪吗,斜着的,还这么近海唉” “恩你怎么滑哇!!!!!” 寂静。 “伙计,你不要乱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里是山坡容易落石的一侧。我的手枪你的手枪快拿出来!!” 我爬到袋子外面,伸向分别将四道栏杆左右系紧的长绳,长绳的中间是拉直的铁丝,靠近两端则用长长的毛发编织而成。虽然很细,但也足够坚韧。 当然是我的毛发。 “你们知道是被什么绊倒了吗”我问到,牙齿中满是黏糊糊的腥臭味。 “子弹,子弹也拿出来!块!” 忍耐着身上的剧痛,我弓着腰坐了起来,欣赏着面前—— 两个男人,在被绊倒之后,由于坡的斜度向海面滑落,腰身以下被四道栅栏和下面的土地形成的空隙卡主。他们扭动着,就像两条被拖上岸的鱼。 “有你好看的,实验小鬼。等我们上去,你就完了。子弹匣,快一点。你在磨蹭什么,磨蹭什么!” “我也不知道,救命啊啊” 我收起了绊倒他们的绳子,用中间的铁丝缠住脖子,将头发的一端紧紧绕在铁栏上,另一端捏在手中,一脚踩在栏杆上,身体向后使劲的拉。 咔—— 颈骨的断裂声。 他的另一个同伴发出尖叫。他开枪,子弹射穿了我面前的土块,但因为身后推上来的波浪和重力的原因,枪口无可避免的歪斜了。 砰。 “噫!!!” 唯一的机会,唯一的出口。 “请不要妨碍我好么。想想你们自己所做,也为其他孩子们赎罪吧。” 这里是大麻制造厂,秘密研究团体实验儿童,邪恶、危险的008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一)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是我的十六岁生日。 和七岁时候一样,没有任何人记得的。 日记本。九年时间可以很完全的改变一个人的,我不知道在这本日记里面,我又和你诉说了多少。 生活就是一场欺骗。 在这所监狱一般的学校中,苏笨笨的样子走进了我的生活,曾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以后都永远不是了。 除此之外,生活一如既往。 生活永远不会一直一如往常的。不是么 天气变冷,课程也加重了,除了繁忙的功课外,女生们开始沉迷将角料放在集体宿舍的匣子,给它缝满两株连根蔷薇的藤蔓,烤着火的乐趣。与此同时,寒冷也让围绕学校的沼泽地表面也变得坚实,不时有野马站在边缘,打开四蹄,底着脖子,试图用鼻尖去够沼泽表面枯萎的灯芯草。 因此,对我而言,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或许很早就该做了。 毕竟,哪怕我只是一周过来探望一次,身披兜帽,挎着篮子的样子都会很容易招惹麻烦。此外,不管我从学校建筑的哪个方向出发,从学校窗口注视到边缘沼泽的视线都不会是完全遮挡的,你总会看到一个小小的动点,不论那是动物还是人。 随着学校荒芜边缘得扩大,如果有人喜欢流连这些湿地,还有栅栏也够不着的地方。天主教堂一半石头坍塌,只剩四壁,但如果他们肯前往一探究竟,也许可以安全到达这里,最终像我一样,走到十字形祷告台的旁边,在一块松动的石砖下发现这张通往地下的圣翕室。 当然苏就待在这里。 她会告诉他们一切。还有我所埋藏的秘密。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我将带来的承装食物的篮子,苏的衣服,以及绳索之类的东西烧掉。白色成堆的蜡烛在火光中融化,在四周密闭的圣翕室里,升起的烟只会熏黑墙壁。隐隐的,能听到皮肉的噼啪声。 我用最后放火前从密室里拿出来的白兰地给胳膊消毒。苏把我抓伤的很厉害,两条手臂上都是红红的血印子。 天马上就要亮。 必须要回去了。 日记本。感谢这三年来的陪伴。我希望能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也希望你什么都不再知晓。” 1869年10月30日 ———残留手记伦敦维尔巴特郊区女子贵族学院 1869年10月31日 10:00 我来到玫瑰雕花的巨大铁门,极其开阔的前门上,铁板拉成的花卉金漆脱落,在常年酸雨的腐蚀下受潮,变形。 其他维尔巴特的女学生瞪着好奇的眼睛,拥挤着我,她们穿着和我一样的高领衣服,深褐色的钟形罩裙,就像埋藏全部的秘密那样,严严实实的将自己包裹起来。 如果你在一所寄宿学校遵循着最严格的课程安排表,却突然间连续放了好几天假,那么一定会很想来到离外界距离的这里,女生们身体前倾,发出此起彼伏的唏嘘。 原来栏杆的间隔已经被塞进满满当当的报纸,它们一份压着一份,就像某种急切想伸进来的植物,靠近底部的部分脱落散在地上,被鞋底踩成乌黑一片。 相对于常年萧条冷静的日常,可谓一大奇景。 “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那是哪个年级的” “你看了报纸吗,都写在里面了简直就是媒体恶意。” “一切都是杀人犯的错,这放在哪里都是没办法的。我们的学校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好么!” “她不是自杀么” 学校大门外面也是吵吵嚷嚷的。 一个布盖罩着的上脚闪光灯在拍摄,把新晒的照片夹在绳子下面晒干。那些记者过于贪婪,就像蜱虫一样贴在周围静待其变。四五个年轻警察在幸灾乐祸交谈,对老牌的学校指指点点,短短的一两天内,《伦敦晚报》就已经捷足先登的做出报道。 “头条。斯尔坦女子贵族寄宿学校卷入学生遇害事件。10月29日,有人于该学校废弃河流的淤泥塘中心发现一具焦黑的少女尸体,因为没有伤口,初步判断是窒息而死。 高特·伊丽莎白——联系离事发现场最近的学督小姐,当即下令检查所有班级的考勤状况,又给近期离开学校学员的家庭写信,死者身份一星期前从初等班级转校的苏加比。学校极高的建筑就像在防卫他人的视线。奇怪的是,苏·加比自最后在学校的课程签到显示,该学生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月,校长本人在与警方进一步合作。总体看来,尸体旁边发现一捆绑船绳索,此外没有作案工具。现在,市长已经请来私家侦探和警队,该学校正在接受调查” (“‘苏·加比的尸体出现在空旷沼泽地’为什么什么情况”) 我反复回想在报纸上到的报道,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报纸充塞了所有人的空间和注意力,并且彰显它的存在。 在新教改革的时候,维尔巴特学校都一直在接受多方贵族家庭世家的资助。时至今日,其他贵族世家日渐衰落,温莎家族也不例外。但从排除嫌疑的角度,肯定会先认为是因警卫不严而翻越进来的偷渡者,而不是捐助者的子女吧。。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先行一步考虑。知道自己下一步,今天、明天都要做些什么。”) 我将手放勾在铁栏上,头脑飞速旋转着,满脸布满汗迹。藤类植物缠绕着铁制雕花向上盘旋,完全枯死后,就像垂下的乱糟糟的鼠尾辫。 白色的无名小花从前门开裂的石阶生长出来,穿过无数人的鞋底的刮擦的碎油墨纸,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远离一切污尘和肮脏,纯粹的白色。 “安静!同学们,请回到餐厅。不要妨碍秩序。违纪的会受到严厉处罚,你们想取消掉午饭,接受戒尺还有罚站吗。” 高小姐声嘶力竭的把女生们哄走,然后如法炮制的朝栏杆外面的人群尖叫。 “把这些记者轰走,我们学校的保安都去哪里了你呢,二年级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觉得学校还不够忙的,想吸引人注意吗。” “这是我的清扫区域,高小姐。”我低着头,顺从的说道,指了一下带在身上的扫把和水桶, “还有保管往届学院服的楼梯和音乐室拐脚也都用抹布擦完了,我会在二十分钟内做完,跟随大家回到餐室的。” “这样啊……我还记得今早听说的事情呢。真令人遗憾。你是二年级的安娜·温莎吧。” 高小姐瞪着她那才华横溢、但高度近视的眼睛审视了我,刻意将声音放软。极尖的鼻梁看上去像一只鸵鸟,长流苏的围巾垂挂在她过宽的肩膀两侧。她走了过来,抚摸着我的面孔,但举止因为精神紧绷而僵硬。 “很抱歉,高小姐。我在周末祈祷的时候睡着,磕坏了学校昂贵的凳脚。刚刚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已经再次反省了。” “没关系,没关系,孩子。希望你从这次处罚里吸取教训,顺利的从学校毕业。对于这次发生的事件,你们家庭那边也一定在为这次事件也很不安吧。但是安娜,一直这样走神、迟到是不可以的,你要知道,你的哥哥贝尔也一直都在关心你。他可是这里的学监,我们所有老师是很期待你和他一样优秀。” 我用手帕擦了一下手,点了点头,和高小姐挺直的干巴巴的身体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小姐。这会是最后一次的。我保证。” 高小姐又看了我一会儿,又对着那些驱散又来的记者尖叫了一番。终于也走掉了。女学生们分成小组,按队列回到餐厅,原本不大的场地变得显得空旷了。 我把报纸从栏杆里抽出来,地面上汇聚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三) 我向餐厅走去,历经久远的建筑不仅完全遮挡了阳光,也将学校几乎所有的空地都逼仄成狭窄的细条。 不时有面容愁苦的圣徒们的雕像紧贴着墙面,向中间的小路突起,如果正逢下课,女生们换教室上课,原本就已经很窄的地方就会更加拥挤不堪,再加上学校一些不恰当的防护措施,更加事故连连。就拿自己举例,我都不知道多少回在他人的推搡下,迎面撞上这些被圆筒形铁皮环绕、被湿布垫着海绵包裹住突起部分、或者尝试搬走移动但依旧剩下一大截的残留雕像了 这些让人疼痛的雕像,大都因风化而形容枯槁,像念珠般一串串地被束缚在一圈圈的线角上,就像没有灵魂的躯体固执的依附在混凝土上。 餐厅是由被毁坏的天主教堂侧翼的一部分改造的——那还曾经是血腥玛丽时期因为侵犯皇权罪教士全部离去而留的建筑。它被没收,辗转,最后作为大行改建的普通地产合并成为女子学院的一部分。 因为被处罚延误时间的缘故,我走得比往常还要匆忙。 (“好难过这么看的话,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年低年级生活,两年的高年级生活不对,如果来年暑假结业的话,在学校的时间应该就只剩半年。”) 我又开始犯老毛病了,想到短的根本不用再考虑的时间,却还是深觉恍惚、做不成任何决定。 (“怎么说,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但总体来看真是前路一片茫然啊。现在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到底怎么办。”) 连接着餐厅的后门有一个长长的石廊,我从中穿过,两侧原本是当做花园的空地里长着杂乱无章的荨麻,大理石地面开裂的水池散发出淡淡的难闻气味,彼此邻接的石拱长窗都布满灰尘和油污。我走向石廊的尽头,在一连段的破碎石阶的上端,有着没有扇板的门。门内的一大半空间被多余不用的桌子堆着,桌板旗帜般倒下,木头腿条和斜着的的椅子腿则昂养着交叉而来立,满地都是破碎的彩绘玻璃。 能看见里面人声沸腾,围绕着两个巨型长桌坐着所有的学生,她们和我一样,留着清一色的光滑的发髻和麻绳般的辫子。 几个学监折起长袍,已经离开,他们大多和贝尔一样,在校任职是为了得到推荐信。身材细高的女老师们留下来,戴着夹鼻眼镜,维持着下面的秩序,但之后就交给了高年级的几个女学生,匆忙的出去了。 无论如何。有一点必须记住,你总不能老是相信他人,也不能对事情放任不管,天真的以为它会自己变得更好。 我摸了下胸口下面吊着的十字架,那里被蛀虫掏空内部,塞满了极小几粒被纸团包裹的砒霜。我深吸一口气,离开幽暗的拱廊。 “校长,这是我们搜集到的一些线索。受害学生失踪一整个月,曾经给家人寄过几件信,内容大概是认为寄宿的生活让人疲劳、厌倦,之后前后每隔一周,她的家人都收到类似的信件。您有其他可以想到的吗。” “是的,警官先生。怎么说从总体上说,苏·加比其实是一个表现不错的学生,虽然成绩稍欠缺一些,但和其他女学生的关系良好,我自己也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不过在失踪的前一阵子,苏·加比请过短暂的假,我们也收到了来自她的家庭的信件。” “问题就出在这里。受害女孩的确没有按时返回学校,但她的家人认为她远在两天前就到了,这也是失踪事件的整个开端,直到尸体被找到。那么,校长先生,学校和受害人家庭的全部的信件来往,您觉得有任何被拆阅,的痕迹吗。” “不太可能,先生。学校有专门的邮寄马车,也有每一次信件接受发送记录。就算是资金不足,人力上的检查和保证还是有的。” “那么被伪造的可能呢” “为了保障安全。通信会专门使用学校发放的纸张,还有墨水。有关学生的信件会用蓝色的闸门形印漆密封。” “大概知道了,校长。之后我们会进一步调查,除了沼泽以外,还需要检查学校这边坍塌危险的废弃楼,它们都是容易存放、销毁尸体的地方。嫌犯的话,我们从最近的村庄开始排查,就比如,这几年已经有很多人逃离锡特卡四处寻觅落脚之所,尤其是冬季,更充满了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这些全部是重点调查的对象。此外应该还需要学校掌握的一些资源。” “我会助您一臂之力。” 维尔巴特的女校长莱特·伊丽莎白听着,一边点头。她长得和表妹高特小姐非常相似,硬挺的鼻子两旁两弯黑色的方眉,收紧的嘴角能够看到皱纹。似乎是在勉强挺着脆弱的神经,并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同于在下议院叱咤风云的清教徒,莱特·伊丽莎白曾经修道院院长,知识几乎来自国教教会的历书,而对政治一无所知。 在这个古老而落伍的办公室里,深褐色便装警服显得有点可笑了。在后墙上一排历届校长的画像,伊丽莎白姐妹所尊敬的祖父——亚尔林·伊丽莎白,不到三十五就接管了这所由教会改制的学校的牛津大学神学毕业生,他坚定又充满求索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另一张大约绘制五十年后,亚尔林头发花白,但除了眼角的细纹之外,红粉的皮肤露出健康的色泽。所有的画像都投入了画家逢迎的热情与活跃,露出浸透于宗教之中的谦逊目光。 他们大多胸前有着一小块方形的过肩,配带着标志圣路德的十字授带,还有红黑相间的斗篷兜帽。就像当今的女校长莱特·伊丽莎白一样。 这些画像和办公室的边边角角一样,虽然反复清扫,但依旧布满了潮湿的尘埃。 “谢谢您。尸检官和侦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请问我们可以向与死者最后接触的孩子们,还有她的同伴们询问一点信息么。” “噢请跟高特学督过去吧。所有的学生都会在的,可怜的孩子。我们也非常迫切这案子尽快能查到个结果。” 高特小姐站在后面,她已经那副已经发白的灰皮手套揉来绞取去,恭恭敬敬的朝高耸的餐厅的长长侧门走去。 正值午餐结束。 维尔巴特枯燥往复性的学习生活,总是想当缺乏调味剂,即便是面对打扫一星期厕所的明令严惩,也已经有不少胆大的女生趴在通往校长办公室走廊的侧壁上,将事情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又偷偷摸摸的返回餐厅,云集在这里享受为数不多的喧闹,因为大概十分钟之后的铃声一响,初等班和高等班的学生就得拿着自己的课本来到指定的班级上课了。 “你们知道吗,他们一会儿就到。为了苏·加比,我那个被惨烈牺牲的、倒霉又软弱的室友。他们马上就要过来抓恶魔了。但是谁知道呢,可能恶魔就一直待在我们之中。” 撒拉从餐厅窗口的位置挪动下来。她习惯性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茂密又卷曲的波浪长发就像是套着一条舒适柔软的蜜糖色披肩显得异常亢奋。其他的女生听着这可怕的言论,半是好玩、欣赏,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派遣无聊似的看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五) 漫长的调查询问终于结束了。 午饭的餐刀和盘子已经被收走了,但没来得及仔细打扫,甚至能看到汤汁斑点继续在木桌的花纹的缝隙中扩撒。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被污染的小苏打水和醋混合的味道。因为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用茶,不时能听到周围女生们的抱怨声。 我凝视着我的茶杯,摇晃的水面倒映出燕麦饼在牙齿间碎裂的景象,浸泡在红茶里的人影扭动着 ——拥有着一头诡异的墨蓝色长发的女生,仅剩的一只左眼因为感染而虹膜发红,就像患了什么传染病一样。 (“其实现在自己这个样子,照镜子也没什么,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外貌可以反映内在,甚至因此还会决定了每个人的未来的话。那么在那我的内心深处,也一定住着一个如此丑陋的女孩吧。 我将茶一口气灌进嗓子,把餐盘递了出去。没有尝到味道,只感觉粉笔,石墨之类古怪的东西塞满了胃。 唯一令我难过的是,远在早年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这点,没有人提醒我。而且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到。 其他人马上喝完了茶。被打乱的时间开始回到了常轨,女孩们纷纷走出餐厅,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备课。 我跟在队列后面,排队到水盆洗手照镜,理衣袖,排队、左转,排队、右转然后走出餐厅。由学生组成的沙龙如同携卷着成百尘埃的溪流,以餐厅为,从其他高大建筑彼此夹击而形成的狭长小路冲出,再自主流开始,慢慢分支,直到各自分流到不同的方向。 由于早午的时间已经被占用了,枯燥乏味的几何开根的课程被替换掉了,但还是逃不掉拉丁文的词格变化等令人讨厌的语言课,再加上之后要迎接必须要站着背诵《圣经》的晚课,不少和我们擦身而过的高年级女孩都看上去愁眉苦脸。 (“安心,安心。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从现在下的午三点开始,忙碌的学习时间将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最后晚点之后祷告,九点休息。日常的一天就会这么结束,然后平安的度过。不是么”) 我安慰着自己,跟随着同一班的女生,来到新开放的练习室。我选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等待着在我选的座位上坐着的一个低头、奋笔疾书的低年级女生,她来自上一节课堂,还没来得及离开,正在利用最后剩余的几分钟,把那数量多得惊人,毫无希望的几行字胡乱地赶完。 “女孩们。快点入座了。我们的语言课还开始不开始了” 黛博拉小姐气急败坏地敲打着桌子,扇股折断的声音把低年级女生吓得丢掉了笔,匆匆忙忙的走出教室,本节课的女生们也全部被轰进了教室。黛博拉小姐的严厉远近闻名,她宁肯用听写纸扇学生的嘴巴子,也不允许她们错掉任何一个单词。 “亲爱的,你在这里呀。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么。” 米兰绕到我的面前,滴溜溜的眼睛转动着望着我,“你知道我喜欢喜欢死缠烂打,如果你拒绝。我可会在这里不停打转的。” “哦,好吧。” 我简单的点了下头,继续注视着窗外,那里有很多只灰背麻雀停在教室外面的铁铸窗户上,彼此竖着展示尾巴上的花纹,眼睛小得像针尖,又黑得像是火炉里拿出来的麸炭。 “撒拉,你来迟了。后面有一个空位了,你坐那边吧。” 是黛博拉小姐的声音。 “我想坐在别处。” “随便了,给你十秒钟。如果你看教室里还有其它空余地方话。” 撒拉走进我们,挡住了我的视线。她近乎于仇恨地凝视着我,好像仅仅是因为黛博拉小姐把我的名字和自己相提并论,就足以燃起她的愤怒了。撒拉吸气,呼气,像是在拼命忍耐似的,最后妥协的坐在了我右边。 “我们几个真有缘分啊。”我左边的米兰对我笑道,呲出小虎牙,一双猫一样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撒拉闷声翻书,一串念珠从她的口袋中露出来,上面还连带着一个带着圣母画像的小金属片,这两样看上去陈旧,但是被随身带在身上,又经常擦拭的缘故,非常漂亮。 我注视着安娜,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 莫德家族。 拥有着纯正的贵族血统、以及祖先功勋的历史的莫德家族,曾经诞生过头衔数不胜数,伯爵,侯爵,省的领主,大总督。 在未来,突然有那么一天,警察们在这个家族没落的女继承人的房间里发现批量的倾向天主教的装饰物,以及致死性毒药,他们会怎么想呢。警察们喜欢合理的推理。喜欢解释,就像找不到路的时候,总喜欢用油漆刷出一些弯弯曲曲的痕迹。 撒拉是自由的。她可以和随便一个什么人待在一起,就可以让她把她利用与生俱来的强大分析能力,将知道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讲给我听,给警察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但是,那时的人们便开始怀疑她之前就已经过于准确的预言了犯罪过程的一切,她将孤立无援,像挤牛奶的女工一样脆弱。 那么,思路正确。我也是时候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了。 “话说,为什么你会和撒拉打起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了,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呗。” 米兰靠近我的耳朵极小声的说道,眼底写满了探究的贪婪,刚才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就像是某种围绕着腐肉转圈的小秃鹫。 “谁知道呢不过你别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到别人的短处揭发,它并不怎么好玩。米兰,我在担心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 “可是为什么呢。撒拉总是做对大家很过分的事。其实我也知道,女学生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作案的人。但是你不觉得吗,撒拉就像平常人们对心中有鬼的人态度一样喂,不要无视我呀安娜” 我拿出书本,没有理她。米拉耸耸肩,快速默记着可能会被叫起来背诵的东西。也不再看我。 在维尔巴特学校里,富商家庭的女孩和贵族家庭女孩总是无法和睦相处的。 作为后来者,在最初维尔巴特对外扩招生源的时候,富商家庭的女孩大都只能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这里,她们带着家庭浓重的期待,身着校服,有的身后甚至还跟着端书桌的小校工,却只能坐在坐在门背后,老师们也不会太在意,就像是不受交托而忘记在那里。而贵族家庭的同龄人也似乎都有着敏锐的嗅觉,第一眼就能准确地判定出来,哪些女生是硬生生地安排进来的。 这么看的话,如果想要加害撒拉·温莎的话,米兰的协助可能是一大便利,只是我得特别小心才行。 米兰仇恨撒拉·莫德,当然也会包括家庭重组,虽然是遗孀的独子,却倚靠富商的施舍而活的‘我’——安娜·温莎。 “好了,女孩们,关于莎士比亚古英语的各类词汇查询先提交到这里。我们有七分钟,大家来互相讨论一下,关于这个歌剧的翻译。安娜,你先给大家做个示例吧。” 黛博拉小姐皱着眉,大概饱受慢性头痛的困扰,头发紧紧地裹在高领子里。 “是的,小姐。” 我站了起来,模仿着授课时的评价的语气,不经脑子地背诵着,这功课对我不难。我有这种天赋。只要话题合适,就会很健谈。就像我知道该如何激怒人,以及情绪跟着我走那样。当种种言语在脑海中重叠,就会以特定的序列浮现出生动的画面。 “好了,安娜。你再把接下来的场景用法语翻译一遍。”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越来越近。 我愣愣的看着窗外。 两个人并排走来,那是贝尔和威弗列德警官。这个组合可真罕见,他们踱步而来,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那样。 “我说,安娜你听不到我说的吗” 黛博拉小姐不耐烦的声音。米兰在暗中劲扯我的裙子。 “安娜她是个好孩子了!警官,我们学校这么多年的成绩记录可以证明,你要相信。我很抱歉刚才你在餐厅的时候您没有认出她。我想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吧” “哦,可能会吧。去年从北非的派遣结束,我才被调回来的任职的。我最后见到小安娜时候,她还是七岁呢,就算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故也好。就算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也不管长到多少岁,我也会会认得她的,我没有自己的孩子,熟悉她就像熟悉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知道吗,她有一颗泪痣,有着标准的温莎家族的容貌。你不知道那时候” “自己的叔叔过来,安娜也会很高兴吧。不过您今天不是还要前往总部一趟吗,也可以等到第二天。都不着急的。” “是啊,在临别之前特意过来一趟,也得到了校长的许可。还是说,你要阻止我吗” “阻止我为什么。好吧。我刚刚向高特小姐要了学生的课程,前面就应该是她的教室了。” 受到惊扰的灰背麻雀扇着翅膀飞走了。 我举起了手,另一只盖住额头前侧。 “奥黛那小姐。我的身体很不舒服,隔壁、肚子、胳膊很疼,现在就要出去。还有头疼。” “怎么了,给我坐回去!停止你的乱跑,说什么瞎话!” “可是小姐。我真的很疼,现在就要离开。” 我弓着腰穿过整间教室,设法推开门。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都像坐在失控的旋转木马之上,令人头晕目眩,分不清上下南北。那门看上去非常模糊摇晃,分裂成许多,又折合成一个。 门外交谈的声音更大了。 不对,不是这扇。 我绊倒了一张椅子,又挣扎的去摸索门的门栓。 “安娜!” 黛博拉小姐抓住我的胳膊,但被我立马合上的门板拍到了脸。我看见她负痛似的蹲下来身子。所有的女生原地坐着,不可思议又极其呆滞的看着我。 还有米兰,撒拉。 “这个教室有安娜·温莎吧。” “啊,是的。从那个方向,就不到二十秒,突然间就出去了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你们可以从那扇门出去大概能找到她” 两道的枫树被砍掉了,频繁的霜冻使得花坛一片死寂,拔高的建筑和缩水的空地之中,我奔跑着,还摔了一跤,随后穿插过几座建筑,紧贴着墙大口喘息。 (“在这里应该不会发现了吧”) “她去哪里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 后面的几个人的脚步接踵而至,听上去粗重、鲁莽,完全不像是探望人应有的样子。 户外的风非常寒冷,我举起颤抖的一只手,身体砸到地表的时候把指甲擦开了口子,从那里沿着缝隙沁出鲜血,泥土钻进去,探寻着里面隐秘的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二) 一分钟。 两分钟。 脚步的声音。 我转过身,入眼一双熟悉的万年廉价胶底鞋。因为睡眠不足,贝尔平时苍白的脸像水肿一样。 “安娜。刚刚我遇见高特小姐从这边走过来呢,你还好吗。真是的,我昨天刚刚才到学校,就不光要维持秩序,还要联络其他教师。忙得团团转呢。” “就穿着你这身吗?哈哈。” “啊啊,不许笑!不管怎么说,你算我妹妹,又不能和你较量……虽然只差一个月。” 贝尔气鼓鼓,又很委屈的说道。他穿着学校各届保留的法兰绒黑金相交制服,虽然这种制服只在一些特定场合会穿,其他时间都被好好的保存着。但因为历经多年的缘故,还是稍显陈旧了。 “其实奉职责办事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全怪那些纳税人养的警察太习惯和伦敦市的政府官员打交道了,受不了我们学校的寒酸。我又不是一次的因为自己仅仅是养子的身份而被同行嘲笑来着。” 时间过的真快,近三四年来,贝尔,那个乱糟糟的头发像拖布一样的小男孩,金黄色的头发已经变得更加发亮,也长出了胡须,从一个大男孩,变成了青年。而我却似乎只长了个子,身体消瘦,像个干巴巴的小女孩。 “贝尔,今年是你在学校担任学监的第二年吧,以后还要去要去伊顿的圣玛丽学院真让人意外,一下子变得这么勤奋,你以前还说自己只要种种田,在乡下做一个好牧师呢。” “这个那是以前我觉得的啦。现在的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行政人员,或许还会效命军队,谁知道呢。当然,如果我们的父亲愿意在席位上助力一把的话安娜,不要嘲笑我。只要有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说服不了的呢,所以我得拼命努力。” 仔细想想,我和贝尔的最大不同点,就在于,我们对自己家人的自信。 实际上,我和贝尔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拥有着同一个倚靠海洋掠夺发家,极其吝啬的父亲。为了跻身上流阶层,他迎娶了‘我’——具有古老姓氏的母亲艾孟达·温莎。艾孟达·温莎生性缄默,由于习惯寡居,随后便迁移到几近与世隔绝的岛屿上,将九岁的‘我’带给继父。就在那时,穿着背带补丁裤,浑身粘着煤炭的贝尔就和远航而来的我相遇了,那年他十岁,因砌房而摔伤左手手腕,而‘我’则因为蒸汽轮船板面失火而面部皮肤烧伤。我们的相遇也同时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此后,我和贝尔便生活在仓库里数不清的执事和账目管理者的指挥中,我们总是有这种感觉,即使远在他方,继父也牢牢将我们生活的每一笔花销放在他的管控之下。 贝尔总是很乐观,所以,他说这或许是他一直结交好运的原因吧。不过,就算再坏也到不了哪去吧,和我不同,他可是个男生。 “这回出门了一趟,我还给你带来了温莎妈妈的消息呢。” “哦。妈妈她身体还好吗” “当然!现在可好多了。虽然还在咳嗽、发热,声音已经不那么嘶哑了,医生说能在一两年内痊愈呢。只是父亲他又习惯性的抓住机会,不愿意支付那个医生建议的温泉疗养方案安娜” “怎么了。” “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啊。” “比起这个。我要的东西你给我拿来了么。” “唔明明我带来的可都是些好消息,你得讲究下优先顺序啊。” 贝尔递给了我一枚手掌一半大小的古铜色怀表,熏黑的痕迹吞没了大半表面的反复花纹。 我翻开被压挤得有些变形的盖子。三个人,四岁的‘我’——安娜·温莎坐在斜靠在座椅的艾孟达·温莎腿上,最边缘站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的脸部缺少了某种狂热,看上去温和、疲惫,精神很差。 (“在换名前曾是本市知名的金融银行家。后隶属于乔纳森集团,抛弃妻子,专注于研究实验的罗夫药剂师。此人是‘我’——安娜·温莎的生父。”) 钟面的玻璃因为高热而融化完全了,时针、分钟,还有残缺了一半的秒针裸露着,我汗湿的双手托着表身,感受秒针轻微的颤动和胸膛激烈的鼓动。 几个月来最想确认的这点,终于水落石出。 只是,稍微迟了。 我并行的两根拇指触碰可以拧发条的钥匙形状的手柄,它从外到内斗镶满了没有杂质的微形金刚钻,从最外面的边缘,逐节向内摸索,感受着排列紧密的微小突起。 “额,是有点糟糕不是机械引擎好像被油污卡住了,虽然我有找人去修理,最后还是不行。” “是么。还有其他东西吗。”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这种感觉很讨厌,似乎从三个月前发现可以复仇线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逐渐转换成自己所憎恶的人, “贝尔,加上、上上个月你给妈妈留下来的唱片机,梳子乱七八糟的之外,还有其他存留在那个蒸汽轮船舱房的东西么。我记得还有一个装满东西的柜子呢。” “没有了。那些勉强能抢救出来的东西,很多只能当做废铁扔掉了,你要想它们从被搬到船下,又到那么潮湿阴暗的仓库里待了多少年了。安娜,它们没什么用。” “不不,非常有用。我是说,这些都是贵重妈妈非常珍贵的纪念。” “骗人。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看着我把手帕拿了出来,怀表放到里面,包起来放好,贝尔露出受伤的表情, “算了,我不会问你把它们放到了哪里。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只要你能好好的听从老师们的指导,不再迟到啊,旷课啊。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我可以尽力的。” “贝尔真可靠。” “是为了感谢啦。谁叫你的法语,修辞,各科成绩都那么优秀,还帮过我补习。各类奖学金到那些也不缺什唉喂喂喂喂!!!你不要在这边倒水啊!” 我甩甩头,撩起裙角交叉绑在腿上,倒掉的一整桶水整个冲歪斜靠铁门的扫把,这些水非常浑浊成灰白色,漂浮着很多颗粒,那些是我用猪鬃刷擦下来的红铁绣渣和沿墙掉落的粉粒。 “周围没人。” “我不是在的吗!” “快午饭了。” 贝尔涨红的脸别到一边,尽量不看我露出的小腿。相比起过来帮忙,他才是避恐不及,那身“昂贵”的旧衣服逼迫他离我更远一些, “那!如果有合适的家族引荐的话,安娜,或许你也可以去巴黎参加名流的沙龙,比如让校长和妈妈帮忙,写推荐信什么的我说完了!” 贝尔的措辞听起来颠三倒四。 “他们不会的。贝尔。因为我的脸。” 用很自然的口气说出来。将胡乱流淌的水痕擦拭两下,我熟练的把抹布一件件丢进水桶, “何况,我不会和妈妈单独见面的除非万不得已。后父会提供我一些软膏,但我最好还是戴着黑沙,把学校的软帽拉到前面。妈妈讨厌我,我不再是她那只完美的瓷娃娃了。在世人面前,我的半边脸只能过敏的理由,永远用绷带绑着。” “安娜,那你之后怎么办呢总是要见面的。你很有才华,安娜,可不能永远避人耳目呀。”贝尔像个小孩子似的像要哭了。 “还好啦。不管怎么说,生活都要继续,这是我这个月写好的。寄给妈妈。” 我假装欢快一点的说,将一整沓信封从帆布兜里面拿出来,递交给他, “虽然很久都见不上面。自己的心意有好好的送达就好了,让妈妈知道自己的思念,以及一切还好。能帮我寄走它们么。” “哦哦哦。”贝尔小心的把它们收在随身携带的夹板下面,很厚。远远看的话,会很像在检查值勤表。 看上去淳朴又笨拙,又有着容易脸红的善良品格,这一点我并不讨厌的。 怎么说,硬要假装一种我没有的感情,还是很困难的。可是,我需要更加得力,更加可以信任的人来帮助我。我真的 安静的午后,四周空无一人。 喧嚣汇集在远方。 “贝尔。我想说” 我抓住他的胳膊,缓慢拉向自己。 “贝尔!” 一个红发女孩出现在我们不远建筑的台阶下面,脸涨得通红,手里端着一个红木大托盘。 “妮可!” 贝尔吃惊地眨了眨眼,推开了我。来自工厂主的妮可一直是班里上流阶层的女孩们取笑的对象。她麻字脸,那乱糟糟的扎着的麻花辫总是看上去睡了很久,她一本正经,总是说话很少,虽然在伦敦三分之一家里的红木家具都来自他们工厂,但妮可本身完全不像一个真正有钱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大家在用羽毛笔写字的时候,她在咬着磨秃的铅笔,用粗糙皮革削成的鞋带总是散来散去。 贝尔对她灿烂的笑着。她看了我一眼,半是觉得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的头不合时宜的开始疼了,大地的影子在摇晃。麻木的感官中,苏被掐过脖子的场面仿佛一闪而过。 “安娜,你怎么摇摇晃晃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哦我没错肯定阳光晒得太久了。比起这个,那个女生” “恩什么嘛,你们应该早就该认识呀,都怪我。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学校的灌木丛,石砾地到处都是,我正因为这样才担心,特地过来看望一下她。她很可爱吧,从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我爱她。现在我已经有一份自己的独立收入了,等到明年冬天过去,我会正式求婚,承担起一个绅士应有的职责的。” 这样啊 完全没有听说过。 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还自认为对贝尔的事情一清二楚。 那么,贝尔所喜欢的人是 对了,求婚。 “怎么了” “祝你幸福,贝尔。” 我适时的露出一个微笑,胸口有些闷闷的。 “额感觉完全不符合安娜的一贯风格就在这个时候,不是该罗列不知道被你哪里观察到的我的缺点,巴拉巴拉的说上一堆什么的” “我不会啦。”我又被逗笑了,只好抓了一下贝尔脑袋。像是认错人似的抿了一下嘴,贝尔开心的笑着。这表情我已经看了无数遍,会想到很久以前在贫民巷的时候,一边是牛皮纸包裹着热腾腾的鳕鱼,一边是抬头仰望的笨重的狗脑袋的场景。 我太急于寻求事情的解决办法了。 何况,贝尔没有资格来当坏人。哪怕是被胁迫。他不会和我联手,更无法执行残忍的事情,甚至也相信着后父。 “对了。安娜,我要到了推荐函,明天就要去公学报道了。” “这么快” “是为了光明的未来,为了不向现实认输。不好好打起精神是不行的。对了,安娜妹妹,将来你有了心爱的人,也要记得不要让他等的过久哦。” 就好像角色相反,贝尔食指按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小跑着妮可。他们一同向我招手,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 我的双手交叉,伸向背后的披肩,在那里紧靠脊骨的地方,紧密的缝在衬裙外层的u形皮带。那是我时刻戴在身上的小刀,刀柄深褐,是与校服很般配的颜色。 背对着栏杆的藤叶也将它遮掩。 总是在夜晚的时间,我是自由的,此外不会有任何人得知。那个真正的安娜,在那个燃烧的桅杆下面永远的哭泣。是我换上了那个同龄的小小女孩的衣服,将她推入波涛。 代替身份的孩子从烧毁的轮船上被救了出来,她将以安娜的名义继续前进,直到最后审判的那刻。 像是宣布一切完结的钟声,敲响了正午十二点。 我对将要失去的一切回报以微笑,跳下悬空的石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四) “但是撒拉。苏以前可是你的小跑腿呢。她失踪前总是精神那么差,你也是知道原因的吧,那为什么没有去及时询问,然后阻止事情发生呢。” 我用呆滞的神情仰望着天顶,那里挂着一个粘满蛛网和灰尘的水滴形吊灯,就像在观看一条因全身浮肿而被渔网悬挂在半空中的鱼, “还有,我知道一些令人难过的事实。最近几周,你们家最后几片略有收入的葡萄庄园又被农场主合资买下了,考虑到家里还有一个痴呆的妹妹,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吧。” “温莎你疯了吗,突然间在说什么!!” 撒拉推开身边的盘子,越过桌子揪住我的衣领。她身上灯芯绒散发出一股陈旧的种子的气息,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在猜想一个可能性。连基本的入学也是得接受学校的恩惠的你,虽然是和我一样的阶级,但情况完全不一样呢。” 像是故意让她记住,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成为了高年级,被富有的商贾家庭来的转校生——苏·加比热烈的崇拜着的撒拉·莫德,这感觉就像低微阶级的变相嘲笑,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她还是消失掉比较好这么做容易,你可以把她随便约到哪个地方。她会上钩的,她总是愿意为你做各种事。” “住嘴,你这个满脸火山坑的独眼龙!” 我们扭打在一起。她的缎带被扯落,没有装饰的头发头巾一样披垂下来,好像葡萄的卷须,曲成涡轮,和我的手腕缠绕在一起。 “我只是说自己的推测而已。你有你的。警察也有警察的。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我平静的说道,注视着她因疼痛而水汪汪的眼睛,她的抓扯让我的手臂渗出血来,但我扯到了她的头发。 “我没有!没错,我的确不喜欢她!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我在在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天呐。这是什么景象,大家都看到了吗。尊贵的两个姓氏的女儿,就像两只互啄的呆鹅,彼此抓着对方的头发,从餐厅的一边,揪着打到另外一边!” 米兰围绕着我们,其他女生们也跟着她大笑。既不劝架,也不扶起我和撒拉中的任何一人。 米兰是个娇小、古灵精怪的女孩,非常、非常的爱打报告。由于性格使然,她的阿谀奉承总是让老师们受用,但是在同龄人之中却因此屡屡碰钉子。米兰的祖父年轻时也不过是斯托克纽文顿一个富裕的布商,可到去世前竟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布商——而且还不止于此,他搬到伦敦市中心做生意,在西区建立了最大的商店之一,除布匹之外,又开辟了好几个其他营业部。 其实在维尔巴特学校,女学生们已经很少来自于纯贵族阶级了。还能应对经济情况的同阶级人,早已选择其他学校。而富商们则比较乐意自己的孩子过来占上抢一个名额,或者仅视为一个中途休息的中转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转学送到更好的学校。 “你们这些不懂得维护学校名誉的平民。给我滚出去。就凭我们家族远在学校创建之时还是其中的资助人!” 撒拉放开了我,对周围嗤笑的女生大声说到,脸红得厉害。 “的确,我们的贵族小姐。如果斯尔坦还保存五十年以前的辉煌的话,消息一定会被压住,而且由皇室直接接管吧,还会动用市长亲自请来的私家侦探和警队呢。” 不停的有人捧场,女生们更加笑得前仰后合。 有交谈的声音—— 好几个大人。 “他们来了。” 站在门口“放哨”的女生跑进来大叫到。 “你们快继续打吧。在这个时候,高小姐看到可是会更喜欢我的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待人傲慢的小姐,连直呼其名都会发怒。” 米兰小声自语着,但还是立马离开了我们。撒拉和我以最快速度起身。 这时警官、高特小姐,还有之前走出门的全部女老师和几个学监都走了进来,年轻的学监们将老师的斗篷放在椅子背上,又去检查不够旺盛的炉火。从餐厅的另一个门又进来几个身着西装的先生,警察跟他们一一握手,他们都是些做笔录的人。 如果仔细向外看的话,会看到门外手持滑膛枪的一队士兵。照这个情况来看,从明天开始,得力的侦探也就会被派遣过来吧。 女孩们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由于每一把餐椅的两脚螺钉都被锁死在地面上,椅子之间的间隔很小,又离桌子很近,很多人在起身的时候腿部椅子别住,有些人维持着半站不站的样子,更多的则勉强从椅子挣扎而出,坐着东倒西歪的屈膝礼。 看到餐厅如此‘惨状’,尤其是之前我和撒拉打斗时候撞落下来,现在散落一地的盘子和叉子。高特小姐的脸色抽搐着,配上头上竖着的有点炸开的一簇羽毛,张着一张嘴,仿佛想要吃小虫一样。 “对于在我们学校发生的那起不幸的事件,我们学校将会协助警察调查。” 花了很长时间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高特小姐说道,日常冷冰冰的官方语总是让每一个女生听着都浑身不快。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警报器一样,用一只手掌抚摸着一个断裂的很长很圆的指甲, “所有一二高年级的女生请站成一排,曾经和苏·加比上过同一类型课的女生再分成小组,排队接受询问。” “你们的回答会以对话形式整理成对话,其他先结束的学生们请在三米以外的地方等候,我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威弗列德警官。”高特身边的男人说道,他人到中年,但精明、强练, “孩子们,你们回答问题要简短,如果想到什么和你们生前朋友的记忆。一定要和我们平时教导的一样,得到准许后,尽可能详尽的陈述事实。” 米兰勤于打小报告的天性有发作了,她红肿着眼睛一路小跑到助教修辞学教师麦莉小姐身边,使劲说了些什么。随后又绕到高特后面,好像躲进伸开羽毛的小乌鸦。 “小贱人”撒拉小声骂到,瞪了米兰一眼。 缓慢的两个钟头过去了。 程序在一眼一板的进行着。女生们被反复问着琐碎的事实,又在同伴的笔记旁边做签字证明。长期与外界隔绝的环境,让女学生们学会了服从。然而,虽然也有老师们在维持秩序,随着时间的拉长,这种像是在被质控,而不是在协助破案的焦躁情绪还是逐渐在学生中蔓延开来。 “所以,回答我的问题。到底为什么你们不能挑出嫌疑最大的作案地点,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撒拉甩了甩浓密蜷曲的头发,用她蔚蓝色的眼睛盯着前面的一个尚在实习期的年轻警察。她双手叉腰,挺直身子,指尖微微发抖。 “小姐我们需要搜集一些资料,以排查掉无用信息。学校废弃楼层不止一处,全面搜索的话会是一个极大的工程。这里的大部分正式警官已经动身前往最近距离具有犯案可能性的乡村了。目前真正可以调三四个人手。” “三四个足够了,因为作案现场很容易被确定。” 撒拉无所畏惧的说道。从得知凶杀案的时候开始,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我和她殴打时候带着的身上红痕,好像反而让她鼓足勇气了, “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们,外面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不过,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校园内的话,凶手一定会选择一个很小的密室,而且是能承载很高温度的地方。这样可以掩盖血迹,不是么,尸体是烧焦的,他根本不可能在野外放火,那或许就是某个贮藏室了。苏·加比在那里被杀。因为很容易因为磕碰而遭到破坏的,尸体不会是被搬运而来的,而是连接着底下某个建筑的洞穴,随着暗河流淌出来。你们能拿出来修建的地图么,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建筑就行了。” “先生,您照着做就好了。撒拉可是我们高年级班上最聪明的学生虽然现在什么都没买不起。她祖母的祖母可有着在大英博物馆任职副馆长呢。” 后面响起了一串哄笑。 “那我们会仔细考虑的。”令人意外的,年轻的警察搓着手,第一回将头从笔记推抬了起来,“总调查警官也有类似的想法,已经在隔壁蜡烛照亮的房间中独自思考了许多个小时了。” 撒拉傲慢的看着我,用得胜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仿佛我的粗糙的脸颊,以及我之前就像下等人一样的被罚做清扫都的事实也使她欢天喜地。而从现在开始,她要等待着我的认输, “温莎,你觉得呢。” 莫德家的血统出过不少疯子,但也诞生过无数的数学和天文分析天才。 “是的,我也相信你。”我幽默的回应道。 “哦,你的赞同真让我意外。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请你以后不要碰我。”撒拉用眼神这么说道,轻视地把头对我高高抬起,眼神中充满愤怒。 “您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我转过身,对实习警官说道。 “请叫我依夫。” “好名字。依夫先生,是‘法律的守护神。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调查结果怎么样呢。” “好吧初步排除轻生,应该是被劫持,然后被胁迫自杀,凶手用焚烧的方式使得尸体难以辨认,但基于某种心理刻意将它放到学校的。” 他说道,笔头十分忙碌,没有抬头看我。只从外貌上看的话,或许连贝尔都比他稍成熟一些。 “哦,是么。谢谢你,先生。” 我简短的回答了询问。从等待的队列退了出来,便左右转头查看了一下餐厅内部。现在已经有低年级的几个女生端着盘子从正厅的大门,给每一个座位沏好茶。 高特小姐呢,她正像一只撕破喉咙的母鸡那样满餐厅的绕来绕去。她正因为一两个触犯了礼仪的低年级女学生而大为光火,尖尖的鹰钩鼻看上去更像某种禽类了。 看来,因为调查的原因。高年级的原本下午三点的茶点时间被提前。之后所有人都会被要求回到该去的地方,完成今天剩下的课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高特小姐团团转的可笑样子,总是莫名能让心情稍稍变好。 “真是愚蠢,你们郊区警察的办事效率真是低下,而且总是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一样。那些好吃懒做的流浪汉每天无数次地在我们学校外面徘徊,好像我们建筑的这些碎砖烂瓦就是他们的家……然后,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某一个人。造成了这场惨剧。” 撒拉是我们小组的最后一个,她终于签好了字,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还差点和一个端举着茶盘的学妹迎面相撞。 “哦,天。终于暂时结束了” “说实话。他问了我那么多,但是我都基本不认识苏·加比这个人让他们见鬼去吧。” 餐厅又逐渐嘈杂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六) (“威弗列德警官是安娜的叔叔幸好没有正面碰见这样看,我之后根本就不可能回去了吧。”) 胸口的喘息逐渐平静了,才刚听到的对话依旧在头颅中嗡嗡作响。实际上,虽然不想承认,从苏·加比的尸体暴露的时候开始,我似乎就已经处于劣势了。从常理上看,如果焚烧所导致的圣翕室的墙体坍塌,尸体就会和其它残留物一起汇入附近的水流,那么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提取到相关证据。 总之秘密被泄露,学校不再安全了。 我转身,让整个正面紧贴着石砌拱墙,壁虎一样以爬升的姿势大张着手指,好像这样有点发烧的头脑和身体热度就都能下降。 感受着,吸饱了水的枯叶由于严寒,冻结成脚下易碎的冰凌。 无望的抬头仰望。 两个极高的建筑将天空夹成缝隙,这里是学校最靠近边缘的建筑群,再往外围,便是厚厚的冻土覆盖其上的单调世界,泥土斑斑,沼泽遍地。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就永远不用和校长、贝尔、威弗列德,还有所有人的见面。如果时间回溯,那么所有的一切又都不会发生了。 (“拜托,振作一点,不要再想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给我好好思考一下,活下去现在的生活已经结束了,让之前的那些嫁祸他人的应急方案都见鬼去吧。”) 手掌抓紧成拳头。 我走了起来,路过几栋建筑,来到最末尾的一座。这个房子最为狭长,西侧连续一排的尖拱窗都水泥砌的砖头堵住了,十几米后还是这样,然后走过一个左边的拐角,野草叶片向上窜出,弯似卷羽,把这个罗曼式建筑南面唯一的方形入口掩盖。 这是初入学的时候,我当做贮藏室的废弃楼。 (“大概好久都没有来过了吧。怎么说,这其实是我这几年来最不想来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我走进门内,又不得不眯住眼睛,被扬起来的灰呛得咳嗽,光束下的尘埃和腐朽的颗粒卷起来,隔着校服粘到我的衬裙上。在东部射进来得阳光下,成为罩在四周的浓淡不一的颜色。 熟悉的氛围包裹了我,房间远比上次最后离开时更加凌乱。 墙角摆着一张伤痕累累的梳妆台,曲线和涡轮形的长的景象远比我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凌乱线条都被破坏了,紧挨着的它的是哥特式壁炉,壁炉前放着两把旧皮革扶手椅,皮革垫已经塌陷,接缝处也全部磨损开裂。此外还有抽斗橱,两扇没有窗帘的落地窗,裂成一瓣一瓣的茶杯残骸和几个粉身碎骨的烟灰缸。 我走进屋,在堆积的家具和它们乱七八糟的残骸中艰难的迂回前行,不时踢开那些绊住膝盖互相挤压、堆积,触须一样很多线头的锦织窗帘,走向房间正对的另一扇门。 四面墙上挂着很多贴着的装饰框,除了人物之外,都是一些乡野的风景画,油画的写实风格。肖像画、静物画。它们都非常破损,或者被染料污染,或者由于不适当的保存而严重褪色。 倘若欣赏这些画,我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除非它们挡住了我的路。 我站在第二个房间的入口处,半是无奈的看着挡住门的大钢琴,竖琴和大提琴等因为各种理由而被抛弃的乐器。 (“要不是担心有人过来,还真应该打扫一遍如果发生地震就糟糕了,我可不想被一只柜子砸死。”) 我一只手臂撑着墙壁,设法移开一个爪形脚的钢琴凳。 (“哎怎么回事”) 一幅画从一个用来存放低音提琴的木盒子上端砸掉到了我的膝盖上。它整个外框沾满凝固的墨水,把衣服完全蹭脏了。 “怎么回事这张是涂鸦吗,而且画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惊叫起来,把这个令人厌烦的东西丢到一边。这是一张极其抽象的画,内容让人不安: 画面的正中间是一个坐落在群山之间的极为巨大的笼子,一团由用许许多多对勾的钢笔线拟态的乌乌鸦群烟雾般的环绕着它,笼子内部从正上方悬垂下来一个的鲜红的心脏,围绕着心脏,笼子内部的有底部许许多多的小人团聚在一起,仰望着它。这些小人用“大”字拟态,但头是圆圈,圆圈内部长着从中心伸出的一长一短的两个短线,看上去就像时钟一样。 画的正最下面有一个单词。 “sacrifice”(献祭)。 我感觉胸闷,某种怪异的感觉袭来,就像以前过量注射药物时候的反应一样,但程度更加轻微。如同离开原本的生活,而从完全静止的一瞬,被扯进某个即将分崩离析之前的怪异、扭曲的空间。 (“大概是中毒反应让这些画这幅画的人和生产廉价墨水的家伙去见上帝吧。”) 我扶着墙继续往前走,金线和釉绿的孔雀尾羽铺满的墙壁所散发出的味道熏黑、焦黄,将我拉回现实。周围强烈臭味的羊毛料子、浓烈的铁锈味,一同伴随、并刺激着我。照射的阳光让墙壁隐隐发出温软的热,又在附着的霉菌丛下拉出一片阴影。 弯折一条手臂背到身后,我侧过身体。总算挤进了第二间房间。 这是一个很长的房间,内部一片黝黑,四处都是叠在一起的光秃秃的钢架床。地上满是灰烬,沙粒,以及碎石块一般的瓦砾。 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在我正式入学到维尔巴特前的十九年,由于在支撑部位缺少了几个螺丝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去诉讼的维尔巴特却败诉了。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贵族家庭就更愿意重金将孩子送往离伦敦更近的格林尼治和科尔切斯特,而不是靠近内陆的这里。也是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房间被闲置出来,许多应该在修缮的名单里的物件,由于资金缺乏而被无限搁置,成为本不应成为垃圾的垃圾。 (“怎么说,到处都是些晦气的东西啊”) 我沿着最开始的方向笔直走去,脚底踩在碎瓦砾上,发出微弱和单调的响声。 这些床架被弃置的时间要远比第一个房间要早。 吱嘎———— (“那么,就是这里了。”) 第三个房间、也是最里面的房间。我的‘办公室’。 我站在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口打量着,黄昏的光线照射进来,这里曾经作为一个画室,本来放置的东西就很少,现在也基本被我搬空了。四周灰色的墙皮外翻,就像乌云被暴雨撕扯过一样,上面粘着凝固的颜料。 我走向窗户,扯断了一些缠绕着窗框生长的野花茎,拉开了一点缝隙,将额头顶住窗户。 从这里可以看到离学校内部比较近一些的方向,远处隐匿在墙内基座的一小片三角墙和灰色的塔楼,只有几个女生捧着书本,绕过角落冻死的花床,穿过旧方庭。此外再没有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已经去别的地方搜查了吗,你再没看到其他人,是吗”我自语着,拨弄着窗前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白色小花,它微微颤抖,像要躲开我的触碰。 像是从铃兰那样收拢的花托中伸出,细碎的花瓣如同雪花一样,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好吧,还是不要分神了。 我走向房间的正中,整个房间只放有没一张写字台,堆满了乱糟糟的纸张、账本、文件夹、专业书籍,很多已经被我掉书皮,混杂在一起了。 我捡起几厚本的碎纸,放在桌角硝石的火盆里,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以前包裹在厚布里的干面包,以及之前偷到的东西: 鸢尾形金属片四周包角的纸张、闸门印章,金色漆泥,和精装钢笔。 空气中充满灰尘、干纸板与旧羊毛的气息,但毕竟足够写一封信了。 那就开始吧。 “致艾孟达·温莎夫人: 感谢至今为止你们家族的长久支持,以及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投资。近期学校发生的不幸事故,想必您在报纸上也已经得知了。经过警方的初步调查,只能是他杀,由于嫌疑人不明的原因,凶手可能还徘徊在学校附近,是的,考虑到各位学生的安危,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学生送回,包括安娜。在您阅览到这封信到隔天,请派人来到利物浦码头等候,我们要确认她由家人接受,安全送回。” 文质彬彬的管家西奥,在安娜母亲对我失去兴趣后,一直在书面回复我的信件,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真是可惜,如果当初我能早一些确认罗夫改名前的身份,就不用这样特意麻烦了。不管怎么说,西奥一定会来码头接我。 当然,我不会真的前往安娜母亲的住处,否则就真的不会平安无事了。在打听到罗夫的准确信息后,我就离开,直接偷运到新大陆。 研究院的罗夫,即使在离婚之后,也不得不在商业层面上和温莎家族维持着一定的关联,这是我所知道的。到了美利坚之后,我大可以卷起袖子干活,做一名铅字工也好,活下去,终会有复仇的时机的。 (“对了,为了我的信件能远比其他消息都要最先到达,明天凌晨就得把它放在学校的邮寄马车上。然后,我得徒步穿过学校的原野,来到最近的城镇,变卖掉贝尔带给我的部分安娜的遗物。此外再想一想,还有其他要做得吗。比如买一匹马”) 关于我的失踪,学校会发送信件到安娜家询问,在这之前就是我所写的信件可以到达的时间,运气好的话,我也会被列为名单里受害女生的一员。如果运气不好,在警方拿到确实的证据来怀疑我之前,就是留给我的可以逃亡的全部时间。 我写到了落款,用学习到精细的花体字模仿高特小姐的签名,但还缺一个印章。我把印章放哪了。 对了。没有印章,我没有偷到。 突然很想笑,手臂传来刺痛,由于做了简单的处理,血斑仅渗透在内层包裹的布上。可是,我只是想笑,大笑,再疯狂的笑。 只是没有印章,可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印章而已,大概或许,理应是没关系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二章。瞳孔中的下雨天(七) 我切了一小块漆棒,放在小汤匙里,再用一张燃烧的纸卷在底部加热,鲜红色的融蜡一滴滴的落在信封的侧封口处。 融蜡稍微变干之后,我双手举起密封完好的信封,就着窗外的光线检查起来。随着双臂的动作,被搅动的尘埃在我的四周、在陈腐的空气中慵懒地漂浮,它们没有重量,太过疲惫,因而迟迟不肯落下。 “真漂亮啊” 犹如鲜花盛开的,火红的火漆被固定在矩形白方块的中央,在它背后的是同样火红的黄昏。阳光穿透我手上的信封,让它发亮。窗外极小的一行野鸭远飞,消失进视野中的信封边缘,仿佛在预示明天的好天气。 “嘎嘎嘎嘎” 斜斜的阳光翻锁着地上每一个细节,在我的身后投下拉长的影子。 (“对了这个贮藏室有一把猪鬃梳,加上怀表,只有两样可以典当的东西。干面包也不是很多,得再找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几本书。”) 之后,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的快速到达目的地的话,我大可待在三等仓像包裹一样的和大家挤在一起。但是一旦独处,就必须有确保有能力给自己贮存活下来的必备品,并且为了不轻易被别人抢走,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我把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门整个拉开,身子鼹鼠一样地钻在里面,这里面有很多书,这些书的种类很杂,来源也并不清楚,我过去只草草搜刮过一回,大部分卖不到几个钱的就摞在桌面上当照明用的柴火。 “哦哦,看来这回运气还不错。” 我将它们一本本从深处掏出来,拿出两本精装乐谱,锁线装订,书芯很牢固,裂纹硬皮的封面摸上去也很高档,可惜里面的贴金早已经被人用小刀将一层刮下来了。我继续翻找,期待能有什么古希腊神址、查理曼家谱图,或者神学奥义的书,或者可以典当到好几个先令的首印本的出现。 “‘命运女神纺出金色的丝线横跨天际,大群的精灵追随着燃烧的的车轮将被带向更加遥远的地方,透明的翅膀折射出绛紫色的微光,诸神的世界里,阿波罗的马匹踏着五色彩云正在飞速远离’这不是我读低年级第二年的时候第一回用法语的翻译作业么天,这几本也是,我还以为都丢掉了呢。” 我将记载着黑历史的几个练习本丢到身后,四年前,对于在同龄女孩中连正统的英文书信都写不好的我来说,翻译作业简直是天大的头疼。说实话,我其实很厌烦把这种日常不怎么用得到的语言设置成必修课。而且我学习一门外语,只为了站在贵族子女的行列,装作是她们之间的一员罢了。 毕竟以后也不太有机会去接触它,就让它和其它书永远的留在这里发酵吧。 我拆开另一本书的包装,这是一本欧里几何原理,用油皮纸包裹得严实,说明前一个主人还算是爱惜过它。书的整体品相还不错,可惜书右下边角有很严重的一些泛黄发卷了。 越往下翻,就只剩一些被虫蛀的残缺不全的书了,甚至还有一些低俗的诗歌集,就在我将垃圾堆一样的纸堆挪到了地上,准备放弃的时候,从书堆的最下面隐约闪现着白光。 “” 光线太暗,根本不怎么能看清楚是什么。但摸着像是很大的硬块。我尝试把它拽出来一点,但它像是被固定在柜底那样,完全拿不出来,我趴下来,用匕首薄的一端插进去,割着撬出来一大角,原来这个大硬块的底部粘着很多滴蜡,融化又凝固的白蜡烛在柜底汇集了拇指厚的那么一层,将它牢牢的抓住。 “这真的是,书吗。怎么连一个书名都没有,连书脊都是光秃秃的。” 整本书是用相间的绒毛软皮革包装的,深蓝为底色,柠檬黄聚中。封面只有一个记号那样明显的凹陷,是字母a,但不知道为什么,字母的底端张开的两端明显收窄,看上倒更像一个小型的三角。 我检查着这本书,它非常沉重,也极其厚,要整个手掌托着。像是很高档的铜版纸印刷的,但由于厚度的原因,甚至无法合起来,只能以摊开的姿势被其他书压着,看上去很像两个对半拼在一起的词典。 “‘路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梦游仙境》’吧。我能识别出来。维多利亚女王喜欢而推行于世的新书。宿舍里不少女生都很喜欢看,算是一本畅销书,讲的是童话,还是什么来着。反正能兑换到钱就好了。” 整本书完全是由插画组成的,里面没有一点注释,就连单词都没有。插画都是些许多断开、模糊的黑白线条,涂黑和留白的区域也像有很多杂质混入其中,显得非常粗糙。但难以否认,里面的图画都很生动,所有的人物和动物的头和手都备好画的很大,表情四周画满皱纹,以达到某种夸张的效果: 第一页,草地上,一个长发的小女孩和一个年轻女性在小河边读书。 第二页,只剩小女孩一个人趴在河边睡觉,此时穿着衣服的兔子带着怀表,吹着号角路过这里。 第三页,小女孩吃惊的睁开眼睛。 第四页,她追着兔子。 第五页,她继续追着兔子,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个大洞。 第六页,她坠落了下来,四周井壁排满了碗橱和书架。 第七页,她来到大厅,那里有一扇小得钻不过去的门。她走向桌子,那里有一个“喝我”字样的瓶子。 如果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还相信童话的那些岁月里,肯定会很想一页页翻完吧。 我叹了一口气,把它和欧里几何放在了一起,压在还没装完的厚布上。其他凌乱的所有书都堆在结满蜘蛛网的桌子旁,信封压在下面。 “有谁!——” 我转身大喊,感觉有人在动。没有人回答,在我头顶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嘎吱了一下,然后跳到了我的背后,让这个几乎完全静止的房子有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 “出来!我已经发现你了,快点!” 我紧握着自己的手,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好像在确认它们都是真实的。突然间,我脚边的这本厚书哗啦啦的翻开,顺着翻完,又逆着翻了一遍,在本不应该有一点风的房间里,显得越发诡异。 我战战兢兢的向那本书走了过去,结果,在它不远处发现了制造这起灵异事件的元凶 ——一个新挖的老鼠洞。因为正好位于房间安有窗户一侧的墙角,洞口成为了一个对流空气的隐形通风口,沉淀的污水也从里面流淌出来,污染了一片地面。 半是无奈的长呼了一口气。我一定是疯了。 我放松下来,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跟随起书的翻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仿佛暂时滞留在空气中: “兔子,老鼠和戴帽子的人坐在树下在开茶会,面前摆满茶杯。” 斑点蘑菇上坐着一条毛虫,它最前面的三对足戴着手套,紧握住长长的烟管。” 树杈间一张悬浮的嘴巴,满是尖牙齿,不明生物于虚空中将尾巴缠在树枝上。” 一个华丽的大头女人举着火烈鸟当做曲球棍,击打刺猬球,扑克牌形状的士兵弯曲着身体形成拱门,引导刺猬球滚向正确的方向。” 两眼古突的青蛙仆从和鱼脸仆从。” ” 最后,仿佛是在回应一般,书安静了下来,就像张开一对优美翅膀的天鹅,优雅的休憩着。纸张表面的蜡层在夕阳的反光下,发出松脂一样细腻的色泽。 我拿起沉得不可思议的书。底部的书页浸透了肮脏的水,仿佛在哭泣一般: 这是一个非常逼真的金发少女,躺在装满瑰的棺材中,正对着我,围绕着她的红色玫瑰就像信件的火漆那样通红无比。 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高剂量的药物的副作用,我看到周围的景色扭曲成怪异的线条和斑点,直射的阳光裂成很多交错的分岔,变成蜷曲的青铜拉丝和黄金。我摸索着大约靠近窗户的位置,站了起来,幻象又立马消失了。 “” 抬眼是被生锈的窗棂割裂开来的黄昏,这景色连带着这座学校我都已经快看了一万遍。窗台还被我还放了一块粗磨石。我的刀不是一体式的,一年前我有一阵子很想要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另一把,但它比自制蜡棒难多了,我总是找不到相应的材料。 回到现实的滋味真不好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或许是因为紧张、无聊,我发着呆,用呵出的雾气,手也不听使唤的在玻璃上写画出我的名字: “艾莉丝拉薇尼娅”。(ilice=via) 以及,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何去写,但就像随便乱画出来,不知所终的名字 ——“爱丽丝·里德尔” (alice=riddle) (“这是在哪本书上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好吧,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总之,该处理一下书上的污渍,不然买不到好价钱了。”) 最后的光线映照亮窗户,同样也清楚地显现出自己的脸: 卷曲的深蓝色刘海,直筒裙。右边的半个脸被烧融一般,犹如一幅被熔岩永久改变的颜色,冷却之后面目全非。仅剩皱缩的眼睑皮囊,深深凹陷进去,组织皱缩成相互叠加的疤痕,彼此撕裂,构成一个怪异的符号,从这里延伸上去,就是小而狭窄的青色眼白。 我转了转头,成像做了同样的动作。我企图从中辨别出一丝焦虑或者感伤,但成像里空洞的视线没有热也没有冷,既无恐惧也无希望。 那又似乎是苏。苏躺在我的膝盖上,扯烂的嘴角如同大笑一般,小小的火焰簇在她的头发里爬行,从缝合的十分缜密的后领,最终掉在我那有些显旧的、布兜插着剪刀和廉价针线,绳索,匕首的衣裙上。 “夕阳已尽。再过三个小时,就是晚祷的时间,我得再点名的时候露个脸。这样就能争取一个晚上,加上明天下午一点的第一节。” 我对自己说道,就像一个老师在训斥自己不够听话的懒散学生。将早已熄灭的火盆端到了脚边,看着被余热烘烤着,写出来的字和名字,连同着玻璃窗上的雾气一同消融。 “我不是个失踪者——我是吗至少现在还不算是,教室和宿舍那边是分开的,主管集体宿舍的麦莉小姐会清点人数,以确保每个人到场。如果我在那里恰好碰到了米兰或者其他语言课的同学,就可以询问那节课之后发生的事,比如高特和伊丽莎白校长什么时候让我去办公室什么的,这对逃跑时间来说非常很重要。因为我会因今天的逃课而受到处分,但得确认它是按照惯例第二天才进行的。” 如果不是修道院的解散,麦莉小姐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修女,除了职责内的份额,她对一切不怎么关心,就像在其他人不需要她的时候也能毫无怨言地淡出视线那样,真是完美的目标。此外,她和撒拉是超越年龄鸿沟的亲密好友,也同样是学生宿舍检查的固定人,所以,就算是出于无意,她会替我完成想要做的事情的。 发暗的天空看上去非常浑浊,就像茶杯里浮沫那样的水搅拌那样,墨色的云如同被撕裂的布匹,追逐寻找着最后的阳光。 房间暗得很暗了,暗的让人眼痛。随着最后一抹亮光的消失,接踵而来的睡意潮水一般的蔓涌上来。 看着自己最后被拉长的影子,那如同被囚禁一般,有着长长的、老人般佝偻的腰背。我咬自己的手指,在混合的唾液中品味着其中的味道,这味道是被咬啮的头发,是肮脏。 我蜷缩起来,合上眼睛,隐约听见雨滴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三章。兔子洞(一) 她睡着了,浪费了那么多有用的光阴。 滴答。滴答。 好像一直在下雨,尽管阳光很温暖,雨却仍旧没有停下。她躺在草地上,雨水浸透了柔软濡湿的苔藓,打湿了铺在身下的绒毯。隔着布料,她感受到身下那些已经皱蜷的花瓣,已经凋谢的风信子再次吸收了水分,带着些泥土的苦涩。摊开的大书纸张一片紧接一片地自里头哗然散开,有蓝,有奶油白,有灰,有布满锈褐色字迹刮痕的颜色。 她的周围盘旋着许许多多的蝴蝶、那么多。 明明那么多。 被雨点轻轻一碰,蝴蝶便全部变成了灰,残骸散落在花丛中,落进面前的那只空空的纸盒。 罗琳娜从庭院的另一边走了过来,裙角摩擦着紫色的雏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扑动的翅膀那样掠过。罗琳娜的头发也同样是潮湿的,水一滴一滴地从发梢淌下,身上还被蕾丝的波浪摺边包围,这样的天气里,贴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 但远比那理由更重要的是,她的姐姐回来了,而这一刻她一直在等待。 “该起来了,爱丽丝。” 阴影笼罩着她,原来是罗琳娜蹲了下来,挡住了从榕树缝隙中漏下的阳光,一只伸出的手轻轻摇晃着她,她听见悄然低语的声音。 “是时候起来了。” 滴答。滴答。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你在睡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走长长的金色小路,虽然四周都是平常的景色,看上去非常普通———但你走过去,真正靠近它们的时候。就比如,当你走向一朵向日葵的时候,它突然扩大成了一面会唱歌的锣,开始响出声来。这个时候你大概也就会被现实中的某个响声惊醒。和睡梦中暖融融的金色氛围相反,如果睁开眼睛,迎接你的很可能是一个黑暗的、刮风的早晨,下着蒙蒙细雨;或者你从床上跌下来了,或者真正惊醒你的额罪魁祸首是正在楼下前厅中发出的可怕声音又或许是摇铃声,通知准备起床祷告的时候快到了。 而对平时的我来说,情况很可能是这三种中的任意一个。 那时我还在和四五个女生同住,每次才刚起床,就会看到对面的贝蕾卡已经穿好了鞋子,还有位于我斜右边的安妮,起来的时候她那满是雀斑的脸由于喝汤过多的缘故肿胀起来,眼睛都几乎看不到了——的确,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她,但难以否认,是贝尔的事情让我开始改变观点。 当然,那时我也经常能看到撒拉心情很不好地从走廊的门经过,颤搓着肩膀,命令尾随而来的苏给她找一条披肩。可怜的苏由于笨手笨脚,自己穿好那么多纽扣衣服都不容易,只好问其他的几个人是否能行个好,也帮她系一些带子;布里格斯只是说了声‘对不起啊,我自己都已经快来不及了!’贝蕾卡也说,‘啊,你真可真是讨厌!’。所以经常问到这个程度,苏就只好选择先帮撒拉,随后再完成自己的那份,由于相当于做了两次准备,她就会经常会冒着迟到的风险。而撒拉只是在一边叉着腰上下扫视苏是不是全部给自己拿好了全部东西,随后就直接和这些半是潦草的把衣服穿好、慌忙要去洗漱的女生们走到下面的一层了。 “苏。她们总是在剥夺你的时间。” 当苏不知疲倦的如法炮制,甚至开始请求我的时候,我用身体堵住门框,像是为了再次证实自己的信条那样,双手怀抱着问到。 “你不用说谎。她们刚刚下去,先一步的打到热水浇到洗脸盆了,而你只能用结冰的剩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请告诉我。冬天这么严酷。在你心底,也是在恨她们的吧。” “安娜。我只是知道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把带子快速系好的方法。你为什么要把大家说的那么坏!” 苏委屈的说,水汪汪的眼睛求助般的望向我,手肘支着身体从枕头上挪开。一下子跑了过来,伸手抱住我,还吻了我,鼓起了腮帮。 “所以你就要拉一个人,总是让我陪你迟到都被罚了这么多次,一点记性都不长!” 我反射性地伸手抹去了那个吻,但那儿一点也不湿,也不恶心。 笨笨的苏。我一向很喜欢苏向我求助的样子,不同于那些“独眼龙”,“毁容者”的称呼,她只称呼过我为,‘聪明的安娜’。 滴答。滴答。 滴答。 像是雨滴,又像是秒表走动的声音。让我又再次情不自禁的想到那些不想提及的回忆。 勉强抽动了一下指尖,感觉就像是全身被熔融的铁水灌注,充满倦怠,关节也很硬、很重。外面刺眼的光线让眼睛隐隐作痛,甚至无法睁眼,简直就像待在手术台上。可是,时间上感觉才过了不到五分钟,我应该才在临近天黑的废墟楼写完信。 (“可是真的好吵怎么回事。我带来的那块怀表不是已经坏了吗。”)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有很长时间,我都怀疑自己已经完全失明了。 我躺在户外的庭院中,身下一块巨大的草地。这绝对不是维尔巴特——正值寒冬,那里规划很差的建筑丛中,夹缝中只有枯死的花朵。 “有人吗!!!现在是几点谁告诉我。这是哪我睡了多久” 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喊道,但无人回应。非常舒适的户外一般的和风轻抚着我的身体,漏出树冠的阳光在我深褐色的长裙上跳跃,是橙色的光点,加一点暖暖的红。而身子底下也像是铺满带着一点冰凉的柔软毛刷,弄得我平摊的掌心非常痒痒,小腿和腰部底下也是。 (“得快一点醒来,不然可是要马上进监狱的高特对,我得把信封赶紧寄出去。不对,首先得把要典当的东西包裹好,点完名离开再说。不不果子”) 翻身好像非常困难,我稍微移动了下身子,碰到手边的一刺果,由于已经完全熟透,我仅仅用大拇指就轻松刮掉了带须的厚果皮,沿着被砸烂的裂缝,露出了浅白色的果肉,内部晶莹剔透,透出一股醇厚与甘甜,混合着一阵浓稠、馥郁的花香。 闻起来也像真的一样天呐。该死的梦,该死的没见过的果子。完蛋了,我被困在梦境里了。 我反复的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无能为力。由于各种感官的突变,之前的记忆好像都不够连续了。我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坪正中,喘着粗气像要窒息。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甜饼烘焙过的香气。 抬眼处是完全符合刺果,以及草莓之类的浆果的自然生长环境,再抬眼望,能看到一些悬垂的树枝,暗隐于彼方的灌木丛中。 身体依旧动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色童谣》正文 第三章。兔子洞(二) ——一只野兔。 我伸长脖子,无奈的看着这只不知道从哪过来的兔子从不远处的小灌木丛跳了过来,肥硕有力的后腿把我仰躺的身体当成脚踏凳,随后不客气的坐在我的腰侧,抬起两只爪子,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 它身上的毛非常凌乱,很多撮像是被胶水纠结在了一起,看不出来是灰色还是其他颜色,甚至还稍微泛黄。它介于袖珍和中等之间的体型,头和身都是圆圆的,和普通灰头土脸的普通野兔非常相似,但总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大概是马戏团的训练的动物逃走了吧”) 我撑起一条胳膊,只要再稍微起立,探出手就能抓到它。然而它从手背踩了过去,跳到我还拿着刺果的握成虚拳的另一只手上,挡在我的膝盖旁边,两只管状的直立长耳一立一立。 因为,即使看上去很脏,它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类似白醋和消毒水混合的刺激性味道。 我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是一个极其大的草原。远处有一些白杨、榆树,桦木、橡树,弯弯曲曲的隐没在远方。天上并没有云,只有平滑的浅蓝,就像视线尽头的线与另一端的线之间只有一望无际的空白。 “喂!” 我向前抄手。野兔又再次躲开了,跳到不远处一张平摊在草地上的报纸上,对着盖着泰晤士邮戳的几张那疯狂地抖动胡须。它的一只前腿动作好像不太利落。 “从每一个三点钟开始,我就一直在学习19世纪的事情。‘罗夫表示说,他要让工人、工会、白衬衫还有其他可以支持他的人的一些耳目相信他的有抱负企业家身份,那么工厂就不能关,非但不能关,还必须全力运作’。我花了很多很多的精力找到这边,直到吗啡提纯,海洛因在美国出现,整个二十世纪初这个生产大麻药物的工厂依旧在运作着。” 兔子的三瓣嘴一张一合,毫无感情的机械讲解,但好像是在用另外一种语言,虽然我能听得懂里面的一些单词,但就是听不懂整个句子。 “这里记载的话有点奇怪,我熟悉每一个时代的任何一家公司,只要它们还有理智,都会关掉这家工厂的。而乔纳森在初次尝试生产流程知道的那点皮毛,在正常情况下,他本来也是打算关厂的我想再调查一下里面,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从来不知道兔子会讲话,它发出一种类似孩童的声音,但非常沙哑,只有多年来熬夜,睡眠不足才会造成的。 (“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纸的”) 我低下头,发现身边铺着各种各样寻人启示、广告还有简历。此外还有些发霉脱页的古书、被撕去一半的日记。刺果流出的汁液在纸张群上染出斑斑点点的痕迹,草叶从纸张的边缘伸出,有些被压变弯,但有些却穿过纸张的伸展出来,在上面布满了蜂窝一样的小孔。 兔子走向一个身高和它相符小机器 ——用一个金属架子支撑骨架,后轮的扭簧用来倾泻能量,后轮有很多用传送带连接起来的齿轮,机器后面连接着极长极长的铁链,它们像两个铁球一样的盘卷在机器后面,下端则像蝎子的尾巴从后面翘起来,一直没隐到头顶悬挂着太阳的方向。野兔对着机器一顿敲敲打打,然后直立站着盯着它,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 “我应该好好看一下润滑剂中的说明书,要弄好这些扭结弹簧的金属丝还挺困难的。” 野兔跳到了上面,两条长腿压在架子左右的踏板上,它稳稳地踩着踏板,让动力机最终和齿轮系统啮合,身体上下跳动,一颠一颠的,带动着传动带接连的棘轮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太疯狂了”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它越跑越快,它身下的小机器以不可思议的功率运转着――铁链被慢慢放下,空中迅速下降一副巨大风景油画,直挺挺的砸在草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扬起草沫的尘埃和像是焚香的烟雾混在一起。光滑的硬木相框和周围的树木的颜色合在一起。 “太疯狂了”我还是只能这么说了。 这是一张用刮刀堆叠颜料而成的作品,很多细节都很非常模糊,但大概能辨别出描绘的是一棵高树下的两各位女性。她们穿的衣服都是上等料子的缎子、花边、还有丝绸之类的。都露出了里面的长袜和膝盖,显得既不保守,也不保暖。 大一点的面容祥和,围着披肩,宽前沿的女帽中散下大波浪的褐色长发。 小一点的金发女生扎起大大的蝴蝶结,身上穿着蓬蓬水蓝色连身裙,像猫一样蜷在正在朗读书本的女性身旁,眯上了眼睛。像是在躺着,胳膊打在散开的裙裾上,她的姐姐紧贴很近地坐着。 虽然两个人的面容都是一团雾气,但金发的女孩依旧让我觉得非常面熟。 (“她长的有一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插画集里看到的,躺在棺材里的那个女生,至少头发和衣服的颜色都很吻合。”) 朗读赞美诗的声音从画中传出,但画面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 “under the purple perill the sweet, deep the venders’ garden dancg the angles appreciate the life and pary the church, azaleas,lilies,sweetgrasses,and fleurs all blog together,over the baby’s cradle” 读书的声音穿透空气,一点点融进奶油色的阳光。叶影斑驳,沙沙作响。这明净的空气,沐浴在阳光中的枝叶全部流动起来,颤抖着发出星星点点的闪光,掀起一片更加清晰的簌簌声,恍若细微拍击的海浪。 油画的表面变成波纹一般的水面,野兔从机器跳了下来,跃进了画中,转过身面朝着我。 “” 我跑到了画的面前,就像变魔术一样,它变得浑身雪白,那双小豆子一般大小的血红眼睛紧我。穿着红白格子的尖领外套,挂着一只扁平、但理应标注着数字的地方完全空白的怀表。 (“恩那本书里面也有一只白兔吗”) 它望着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在风吹过来时微微眯起眼睛,有一点监视的感觉,透亮圆壳眼睛底部像是堆积着浓重的淤血块。我熟悉这样的眼神,某些聪明过头的家伙总是喜欢这么看人的,虽然外表冷漠,但有着很强的侵略性。 我蹲在地上,定定的看着它。我等待着,好像它会问我更多的问题,但它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