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彻白沫》 第1章 夜幕 我坐在梳妆镜前，用力抓着桌子边缘，等待胃里那阵翻江倒海慢慢平息。 包里常备的胃药昨天已经告罄，想着拖一天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为了不迟到，便没有绕路去药房，怎想今天发作的尤其厉害。 没办法，太疼了。 感觉有一双大手，把胃像抹布那般拧紧又松开，搅得我苦不堪言。 过于用力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白，镜子里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挤在一起略显狼狈，额角还凝起一层薄汗，哪有一丝美人的影子。 偏偏这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兰姨不太客气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白沫，你收拾好了没?赶紧去3101，一堆人等着呢!” 我想回她话，可胃里的痛感实在太强烈，我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兰姨见我没回话，也没回头理她，顿时变了脸色，“拿什么乔!你以为你还是白家大小姐?” 对，我已经不是人人羡慕的白家大小姐。在这纸醉金迷的夜幕里，我最多算是一个寄人篱下，可以随时被客人欺负责骂的服务生。 得罪兰姨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在这个黑暗的深渊里，她就是手握所有人生死大权的女王。 也许不能直接宣判你的死刑，但总能让你日日在地狱里挣扎。 我见过无数或自命清高、或有靠山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最后是如何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的。 从迈入夜幕那天开始，我就没有了清高的资本。 因为齐左的关系，她本就对我颇多微词，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小心谨慎，尽量不让她有借口借题发挥。 哪怕她时不时像今天一样试图刺激我。 我拼命压下胃里的不适，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转过身，“兰姨，我马上就去。” 她见我态度恭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压下了后面那些更难听的话，“那就赶紧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说完，没再看我直接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响回荡在这不算安静的更衣间。 我把杯子里的温开水灌进喉咙，前行压下胃里的抽痛，匆忙跟上兰姨的脚步。 3101是夜幕最顶级的包厢，尽管消费额度已经高到吓人的程度，却也不是有钱就能租下的。 它的尊贵不是因为装修奢华，毕竟客人不是为了鉴赏室内装潢而来。而且这种场所似乎总是心照不宣地调低灯光，借以掩饰彼此衣冠楚楚之下赤果果的人性。 夜幕的人都知道3101被包下来意味着什么。 坐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出手大方不说，如果攀上其中一个，这辈子富贵荣华要什么就有什么。 和我一起被兰姨叫过来的人不少，大家在电梯里各自沉默的站着，光洁的金属壁上反射出来的，是细致描绘过的妆容下大同小异的跃跃欲试。 我虽然没有攀龙附凤的打算，但听到3101这串数字后，强忍着不适也要过来的原因和她们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需要钱，很多钱。 在这里，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两个小时，也抵得上我半个月的工资。 出了电梯就看到包厢门口挤满了我的‘同事’们，显然，想赚这笔钱的人不在少数。 打了照面之后，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窥探和敌意。 好在这一层楼已经站了好几个维持秩序的保安，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闹事，不然光她们互相之间漫天飞舞的白眼和不屑，我真害怕有谁一言不合就撕扯起来。 明明都是为了生计舍掉尊严卖笑的可怜人，却总想着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丝虚无的优越感。 如果不是紧捂住的胃部还在不停绞痛，我估计都会为眼前的荒诞场面笑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好久不见 兰姨走上前，声音带着冷意，“怎么上来这么多人?楼下不用营业?”她看起来很不满。 有人立马幸灾乐祸的看向那几名早我们一步等在门口的人，她们是没有被兰姨通知，自作主张跑来31楼的人。 在兰姨的冷眼下，好几个人都低下头悻悻离开。 也有人不服，手足无措却依然坚持站在原地，“兰姨，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们连通知都没有不说，现在人都站在这里了，门都不让进就赶我们走，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立即有人嗤笑着反呛，“什么道理你自己不明白?现在这个圈子里，有谁敢点你曼丽大小姐的名啊。” 周围不少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反正事不关己，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名叫曼丽的少女闻言脸色瞬间铁青，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回头恨恨瞪着说话的人。 曼丽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过。 上个月她频频给一名主顾发短信电话，这人虽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集团总裁，却是身居要职。 夜幕的规矩是除非对方主动留下电话，否则不允许任何人私下打探客人信息，曼丽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他的私人电话，主动贴上去想抱大腿。 结果，曼丽的短信被主顾的太太看到了，而这位主顾恰恰是靠着岳父发家的，平日里在太太面前低眉顺眼，像一只温和的小白兔。 事情败露后，这位盛怒的太太直接宣布离婚，并且翻了几笔旧账把丈夫送进监狱。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这件事没过几天就传散开来，版本也不尽相同。 不过在夜幕，托当时曼丽的高调，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个前因后果，只是被兰姨告诫不准随便议论，没人大张旗鼓传播而已。 听到有人拿这件事出来讲，兰姨也瞪了一眼出声的人，毕竟是夜幕的丑事。人家没有闹上门已经是万幸，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再有人提起。 被曼丽瞪一眼，嗤笑的女生还有话想说，可被兰姨一瞪，她立马紧紧闭上了嘴。 兰姨扭头看向曼丽，语气算不上好，“你也别不服气了，要是像白沫这般有人点着名要，我肯定会去请你，现在该干嘛干嘛去，再在这里杵着，是不想把我放在眼里?” 兰姨话音刚落，无数道打量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假装四周都是空气，心里却开始打鼓。 来夜幕将近一年时间，我给无数客人端过茶倒过水，也曾经被喝醉或者装醉的客人揩过油。 但因为齐左之前的承诺，我的工作也仅限于此，哪里会认识什么专门点我名字的主顾?更别说这个人还能订下3101包厢。 兰姨把门口的人呵斥走，交代了几句规矩，便带着我们一行人走到包厢门口。 我排在队尾，进门的时候兰姨站在身侧，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进门之后的一秒钟，我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出了一万年那么久。 宽敞的房间里坐了不少人，他们自如的谈笑，并没有因为突然进来的这么几个女人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任何人施舍个眼神过来。 我却一眼锁定那个最中间沙发上的背影，他低垂的眼眸一如往常那般冷清。 许彻。 好久不见。 我仿佛无形之中挨了一击，身体上那种比胃里更夸张的疼痛，瞬间撕裂蔓延，眼里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离我远去。 不敢再看第二眼，我缩着肩膀往后靠，希望自己能消失在此时此地。 旁边的女生瞥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有人进了3101还试图往后躲的。 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惊慌失措，因为她只看了我一眼，就往我这边挪了一大步，把我半个身子挡在她身后。 我没来得及感激她的体贴，因为我正拼命眨眼，努力放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防止眼眶的泪掉下来。 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许彻重逢，更没想过，会在这种场景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试探的工具 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许彻重逢，更没想过，会在这种场景下。 ---------------------------------- 不能让他看到我! 我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在闪耀。 哪怕我现在的处境都是拜他所赐，他也不会为我流一滴同情的眼泪。而我在他面前，仅剩下的只有曾经那虚无的自尊了，我不要连这个也失去。 我站在队末无人注意的角落，包厢的门就在我左后侧，就在我借着马尾女孩的遮掩准备悄悄退出房门的时候，一只油腻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拖出了队伍。 “夜幕的女服务生貌比天仙啊。”中年胖子强行把我拉到前面，一屋子人视线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有人调侃他，“黄总，你的眼睛太毒了吧，人家姑娘站这么偏僻，你也能找出来。” 我不能大幅度挣扎，只能低声让他放开我，他置若罔闻，眯着眼睛笑起来。 “我和小沫是老熟人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嘛!你们也别起哄了，她很害羞的。” 说着，他右手攀上我的肩膀，把我搂在怀里，一股混着汗味和酒味的浓烈气息扑过来，熏得我原本就强忍的胃痛更加难受。 他在撒谎，我根本不认识他! 哪怕他经常光顾夜幕，私下见过我，我们也从未单独说过话，更别提现在这样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但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他。 他是夜幕尊贵的客人，而我只是个没人在意的服务生。 我局促地被他半搂在怀里，站在屋中央，四周传来各种轻笑和低语，一道冷冰冰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在看我。 我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向他的方向看，不去想象他脸上、眼底露出的表情，厌恶或是恶心。 我身后站了一排‘同事’，门外还矗立着两名身强力壮的保安，但我知道，此刻没人会来救我。 胃正在一阵阵抽痛抗议我对它的忽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努力站直身体，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黄总，您别一直站着了，过去坐一会吧。”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但确定离我这么近的黄总绝对可以听到。 然而，他却完全没有理会我，反而顺着那道冰冷的视线，不怀好意看过去。 “哈哈，我倒是忘记了，今天咱们许总也在场。”我感觉我的血液在他故作惊讶的低劣演技里逐渐冻结，“听说，许总和小沫是旧识，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是吧，许总?” 他说着，把我整个人往前方推去，我就这么狼狈的摔在地毯上。 地毯很厚实，我没有摔疼的感觉，可是整个人彷佛已经四分五裂。 刹时，包厢里死一般沉寂起来，只有轻快的背景音乐还不知惆怅的回响。 我努力撑起身子，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擦的光亮的手工皮鞋。不敢抬头，无法想象，我好像被点穴一般爬在那里，直到头顶上传来同样清冷的声音。 “不用了，我对这种女人没兴致。” 我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但这句话还是像一句死刑宣告，狠狠插进我的胸口。 黄总愣了片刻，又笑眯眯地上前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许总大丈夫!那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哈!” 许彻没有对他这句明褒似贬的话有任何回应，黄总像拖着一块破布一般，拽着我回到另一侧的沙发上。 这个时候包厢里的时针才又再次走动起来，和我一起进来的姑娘纷纷上前，不过片刻，又恢复到之前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有我，还深陷黄总的魔爪中。 他似乎对刚才试探许彻的结果很不满意，此刻，正努力把所有的不满意发泄到我身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不用了 我遇到过很多喜欢动手动脚的客人，被摸几下大腿、揩点油什么的都已经见怪不怪。 这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慢慢学会周旋着脱身。 可是今晚无效，黄总油腻的手贴着我的腿，带着体味的庞大身躯直接压落下来。 我分不清他是为了进一步试探许彻，还是真的想占我便宜，我就像被扒光了扔在探照灯底下，那种被人围猎的感觉让我感到绝望。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很多人都猜到我和许彻存在某种关系，目光时不时朝我和黄总看过来，带着八卦和探究的眼神。 这些窥视似乎满足了黄总的某种虚荣心，再加上许彻始终没有反应，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过分。 我小心翼翼躲避着他，陪着笑脸拉开他让我阵阵恶心的手。 他不以为意，反而凑到我耳边讲话，“许彻真够绝情的，你还不如跟着我算了，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他吐出的气息里混合了酒精味，让我压抑了一晚上的不适，终于在此刻到达顶点。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西装上已经被我吐湿了一片。 我第一反应是还好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大多是之前喝进去的水。 第二反应才想起来哀嚎，心里替自己默哀，不知道兰姨会因为这个扣我多少的工资。 希望他这一身西装不算贵吧。 黄总的脸色很精彩，我愣了两秒钟终于想起来弥补一下，一边抽纸试图帮他擦衣服，一边道歉，“对不起……” 话音还没落下，脸上就挨了狠狠地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巴掌，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黄总愤怒地指着我大骂，“贱女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骂完还不解气，抬起手又想再打下来。 我狼狈地抬起手臂遮住脸，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个陌生的男声开口，语气里也有些怒火，“老黄，差不多可以了，不要太过分。”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想来他在这一群人里应该还算有地位，因为他这么讲完，黄总也没敢再说什么。 我低着头缩着身子，直到一只手又把我又从沙发上捞起来，“跟我来。” 是刚才出声救我的人，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帮我解了围，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透着轻柔，我没反抗，被他拉着走进了包厢隔间。 他递给我一块毛巾，“清理一下吧。” 我接过毛巾道了谢，眼睛透过镜子，才发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妆花了，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脸颊红肿一片，刚才拉扯中头发也松散开了。 这里没办法卸妆，我用毛巾将就着清洗了一番，脸上总算不是花红柳绿，又把头发捋顺放了下来。 救我的人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一言不发看着我忙碌。 我朝他道谢，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白沫，你怎么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仔细打量他。 “宋……宋书澜?” 几年不见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合体的西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宽阔的肩膀，坚毅的脸部轮廓，和他的哥哥们一样成为一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宋家少爷，只有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那个阳光少年的模样。 “终于记起我了?”他说。 我终于惊慌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没有选择的权力 从白家破产那一刻开始，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偶遇故人。 “谢谢你帮我。”我仓促地再次道谢，然后快步走向门口。 “等等!”宋书澜拉住我，语气里再次染上怒意，“还准备出去让他们继续羞辱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羞辱? 是啊，对普通人来说，刚才那些可不就是羞辱吗。 可惜在夜幕，这些戏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我只是今天身体不适又倒霉遇到这么个局而已。 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爷不会懂这一切，正如以前的我也不会懂这一切。 我避开他的视线，越过他盯着身后的墙壁，“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他抓着我的手僵硬了一下，声音温柔了几分，“我知道白叔叔过世后，你们的日子不好过，但你没必要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为什么不找份正经的工作，钱少就节俭一点……” “宋书澜!”我打断他。 他以为我还是几年前的少女心性，适应不了破产之后有落差的生活才破罐子破摔，来夜幕这种地方混生活。 可惜，他错了。 “我没有选择。”我平静的开口。 他不知道许彻当初做的有多绝情，白家破产时还背着多少债，更不知道我妈为此……实际上，许彻想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要不是齐左及时出现，给了我这个选项，我连能不能活下来站在这里都还难说。 不是不明白他的好意，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不能面对的自己。 我再次真诚的向他道谢，不是每个能帮你的人都会真的站出来帮你，这也是我这一年来学到的。 宋书澜叹了口气，“外面那几个人都被许彻抢过生意，心里有怨。你和许彻的关系……既然被他们知道，肯定会拿你出气。你再出去他们也只会变本加厉折腾你。” 商场上就是这样，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我只能低着头沉默，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在这隔间里一直躲下去，这里并不是我的庇护所。 “我送你离开吧，有我在，他们不敢说什么。”他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回去考虑一下我的话，实在不行就来宋氏找我，安排你一份工作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闻言，我今晚第一次抬头和他对视，他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目光清澈又热忱。 我缩回视线，不知该说什么。 他把他的西装脱下来套在我身上，盖住我单薄的裙子，“走吧。” 我用外套包裹住自己，好久没体会过的温暖将我环绕，我突然就红了眼眶，“宋书澜，谢谢你。”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变得这么爱道谢，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就几年没见，不用那么生分。” 说着帮我拉开了门，我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 包厢里很多人打量着我们，我能感觉到周围的声音在我们出现之后明显弱了下来。 宋书澜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我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只要跟着他，我就能走出这个噩梦一般的夜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