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穿回古代成王妃》 1.第一章 岑羽他,穿越了。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演习,他是真的,穿越了。 同时在这一天里,他毛骨悚然地得知了自己的新身份——王妃。 他住的这个地方位于王府的南院,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晓翠阁”三个字。然放眼望去,原主人所居的小院里既无鲜花也无碧树,只有满地的枯黄杂草,荒凉颓败。 这哪是什么“晓翠”?分明是寥落草屋一间。岑羽作为一名妥妥的现代理科生,他自动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草堂。 这说明这个所谓的王妃并不受宠。 顶了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架,岑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削葱般的手指。 纤白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说明原主人虽然不受宠,但也不曾被奴役差使。 于是他凭着这张脸,这个身份,尝试着迈出这个小小的草堂。 却被人拦下了。 不仅如此,草堂——也就是晓翠阁里原本各司其职各干其事的个小奴才听到了警报一样,齐刷刷地从里面窜出来。 “王妃。” 岑羽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人,还有两下窜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的人,他们都对他摇头。 “不可。” 岑羽歪了个头,调整了说话的语气,“为何不可?” 几个下人见他醒来以后,说话终于恢复正常了,不免松了口气,“您的伤还未好。” 挽着他胳膊长相斯斯文文的仆从怕他听不懂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等您伤好了,咱们再跟王爷请示可好?” 说话人语气温温和和,况且他确实有伤在身,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岑羽也就没再坚持,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仆从见自己主子难得那么听话,大感意外。平时不都得大吵大闹一场? 想到之前岑羽醒来时的反应,心有余悸,那仆从多了句嘴,“您可还记得您自己是谁?” 岑羽呆了呆,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他一头散发,一身凌乱的缟衣,薄唇轻启,“王妃。” 他无波无澜道,“我是王妃。” 几个仆从顿时像松了口气,挽了人进了里屋。 王妃?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真正把他当成王妃。 他们都拿他当疯子。 堂堂王妃却住在王府最偏僻的南院,自嫁进王府起,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也就是说王爷不曾临幸过王妃,可他偏偏要说自己怀了王爷的子嗣。如此便罢,还自导自演了一场怀孕又小产的戏份,端的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前两日王爷新纳的侧妃刚入门,王妃就正好“小产”。 这哪是什么小产,变着法子整幺蛾子呢。 “孩子”没了,王妃心念俱灰,要放火烧房,要三尺白绫,要悬梁自尽。 给他白绫给他悬梁,人没吊死,房梁先塌了。砸得王妃头破血流,人是真晕了过去。不过没死,又救了回来。 只是醒过来又上演了一场失忆的戏份。千百年前的人是不知道千百年后有个职业叫编剧,如果知道的话,什么什么奖必定毫不犹豫,非他家王妃莫属。 不知道自己金奖加身的岑羽被安抚着躺回床榻上,侍候的奴仆仔细替他掖好被角,之后阖上门退了出去。 没人跟他多说什么话。 岑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看着头顶积了灰的床幔,穿越过来一两天,他只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而已,其他一概不知。因为没有人与他说。那些人都对他客气,但他察觉得到,他们也跟他保持距离。 像现代人对待精神病人的那种距离。 岑羽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两天后喝了药从床上起来。岑羽打算出去,可是这一次,不止是出不去院门,岑羽发现自己连房间的门都出不去了。 “王爷吩咐了,请王妃养好伤再出门。”守在门口的侍卫这么跟他说。 岑羽微微一愣,这时正好两日来贴身伺候在侧的时温端着面盆进来。岑羽的目光落在时温身上,时温面不改色,躬身垂了眸,算是默认了方才门口守卫的话。 其实这软禁合该四天前就开始了。 只是南院距王爷住的北院尚远,消息不灵通,加之王爷近来新纳了侧妃,新人一笑旧人不闻,一个王府生生住出了天南海北之感。王爷也是到昨日才随口提了一句南院的近况,否则恐怕这位就这么死了,也无人胆敢跟王爷主动提起。 岑羽见状,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里。 身后的时温立在那儿,像呆了似的。 不能怪他。实在是连着这两三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王妃只是装装而已,可这一装就是三天三夜?昼不闹事夜不叫唤的,这还是原来那个胡搅蛮缠的王妃?乖得简直脱胎换骨。 其实岑羽也没有那么乖。 白天安安静静地吃饭睡觉,到了晚上,他一颗理科生的脑袋瓜子就活络得停不下来。 他再呆,那也是现代风格的呆。呆得超前,呆得先进,呆得具有民族精神时代特色。 这里是不能久留的。 岑羽第一日穿到这里就这么认定了。 不论王妃的身份坐不坐实,他都不能留在这里。他是个的现代人,哪怕没了老妈生活不能自理,但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现代人的精气神。c尊严c自由,这是最起码的。 岑羽歪个头,看向深更半夜紧闭的房门。 在这深似海的王府里,吃穿不愁,甚至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王妃”虽然居处简陋,一见就是被打入冷宫性子还有些疯魔的类型,但就岑羽两天的观察下来看,却不曾短了他的吃穿。 但终究不是个落脚的地方。 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岑羽从床上爬起来,披衣光脚小心翼翼地溜到房门口。睁着一双在暗夜中更见明亮的眼睛,隔着门缝企图窥探外边一二。 好在这南院穷困潦倒,房门也不严实,这仔细瞅瞅,还真能瞅到外边。 没人? 门从里边被推开,吱地一声,接着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岑羽左右瞧瞧,真没人! 王妃虽被软禁,但终究不是王爷心上的人。守卫们见王妃睡下,自己个儿早跟着跑咯。谁还有这闲功夫守着不受宠脑子又有毛病的非要紧人员到夜阑人静?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回去抱着自家婆娘暖床。 这些岑羽自然不知,他只知道既然没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南院自然离得南后小门近些,只要岑羽找准方向,趁此未曾打过草惊过蛇的良机,没准还真能一举成功,完成一出漂亮的王府逃脱。 只可惜这位从现代穿过来的理科生,方向感为零不算,还是个负的。 他不往南跑便罢,也不往东跑,不往西跑,偏偏往那最是去不得的虎山撒足狂奔。还偏偏让他误打误撞,一次又一次在生命绝境线上躲过王府守卫的夜巡! 岑羽不知道自己误闯龙潭虎的本事何等高明,竟然就这么畅通无阻地杀到了王府北院——他那未曾见过面的便宜夫君所居。 岑羽也是奇怪,怎的跑了大半天,哪哪都不见有出府的门?他这一出二出三出出了好几扇门,出口又在哪里? 千百年后的现代理科生恐怕不知道,有种府邸叫五进五出。 出了一扇门,还有四扇门等着。 而王府的大宅子,只会比这更多不会比这更少。 偏在这时,夜巡时分有人发现抄手游廊上站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孤魂野鬼一样的人物。好在夜巡队伍都是见过世面训练有素的兵士,一眼望去心惊肉跳,二眼望去平地一声吼—— “什么人站在那儿!” 吓得岑羽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几道火光伴随兵士严整有力的踏步声快速走来。岑羽当即醒神,左右看看避无可避,却见身后立着一扇房门! 里头烛光微微,竟是半开半掩着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岑羽毫无办法,只得咬一咬牙——私闯民宅。 管它里头住着的是个小姑娘还是大男人,甚或俩皆可能 本以为大晚上的还不熄灯睡觉,没准就是行那房中之事 呜呼哀哉,实在怪不得理科生会想歪。 只是方才一路从南院跑过这么多扇门,该听的不该听的,入耳的不入耳的全都入了耳。一颗纯洁小心心泼了墨上了彩,想装作无事发生都难。 好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在上演什么活春宫。不要说春宫了,连张床都没有。 岑羽鼻子嗅了嗅,却有丝丝缕缕的暗香从里间传来。高大的房子里空无一物,只横梁垂下一条又一条白色宽飘带,长可曳地,随着夜风轻轻飘扬。 岑羽在飘带中行走,不知不觉从外间转到了里间。却在这里间,发现了道人影。 月白华裳加身,金丝滚边,暗云纹在衣物上随风涌动。长发似瀑,乌云流水,广袖低垂,这一站便是个硕人颀长,风仪落落。 岑羽微抬起下巴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男人的本能让他觉得自己与之相比,似乎就低矮渺小了许多。 “何人” 这时,一道声音有如冰玉相击,“胆敢擅闯此地?” 玉如坚冰,不可违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那人转过身来,背影如斯,正面却更是风华朗朗,姿容俊雅。一双长眉凤目把岑羽望着,居高临下,威仪天成。 只可惜岑羽个呆瓜,根本不懂欣赏。也不懂看眼色。 不仅不懂看眼色,还一把扑过去。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此时精神高度紧张,耳旁只闻铮铮作响,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外越来越近的踏步声上。 步伐矫健,踏地作响,如车轱辘滚滚而来,听得他脸色发白头皮发麻。 这要被抓住,后果很严重。至于怎么个严重法,岑羽还没想好。 在此之前,先把这个人的嘴巴堵上再说。 岑羽一声不吭直接扑上去,那人也没成想岑羽居然一声不吭直接扑上来。 一个等不及,一个料未及。一个杏眼大睁,一个凤眸微缩。缟衣碰上华裳,素手触到薄唇,天旋地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空气死般沉静。 在上的发丝散乱,领口微开,胸膛微微起伏,脸色虽然苍白,却更衬唇如含丹。在下的银冠扣地,锦袍沾尘,面如冠玉依旧令人赏心悦目,却偏偏是被捂住了嘴。 感受手下的薄唇一开一阖,似要开口说话,岑羽垂眸,目光与下方人相接,另一只手则抵在自己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目色极为诚恳,一双杏目黑白分明,通透澄净,光明磊落地仿似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身下被压着的才是擅闯之贼。 被他这双眸子望着,被压着的人始料未及,唇上冰凉,鼻息之下覆着一只手,他面色古怪地望着岑羽。 岑羽此时却无知无觉,全神贯注地望着别处。 有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岑羽摒着呼吸。 拔剑声隐约可闻。 岑羽不由加重了手下捂嘴的力道。 被压在地上的人凤眸微眯,借着烛光微微,看清岑羽侧脸滑下的冷汗。 “爷” 门外响起一道试探的呼唤,静悄悄的房里却无人应答,只有夜风徐徐之声传来。 半晌,似确定房里的人睡下了,门外的人这才收了手里的兵器,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已是去往别处搜查。 警备解除,岑羽心下一松,身子不知怎的险些一软,差点歪到地上。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尚且压着个陌生人,堪堪稳住,装出个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岑羽张嘴,理科生关键时刻头脑灵活地改了口,“兄台” 他这一声兄台出来,被他捂着嘴的人长睫一颤,只听岑羽道,“多谢兄台高抬贵手。” 武侠小说还是读过一两本的,这敬称用起来是半点毛病没有。 只是兄台? 偏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听的人却从这四字成语里听出了一星半点的讽刺之意。 岑羽是个滴水之恩涌泉报的,方才这人其实有法子可以闹出大动静揭穿他,可他并没有。既然多谢,自然拿出诚意,早把捂着人嘴的手拿了下来。 可世上偏有那不识好人心的主,长眉一挑,似笑非笑,“你叫我兄台?” 岑羽闻言微愣,难不成又错了? 他下意识以手顶鼻梁,却撑不到镜框,入手一片光滑细腻的正常曲线,鼻梁骨少了那块常年佩戴眼镜的微突,还真叫他有些不习惯,以至于反应也跟着慢半拍。 锦衣华服的男人则冷眼旁观这人被他一语点破,开始不言不语,想是装模作样不知道心里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如何看待的岑羽思索了半晌,接着抬起一双漆黑明眸,认认真真地看着身下压着的人道,“多谢阁下相助。” 兄台不对,那就阁下。高抬贵手或有歧义,那就干脆坦然地表示感激。放他一马也是相助,这么说,妥。 却不知身下人此时眸中顿时风雨如晦,耐心所剩无几,他一把握住岑羽的手腕,神情冷冷清清,凤目咄咄凌人。 “岑羽,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岑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认识我? 不,王妃的名也叫岑羽。 他穿过来的,怎么可能有人认识他? 理科生的脑瓜高速运转起来,一双眼睛后头刷过一条条虚拟数据。 这人谁? 他现在的身份是王妃。 能对王妃直呼其名的,必然是身份比他尊贵的人。而在王府里头,唯一一个身份比他尊贵的,大概就只有那位了。 传闻身份是他夫君的那位。 岑羽反应再迟钝,此时心下也经不住咯噔一声。 真是不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虽千万人,吾怎么偏偏往这里跑? 事情既已发生,此时再后悔也无用。 岑羽稳了稳心神,先将压住那人的双腿尽量不动声色地移开,再把身子挪开,再是左手,再是右手 右手扯不回来。 岑羽有点想跟生命的起源重新申请一次,他可不可以,选择不要这只手。 只见这只手腕被人紧紧抓住,死白死白,风雨不动,稳如泰山。再看抓住他的那只手,遒劲稳当,带着隐隐的弧线,饱含力量与美感。 人世沧桑,世道几多变换,岑羽一朝穿越,依然还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是个男人都曾做过自己的皇帝武侠梦,以梦为马,虚度光阴。 可岑羽的梦太邪乎了。 他倒没成想一朝穿越成皇帝,但也不用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手扯一手握,一双杏目,一对凤眸,两人就这么互不示弱地大眼瞪小眼,你来我往,扯来扯去,不尴不尬,不清不楚 “松手。” “别动。” 说别动的耐心耗尽,被岑羽磨得长眉微蹙,神色间已是不悦。却在开口时,听到一句叠声,脸上神情又是一愣。 岑羽也是一愣,他愣是因为两人莫名其妙的默契。 而握住他手腕的人则是因为岑羽的不客气。 松手? 谁人敢让王爷松手?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月白袍子的男人从地上坐起,低着头望着他,眼底波澜不惊,“你要疯到几时?” 那口吻平稳得近乎无情。 岑羽怔怔地看着他,“疯”这个字眼自他穿过来第一日起,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但却无时不刻不看在眼睛里,飘在脑子里,伴随着他入眠复又醒。那个草堂没人拿他当正常人,他觉得他们不是拿他当疯子就是傻子。 为何他来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会疯?他是真的疯吗?还是被逼疯的? 岑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个,但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头就让他不禁头皮发麻,身上汗毛倒竖。 岑羽定了定神,面对此人的质问,他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没疯,我很正常。”口气笃定,脸色却是苍白。 似冷铁钳着他的手松开,岑羽松了一口气,却听那人冷冷地撇下一句,“那你可知,擅闯禁地者,当罚。” 禁地?什么禁地? 岑羽面色微变,只听这一声令下,空荡荡的房子骤然门户大开。门口立着一众兵士,月色突破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只见铁甲森森,寒光凛凛。 岑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见到这身体的夫君,居然是这么一个萧飒的场面。他也没成想,堂堂王妃,处境至此。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方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又能如何? 这王府就是个巨大的囚笼。 岑羽轻叹口气,那人又焉能不疯? 门口的兵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至于身后之人 岑羽想都不用想,就能感受到从身后飘过来的阵阵冷气。 岑羽朝门口踏近一步。 门口一众兵士严阵以待。 岑羽垂下眸子,抬起手。 兵士拔刀。 岑羽拍了拍衣襟。 兵士冷汗连连。 岑羽乖乖席地而坐 咦? 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 上回王妃闹事场面几何?端的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狗都自认弗如。 门口兵将见王妃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坐那儿,不由面面相觑,眼中锐气早已散了个精光。 堂堂王妃,他们哪儿敢动? 不过听王爷之令吓唬吓唬而已色厉内荏这种高难度的事以后能不能别让他们来?要狠又要不伤人,对一群糙爷们来说,难。 只是岑羽这一坐,便再没了动静。 王妃不曾越界,王爷又不曾真正下令动手,门口拔了一半刀的兵士是进退两难。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王妃不动,王爷却先动了。只见月白锦衣,面容冷峻的男人抬脚走近那道坐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王妃没有反应。 王爷略显不耐地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 岑羽身子一歪,居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傅舜华当即伸手接住人,正待冷言冷语讽刺这人又装什么模作什么样,却先看到岑羽一身素白缟衣上,洇红了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岑羽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地久天长,心安理得。 王妃晕倒,王府请了宫中郭太医来给王妃把脉问诊。 郭太医坐在王妃的床榻前,捋了捋花白胡须,问侍候在侧的时温。 “王妃先前被横梁砸过头部?”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郭太医缓缓道,“很大一块,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时温一时心慌意乱,没留意房门外此时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立在门边,将将要迈进门槛,却在听了郭太医一番话,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张俊脸,此时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变天了。 天色隆隆,乌漆一抹黑。 这天看来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一觉睡下来,王府不但变了天,王妃也被移驾北院,睡上了盖着奢华幔帐的床。岑羽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啧啧称奇,窃窃私语,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个肚子。 岑羽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时温。当他抬起头看见这陌生却又古色古香的环境,看到时温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听到那道一如往常没什么波动的声音。 “王妃,您醒了。” 他闭了闭眼,想要穿回去或者睡回去也行。只要不要再看到这个鬼地方,当什么劳什子的王妃。 事实证明,岑羽的第六感绝对正确。 他还没想多呢,时温就捧了一碗药,端到岑羽眼前,“您担心起来,喝了这碗安胎药。” 岑羽脑子还有些浆糊,下意识就跟着时温喂药的姿势仰起头来。只是唇将触到碗口,岑羽脑子瞬间一醒,惊恐万状地看着时温。 安c安c安胎药? 什么鬼?! 真叫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三章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不科学,真不科学。 绕是在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千百年后的现代,也就是相对岑羽此时所待时空科技超前的未来,男人怀孕生子这种事情,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有,那也是半个变性人,底子里还保有繁殖的能力。 从物种起源到进化论,从单细胞生物到多细胞生物,各种动物植物微生物,雌雄同体的生物数无脊椎动物为多,比如蚯蚓c蜗牛c乌贼什么的。但是在哺类当中,却是未曾发现此类物种。 难道他这一穿,穿出了个蚯蚓c蜗牛的体质? 不能够。他身上根根肋骨分明,怎么看也不是无脊椎动物。这要是,那他长得也忒大了,身子撑都撑不住,得趴着在地上蠕动着走。 又或者他穿成了个女身? 这更不能够了。与这具身体朝夕相处亲密接触了好几天,左看右看也是个男儿身,岑羽不会连这个都搞不明白。 习惯性在思考的时候顶顶鼻梁,结果一顶又是落空,岑羽改顶为摸。 那么就只能这么来看,这个时空就是这么设定的——男人可以怀孕生子,这就勉勉强强说得通。 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岑羽丝毫没意识这么想就是低头就是认命就是大义灭亲就是舍身取义就是跑偏。 且一看到眼前这碗散发着苦不拉几怪异味道的药,岑羽呕地一声,差点吐出来。可惜肚子里空空如也,呕了半天什么也没能呕出来,最后只能一个劲儿地呕胃里的酸水。 时温不曾服侍过有孕在身的主子,岑羽这一呕,他只能看着干着急,难得竟失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要做甚。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里伸来,飞快地往岑羽嘴里塞了颗什么东西。 异物入口引得岑羽闭上了嘴,这一含,嘴里便传来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美不滋儿的。 岑羽含着呕出来的生理眼泪仰起头,待看清眼前的一抹错金玉带,只见玉带上那人微压着身,保持着方才喂他的姿势。前倾的身子上一张容颜俊美,长眉凤目。 不是他的便宜夫君又是谁? 可他并不想要什么便宜夫君。 两人就这么凑着两颗头,大眼瞪小眼。 这场面,迷之尴尬。 半晌,傅舜华轻咳一声,直起身来,长眸往旁边轻轻一斜。王爷无须多言,只一个眼神,时温便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禀王爷,王妃刚醒。郭太医吩咐,醒来便需服下这一碗安胎药。” 被客观真理和规律带偏了的岑羽这会子回过味来,听到“安胎药”三个字,心里又是悚然一惊,像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顿时涌上心头,连方才嘴里那一口酸甜滋味都压不住。 锦衣华服的男人不言不语,却从时温手里接过那碗安胎药,接着衣摆一掀,在岑羽床边坐下。 他亲自将药端到岑羽跟前,简简单单一个字,“喝。” 端的是神清骨冷。 连喂药都喂得这么绝情寡面,可想而知他与王妃之间是半点温情都没有的。 那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又飘到近前,好脾气如岑羽也不禁皱了皱眉,将头歪向一边。 王爷难得主动关心王妃一次,体现了一把感人至深的关怀备至,可王妃居然不领情。那就是寻常人,哪怕是□□也要就着王爷的手喝下去。时温在一旁看着,心中微叹,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殊不知岑羽此时心里想的才是: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三章 药宛抵在唇边,君要臣喝,臣不得不喝。夫要妻从,妻不得不从。 可岑羽一非臣,二非妻。他只是一个从现代阴差阳错穿越过来的理科生。 只见床榻上面色泛白,嘴唇发干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岑羽半敛着眸,傅舜华第一次发现这人脸上居然也会出现类似于心灰意冷的神色,不是虚与委蛇的示好,亦非半真半假的疯癫。他发丝散乱,一丝半缕垂在额前,面庞似有清减,一身白衣罩在身上更显空空落落,就连搭在被子上的手腕都只见一截瘦骨。 傅舜华垂了眸,面色不改,手里的动作却稍显轻柔,开口正要叫人把药喝了,其他以后再说。 可岑羽等不及以后,清寂的空气里,岑羽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王爷,您与岑羽并无夫妻之情,我说的可对?” 傅舜华微微一怔,落在岑羽手上的眸子抬起,恰好对上岑羽一双乌黑清明的眼。 岑羽缓缓道,“既然如此,这孩子要不要对王爷来说并无区别。” “王爷也无须负责。” 模样呆的人,一双眼睛却看得比什么都通透分明。模样呆的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凡胎,也会同情怜悯也会不平也会决绝。 胸口莫名一阵发闷,岑羽只是一个陌生人,对眼前之人并无半点感情。这里有的颤动,该是原来那人遗留在心口的一点朱砂,看不见摸不着,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共情。 岑羽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怔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胸口。 却在这时,听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要?” 只见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床边站起,冷冷地把岑羽望着,“你敢说不要?” “岑羽,你忘了当日是谁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傅舜华脸上带着冷嘲热讽的似笑非笑,嗤道,“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这跟岑羽有什么关系? 岑羽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发起火来的人。 他的心,有点乱。 他什么都还没做过,哪里谈得上敢做不敢当?而且这话从这位王爷嘴里说出来嘶,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岑羽低头沉默不语,傅舜华却不知着了哪门子邪火,对他这副默默不语的样子更是雷霆震怒,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 那副牙尖嘴利怎的不见了? “你倒是能装。” 岑羽闻言微愣,再抬眸,意料中撞上一对凤眸。只是此时这对凤眸中风雨欲来,深不可测。 只见傅舜华恢复那一派稳如泰山,那一派金装玉裹,高不可攀,开口道,“怎么?被我言中心事?” “你想要什么?你要如何?” 凤目斜挑,傅舜华面容冷然,口气却是轻缓,“岑羽,你说,本王今日一并全了你。” 话中有刺,让人颇不安宁。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难怪你老婆要疯,没疯也会被你逼疯。 在那双森冷目光的注视之下,岑羽开了口,“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要的只有” “自由。” 他抬起头,姿态不卑不亢,与那高高在上的人对视,字句清晰地道,“我只要自由。” 傅舜华有些怔怔的,半晌似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忽地向上一弯,“自由?” 好一个自由。 也不知当初是谁,费尽心思让他父皇赐婚,又费尽心思坐上他的花轿,踏进他的府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袭红衣,一匹高头大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该宜室宜家。孰知这一嫁,竟是夙兴夜寐,两不相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四章 “好。” 傅舜华点头,面色一敛,恢复一派清冷,“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他声音朗朗,对着时温的方向道,“从今日起,你们王妃想去哪便去哪,不再禁足。” 时温怔了怔,恭敬地点头应是。 岑羽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第一次的谈判机会最多只能算是战斗前夕打响的第一枪,之后还有得磨。 因为这位王爷的脾气,并不见有多好。 却听傅舜华接着对时温道,“你将王妃的物什一并收拾了带来,从今以后,你伺候王妃在北院住下,安心养胎。” 时温听了手上一抖,险些摔了手里的托盘。 实在不能怪他太过大惊小怪,他是替王妃受宠若惊。 从南院搬回北院,在北院住下,这是否意味着被打入冷宫的正妃大有苦尽甘来,扶回正位之意? 父凭子贵,麻雀变回凤凰,只要王爷一句话,便是天上地下。 岑羽的反应更是诧异非常。 安心养胎? 什么意思? 他何时答应要养c养胎? 感受到从旁射来的惊疑视线,傅舜华一双长眸转而落回岑羽身上,冷冰冰道,“我给你想要的自由,你给我生子诞嗣,各取所需,有何不满?” 那眼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爱要不要你都得要爱生不生你都得生 对于古人铁骨铮铮的大男子主义,岑羽是服气的。 服气却不敢苟同。 他也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却没答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傅舜华见他安安静静,反应如此,长眉微微一蹙,却没再多言。只是临了给了时温一个眼神。 时温会意,安顿王妃躺回床榻上,送傅舜华出了房门。 “王爷。” 门外,时温恭身垂眸,在傅舜华面前比在王妃还要显得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只因这位,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却见傅舜华凝眉思索,神情略有纠结,半晌,他开口问,“除了头上的伤,郭太医还说了何事?” 时温闻言稍稍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将郭太医先前说过的话无一不落地转述传达。 听到那一句“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敏锐如傅舜华便抓住了这条线,“胡言乱语?” 时温点头,“王妃醒来时,口中所言,愚钝如仆无一能领会。” 言外之意,王妃砸了那一下,醒来确实神志不清。 傅舜华又问,“他说了何物?” 时温拧眉思索了半晌,才想起王妃说的那几个深奥晦涩的词,“时c时焰室” 时焰室,这是何地? 焰? 难不成与火有关,他想做甚? 傅舜华跟着拧眉。 “化学气c气材?” 这是什么材?木材? 又是与火有关? 傅舜华的眉头皱得更深。 “唔殿脑。” 脑?何人的脑? 难不成还闹出了人命? 至此,傅舜华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 哪知道时温不明不白又说了个更具冲击性的词,“爆炸” 而独独这个词,傅舜华是一听便懂。 又是爆又是炸,皆与火相关,又有可能牵扯进人命。时人已有烟花杂戏,也曾发生过烟火爆竹误燃失火之事,万一无人发现,天干物燥之时便是不堪设想之际。 想到这,傅舜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岑羽到底想做什么? 把王府给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四章 虽则心细如发产生了这么个想法,但傅舜华到底没凭没据,只是心中将信将疑。 岑羽到底是这一摔摔出了毛病还是别有用心? 傅舜华长睫微垂。 只待静观其变。 时温回到房里,打眼一看,他家王妃此时依然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漆黑明眸,半是恍惚半是认真地望着帐顶,两手抓着背角,要说他清醒,看起来又有些痴傻。 不过这安安静静的样子,总比闹事的时候好上太多。 只不知王爷心中如何作想。 时温心下轻叹口气,天潢贵胄又岂是他能随意猜测? 折腾半晌,王妃到底还是没能把安胎药给喝下去,药又凉了,自然要端下去,再端一碗热乎的上来。 窗棂外清风徐来,引得里间垂幔轻摇。 时温走至桌边,收拾了药碗与托盘,却在桌上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玲珑雕花食盒。 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满满一盒晶莹剔透的酸梅子。 岑羽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在身,且经历过第一次孕吐,也是奇了怪了,原先从不觉得自己什么东西闻不得,什么东西吃不得,这一次过后竟是什么也不想闻,什么都不想吃。 这一定是心理作用 想到白日那一碗催呕浓得掉渣的黑色汤药,岑羽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又要呕出来。 好在时温及时赶来,匆匆忙忙拿了桌上的什么东西,三两步并到床榻边。 一粒小巧的东西递到嘴边,岑羽此时胃里难受也来不及细看,只一口便含进了嘴里。 入口酸酸甜甜,齿颊含甘,跟他白日里吃到过的那口东西竟是一个味。 时温见王妃脸上现出满足的模样,心下一转,给喂了一颗c两颗c三颗,岑羽都吃得干干净净。只是这喂着喂着,时温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岑羽巴巴地抬眸瞅着时温,可惜王妃此时虚弱又痴傻,并无半点威慑力。 而时温就这样没事儿人似的,统共喂了岑羽三颗酸梅子,就不言不语地转身把那一盒子酸梅子放回桌子上。 他刚才眼角余光都瞥到了,里面满满一盒子 岑羽咳了一声,颇为艰难地开了口,“时c时温” 真是虎落平阳,英雄气短。 连着发生这么些破事,岑羽的内心受到不计其数的冲击,连带着对身边人包括时温人等一概懒待搭理。他这一下午跟遁入空门似的,一脸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万般皆无的惨象。独独现在,他很想理上那么一理眼前人。 时温是仆,自然不会将主子撒手一边,弃之不理,闻声端着药碗走近。 岑羽眼睁睁看到时温端着那乌漆抹黑一碗药过来,虎躯一震。 时温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拿着颗晶莹可口的酸梅子。 岑羽看看那碗乌漆抹黑的药,又看看那颗晶莹可人的酸梅子。 时温道,“王妃。” 岑羽不自觉吞了吞喉咙,“嗯。” “可还吃?”时温亮了亮手里的酸梅子。 岑羽的目光不自觉地随那颗梅子上下游动,不知不觉形成了个点头的动作。 时温唇角微弯,“那您便先喝了这碗安胎药罢。” 岑羽点头的动作一滞。 时温挺可怜地看着那颗梅子,“光吃这个不吃药,对您身子不好。”说得在情在理。 可这在岑羽看来,却真是得寸进尺啊。 可岑羽还是乖乖拿了药。 英雄气短。 正见岑羽捏着鼻子把药给咽了下去,时温见他眉头微蹙,满脸纠结,赶忙把那一盒子酸梅拿过来。 岑羽二话不说直接往嘴里塞了颗,这梅子不仅味道好,还专门剔了籽的,吃着极是方便。 岑羽嚼得欢畅,好容易把那股子难闻的药味压了下去,却听得时温的声音传来。 “这一盒梅子,是王爷留下的。” 岑羽咀嚼的嘴微微一顿。 彼时窗外明月如霜,好风好水,清景无限。 药香飘满屋子,烛火明明灭灭。 塌上之人发丝依旧散乱,孤影单薄,靠在榻边,眉眼微垂,却不知在想的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四章 王妃在床塌上将养了七日,不是吃药就是发呆抑或抱着一盒酸梅嚼嚼嚼,嚼得他咬肌泛酸,牙根发软,却依然停不下来。 这一停,便是反胃。这一反胃,就要呕,这一呕,五脏酸疼,三观颠覆。 岑羽现下是不敢去仔细想,不敢深究。 为何?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时温是不敢多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岑羽一听,两眼一亮,自然点头,“好。”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府又这般大,出个门不易,着实需要个人引路。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加之连日来的郁卒,忽然见到外面一派阳光明媚,好山好水,穿花蛱蝶,岑羽觉得心中烦闷减了许多。正与时温步履缓慢悠闲地穿过朱红沿廊,赏廊外风光,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了过来。 岑羽打眼望去,廊檐外衔着一株粉花,花团似锦,叶影疏落,衬得远处那园中亭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只见亭子当中那被人环绕着围在中间的人,彼时一抬眸,恰好也望见了远处朱红走廊里站着的人。 这一抬眼,便是好一张眉英目秀的俊俏模样。 只见这双眼睛的主人见着岑羽,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一双眉眼微弯,却是浮起了半分笑意。 岑羽不识得那人是谁,也没有询问识得的念头,他甚至没发现那人脸上露出的笑意,只一眼便让时温带他到别处走走,未曾想过多做逗留。 却不知时温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岑羽脸上一派冷淡漠然,张了张嘴,终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现在还摸不准王妃的脾性,无法多做言语,只能听之任之。 却不知你不找麻烦则已,麻烦却偏偏寻上你。 只见亭中人影幻动,锦袍撕裂长空。 岑羽转身才走了几步路,猛地发现面前无端端多出一道人影! 这衣色,这轮廓,好生眼熟。 可不是刚刚站在远处亭子里的人是谁?! 只听来人嘻嘻一笑,手中折扇一开,风度翩翩地朝岑羽走近两步。 岑羽还未回过神,那人就率先弯了身子,锦衣玉带的在素衣白裳的人身前打了个揖,“小弟舜玉,拜见嫂嫂。” 岑羽浑身一颤,被他这声不明不白的“嫂嫂”,雷得是当场风化,尘埃飘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五章 “嫂嫂?” 见岑羽半天没反应,傅舜玉又叫了一声。 叫得岑羽感觉自己立毛肌猛地一个收缩,身子微微一歪,差点没站稳。 好在一旁的时温眼明手快,不动声色地将岑羽给扶住。 傅舜玉也不知看没看见,见岑羽有了反应,这才又道,“嫂嫂可是出来散心?” 若非他左一个嫂嫂右一个嫂嫂,到底是有些关系的人,否则岑羽也拿他没辙。 嘴长在别人身上,不是岑羽能控制得了的。 到底平复了心绪,岑羽还算冷静地给了面前人回应,略一点头,“嗯。” “既如此,”傅舜玉颇有兴致地摇着折扇道,“小弟难得过府见上嫂嫂一面,何不趁此一聚,话话家常?”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岑羽穿越至今一天到晚就见那重复的几个人,不说闷,却到底无人能给他透露些什么东西。比如外边的世界。 而这位野生的小弟好巧不巧,正是从高墙大院的外边进来的。 穿花拂柳间,岑羽跟着傅舜玉来到园中那一处八角亭里。 抬脚迈上亭子,岑羽便见亭子里站着不少婀娜女子,此时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不少眼含笑意,掩唇却是在偷笑。 岑羽穿越至今难得见着女性生物,不由心生盈盈浅笑的女子真是比成天冷面冷心的糙汉子来得赏心悦目之慨。 只是此情此景还未来得及欣赏,风拂而过,鼻尖却先嗅到一缕墨香。 岑羽略一转头,目光落在石桌上。 一方砚,一杳纸,一座笔架。 笔架上挂着一列毛笔,毛笔边零零落落散着几张纸,只见最上边的那张纸上写道: 出身仕汉羽林郎, 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 纵死犹闻侠骨香。 字迹苍虬,龙飞凤舞。 诗意豪迈,配上这字,隐隐有金戈踏地之声,读来更是荡气回肠,颇让人意犹未尽。 岑羽望着这一张字,愣了一愣。 他虽不懂书法,但传情达意一说有之,他并非木头,岂能感受不到?更何况,这笔力中透出的豪爽义气,岑羽一个理科生都不得不叹服。 便听傅舜玉悠悠的声音传了过来,“嫂嫂觉得这字如何?” 岑羽却答非所问,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写的?” 傅舜玉怔了一怔,笑逐颜开道,“不是我,那嫂嫂以为是谁?” 岑羽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傅舜玉见他一副不言不语的正经模样,觉得有趣。折扇一收,十七八的少年公子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道,“有道是以文会友,以字会字。嫂嫂何不若也写两个字,让小弟我仔细瞧瞧,学习学习?” 哪知道岑羽却摇了摇头,坦诚道,“我写的不好。” 傅舜玉听了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心下惊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嫂嫂说的哪里话?嫂嫂一个字”唇角微微一勾,傅舜玉眼中精芒微闪,意若有指道,“可比得上小弟我成千上百个字啊。” 可惜岑羽个呆瓜,根本没意识旁边这人此番模样一变,周身气场已不如初时那般友好,仔细看他面色,竟是有些幸灾乐祸。 许久不曾抬笔,握起这鲜少用过的新鲜毛笔竟有些熟悉的亲切感。 桌案前,岑羽望着桌上那一首诗,只觉仿佛又体会到了那种江湖义气的热衷肠,这一眼便令他有些恍恍惚惚,浑然忘我。 岑羽没想过真要写,但自看到这张字,便有了想写什么的冲动。 只见他抬起笔,广袖轻扶,一笔一划稳稳落下。 一横,一斜,一勾。一弯,又是一横。 岑羽愣了愣,等到回过神时,只见手底下的宣纸上晕开一个茕茕孑立的字: 根号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五章 不是业内人士试笔常写的“永”字,亦非其他字派专用字眼,岑羽写的就是一个根号二。 至于要问为何,岑羽望着纸上这字也有些傻眼,不过下意识为之。 “咦?” 这时便听一道声音在耳旁响起,傅舜玉探过头来,奇道,“嫂嫂写的这是何字?” 岑羽脱口答道,“根号二。” 答完又是一愣,岑羽这才想起自己身处是何年何月。 根号二?说出来,谁能懂? 果然,又听傅舜玉追问道,“根耗二?” 岑羽看他一眼,声音平淡,“无理数。” 左右无人能听懂,说出来也无妨。 “无礼”傅舜玉模样怪异地望着岑羽,“数?” 哪知道岑羽竟还点了点头,“嗯,无限不循环。” 无限不循环? 那是何物? 虽说世事无常,但大道至简,阴阳循环之说已成这个时代的普遍认识。傅舜玉又何曾听说过什么无限,什么不循环?这言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挑战了他的世界观与人生观。 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一摔,摔坏了脑子? 傅舜玉颇为狐疑地打量一眼眼前人,开口,“嫂嫂,你” 哪知道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先见一道人影立在亭边,张开的口生生打住。 傅舜玉见来人眉头微蹙地立在那里,神情冷淡,也不知站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又听到了多少,没来由心里就有点虚,弱弱地叫了一声,“三c三哥” 岑羽听他忽叫三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没一会儿却觉自己身后隐隐有些不对劲有点冷。 岑羽微一偏头,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抹曲水流云纹,伴随着一股暗香传来,不知何时那人影已是站到他的身后。 金冠束发,身形高挺,眼睫微垂,便是天生的龙章凤姿。他居高临下望来,更铸一身冰华傲骨。 不是傅舜华,又是何人? “奴婢拜见王爷。” 亭子里袅袅女声一齐响起,听得岑羽太阳是蓦地一跳。 “免礼。” 冰玉之声开了口,一众女子翩翩然起了身,“谢王爷。” 这人好长时间都不会出现一次,就算出现了那也恰好是在岑羽吃饱喝足躺下休息抑或躺下休息再或躺下休息之时来。岑羽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这人倒也从未有过非议,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一眼,抬脚便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也是无益。 谁成想,岑羽今日难得出来溜达一圈,却偏偏是碰上了这位主。 这下可好,躺不得睡不得,岑羽呆呆站着,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哥。” 却是一旁的傅舜玉从心虚中率先转了个弯,大摇大摆地祸水东引,“你且来看看”神秘一笑,“嫂嫂这一张字写得如何?” 勿须傅舜玉多言,站在岑羽身后的傅舜华瞥一眼便将岑羽手底下那张字尽收眼底。也不知他方才听是没听见二人对话,总之现下一见那字,一双凤目倒也波澜不惊。 感受到自身后传来的压力,岑羽身子微微僵了僵,接着小幅度地挪了挪嗯,保持安全距离。 却不知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曲水流云纹的广袖擦过岑羽的身侧,素衣白裳被带起一阵轻轻晃动,掠过腰间微微发痒。 岑羽微微一怔,彼时那莹洁如玉的手穿过他的身侧至他身前,拿了他手底下那一张纸,又不言不语,撤手而去。 傅舜华看了一眼手中的字,又不冷不热地看了岑羽一眼,开了金口,“你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五章 岑羽回神,淡淡嗯了一声。 傅舜玉一双眸子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眉眼一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三哥,我听嫂嫂说这一字便包罗万象,变化万千,囊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却是个无礼之字,不知何解?” 这古人啊实在“善解人意”,岑羽不过说了个无限不循环,却能给他牵扯出什么包罗万象,什么宇宙洪荒身为理科生的岑羽听得不是太懂。 而傅舜华的目光更是落在岑羽身上没移开过,加之傅舜玉在一旁看好戏,一大一小兄弟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岑羽,生生一幕学生等数学老师宣布答案的微妙场景 岑羽略一晃神,凝眉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是无理,没有道理。” “无理并非无礼?”傅舜玉恍然状,“这便与那‘无限不循环’相呼应了。”再看向岑羽的目光便有些刮目相看起来,“嫂嫂一个字便蕴含如此道理,莫非也钻研过大道学问不曾?”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岑羽被傅舜玉这一问问得一呆,半晌摇摇头,“不曾。” 傅舜玉见他这呆呆傻傻的模样竟是比以往那尖酸泼辣的德行有趣太多,不由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年人笑声朗朗,打破王府庭院中的寂静,这一笑竟笑弯了腰,半天也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傅舜玉一手撑腰,一手拿折扇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有趣有趣”傅舜玉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又看向自家哥哥,“郭太医跟我道嫂嫂一摔成了这般模样,我还不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哈” 岑羽傻怔怔地看着傅舜玉,理科生的脑瓜子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他来此地的前因后果,想到傅舜玉跟他说过的话,以及对他态度的前后变化,再联系刚才那番话,他反应迟钝,却并非痴傻,到底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人戏弄了一番。 我不是你嫂嫂,当然跟你嫂嫂不一样。 岑羽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什么。 这话说出来,有几人能信?有几人不当他是摔坏了脑子胡言乱语? 且只怕跟眼前这两人一说,第一个被关起来的就是他自己。 岑羽默不作声听着傅舜玉肆无忌惮的嘲笑,眼睫微阖,不曾多做言语。只是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从旁射来的另外一道视线,下意识迎眸看去,这一看,却不小心跌进一汪深潭,幽幽冥冥,深不可测。 岑羽被看得一怔,却听这双眸子的主人开口道,“时温。” “王爷。”傅舜华只一声,时温便听话地走到岑羽身边。 “带王妃回房休息。” 时温领命,“是。” 岑羽被时温扶着走下石阶,傅舜玉还在亭子里招手,“哎,嫂嫂,您怎么这就走了?小弟还不曾与嫂嫂话过家常呢” 后头傅舜华走上来一手缴了傅舜玉手里招摇的折扇,往石桌上一丢,冷言冷语撂下一句,“胡闹。” 傅舜玉诡计早已被拆,也不怕兄长责怪,转身在石椅上大摇大摆地坐下来,不去看傅舜华脸色,而是先饮了一杯茶。 茶杯放下,笑容放肆的十七八少年又恢复一派王子皇孙的人模狗样,正色道,“三嫂有孕在身,三哥却藏着掖着不让兄弟上府探视,到底谁胡闹?” 傅舜华看着他,眉清目冷,“他两次险些小产。” “呵”傅舜玉却笑了,“可他当初却害得三哥你险些”少年人脸上笑意一收,薄唇轻轻吐出四个字—— “命丧黄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六章 “三哥难道忘了不曾?” 傅舜华却道,“过去” “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傅舜玉抢先逼问。 傅舜华面色清冷。 傅舜玉又道,“三哥有这样的大度,恕小弟无。” “当日三哥把他赶到府中南院我便已觉不妥,现如今三哥又将他接回北院?”傅舜玉伶牙俐齿,冷冷一笑,“三哥不怕他故态复萌,重操旧业?” 傅舜华闭了闭眼,只说了一句话,“他爹已死。” 故态复萌? 那也须有人给他撑腰。 傅舜玉却不说话了。 岑羽的爹,岑临渊,这个名字说出来,恐怕放之前后二百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位极人臣的主,朝廷曾经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岑府一朝倾覆,家破人亡现如今又拿什么给他岑羽撑腰? 只是只是斩草不除根,怕是春风吹又生。更何况又是放在枕边的人? “三哥” 傅舜玉又开口要说点什么,傅舜华却摆摆手,道,“我意已决。” 傅舜华临走前,傅舜玉又叫住他,想是不甘心,最后问了一句,“那他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前行的身影微微一顿,锦衣金冠的人侧过身来,彼时云霞光影,亭外海棠花枝舒展,落英二三,随风飘飘扬扬。 他道,“是。” 傅舜华抬脚迈下石阶,却闻耳后生风,抬手一夹,却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傅舜华微微一愣,回眸一看,只见傅舜玉一脚踩在石椅上,锦袍一掀,哪里还有半点王孙贵族的高雅风流? 浑身上下一股子天然的兵痞味,傅舜玉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兄长的方向道,“他与你夫妻三年,却认不出你的字。我见他看这字似是有些眼熟,却没能认出来。我观他神情不似作伪,兴许真给摔傻了” “以后如何,你们自己且看着办吧。”傅舜玉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却觉半点不够滋味儿,这玩意儿跟军营里的酒没法比,只得一抹唇角,哼哼道,“老子管不着。” 回到王府北院的岑羽莫名觉得身子猛地一冷,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时温善解人意地拿了衣服披到岑羽身上,“您身子弱,多穿些。” 男人被说身子弱,本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岑羽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物,抬脚走过了羊肠小径,无意间又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公子,您且慢些。” 随行的侍从紧赶慢赶地跟在一道胡青衫的人影身后,那人一听侧过脸来,笑道,“你慢慢走,我先去。” 真个姿容秀丽,唇红齿白。 便是这匆匆一瞥,那人已是走远,只听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您一听五王爷在海棠园等着就这般激动,怕不是去见五王爷的吧?分明是去见您那日未见的好夫君” 胡青衫的人耳聪目明,走得老远也听得清身后人的嘀嘀咕咕,回过头来,脸色竟是有些发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阿悠,你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我打你。” 阿悠一听,忙道主子不敢不敢,口中好一番赔罪,跟着那人远去。 而这一幕,这一番对话,隔着一排花树恰好入了一旁羊肠小径之上站着人的眼与耳。只见远处两人早已走远,肩头披着衣服的人却还兀自站在小径上,脚下不动。 这一番场景,岑羽听见看见,时温不可能听不见看不见。他不无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道,“王妃” 岑羽却先截断了他的话,“你放心。”一双清清明明的眸子望过来,接道,“我不疯。” 是非清楚,黑白分明。 时温怔了怔,呆呆地看着走在前路的单薄影子。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能将王府的天给掀翻的主,大抵,也不过是一介凡胎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六章 经此一日,加之耳闻目睹这一出豪门风云,时温眼睁睁地待着王府山雨欲来,成日里枕戈待旦,以防王妃哪刻想不开,忽然发疯。 时温就此加强戒备,对岑羽明为鞍前马后,暗为观察监视,与手下人里应外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一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两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三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不要说搞事情了,岑羽连出个门赏个花的心思都懒待。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就是睡觉。 连着好几日,王妃房里都是这样的情景。 时温端着面盆进房,王妃在睡觉。 时温端着午膳进房,王妃还在睡觉。 时温端着晚膳进房,王妃还是在睡觉。 这种一言不合就睡觉的生活方式持续了个日,直到郭太医来把脉复诊,岑羽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堂屋里,凝神香气缭缭,从里屋飘向外间。 时温恭身垂眸,对郭太医道,“郭太医,王妃他此时尚在午睡。” 时温说这话也有些过意不去,此时已申时过半,将近酉时。这要换作寻常人家,早已用过了晚饭,而他们家王妃却还在睡。说出来,怕是让人笑掉大牙。 哪知道郭太医半点不介意,只摆摆手道,“无妨,他本就有孕在身底子又弱,加诸之前险些小产,嗜睡些也是正常的。” 嗜睡些? 时温听了嘴角微抽,您是不知道,王妃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郭太医坐在外间边品王府的上好白毫,边等岑羽醒来,边翻书。 他有随身携书的好习惯,但凡到哪儿需要等上那么一等,郭太医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从自己个儿医药包里抽出一卷书,再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从容不迫,风神散朗。颇有点儿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的意思。别人敬他如此,因而封他一个夫子仙医的名声。 俗话说得好,心态好,到哪儿都能浪。 但他还真是从容啊,从容得有点过分了啊 时温给郭太医斟了第数不清多少杯茶,盼望着,盼望着,没把王妃给盼醒,却先把王爷给盼来了。 傅舜华来时已酉时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传闻当中的黄金十八点。 他见几个人在岑羽房的外间坐着,郭太医也在,岑羽却不在,便开口问,“你们王妃呢?” 时温此时已然底气不足,“睡c睡着” 果然就见王爷脸上一黑,抬脚迈进了里间。 “岑” 傅舜华脚还没迈到床边,冷冷一声出口便想把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人给叫醒,哪知道他一抬眸,一眼望到床上那人睡觉的模样,没把人叫醒,自己却先怔住。 只见岑羽身上盖着的被子不知何时散落一边,身上仅一身单薄洁白的里衣,身子压着腿,屁股朝上,面朝下,竟是难得的青蛙睡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六章 傅舜华在房里站着,光光看岑羽那奇诡的睡姿就看了半晌。 傅舜华走到床榻边,岑羽还未醒,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这难度颇高的睡姿一动不动,睡得不知何其安逸。傅舜华近距离看着这人安详静谧的睡颜,眼中现出两三分的复杂。 “阿嚏——” 却不知岑羽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惹得站在床边看他的人脚下猛一退。只见岑羽睡梦中毫不讲究地拿袖子擦了擦鼻子继续睡。 站在床边的人先惊后疑,确定这人未醒,心下不知怎的反倒略略松了口气,只是再看到这人拿衣袖蹭鼻涕,眼中又毫不客气地生出两三分的嫌恶来。 只见傅舜华长袖一挥,被岑羽滚到一边的锦被下一刻便又盖回他身上。也不知傅舜华是有意无意,连带岑羽的头脸都给埋在了锦被里。 进房看到这么一出,傅舜华也没得叫人起来的兴致,只是他前脚还未走,后脚便听床榻上传来一道嗫嚅之声。 “阿雪” 岑羽睡梦中毫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哥哥想你”说完这一句,唇角微微向上一弯,竟是难得露出一个笑模样。 阿雪? 傅舜华微微一怔,却听那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又道,“哥哥想家了”说完这一句便再没了声音。 岑羽哪里又知道他这梦这话完全是无心为之,梦里温情缱绻,梦外轻声呢喃。只是这梦外又站着个有心之人,被听去,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回家?回哪里去? 床边的人影却是冷笑。 岑羽,你如今还有家吗? 灯火摇曳,华灯初上,郭太医到底还是给岑羽把了脉看了诊,随后大笔一挥,在纸上列下一排药名,当归c黄芪c白芍等一应养胎药物必然有之。除此以外,郭太医还在后头列出人参c灵芝等补气安神之药,早午晚也各开了药膳。 靠坐在床榻上的岑羽见郭太医洋洋洒洒列了一堆药名,看得他是目不暇接c心惊肉跳。 岑羽试图开口跟郭太医求个情,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出来,郭太医就先识破了他的意图,一双矍铄朗目望过来,只道了四个字,“气血两亏。” 岑羽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怀孕之人嗜睡乃常事,但睡到岑羽这个份儿上的还是鲜有。不是身子弱就是底子差,抑或身子曾经受损,却未能补回,导致留下这些后遗症。 郭太医堂堂一个太医,给他开这些药自然是非得不可。且这么个虚弱的身子,借此机会一补,也算是为日后打下基础。 “多谢。” 医者仁心,好心好意,岑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番道谢却是真心实意,不管这位太医奉了谁之命。 郭太医却只是稍稍撩眼皮子看他一眼,并没做何回应。 只是这位每到行医时便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医临走前,一只手却往岑羽怀里丢了个物什。 岑羽微微一愣,低头捡起一看,却是个小小香囊。 岑羽抬手,香囊里便跟着散出一股好闻的药香,岑羽一双漆黑眸子又望向郭太医。 郭太医却只留下一句,“静心安神。”抬步走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七章 自郭太医上门复诊之后,连日来对王妃贪睡陋习听之任之的时温每日清晨便踩着点来岑羽房里点卯。 可怜岑羽如今一副病弱身躯,每日清早卯辰之交必被叫醒,届时不过二十一世纪七点左右的光景,这对现在的岑羽来说——残忍,太残忍了。 假若他身康体健倒也没什么,但偏偏是这么个病怏怏的身子,起个床,可谓百般煎熬,堪比受刑。 在时温的服侍下,岑羽好容易眯着眼洗漱一番,更好衣,又睡眼惺忪地踱到桌边。一坐下,便有人端了吃食上来。 岑羽眼睁睁看着一道道玉盘珍馐上桌,最后摆在他面前的便是一碗雪嫩的鱼片粥。秀色可餐飘然入鼻,寻常人见了只怕是要馋涎欲滴,垂涎三尺。可岑羽这人偏偏反其道而行,时温才递了个汤匙过来,他便呕地一声—— 时温一愣,他家王妃一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着那碗鱼片粥,脸对粥地呕了个昏天黑地。 站在岑羽房门的傅舜华头一回来这与自己的正妃用早膳,见到这一幕,脚步便停在房门口。 王府远近闻名的厨子头一遭因为掌勺功夫开始怀疑人生。 王妃如今千金贵体,便只有珠翠之珍方能配得上他一身矜贵,可如今竟连这顶好的食材都打动不了王妃的胃,这可当真是难为他了。 等到岑羽从呕吐中回过神来,时温一边替他擦沾了粥的脸,一边心疼地望着岑羽,口中叹道,“见什么呕什么,这可如何是好”这仔细瞅之下,时温发现王妃是越发瘦了。怀孕之人越怀越瘦,身体怎么办?腹中胎儿又怎么办?当真令人两难。 “豆” 却听岑羽口中喃喃道,“豆” 时温凑过耳去仔细听,只听岑羽气若游丝道,“想吃大豆” 时温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两眼一亮,忙转头吩咐身边人,“王妃想吃豆,快去煮些菽麦粥上来。” 菽,豆的总称,粗食杂粮的一种。 不多时,岑羽房里的桌上原先的食物一并撤了下去,换上了一盘又一盘的大豆,黄的黑的褐的绿的,蒸的煮的炒的,辅粥,做汤,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岑羽看看满桌子的彩豆盛宴,再看看隔山隔海隔大豆坐在桌对面的人。一旁的时温伺候周到地将一碗蒸过的新鲜大豆去了壳,递到岑羽跟前,又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菽麦粥放在岑羽桌边。岑羽下意识道了声“多谢”,时温听了并不觉得如何。 王妃自醒来以后便是这般模样,虽略呆了些,却十分知礼。刚开始时温自然是不适应,但相处些时日下来,时温见王妃是真变了,且往那好的方向变,又何乐而不为?既然纠正不得,便随他去吧。 倒是此刻坐在桌对面之人,隔山隔海隔大豆将岑羽那一句“多谢”听进耳里,竟略略有些出神。 岑羽捧着一碗新鲜的大豆吃了一口,这种淳朴的粗粮气息真是让他怀念不已,不由让他想到了幼时在山村祖父母家里度过的假日。 每当他背着个包颠颠地爬上祖父母居住的山头,远见山间炊烟,伴随煮豆飘香,这味热腾腾,并非香气袭人,而是一股来自山村田野间的清香,是他童年的一份期待一抹色彩。 清粥热乎,豆香四溢,散出一丝半缕的水雾朦胧了对面人的眉眼。 岑羽低头若有所思,却不知在想的什么,倏地一抬眸,往对面望去,又是不小心撞上那一双长眉凤目,那眼中始终漆黑凌人,此刻却另添半分探询意味。 岑羽微微一愣,傅舜华旋即撤了视线,长睫微垂,望着眼前单一粗食的菜色,筷子半分不动。 也是,人中龙凤又岂会吃这等粗食杂粮?该是上等的珍馐美味才能入得了口吧?以后别来不就 岑羽动着嘴里的食物,嚼烂的豆子还没咽下去,却见对面那人执了银筷,夹了一颗黑豆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七章 岑羽是没见过,吃个大豆还能给人吃得那么高贵优雅? 且看傅舜华一身紫衣华服,头顶玉冠,玉冠下青丝墨发,仔细一看,额前居然还微微露了个美人尖,低首时可见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这要放在现代,妥妥的美男子高富帅,想必从者如云? 这厢岑羽难得眼明一回,终于有些审美意识,那厢隔着豆子的傅舜华似有所觉,不知有意无意抬起眸子。 好在岑羽反应快,在对方那双来者不善的双目飘过来之前便率先错开视线,望向别处。 清光帘影里,桌边食不言寝不语。 只见当中有个人摸了摸鼻子,却不知何故。 都说孕期之人嘴上总有那么点喜好,皇室中人嘴更刁,吃的是山珍野味,饮的是琼浆玉液,在此基础上又精益求精,美再求美,可岑羽这个身子薄弱的孕夫,一斗便宜大豆就能打发,着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而岑羽大豆这么一吃,就是七八日。用现代的时间来看,就是一周。 而这一周里,他那便宜夫君居然一日不落,日日卡着辰时的点踏进岑羽房里,神色冷峻地陪岑羽一起吃大豆,舍命吃大豆。 莫非他也喜欢吃大豆? 坚持了一周以后,岑羽后知后觉地醒悟,可看那人每次拿起银筷都一副大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别问岑羽如何知道的,那脸色臭,实在是太臭了,臭得岑羽此等反射弧都察觉到了。 难得不八不卦的理科生心下腹诽:不喜欢怎么又来?来了又吃?吃了不高兴?不高兴了还来? 真是奇哉怪也。 但此公的臭脸依然挡不住岑羽对大豆生机勃发的热情,吃了吃,吃了又吃,吃了还吃,这嚼起来粉粉的香喷喷的口感,不要太好。 只能说某些人不懂欣赏。 但因为有孕在身,味蕾忽然扩大了对某物的喜好,也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周来的大豆之交,管它好交恶交,无论如何,这位一向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王爷还真给人留下了那么一丁点接地气的印象。 傅舜华今日一袭紫衣朝服,峨冠博带,更衬英华朗朗,丰姿天成。只是口中食的却是大豆,周边摆的亦是一圈大豆。 放下筷子,傅舜华开了口,“今日我晚些回来,不必等。” 这么多日来,难得听这冷淡王爷主动开口,岑羽略感意外,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没想明白,只见傅舜华留下这一句,转身就要迈出房门。 却在这时,紫衣朝服的人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能出去吗?” 傅舜华回眸。 岑羽道,“我想出府。” 那顶高冠直直立在门边,半分不动。 候在一旁的时温才觉这一段时日王爷王妃关系略有缓和,此时一听岑羽问话,再看王爷面色,便觉不妥。 哪知道傅舜华却开口道,“再过几日。”说完这话,一贯王爷作风,抬脚便走。 却不知身后的岑羽一双漆黑的眼睛微微一诧,露出一点讶异一点欣喜。 傅舜华穿过回廊,身后房门里的人逐渐缩小,直至模糊不清。 彼时他耳里回荡的却是郭太医那句,“心魔太深,命里多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七章 命里多舛的岑羽吃完了早饭,在时温的服侍下,溜溜哒哒地开始在王府里闲庭信步。这也是他一周以来的习惯,既然不熟悉,多走走,总是能熟悉。俗话说得好,走的路多了,方向感就有了。 王府富贵,每处各有特色,海棠园里有海棠花,岁寒亭外有苍松翠柏,一个鲜妍多姿,一个古松涛涛,两种姿色,各分东西。 岑羽慢慢也看出来了,整个王府以中轴为线,基本呈东西对称分布。古时讲究中正之美,不论时代如何开放,思想如何先进,人如何放达随性,在宅屋的小布局上或许参差错落,但总体而言就是对称着来。 既然对称,那便好办。对称图形,对理科生来说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当然,实地考察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太渺小,看建筑物都得仰着头,身处其中免不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主客观限制,岑羽到底还是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将这硕大的王府摸了个底。 东西南北各有门,只是王府守卫森严,不论黑夜白日王府上皆有兵士巡逻,府门更有兵将把守。王府守卫如此森严,也不知是防着外面的人进来,还是防着里面的人出去。 岑羽每路过这些地方一次,心下就紧一分。他未曾打草惊蛇,表现出一丝一毫踏出府门的举动,可那些人远远看到他,便形容戒备,仿佛见着洪水猛兽,尽管这表现微乎其微。 所以岑羽才会跟傅舜华提出出府的要求,既然暗着不行,那就放到明面上来。兴许王爷大发慈悲,真能答应他?不过没问之前,岑羽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但当日傅舜华要他安胎,两人便算是心照不宣地立下君子协定,虽则心思各异,但到底也是协定,按那位高傲的脾性,此时再反悔应当不可能。 理科生也是有头脑的,呆瓜偶尔也会灵光。假使能走出这个金丝雀的鸟笼,看看外边的世界,与外边接触,总能发现生机。哪怕岑羽此时什么都不懂,还大字不识一个。 也是奇怪,他能听懂这个时代略有差异的语言,却完全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一笔一划繁琐至极一个字抵得上原来的两三个字,甚至三四个五六个字。 这让理科生很头疼。 原想认认字,学学写字,那日一个根号二写出来岑羽对自己也挺无语。 果然曾经被罚抄了二百遍,怎么都忘不掉了? 脑子里忽然飘出高中时数学老师那张笑面虎的脸,岑羽拿着毛笔的手一抖,纸上又是一个根号二。 高中的阴影让他养成了一个相当不良的习惯,那就是有事没事无意识思考时,手底下就不自觉地划出根号二。 魔怔魔怔。 脚下忽地踩断一截断枝,岑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看眼前的景色。 风拂杨柳,吹皱一池春水,水上一座湖心亭。 亭上一抹青烟,那人挽着衣袖,手拿小碟,拈着细细碎碎的鱼食往水里轻轻一撒,湖里登时涌上成群的锦鲤,掺金带红,挨挨挤挤地抢食吃。 “阿悠,你快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八章 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那人看着湖水眸光发亮,只见他所看之处两条锦鲤最为打眼。一红一白,红的尾间带个圆圆的白点,白的额头带个圆圆的红点,两相一对竟是相呼相应,挤挨在鱼群中却未曾被拆散半分,成双成对,夫唱妇随。 “是鸳鸯鲤!”只听阿悠惊喜道,“哎哟,这一对嘴刁的鸳鸯鲤总算愿意冒出来了,可难为死我阿悠了” 青衫的人听了头也不回地道,“怎么就难为你了,找食的还是后厨的人,与你何干?” “嘿嘿。”阿悠却笑道,“可若没有我阿悠,公子您只怕等不到这一对鸳鸯鲤了。”说着,阿悠笑眯眯地将左右食指一对,不无暧昧地望着自家公子,又说了四个字,“举案齐眉” 青衫之人这次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因为阿悠这一番话,看那水中锦鲤的目光便有些羞怯起来,眸光如水,两颊微红。 阿悠识相地住了嘴,不再打扰自家公子沉浸于新婚的爱意缱绻中。 王爷对公子自然是百般好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侧妃又如何?端看王爷心上装着谁了。 哪知道阿悠一双眼睛刚朝外一看,就瞥见个说到就到的曹操。 阿悠咋舌,像撞了鬼,口齿相撞差点咬了舌头,才结结巴巴道,“拜c拜见王妃” 而坐在亭边喂鱼的那道青衫听到阿悠这一声,身影同样忽地一顿,手中一抖,小碟就这么从手里脱落,掉进了湖水中。 青衫人影像平白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乱地从亭边站起身来,只见他一张清丽的小脸刷地一白,对着湖中亭外忽然出现的素白身影恭身行了一礼。 “宁音见c见过王妃。” 声音颤颤,竟是有些害怕。 站在亭外的岑羽愣了愣,他没想打搅别人的雅兴,不料自己却被人给先发现了。 时温在看到湖心亭里坐着的是王爷新纳的侧妃时,心下便觉不妙。奈何王妃已经先他一步看到了湖心亭里的场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猜不透王妃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景莫名尴尬。 半晌岑羽才反应过来,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对湖心亭里的人道,“不必多礼,你们起来吧。” 那厢亭子里的人一听,心下齐齐咯噔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怪谈,阿悠一脸惊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只见谢宁音也微微一愣,却依然保持着恭身行礼的姿势,半分也未敢动。 阿悠忽然有些心疼,只因那位,实在是太厉害了。可恨自己没胆,但无论如何,都得护自己主子周全。 “起来吧。” 可等到岑羽第二声真心实意地叫人起来,亭子里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岑羽无法,心想可能自己站这儿他们不好起身?也不再强求,只是脚下一转,往别处走去。 他走了,应该自己就会起来了吧? 可等到岑羽抬脚离开那亭子,走了已然十几丈远,却听身后时温的声音跟着响起,“王妃” “嗯?”岑羽回头。 只见时温恭身垂眸道,“王妃请息怒。” 岑羽微微一讶,又顺着时温的方向看回身后的湖中亭,只见亭子里的人此时此刻,依然保持原有的动作,行礼而站,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那张脸他偶然在王府花园里见过一次,那个人的身份,他大抵也猜得出来。恍然明白了何物,岑羽轻叹口气,又抬脚往湖心亭的方向走了回去。 一身素衣之人走进湖心亭,伸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岑羽将那始终行着礼不敢起身的青衫人影虚虚一扶,只见手下的衣袖微微一颤,岑羽开口道,“起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谢宁音怔了怔,这才敢顺着岑羽的手势直起身来。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眼中有讶异也有余惊。 晚间,一身紫衣朝服的人终于从皇宫回来,抬脚步下马车。彼时皇城内已是万家灯火,华灯通明。 王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俨然一派新婚燕尔景象,喜气洋洋足矣。 傅舜华正待抬脚迈上石阶,却先听一人从门里走出来报,“禀王爷。” 一身褐衣家仆行色匆匆,见着傅舜华跟见了救星似的,忙报信道,“王c王妃与侧妃白日在湖心亭偶c偶然相遇” 白色锦履微微一顿。 只听那家仆继续道,“两人在湖心亭里,打c打c打” 只见紫衣华服之人话也来不及听完,衣袍如风,已然抬脚飞快地迈进门槛,身形早已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八章 傅舜华神色冷峻地来到王府北院,彼时房里的岑羽正拿起汤匙,舀了一口菽麦粥放进嘴里,却见一道紫色身影倏地出现在房门口。岑羽一个不小心,还未嚼烂的米粒就咽进了喉咙里,一阵猛咳,咳得是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咳得辛苦,房门口那人却一副峻眉冷眼,半点不见松动,薄唇冷面,铁石心肠。 一旁的时温此时注意全然在岑羽身上,恭身替岑羽抚背顺气,也没得注意房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以及那人脸上的冷峻神情,否则怕是时温第一个担心又出了何事。 却在这时,身后急急忙忙跟上傅舜华脚步的褐衣家仆两腿发软c气喘吁吁,一句话从王府门口大喘气到王妃房门口,才哼哧哼哧地把刚才禀报的话说完,“王妃和侧妃在c在湖心亭里,搭c搭伙聊天” 是搭伙聊天,而并非打架。 那仆从惊就惊在王妃居然能心平气和地与侧妃搭伙聊天那可是王妃?! 只见傅舜华威严的脸蓦地一绷,霎时裂开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岑羽也从咳嗽中缓过劲来,抬眼看向房门口那道一声不吭突然出现的人影。只见那人也看着他,脸上莫名一阵纠结? 岑羽跟着疑惑,他怎么了? 时温顺着岑羽的目光望向房门,见到傅舜华来了,自然行礼。 只是以往王爷全不在意这些个礼节,从来摆摆手就让人起身。可这次王爷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还不让人起身 好久没挨罚的时温汗颜,居然觉得有些累。 不过傅舜华是何人?哪怕脸上风云变幻,也很快一收,现出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来。 他一脸冷淡地迎向堂屋里岑羽那双探询的黑目,甩甩衣袖,施施然抬脚迈进屋里。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变脸堪比翻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傅舜华在岑羽坐着的桌边坐下,根本没在意一旁屈身已久的时温。倒是岑羽这个身边的主子先发现了,说了一句,“时温,给王爷添副碗筷。” 终于解脱。 时温心下松了口气,领命不迭,将给王爷专用的那副银筷玉碗摆上桌,又是呈粥又是布菜。粥还是大豆粥,菜还是大豆菜 时温忽然觉得王爷这么晚了还能挨着饿过来陪王妃用膳,没准王爷对王妃是有那么点上心的吧? “过几日上巳。” 这时便听那来此地,几乎不与岑羽说过什么话的冰玉之声难得开口道,“公卿大臣临水宴饮,”顿了顿道,“你与我同去。” 咦? 哎? 啊? 岑羽嘴巴大张,一勺新鲜绿豆从勺子里落下来。 他c没听错吧? 傅舜华见岑羽大张着嘴,两瓣嘴唇吃了炒豆子吃得水润光滑油乎乎,那神情怎么说,傅舜华眉头微蹙。 也不像摔坏了脑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傻? 傻了吧唧的岑羽自此日过后,不知怎么的忽然茅塞顿开,抑或说打通了任督二脉,胃口大开。除了每日必备的酸梅大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时令果蔬,凡所能吃,来者不拒。 时温见了,先惊后慰藉。 时温看看胃口大开,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妃,又看看与王妃同坐一桌,不苟言笑的王爷。 王爷心思难猜,时温从来未敢轻易揣测君意。 想到这,时温自己也愣了愣,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王妃已不同于当初那般例行公事,虽敬却远之。 彼时岑羽啃了一口鸡肉进嘴里,腮帮子鼓鼓,两只眼睛望着桌面,活脱脱一匹双眼放光的饿狼。 原来见什么恶心什么,现在突然觉得都好好吃。 傅舜华始终面无表情,也不与岑羽多说一句话。但那双凤眸里遗世的冰霜似乎不再那么让人可望不可即,汤中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少了分冰冷,多了分烟火气。 时温边替岑羽添菜时边想,这样的王妃,总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八章 三月三,上巳日,宜祓禊登高,兰汤沐浴,世家公卿,临水宴饮。 岑羽虽然是个理科生,但《兰亭集序》这篇脍炙人口的古文,岑羽高中时也曾认真背过,对其中的意思多少也有些了解。因而一听这个三月初三,岑羽也不觉得如何惊讶,只是好奇此朝此代会怎么过这个三月初三? 公卿大臣不上朝,集体罢工,倾巢出动,就是为了跑到水边过这个三月三,那必然是非有趣不能为。 此日清晨,岑羽从床上起来。经过几日大补,岑羽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好了,以前是怎么睡都睡不够,不论坐着站着行着,总觉得疲倦,眼睛睁都睁不开。 郭太医说这是气血两亏所致,岑羽虽然温吞,却也深知不能听之任之下去,他胸中不是没有山河,只因精神不济断人念想,如今精神已恢复一半,更点燃了他心中某处的想法。 他从未断过对王府的探索,虽然深居简出,但他那日也从谢宁音的口中委婉地问出了一点东西。想要出府,必然要经过王爷的同意,或者取得他腰间挂着的令牌。 岑羽不会在这个地方终老,也不会如这身体的原主人一样为情所困,疯癫所累。 总有一天,他要出去。 一切都在行进中,看似不经意地了解王府,了解世情,为的就是出去。而这次的临水宴饮,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岑羽陷入思绪中,时温已然替岑羽换好了衣裳,只见他今日褪去一身素白衣裳,换上一身紫蓝广袖长衣,领口袖口一抹浪花白锦滚边,深浅得宜,在镜前一照,苍白的面容此刻竟现出两三分的俊美来。 岑羽微微一愣,自从穿越至今,便是一场不知算不算毛病的病。此身身子羸弱,面惨骨瘦,凄惨地不像个人,倒似一具尸骨,偶尔路过镜面,连他个穿越而来的陌生人都不忍细看。如今将养了一段时日,面色虽然算不上红润,但整个身子骨好歹有了一两肉,换上这一身有点颜色的衣服,居然也能看了。 时温见自家主子看着镜中人一脸呆愣,不由道,“王妃本就生得俊美。”伸手抚平岑羽微微皱起的衣襟,时温接着说,“这一身衣服自是相配。” 提到衣服,岑羽下意识转头去寻刚脱掉的那一身素衣长衫,却被另一个侍从收拾叠好,打算带走。 手从半道伸过去,一截皎白的手忽然捉住那件素白衣裳。拿衣裳的侍从微微一顿,却见跟他抢衣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妃。 那侍从愣了愣,心下有些惴惴,“王c王妃” 一旁的时温也没料到拿件衣服王妃居然会有此等反应,他也跟着一愣,接道,“王妃,您没事吧?” 岑羽却只是盯着那件衣裳,脸色紧绷,这一段精神好转的时日来,竟是难得有问却不做声。 “王妃?” 只见岑羽脸色越来越苍白,到后来竟是有些惨白了,时温见了都有些发慌,跟着又叫了岑羽好几声。 岑羽忽地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声,抓着那件素白衣裳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您怎么了?” 时温拿了巾帕擦了擦岑羽额头上平白溢出的薄汗,神色间有忧色。 “没什么”岑羽彻底收回手,又摆摆手让那侍从下去。 时温见王妃面色恢复如初,也不像是有事扯谎的模样,便也没再在意。 可岑羽却沉浸在方才的幻觉冲击里,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远方幽幽飘来。 “我的孩子死了。” 声音何其悲凉。 彼时岑羽才明白,他老是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衣,他衣柜里的那些素衣,不是因为原来的岑羽喜欢穿这颜色而已。 而是因为,它是缟衣,是那个岑羽祭奠他孩儿的丧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九章 时温替岑羽换好了一身华贵衣裳,又在岑羽腰间别了个什么物什。 岑羽略微一恍神,垂眸看向自己腰间,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时温一顿,想到王妃脑子砸伤,并未复原如初,听他这一问却也不稀奇,便道,“是佩兰,三月三祓禊祛邪,君子当以佩兰随身。” 岑羽看了看挂在腰间的一株佩兰草,兰草边是郭太医赠予他的药囊,两物皆有香,一物静心一物怡人,两相搭配,相得益彰,煞是好闻。 更衣罢,时温又给岑羽束发戴冠,一顶玉冠定以簪,干净利落,分外清爽。 冠毕,岑羽以为可以了,正想从镜子前站起身,哪知道斜里却伸来一只手,往他脸上轻轻一抹。岑羽微微一诧,只见时温手上拿着个精美小盒,小盒开着,里头竟然装着一盒子白|粉? 岑羽张了张口,有些莫名,“这又是做甚?” 时温被岑羽问得也是没头没脑,“傅粉” 怎的竟连这也记不清? 参与宾客宴饮前,必得先修容傅粉。王妃以前最爱这些个,那时不见王爷,他便时常一个人坐在镜子前画眉。一画便是半天,那时最是安静,倒也令人轻松自在。 按理说忘记什么,也不该忘记这个。 两人静默半晌,岑羽忽然开口问,“你们王爷也涂?” 他本想开口问“我能不能不涂”,脑子里忽地想到何物,嘴里打了个弯,说出来就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莫名有吸引力 想到那张不时晃到眼前,明明不高兴却偏偏送上门来的脸,白是白,原谅理科生贫瘠的汉语词汇量,确实是白啊。 岑羽低头思索,莫非也是涂出来的? 时温张了张嘴,对于岑羽这个问题,他也未曾仔细思量过。不过应当是不曾的吧? 男子傅粉施朱,多为妻为妾。不过偶尔也有一家之主好美重姿容的。但将王爷二字与傅粉二字放在一块儿,哪怕是时温都不免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人面面相觑,岑羽一双漆黑杏眼光明坦荡,直勾勾地望着时温,渴望以极地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答案。 时温与岑羽对视着对视着,一个不小心扑哧一声。 岑羽最后没傅粉没画眉也没涂唇,就这么一清二白,素面朝天地迈出了王府的大门。 彼时王府大门兵马罗列,兵士铠甲加身,手执枪戟,神情肃穆。 岑羽见这阵仗不由微愣,这时便听身旁的时温恭身附耳道,“王妃,请上马车。” 岑羽略一回神,正对王府大门的一辆马车车帘敞开,岑羽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还坐着另外一道人影。 彼时那人抬起眼来,凤目飞眉,面如美玉,唇如含丹,风姿特秀,凛凛惊华。一身紫蓝锦袍,一顶白玉冠,与岑羽身上所穿竟是一般无二。 车外之人傻呆呆地望着车上人,惊鸿一瞥,牵起年轮流转。 画面美好如斯,岑羽心里想的却是:他到底涂没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九章 马车里多了个人,傅舜华便总觉得莫名其妙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他一双眼睛时不时往旁边一扫,不知是不是错觉,坐在马车对面那人好似上一刻还看着他,下一刻便挪开视线,移向别处。 几个回合,傅舜华也揪不住他的错,也就懒待搭理。 岑羽偷偷摸摸地瞄了傅舜华左瞅右瞅瞅了好几眼,这眉这脸这嘴,要说是画的,确实如画出来一样,可要说不是画的也确实自然地不似雕饰。 他对男子化妆并无偏见,只是假如这人换成那位冷冰冰的王爷,他就止不住好奇,心痒难耐,想要一探究竟。 咳咳,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岑羽低首想了片刻,假如是个化了妆的女孩,必然不喜欢别人对她左看右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不过就是抹个脸,有何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何不可? 想着,岑羽控制住自己不再让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傅舜华身上,他的自控能力还是可以的。果然没过多久,岑羽的心思就沉浸到车帘偶尔飘起露出的窗外风光去了。 三月三正是煦暖融春之时,马车内的人掀开一片帘脚,露出一双点漆杏眼,不无好奇地望向窗外的街道。 在掀开这一片帘子前他就已听闻车外人声鼎沸,掀开一看便是一派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景。再看周边酒家食肆,摊贩成群,所卖之物竟然无一不有。通衢大道上既有身穿锦衣华服之人,又有身着短褐粗布的平头百姓。 岑羽虽不懂这些个服饰的名称,但不同的材质,他一双眼睛还是看得出来的。好歹也是个曾经做过某个染料实验的理科生,不同的布料质地,他看得分明。 车窗外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何其热闹繁华。但岑羽的注意力却不在此,除了男子,他还发现不少老人和小孩,还有的便是女子。 哪怕学的不是文科,但岑羽也知道这么个常识——古代女子,轻易是出不得门的,大多深居简出,待字闺中。 而他目之所及,美女如云,有的姐妹成群,有的则挽着夫家的胳膊? 看到这里岑羽的目光不由顿了一下,为何? 旁边那男的,怎的也挽着一男的胳膊? 还有旁边的旁边 还有旁边的旁边的旁边 视野忽然扩充放大,整个街道之景,岑羽看到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这当中既有不少男女搭配,更有不少男男搭配。 此情此景,无声地散发着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气息,看得二十一世纪的理科生是目怔口呆。 他惊得似乎忘了自己一个男子,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而这,在他以往的科学观里显然比车外之景更加荒诞不经,令人匪夷所思。 傅舜华原本在闭目养神,昨夜在书房里看了一夜文书,皇帝不愿处理的政务现如今一并丢给他,自己个儿不知道早抱着哪里掳来的江湖土匪春风一度去了。 哪怕是再如钢似铁的人,批一晚文书也免不得疲累。傅舜华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便见对面那人掀帘望着窗外,一脸的痴傻。 这不是傅舜华第一次见到岑羽脸上露出这种神情,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可傅舜华看岑羽这模样怎么也熟不起来。 不仅熟不起来,见岑羽这呆呆傻傻,反惹他皱了眉。 岑羽装模作样,他看不顺眼。岑羽若果真痴傻,他亦看不顺眼。 窗外人潮如织,虽则如织,岑羽慢慢也从三观破碎中回过神来,且隐隐看出了一个趋势。那就是外面的人,虽然来来往往,但大体趋势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正好又是马车驶去的方向。 大抵是知晓华车上所坐之人定非寻常人家,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过道,马车驶了一路竟也畅通无阻。 岑羽心道,恐怕他坐的马车所去之处,正是大流要去的地方。 这时,岑羽忽然见到人群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并不打眼,穿着也是普普通通,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大的那个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小的那个是头上用红绳绑两撮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少年抬起手便轻而易举地落到小姑娘脑袋上,一朵荠菜白花就这么插上了小姑娘的发。 小姑娘转头冲少年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门牙漏风,鼻子底下还冒出了个鼻涕泡。 本来挺引人遐想的唯美画面,生生给这么个鼻涕泡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那少年也没成想会看到这么一出,略带嫌弃地收回牵着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手里空空,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有点委屈。 只是她还没开始委屈,旁边那只手又伸了回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的鼻子。 “真脏。” 少年一边嫌弃一边帮小姑娘擦鼻涕,“没有别的东西能擦了,你将就着吧。” 彼时马车正好驶过二人近前,偏是这两句话,岑羽听到了。只见他唇角微微向上一弯,春风轻拂,掠过他的眼睫,眼睫下一双漆黑明眸笑得温柔和煦。 这一笑,雪飞炎海变清凉,笑时犹带岭梅香。 看久了觉得有些疲累,岑羽放下车帘,转身在软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歇一会儿。无法,这身体经不得折腾,他需要多休息养足体力。 奈何眼睛才刚收回来,就感觉到马车里某道黑洞洞的视线望着自己,岑羽霎时一醒,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何事惹得那位不高兴? 就因为掀个车帘子? 他心下微诧,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身份几何他的身体是王妃啊。 古人有言,为妻之道,不可抛头露面。 岑羽心中一抖,这观念戕害人心。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先休息再说。 他没再仔细看那道从对面而来的视线,因为不用看也猜得到,此时此刻那位脸上的神情定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岑羽虽然脾气属于好的那一型,但也不至于上赶着看人脸色。 而车座对面那道正襟危坐的人影,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张折子,一支朱笔,一双凤目凌利。 朝庭曾有言:凌王执笔,而乱臣贼子惧。 只不知为何这折子上的字,居然是倒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十章 岑羽半睡半醒中感觉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这一睁眼却蓦地看到一张凑近的脸。 英眉凤目,面如朗月。 不是傅舜华,这马车上还有谁? 岑羽猛一看到这张脸,脖颈就下意识朝后一缩,这会儿缓过劲儿来,看傅舜华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他想做甚? 被岑羽心下隐隐判定有百分之十可能性意图不轨的人却只是这么近距离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瞅了岑羽心内数了数,大概十几秒。 岑羽不曾动作,只是心里保持几分戒备。果然,没多久,就见那人直起身子,长睫微阖,恢复一派居高临下的姿态。 岑羽眨了眨眼,正觉得有些莫名,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那道紫蓝长身忽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岑羽微微一愣。 就听傅舜华冷冰冰开口道,“下马车。” “哦。” 岑羽回神,略一点头。身子一动,身上所盖之物跟着掉了下来 一条薄毯? 可他闭眼之前,何曾盖过什么毯子? 岑羽正自疑惑,抬手顺便把那条薄毯收了放到一边,哪知道他一只手伸出去却是收不回来了。 只听手掌与手背轻轻一碰,手背传来一股难得的温度。岑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奇诡的画面傻了眼,下一刻那手就传来拉扯的力度,自己的身体跟着起了身。 就见眼前玉冠玉颜的人板着一张脸对他道,“随本王一同下马车。” 岑羽被傅舜华拉着,车帘一掀,车外天光云影,徘徊当时。 走在前面的人半点未曾回头,徒留一个高蹈孤绝的背影。岑羽看着那人的背影,脚下不停,心中却想: 下马车就下马车,但为何要手牵手?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古人诗篇,诚不欺我。 岑羽看看眼前草长莺飞,水天相接之景,顿觉胸中荡进一口清新之气,洗濯了连日累在心中的沉闷,豁然就是一身轻起来。 他看此情此景一眼,心中如此。看两眼,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城外,祈南山下,洛水边。丽人一双又一双,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可怎的都是成双成对? 这当中,有一人给另一人戴花的,有一人给另一人佩兰的,也有交相互换花草的,相依相偎,比翼成双。 千百年后,有个节日叫情人节。莫非这个三月三上巳节也是这么个过法? 那世家公卿,临水宴饮呢? 岑羽看着走在前边的人一脸懵,这人到底要做甚? 岑羽此时还被拉着往前走,目光下挪,就看到两人手心手背紧贴在一起的手。 岑羽忽然停下步子。 傅舜华感受到身后的人定了力不愿动,眉头微皱,回了头。 “王爷。” 只听那张看起来明明有些乖巧的脸,此时却说着不怎么乖巧的话,“我自己会走。” 傅舜华一双幽深凤目却只是看着岑羽,一动未动。 岑羽动了动手腕,准备把手抽回来。手心手背肌肤相摩,滑开了一段距离,却在岑羽的手将将离开那微带薄茧的掌心时,忽地一股大力将他的手一扯。 岑羽猝不及防,连手带人扑进傅舜华的胸膛。 杏目微缩,风动而过,衣上暗香盈鼻。 傅舜华低头,道,“你是我的妻,我拉个手何须别人同意?” 岑羽一怔,微一抬眸,却看到上方那人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 这个别人指的谁?不正是我?你拿我当你的妻?妻又是别人?岂非悖论? 逻辑严密的理科生,首先从傅舜华的话里听出了谬误。 而我并非那个岑羽,你却拿我当他,更是错上加错。这是岑羽的第二反应。 可惜无人能识。 恐怕就是这个身体的至亲,都未必能识得出来罢? 他要因此被牵绊禁锢多久? 岑羽自穿越过来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而冲动的想法,他又要何时才能恢复自由? 徐徐图之,果然还是太保守了? 傅舜华见岑羽脸上怔怔,半晌又低下头,抿唇不语,眉间微蹙。 他对他已经算是客气,可这人却不识好歹,摆出个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知端给谁看? 眼中忽地飘过马车上那抹舒朗微笑,对着陌生人脸露笑意,对身边人精于算计? 傅舜华心中冷冷一笑。 岑羽,这就是你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不讨人喜欢的岑羽腕力难敌傅舜华手劲,果然还是败了一分,只好轻叹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前面那人身后。 时温人等一律跟在后头,王爷没下令让他们过来,他们也不敢擅自靠近。方才远远见王爷面露些微怒意,王妃背对他们,时温也看不见情况到底如何。一时急得额头出汗,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 若是以前倒也罢,只是如今王妃有孕在身,心绪不定,经不得刺激。他没忍住正想抬步跟过去,却被一人伸手拦住。 时温一愣,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影,挡住了斜来的光。 时温看清眼前人影,双眸一亮。 “时恭?” 来人一身乌衣劲装,头戴乌帽,腰悬长剑。时恭见着时温,面露微笑,“几日不见。”上下看了时温一眼,又道,“挺好。” 时温听他一说又想到正事上来,顾不得叙旧,先道,“你拦我干什么?王爷和王妃” 只是他回眼一看,那地儿已没了那两道紫蓝身影。时温一诧,就见更远的地方,两道紫蓝身影携手同行,前面那个高些的身影牵着后面那个矮些的身影。 王爷贵为王孙,却出身御林,少时便上阵杀敌。时温见到王爷,从来都是风神奕奕,步履如飞,何曾见过他牵过一人,步子如此 松缓? 岑羽一路跟着傅舜华走来,刚开始疲于应付。后慢慢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远又有拂堤杨柳醉春烟,心情就是再郁闷,也不免开始放晴起来。 水中忽见一白沙鸥飞来,划过碧水,拉过远山,展翅飞翔,端的自由自在。 岸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或立或坐,或赏景,或采摘芝兰花草,戴发衔腰,东风微拂,衣袂飘飘。 此情此景,饶是理科生,脑子里也生出两三分赏心悦目的美感来。 岑羽正看着眼前美景略略有些出神,忽闻一阵谈笑声从远处传来。他侧头望去,只见一片青竹,竹影间清幽不见人,却闻人语响。 “三哥,你让我们好等。” 就听一阵衣袍翻飞,有道朗朗少年音从竹影中窜出,一道明黄纱衣凌空而来。 傅舜玉刷地打开手中的折扇,两绺鬓发飘飘,他一脸文质彬彬,看了看他三哥,又看了看他三哥手里牵着的人,唇角微弯,笑呵呵道,“嫂嫂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十一章 洛水上游,王孙贵族,世家公卿咸聚于此。丝竹管弦,诗酒唱和,文人雅集,各领风骚。 上巳日乃祓禊祛邪之日,同时也是文人骚客一展风采之日,于此中宴饮交谈,谈天说道亦是官场之道,此类人力争上游。有文才也有雄心。 非文人骚客,来此就是为了游山玩水,娱乐性灵。比方说,那个五王爷傅舜玉。 傅舜玉此时坐在岑羽身侧,又是嫂嫂长嫂嫂短的叫得欢畅。 叫得岑羽面无表情,额头隐隐作痛。 许是瞧着这没反应的反应煞是有趣,傅舜玉笑得两眼弯弯,两肩微抖。 这摔傻了以后怎的这般有趣啊?呆呆傻傻,口齿也不利索,好玩好玩。 要换作以前,这会儿恐怕早就伶牙俐齿杀过来,冷嘲热讽,将傅舜玉贬得一文不值。 想到以前写字作画,傅舜玉打小不擅长这些个,无甚耐心,又爱使枪弄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三哥不在,府里便没个人能奈何得了他。这人却是厉害,教训起人来直言不讳,半点不留情面,说他的字堪比狗爬,说他的画堪比鬼影,说他爬树踏了名花,说他下水搅浑鱼塘如此类事,数不胜数。 十三四岁正是叛逆之时,傅舜玉又是含着金汤匙出身,何曾听过此类逆耳?岑羽那张牙尖嘴利也因此成了他成长道路上的一抹污迹股浊流,从他三哥娶他进府起,傅舜玉就对他恨得牙痒痒。后来发生了那事,傅舜玉更是对此人全无半点好感。要不是三哥执意留他,没准这人 还未必活得到现在。 少年公子望着身旁这人,眼中笑意一点一点收敛,露出些微锋芒。 假使他重蹈覆辙,再做出那等卑劣行径,他傅舜玉第一个容不得他。 不知道做了何等杀人越货事的岑羽没听到傅舜玉再烦他,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彼时响起丝竹管弦之音,伴着山上流水淙淙音,何等美妙。 傅舜华贵为三王,在朝中地位举重若轻,得皇上看重,不少文武贤士自然围着他,前呼后拥,相谈甚欢。 与之相比,就坐在傅舜华身旁的岑羽竟显得冷冷清清,虽则这些人必定会对岑羽行礼。 是敬,却远之。 一则岑羽为妃,不可过于亲近。二则他们看岑羽眼神便带些古怪,像是躲避瘟疫,避之唯恐不及,与他亲近问候,不过不得已而为之。 这场景莫名相熟,醒来第一日,从身边人的脸上见到的神情不正是如此?哪怕是时温,刚开始也是这样的。见得多了,岑羽也就习惯了,心上更觉不出半点诧异。 “王妃。” 这时便听时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羽回头,只见时温脸上带笑,指了指他面前的流水。 岑羽又回过头,却见一颗小枣随着水流流到他所坐位置的前边。 这些古人雅趣颇丰,花样颇多,所谓临水宴饮,当真是坐在水边,从水里取东西吃。这就是曲水流觞之乐? 岑羽刚才已经看到有酒杯也有小碗装的笋食清蔬顺着水流流过来,只不过没飘到他面前。而这小枣,还真是他坐下来第一次见,又正好飘到他近前,浮在那里,半点也不想去往别处的模样。 嘴里无滋无味,看到东西的岑羽食指有些发痒,枣就枣吧,枣也是吃的不是? 岑羽一手扶着宽袖,一手拿了小勺,往水里一舀,那颗小枣就准确无误地落入勺中,被岑羽盛进碗里。 岑羽手拿枣子咬了一口,肉实味甜,吃得出来是用上好的枣晾干的。 只是他一口还没嚼完,抬眼一看。只见临水两旁,坐着诸多朝中文臣武将,这些人此时此刻也不作诗,也不谈天,也不谈论人生哲理,不探讨武学终极奥秘,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岑羽微微发怔,被瞅地不明所以。 下一刻便听这些人齐刷刷地对岑羽身边的另一人道,“恭喜王爷。” 岑羽半颗枣子放在嘴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听傅舜玉凑到他耳边道,“祝我三哥三嫂喜得贵子。” 枣,寓意早生贵子。 岑羽霎时风中凌乱。 其实这枣子若是别人吃了,也未必有这等祝愿。只是傅舜华身份尊贵,受人瞩目,且岑羽这人这身份也备受瞩目。皇家那点儿秘辛,稍加挖掘便一传十,十传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是外人解不解这其中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岑羽在众人的瞩目下,硬着头皮将那颗枣子吃下了肚。 好在新闻隔了十四天就不成新闻,这理论在古代同样适用。不要说十四天了,就是十四分钟的功夫,只要不惹事,没人真拿谁当回事,最值得留心的还是自己的仕途与前程。 洛水边,公卿贵族,胜友如云,谈笑风生。他们口里所言之物,所吟c所咏c所用c所使之物,岑羽全都不在行,听了便有些昏昏欲睡。 岑羽坐那儿,脑袋微垂,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差点没睡着。 傅舜玉方才起身不知做什么去了,否则现在定然看岑羽这模样看得兴起。 时温贴身照顾岑羽,大抵知道岑羽这段时日吃了东西便有小憩的习惯,早已差人牵了马车等候在这一片竹林外。 时温扶起坐在软垫上的岑羽,向傅舜华请示一声,得了王爷漫不经心略一点头,岑羽这才抬步跟着时温往竹林外的方向走去。 只是岑羽没走两步,却先看到通往竹林外的林荫小道上,明黄衣衫之人衣袂翩翩。只见他身旁,还站着个月白锦衣的公子。两人说着话,慢步走来。 那人身上衣色,莫名有些熟悉。 傅舜玉抬头甫一见到岑羽站那儿,自然笑着打招呼,“嫂嫂,怎么这就出来了?” 岑羽张了张口,说了一个字,“困。” 傅舜玉哈哈一笑,一双眼睛机灵一转,拿折扇指了指身后,“嫂嫂看,谁来了?” 只见那月白锦衣之人先一低头,向岑羽行礼道,“宁音见过王妃。” 宁音,谢宁音,原来是三王爷的侧妃。 难怪岑羽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他第一次误打误撞见到傅舜华,彼时他身上穿的可不就是这个? 岑羽点点头,睡意上涌,让人起了身,又随□□代了一句,“好好侍候王爷。” 简单明了,态度温和,既应了两人的礼,又得体地令人挑不出错处。 傅舜玉见那背影就这么平静地远去,反倒一愣。 岑羽上马车前不由打了个呵欠,一双眼睛困得都能溢出水来,上了马车岑羽直接趴到铺了软垫的车座上,埋头就睡。 时温给他盖了事先备好的薄毯,仔细掖好,又退了出去。 只是再抬头看那一片竹林,上头蓝天飘着白云,时温轻叹口气。 假使王妃真的变好了,只不知王爷和王妃可还能做一对寻常夫妻? 这之间王妃醒过来一次,说是口渴,让时温去取水来。 岑羽大抵近日被伺候的,嘴都给养叼了,寻常水还不愿意喝,非要喝那洛水上游的清水。之前尝了一口从上游飘下来的水,清且甘,岑羽喝了一口惊为天人。 王妃自清醒些之后,便鲜有指名要吃某喝某的要求,今日难得开口,时温自然有求必应,更何况照顾王妃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时温拿了水袋,出了马车。要去洛水上游,一时三刻还回不来,时温便吩咐其他人好好照看王妃,听从差遣,不得有误。 手下人点头应是。 时温这才放心而去,他脚程快些,由他去,回来得也快,也不耽误王妃用水的功夫。 只见时温前脚刚走,马车里躺在座上的人便倏地睁开一双漆黑杏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十二章 掀开马车车帘,岑羽看了一眼车外边,此时车外守着四个王府上带出来的家仆。 岑羽朝其中一人招招手。 王妃说他想吃宴饮上的笋蕨,那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说他想吃宴饮上的果子,另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说他还想吃流水里的枣,再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开口,最后那一家仆走到近前,“王妃有何吩咐?” 岑羽张了张嘴,“你随我到处走走。” 那家仆点头应是。 两人在马车附近走走停停,七拐八拐,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片竹林最终的出口之地。 岑羽远远望去,竹林入口之处有兵将把守,竟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不过等等。 那不是有人出去?也不见得需要出示什么证明。 岑羽默不作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头对身边跟着的家仆道,“你去取我放在车上的酸梅过来。” 那家仆微微一愣,想到王妃此时一个人,自然不能答应,“王” 只是他一个“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岑羽呕地一声朝一旁吐了起来。 那家仆见了慌忙上前,“您又犯恶心了?” 这仆从跟在时温身边的时日不算多,这也是岑羽最后才把他遣走的原因。果然,这没经验的家仆一见岑羽呕地厉害,两手无处安放,额头急得直冒汗。 “酸梅”岑羽抽空回了他一句,脸色惨白,“快去” 危急关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家仆谨记教诲,凡事以王妃腹中胎儿为重。忙得领命掉头,跑回马车所停之处,取酸梅去。 谁又成想,这个曾经恨不得与王爷生同枕死同的人,如今竟然一心想着逃出去? 遣光了所有人,岑羽一手扶着一旁的青竹,一手抹了抹唇角,直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朝那兵将把守的地方走去。 只是岑羽两脚还没迈到门边,两侧便纷纷落下枪戟,直接拦住了岑羽的去路。 岑羽两脚朝后一撤,莫名其妙。 只见守门的人对岑羽行了一礼,没等岑羽发问,就率先开口道,“王妃多有得罪,王爷吩咐宴饮期间不得出入此地。” 岑羽疑惑,“为何他们可以?” 那兵士面无表情道,“请王妃别为难小的。” 虽然料想过一次成功可谓难,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岑羽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有脑子,也没得为这种事冲动。开口正要说点什么,却在这时,听得一道温和男音从身后传来道,“幼贤” 岑羽一愣,回头,就见个一身象牙衣色之人站在不远处,丹唇朗目,俊美清雅。 “幼贤。” 那人看清岑羽容貌,一双嘴唇微微一颤,由远走近,那双朗目竟似染上些薄雾清霜,他开口道,“果真是你” 岑羽两眼呆呆却无半点反应。 幼贤?谁? 这人看着他,莫非他口中的幼贤,指的就是自己? 那人见岑羽杏目微睁,脸上讶异,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脚下步子一顿,就这么停在岑羽半远不远的距离,低首时眉眼藏进阴影里,只听那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点克制的轻颤,问,“你可还记得我?” 时光穿梭流转,白云苍狗,如过眼烟云。 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事外之人,是续魂过客。记不记得?却是问错了人。 不知何故,就在岑羽想着问错了人时,眼前忽地飘过两个总角少年,欢声笑语,携手远去。 岑羽想仔细瞧,却瞧不见,不由开口道,“你是” 站在对面那人苦笑一声,再次开口时,声音竟然略带沙哑,“寒雪。” 他忽然抬起头,一双眼角微红,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江c寒c雪。” 江寒雪?寒雪寒雪岑羽心下默念,怎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而眼前这人,不说眼熟,看起来却是有两三分面善的。人所流露之情,哪怕仅是第一次见面之人,透过那一双眼睛,善意与否伪装与否,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所谓一切尽在阿堵之中。 只可惜岑羽并不认识这张脸,除了那恰巧一闪而过的隐约画面,脑子里没有半点其他与此人的交集。 “我” 岑羽见那人那张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心下莫名一阵过意不去,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解释道,“江公子莫怪,我不小心摔了脑子,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江公子? 这三个字出来,听得江寒雪心底是冰凉一片。 但紧接着听到岑羽说什么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脑子,江寒雪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喉头冒火,温雅面容倏地一变,温润嗓音冷然开口。 “那人如此无情无义,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竟是疾言厉色,怒不可遏。 岑羽被吼的愣了愣,呆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江寒雪话里的意思。 无情无义?谁?护着他?护着谁? 哪知道江寒雪见岑羽面容呆怔,更是怒火攻心,浑身几乎气得隐隐发抖。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到岑羽近前,也不等岑羽反应,一把拉了岑羽的手,直接将人拉向竹林出口。 门口兵士定然将人拦下,不让二人出去。更何况这当中加了个王妃,岂能儿戏? 此时江寒雪正在气头上,见这些武夫拦住自己去路,再看他们铁甲兵器上所雕乃凌王军下标记,冷笑一声,道,“我乃皇上钦点光禄大夫,谁人敢拦我?” “江大人,莫让小的为” 这些兵士嘴上客气,那双手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说什么狗屁的恭敬,那枪那戟隐隐朝着江寒雪二人散发凛凛寒光。 江寒雪一怒之下拔出腰间佩剑,文官配剑哪里比得上武将手中兵刀?但守卫兵士见江寒雪是动了真怒,一则怕把事情闹大,二则怕刺激了江寒雪伤了王妃,无论如何,他们都担待不起。 飞快间,几人眼色一对,在江寒雪忽然而至的逼视下慢慢收了手中将出未出的兵刃,缓缓退立一旁,竟是让开了一条道路。 被江寒雪有意无意护在身后的岑羽心下一动,两人一句话也未曾沟通,就这么前脚后脚地踏出了此地。 身后,门口守卫掉头就往竹林里跑,该是通风报信去了。 岑羽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哪知道前面那人却紧了紧他的手,沉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莫急,总算见到你,定然不会再放你回去吃苦受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十三章 岑羽怔怔地看着那道象牙色的身影,此情此景忽然与脑子里尚存的两小儿画面重叠在一起,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下奇异,也不管有没有给人识破的风险,开口问,“你到底是何人?” 只见前面那人回过头来,疾言厉色早已不见,修眉朗目竟是隐带凄凉,“你爹是我老师,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同读书识字,有如至亲。” “幼贤,我是阿雪啊。” 阿雪?岑羽有些意外,他的妹妹,也叫阿雪。 马夫驱车,铜铃轻响。 岑羽从一辆宝马华车换到另一辆小了许多的马车上,车内装饰素朴,车座也将将只能坐着人,不能躺下休憩。可刚才听这人对那些兵士所言,可以推知那个什么“光禄大夫”官阶必定非同寻常,否则也不敢与当朝王爷的部曲起冲突,隐隐还有些分庭抗礼之势。 再看此人仪表,哪怕方才言辞色厉,也少不了浑身天然的书生卷气。为官,也定然是个文官,没准,还是个体恤百姓的清官。 岑羽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下有数,否则也不会跟着这人上了他的马车。 思路一缕,岑羽沉默着,而江寒雪一路就只是看着岑羽,两相静默。 半晌却是江寒雪先开了口,“你瘦了。” 岑羽抬眸。 江寒雪顿了顿,“很多。” 岑羽微怔,又是沉默。 没多久只听他开口问了一个当下最在意的问题,“江阿雪要带我去哪里?” “不会再放你回去吃苦受累”这句话,哪怕岑羽身体里头已经换了一个人,但这种话,恐怕也只有真正亲近之人才会说得出来。岑羽虽不是那个岑羽,但他心里懂得感激。 叫他江公子,生分且疏远,恐怕该伤人了吧? 江寒雪一听,果然两眼微微一亮,一扫落寞神情,脸上竟添了两分颜色。 “去我府上。”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来问问岑羽的意见,“可好?”他将岑羽直接拉到马车上,却是问都没问过岑羽。 岑羽却是低了头,思索半晌,复又抬头,“你说你是我爹我爹的学生,那为何你不带我去见我爹?” 岑羽面上疑惑不解,这也是他穿越至今未曾弄明白的问题之一——除了王府,他就没个自己的家?也没有亲人会来看他? 按理说,怀岑羽在心内轻叹口气,怀孕在古代也算个大事吧?或许 什么娘家婆家,七大姑八大姨,他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一度怀疑这身体的主人,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所以沦落到疯癫至死的下场? 这些疑问,岑羽却只是放在心中隐而不宣,那是因为他觉得没个可靠的人能给他答案。王府上的人大都对他讳莫如深。 他不是瞎子,什么看不懂呢? 只见他这个问题出口,江寒雪才亮起来的脸色倏地一顿,朗目掠过一丝晦暗,不过转瞬即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平静道,“幼贤你忘了,老师与师母一道去了岭南。” 江寒雪眼中情绪不过一闪而逝,岑羽神经再灵敏,那也是捕捉不及。只是听到这个 岭南? 饶是岑羽上辈子学的是理,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古时的岭南乃南蛮之地,民智未开,风俗多剽悍。南方又多瘴气c蛇虫鼠蚁,到那儿去大多情非得已,且历史上有所记载的多为为官之人。要么被流放,要么遭贬谪,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傅舜华从未提及,如今这个捡到的青梅竹马也只是点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都看他摔坏了脑子,所以秘而不宣? 端看江寒雪的态度,岑羽大抵猜得出来这其中恐怕又另有一番隐情。 但他能如何?他今日跟江寒雪提及这原身的家人也并非为寻依托,只是只是假若这身体的主人还能有个亲近之人,他也 心下微叹口气,总归是个归处。但如今这归处,似乎也没了。 江寒雪见岑羽眼睫微阖,似在思索,不知怎么的,他仿佛不愿岑羽在此事上思虑过多,开口截断岑羽的思绪,“你同我一道回府不行么?” 岑羽略一恍神,看着对坐那双诚挚的眼睛,又微微一愣。他来到此地,还未曾被哪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怎么说?真诚且含着点儿难言的乞求?这乞求里又有两三分的落寞,不甚明显,可岑羽偏偏就是看出来了。 他在王府上,何曾见过有人拿这样的态度待他?毫无掩饰的友好与真诚,在这一世,这一天,却是在这个相见不过一时三刻的人身上见到。 岑羽有些恍惚。 恍惚过后又慢慢摇了摇头,他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要离开那儿的。” 江寒雪微微一顿,他看着岑羽的眼神有些讶然,然而那讶然当中又明明有两三分与此相悖的果然如此! 他远远见到岑羽的身影时就认出来了,他看到了岑羽打发身边随从而去,看到岑羽只身一人,看到岑羽要出竹林,看到岑羽出不了竹林时脸上的失望,失望却并非就此罢休的执着。 所以他第一时间上去帮了岑羽。 那个眼神,那种神情,不知为何,他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鲜衣少年。明明场景差之何远,但他忽然觉得那个传言中失了忆的王妃,才是最原来的那个岑幼贤。 “我阿雪,我想离开王府。”只见岑羽抬起头,说了一句话,“我想要生存立世,我想要活下来。”他问,“你能否帮我一把?” 这一问,竟是震得江寒雪回不过神来。 岑羽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寒雪,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不论成与不成,哪怕只是个刚相认不久的发小,自己甚至对对方没有任何记忆。但凭借这短暂的相处与观察,岑羽也愿意赌一把。他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想凭借一己之力逃离王府,岑羽心知肚明——难如升天。 既然如此,何不赌一把?帮,就皆大欢喜,不帮,不过一个拒绝,也毫无损失。而且他觉得这人 “好!” 哪知道江寒雪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拍大腿道,“帮!我怎么不帮?!”只见他看着岑羽,俊雅的面色竟激动到微微泛红,“就怕你不让我帮!” 岑羽怔怔地看着这位一见就让他心生亲切的光禄大夫,唇角微微向上弯了一弯,真诚开口道,“多谢。” 却不知岑羽在马车上跟才相认不久的幼年好友密谋逃跑计划,那厢傅舜华接到了手下的报信,手中酒杯停在唇边。 那兵士压低声音俯身在傅舜华耳边道,“属下未敢阻拦王妃也并未拒绝,小的们不敢轻举妄动。” 傅舜华听了禀报,脸上神情不动。 那兵士察颜观色心下略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没拦住王妃,惹得王爷不高兴。 哪知道傅舜华却什么反应也无,只是将杯子放下,说了一句,“本王知道。”又无甚所谓地道,“下去。” 那兵士微微一愣,不过却很快反应过来,听命施礼,“得令。”麻溜撤。 一旁的谢宁音将一块鲜嫩的鳜鱼仔细挑了刺,递到傅舜华跟前,“王爷。” 傅舜华应了声,将鳜鱼给接过来。 阳春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瓷小碗里,鲜美的鱼肉旁还躺着朵粉桃,更衬清新别致,该让人食指大动。 可傅舜华却是望着那一朵多情桃花,微微眯起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十四章 王妃跑了。 王妃把他支开,就这么一个人跑了。 不,是跟着情咳,王妃少时的青梅竹马跑的。 王妃这一跑跑得时温猝不及防,跑得他心下有点儿挫败。 时温捧着一个水袋子,靠坐在马车车辕上,开始了第一次失误所进行的反思。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的王妃,也就是摔坏了脑子的王妃,时温是挺虽然这么说不那么厚道,但他是挺喜欢的这傻登登的王妃的。 这人吧,要么就冷眼旁观,一冷到底,要么就动了点凡思,什么仁义之心,恻隐之心,莫名其妙就这么来了。 时温轻叹口气,路都是自己选的,命里注定,他从不觉得什么人值得同情值得可怜,可怜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只是眼下这局面,王妃不再无理取闹,傻得还挺可爱但毕竟骨子里流的还是原来的血,哪怕摔坏了脑子,哪怕记忆全失,时温想王妃恐怕都未曾想过与人共侍一夫。 所以才会走? 王妃是真的不记得许多事,还是真的装傻?那么装傻又为的什么?冰释前嫌?抑或从此陌路? 想想岑羽以前对王爷痴情到疯狂的境地,时温摇了摇头,这后者,怕是不可能。 便在这时,时温忽觉身旁掠来一股清风,他侧头一看,只见那一身乌衣劲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侧。 这人一旦出现,必定是 时温又抬眼往另外一边看去,只见一身紫蓝锦衣之人跨坐马上,那一顶玉冠在云霞光影下熠熠生辉。 只见傅舜华一拍马背,骏马嘶鸣,转身踏蹄而去。 “走。” 身旁的时恭提醒了一句,时温愣了愣,环在胸前的手还没放下来,时恭就一甩缰绳,马车忽地往前。时温眼疾手快地扶住座下辕木,他在刚才已经被时恭一推坐到上边了。 “去哪?” 风声呼呼,百忙之中,时温还抽空问了一句。 时恭声音平平道,“江大人江府。” “嗯” 反应过来,时温一脸见鬼似的地望向旁边人,“什么?!” 日暮时分,光禄大夫江大人府门前立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人,那人身后还跟着八个兵将护卫,旁边附带个马车,马车上坐着驱车的时恭和时温。 凌王到江大人府门口已等候多时,一行人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小孩散学,等得隔壁街小贩收摊归家,等得街头老妇去而复返 日暮西山,薄霞染天。 江府里说要去禀报江大人的老管家慢慢腾腾着去,气喘吁吁着来,从阶下哼哧哼哧地又爬回阶上,擦了把头上的汗,又捋了捋鬓边乱发,这才对着门口的人道,“王爷老朽腿脚不便,望王爷多有担待” 长吁了一口气,又喘匀了匀,江府老管家又道,“江大人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所以” 所以这是要扫王爷的门,赶王爷的路? 一旁坐在马车边的时温微微一个咋舌,如今大陵朝敢这样待他们王爷的,除了当今圣上,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大陵朝第一谏官江寒雪江大人了吧? 指天骂地,嘻笑怒骂,皆成文章。 这位,可是响当当继承了前丞相那一张杀人于无形的嘴。 既然杀人于无形,想进这位大人的府门,又岂是轻而易举能进得去? 这时却听一旁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告诉江大人,他堂堂一个光禄大夫,虏了王妃。”凤目微凛,“该当何罪!” 时温心下噔得一声,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时恭,再看了看江府大门,心道难怪难怪。 只见那老管家也是迷迷瞪瞪地看着傅舜华,接着又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返身进府。这次却无须多久,那老管家花白的头发很快重新出现在门口几人的视线里。 只见这小老头回来后一声不吭,看也没再看外面的人一眼,一手扶了半扇门,另一手又扶了半扇门,紧接着砰地一声,江府的大门竟就这么关上了。 严丝合缝,不见半点儿缝隙。 门口几人面面相觑,时温与时恭面面相觑。就听里头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道,“江大人今日不见人,王爷请回吧。” 再看门口骑在高头大马的人物,此时此刻傅舜华脸色已然黑如锅底。 其余随行人等见了这副场景,差点傻掉下巴。 这么简单粗暴的送客方式,恐怕也就只有江府敢对他们王爷如此了吧敢不敢再委婉一点? 既然敌人不仁,就休怪敌人的敌人不义。 只见黑色骏马上的锦衣男子直起身来,脚踩马镫,一个借力,就听一阵衣袍翻飞。再看时,那身影已然轻松跃上江府外围的高墙。 傅舜华身后跟着的八个兵士仰着脖子,他们身穿铁甲,自然无法如他们的王爷一般施展身轻如燕的功夫。 时温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时恭,只见乌影一闪,浑如鬼魅,紧随在傅舜华身后,光明正大地闯进了江家大门。 大门很快从里头打开,露出时恭那张无甚表情的脸,时温人等一律跟了进去。 紫蓝身影已然步入江府庭院,走在最前头。傅舜华负手于身后,明明私闯民宅,偏给他走出闲庭信步的姿态,仿佛这土这地便是凌王府邸。 这时就听一声冷笑从江府里头传了出来,“凌王殿下真是好兴致,私闯我江某人的府门,可得我江某人一声同意?” 要说江寒雪可不就是江寒雪?所谓私闯府门,来的人若是凌王殿下,谁人不夹道以迎,求之不得?也就是他江寒雪,嗤之以鼻,视若无物。 两位主子身后各立随从,两主子间隐隐可见剑拔弩张之势。 傅舜华淡淡地看他一眼,开了口,“岑羽呢?” 江寒雪面带疑色,“岑羽?”接着冷笑一声,“岑羽是何人?” 傅舜华面不改色。 只听江寒雪接着道,“我当日去贵府寻找此人,可是听凌王殿下亲口跟我说道‘本王身边没有这个人’,凌王殿下如今却又来找我要这人?”江寒雪眸中笑意一敛,“岂非自相矛盾?” 想到当日凌王府那副盛况,既然已经弃若敝屣,又何苦再留他受罪?江寒雪一向看不明白,这个傅舜华到底是何居心?假如他与幼贤还有半点夫妻情分,就不该是如今这个局面。 他曾为了岑羽一句话给过这人机会,现在看来却是—— 一步错,步步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十五章 “你知道什么?” 却听那向来高高在上,对人所言听而不闻的人轻轻开了口,听得江寒雪是怔了一怔。 你知道什么? 江寒雪重复道,“你问我知道什么?”顿了顿,怒极却反笑,“那我今日就告诉你。” “我——江寒雪是他岑羽岑幼贤的青梅竹马,我们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心有灵犀,两小无猜。跟那萍水相逢不同,我与他未曾有过一丝一毫”一双朗目微掀,凌厉夺人,“猜忌。” 堪堪戳人心尖。 傅舜华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寒雪,天生的神清骨冷,玉山矗立,脸上未曾动容分毫。 半晌,只听他开口道,“那又如何?” 江寒雪看他。 傅舜华平淡道,“他是我的妻。”长睫微敛,一双凤目冷冷清清,却分明写着另外一个意思——别人无从插手,也休想。 堂堂大陵朝执牛耳的谏官,皇帝钦点的光禄大夫,何等铁齿铜牙,此刻却被朝中某位王爷一句话气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执迷不悟?不,有血无心,指的岂不就是这人! “好。” 江寒雪头顶青筋突突,硬是忍着不爆发,“那凌王殿下且搜我府,看看能不能找到您要找的人。” 这是让步了? 后头时温看看江寒雪,又看看王爷,觉得颇不可思议,这还没打起来怎么就 咳咳,他绝对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只是江大人这反应,似乎有些出人意表? 傅舜华站那儿却是动也不动,只是手下轻轻一挥,身后八位兵士加上时温时恭二人领命,麻溜地分散到江府的四面八方,开始搜寻。 要说这江府,构造简单,是真简单。朴素,也是真朴素。 既无雕梁画栋,也无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简简单单的大柱子,配上简简单单的东南西北房,走来窜去,转眼就没了。 搜完无果,几人又调换各自搜查地,再详查了一遍。可就差掘地三尺了,整个屋子里也空空荡荡,更不用说见到王妃的影子了。 几人陆陆续续从江府的房子里出来,对着自己主子摇了摇头,显见是一无所获。 江大人一笑,难得这传闻中的好官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样,“王爷可信了下官所言?” 顿了顿又伸手一指大门口,“江伯,送客。” 江老管家这又步履蹒跚从江寒雪身后走过来,在傅舜华身前站好,驼着个老背道,“王爷,慢走。” 傅舜华却是不动。 江老管家原封不动又催了一遍,“王爷,慢走。” 傅舜华看了他一眼,衣袖微动,这才撤身离去。 出了江府大门,傅舜华上了马。来时快马加鞭,去时却是信马悠悠野性长的闲散模样。 驾马车跟在那匹黑毛骏马身后的时温刚开始还有些担忧,只是这会儿又看不懂了。王爷来的时候那么着急,大抵是关心王妃的吧?只是王妃没找到,走又走得这么干脆,莫非王爷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王侯将相,心思难测,从来如此。 只是此时此刻,不同的是时温却觉得胸中淤着一口气,欲吐不能,隐隐难受。 却不知何时,前头的马匹步子一停。 时恭勒住马车,时温抬头。 只听那道为二人所忠心追随了多年的冷淡声音开口道,“盯紧江府,找到王妃。” 时恭与时温面上微愣,半晌又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遵命。” ———————— 只是这第二日,凌王率领私兵闯进江寒雪江大人府邸一事瞬间传遍整个朝堂,可谓闹得满城风雨c沸沸扬扬。 不为别的,只因江大人将此事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本折子直接送到皇帝案前,将这三王爷狠狠参了一本。 凌王手下骄兵跋扈,擅闯臣子府门,闯的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且不说被闯的这人红不红,光光是私兵放纵跋扈这一项,就够犯事之人喝一壶的了。 就是凡事总有个例外,但凡碰上跟凌王沾边儿的事,皇上总是能多些兄友弟恭的忍让之情。但同时,但凡碰上与大陵朝如今的御前光禄大夫相冲撞之事,皇上也是能省则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因这俩,皆非省油的灯。 这会儿,皇帝正头疼。 该咋整啊,这俩又杠上了?朕才刚刚收服个美人,还没开心够,惹事儿精又来了。 一身玄服冕冠的男子身居高位,只见他一双英眉之下朗目微阖,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按揉额角,模样煞是为难。 大殿里空气静默了半晌,两方人马对峙而立,只静静地等皇上一声发落,傅舜英于是更头疼了。 良久,只听那高位之人开了口,“江爱卿,你要就此事问朕讨个说法,在此之前,你能否将此事的因由说出来,好让众位爱卿同朕一道判定三王是有罪无罪。” 江寒雪也不拐弯抹角,执一柄白笏走前一步,禀道,“三王爷的王妃跑了,三王爷却到臣府上拿人,臣不知王爷何意” 好个江寒雪,一句话出来,后面不管他再说什么,一众人等的耳朵也就停留在“三王爷的王妃跑了”这句话上。 满朝文武的目光不由刷刷刷全落在那道紫衣朝服的俊美男子身上。 这凌王仪表堂堂不说,少年时便一战成名,一时美名传扬皇城内外,不知成了多少闺中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据说当年娶的这个王妃吧,还是人千方百计倒贴的。 嘿,也是奇了怪了,这倒贴的如今居然跑了王爷一不缺钱二不缺样貌三不缺人品,王妃好端端的怎么就跑了呢? 该不会是 这男人吧,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有的没的就爱往那方面想,这越想还越觉得合情合理,总觉得满足不了另一半其他没毛病,毛病就必然出在自己身上。 比如,不举。 “噗” 列位朝臣齐刷刷又将目光落回龙椅上。 只见傅舜英抵唇轻咳一声,道,“朕嗓子不舒服咳咳” 在收到朝堂一众疑似鄙夷的眼神,傅舜英拍了拍衣襟,正襟危坐,开口道,“这事,依朕看,这回是你的不对。” 傅舜英对着说话的方向道,“三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十六章 杨柳依依,陌上草熏。 栏下风暖蝶舞,草地上放着张藤编摇椅。只见那藤椅摇啊摇,摇啊摇,躺在椅上之人脚边碰到花丛,惊起一只白蝶,翩翩而去。 一道淡青人影走近,端了茶递了水,送到躺椅上人的手边,“岑公子,且慢用。” 这悠悠哉哉躺在藤椅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近日令王府上下忧心灼灼,踏破铁鞋无觅处寻而不得的凌王妃——岑羽。 岑羽从昏昏欲睡中醒过神来,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茶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侍从接回茶杯,又拿过一盒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子糖丸,拿了一颗给岑羽。 岑羽接过,一手捏了这小糖丸看了看,恰巧光影落在上面,反射一弧莹光。 岑羽轻叹口气,把这糖丸含进嘴里。又接过一旁递过来的一碗汤药,仰头将汤药一灌。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灌得急了一些,岑羽一不小心被这汤药呛到,紧接着一阵猛咳。 那侍从见了赶忙替岑羽抚背顺气,口里急道,“岑公子,您没事吧?” 岑羽一边咳嗽一边冲他摆手,“无碍咳咳” 只是这咳着咳着,一不小心又演变成反胃c呕吐,这下岑羽就有点受不了了。 “您喝口水,漱漱口” 那侍从还算机灵,赶紧倒了一杯水又递到岑羽嘴边。 岑羽百忙之中就势咽进一口水,不管不顾地把它吞下去,嗓子里浓汤药味被冲淡,这才觉得好些。 “岑公子” 这侍候之人倒是尽职尽责,岑羽缓过劲儿来,冲他摆摆手,“没事,给我拿颗酸” 嘴边张了张,像是意识到什么,却又闭上。 侍从巴巴地等着,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岑羽说出什么,便接道,“岑公子说的可是”反应有些奇怪,“蒜?” 岑羽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又说,“再给我倒杯水罢。” “是。” 这侍从看了看岑羽,最终还是倒水去。 要说江大人带回来的这位岑公子,好是好,可怎的瞧着总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岑羽也并非心不在焉,只是近日日渐暖,天渐好,觉渐好睡。本来他觉得前几天刚有些好转,到这段时日,倦意又席卷重来,几乎包裹了他的四肢百骸,总觉得有气无力。 所谓春困。 本想从王府出来以后便可徐徐谋划安身立命之道,可现下这状况不由得岑羽不认命,多吃多睡多休息。 他瞥一眼自己的手腕骨,这吃来睡去家里蹲的,也不见怎么长肉。都跑到哪里去了? 想了想,岑羽不由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肚子上。实在由不得他不叹气,这一天天的,好像c真的c那什么在变大。 穿越时日已不算短,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日也渐长,离开王府已有六七日,可岑羽却无逃出生天之感。 只因肚子里这小东西,还阴魂不散地跟着。且时常用食欲c反胃欲c呕吐欲c各种欲变着花样地提醒他——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就是想当做啥也没有,一天起码会被打断个次的。 在椅子上瘫得久了,岑羽觉得老这么着也不行,于是提议,“去外面走走?” 那淡青衣的侍从自然点头。 两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院子的门口。 青衣侍从周到地先开了木门,岑羽走到外边一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门口一条水,村边绿树,郭外青山,旁边屋头伸出一枝胭脂色的杏花,万绿从中点点红,清新有意趣。 这是皇城一处郊野。平时少有人来,附近居处多的是农家之人,鲜少官府中人,更别说王孙贵族。 江寒雪给岑羽安排这么一个居处,岑羽十分感激。虽然是刷了此身原主的脸,但江寒雪这份情谊,岑羽是记下了。 此处空气清新,山好水好,十分养人。岑羽偶尔在路上见到一两个背着竹篓或者扛着锄头路过的农夫,别人不认识他,看他两个经过也会给个笑脸打个招呼,人情味十足。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岑羽几乎隐隐有个错觉,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住在这里的一样。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安适了?岑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从门庭院落沿着一条水走,看两岸青山风光,就这么闲闲地漫步到了一条小街上。 虽说是郊野,但毕竟还在皇城内,此处也有集市也有小贩成群的街道,只不过比起皇城内的通衢大道,规模小了许多。 岑羽走着走着,肚子忽然咕噜了两声。 身边侍从看了一眼岑羽,岑羽面上有些发窘。 这才走了多久?明明吃了才出来的 那侍从却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您不吃,孩子要吃。”说完就走到一旁去淘吃食去了,他跟着岑羽几天,对岑羽的口味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嗯,只要不呕的,都吃。这胃口还算可以吧? 有人找吃的,岑羽也不闲着,他在这小街上东看看西瞅瞅。不过这街边摊贩,除了吃的,多的是生活用品,什么巾帕啊簪啊梳啊粉盒啊 看到这粉盒,脑子里蓦地飘出一张坐在马车里肤如美玉的脸。 咳咳岑羽心下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这该死的妖魔刚刚被咒离,岑羽就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个手拿糖葫芦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高原红的小脸蛋儿,鼻涕吸溜吸溜,舔着糖葫芦仿佛都能把鼻涕给舔进去。啊,那时不时挂个小鼻涕的模样跟岑雪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岑羽看她呆呆傻傻站那儿,心下觉得有趣,抬脚不由往那儿走过去。 这时候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嘈且杂。岑羽猛一侧头,却见一匹红毛马朝这儿跑来,再看马背上人,一脸惊慌失措,口里大嚷“让开!快让开!” 这马失控! 这是岑羽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意识。 那孩子还站那儿! 一双漆黑杏目在横冲直撞的马匹与路边呆站的小孩间交相看一眼,来不及做选择,身体先于意识,岑羽就这么倾身朝那吃糖葫芦的小孩扑了过去! 便听马匹嘶鸣,马上人极力勒马疯吼,夹道两旁菜摊掀翻,摊贩四散,一时街道凌乱,呼声四起。 岑羽堪堪将那小女孩护在身下,正要抱她退到一旁,抬头却见黑影压顶,马匹扬起前蹄,呈弯勾状,下一刻就能将岑羽二人掀翻在地! 那一刻,岑羽心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不好”! 远处的侍从瞪大眼睛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岑公子!” 耳旁只闻风声呼啸,岑羽抱着小孩身子猛地往旁边扎去,能躲几分躲几分! 只是这紧要关头,他居然还错听到有什么人在叫“王妃”? 真要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十七章 岑羽预料过,他抱着这孩子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他的速度快过那匹马的可能性为多少。 这想法转瞬即逝,电光火石,但总归有个结论,想要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几乎不可能。 只是再不济给这马踩两脚也罢,总不能眼睁睁看个孩子受伤 可一想到孩子,岑羽心下跟着猛地一跳。他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肚子里也揣了一个 转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岑羽一颗心莫名一沉。 他从未想过要一个孩子,更未想过自己身上就有孩子,也从未将这孩子仔细放在心上过。 只是危急关头一想到自己可能失去岑羽没来由觉得心头一阵颤动。 心口紧缩,胸口发闷。 却是想也不敢想。 耳旁呼啸风声不知何时停息。 想象中的疼痛踩踏却并未传来。 岑羽睁开眼睛,只是一睁眼,却见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护在身下。身上那人一双凤眸冷冷盯着他,开口就道,“岑羽,你不要命了?!” 岑羽愣了愣,那人又道,“你要是想死,跟我说,我成全你。” 何等冷酷无情。 只是此时的岑羽两耳嗡嗡,却是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c怎么c会在c这里 傅舜华一口气话说出来,却见岑羽反应呆怔,一双凌厉的凤眸反倒失了最初气焰。 两人身上衣物在地上一滚早已不似原先。只见傅舜华朝地上脏兮兮的岑羽伸出了手,满脸不耐烦且冷冰冰道,“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此时此刻岑羽也搞不清楚何物为何物,什么你你我我,什么王爷王妃,只是下意识将手放到傅舜华手上。 岑羽怀里的小孩此时已然被她亲爹抱走,在一旁后知后怕地哭。 傅舜华伸手一拉岑羽,只是这一拉,地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 傅舜华又看他,岑羽此时回了点神,不过两眼依然有些呆怔,嘴里道,“我腿发软,动不了。” 这种话说出来,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虽然是实话实说,可岑羽说完就觉得有些后悔,两只手撑了撑地,试图自己站起来。可还没等他怎么开始挣扎,上方那人就率先压下身子,傅舜华的唇停在岑羽耳边道,“给我老实待着。” 岑羽的手不动了。 紧接着忽觉身子一轻,傅舜华就这么弯腰将岑羽打横抱起,然后迈着大步往回走。 岑羽这时候忽地想起来这人是谁,自己此时又是谁,觉得不妙,开始挣扎起来,“我不” “闭嘴。” 岑羽望着这人冷面铁心,睁大眼睛,简直觉得这人不可思议极了。上一秒救了他,下一秒就秒变脸。他虽然以前就觉得这位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但是这未免也也太快了吧? 那是呆瓜岑羽没听到那句气话,要是听到了,恐怕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到底是为什么?人为什么能长成这个歪样? 救人的,一定要摆这么个臭脸给被救的看?救人的,一定要自命不凡高高在上?你图什么? 不懂为什么,岑羽忽然有这样一问出口的冲动。 那边原先跟随在岑羽身边侍候的青衣侍从此时也跑了过来,紧张兮兮后知后怕地对着岑羽一通问,“岑公子,您没事吧?您有没有摔着?哪里可觉得不舒服?” 岑羽此时已经醒回神,对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腿软。”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傅舜华,解释道,“是这位傅公子救了我。” 傅公子? 同样跑到两人近前的时温一来就听到这个,再小心地看自家主子面色—— 黑云压城城欲摧。 因为要给岑羽检查身子,查看有恙无恙,腿软又是个什么缘故,为方便起见,傅舜华二话不说直接抱着人往岑羽这几日居住的地方走去。 岑羽就是想拦,也被那心直口快,着急他身体状况的侍从给出卖了。 “我家公子住处就在那儿,几位随我来。” 猪队友啊。 岑羽无奈仰天太息长叹,可这一仰头,上就是傅舜华那张如冰似雪的脸。低头吧,下是傅舜华的衣。把眼睛往左边放吧,是傅舜华的胸膛。看右边吧,又是傅舜华的手。真是哪哪都看不得,却又哪哪都入眼。 无法,最后岑羽决定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所谓出逃,居然就这么拦腰中断,半途夭折。 岑羽还没开始盘算人生,过上温温吞吞种田般的生活。 不该来的,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 这青梅竹马的光禄大夫,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等到岑羽彻底回过味来,并且又一次开始望着帐顶思考人生的时候,郭太医坐在床边给他把脉。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岑羽看看胡须花白的郭太医,又看看不知何时自觉自愿站到他塌旁,将青衣侍从给挤了换自己上的时温。时温边上还站着个乌衣劲装的青年。这人岑羽识得,三月三那日第一次见,跟着傅舜华的随行人员,看样子身份类似于护卫一类。 而被护的那位,此时此刻正站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太师椅边,眉峰冷硬,目光森森。 岑羽一不小心与那双眼睛触上,不知何故,莫名觉得有一丝丝心虚,心虚完了又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奇怪关他什么事? 怪他不辞而别? 岑羽垂眸。 严格算起来,这还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傅舜华要他养胎,他虽无甚积极,却也未曾有过消极表现。既然如此,他也算是履行了约定。那么同理,傅舜华也应该履行他的承诺——成全岑羽离开王府的要求。 这才是平等的c合理的双方协定。 否则这跟独裁又有什么分别? 郭太医屈指在岑羽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岑羽倏地一醒。 只见一双老者的睿智目光将岑羽望着,“又走神?” 岑羽微微一愣,过会儿又点点头。 郭太医道,“我给你的药囊可时时带在身上?” 岑羽想了想,六七日前,来到此地,将那身紫蓝色的锦衣换下来,他也忘了这茬,那药囊自然也被抛到脑后去了。 岑羽摇头。 郭太医嘴边胡子一翘,“那药囊有静心安神之奇效,你可曾仔细听我医嘱?” 岑羽看看郭太医,有点不明白。 郭太医却也没解释,只是又道,“近日是不是又觉得体乏?” 岑羽点头。 郭太医眼皮子一撩,道,“江大人没找我,是他最大的失误。” 失误的江大人领着个大夫踏进房门时,郭太医回头,傅舜华侧目,两方人马堪堪撞了个冤家路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十八章 有些场景,有些事情,不由得你想得到想不到,它就这么精彩地上演了。 岑羽原本躺在床上,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有气无力。这虚弱的身子,发软的腿还没缓过劲来,眼前就上演了这么一幕。 一身官服的江寒雪站在门边,看了房里一眼,也不惊讶,目光直接越过众人,明朗双目落在岑羽身上,先给了岑羽一个安抚的眼神。 也是奇了怪了,好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江寒雪那双眼睛上一样,一见江寒雪望过来,各个都调转矛头,看到岑羽这边来。 只不过这紧张的气息一变,就是个温柔似水。比如一旁的时温。 至于太师椅边上的那位王爷,一双凤目微敛,自始至终不露半点情绪,面无表情地望着床榻。 直勾勾的。 一时之间,岑羽成了众矢之的。 他一双黑眸在几人之间徘徊两眼,半晌轻叹口气,忽然就觉得有点累。 郭太医适时开口道,“诸位不如先出去吧,王妃需要清静。” 郭太医一开口,时温反应最快,拉着时恭麻溜撤。 傅舜华其次,凌王虽则冰霜傲骨,但该听的医嘱,从来不违逆。 最后就是江寒雪。 傅舜华一身华裳与他擦肩而过,江寒雪正好朝屋子里的岑羽点点头,接着也转身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头的江寒雪望着前面的人影,微微蜷起了手。 走在前头的傅舜华,想着方才那两人在房里眉来眼去,一双凤目不由微微眯起。 房里,郭太医给岑羽看完诊,也开了药,忽然开口,“为何想走?” 岑羽愣了愣,看看郭太医。只见这向来一副胸有成竹的老太医望着他,此刻眼中却写着点疑惑。 岑羽没说话。 郭太医似是料想到岑羽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忘了?我是你爹的老友郭颐。” 岑羽眼睛微微睁大,他爹?他那个鲜少有人提起的爹? 郭太医唇角一弯,“这下不觉得我是个坏人了?” 岑羽看了看郭太医,道,“晚辈从未如此想过。” 郭太医点点头,“嗯,只是有所保留。”又看了看岑羽,“我说得对否?” 岑羽有种被人捏着尾巴的奇异感觉,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老太医面前,他这个晚辈实在涉世太浅,资历不够,哪里抵得住老狐狸一双精明的眼。 两人相视不语,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眉眼一弯,各自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郭太医感叹道,“你呀你。”想到了什么,不由赞叹一句,“虎父无犬子。” 这小子如今一摔,看起来懵懵懂懂,心里头却跟明镜儿似的。你对他好不好,你这人是好是坏,他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正堂里,江寒雪与傅舜华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一旁的青衣侍从端了茶水上来,先给傅舜华一杯,又给江寒雪一杯。 客为尊,自然为先。此乃家主待客之道。 不错,这个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寒雪。 而房里那人躺在他宅子的床上,自然也是他家的人。 气氛静默,却是江寒雪先开了口。 “下官不知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傅舜华道,“本王来找岑羽。” 江寒雪恍悟,“多谢王爷关心,下官替幼贤代为答谢。” 傅舜华一眼看过来,盯着江寒雪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看了半晌,“本王该感谢江大人才是,江大人将本王的王妃照顾得很好。” 江寒雪有些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保持冷静,“那也是托王爷的福,若非幼贤在王府上待不下去,又岂轮得到下官插手?他向来能把自己照顾周到。” 两人面上各恭各敬,实则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明刀子进暗刀子出。看得侍立一旁的时温和青衣侍从是心惊肉跳,心觉不妙,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这要是真打起来,江寒雪还占下风。所以那青衣侍从脸上担忧更甚。 “照顾周到?” 傅舜华却似笑非笑,“说得也算是,江大人大概觉得他随心所欲,一人出去,身边没人照顾,差点被马给踩了,就是把自己照顾周到了。” 江寒雪一听,面色倏地一变。 青衣侍从手中茶盘落地,当即跪拜在地,告饶道,“大人,是小人的错!小人随岑公子出去,没照顾好岑公子,差点害得岑公子被乱马践踏” 江寒雪铁青着一张脸,半晌开口,“他有没有事?” 方才在岑羽门口不过看了一面,岑羽此时身体如何,江寒雪是半点不知。 想到集市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青衣侍从又开始后怕,抖着声音道,“大抵无c无事是这位傅”想到什么又改口,“王爷及时赶到,救了岑公子” 江寒雪自听到岑羽差点被马踩伤,早就没有心思跟傅舜华打什么太极,只是觉得心惊胆战且后知后怕。 岑羽还有孕在身,这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他不敢想此事后果,也不敢想岑羽会怎么样。 幼贤是变了。 但这变是长是短,江寒雪也不敢确定。 那时,江寒雪曾经上凌王府找过岑羽。 只见那人形容枯槁地坐在床边,早已心灰意冷。 他想帮岑羽,可假若那人不让他帮且失去了生的意志,外人又如何能帮得了他? 那种场景,叫人如坠冰窟。那种心情,江寒雪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哪怕对傅舜华不再有情,可这孩子对岑羽来说也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那是刻入骨血的东西,江寒雪了解岑羽,他就算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 所以再次见面,江寒雪看到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两眼含着少年灵气的岑羽,他惊讶。 岑羽请他帮忙,他更惊讶,且求之不得。 没见面时,江寒雪心里一度有些忐忑,这不期而遇见了一面,让江寒雪惊讶的同时也惊喜。 帮,怎么不帮?我求之不得想帮。 只是他这从一品的文官,哪能只手遮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终究是傅家的天下。 在江寒雪无知无觉之时,傅舜华找来了,并且救岑羽于马下。 造化弄人,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十九章 不过不论幸不幸,不论他傅舜华知不知道,江寒雪一开始的打算也不是让岑羽躲起来躲一辈子。离,就要离开得昂首挺胸,堂堂正正。 三王爷身边能人无数,他若是想找,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只是江寒雪未曾想,傅舜华会这么快找上门。 他也未曾想,这人被自己参了一本,真被皇帝削了兵权,还不知收敛。 “如此,下官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江寒雪拱手作礼,道谢道地真心实意,复又引身而起,脸上一派坚决,“只是假使王爷是来找下官要人,这个下官做不得主。” 江寒雪道,“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幼贤醒来时与王爷定下口头契?” 傅舜华凤目一敛。 江寒雪没看他脸色,只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时不过权宜之计,为抚人心。说白了,傅舜华与岑羽皆未表明态度,这种话出于闺阁,夫妻之间。 他岑羽不是失了忆?醒来对人诸多疏离防备,怎的对这个没见几天的青梅竹马倒是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傅舜华长眸微阖,只道,“记得,本王岂会不记得?” “好,希望王爷不要忘了千金一诺。” 自这日起,岑羽的新住宅算是曝光了。 他重新过上了悠哉悠哉的安胎日子。没办法,郭太医的药停了这一段时日,他精神确实大不如前。要说这老头也是妙手回春,药剂一开,汤药喝上,春困就不那么困了。 郭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他所开之药,那都是经年累月浸此道攒下来的,民间大夫无论有多神,也不如郭太医对岑羽这类金贵之躯的了解。 用药,自当是最好的药。药量,自当是分毫不差。配药,自当是对症下药,因人而异。这些,只有郭太医知道得最清楚。 那药喝下去,也确实是舒服的。 虽然是恶心了点。 这时,一旁的蓝衣人影拿了个盒子过来,不用岑羽说,就往岑羽嘴边递了颗什么东西。 岑羽抬眸一看,剔透晶莹,好一颗诱人的酸梅子! 熟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王妃。” 岑羽抬头,正好看见时温那张温和微笑的脸。 要说这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就是这个在王府上的侍从,是赖在岑羽身边不走了。活干得比别人殷勤,心思比别人玲珑剔透,比别人善解人意,人用着也趁手。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既然赶也赶不走,爱待就先待着吧。 难以拒绝对自己温柔以待的人,这是毛病,得治。 对于这个时温的到来,江寒雪本不同意。但见岑羽没说什么,加之看时温对岑羽鞍前马后,照顾他确实照顾得好,心思着实细腻。又是在岑羽有孕体虚的关键时期,江寒雪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只是原先那个侍从,江寒雪没让他走,反而吩咐,“你主动认罪,岑公子又无事,我不怪你。且跟着岑公子,好好照顾,多加留意。”说到“留意”二字,稍加停顿,那侍从也不笨,自然心领神会。 江大人对他多有照拂,为感念大人恩情,那侍从道,“小的从此凡事定将岑公子放在第一位。” 江寒雪点头。 时温是留下了,至于傅舜华,此乃江寒雪的宅门院子,主子不让进,他若是再敢嚣张跋扈,江寒雪还能参他一本。 也许是上次参那一本起了作用,这凌王虽然知晓了岑羽如今的住处,除却第一次,连着过了日却再没来打搅。 不过一想也是,凌王殿下新婚燕尔,新人姝丽,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新人贤色兼备,胜却故人,哪里还记得什么旧时夫妻? 江寒雪对那位侧妃没什么想法,但对傅舜华其人,当真是深恶痛绝。 小桥流水人家,日子平静。大概过了半月有余,岑羽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地方待着住着,郭太医不时过来看两眼。 自从那日二人有段不深不浅的对话,岑羽发现这个郭太医好像对他挺关心? 这老头也不显山不露水的,通常情况下,给他把脉看诊开药皆是不动声色,态度不冷不热。若非那日老头说了那么一句话,岑羽恐怕也难以从这老头的言行中察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慢慢的,岑羽又觉得这老头有些神秘。至于怎么个神秘法?郭太医也只提了一句与岑羽父亲有过交情,其他却是再也没提,这还不神秘? 这日又是个天朗淑清的好日子,送走了郭太医,岑羽从藤椅上起身。 还没开口,一旁两个人及时赶了过来。 “王妃。” “岑公子。” 一个蓝衣,一个青衣,两人不约而同,眼中各有期盼。 这身边多了个人,竟然隐隐有种争宠的趋势。叫谁?好像叫谁都不好,于是岑羽一碗水端平,“要不你们俩随我一起出去逛逛?” 两人点头,异口同声道,“好。” 乖,是真乖。 住在这儿,为了保持四肢的活力,岑羽不会总坐着或躺着,动动总是更健康。 时温和阿茗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岑羽,在外边溜达没多久,就听前方一阵人声嘈杂。 在这个清郊的小地,鲜少有人搬来,住这儿附近的,大多也是农人小家。 岑羽远远看去,却见那年久失修的老宅子门前车马停当,人进人出。 他前几日路过此地,就发现这老宅里居然有人出入,想是子孙归宅洒扫。只是今日一见,却并非这么回事,看样子这么多人,竟然是要搬进去? 岑羽又看了一眼那险危危的老宅,按他非专业的眼光也能瞅得出来,这宅子确实是危楼啊,这新来的主子就不怕风大雨大的时候把那房顶给掀了? 岑羽才刚刚这么想,就见远处一人一骑踏草而来,黑色马蹄掠过路边一棵野花,风过马蹄香。 再看马上之人,岑羽不由愣了一愣。 不是他半月未见的夫君又是谁? 傅舜华一身紫衣朝服,显见是下朝后直接过来的。他一勒马缰,胯下坐骑堪堪停住。马下之人上来从傅舜华手中接过缰绳,牵了这匹骏马走开。 傅舜华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往岑羽这儿走了过来。 半月不见,傅舜华发现远处那素衣人影面色红润了些,身姿匀称了些,腰间小腹初隆,开始显出孕象。 走到岑羽近前,傅舜华一双凤目只是看着岑羽,也不言语。 岑羽见到这人,也只是站那儿,不见什么反应。只是待他走到近前,看清楚傅舜华面色,心下微动。 风尘仆仆,脸现倦容。只见他面色略有清减,颔下生出青茬,竟然不比往日风采奕奕,顾盼生姿。 这跟岑羽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密望 这 两人就这么站在这里,一声招呼也不打? 怎么着也怪奇怪的。 对这位王爷,岑羽一直无甚太大感想。喜欢?讨厌?都谈不上,充其量就是个相对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救他一回倒是真的。 岑羽刚想说要不您跟我进屋去喝口茶?也算了了这一救之恩。 谁成想他才刚开口,对面那人却伸来一只手,堪堪要碰到他脸上。 岑羽心下一醒,惊了似的脚下步子猛地往后一退。 岑羽反应这么大,那只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 岑羽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戒备地望着对面的人。 哪知道出手的那位此时也不知怎的,像是刚回神,两眼看着自己的手莫名发怔。 这场景,尴尬之尴尬。 静默半晌,岑羽又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吧,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尴尬笼罩全身,无以复加。 好在此时正好有人过来,打断二人之间颇为奇怪的氛围。 “王爷。” 那边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走近,对着傅舜华躬身一礼,道,“车上一应物什具已搬进小院,王爷还有何吩咐?” 傅舜华道,“暂无,你先回去。” 那家仆点头应是,跟着退下。 两人对话落在岑羽耳朵里却如一个惊雷,什么物什?搬进小院?哪里的小院? 岑羽恍然,看了看那座人来人往的危宅,又看了看眼前这人,一时有些摸不准。 傅舜华坦荡回以一视,明知岑羽此时心中疑甚,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问,“身子如何?” 岑羽怔了怔,点头,“挺好。” 又是静默。 傅舜华一双凤目微垂,却是落在岑羽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春风拂来,衣裳微微晃动,小腹微凸,若隐若现。 光这么站着不动,时间长了岑羽也受不了。他也没注意到傅舜华望着自己身体某处发呆,脚下一动,礼貌又客气地点个头,道,“先走一步。” 傅舜华回神,岑羽已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无甚留恋也无甚纠葛。 到此时此刻,傅舜华才恍有所觉。 这个岑羽,是真的把什么都忘了。 经过那么一茬,岑羽从外面溜达一圈回来,转眼又把什么都忘了。 他再路经那处老宅,也没去仔细看。别人家的事,他实在没有多插一手多看一眼的必要,只当不知道。 难得的是时温,一路上竟然什么也没提。 只是岑羽前脚刚到家,后脚江寒雪安排在这儿的管家就麻溜地跑过来,伸手向大堂的方向示意道,“岑公子,方才有人上门给您送了东西来。” “东西?”岑羽奇道,心态半是调侃半是自嘲,他都穿越了,哪儿来的快递? 要有,那估计也是江寒雪命人送来的。 要说江寒雪,对岑羽是真够意思。帮岑羽安排了这么一个清静的住处,又关怀备至。这原身的主人做人或许也没有差劲到惨绝人寰? 岑羽心下感叹,这份情,他是记下了。 只是抬脚迈进大堂,看到地上摆着的几个箱子,岑羽又是一愣。 那箱子的外表精雕细刻的,一看就十分贵重,这种风格至少绝对不是出自江寒雪之手。 旁边的时温和阿茗把箱子打开,只见这第一个箱子里,装的是衣物。远远望去就可知布料讲究,穿上身必定舒适柔软。 这第二个箱子里,装的是锦被褥子,里头还塞了个圆枕,同样一见就觉高质量且绵软,让人想睡上一睡。 这第三个箱子一开,竟然是一堆吃食!各色糕点点心摆放齐整,旁边还有一排酸梅。这些盒子的样式,岑羽觉得眼熟,他知道里面装的就是酸梅。 心内略微泛起一丝复杂。 这时就见第四个箱子一开,里面的东西用纸包着,看起来有些圆润的轮廓。时温的手伸过去,把那纸打开一看,透出青青的一角来,居然是 岑羽这下真呆了,这东西居然是芒果。 哪怕岑羽分不清东南西北,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芒果的生产地,至少不会是自己现如今所处的地方。自古皇城居北,纬度不低,在这种科技落后的年代,要想在北方自产自销芒果这种热带作物,几乎等于痴人说梦。 那这些芒果又是哪里来的? 这时,时温的声音适时响起,“昨日南越使臣远道而来,向我朝奉上贡品,这当中就有这个密望子。” 密望子? 指的大概就是这个芒果了吧。 时温这句话说完也不再继续,不过岑羽却听出来了。这东西,时温知道。那么出自谁之手,也就不言自明了。 是收还是原封不动退回去? 岑羽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看到那一箱子青青的芒果,他发现他的节操要掉。 芒果,难得见到这么具有现代化气息且洋气的东西,还是吃的,要他送回去,还真舍不得。 当晚,岑羽就找后厨的人要了两个米缸,干什么? 埋芒果,催熟。 两天后,郭太医如约而至。 彼时岑羽正坐在铺了垫子的藤椅上吃芒果。 金灿灿的果肉用刀子划成网格,一块块看起来肉多又香,吃得岑羽是胃口大开,越吃越好吃。 岑羽看到郭太医,吃相略有收敛。同时示意时温,让他拿了切好的芒果给郭太医拿过去。 郭太医坐下来,没怎么留心的岑羽这才看到郭太医身后竟然跟着的另外一人——傅舜华。 一口芒果差点咽到嗓子眼儿。 “咳咳” 傅舜华看看岑羽,岑羽看看他,两人又是大眼对了个小眼。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吃着呢,又恰好被被吃被拿的人见着,像什么样?在双方不算太熟的情况下,要吃,那也该躲起来偷偷地吃。 然而这位傅王爷,只是看了一眼岑羽手上金灿灿的东西,觉得有些眼熟又觉得不那么眼熟,“这何物?” 岑羽奇怪,心道,芒果啊,这不你让人给我送来的? 两人一时又是对脸发怔,半晌,傅舜华比岑羽先开窍,“密望?” 岑羽点头,得,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 “这东西”却见傅舜华那张冷脸难得现出两分纠结,半晌才艰难道,“能吃?” 岑羽又是一愣,能吃?不能吃? 又看了看手中散发奇香的芒果,怎么不能吃?或者更确切地表现下情绪,简直不能更好吃。 两人明明没说几句话,岑羽却诡异地从傅舜华脸上看出疑似现代人之间神交经常采用那种的类似于——“你喜欢就好” 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二十一章 这一次,岑羽脑瓜子灵光得挺快,从傅舜华那满脸纠结和那句莫名的“这东西能吃”的疑问句里发现了玄机。 现如今对于吃的,尤其是岑羽眼里好吃的,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对此有着奇怪的执着——自己个儿觉得好吃,无法想象别人为啥觉得不好吃,于是追根溯源,没成想这一追究,还真给他摸到了一条线。 于是他让时温端了两个芒果上来。 一个黄的,埋过米缸。一个青的,未埋过米缸。 时温把这俩芒果端到傅舜华跟前,“王爷,您食用过的密望子是哪种?” 傅舜华微微一愣,看了看这俩同样形状却不同色泽的果实一眼,一双凤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一双眼睛透亮,“青的?” 傅舜华略一点头。 岑羽眉眼微弯,“可觉得入口酸酸涩涩?” 傅舜华不知不觉点头。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道,“青的还没熟。” 这一笑,笑得看的人微微一个恍神。恍如当年有个鲜衣少年骑在马上,拦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这位公子,我们可是见过?” 傅舜华一怔。 那边郭太医过来了,在岑羽边上坐下。 傅舜华于是不得不先退到一边。 又是例行的把脉看诊,不过这次郭太医却多了个环节,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脑勺。 岑羽自己个儿忘了头上还有个包,这郭太医还记着呢,摁完以后又坐下道,“不错,好得很快。” 岑羽这段时日以来用的药里,还掺有祛瘀药物,如今头上瘀伤渐消,不失为一个好现象。 至于恢复记忆,郭太医略略颔首,那是迟早的事。 没成想,这迟早的事何时居然也成了凌王颇关心的事。 抬脚迈出院子的木门,郭太医就见傅舜华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见着郭太医,傅舜华道,“郭太医,他”顿了顿,接道,“他何时能恢复?”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关心一般添了两个字,“正常。” 郭太医见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胡须道,“王爷这是在关心岑羽那小子?” 岑羽那小子,仗着与他父亲相识,老太医就敢这么直呼其名。 傅舜华面色略微一僵。 郭太医大抵是看着这些小子们长大的,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纠纠葛葛,不说看得门儿清,却到底是一双老眼,还未曾昏花。 “王爷可愿意听下官说个故事?” 故事?他来问病情,这郭颐却要给他讲故事?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则如此想,傅舜华看了看面前的老太医,却还是点了个头。 郭太医捋了捋胡须道,“下官要说的故事,有二。”他慢条斯理道,“这两个故事听起来也简单,这第一个说的是一群顽童,见了山边开了一片红果子,奈何中间隔了一条水。无法,只得齐心协力伐木为桥,等到这桥造好了,要过桥了。这群顽童居然懂了礼让之仪,你让我我又让你。” “最后推来推去,还是落在第一个提出礼让的顽童身上,于是他先过了桥。可你道,这顽童过了桥之后,做了甚?” 傅舜华眸光微凛,道,“拆桥。” 他这浑身忽然腾起的冰气却半点碍不着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郭颐摇摇头,“他让其他顽童跟着过桥。” 傅舜华眼眸半敛。 郭颐接道,“等他们一同上了桥,第一个过桥探路的顽童再略施小计,将剩下的顽童悉数掀翻到水下。” 一双凤眸寒光乍起。 只听郭颐叹了口气,“不料却是灭顶之灾。” “这第二个故事,王爷可还愿听下官讲?” 傅舜华的声音此时却听不出半分情绪,只平淡道,“郭太医连第一个故事都不怕,还怕第二个故事?” 郭颐笑了笑,“不过是玩笑话,王爷只当玩笑听听罢。”接着又说,“这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一只地鼠,它住的洞里食物颇丰。因而时常便有同好上门讨食,这左讨右讨讨得多了,这地鼠便觉其他地鼠找它皆是有所图谋。某岁冬,又有一地鼠上门,这洞主不耐烦,直接把它关在洞外。等熬过了寒冬,地鼠再出门,王爷再猜猜怎么着?” 傅舜华漫不经心听着,似已习惯了这老头爱卖弄关子的破德行,只道,“又见原来那只地鼠上门讨食?” 郭颐一脸赞赏地看了傅舜华一眼,道,“凌王才思敏捷,确实是这同一只地鼠出现不假。” “只不过洞主地鼠开门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具尸体,便是那寒冬前上门的地鼠,怀里抱着食物。到此时,那洞主才知晓这地鼠不是为了讨食而来。”说话间,郭颐的目光又落回傅舜华的脸上,道,“而是为了给食。” 傅舜华怔了怔。 郭颐叹息道,“你看世间万万人,大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哪日真碰上个为你的地鼠,你却道它好没良心,另有图谋。”郭颐摇头,“这世间物,难为,这世间情,难参。”又忍不住叹息道,“岂可一意孤行?” 说罢,郭颐边叹气抬脚就边走,只是他走着走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郭太医这第二个故事是何意?恕晚辈愚钝,解不出其中意。” 晚辈? 这些顽童长大了,竟然还记得晚辈这词为何物? 郭颐脚下一顿,道,“解不解得出这意,不看这里。”郭颐半侧着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而是看这里。” 说罢便走了。 空留身后一人待在原地。 只见那站在原地之人,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只是衣袖底下一双手微微蜷起,竟是越握越紧。 时恭出现在傅舜华身边时,傅舜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让本王一人待着。” 时恭点头应是,接着乌袖一挥,便见远处有三道黑影同时一闪,形如鬼魅,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恭正要飞身离去之际,却听自家主子又道,“让时良跟着岑羽。” 时恭脚还没踏出去,却先一愣。 傅舜华却道,“去。” 时恭回神,领命,“是。” 当王公贵族的守门家仆好生操心,这厢坐等右等,那厢右等左等,也等不来自己主子。按理说,王爷从来不会等到天边一片暗糊糊还不归家。 这都亥时已过,将近子时,夜半三更时分,果然府上不,如今这险危危的宅子里没个当家作主的内眷,王爷是连回来的心都没有了? 这家仆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家主子好端端的王府不要,偏生搬到这么个破破烂烂的荒郊野外,上朝不便不说,生活就够不方便的了。不过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他一介仆从能揣测得了? 王爷不归,等。就算到三更半夜,也得等。 他这厢等啊等,等得瞌睡连连,夜风一吹,猛地一个喷嚏打出来,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往那远处一看,隐隐约约一道人影,再仔细一看,不是他家王爷又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二十二章 傅舜华踏进新宅门,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夜间凉气,那家仆迎上来,还没靠近就先被王爷身上的潮气吓了一跳。 “王爷” 那家仆还没来得及询问,傅舜华就先抬了手止住他。 家仆闭嘴。 傅舜华半句也没有交代,直接走进里间。 跟在他身后的家仆走着走着忽地又想到什么,走到半路一拐,人又消失不见。 再看时,原来是折返回去,手上捧了个木盒又跟着傅舜华进了里头的房门。 “王爷。” 那家仆叫住傅舜华,傅舜华回过头来,只见一双长眉之下此时冷目森森。这一眼看来,看得那家仆是心惊胆战,一时之间定在原地,吓得不敢言语。 他结结巴巴道,“这c这c这是白日时温哥亲c亲自送c送过来的” 想到时温送来时还跟他特地交待吩咐过一句,“此乃贵人之物,务必亲手交给王爷。”他才敢在此时跟过来。 可王爷的心情好像特别差。那眼神,说差到能吃人恐怕都无人不信。 哪知道一听是时温送过来的,傅舜华冷目先是一怔,接着眼中冰气竟是散了两三分。傅舜华朝那脚下不动的家仆走近几步,拿了他手里半大的木盒。 盒子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响起,接着便有一股奇异果香在空中飘散开来。借着烛火昏光,傅舜华看到箱子里头躺着摆放齐整的几个圆滚之物。 那物在白日光下定然会散发金灿灿的色泽,这物不是别物,正是白日时温端给他看过的—— 密望。 深更半夜,城郊一处老宅里,住在主房里的一家之主大半夜的好好不睡觉,坐在床边手拿一柄鱼肠剑看了两眼,接着拔剑出鞘,好一柄雪刃! 傅舜华将鱼肠剑对着桌上一物轻轻一切,这鱼肠剑本就是削金断玉之物,只见那圆润之物霎时就被削成两半,一股奇异甜香跟着散发出来。 傅舜华面无异色地看着被削成两半的密望,接着手底簌簌生风又用鱼肠剑将这半个密望划拉几下,金灿灿的果子霎时划成一块块方块果肉。他低头尝了一口,接着一愣。 竟是奇甜无比。 岑羽让时温将催熟的芒果给人送过去,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知道那人大概真搬到了隔壁那处老宅。 至于原因,岑羽不知,也未曾深想,总不可能是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吧? 他在王府待过的那段时日,哪怕甚也不明,但观周围人以及傅舜华对他的态度,他也隐隐感受得到,恐怕这原身的主人当真是作恶多端。不然又岂会那么讨人不喜欢? 既然不是为了这身子的主人,那唯一一个就是为了为了他肚子里头的那个小东西了。 想到这,岑羽心下不禁又叹了口气。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哪怕接受了自己的事实,短时间内也实在是很难拧过来。 岑羽边想一只手边无意识地在“长肉”的小肚子上来回摸了摸,可这不摸不打紧,这一摸,居然 岑羽心口通地一跳,居然居然在动! 拥有生理常识是一回事,但当某个不明小东西真在他的肚子里头手掌之下这么活生生地动了一下,岑羽简直惊诧极了。 那感觉很是鲜活奇异,实在是太c太c太岑羽一张嘴本来就不是很灵光,这会儿连脑子都打结了:太c太奇怪了! 只不过一阵吃惊过后,又有另外一股无奈且无力之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这肚皮恐怕已经不由得他不多加注意了。 岑羽躺倒在床上,无语问苍天。别人犯下的“罪恶”,怎的居然需要他来偿? 他侧过头,一眼望见被时温收拾停当齐整摆在柜边的几个木箱,心下难得幽幽的:这东西,不算白收他的。 但他还是还了一份回去。他不想欠人,不论是物还是情。暂且先收着用着,是因所需。江寒雪已经帮了他太多,若无必要,岑羽不会跟他开口。 这些拿来的欠下的东西,有朝一日,他定当偿还。 翌日,朝堂上。 文武百官觐见完毕,上完早朝,皇帝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 只是这个“朝”字还没吐出来,就见一人手执白笏,踏出一步,紫衣华贵,凛然众人。 “皇上。” 那人躬身垂首,行礼一敬。 皇帝望着殿下恭身而立之人,两眼微亮,觉得甚为难得。 何时他这个心志高远的三弟居然低眉顺眼,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 傅舜英俊眉一挑,问,“三弟还有何事?” 傅舜华开口,“倒也无甚特别之事,臣只是想向皇上请赐一物。” “哦?”傅舜英这下更好奇了,“何物?你且说来听听。” 傅舜华抬眸,一张无甚表情的脸望着殿上之人,“就是前几日南越” 听到“南越”二字,傅舜英上扬的唇角微顿。 只听傅舜华接着道,“奉上的密望。” 傅舜英眼中略作停顿的笑意又跟着扬起,道,“怎么?三弟爱吃?” 殿下之人停顿一刻,道,“内人喜食。” 他这话说出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众文武百官集体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这是当场秀恩爱呢?不然凌王怎的不私下找皇帝说这个事?你们可是兄弟呀? 这当中就只有一个人面色有异于众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朝的江寒雪。 只见傅舜英长眉又挑,“这千里迢迢而来的贡品,可谓寸口寸金。前几日贡品刚到,朕就着人把该分的都分了下去。朕的兄弟,众位爱卿,一人一点,且当品尝。”傅舜英面色颇为为难,“朕又哪来多的密望赏赐给三弟?” 傅舜华却只是保持持白笏的动作,也不争辩。 傅舜英看了于心不忍,想了想又道,“不过,假使朕真能给你找来”笑了笑,“这密望也不是白给的。” 傅舜英眼中含着点意趣,问,“朕若再赐你密望,三弟又如何回报朕?” 只见傅舜华默默无声地从衣袖里取出一物,傅舜英漫不经心垂眸。 傅舜华将那物双手奉上,两手恭恭敬敬摊开,露出一只身雕错金的物件,朗朗声音道,“臣将君虎符奉上。” 哦,君虎符。 列位朝臣心道,就是个君虎符而已。 过了足足有三刻的功夫,朝堂里忽地发出一声惊叹,“什么?君虎符?!” 殿上的皇帝一脸诧异。 殿下的百官纷纷惊呼。 此日晨,整个朝廷上下霎时炸开了锅。 彼时岑羽正坐上马车,准备驱车前往皇城中心的闹市,一睹古代朝市的景况。 顺便,嗯,他要出去看看能不能讨个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二十三章 再见通衢大道,车水马龙,岑羽不是坐在马车上与之保持距离,而是两脚踏地,与这热闹景象融为一体。 岑羽来此之前也不曾做过什么功课,只是这么些闲散的日子让他逛遍了城郊小市,某天看到有家酒铺老板酿酒的场面,他一时好奇就上前与人攀谈。 谁成想这攀谈攀谈着,岑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酒里有黄酒c醴酒c药酒c水果酒,连葡萄酒都有,当然此时的葡萄酒也属于水果酒的一种,却没有烧酒。 也就是传闻当中喝了令人火烧胃的白酒。 岑羽当时一听,心里就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而现下他就是要挑个大酒楼去看看,探一探究竟。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岑羽站到一处酒家门前。 酒家外头酒旗招展,乌底的匾额上用金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醉三年”。 岑羽现如今已能识得一些字了。一是闲来无事时常翻翻书,再文盲也能学会两三个字。二来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渐好,岑羽发觉自己的记性似乎也越变越好。三来,他虽然觉得这里的文字繁琐,奇异的是又总觉得莫名有股熟悉感。 不知是不是原身留下的记忆?郭太医说,他头上的淤血消了,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恢复? 恢复不恢复岑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跟原来那人,到底不是同一个。 没再多想,岑羽抬脚踏进这个名为“一醉三年”的酒楼。 一醉三年一醉三年,从这名儿里就能听出这酒家的老板有多自信。他家的酒喝了就真能让人一醉三年?难不成此朝此代也有让七贤刘伶醉酒三年的杜康? 这倒要好好瞧上一瞧。 岑羽一迈进酒楼里,身后跟着时温阿茗二人,不用两人伺候,就有人上前来热情招呼,“客官里边儿请。” 岑羽冲人有礼地点个头。 那招呼的伙计一见着岑羽,看他衣着不俗,气度也非寻常。再看他身后跟着两人随侍,自然不敢怠慢,“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醉三年吧?” 岑羽打量一圈这酒楼里的环境,古朴典雅,人声不少,不过倒没看到人影,再细一看瞧,桌与桌间原来都用屏风给隔起来了。 岑羽闻言点头,“我不怎么出门。”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如实说了一句,那店伙计一双滴溜溜的眼飞快地在岑羽的肚子上头扫了一眼,接着又笑呵呵道,“那便是了,不然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一醉三年呢?” 岑羽眼瞅着店伙计两眼落在自己肚子上,下意识抬手一摸肚皮,入手一片圆润微凸,一时尴尬地不行。 不过男人怀孕在此朝此代半点也不鲜见,因而那店伙计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却也无甚过激反应。 岑羽见他这么自然和自己搭话,心下又莫名跟着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跟着那店伙计来到二楼雅间,岑羽坐下来就问。 “好酒?”那店伙计笑着道,“咱们一醉三年只有好酒,没有差酒,客官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小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岑羽眉头微挑,看来这家酒楼大概真是有点儿谱的,否则又岂敢随便一样,任君挑选? 岑羽看了看店伙计递过来的酒谱,果然,这上面没有烧酒或者白酒这个选项。 拿到这么个“菜单”,他心中一块飘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没有怎么办?没有才好办。 岑羽看了看酒谱,目光却不是落在酒精浓度稍低的果子酒与醴酒那两列,而是落在酒精浓度高一些的黄酒上。 古时的黄酒,由于酿造工艺的限制,乙醇含量最低的大概是醴酒那种4的浓度,高的能够达到20,至于再高一些的,30也就顶天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一杯浊酒喜相逢。这“浊酒”指的就是黄酒,酒精浓度也不算很高。酒水酒水,在古时,有的酒喝起来淡得还确实跟水一样。 只因为此时还没有产生白酒,也就是说世人还未发明出蒸馏酒的酿造工艺。 为后世人所乐饮的白酒还未曾出现,这对一个知道那么一丁点蒸馏酒工艺的理科生来说,不若一个石子投湖,荡起了那么点希望。虽然这希望,就目前来看,前途还渺茫得很。 “公子您看,这梅果酒如何?” 见岑羽左看右看一脸难以抉择,经验丰富的店伙计自然推荐一款最适合的酒给客人。 此朝此代的人认为,怀孕的人是可以喝一点酒的,不仅可以喝,喝了还有益身心健康。舒筋活血,祛寒暖身,尤以温饮为佳。 而这梅果酒本身不醉人,不仅好喝,温饮之后功效更甚,他推得倒是合宜。 可岑羽却说,“不用梅果酒。” 只见他一双眼睛望过去,目露精光,道,“给我来一壶最烈的酒。” 哦店伙计点点头,半晌又反应过来:什么?!最烈的酒?! 岑羽一眼从他脸上看到那种“您有没有搞错”的惊诧神情。 岑羽身旁侍立的时温c阿茗二人皆不由齐齐愣住,也是二脸懵逼。 王妃怀着孕,出来溜达便罢,还要喝最烈的酒?!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呐。 时温一听,心下开始犯突:咋回事?整幺蛾子咋的? “这” 不知为何,那店伙计忽觉一旁刷刷射来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满眼暗示:不可,拉住他。 盯得他是头皮发麻。 店伙计瞧了瞧二位随从,又瞧了瞧岑羽,眼睛滴溜溜在三者身上转了两圈,虽则烈酒最贵,多卖一些,月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但他到底不是奸商,还有良心,权衡了下利弊,还是颇有公德心加责任心道,“客官,您现下喝最烈的酒,小的看或许不太合适。” 他设身处地地替人考虑,“烈酒伤身。”又真心实意地瞅了瞅岑羽,“也伤孩子呐。” 让个孕夫喝烈酒,这不等于犯罪吗? 一听到伤孩子仨字,岑羽眼角猛地一抽。 接着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岑羽蓦地回头。 时温上一刻还冲店伙计猛使眼色,下一刻秒变低眉顺眼,模样乖得惨绝人寰。 岑羽暗叹口气,他暗戳戳地想:果然,这两个就不能带来。 如何攻略这两个? 岑羽脑子转了转,转回头冲二人道,“郭郭大夫曾与我道,我身体不好,喝点酒补补也无妨。” 郭大夫?时温想了想,郭太医?但郭太医何曾说过这句话? 时温听了,将信将疑。郭太医看诊时,他可都是全程陪护,郭太医说过什么,他岂会不知? “王”话刚出口,时温张了张嘴,又改口道,“公子,那您喝点果子酒或者醴酒也可,烈酒真伤身。” 岑羽心说我都想好了,你们这儿的酒再烈,应该也烈不到哪里去,况且我也不多喝。于是道,“我且品尝一二,不多喝。” “公子” 时温还想再劝,哪知道话还没说下去,却先见到岑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真诚且充满善意地看着他,如此便罢,还冲他眨了眨眼,“我就喝一点。”附加一句承诺,“真的。” 啊,时温一时无语凝噎。 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 岑羽最近跟人混熟了,就有点不那么老实了。 仗着以前跟自家妹妹在一起,岑小妹一闹脾气,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是去劝小朋友不能怎么怎么地,而是心平气和讲道理,外加眨眼技能ax发射。小家伙不仅不跟他闹,还听话懂事儿搂脖子,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时温果败。 阿茗就比较没立场了,主子做的决定他哪真能不让啊? 不过有个要求:温饮。 这也是时温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想喝可以,得热过。 时人虽然不知道酒精加热会挥发这种字面上的科学道理,但以历史的经验c生活的经验总结,他们脑子里其实有这种想法,只是无法用科学语言表达而已。而且,加热酒的过程还能把一部分有毒物质给蒸发走。 热过的酒,酒里乙醇的含量某种程度上也会跟着蒸发一部分,但乙醇的沸点约为78c。按岑羽的推断,要想让黄酒的口感达到最佳,温酒时的热度大约40c到50c不等。就算乙醇在加热的过程中会蒸发掉一部分,对度数的影响应该不算太大理论上是这样。 三方协定下,店伙计极有眼力见儿地见三人达成了最终协议。他就在旁默默看着,也不言语。直到现在,方又道,“客官,既然您要烈酒,咱酒楼最浓香最烈的酒要数这个‘九酝春酒’了。” 岑羽反问:“九酝春酒?” 店伙计笑着介绍,“这九酝春酒酿造繁复,酿酒时须得投米九次,一投一喂,投得越多,酒香愈醇,味愈烈,是酒中上品。”他道,“实不相瞒,许多来此饮酒的贵客,冲的便是咱们酒楼的这个‘九酝春’。” 贵客啊 这是不是在暗示他烈酒的销路以贵客居多? 岑羽听了不免心动,于是道,“那就要这个‘九酝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二十四章 岑羽坐在临窗的雅间里,时而看看窗外,赏赏风光,时而听听酒楼里谈天议论的人声。忽然就觉得这酒楼之所以用屏风相阻,而不完全相隔,大抵用意在于让人体验市井风味,人文情怀?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省空间?亦或者为了减少装修成本?总之不论如何,他觉得这样设计也挺好,既让人有点自己的空间,又不失活气。 “来咯——” 这时听到店伙计老远拖长了音,手里端着一壶热酒,几个白瓷杯,外加上两三个配菜,端着酒水而来。 “客官,这是您要的九酝春酒。” 酒壶还未搁上桌,岑羽就已嗅到一股酒香扑鼻。这会儿上了桌,酒壶一倒,酒杯一接,伴着丝丝热气,白雾升空,怎一个香字了得! 岑羽望着杯中黄酒,迫不及待举杯品尝,就觉入口丝丝滑滑,既有酒香,又有股酸梅的味儿?酒香浓溢,梅香幽引,一主一佐,缠绕相得,一口下肚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岑羽浅偿一口,两眼一亮。 店伙计道,“客官以为如何?” 岑羽坦诚道,“好喝。” 一醉三年,不是浪得虚名。脑子不醉,味蕾却先给醉倒了。 只不过这酒,当真如岑羽所想,并不算烈。比起曾经在全家席上被叔伯兄弟灌过的白酒,这酒的度数低了一倍不止。 店伙计得了夸赞自然高兴不已,见岑羽无甚要求,躬身一礼,跟着退出了雅间。 岑羽喝了美酒,心情愉悦,问时温二人,“你们也坐下尝尝?” 主子喝酒,侍从哪有一同坐下的道理? 阿茗从未逾矩,自然不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行呢?” 时温是王府上出来的,平时更是守规守矩,只不过他比阿茗多了一层经历。 那时岑羽摔了脑子后醒来,一人坐在桌边用膳,见着时温站在一边,居然问他,“你怎么不吃?” 时温自然回答:“主子先吃。” 岑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坐下一起吃罢。” 时温当然不会坐下,不仅不会坐下,心里没准还把岑羽当成个摔坏了脑子的傻瓜。 只是时隔数日再看,时温心下却有些动容。 岑羽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想了想这时代的人跟自己到底观念不同,也就不再勉强。 哪知道他才刚刚放弃与人同酌的念头,时温却动了。 “您少喝一些。” 时温拿着酒壶自觉往酒杯里倒了个,虽然没有坐下,却把那酒杯递到阿茗手边,阿茗直接一愣,时温说,“为了让咱们主子少喝一些。”他看了一眼岑羽,道,“咱们喝点儿不碍事。” 只见岑羽坐在临窗的位置,斜光一挑,笑得个如沐春风。 喝了酒,岑羽心里有了点谱,同时也开始脑内风暴。 既然要着手做白酒,首先得有蒸馏设备吧?此朝此代未产白酒,那么肯定没有制酒专用的蒸馏器。不过蒸馏药物c花露水的设备有没有? 岑羽回想了一下郭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里有没有浓缩过的药物这一选项,只不过他平时没怎么留心,只知道这药那药是治什么的,却不知道这个。 那要不等下次郭太医来了再问问? 这么一想,脑子现出郭太医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岑羽又觉得没准有那种铺子,里头就专卖这些个东西的。 还是去街上淘淘吧。 反正都出来了,兴许还真能给他淘到宝。 再不济,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个工具。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这样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凭空制作出某个东西必然极其困难的,犹如翻越高山,不然这些瞧着完全不比现代人笨的古人怎么就造不出来? 岑羽轻叹口气,此实乃不得已而乱为之的下下之策。 这方岑羽坐在雅间里饮酒,隔壁空着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大概是又有别的客人。 原本岑羽也没在意,可这清闲享着享着,却听一道颇为浑厚的讶异声透过屏风直穿入耳。 “你说甚?!” 宛如一个惊雷,酒楼二层原本人生喧喧,彼此间隔c互不干扰c各谈其事的雅间中人足足静了岑羽数了数大约有三秒。 完了以后,岑羽觉得,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可能忽然明白为啥这里设计的是这种半封闭式的雅间了,可能是为了消息的传播?还是匿名的,你看看,隔着屏风谁也瞧不着谁。 这么想着,岑羽不由正襟危坐。 做什么? 听戏。 “你说甚?!”这隔壁间的粗犷男音似是不信,复又问了一遍。 只听另外一道尖细些的声音赶忙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还指了指隔壁。 坐在隔壁的岑羽c时温c阿茗三人组:“” 其他雅间的人民群众居然顿了一秒,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一人一张嘴嗡嗡嗡起来,假装隔墙没耳,依然各说各的。 岑羽c时温c阿茗:好拙劣的表演。 许是听闻二楼恢复了人声喧喧的常态,那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但架不住其中一个嗓门粗大,岑羽这间又是与他们紧挨着的,只隔了张屏风的厚度,就是想不听墙角都难。 “你说的凌王爷可是咱们朝中那位凌王爷?” 岑羽听了这一耳朵,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住。 “自然。”尖细嗓门略略拉长了音道,“你道如今这大陵朝哪里还有第二个凌王爷?” 粗犷声音挺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这凌王当真为了那区区几个果子,拿君虎符与皇上交换?” “那还能有假?”尖细嗓音肯定道,“当真。” “可”粗犷嗓门差点没被噎着,“可那是先帝当年亲赐予凌王殿下的半块兵符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当年凌王年少,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时逢胡人南下,侵我朝北境。一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我朝大将韩将军带领兵马出战,那时年纪尚小的三皇子竟也主动请缨,跟随韩将军出征。后来战时一捷c二捷c三捷,竟是连连捷报。韩将军在前线派流星马来报,信中道此番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捷竟皆与三皇子分不开。” “可不是。” 尖细嗓子接道,“先皇闻讯龙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犒赏三军。待我军凯旋,先皇又亲自出城为三军接风。夹道百姓欢呼,举国同庆,何等热闹。也是从那时起,三皇子也就不再是三皇子了。” 粗犷嗓子哼了一声,语言间竟有两三分豪气之意,“当然不是三皇子,这三皇子啊,从此成了凌王。” “取自‘凌厉中原,顾盼生姿。’”尖细嗓音笑道,“竟是皇子中最早封王拜相。” “倒是。”粗犷嗓子叹道,“当年何等风流人物,怎的如今”口气不无惋惜,“竟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荒谬荒谬”粗犷嗓子一唱三叹,“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信?”却是尖细嗓子的声音。 “不是我不信,”粗犷嗓子说,“不是这c这一介英豪图什么呀?就图个口舌之欲?” 尖细嗓子此刻却没有立刻接话,时隔半晌,方道,“你道这世间除了江山,还有何物能令英雄折腰?” 粗犷嗓子一时安静,回过味来又不可置信,“难不成” 尖细嗓子表示正确,“美人。” 听墙角的岑羽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二十五章 隔壁间的粗犷与尖细似乎是愣了一愣,旁边一直都是静悄悄的也不闻人声,谁成想忽然有人一个喷嚏打出来 “公子,可是觉得不舒服?”时温附在岑羽耳边问。 岑羽抬手摸了摸莫名发痒的鼻子,“没事。” 隔壁厢那两人被这一个喷嚏打断,大约也沉默了一阵。 不过该说这俩人是心大?好逞口舌之快?还是不怕别人听不到咋的? 隔了小半会儿,又一反先前那种谨慎态度,竟不怕人听着似的继续往下开小会,只不过比先声音却是小了一些。 粗犷汉子啧了一声,有些想不明白,“这也不能够呀?皇城上下皆知凌王为人秉正端方,治下军更是军令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其为人如此,岂会贪重美色?” 那尖细汉子却料到他会如此反驳一般,成竹在胸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粗犷汉子大概愣了愣,问,“贤兄这是何意?” 尖细汉子:“你过来些,我与你细细说。” 二楼雅间不知何时又静了下来,可那二人却毫无所觉,只是你侬我侬压低声音说八卦,“半月前,凌王殿下曾带手下军踏进御前红人江大人府邸” 一个“踏”字,不如“闯”字直接明了,明眼人一听却知颇有深意。 粗犷汉子倒吸一口气。 此乃骄兵所为,又岂是良将能做?! 如此还不算,尖细汉子高深莫测道,“三月前,凌王纳了新侧妃。” 新侧妃?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进水潭,一石激起三层浪。 弃兵符c骄兵c纳侧妃,这一件件一桩桩,若是分开来看,倘能自圆其说,有其内情,这也没什么。但假使这三件一件接着一件,连在一处一起捅破,那就有点什么了。 弃兵符,为美人,此乃昏庸。 美人为谁?这种情况下,自然让人联想到新纳侧妃。 侧妃?那便是有正妃,后有侧妃,以后还不得有三妃,四妃?此乃好色。 未经圣意,带兵私闯大臣府邸?此乃得意忘形,骄纵跋扈。 如此一来,哪怕此人先前名声何等贤明,为人如何端方,也会招来指点。 哪怕此人临危受命,曾扭转乾坤,使国转危为安哪怕此人心系天下。 十年默默行好事,做好人,不如一朝污迹,满城风雨。 世人皆善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无论哪朝哪代,莫不如此。 隔壁厢说话声渐消,可此消彼长,原本安静的酒楼二层不知何时又响起了阵阵人声,接着是嗡嗡嗡,嗡嗡嗡,竟然一阵强似一阵。 听墙角这回事,不是只有身处隔壁的岑羽做得到,这里雅间如此设置,只怕方才那二人所言,听到的人还不会太少。 本来堂堂王爷弃兵符一事就足够让人震惊,谁成想深层原因却是如此荒唐。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加八卦,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品头论足。一时酒楼二层跟煮沸了的锅似的,议论纷纷。 “我不信,凌王弃了何物,也不会弃了君虎符。那可是先帝所赐,弃之是为不仁。君虎符一分为二,可号令三军,三军乃凌王一手栽培,弃之又为不义。” 不少人出声附和。 可那最先挑起话头的二人却是没了声音。 “呵。”这时不知二楼雅间哪个地方冷笑一声,“三军乃凌王一手栽培?你真当当今圣上是死的不成?” 他此言一出何等冒犯,不仅冒犯了凌王,连他口中的圣上也一并冒犯。但他这番话一出,却是成功将祸水东引。 “一手栽培?”这时又不知哪里冒出来个声音接茬道,“难怪手下军兵敢擅闯大臣府门,却是骄纵至此。” “骄纵”这时也有人坐不住了,扬声反驳,“你可曾亲眼看见?” 只听不知何处,又有一人回应道,“此事当真,那日凌王带着护卫”他还颇委婉地顿了一下,“进江大人府,不才恰巧路过。” 众人哗然。 “凌王爷对新侧妃是好。”这时又不知何方神圣斟酌着语句道,“二人在王府常常出双入对” 时温忽觉不妙,转眼看岑羽。 “咦?”却有人生疑,“我也偶见,只是那位不是王妃?” “你说王妃?”这时有人嗤笑道,“皇城北郊,凌王王妃如今住那儿。” 众人大惊。 如此一来,凌王爷喜新厌旧的之名成立。侧房住王府,正房住郊野?古往今来,就是再不睦的夫妻也不至于此。夫为妻纲不假,但嫡室不正,同样有辱纲常,有违礼制。这礼法不守,何以身正? 听到此时,时温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 前些且不论,却是最后这话说得,好像王妃是被王爷赶出家门一样,与事实简直大有出入。而他这个身边人知道,事实是王妃是自己走的,而王爷也在半月后也跟着搬到了皇城北郊。 大庭广众,捕风捉影,煽风点火,是何居心? 时温抬眼看了看屏风上头,他处在里头,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时温又望向窗边,本以为王妃此时恐也别有反应,因此时温时时注意。哪知道这一瞧,却见岑羽不仅面无异色,相反还一脸平静地拿着双筷子夹炒豆子吃。 那样瞧着竟还有些悠悠的,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时温一愣。 岑羽仿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双杏仁眼往这儿一移,又向时温指了指碟子里的炒豆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味儿不错,要不要尝尝? 这都什么时候了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用在岑羽与时温这对主仆身上也没错,只不过以前是倒着来,如今却是真真正正正着来。 王爷之事,王妃不急?王妃无意?王妃不关心? 时温平生第一次为自家主子忧心:王爷,您媳妇儿这回怕不是跑着玩儿的。 在一醉三年听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出,时温面上不显,实则忧心忡忡,一则酒楼中有人非议之事必将早点告诉王爷为妥,方能及早处置,二则他看了眼岑羽。 此时,岑羽的酒喝得差不多,炒豆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招来店伙计,两人就喝酒一事展开了如下对话。 “你们酒楼的酒,我喝了一回,觉得很不错。”这是岑羽。 “哎哟,能得客官金口玉言一句夸,可叫咱们酒楼荣幸非常。”这是店伙计。只瞧他机灵一转脑筋,又接道,“既然贵客如此喜欢,何不带两坛子酒回去?” 岑羽想也不想,顺势点头,“好啊。” 那店伙计可能没想到岑羽答应地这么爽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位看起来温温朗朗的公子接着说,“果酒c醴酒c黄酒各给我装三坛,再另添两坛九酝春。”只见他语气松快,大手一挥,“带走。” 店伙计愣了愣,半晌诺诺应是,“哎哎,小的这就去封装,客官请稍侯请稍侯。”麻溜地跑了。 在担忧王爷家庭危机的时温,只顾着从岑羽轻快的脸色上找出一点儿不轻快的蛛丝马迹了,等岑羽与店伙计速战速决下完单,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王妃要带几坛子酒回去喝等等,什么?! 时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二十六章 王妃买这么多酒回去做什么? 他一个人喝吗? 想到如今岑羽所住之处除了岑羽自己和一个管家几个仆从,也没别人,江大人乃朝廷要员,公务繁忙,每日又要上早朝,住在皇城内中更方便,因而也不可能来城郊同岑羽住一道。 那么除了江大人,岑羽还能同谁一道喝酒? 恐怕也就没别人了。 那么除了自己喝,还能怎么喝? 虽然 时温思来想去瞄了岑羽一眼,虽然王爷就住在隔壁,这也再明显不过。王妃甚至让自己送上一些密望到王爷那儿,但除此以外,却再无其他动静。 想到今日王妃在一醉三年中听到那些非议的冷淡反应,时温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太上来。 “公子,您买这么多酒,真要喝了吗?”时温也不说买太多酒不好,只是一双眼睛不无担忧地望了岑羽的肚子一眼。 您要是酗酒,这孩子可怎么办? 却是施展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恻隐功夫。 岑羽原本还没反应过来,顺着时温的目光又跟着垂眼,结果回过味儿,一时哭笑不得。他原本受不了别人盯着他肚子看,但时温小动作里的规劝之意,他读懂了。 岑羽于是保证道,“你放宽心,这些带回去的酒我都不喝。” 时温半信半疑,不喝?那买来做什么? “想知道?” 时温点头。 岑羽卖关子一笑,“保密。” 神秘的王妃带着两个侍从大摇大摆地步出了一醉三年的酒楼,岑羽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看了一遭,顿了顿,觉得还是按原来的直觉走吧。 有了想法,有了酒原料,接下来作甚? 看看能不能去市上淘到理想的设备——他想要的蒸馏器,此朝此代或许称为甑。 想到曾经在学校里参加过的一场主题为古今科技文化大杂烩的交流会上,其中有位学识广博,贯通古今,打破文理的教授侃侃而谈。他既通诗词歌赋,又谈西方史哲,既说古代科技,又讲现代科学。从一个小小的蒸馏设备里,各辨古今与东西,给岑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然岑羽恐怕也不会知道甑为何物。 甑是古时蒸馏设备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没有它恐怕就无法提取药物与花露。而这样东西,岑羽推断该以陶或者铜制,既然这样,那么就他查找的方向就稍稍明确一些了。 只是在这皇城闹市中,却寻不得一个可以看到此类物什的地方。不过想想,闹市一般走商业化道路,受欢迎的必然是高消费场所,比方瓦肆勾栏一类。想这陶器铜器铺子什么的,应该属于低消费一档?在闹市中见所未见。 岑羽在街道上走了一段,一无所获。想明白了这层,也不气馁。他的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找,因此颇为气定神闲。同时觉得既然出来一趟,也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岑羽走着走着,忽见一旁有个雕栏玉砌的建筑,但见飞阁流丹,朱门黛瓦。 颜色艳丽惹人注目,岑羽不由将目光挪了过去。 只一抬眼,就见花红柳绿装点了楼阁,这楼上楼下的走廊,楼里楼外的走道,竟然站满了各色彩衣女子,人人面傅粉,唇涂胭,手拿绢帕,花枝招展。 哪能想这随便逛逛,居然就逛到一处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岑羽还未待反应,就嗅到一阵香风扑鼻,接着莺莺燕燕拢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往岑羽跟前贴,“公子公子,来罢,快随奴家进里头坐坐。”说话间,抛了个媚眼。 另一个又道,“哎哟,这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小女子未曾谋面,想是第一回来?” “第一回来?”这个说完,那一个又接道,“那更得进去坐坐了。公子公子,快随我们来罢。” 岑羽c时温c阿茗三人皆是反应不及,就这么被一窝蜂涌上来的丽服女子们连推带搡地拱到了这座房屋前。 岑羽一脸懵,时温二脸懵,阿茗三脸懵,奈何这仨长相都不错,懵起来的表情更是诱人犯罪哪怕对象是女的。 岑羽被搡到门边,场面有些混乱,他不得不出声制止,“姑c姑娘们,请停” 一个“手”字还没出口,岑羽就被一众姑娘们堵住了嘴,“公子这是害羞了啊?” 另一个又咯咯笑道,“公子别怕,我们可不会把您给吃了。” 再一个又说,“哎呀,这位公子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啊。” 她那是不知道,岑羽这张小白脸是生生给这么多人围着,出气多进气少给憋红的。 “不是,你们听我说,我们不是来这的,我们只是路过,你们别误会。” 他顶着那么张红红的俊脸,说着这样的话,谁信?倒不如说是欲拒还迎。 人群中有人笑道,“哟,姑娘们,咱们且悠着点,别吓坏了贵客。” 另一个明送秋波,道,“公子来一趟,教你知道绝非白来。”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混乱了。 这边岑羽不得脱身,那边时温c阿茗两个人也不用说。岑羽视线被挡着,且不知道他们俩在哪个旮旯唤着“公子”呐。 就在岑羽被一群红颜逼得退无可退之际,偶一侧身,恰好瞥到外头路经一支兵马。 兵马! 救兵! 此乃岑羽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张口冲门外叫道,“军爷!军爷!” 奈何军爷充耳不闻,红尘十几骑,绝尘而去。 姑娘们见状,静了半刻,接着哄堂大笑。 “军爷哟军爷”有个姑娘笑得人都歪了,她抹了抹眼泪,“这位公子,您可太逗了扑哧” “哈哈哈哎呀妈呀”有个姑娘笑得说话口音都出来了,“也就听过山贼打劫喊救命的,姐妹们,如今我们也成了那打劫的山贼啦哈哈哈” 一时间笑倒一片。 要说普通男人,倘若身边有这么些美女投怀送抱,那简直求之不得,瞬间投入状态,左拥右抱,理所当然地享受妻妾成群的美态。 要说岑羽怎么是个非一般的男人呢?他可是同一件t恤买七件,同一双鞋买七双的男人。 不过男人的尊严受到姑娘们的一丝丝挑衅,岑羽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姑娘们的美意,在下心领。但在下真的有事,望姑娘们放过一马,感激不尽。” 有几个姑娘原以为他受此一遭没准真生气了,这要真惹人生气了,那反而没意思,放他走是迟早的事。 哪知道他说出口的话却包容,原本远远见这人,形容俊俏,像个白面书生,几个姑娘就起了逗弄的心思,私底下一合计才有了这出。 但这会子再瞧岑羽,他越知书达理,姑娘们反而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人群渐渐松开。 岑羽在缝隙中喘匀了一口气,外头不知怎的忽然有人一搡,里头有个姑娘没站稳脚跟,粉袖一晃,猝不及防倒进岑羽怀里。 岑羽下意识将人接住。 哪知道却在这时,外头忽地传来一道冷声质问,“岑羽,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二十七章 岑羽哪里又知道,自己两声“军爷”真唤得马上之人杀了个回马枪。 可说好的军爷呢? 怎么是个王侯将相? 而这个王侯将相,好巧不巧,还是最近他最熟的那一个。 怀里抱着个粉衣姑娘的岑羽,望着外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望着此地的人,那人目光幽暗深邃,看得岑羽莫名脊背发凉。 这时那粉衣姑娘也回过神来,红着个俏脸从岑羽怀里退出来,一边道,“多谢公子。”低首娥眉,一反方才开放姿态,整个一羞羞怯怯。 岑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变脸都变那么快,那么自然,那么无法让人反驳? 岑羽就那么呆站在原地,看着街外那高挑的身影从马上下来,看着他迈开步子,踏进人群。看着那些专挑软柿子捏的姑娘们无声地让开一条道,紫衣身影走到近前。 那边时温c阿茗得以解脱,口唤公子跑过来,却见已有人站那儿,时温伸手拉住阿茗。 傅舜华眼眸微垂,看着岑羽头发略松,衣袍起皱,一身狼狈样。 粉衣姑娘受岑羽一扶,心存感激。见此人散发一身凌人气势走向岑羽,竟是有两三分来者不善的意思。她心下微紧,纤足不由往岑羽身边迈了迈。就见一双凤目轻轻斜来,不言亦不语,却令她脚下一顿。 眼睛连同半个身子僵在原地,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傅舜华收回目光,又落到岑羽身上。 岑羽见他张嘴,恐怕又要说什么难听训斥人的话。不过他这回已经打定主意分毫不取,一样不收,微微将头撇向一边。 哪知道那道一出现,必然是恶声恶气c冷言冷语的声音,此刻却一反常态,平静地问,“为何在这里?” 料想中的冷言讽语没有传来,岑羽也有些始料未及,撇向一边的脑袋一时顿住。 他张张口,一回想来到这儿也来得毫无头绪,没头没脑,就这么不小心来了,有些汗颜地承认,“走错路。” 傅舜华听他这么一说,不置可否。只是一双凤目抬起,仰头望了望楼阁二层,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用过午膳没有?” 岑羽下意识摇头,“没有。”又一愣:“啊?” 傅舜华拉他手,“跟我走。” 岑羽二愣,把手抽回来:“那什么我c我不饿。” 君子动口不动手,男男授受不亲,这位王爷。 傅舜华见他不识相,凤目微眯。 岑羽无知无觉。 “你不吃,”只听傅舜华突然说,“你肚里的孩儿也要吃。” 什么? 岑羽三愣,紧接着就听一阵应景的叽里咕噜鬼吼鬼叫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这说孩儿,孩儿就到。 傅舜华也是一怔,看岑羽的肚子。 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不知道姑娘堆里谁发出了这么一声小小的疑问,“孩c孩子啊?” 像是才明白过来,众姑娘眼睛一时落在岑羽小腹上,只见那里确实微凸,此前光看岑羽那张俊脸了竟然没仔细瞅这里。 隔了会儿,另一个怔怔道,“有c有孕啊?” 再隔了会儿,又一个明白道,“有c有夫之夫啊?” 这一个接一个,疑问复疑问,犹如梆子哐当哐当砸在岑羽心口上,砸地他是从头到脚,无地自容。 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岑羽低着头,接着一抹红从他的脖颈一路爬爬爬,爬到耳朵根。 他蓦地抬起微微发红的眼,一双黑眸里写着点懊恼。也没说话,也没出声,就这样一声不吭,蒙头走人。 傅舜华呆怔半刻,旋即跟上。 只留一楼里的姑娘们傻站在原地。 半晌,又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姐姐,今日咱们是不是调戏错了人啊?” 岑羽走在前头,脸上发烫。 原因很复杂。 一c他一个大男人,怀孕?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就这么毫无防备公之于众,还全部都是比他能生的女孩子?他不好色,但这张脸往哪儿搁? 二c那家伙怎么能那么面无异色地当着这么多女孩的面说出这种话?什么“你不吃,你肚里的孩儿要吃”欺负他穿过来的,当他不要面子的啊? 三c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叫得真是时候哈。 四c突然悲愤,理由不明。 聪明绝顶的凌王殿下此刻跟在岑羽后头,难得不明不白,岑羽这回又是唱得哪出?突然甩脸就走,几个意思? 谁人敢对凌王甩脸? 傅舜华几步跟上岑羽,他步子比岑羽大,人比岑羽高,体质比岑羽好,跟上埋头只管走的岑羽是分分钟的事儿。 “喂,你” 傅舜华伸手一拉岑羽的手肘,岑羽给他大力拉得回转了半个身子。 岑羽诧异。 傅舜华错愕。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维持着这个动作,不明不白在大街上对视。 “你”只听那紫衣玉冠的人张了口。 岑羽一愣,回:“什么?” 傅舜华只是看着对面那人,但见那人脸色发红,眸光蕴汽,璀璨如星。 他曾见一风流少年同样也如今时场景,身子倚在楚馆二楼的红栏杆处,与一众女子欢声笑闹,言笑晏晏。 他骑马路过,忽闻一道清亮的“舜华兄”。 抬望眼,那人嘴角勾着笑,风流不羁望来,对着楼下道,“舜华兄怎的也在这儿?” 舜华兄只看他一眼,视而不见,兀自骑马缓缓前行。 别人懒怠理他,后头那人还喋喋不休越叫越起劲,“哎哎哎,舜华兄别走啊。” 舜华兄充耳不闻。 “既然路过,舜华兄不上来喝一杯岂不可惜?” “舜华兄想必没来过此地,这里的酒好喝,真好喝。” “舜华兄真不上来体会一番?” 舜华兄自始至终不闻不问。 “舜华兄如此无情真是令在下好生伤心”那人西子捧心状。 “舜华兄,咱们如今好歹是师兄弟一场,怎的竟然连理都不理贤弟一声?”那人还在装模作样。 “舜华兄,舜华兄” 舜华兄忽然忍无可忍,勒马回头。 “滚。” 只见楚馆二楼那人稍稍一愣,接着就见他两肩微抖,状似凄然。 舜华兄微怔。 “噗” 紧接着就闻一阵大笑从楚馆二楼传了下来,“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人抱着栏杆一时笑得前仰后合,旁边女子也跟着掩唇偷笑。 舜华兄脸色一沉。 “哎哟”那人揉着肚子,好半晌才艰难地从栏上抬起俊脸,唇角弯弯,道,“舜华兄总算愿意理我了?” 只见他笑得脸颊发红,一双杏眸亮若星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二十八章 “什么?” 岑羽见这人莫名拉着他的手, 忽然又不说话了, 于是又问了一声。顺带扯了扯, 把自己的手肘给收回来。 那什么, 本来男人和男人之间搭个肩膀, 拉个小手的也没啥, 但是和这个人就迷之尴尬啊。 傅舜华回神,看一眼自己空荡荡伸在半空中的手。岑羽的手肘早就给他脱了回去。 傅舜华收回手, 回答, “你不是肚子饿?” 说到肚子饿, 岑羽不由又想起刚才的丢人事,一时脸上阵青阵红。 岑羽刚想婉拒, 肚皮又不合时宜地平地一声吼。 岑羽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坐在食肆的雅间里,对自己的胃和肚子都很无语。 你不是在一醉三年吃过东西喝过酒?这才过多久?两个小时都不到?又饿?好么,饿就饿,但能不能饿得美男子一点,安静一些行不行? 啊, 生活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此时, 岑羽想吟诗一首。 他不知道, 孕期之人胃口大,容易肚子饿。 傅舜华手下兵将守在门外,岑羽瞅了一眼,他先前被堵截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些身穿铠甲的士兵, 却没看到傅舜华。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人, 岑羽很可能就不会开口叫那两声“军爷”。 “想吃什么?” 岑羽顿了顿, 说:“都行。” 问他吃什么,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这里的字虽然已经会认一些,但菜牌上的字都是竖排且字体繁复,他看着吃力,于是决定做个悉听尊便的美男子。 他这么一说,傅舜华也就没再问,自己金口玉言地跟店伙计点了菜,店伙计唯唯应喏。出去之后也没让两人久等,很快就有人端了菜进来。 岑羽瞅瞅人这速度,恐怕后厨不是开了挂,就是好几个厨子一人一道菜分了炒,不怪他腹诽,实在太神速了。 果然,官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菜上桌,安静的雅间顿时有了些烟火气。 最后一碗菽麦粥摆在眼前,岑羽微微有些讶异。 他自从离开王府以后,很少再吃这东西。通常情况下都是后厨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他本来就对吃食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吃的,都可以,除了那一段在王府上孕吐过于严重以外。 后来时温来了,见岑羽胃口很好,什么都吃,也就没有硬性要求后厨一定要记着煮什么。各种各样都吃一点才好,光吃那一种哪行? 没见着的时候都不觉得,这一见着,岑羽反而觉得这一碗清粥好像比什么都勾他胃口。 果然还是豆粥好吃。他先前在一醉三年里就吃了炒豆子,不过粥更清爽可口。 岑羽端着一碗粥拿着勺子挺没形象地呼噜了一口,这个呼噜声不是刻意为之,实乃过于享受的不小心。 吃完一勺子岑羽也觉得自己的吃相有些不文雅,接着抬眼看了看对面。只见对面那人也拿了双筷子,凤眸微垂,夹了片笋,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这人说话从来不客气,吃相却始终文质彬彬,与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几多矛盾,可那股子优雅却又浑然天成。 岑羽忽然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或老师,能教出这么个样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吃饭。 吃着吃着,直到岑羽发现,傅舜华的筷子始终落在那盘子笋上,吃了一片又一片,桌上这么多好吃的,也没见他动过别的。 岑羽看了一眼,收回眼。等到一碗粥见底,菜吃了三分之二。岑羽放下筷子,傅舜华也吃得差不多了。 “听说你”岑羽掂量着开口,“上交了虎符?” 傅舜华一双眸子射过来。 岑羽一愣,干巴巴地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傅舜华看看他,眸光稍缓,“嗯。” 这话却是没法接,反应不对。岑羽觉得再问可能越界,因而就此打住。 “虎符对我来说无甚用处。”只听对面那人却轻描淡写道,“不弃又当如何?” 岑羽原本以为这人不会跟他多说什么,毕竟他们没那么熟。而且这个原身的主人跟这位王爷,感情也不甚好。哪知道傅舜华却主动说了,不仅说了,还说得这么无关痛痒,不着痕迹。 岑羽消化了一下那两句话的意思,用现代文意思来理解就是:那玩意儿对老子来说没用,留着干什么?老子说不要就不要。 就是这么洒脱。 岑羽有些惊讶,因为傅舜华给他的感觉可从来不是随随便便,而是该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帝王心术,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权利之物于人来说从来都是拿得起,放不下,这是常态。为了博某个美人一笑而放弃可号令三军的虎符? 岑羽觉得,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不过脑中忽地闪过谢宁音的脸,岑羽又想,自古红颜祸水,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时世英雄还真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 “怎么,你觉得不妥?”傅舜华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岑羽回神,“没有。” 但假使号令三军的是自己,岑羽不会觉得自己能对手握的权利说弃就弃。 大概人各有志。 他觉得挺不可思议。 不知道那位侧妃与这位王爷感情笃厚到什么程度,竟然能让少年扬名的高贵皇子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古往今来,朝堂之事,瞬息万变。 也有可能其中还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隐情。如果是那样,岑羽觉得自己恐怕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因此索性随它去吧。总的来说,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吃饱喝足,还跑了腿。通常这种情况下,岑羽就是想保持清醒,也没辙。控制不住倦意上涌,就有点儿撑不住。 一合计,还是觉得回去睡觉比较舒服,也就没了在外游玩的心思。 怀孕之人多犯懒贪睡,这懒病,没得治。 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后,岑羽上了马车。本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谁成想,这位来去匆匆一向公务繁忙的王爷,居然跟在岑羽坐的那辆驶得慢悠悠,慢得简直不能再慢的马车边,闲闲地跟着他一路往皇城北郊的方向走?! 马车车帘勾着,岑羽一眼就将车窗外的景象坐收眼底。 十几骑精兵铁甲护在马车右边,挨岑羽最近的那一个,正是这些精兵的主子。 这位爷,您现在很闲么?有王府不回,要去城郊住危楼么? 慢慢的,岑羽也瞧得出来,这位王爷虽然冷面冷心,冷言冷语,但对自己实则颇多照顾。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在王府上的双方协定,不由叹了口气。 孩子始终是牵挂。不论大人之间感情有多凉薄。 而他也料到这人做到如此地步,都是为了这身体的孩子。所以即使两人无情,即使每次相见都觉别扭,即使一心想要摆脱尴尬境地,可这人出现时,岑羽也从未做过什么偏激之举。 天下父母心。 他没当过父母,却懂得一点父母那份心。 他一朝穿越,或者更确切地说,死于二十一世纪。他自己的父母又当如何?阿雪又是怎样? 他虽然境遇尴尬落魄,但尚算理智。为人父母的权利,他没道理也没立场去剥夺。 因此这人做什么,只要不是伤人之举,岑羽就有些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的意思。 病看了,衣服收了,东西吃了。这些还算在正常范围内。 但过了这个度,似乎不太妙。 比如,这位爷您没必要去住危楼,万一塌了,这人命他担待不起。 既然有条件,何苦去过苦行僧的生活? “你”岑羽探着头对外边的人道,“王爷。” 傅舜华驾着马,往这儿看过来。 “王爷回府吧。”岑羽说着指了指前头,“我们自己能回。” 有马夫驱车,有时温阿茗照料,岑羽以前都没这待遇。虽然他也没真拿那两个当随从。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位爷听了以后却是这么回的,“本王这就是要回府。” 虽说岑羽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又不是傻子,这方向不对吧? “何时王府也跑到北郊去了?”这个北郊,还是他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现学现卖。 傅舜华面不改色,心不跳,“本王说哪里是王府,哪里就是。” 一副天大地大,老子说了算的神气。 岑羽张了张嘴,简直没法反驳。 你这三天两头不回家,你家侧妃怎么办? 这个槽点在心里一闪而过,岑羽微微发怔,却没说出来。 这么句吐槽,要是说出来,只怕容易让人误会。 别人不想走,岑羽也没法子硬是把人给撵走。而且岑羽相信,那位爷大抵有分寸。 马车轻轻晃悠,岑羽眯了眯眼,觉得眼皮子打架打得实在厉害,索性纵容自己阖上双眼,小睡一下。 刚开始还好好的,温度c空气密度c氧含量c风速各方面都刚刚好,只是睡着睡着,岑羽渐渐觉得胸口发闷。 再睡着睡着,这种闷闷的感觉越陷越深。 再再睡着睡着,岑羽忍不了了,想睁眼醒过来,到此时一双眼睛却是想睁也睁不开。 梦魇。 岑羽苦苦挣扎,这感觉实在太痛苦了。昏昏沉沉,欲睡欲醒。时而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时而又是车窗外的莺歌燕语,扇动翅膀的声音,马蹄踏地的声音,马车外头时温和阿茗时不时的交谈声 黑暗忽地没顶。 周围一时陷入无声无息的寂静。 岑羽心下一紧,又试了试睁眼,只是这回却给他轻松睁开了眼睛。 岑羽一愣,首先入目的是一双手。这手还稍显稚嫩,却不是成人的手,倒像个小孩儿 什么鬼?!难道他又穿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二十九章 一朝穿越c二朝穿越, 是个人恐怕都不能轻易接受。岑羽深呼吸了两口气, 力求镇定。 鲜衣少年站在草地上闭目, 哼哧哼哧了两声, 一口浊气给他吐出来, 顿时就觉得轻快不少。 他又睁开眼睛, 但见一双黑目一扫原先慌乱,已然镇定许多。 岑羽扫了扫四下, 只见一片草地, 一堵墙, 墙边两棵歪脖子树。看到那两棵歪脖子树,岑羽忽觉手脚发痒, 忍不住想去爬。 岑羽嘴角一抽,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应该先想着生存问题?还想爬树? 虽然这么想着,到底按捺不住口嫌体正直的冲动,岑羽还真就过去爬树去了。 少年人的身体轻盈灵活, 手脚利索, 爬起树来麻溜地令人吃惊。岑羽爬树间隙转动了下手腕, 心道这小孩平时恐怕没少干这档子事。 这身子轻便,着实轻便。轻轻松松爬到高处,岑羽又想去够近在眼前的那堵墙了。 岑羽对自己这种心态既无语又积极主动地伸手往上边儿一够,哪知道同样轻轻松松攀到墙头。 他此时感觉到了点儿成功的喜悦, 就有些跃跃欲试。一脚踩墙往上用力一蹬, 借着鞋底和墙面的摩擦力猛地往上, 半个身子成功抱住墙头。 墙头上边儿还长了棵野草,微风一吹,摇头晃脑。和这棵野草对视了两秒,只见少年人的眼底浮起半分笑意。 爬上了墙,自然该看看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这身飞檐走壁的本事。 岑羽歪过头,往墙里一看。 就见一个院子,一口井,石桌石凳,还有一棵开了花的梨树。 风过,梨花漫天作雪飞,落了满地。这梨花树下,居然还站着个小小人影。 白衣胜雪,遗世。 看得岑羽一时发痴。 这时不知哪里飞来一只蚊虫,嗡嗡嗡哪里不落,非得不解风情地落在墙头少年的鼻子上。 啪地一声,岑羽伸手打了一下,这才觉到鼻子疼啊。 墙头少年在为自己发呆伤着自己埋单,正揉着鼻子。 那方人影听到动静倏地回头,清亮嗓音冷喝一声,“何人?!” 岑羽揉鼻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却见个唇红齿白,肌肤玉雪的小孩,小孩的脸上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肉感。 哇,可爱。 “小朋” 不对。 “小” “孩”字含在嘴里又溜了回去,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小孩?这样叫别人,未免不礼貌。 岑羽思索再三,想了个最恰当的称呼。 “姑娘。” 墙头少年一脸纯良,冲着院子里的人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误入此地,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于是想着爬墙问问这里的人家,不想却冒犯了姑娘,得罪得罪。” 岑羽干笑两声,这理由好像有点儿牵强?误入此地?他明明是亲手亲脚爬上来的。 不过随机应变编借口这种事,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啦。 可岑羽不在意,院子里的人可未见得。 姑娘? “你说什么?” 只见那白衣小人影沉着一张脸阴森森地望着岑羽。 岑羽这呆子还浑然不觉,以为别人没听清,又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唐突小姑娘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这下岑羽忽然感到这小姑娘周身气息不对,他心口通地一跳,脑子高速运转,飞快地排查自己说话的内容有错否? 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也是足够礼貌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 岑羽见情况不对,他还在墙上一时下不去,本着保命的高度警觉,立马认怂,“姑娘别气,是我的” “错”字未出口,空降石头块,砸地岑羽脑瓜一阵生疼,身子后仰,险些从高墙上摔下去。 万万没想到,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是个暴力狂,二话不说c蛮不讲理对着人就是一顿干。 脾气这么不好,长大了嫁出去那还得了?婆家的房顶不得给她掀了? 岑羽一阵头晕目眩,稳住身子。他还没想着怎么跟这小姑娘好好说道说道,院子里却又传来一阵骚动。 “谁让你进来的” 这时就听那声音清亮的小姑娘慌了一样,质问的声音从下边传来,“我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我误入的啊 岑羽好容易让脑子恢复点儿清醒,却听动静不对,又向院子里边看去。 哪知道那小姑娘此时此刻一只手臂正被人抓在手上,竟是要把她抓走?! 光天化日,拐卖女童? 岂有此理! “主子,您听我说” “放开!” 小姑娘面色冰冷抗拒,一只手被身穿缁衣劲装的男人紧紧抓在手心里,任她怎么踢打反抗却都无济于事。 “我说放开!” 小姑娘气急败坏,脸色铁青。 岑羽这下坐不住了,眼睁睁看着个小女孩被拐卖?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二话不说直接从墙头上跳了下去,哪怕此时他所处之地在他这小小身子看来颇高。 可身子轻盈稳当落地,却感受不到半点冲击。岑羽正自微愣,却听那头传来一道男子嗓音的呵斥,“你是什么人?!” 我是误闯的啊我是什么人! 岑羽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跟他说这个,那就是真的傻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岑羽这会子身体素质提高,行动力提升,脑子也活络。他暗暗咬一咬牙,握一握拳,简单粗暴上去对着那人贩子就是一顿揍。 缁衣劲装的男人猝不及防肚子上挨了一下,身子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小姑娘趁机从那人手里逃脱,岑羽离得那小姑娘近,本能一般,反应极快得将人拉到身边。 “走!”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一点儿缓冲,岑羽利索地拉了那小姑娘就要跑路。 给那人贩子一拳不过权宜之计,当务之急当然是跑啊!不跑能怎么办?他只是个身体正抽条的半大小孩,哪里打得过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成年人? 可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料到口口声声向人求救的小姑娘却猛地甩开岑羽的手。 岑羽一怔。 “你到底是何人?”只见那小姑娘一双眼睛冷冰冰地望着他,“胆敢对本少动手动脚?”声音如刀如剑,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但 本少?什么本少?等等 那“小姑娘”见对面这痴憨少年盯着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细看,又看,再看,还看,看什么看! 不知怎的忽觉怒从心起,火极攻心,一张粉雪小脸气得发抖,气得涨红,张口威吓,“你c你你你看c看什么看?!” 出了口却是期期艾艾c结结巴巴,那身故作冷傲的气焰看着竟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是在害羞? 岑羽回神,当妹奴当久了,对着同样一副软软糯糯小姑娘面孔的小孩没有半点抵抗力,下意识顺着人道,“好,我不看不看” “你” “小姑娘”气结,人家好端端答应“她”不看吧,“她”反而更觉得胸口憋闷,偏是口口声声说了不让人看,还能咋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忘了此时此地此景除了他二人,旁边可还有个缁衣劲装的成年男人! 只见这男人身形一闪,下一刻就有道高大的黑影出现在眼前。岑羽眼睁睁看着一双黑手向“小姑娘”背后伸来,睁大眼睛,突然出手将“小姑娘”拉到怀里。 哪知脚底下躺着颗石头子,踩得岑羽脚下一崴,两人无妨无备,就这么一拉一带,双双向后倒去。 坠地之前,岑羽看到两人在极近的距离,脸对脸打了个照面。 一个眉目如画却满脸错愕,一个少年侠气却瞳眸微怔。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上的是“小姑娘”,在下的是岑羽。 这一个照面如斯漫长,长得岑羽恨不得已经在逃跑的路上。又如斯短暂,短得岑羽眼前发花,忽觉此情此景莫名熟悉。 眼前空气忽地传来一阵波动,心中微动,岑羽就见将将倒进怀里的小姑娘光影稍暗,如画的眉目化作虚影,从中间开始淡开。 慢慢一双长眉凤目露了出来,渐深渐明,渐幽渐亮。一眼看来,摄人心魂。 那人开口,“岑羽,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岑羽怔住。 却见他对着的方向,也就是“小姑娘”的身后蓦然出现一道高大阴影,那人向小姑娘伸出一双黑手,脸上挂着怪笑。 顷刻间,岑羽出手就是一拳,倏地从梦中睁开了眼。 马车c车帘c清光疏影,窗外鸟鸣与人声。 岑羽喘着气回过神,却见马车里忽然多了道人影。只见那人影藏在阴影处,抬起脸幽幽地往这儿看来。 那高挑的人影往这儿凑近,岑羽心下警觉,什么也来不及细想,就先下意识握起了拳头。 哪道待看清此人脸庞轮廓,岑羽手心握起的拳头稍松。他喘匀了一口气,面色略显苍白,问道,“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却见清光里,这位王爷总算露出了脸面。岑羽不看不知道,一看 这人左眼上怎么顶着个诺大的黑眼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三十章 马车已停, 车内寂静。 时温先前向傅舜华禀报一声“王妃已寐”, 傅舜华这才走上马车, 打算把人抱回他的住处。 哪知道这才弯身伸手触到那人, 那人睡梦中眉头却忽地一皱。 傅舜华那时光注意岑羽脸上的神情了, 根本没防备这人居然一记伸张正义的拳头直直朝他脸上砸来, 不偏不倚,干净利索脆。 正中左眼。 身份尊贵的王爷, 一只眼睛白白挨了一记拳头不说, 他就是上战场也未曾受过这等苦楚。而且这拳头还是自己媳妇的, 好生憋屈。 因而现下马车里的景象不可谓不奇异。 站着的人眸光幽幽地望着坐着的人,坐着的人既惊且怔地望着站着的那位。 相顾无言, 惟有沉寂。 “你”半晌却是岑羽犹疑不定先开口,“你眼睛上的是伤?” 自己打了人,转眼就给忘? 傅舜华两眼一眯。 可这眯眼的小动作却牵动他左眼伤口,针刺也似,一阵生疼, 以至于他眼角下方的肌肉也跟着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而这奇特的一幕正好落到岑羽眼里, 第一次这位王爷高贵优雅的形象有一点点崩, 竟然令岑羽生生想到“狰狞”c“扭曲”诸如此的字眼。 岑羽咽了咽喉咙,艰难开口,“是不是c我打的?” 顶着二十一世纪华夏国宝眼的王爷凉凉地瞥了岑羽一眼。 毋庸多言,岑羽已经从他这个你欠我一拳的眼神里读出那个意思:不是你打的, 难不成还是本王自己打的?呵呵。 这个“呵呵”解读得很到位, 岑羽忽感不妙, 觉得自己可能摊上大事儿了。 如果这位爷想碰瓷儿,他能拿什么赔偿? “那什么”岑羽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没想到王爷会在这,实在是不小心,冲撞了王爷,理当赔罪。” 做了个噩梦?什么噩梦?梦见谁了?醒来就打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里被打的那一个,该不会其实就是他吧? 傅舜华居高临下看着座上的岑羽,一双凤目周边此时一黑一白着实显眼,却偏偏波澜不惊。 被打的不出声也不问罪,打人的自知理亏也没敢说要下车,只能乖乖等候发落。 两人在马车上一时又是僵持半刻。 直到傅舜华开口,“下马车。” 岑羽一怔,抬起头来,呆呆的无甚反应。 傅舜华看他一眼,“叫你下马车。” 岑羽哦了一声,跟在傅舜华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时温和阿茗这时跟了过来,刚想问问主子要不要先回房午睡,却先看到走在前头下车的傅舜华,两人双双一愣。 “王c王爷?”时温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傅舜华看过去。 时温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酿出一桩头破血流的事故。 傅舜华面色淡淡,“怎么?” 时温见他反应缺缺,云淡风轻又面无异色,应该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跟人动了手罢? 再说了,王爷只是上了一个马车变成这样。怎么动手?谁动的手? 这不论是谁动的手,时温好像都没法惹。于是装作不知道。 接着时温就见他们家王妃跟着下马车,完好无损,毫发无伤,时温见着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刚才两人在马车上发生了何事,总算王妃无事,让人安了一点儿心。 这方几人刚刚下马,那方却又有一队车马往这条路驶来。 岑羽远远见那队车马,心里疑惑,怎么这附近又有人搬来了?再一瞧那些人身上颜色统一的着装,倒像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太起来。 哪知道还没等他弄明白,那队马车却是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 一时车马相拥,道路相阻,这么个小小的城郊野院,竟然有了些门庭若市的意思。 这些人 岑羽还没问他们找谁,莫不是找错了人家? 就听有道清冷的声音道,“把东西搬下来。” 岑羽一愣,望过去,彼时那人也跟着望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开了口,“这些东西,于你有用。” 意思是,马车上的东西就是专门拿来给你的。 岑羽顿了顿,回道,“王爷不必如此,我的东西都够用。” 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委婉地拒绝了。 傅舜华脸色微微一僵,半晌又毫不在意道,“东西既然送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想用就拿出来用,你若不想用,就放那儿,或者干脆丢了。想怎么处置,随你的便。”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好端端的东西不用,全拿去丢了? 岑羽张了张嘴,这位爷,我可没您那么出手阔绰。还能为了区区几个果子拿虎符去换,反正这事儿他岑羽是做不出来。 这东西,岑羽叹了口气,到底是收下了。不然能怎么办?真丢了?放在外面烂么?这要是丢了,人情还记在他的账上,倒不如爽快地纳入库存,清清楚楚地记着,到时候也好还。 不过想到这个“还”,又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蒸馏器啊蒸馏器,白酒啊白酒,他要尽快想方设法把这东西给整出来。 干什么?卖钱呀! 那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毛病。 只是岑羽这边幻想着,嘴角上不知不觉挂着点笑意。 这时就听时温侍立一边道,“主子,进屋吗?” 岑羽点点头,却注意到自家院子门口,除了自家人,还站着许多不相干的人,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岑羽愣了愣,半晌问,“要不各位进去喝杯茶?” 岑羽自从搬到这个皇城北郊的小院,整日清静悠闲,鲜少有机会迎来这么多客人。 小院的大堂不算大,更是主子所坐之地,下人们不敢逾矩。在主人的邀请之下,到底推拒不得,于是在庭院里捡了个地儿,席地而坐。喝茶的喝茶,吃东西的吃东西,却都安安静静,不曾出声喧哗。 大堂里,紫衣玉冠的男人坐在太师椅边,手里也端着个瓷杯。茶气氤氲,眉眼朦胧。 岑羽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又做了个精彩的梦,那点儿瞌睡劲儿早就过去了。这会儿也坐在椅子上,嗯,陪客。 别人送行送到家门口,不让人进来喝一杯茶,也实在没这个理,更何况两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也是主人家应有的礼节。 但从心里话来讲,岑羽其实也只是客气一下,倒没真想这人居然真进来了,还坐这儿悠哉哉地喝茶。 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但见一双眼睛周边却是一只白一只黑。 岑羽几不可察地暗吸一口气。 院子安静,大堂亦然,偶尔只能听到杯盖轻轻磕在杯沿上的声音。要说主人招待客人,总得说点儿什么,但岑羽没有这个自觉。 不过他与此人的相处,一个静字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茗走过来对岑羽道,“公子,东西都整理好了,只是那两箱子密望,这会儿可要放进米缸里催熟?” 自从跟了岑羽,阿茗不仅认识了密望,还懂了“催熟”二字,孺子可教也。 岑羽却问,“密望?” 还哪来的密望?芒果不是都吃完了吗?上次江寒雪和郭太医过来,他拿出来招待二人,见二人都喜欢吃,还让他们各自拿了点走。 咳,当着送东西人的面,想着借花献佛的事儿,岑羽心里莫名发虚。 阿茗道,“是王爷今日刚送来的两箱子呀。” 岑羽手里的茶杯盖顿在半空。 傅舜华却想,米缸?催熟?什么意思? 而此时岑羽脑内难得精明且敏锐地风暴着,并且罗列出了以下几个关键词: 密望c南越贡品c珍贵。 果子c交换c虎符。 岑羽微微睁大眼睛。 “你送来的密望之所以那么甜,是因为放进米缸的缘故?”这时候,有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从旁传来,声音里还透着点迷惑。 岑羽转头看他,就听傅舜华问,“你怎知米缸可以催熟?” “催熟”一词虽然陌生,但字面意思稍加推敲,还是很好理解的。 岑羽张张嘴,“我”又道,“你” 一时人称不分。 傅舜华两眼圈一黑一白,凤目点漆,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岑羽,那神情——正如现代向老师认真讨教问题的学生。 岑羽一句疑问卡在嘴里,转了一圈竟然有些问不出口,只是有些机械地回答这人的问题,“把芒果埋进米缸里,芒果自身产生的乙烯不容易散失,熟得快,所以” 可他自己无知无觉地碎碎念着,面前人却是半点都听不懂,反而长眉微蹙,疑惑更甚,“盲果?乙溪?” 这是什么果?又是哪条溪? 岑羽回神,魔怔的状态顿消,混乱的脑子一时清醒过来。一时间又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奇妙一番话,在人看来,肯定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没”岑羽道,“我” “瞎说八道”几个字还没能吐出来,却听傅舜华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谁教你的?” 岑羽愣了愣。 他信?他居然信? 岑羽认真想了想,道,“我爹。” 傅舜华微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三十一章 傅舜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脸上神情微动, 却是转瞬即逝, 难以捉摸。 他没有顺着岑羽的话接下去, 亦没再打探让他生疑的“盲果”和“乙溪”, 只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岑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眨眨眼, 这就好了?不再多问?没有质疑?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说完一个“爹”字就后悔了, 虽说这个常识就是他小时候老爸教的, 但别忘了,在此世, 他还有个素未谋面的爹,那个据说被贬到岭南的爹。 当然,他可以顺水推舟借此说明是他爹写信告诉他的,这不在岭南呢么,肯定也是吃得到“密望”的。但若要多说, 就容易露馅。 他知道自己的爹教给自己的东西, 却不记得自己的爹是什么样?哪有这种道理? 好在傅舜华似乎并没有深究的兴趣, 两人说完,又各自沉默,各怀心事。至于心境,却可能截然不同。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黄昏渐进, 天抹微霞。 就是傅舜华不想吃饭, 院子里那么多王府家丁,从皇城内扛着家什一路奔波到城郊,他们也得吃。岑羽这里是容纳不下那么人的,而且他也要清静。 尊贵的凌王殿下拾掇拾掇,理了理衣袍正待走人,却被时温叫住了,“王爷且慢。” 傅舜华回身。 时温走上来,手里还拿着个白瓷小瓶,伸手递给傅舜华。 傅舜华看了一眼,没接,只是问,“何物?” 时温闻言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一眼。 傅舜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岑羽坐在椅子上吃酸梅子。 岑羽见他二人不约而同望过来,嚼碎的梅子肉差点噎着自己个儿,“咳咳” 时温在傅舜华面前没忍住,到底老实交待,“王爷,您”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左眼的位置,言有尽而意无穷,道,“这是王妃让我给您拿的祛瘀药物。”想了想又补充说,“是郭太医开给王妃的。” “什么?”傅舜华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半分情绪。 时温恭恭敬敬,未敢出声。 半晌,只听那道冷冰冰的嗓音道,“有这么” “严重?” 时温还是未敢出声。 傅舜华将信将疑地拿过了祛瘀药,又看了岑羽的方向一眼。只见此时那人又拿起了颗山核桃,与那将裂未裂的核桃壳斗智斗勇,想方设法把那东西拆干净了吃。 傅舜华轻描淡写扫一眼,随手取了时温递来的小瓷瓶,步子一迈,就踏出了岑羽家的大堂。 外头院子的王府家丁见状纷纷从地上站起,整整齐齐候着自家主子。 偏生这时候又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原先不知道,这会儿仔细看到自家主子以及主子左眼上好大一块青,大惊小怪,惊呼,“哟!王爷,您这眼睛是怎么了?” 可这眼睛的主人还没怎么反应,就听身后的大堂里传来“噗”的一声。 几人看过去,这当中也包括傅舜华。 却见大堂里依然安安静静,吃核桃的还在吃核桃,注意力始终在自己手边,并无半点异动。 傅舜华收回眼,这下是真走出这个院子了。 时温送人出门又回到里边,正迈上堂外的台阶。抬眼一看,忽见自家主子坐在太师椅边,身子微颤。时温一惊,以为岑羽身子不舒服。 就见岑羽手上还拿着颗山核桃,手背抵在唇边。从那唇边,竟泄出了两声轻笑。 岑羽这笑憋的,挺惨。 他也不想笑,但实在是忍不住。 眼前一时是在马车上醒来时,看到那人满脸惊愕的情景,一时是那人顶着个熊猫眼,正正经经地跟他说话中途几次要破功,他愣是给忍住了。 这会儿人走了,这一笑,简直没完没了。 岑羽自觉刚开始还收敛点,可这笑着笑着就放开了,放开着放开着又变成了开怀大笑,笑到后面他都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打了人还一点忏悔都没有但实在是忍不住啊。 那厢阿茗打点好东西,密望果也拿到后厨去催熟,这会儿回来看到自家主子在椅子边笑到不能自已,整个人都傻眼了。他看了看外边的时温,才开口问,“时温哥,公子怎么了?” 却见时温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阿茗望着那边一主一仆,忽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吃好喝好笑够,当晚,岑羽开始着手捣鼓酿造白酒事宜。先是让时温找来了一堆农学类书籍,类似于《齐民要术》c《天工开物》一类的最好了,像这类农学著作,多多少少都能找着一些酿酒之法。 他对酿酒技术,还是古代的酿造技术,可谓一窍不通。什么曲法酿酒,蘖法酿醴,看个大概,了解一下最好。虽然不懂,总不能白瞎。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仔细寻找有没有书籍记载用“釜甑”蒸酒的先例,而这个“釜甑”就是白酒蒸馏工具的前身。倘若有,那正好可以取经。不过这也意味着白酒蒸馏的技术已经曝光过,不过他依然有信心,因为他了解过市场,这个白酒至少在时下并不流行。而如果没有,岑羽翻着手里的材料抿了抿唇,那就只能自己瞎搞了。 房里一盏明灯,房内人披衣起坐,挑灯夜读,一目十啊呸,一目半行。 这些古籍,实在是太难啃了。这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画笔顺多如牛毛,看久了就觉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在一旁掌灯的时温往书案边瞧了一眼,他也不知为何王妃忽然对农事如此感兴趣。难不成在城郊待久了,就有了耕种的意思? 时温脑子里忽地闪过自家王妃挺着个肚子,在田里挥舞锄头的情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挥着挥着,孩子给挥出个好歹来,可咋整? 时温这边没凭没依地脑补着,岑羽那边传来一声低呼。 “王c王妃?”这段以诚相待的日子,时温跟在岑羽身边,只觉岑羽虽然忘了许多事,人却沉静了许多,鲜少有此种鲜明的惊讶情绪,惊呼更是未曾有过。 岑羽没有听到时温的呼唤,只是看着手里的一本药经,只见上头写着—— 釜甑提药c露法。 果然,古时的釜甑在使用初期,就是拿来蒸药c提取花露用的。 “釜甑?”就在岑羽沉浸初步探得的喜悦当中,时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咱们府上不就有一个。” 岑羽回头,两只黑目浸在夜色中,黑黝黝,亮闪闪,散发着智者的光芒。 时温所谓的“咱们府上”,不是指岑羽现下所住之地,而是指原来的那个府,亦即凌王王府。 岑羽躺在床上,回想着时温对他口中釜甑的描述。 普通人家常备的釜c甑,其用途就是作为炊具来使,用来蒸煮食物,很难满足蒸馏的需求。而时温所说的釜甑,两位一体,以子母口对接,甑内有箅子c隔层,甑外有圆形管,甑顶有槽,槽上置冷水。 听起来很难懂,但岑羽问了下用途,大抵弄明白,这个甑内的箅子在蒸馏过程中应该是起一个过滤作用,以防蒸馏出的成品带渣。那个隔层,岑羽暂时不知道干嘛使的,不过他猜大概是起到分离蒸物与取物的作用,也就是作为一个隔离层。甑外的圆形管,很可能就是导流管,蒸馏提取的液体从这个地方流出去。至于甑顶槽上的冷水,毋庸置疑,起的就是一个冷凝液体的作用,然后蒸馏液才能从导流管中汇出去,这样蒸馏过程才算成型。 岑羽越想越觉得这个釜甑就是他要找的蒸馏器,假使这东西在他手上,他再稍加修改,很有可能一个旷世蒸馏白酒器就能从他手底下造出来。 勇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也许白酒的口感并非人人所喜,但后世白酒在众多酒中所占有的一席之地却非常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个非常庞大的市场。酒烈c酒香c酒浓,重口味的人在这个世上从来不嫌少。 岑羽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越想越巴不得那个釜甑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但是,它在凌王府啊。 他能怎么办?特地去找傅舜华要个釜甑吗?他今天才好清高好不做作地婉拒了别人送上门的东西,虽然最后还是收下了但那情况不一样啊!自己上门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偏偏这事儿,岑羽认怂,他干不出来。 什么叫求之不得?这就是。什么叫辗转反侧?这就是。死心眼儿不能忍,一旦想着这回事,就满脑子都是这回事。 这夜,岑羽在心事重重的情况下睡去。 院落寂静,虫鸣唧唧,隔壁人家却还点着灯。 退下一身朝服顶玉冠,身只一件舒适白袍,披头散发,长身如玉。 但见老宅的院子里,春草萋萋,促织躲在草虫中鸣叫。除了那道白衣人影,院子里还跪着另外一道乌衣人影。 “爷,军中骚乱俱已平定,起头几位将军已被镇压劝退。” 白衣人影毫无反应,乌衣人影犹豫着道,“乱军之罪罪不容诛,可是爷那几位将军也是赤胆忠肝追随您,否则也不会c也不会起兵” 起兵如何?造反? 白衣人影一双长眸斜斜看过去。 乌衣人影像被钉住一般,话头梗在喉咙里,却是说不下去。 “赤胆忠肝?”这时白衣人影总算开了口,“赤胆忠肝就是动摇军心,赤胆忠肝就是违逆军令,赤胆忠肝就是逼本王造反?”却听他似笑非笑道,“好一个赤胆忠肝。” 乌衣人影眼睛睁大,僵在原地。 “你告诉他们。”白衣人影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本王清楚得很。” 只听他冷冷道,“这天下姓傅,不由他们做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朝廷休沐, 江寒雪自然来到皇城北郊跟岑羽住一日。 这江大人忙, 是真忙。有时候岑羽甚至觉得江寒雪比那位咳, 王爷忙多了。至少江寒雪隔个三两日来一趟, 那位王爷却好似日日可见, 原因不明。 岑羽昨晚脑子兴奋太久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日上三竿, 太阳晒屁股。 而他醒来的时候发现, 太阳还真是晒着屁股的那什么, 可能睡觉习惯不好,再加上心里有事, 不自觉这睡姿吧就变了味了。 青蛙睡姿,说起来岑羽自己也无奈,心里头装着事儿就回回如此,什么毛病? 不过这睡姿让他觉得安心倒是真的。 起床的时候不自觉揉了揉肚子,岑羽心下轻叹口气, 就是捂着这个小东西, 垂眼看了看, 也是苦了你了。 “主子,该起了。”大抵听到里间的动静,时温从外间走进来,将床边的帘子一挽, 道, “午膳已备, 江大人在外边等着呢。” “好,我马上起。”岑羽答应着,麻溜地穿上时温递过来的衣服,一番洗漱就出了房门。 堂屋桌边坐着一人,岑羽远见叫了一声“阿雪”。 只见那人望过来,去了一身官服,换上纱衣蓝衫,头发轻挽,一下子回到了个翩翩书生。 岑羽顿了顿,对这样的江寒雪坐在桌边等他吃饭的场景莫名觉得有几分亲切,也可能是这人让他觉得亲切吧。 “醒啦?”江寒雪看他问。 这么贪睡,岑羽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点了点头,“嗯。” “吃吧。”岑羽一坐下,江寒雪就把饭菜往岑羽这边推了推,又问,“这几日朝中事多,两日没过来了,身子可觉得还行?”没等岑羽回答他又问,“这段时日住得还习惯吗?” 听到那句朝中事多,岑羽不由顿了一下。再听到江寒雪后头的关心问候,心下又跟着一暖,道,“一切都挺好的,住得也习惯。你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江寒雪笑了两声,“你以前总喜欢热闹,在这儿待久了,我还怕你不习惯。” 岑羽道,“不会,清静。” 似是没料到岑羽这一回答,江寒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却也只是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他伸着筷子夹了块滑嫩的鸡肉放进岑羽碗里,“多吃点。” 岑羽从碗中抬起头来,也给他夹了一筷子,“你也是,处理政务辛苦。” 两人在桌边吃得其乐融融,你侬我侬,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动静。岑羽吃饭间抽空看了一眼,却见时温正带着人往屋里边搬什么东西。 岑羽好奇,问,“时温,你做什么?” 时温看到岑羽,两眼乍亮,道,“王妃,您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那边江寒雪听到时温对岑羽的称呼,眉头就是一皱,哪知道岑羽却浑不在意,反而一听被撩起了兴致,放下筷子就往门边走了过去。 江寒雪:饭吃得好好的,下人一叫唤,主子就过去,哪有这种道理? 他对凌王本就不满,对凌王府出来的人诸多偏见也就不奇怪。不过这也怪岑羽,来到古代还抱什么自由平等观,手下人什么德行也是给他惯出来的。 至少时温在王府上,是绝对不敢在主子吃饭的时候打扰。明明他是为照顾岑羽而来,不知不觉中,竟也成了岑羽无意中包容他。 岑羽来到时温身边,跟随的人抱着个挺大的东西,那东西用布袋装着,光看这抽象的外表还真猜不着是个甚。 “这是什么?” 时温朝自家主子一笑,接着拆布袋。哪知道这布袋子拆出来,露出铜制一角,接着就是上下两部分锅一样衔接着连在一起的东西,两个锅外都设了导管?!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岑羽心心念念的“釜甑”蒸馏器!岑羽虽没见过实物,却从它的外形一眼就判断出来了。 哇,这么个好东西居然意料外落到自己手上,岑羽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釜甑。 可岑羽忽地想到一事,“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在王府上?” 时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今早我与阿茗去早市,路上碰见了王爷” 岑羽一愣。 时温小心地瞅了眼岑羽的表情,但见岑羽抿了抿唇,却也没说什么不要的话,只道岑羽大概心中有所触动。 哪知道时温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岑羽就向他看来,一张温和的面容此刻却道,“时温,你擅自将我情况跟人汇报,可知罪?” 时温猝不及防被兴师问罪,也是一懵。随即想到自己如此所为的确于王妃不甚坦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作答。 “王妃我” 岑羽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只是将他看着。 时温“我”了半晌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行事向来有分寸的身边人自知理亏,一时间说话磕磕巴巴,言之无物。 岑羽摆摆手道,“请罪的话就别说了,只是以后不经我同意,不可擅为。” 得了教训,时温果然整个人都蔫了。 岑羽又道,“不过能得这个釜甑,我该谢你一回。” 时温一愣,精神又是一振。 哪知岑羽眉头又似皱非皱道,“就是方式不可取。” 时温又蔫头耷脑。 “行了,把东西搬到后厨去罢。”岑羽无甚表情地吩咐那抱着这釜甑的家仆,说完回转身,走了两步,唇角却是微微向上一勾。 瞧瞧那小表情,跟着他说的话起起落落,一会给教训,不高兴,一会给句夸,又高兴了。虽说釜甑无意中到手岑羽很高兴,这可省了他不少功夫,但这种吃里扒外的风气可助长不得。 嗯,时温去与人通风报信,就是吃里扒外。 吃里扒外的时温望着王妃懒待搭理他的背影,心里委屈。 用过午膳,岑羽跟江寒雪两人去院子里溜达了两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要说跟江寒雪相处的模式,给岑羽的感觉就是自在,真自在。 他本不是个多说的人,但跟江寒雪在一起,这人稍稍提起一个话头,岑羽都觉得挺有趣。哪怕他不懂的,那也听着,偶尔给个回应,江寒雪自己就能顺其自然地接下去。然后自由拓展c延伸,放飞自我,一品谏官能言善道,学识渊博,东拉西扯,信手拈来,说的是大千世界,头头是道又不失趣味。 树影斑驳,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院子外的小路上。岑羽歪着个头想,这人要是放到现代,恐怕都能当大学教授了吧? 什么叫投合,这就是。 听着身边人温温和和的嗓音道出许多新鲜有趣事,走在某条路上,岑羽觉着这场景莫名熟悉。那感觉就像两人小时候约好一起上学去读书一样。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路经一处老宅。岑羽刚开始没注意,直至路过那老宅大门口,脚步声不远不近地传来。 彼时江寒雪正抬手拿掉落在岑羽头上的叶子,岑羽正抬眼看他。 偏在这时,两人莫不及防,听到有个声音怯怯地呼道,“王c王妃” 岑羽c江寒雪双双看过去,跟来人撞了个脸对脸。 但见老宅门正有二人出双入对,一个淡雅青衫,一个云纹白袍。青衫的那个,岑羽见过的次数拢共加起来一个手指头都不到,但那每次见他时,或多或少总有些惧怕的声音岑羽却印象深刻,不是别人,正是三王爷的侧妃——谢宁音。至于白袍的那个,可不就是这个危宅的主人——傅舜华? 岑羽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江寒雪回过神来,看了看对面的二人一眼,接着一把抓住岑羽垂在身旁的手,握进手心。 岑羽一愣,侧头看江寒雪。 只见江寒雪微笑着朝他看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望向对面。那眼神格外刚毅,隐隐之中还含着两三分的挑衅之意,端的是火药味十足。 谢宁音一双秀目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人明目张胆牵手的场面,不由微微愣神。 傅舜华不为所动地盯着对面,“你先回去。” 他看的方向是岑羽,岑羽只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说不上认清什么,失落什么,他与傅舜华之间本来也不存在什么超过责任以外的情感。他一直都清楚,傅舜华愿意出手帮他,不管他是需要不需要,这人大概都是为了补偿。 但岑羽从来不需要什么补偿。 岑羽看了看江寒雪道,“我们走” “是,王爷。” 异口同时出声。 岑羽微怔,只见谢宁音向傅舜华低眉垂首道,“王爷这段时日,可要记得保重身体。”语含不舍与关切,体贴入微,真心实意。 谢宁音走着,未曾回头。 却听身后传来那道自小仰慕,朝夕惦记着的清冷声音,“两位既然路过,何不进本府喝一杯茶?” 一石巨浪。 谢宁音脚下步子一顿。 江寒雪额头青筋乍起,“傅舜华,你” 后头的声音再是听不清,谢宁音混混沌沌地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一个人在马车上坐下,只见他指间在腰间缀着的宝蓝丝绦上反复摩挲。 “主子主子”阿悠掀了车帘正要将什么趣事与自家主子汇报,可这帘子一掀,光线乍入,但见一张俊秀容颜面无血色,苍白如雪。 阿悠手中刚摘的野果子落了地,犹如坚利的石块一下下砸到谢宁音心上。 原来那传闻竟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三十三章 老宅门前, 傅舜华面色平静, 君子端方, 道, “两位既然路过,何不进本府喝一杯茶?” 江寒雪额头青筋乍起, “傅舜华, 你” 傅舜华施施然看过去,“怎么?” 江寒雪被他这坦然的态度一梗, 一时气结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人竟会如此,以前只当他无情无义罢了,现在岂止?简直厚颜无耻! 他对岑羽无情,现如今又搬到岑羽居处隔壁,什么意思?傅舜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所作所为,害了幼贤一次不够, 难不成还想要有第二次c第三次? 场面一时难堪的僵持。 直到当事人之一的岑羽叹了口气, 开口, “阿雪。” 江寒雪回头。 傅舜华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岑羽身上。 只听岑羽道,“我知道王爷住这。” 江寒雪一怔。 傅舜华诧异。 他未曾刻意隐瞒自己搬来这里的事,但他以为岑羽只会当做不知道。却不曾想, 岑羽居然会当着他的面坦白双方已然心照不宣的定局。 “幼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寒雪面露忧色,“难道你还” 还什么? 江寒雪没说来, 岑羽却隐隐约约从他眉间的忧郁中看出来:难道你还惦记着这人? 岑羽却笑了, 摇头, 怎么可能?我跟他又没兄弟情,惦记个鬼? 岑羽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我认为我们自己能做的,就去做到。不能做的,不去勉强。”他认真地看着江寒雪,“至于别人要做什么,我们无权干涉。” 他这话说得简单,实则暗含一点深意。 自己能做的,尽力而为,不能做的也不违背本心。至于别人,现下他们无权也无力做些什么。江寒雪是当朝从一品谏官不假,但傅舜华贵为王爷,这两个身份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从一品谏官,身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听起来不赖。但谏官言事,谁能保证皇帝每次都能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听你议论?哪怕皇帝脾气再好,且给你一定保障,但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你又不会触逆鳞? 这个谏官当的,尤其岑羽跟江寒雪处了一段时间,看得分明。堂堂从一品谏官,出入极简,所享所用哪里比得上王侯十分之一? 官高实则位卑。 在这个谁家姓的朝代,岑羽的担忧油然而生。 谏官根本就是一个坑爹的职位啊!豁出去命的职位啊! 岑羽不知道有句话叫“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但他心里知道就是这么个理,那是谏官的职业操守。而像江寒雪这样的人,眼里哪能容得下半粒沙子?岑羽当然不能给江寒雪找麻烦,跟傅舜华对着干,那不是跟皇家对着干? 因此傅舜华搬到他隔壁这个事,岑羽都没跟江寒雪提过。不要说提了,最好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能蛮到他造出白酒,再成功将这产品安利出去。最好等他有钱了,到时候觉得不爽,江寒雪甚至可以选择弃官,凭他一点头脑,加上江寒雪的聪明才智,多多少少总能谋得一个生存之道。 只是没成想,平时饭后出来散步,这老宅从来不见人,岑羽以为古人饭后习惯休息,跟他一样吃饱了撑的出来走的几乎没有。偏偏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么巧了,偏给撞上了,偏给江寒雪看见了。岑羽只能提醒江寒雪,我们干不过,惹不起也没必要惹。 似乎是消化了一下岑羽话里的意思,江寒雪看着岑羽的眼神一时有些空濛。只是渐渐的,那双微茫的眼睛变得清晰明了,他是个聪明人,岂会领会不了岑羽话里的意思? 江寒雪心里雀雀,因为岑羽站在他的角度关心他。 并且江寒雪侧过脸对石阶上站着的白袍人影,扬声道,“王爷,不知您是否明白,您所为只是空给人增添负担,而并非减负。” 岑羽惊讶,怎么又挑衅?江寒雪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却不知,江寒雪不是听不懂,反是因为听懂了,更要如此。他也不知,江寒雪不仅惹了,还惹了件大事,参本一事,傅舜华怎么可能会忘?不要看彼此面上不显,谁知道谁心里怎么想?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已经招惹,何不招惹个透彻? 傅舜华却只是淡淡看着他,江寒雪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他从以前就看不怎么顺眼。 “增添负担?”傅舜华却反问,“若非江大人参本王这一本,本王何须如此?”他冷面薄舌道,“要不是你意气用事,你的幼贤也不用跟着本王受苦。” 参本c削兵权c弃虎符,这三件事一件件一桩桩,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实则紧密勾连。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又有多少波涛汹涌,一个谏官哪怕学富五车,没有身处其中,又能体会几分险情? 但傅舜华现如今心里也清楚,削兵权是迟早的事,哪个参不是参?他只是顺势下坡,而江寒雪恰好就是那个参本第一人罢了。要是以前他肯定也料不到,当年那个只知道跟在岑羽屁股后头,说话磕巴的蠢笨少年如今嘴上功夫可是了得。 傅舜华眯了眯眼,他师傅还真是教了个好徒弟。 不过要说江寒雪意气用事不假,但岑羽原本就身份特殊,因此置身险境与江寒雪的关系严格算起来不算太大,换个人也是一样。只是傅舜华不知出于何种心境出言刺激,或许是因为他见这人沾沾自喜觉得不爽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明刀暗枪,不过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各人心中作想也在瞬息之间。果然,就见傅舜华此言一出,江寒雪面色骤变。一时之间,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竟也害了岑羽。 岑羽却看那两个人说着他不知道的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参本?” 三方对峙,对的还是不可为外人道的国家大事,自然该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坐下来仔细琢磨。 岑羽还是第一次进这个看起来颇有几分凶宅风范的老宅,只是进到里面却发现这里院子干净,庭无杂草,栽三两兰花,植几棵梨树。看到井水边那一棵梨花如雪,岑羽脚下的步子不由一顿。 “幼贤?” 江寒雪没见岑羽跟上,一时回过头来。 傅舜华闻声也看过来。 岑羽回神,脚下步子又动起来,给了江寒雪一声回应,“嗯。” 前面两人都半侧着身子等他,一个如兰,一个似玉,双双往那儿一战,就是个芝兰玉树。 可岑羽光看着那棵兰,没敢去看那棵树。 梦里的那个小姑娘,难不成其实是他? 厅堂中,下人给三人各自斟了一杯茶,江寒雪先喝了一口,眉头就是一皱。 他口重,平时喜喝浓茶,香中带苦,苦中带香,醒神够劲,可这会儿却是这么个清茶淡水的。茶不浓,可视作对客不敬。心中正升起些不满——对不喜欢的人,真真哪哪都看不顺眼。要是这会儿在岑羽家里,江寒雪哪里会想得到这个? 只是他抬眼无意间望到傅舜华的杯子,却发现也是这么寡茶清水的,再看岑羽的杯子,亦然。 江寒雪见岑羽端着茶杯把热茶喝进肚子里,模样几许舒泰。吃饭时有桌子挡着不觉得,站着时岑羽衣着宽松,江寒雪也看不太出来,到这会儿见着岑羽小腹微隆,江寒雪才意识到什么。 孩子长大了一些。 而他就算再憎恶傅舜华,也不可否认,那人是这孩子的爹。 有孕之人怎么能喝浓茶? 江寒雪微愣,他居然忘了。 一杯清茶下肚,岑羽看看江寒雪,一个不言。又看看傅舜华,一个不语。 所以都不说,怎么,还打算把他蒙在鼓里? 见两人都还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至少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这事儿可大可小。但联系到那天在一醉三年里听到的墙角,岑羽又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如果他不知道就都不知道,可有人开了这个口,他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我做的。”这时就听一旁的江寒雪率先打破沉默。 岑羽看过去,江寒雪接着道,“三月三那日,王爷来府上找我,问我要人。” 岑羽微愣,江寒雪又说,“我跟王爷说没人,王爷便未经同意,带私兵闯我江府。” “江大人记性倒是不错。”这时又听另一边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岑羽又转过头去,傅舜华道,“江大人连本王求见一面都不肯,何来亲自跟本王说没人一事?”他把“亲自”二字咬得格外重,反正不管江寒雪说没说,都没亲自跟他说。不过事实也是,江寒雪连面都没露一次,哪来说过这句话?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管他黑的红的,能往对方身上抹的,哪个傻子往自己身上扛?君子如江寒雪如此,凛正如傅舜华亦然。 岑羽在旁听了嘴角一抽,忽然觉得这两人好像有点偏离轨道。不是正说事情?又过起嘴招?且针锋相对还处处破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无论如何,未经圣上许可,带兵私闯官员府衙,本身就是大不敬。” 傅舜华一时没接话,沉吟半晌才道,“江大人不愿见本王,本王能如何?本王的正妃带着本王的孩儿流落在外,本王能不着急?” 岑羽刚喝下的一口茶水,猛地从嘴里喷出来。 傅舜华突如其来一番亲昵话语,听得岑羽口吐茶水,被恶心了一把。江寒雪反应了一会儿,面色渐沉渐深,他今日总算领教了一回什么叫真正的厚颜无耻。 再看当事人,唇角微弯,眼中似笑非笑,竟是嘲讽以极。 怎么,许你恶心本王,不许本王恶心恶心你?笑话。 门口那一箭之仇,这才算是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正版购买读者一个小时后可以看到更新, 不影响价格 可说好的军爷呢? 怎么是个王侯将相? 而这个王侯将相, 好巧不巧,还是最近他最熟的那一个。 怀里抱着个粉衣姑娘的岑羽, 望着外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望着此地的人,那人目光幽暗深邃,看得岑羽莫名脊背发凉。 这时那粉衣姑娘也回过神来,红着个俏脸从岑羽怀里退出来, 一边道, “多谢公子。”低首娥眉,一反方才开放姿态,整个一羞羞怯怯。 岑羽张了张嘴, 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变脸都变那么快,那么自然,那么无法让人反驳? 岑羽就那么呆站在原地, 看着街外那高挑的身影从马上下来,看着他迈开步子, 踏进人群。看着那些专挑软柿子捏的姑娘们无声地让开一条道,紫衣身影走到近前。 那边时温c阿茗得以解脱, 口唤公子跑过来,却见已有人站那儿,时温伸手拉住阿茗。 傅舜华眼眸微垂, 看着岑羽头发略松, 衣袍起皱, 一身狼狈样。 粉衣姑娘受岑羽一扶,心存感激。见此人散发一身凌人气势走向岑羽,竟是有两三分来者不善的意思。她心下微紧,纤足不由往岑羽身边迈了迈。就见一双凤目轻轻斜来,不言亦不语,却令她脚下一顿。 眼睛连同半个身子僵在原地,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傅舜华收回目光,又落到岑羽身上。 岑羽见他张嘴,恐怕又要说什么难听训斥人的话。不过他这回已经打定主意分毫不取,一样不收,微微将头撇向一边。 哪知道那道一出现,必然是恶声恶气c冷言冷语的声音,此刻却一反常态,平静地问,“为何在这里?” 料想中的冷言讽语没有传来,岑羽也有些始料未及,撇向一边的脑袋一时顿住。 他张张口,一回想来到这儿也来得毫无头绪,没头没脑,就这么不小心来了,有些汗颜地承认,“走错路。” 傅舜华听他这么一说,不置可否。只是一双凤目抬起,仰头望了望楼阁二层,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用过午膳没有?” 岑羽下意识摇头,“没有。”又一愣:“啊?” 傅舜华拉他手,“跟我走。” 岑羽二愣,把手抽回来:“那什么我c我不饿。” 君子动口不动手,男男授受不亲,这位王爷。 傅舜华见他不识相,凤目微眯。 岑羽无知无觉。 “你不吃,”只听傅舜华突然说,“你肚里的孩儿也要吃。” 什么? 岑羽三愣,紧接着就听一阵应景的叽里咕噜鬼吼鬼叫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这说孩儿,孩儿就到。 傅舜华也是一怔,看岑羽的肚子。 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不知道姑娘堆里谁发出了这么一声小小的疑问,“孩c孩子啊?” 像是才明白过来,众姑娘眼睛一时落在岑羽小腹上,只见那里确实微凸,此前光看岑羽那张俊脸了竟然没仔细瞅这里。 隔了会儿,另一个怔怔道,“有c有孕啊?” 再隔了会儿,又一个明白道,“有c有夫之夫啊?” 这一个接一个,疑问复疑问,犹如梆子哐当哐当砸在岑羽心口上,砸地他是从头到脚,无地自容。 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岑羽低着头,接着一抹红从他的脖颈一路爬爬爬,爬到耳朵根。 他蓦地抬起微微发红的眼,一双黑眸里写着点懊恼。也没说话,也没出声,就这样一声不吭,蒙头走人。 傅舜华呆怔半刻,旋即跟上。 只留一楼里的姑娘们傻站在原地。 半晌,又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姐姐,今日咱们是不是调戏错了人啊?” 岑羽走在前头,脸上发烫。 原因很复杂。 一c他一个大男人,怀孕?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就这么毫无防备公之于众,还全部都是比他能生的女孩子?他不好色,但这张脸往哪儿搁? 二c那家伙怎么能那么面无异色地当着这么多女孩的面说出这种话?什么“你不吃,你肚里的孩儿要吃”欺负他穿过来的,当他不要面子的啊? 三c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叫得真是时候哈。 四c突然悲愤,理由不明。 聪明绝顶的凌王殿下此刻跟在岑羽后头,难得不明不白,岑羽这回又是唱得哪出?突然甩脸就走,几个意思? 谁人敢对凌王甩脸? 傅舜华几步跟上岑羽,他步子比岑羽大,人比岑羽高,体质比岑羽好,跟上埋头只管走的岑羽是分分钟的事儿。 “喂,你” 傅舜华伸手一拉岑羽的手肘,岑羽给他大力拉得回转了半个身子。 岑羽诧异。 傅舜华错愕。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维持着这个动作,不明不白在大街上对视。 “你”只听那紫衣玉冠的人张了口。 岑羽一愣,回:“什么?” 傅舜华只是看着对面那人,但见那人脸色发红,眸光蕴汽,璀璨如星。 他曾见一风流少年同样也如今时场景,身子倚在楚馆二楼的红栏杆处,与一众女子欢声笑闹,言笑晏晏。 他骑马路过,忽闻一道清亮的“舜华兄”。 抬望眼,那人嘴角勾着笑,风流不羁望来,对着楼下道,“舜华兄怎的也在这儿?” 舜华兄只看他一眼,视而不见,兀自骑马缓缓前行。 别人懒怠理他,后头那人还喋喋不休越叫越起劲,“哎哎哎,舜华兄别走啊。” 舜华兄充耳不闻。 “既然路过,舜华兄不上来喝一杯岂不可惜?” “舜华兄想必没来过此地,这里的酒好喝,真好喝。” “舜华兄真不上来体会一番?” 舜华兄自始至终不闻不问。 “舜华兄如此无情真是令在下好生伤心”那人西子捧心状。 “舜华兄,咱们如今好歹是师兄弟一场,怎的竟然连理都不理贤弟一声?”那人还在装模作样。 “舜华兄,舜华兄” 舜华兄忽然忍无可忍,勒马回头。 “滚。” 只见楚馆二楼那人稍稍一愣,接着就见他两肩微抖,状似凄然。 舜华兄微怔。 “噗” 紧接着就闻一阵大笑从楚馆二楼传了下来,“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人抱着栏杆一时笑得前仰后合,旁边女子也跟着掩唇偷笑。 舜华兄脸色一沉。 “哎哟”那人揉着肚子,好半晌才艰难地从栏上抬起俊脸,唇角弯弯,道,“舜华兄总算愿意理我了?” 只见他笑得脸颊发红,一双杏眸亮若星辰。 东西南北各有门,只是王府守卫森严,不论黑夜白日王府上皆有兵士巡逻,府门更有兵将把守。王府守卫如此森严,也不知是防着外面的人进来,还是防着里面的人出去。 岑羽每路过这些地方一次,心下就紧一分。他未曾打草惊蛇,表现出一丝一毫踏出府门的举动,可那些人远远看到他,便形容戒备,仿佛见着洪水猛兽,尽管这表现微乎其微。 所以岑羽才会跟傅舜华提出出府的要求,既然暗着不行,那就放到明面上来。兴许王爷大发慈悲,真能答应他?不过没问之前,岑羽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但当日傅舜华要他安胎,两人便算是心照不宣地立下君子协定,虽则心思各异,但到底也是协定,按那位高傲的脾性,此时再反悔应当不可能。 理科生也是有头脑的,呆瓜偶尔也会灵光。假使能走出这个金丝雀的鸟笼,看看外边的世界,与外边接触,总能发现生机。哪怕岑羽此时什么都不懂,还大字不识一个。 也是奇怪,他能听懂这个时代略有差异的语言,却完全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一笔一划繁琐至极一个字抵得上原来的两三个字,甚至三四个五六个字。 这让理科生很头疼。 原想认认字,学学写字,那日一个根号二写出来岑羽对自己也挺无语。 果然曾经被罚抄了二百遍,怎么都忘不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三十五章 来呀, 造作呀,正版在晋江文学城呢。  傅舜华走到床榻边, 岑羽还未醒, 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这难度颇高的睡姿一动不动,睡得不知何其安逸。傅舜华近距离看着这人安详静谧的睡颜,眼中现出两三分的复杂。 “阿嚏——” 却不知岑羽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惹得站在床边看他的人脚下猛一退。只见岑羽睡梦中毫不讲究地拿袖子擦了擦鼻子继续睡。 站在床边的人先惊后疑, 确定这人未醒,心下不知怎的反倒略略松了口气,只是再看到这人拿衣袖蹭鼻涕, 眼中又毫不客气地生出两三分的嫌恶来。 只见傅舜华长袖一挥,被岑羽滚到一边的锦被下一刻便又盖回他身上。也不知傅舜华是有意无意, 连带岑羽的头脸都给埋在了锦被里。 进房看到这么一出, 傅舜华也没得叫人起来的兴致, 只是他前脚还未走, 后脚便听床榻上传来一道嗫嚅之声。 “阿雪” 岑羽睡梦中毫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哥哥想你”说完这一句,唇角微微向上一弯,竟是难得露出一个笑模样。 阿雪? 傅舜华微微一怔,却听那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又道,“哥哥想家了”说完这一句便再没了声音。 岑羽哪里又知道他这梦这话完全是无心为之, 梦里温情缱绻, 梦外轻声呢喃。只是这梦外又站着个有心之人, 被听去, 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回家?回哪里去? 床边的人影却是冷笑。 岑羽,你如今还有家吗? 灯火摇曳,华灯初上,郭太医到底还是给岑羽把了脉看了诊,随后大笔一挥,在纸上列下一排药名,当归c黄芪c白芍等一应养胎药物必然有之。除此以外,郭太医还在后头列出人参c灵芝等补气安神之药,早午晚也各开了药膳。 靠坐在床榻上的岑羽见郭太医洋洋洒洒列了一堆药名,看得他是目不暇接c心惊肉跳。 岑羽试图开口跟郭太医求个情,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出来,郭太医就先识破了他的意图,一双矍铄朗目望过来,只道了四个字,“气血两亏。” 岑羽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怀孕之人嗜睡乃常事,但睡到岑羽这个份儿上的还是鲜有。不是身子弱就是底子差,抑或身子曾经受损,却未能补回,导致留下这些后遗症。 郭太医堂堂一个太医,给他开这些药自然是非得不可。且这么个虚弱的身子,借此机会一补,也算是为日后打下基础。 “多谢。” 医者仁心,好心好意,岑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番道谢却是真心实意,不管这位太医奉了谁之命。 郭太医却只是稍稍撩眼皮子看他一眼,并没做何回应。 只是这位每到行医时便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医临走前,一只手却往岑羽怀里丢了个物什。 岑羽微微一愣,低头捡起一看,却是个小小香囊。 岑羽抬手,香囊里便跟着散出一股好闻的药香,岑羽一双漆黑眸子又望向郭太医。 郭太医却只留下一句,“静心安神。”抬步走矣。 王妃说他还想吃流水里的枣,再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开口,最后那一家仆走到近前,“王妃有何吩咐?” 岑羽张了张嘴,“你随我到处走走。” 那家仆点头应是。 两人在马车附近走走停停,七拐八拐,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片竹林最终的出口之地。 岑羽远远望去,竹林入口之处有兵将把守,竟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不过等等。 那不是有人出去?也不见得需要出示什么证明。 岑羽默不作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头对身边跟着的家仆道,“你去取我放在车上的酸梅过来。” 那家仆微微一愣,想到王妃此时一个人,自然不能答应,“王” 只是他一个“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岑羽呕地一声朝一旁吐了起来。 那家仆见了慌忙上前,“您又犯恶心了?” 这仆从跟在时温身边的时日不算多,这也是岑羽最后才把他遣走的原因。果然,这没经验的家仆一见岑羽呕地厉害,两手无处安放,额头急得直冒汗。 “酸梅”岑羽抽空回了他一句,脸色惨白,“快去” 危急关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家仆谨记教诲,凡事以王妃腹中胎儿为重。忙得领命掉头,跑回马车所停之处,取酸梅去。 谁又成想,这个曾经恨不得与王爷生同枕死同的人,如今竟然一心想着逃出去? 遣光了所有人,岑羽一手扶着一旁的青竹,一手抹了抹唇角,直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朝那兵将把守的地方走去。 只是岑羽两脚还没迈到门边,两侧便纷纷落下枪戟,直接拦住了岑羽的去路。 岑羽两脚朝后一撤,莫名其妙。 只见守门的人对岑羽行了一礼,没等岑羽发问,就率先开口道,“王妃多有得罪,王爷吩咐宴饮期间不得出入此地。” 岑羽疑惑,“为何他们可以?” 那兵士面无表情道,“请王妃别为难小的。” 虽然料想过一次成功可谓难,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岑羽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有脑子,也没得为这种事冲动。开口正要说点什么,却在这时,听得一道温和男音从身后传来道,“幼贤” 岑羽一愣,回头,就见个一身象牙衣色之人站在不远处,丹唇朗目,俊美清雅。 “幼贤。” 那人看清岑羽容貌,一双嘴唇微微一颤,由远走近,那双朗目竟似染上些薄雾清霜,他开口道,“果真是你” 岑羽两眼呆呆却无半点反应。 幼贤?谁? 这人看着他,莫非他口中的幼贤,指的就是自己? 那人见岑羽杏目微睁,脸上讶异,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脚下步子一顿,就这么停在岑羽半远不远的距离,低首时眉眼藏进阴影里,只听那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点克制的轻颤,问,“你可还记得我?” 时光穿梭流转,白云苍狗,如过眼烟云。 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事外之人,是续魂过客。记不记得?却是问错了人。 不知何故,就在岑羽想着问错了人时,眼前忽地飘过两个总角少年,欢声笑语,携手远去。 岑羽想仔细瞧,却瞧不见,不由开口道,“你是” 站在对面那人苦笑一声,再次开口时,声音竟然略带沙哑,“寒雪。” 他忽然抬起头,一双眼角微红,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江c寒c雪。” 江寒雪?寒雪寒雪岑羽心下默念,怎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而眼前这人,不说眼熟,看起来却是有两三分面善的。人所流露之情,哪怕仅是第一次见面之人,透过那一双眼睛,善意与否伪装与否,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所谓一切尽在阿堵之中。 只可惜岑羽并不认识这张脸,除了那恰巧一闪而过的隐约画面,脑子里没有半点其他与此人的交集。 “我” 岑羽见那人那张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心下莫名一阵过意不去,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解释道,“江公子莫怪,我不小心摔了脑子,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江公子? 这三个字出来,听得江寒雪心底是冰凉一片。 但紧接着听到岑羽说什么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脑子,江寒雪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喉头冒火,温雅面容倏地一变,温润嗓音冷然开口。 “那人如此无情无义,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竟是疾言厉色,怒不可遏。 岑羽被吼的愣了愣,呆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江寒雪话里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三十六章 来呀, 造作呀,正版在晋江文学城呢。  郭太医坐在王妃的床榻前, 捋了捋花白胡须, 问侍候在侧的时温。 “王妃先前被横梁砸过头部?”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 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 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 “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 郭太医缓缓道, “很大一块, 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 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 “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 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 此处受伤, 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 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 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 “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 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时温一时心慌意乱,没留意房门外此时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立在门边,将将要迈进门槛,却在听了郭太医一番话,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张俊脸,此时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变天了。 天色隆隆,乌漆一抹黑。 这天看来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一觉睡下来,王府不但变了天,王妃也被移驾北院,睡上了盖着奢华幔帐的床。岑羽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啧啧称奇,窃窃私语,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个肚子。 岑羽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时温。当他抬起头看见这陌生却又古色古香的环境,看到时温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听到那道一如往常没什么波动的声音。 “王妃,您醒了。” 他闭了闭眼,想要穿回去或者睡回去也行。只要不要再看到这个鬼地方,当什么劳什子的王妃。 事实证明,岑羽的第六感绝对正确。 他还没想多呢,时温就捧了一碗药,端到岑羽眼前,“您担心起来,喝了这碗安胎药。” 岑羽脑子还有些浆糊,下意识就跟着时温喂药的姿势仰起头来。只是唇将触到碗口,岑羽脑子瞬间一醒,惊恐万状地看着时温。 安c安c安胎药? 什么鬼?! 真叫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岑羽坐在临窗的雅间里,时而看看窗外,赏赏风光,时而听听酒楼里谈天议论的人声。忽然就觉得这酒楼之所以用屏风相阻,而不完全相隔,大抵用意在于让人体验市井风味,人文情怀?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省空间?亦或者为了减少装修成本?总之不论如何,他觉得这样设计也挺好,既让人有点自己的空间,又不失活气。 “来咯——” 这时听到店伙计老远拖长了音,手里端着一壶热酒,几个白瓷杯,外加上两三个配菜,端着酒水而来。 “客官,这是您要的九酝春酒。” 酒壶还未搁上桌,岑羽就已嗅到一股酒香扑鼻。这会儿上了桌,酒壶一倒,酒杯一接,伴着丝丝热气,白雾升空,怎一个香字了得! 岑羽望着杯中黄酒,迫不及待举杯品尝,就觉入口丝丝滑滑,既有酒香,又有股酸梅的味儿?酒香浓溢,梅香幽引,一主一佐,缠绕相得,一口下肚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岑羽浅偿一口,两眼一亮。 店伙计道,“客官以为如何?” 岑羽坦诚道,“好喝。” 一醉三年,不是浪得虚名。脑子不醉,味蕾却先给醉倒了。 只不过这酒,当真如岑羽所想,并不算烈。比起曾经在全家席上被叔伯兄弟灌过的白酒,这酒的度数低了一倍不止。 店伙计得了夸赞自然高兴不已,见岑羽无甚要求,躬身一礼,跟着退出了雅间。 岑羽喝了美酒,心情愉悦,问时温二人,“你们也坐下尝尝?” 主子喝酒,侍从哪有一同坐下的道理? 阿茗从未逾矩,自然不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行呢?” 时温是王府上出来的,平时更是守规守矩,只不过他比阿茗多了一层经历。 那时岑羽摔了脑子后醒来,一人坐在桌边用膳,见着时温站在一边,居然问他,“你怎么不吃?” 时温自然回答:“主子先吃。” 岑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坐下一起吃罢。” 时温当然不会坐下,不仅不会坐下,心里没准还把岑羽当成个摔坏了脑子的傻瓜。 只是时隔数日再看,时温心下却有些动容。 岑羽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想了想这时代的人跟自己到底观念不同,也就不再勉强。 哪知道他才刚刚放弃与人同酌的念头,时温却动了。 “您少喝一些。” 时温拿着酒壶自觉往酒杯里倒了个,虽然没有坐下,却把那酒杯递到阿茗手边,阿茗直接一愣,时温说,“为了让咱们主子少喝一些。”他看了一眼岑羽,道,“咱们喝点儿不碍事。” 只见岑羽坐在临窗的位置,斜光一挑,笑得个如沐春风。 喝了酒,岑羽心里有了点谱,同时也开始脑内风暴。 既然要着手做白酒,首先得有蒸馏设备吧?此朝此代未产白酒,那么肯定没有制酒专用的蒸馏器。不过蒸馏药物c花露水的设备有没有? 岑羽回想了一下郭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里有没有浓缩过的药物这一选项,只不过他平时没怎么留心,只知道这药那药是治什么的,却不知道这个。 那要不等下次郭太医来了再问问? 这么一想,脑子现出郭太医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岑羽又觉得没准有那种铺子,里头就专卖这些个东西的。 还是去街上淘淘吧。 反正都出来了,兴许还真能给他淘到宝。 再不济,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个工具。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这样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凭空制作出某个东西必然极其困难的,犹如翻越高山,不然这些瞧着完全不比现代人笨的古人怎么就造不出来? 岑羽轻叹口气,此实乃不得已而乱为之的下下之策。 这方岑羽坐在雅间里饮酒,隔壁空着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大概是又有别的客人。 原本岑羽也没在意,可这清闲享着享着,却听一道颇为浑厚的讶异声透过屏风直穿入耳。 “你说甚?!” 宛如一个惊雷,酒楼二层原本人生喧喧,彼此间隔c互不干扰c各谈其事的雅间中人足足静了岑羽数了数大约有三秒。 完了以后,岑羽觉得,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可能忽然明白为啥这里设计的是这种半封闭式的雅间了,可能是为了消息的传播?还是匿名的,你看看,隔着屏风谁也瞧不着谁。 这么想着,岑羽不由正襟危坐。 做什么? 听戏。 “你说甚?!”这隔壁间的粗犷男音似是不信,复又问了一遍。 只听另外一道尖细些的声音赶忙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还指了指隔壁。 坐在隔壁的岑羽c时温c阿茗三人组:“” 其他雅间的人民群众居然顿了一秒,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一人一张嘴嗡嗡嗡起来,假装隔墙没耳,依然各说各的。 岑羽c时温c阿茗:好拙劣的表演。 许是听闻二楼恢复了人声喧喧的常态,那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但架不住其中一个嗓门粗大,岑羽这间又是与他们紧挨着的,只隔了张屏风的厚度,就是想不听墙角都难。 “你说的凌王爷可是咱们朝中那位凌王爷?” 岑羽听了这一耳朵,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住。 “自然。”尖细嗓门略略拉长了音道,“你道如今这大陵朝哪里还有第二个凌王爷?” 粗犷声音挺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这凌王当真为了那区区几个果子,拿君虎符与皇上交换?” “那还能有假?”尖细嗓音肯定道,“当真。” “可”粗犷嗓门差点没被噎着,“可那是先帝当年亲赐予凌王殿下的半块兵符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当年凌王年少,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时逢胡人南下,侵我朝北境。一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我朝大将韩将军带领兵马出战,那时年纪尚小的三皇子竟也主动请缨,跟随韩将军出征。后来战时一捷c二捷c三捷,竟是连连捷报。韩将军在前线派流星马来报,信中道此番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捷竟皆与三皇子分不开。” “可不是。” 尖细嗓子接道,“先皇闻讯龙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犒赏三军。待我军凯旋,先皇又亲自出城为三军接风。夹道百姓欢呼,举国同庆,何等热闹。也是从那时起,三皇子也就不再是三皇子了。” 粗犷嗓子哼了一声,语言间竟有两三分豪气之意,“当然不是三皇子,这三皇子啊,从此成了凌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三十七章 画舫外人声嚷嚷, 躺在床上的人披衣起身,拨开眼前的垂帘, 但见帘外人影绰绰。 抬眸看去,一个路经的少年道,“哎, 醒啦?”这才点头, 另一个路经的少年又问, “怎么?睡得舒不舒服?”那少年眼中还含着两三分揶揄。 岑羽有些茫然,等到看清这些人影都往远处那一方汇拢,他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跟过去。 “好字,好字。” 走近了却听到赞叹声连连。 “三皇子一字, 果然让我等佩服佩服。” “嗬,这字要是早出百年, 怕是能与前朝书法名家张虚子齐名。” 张虚子何许人也? 不等岑羽深想, 脑中就自动闪出一副字——天人之笔,寻常人岂敢与之攀高比肩? 嘿, 这些小猴孩子未免也太言过其实,小小年纪写出的字就敢擅拿名家作比,这夸着夸着以后不得尾巴翘上天? 岑羽不知不觉中已拨开人群,探头往里一瞧, 正见个身穿鹅黄明衣的少年站在中间,周身人群包围, 大有前呼后拥之势。 岑羽微一挑眉, 两眼落在那少年此刻正挥毫泼墨的纸上。 笔落惊风, 是一首《少年行》: 出身仕汉羽林郎, 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 纵死犹闻侠骨香。 字是好字,诗是好诗。虽然此诗所作是他人,但从这诗里c字里,岑羽所感非同一般。 他再抬眼看那写字之人,不过少年之身,身姿挺拔,站立如松,放在这群少年子弟当中却显惊逸绝尘,风神卓然。若是仔细加以打磨,日后未必不能成就一番旁人不可企及的功业。 如此想着,嘴上不知不觉开了口,“好字。” 一声清朗少年音入耳,岑羽正觉讶异,自己的嘴却不受控制继续道,“不知这一副墨宝,贤兄可愿赏给小弟?” 岑羽说完就想自打嘴巴,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口气不可谓不放浪,语气不可谓不轻浮。虽是夸奖,但听起来倍觉欠揍。 如果别人愿意理你,那才是有鬼。 果然,就见执笔之人手中一顿,抬眼往这儿望来,神情冷毅,不为所动。 岑羽心下惊了惊,总觉得自己这是在挑事,有心想走,奈何这张嘴又作死道,“哎?贤兄别介意,只是羽听闻贤兄一字抵张虚子,那张虚子是何等人物,自不必说。羽驽钝,便想借贤兄这副墨宝赏鉴赏鉴,以成仰慕之心。” 如果这都不算挑衅。 岑羽想撞墙,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悠哉悠哉,人模狗样。 “本皇子写的字自然比不上张虚子。”只见那人群中出类拔萃的少年冷声道,“也未曾如此妄言。” 岑羽眉毛一挑,像个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拱手道,“那是羽冲撞了,不过嘛”杏眼向上一挑,“贤兄这字,今日我是要定了。” “什” 还没等旁人清醒过来,岑羽一双贼手已往桌案上一伸,紧接着一抽,拿了那张墨宝,哪等别人反应?我自逃之夭夭。 “来c来人呐,有人偷东西啦!” 人群中惊呼乍起,可岑羽早已脚底抹油,逃进了画舫里头。 那方少年人围在鹅黄衣衫人影身边,眼睁睁见着这位人中龙凤脸上一层黑过一层,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岑c羽。” 岑羽此番戏弄,激地这少年拳头一握,就要过去将人逮着收拾一顿。旁边却站出个葱衣少年阻拦道,“舜华,你且别气,岑公子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傅舜华却冷笑道,“他几次三番戏弄我,怎么?我还得忍着?” 葱衣少年无话,秀脸添忧。傅舜华本越过他身边而去,临了又丢下一句,“我自有分寸。” 却不知此时岑羽手底激情澎湃地拿着那张纸兴奋地边跑边躲,心中却如拿到了个烫手山芋,情喜心焦,端的是两面煎熬。这苦逼的,做什么呢?这身体不听话啊,他能怎么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岑羽!” 身后传来追赶之声,岑羽一惊,却听一阵不要命的笑声从自己嘴里蹦出来,“要拿回这字,端看舜华兄追不追得上我。” 说罢两个少年已跑到画舫二层,前方无路,再跑也是徒劳。 岑羽停下来,傅舜华站在他身后。 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冷若冰霜。 岑羽抬起拿着那张字的手,向对面招摇道,“东西在我这儿,舜华兄若要,自取。” 傅舜华却冷笑道,“你以为你争得过我?” 好歹也是一同上学堂c师从一家的同门师兄弟,彼此几斤几两又岂会不知? 岑羽却反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舜华兄觉得开心?” 傅舜华眉头一皱,只觉莫名其妙。 岑羽又道,“我看舜华兄被人群熙攘围绕,脸上并不见几分高兴。” 傅舜华一怔。 岑羽潇潇洒洒道,“是以羽弟这便唐突一回,夺一纸,舜华兄必追上我,羽弟顺水推舟助舜华兄逃离是非之地,舜华兄岂不该感谢我?” 什么歪理,岂有此理? 我高不高兴由你一个外人说了算? 岑羽这句半真半假的关心,傅舜华可没往心里去。 “正道不学,歪理一堆。”傅舜华冷冰冰看他,“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骂人不骂爹,岑羽辩驳,“舜华兄此言差矣,我爹如何教我的?”俊脸呵呵一笑,“舜华兄岂会不知?” 他胆大包天地往回迈了一步,“我爹若是将我教歪了,舜华兄岂不是要跟我一同歪?” 别忘了,我爹也是你师傅! 岑羽反手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得可谓响亮。 “你”少年皇子针锋相对起来言语犀利,一时竟被气得不能言。能拿自己亲爹来口头抵敌,这种大逆不道且厚颜无耻的事,恐怕也只有岑羽干得出来。 两人一时僵持,后头又有脚步声传来。岑羽抬眸望过去,但见一葱衣少年口里喘着气追上二楼。 岑羽望着,杏目一溜又落回对面的傅舜华身上。只见此时此刻傅舜华只望着自己,似没注意到身后动静。 岑羽两眼微眯,一时起了点坏心思,扬声道,“舜华兄若真想要回这张字,那咱们——” 一张纸往空中轻轻一抛,与此同时岑羽蓄势待发,脚下一个用劲,已如灵猫跃地而起。 “一争胜负!” 四字落地有声。 而在看到那张字被一个巧劲抛到半空之时,傅舜华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嗤之以鼻。等他回神时,不知怎的,自己竟也跟着弹跳而起。 薄纸之下,两面相对。 一个眼中意气飞扬,一个与那□□扬杏目相撞,撞出了个怔愣错愕。 傅舜华凝眉抿唇,岑羽勾唇一笑,两只手堪堪在空中相交,夺那薄纸。 却不料明明彼此公平相争,却被岑羽一口气吹出来,将那正待落下的薄纸这么一吹,吹往了别处。 正是画舫二楼尽头,无遮无拦,无甚东西掩护。那张轻飘飘的薄纸被岑羽一口气吹到外边,又被外头一阵风刮跑,本来还有可救之机,这会儿却全然飞往画舫外头。还能抓回来?除非这风能听得懂人话!否则势必落水! 岑羽忽觉心口腾地一惊,等他意识到不妙时,这身子已经自动自发往画舫外扑去! 只是为了一张纸,竟然只是一张纸! 岑羽,你不要命了! 脑子与耳旁同时响起这句感叹号,岑羽来不及细想是不是自己听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那纸张翻过身,扑过去—— 所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大概就是如此。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流水压过头顶,侵入口鼻,岑羽呼吸一滞,又猛地窜出水面。 画舫在前,上有蓝天。 岑羽一颗头露出水面上,口中大口喘气,同时心中那根弦也跟着一松。 对了,他会水。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救命?救什么命?他好好的会水,哪用得着喊什么救命? 哪知道岑羽才侧过头,却见离自己不远的水区水花扑腾飞溅,一抹鹅黄在水中忽上忽下,忽浮忽沉。 坏了! 岑羽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也跟着掉下来了?! 第二反应是:娘的,这人可不会泅水! 岑羽心下一急,顾不上自己就往那鹅黄身影扑腾的地方飞快游去。那身影扑腾着扑腾着渐渐失了力气,竟是要沉下去的趋势! 心慌意乱间脚下猛地一抽,岑羽整个神经跟着一绷,腿肚子传来一阵虬结的钝痛。可他却顾不上那点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救他。 被水浸冷的双手堪堪触到那人衣物,岑羽一个救人的却反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游上前去将那人从水中捞起。 脚筋抽搐不断,可他却像失去了感觉,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势必要将他救起来的念头。 俊眉冷眼浸在水中早已失去了气势,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模样何等狼狈。 可岑羽在看到这张脸时,抱住这个人的那一刻,心口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下。 还好没事,好在没事。 岑羽托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往画舫处游去,画舫上的人早已等候在那儿,个个脸上写满焦急担心。但见岑羽一展水技,带人安然而归,又放下心来。 画舫上伸出一根长竹竿,舫上少年不会泅水却有力气,能帮一把是一把。恰逢岑羽精疲力竭,想都没想,一把抓住。 两个人被安然拖上了船面,一群少年呼啦一下扑上来,将昏迷中的黄衣少年围了个严严实实。 岑羽张张嘴想让他们别靠太近,以免堵人呼吸,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水中是感觉不到疼痛,可此刻上了岸,心口巨石落地的同时,左小腿上传来阵阵抽搐,他也还是不觉得怎么痛,就是怎么抽得恁厉害? 真没用。 画舫匆匆靠了岸,人来人往,一时脚步紊乱,人声嘈杂。 岑羽不知何时已被挤到人圈外围,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木板上。周边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关注他,所有人都在黄衣少年身边打转。给他倒水c按压胸口,一口水猛地从黄衣少年嘴里呕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所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气。 “舜华c舜华,你醒了?觉得如何?可还难受?” 那边传来一阵清泠泠的少年音,语待哭腔哽咽,这头死人状躺尸的岑羽听了也跟着一醒,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道声音上,而是 “我无事,咳咳” 这才真正心头落地。 “舜华”只听那泠泠少年音又道,“你明明不会水,可怎的c怎的也跟着岑公子跳下去?” 岑羽心下一跳,又是一惊——跟着他跳下来的什么意思? 胸口扑通扑通,岑羽像犯了错的孩子王,难得有朝一日反省自己还紧张得不能自已。 哪知道那清冷少年音不答反问,“岑羽人呢?” “岑公子” 傅舜华一愣,俊目一冷,薄唇一掀,冷言冷语,“怎么?死了?” 岑羽有如当头棒喝,心底凉凉的:好你个傅舜华,枉我口口声声喊你一声兄,你c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没c没有。”显然,另一少年也被傅舜华这冷硬的口气给惊着了,一时手足无措,想问的反而问不出口。 哪知道这人吧,上一刻还咄咄逼人状似要人死了一般质问岑羽死没死,下一刻听了别人否定回答反倒没了脾气,还淡淡嗯了一声。 这反应,十个看有九个不对。 这莫非是关心?这莫非是口是心非? 岑羽一颗心忽下忽上,一时又从寒冷深渊升到高空,踩在云朵之上,如踩棉花,飘飘忽忽。 飘着飘着,岑羽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飘到了半空? 什么? 岑羽傻眼了,望着下方离他渐行渐远的朱红画舫,还有画舫上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影。他伸出手去,想要试着抓住什么,一切却如镜花水月,水面轻轻晃过一丝波纹,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下方的画舫还有画舫上的人,心口觉得空空落落。 岑羽醒了。 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头顶的朱红梁木,身下的床榻微微晃动,他还在画舫上。他醒来时,脑子有些空茫,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算很长,却异常清晰的梦。 那梦清晰到什么程度?清晰到他能看清所有的人事物,清晰到那里面人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看得清清楚楚,清晰到历历在目,言犹在耳,清晰到心口的紧张c失落c愉快到梦醒时分还挥之不去。 一次两次是幻觉,是意外,三次?三次让人心里发慌。 穿越本身太过离奇,一点都不符合科学道理。那么在这个有点离奇的世界,他怎么能保证自己永远能保持清醒,保持理性,保持自我? 这个身体的梦或者记忆,正在以一种无形的方式向他传达而来。这个问题不可忽视,岑羽甚至有些不能接受。不是他的东西,他接收了,会怎么样?不是他的人生,他过了,又会怎么样? 后果无法想象。 迷失自己?保持自我?抑或相共相生? “岑公子,你想做什么呢?” 岑羽望着床顶,喃喃自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三十八章 来呀, 造作呀,正版在晋江文学城呢。 这一停, 便是反胃。这一反胃,就要呕,这一呕, 五脏酸疼, 三观颠覆。 岑羽现下是不敢去仔细想, 不敢深究。 为何?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 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 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 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 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 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 时温是不敢多嘴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岑羽一听,两眼一亮,自然点头,“好。”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府又这般大,出个门不易,着实需要个人引路。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加之连日来的郁卒,忽然见到外面一派阳光明媚,好山好水,穿花蛱蝶,岑羽觉得心中烦闷减了许多。正与时温步履缓慢悠闲地穿过朱红沿廊,赏廊外风光,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了过来。 岑羽打眼望去,廊檐外衔着一株粉花,花团似锦,叶影疏落,衬得远处那园中亭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只见亭子当中那被人环绕着围在中间的人,彼时一抬眸,恰好也望见了远处朱红走廊里站着的人。 这一抬眼,便是好一张眉英目秀的俊俏模样。 只见这双眼睛的主人见着岑羽,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一双眉眼微弯,却是浮起了半分笑意。 岑羽不识得那人是谁,也没有询问识得的念头,他甚至没发现那人脸上露出的笑意,只一眼便让时温带他到别处走走,未曾想过多做逗留。 却不知时温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岑羽脸上一派冷淡漠然,张了张嘴,终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现在还摸不准王妃的脾性,无法多做言语,只能听之任之。 却不知你不找麻烦则已,麻烦却偏偏寻上你。 只见亭中人影幻动,锦袍撕裂长空。 岑羽转身才走了几步路,猛地发现面前无端端多出一道人影! 这衣色,这轮廓,好生眼熟。 可不是刚刚站在远处亭子里的人是谁?! 只听来人嘻嘻一笑,手中折扇一开,风度翩翩地朝岑羽走近两步。 岑羽还未回过神,那人就率先弯了身子,锦衣玉带的在素衣白裳的人身前打了个揖,“小弟舜玉,拜见嫂嫂。” 岑羽浑身一颤,被他这声不明不白的“嫂嫂”,雷得是当场风化,尘埃飘飘。 也就是传闻当中喝了令人火烧胃的白酒。 岑羽当时一听,心里就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而现下他就是要挑个大酒楼去看看,探一探究竟。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岑羽站到一处酒家门前。 酒家外头酒旗招展,乌底的匾额上用金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醉三年”。 岑羽现如今已能识得一些字了。一是闲来无事时常翻翻书,再文盲也能学会两三个字。二来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渐好,岑羽发觉自己的记性似乎也越变越好。三来,他虽然觉得这里的文字繁琐,奇异的是又总觉得莫名有股熟悉感。 不知是不是原身留下的记忆?郭太医说,他头上的淤血消了,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恢复? 恢复不恢复岑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跟原来那人,到底不是同一个。 没再多想,岑羽抬脚踏进这个名为“一醉三年”的酒楼。 一醉三年一醉三年,从这名儿里就能听出这酒家的老板有多自信。他家的酒喝了就真能让人一醉三年?难不成此朝此代也有让七贤刘伶醉酒三年的杜康? 这倒要好好瞧上一瞧。 岑羽一迈进酒楼里,身后跟着时温阿茗二人,不用两人伺候,就有人上前来热情招呼,“客官里边儿请。” 岑羽冲人有礼地点个头。 那招呼的伙计一见着岑羽,看他衣着不俗,气度也非寻常。再看他身后跟着两人随侍,自然不敢怠慢,“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醉三年吧?” 岑羽打量一圈这酒楼里的环境,古朴典雅,人声不少,不过倒没看到人影,再细一看瞧,桌与桌间原来都用屏风给隔起来了。 岑羽闻言点头,“我不怎么出门。”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如实说了一句,那店伙计一双滴溜溜的眼飞快地在岑羽的肚子上头扫了一眼,接着又笑呵呵道,“那便是了,不然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一醉三年呢?” 岑羽眼瞅着店伙计两眼落在自己肚子上,下意识抬手一摸肚皮,入手一片圆润微凸,一时尴尬地不行。 不过男人怀孕在此朝此代半点也不鲜见,因而那店伙计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却也无甚过激反应。 岑羽见他这么自然和自己搭话,心下又莫名跟着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跟着那店伙计来到二楼雅间,岑羽坐下来就问。 “好酒?”那店伙计笑着道,“咱们一醉三年只有好酒,没有差酒,客官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小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岑羽眉头微挑,看来这家酒楼大概真是有点儿谱的,否则又岂敢随便一样,任君挑选? 岑羽看了看店伙计递过来的酒谱,果然,这上面没有烧酒或者白酒这个选项。 拿到这么个“菜单”,他心中一块飘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没有怎么办?没有才好办。 岑羽看了看酒谱,目光却不是落在酒精浓度稍低的果子酒与醴酒那两列,而是落在酒精浓度高一些的黄酒上。 古时的黄酒,由于酿造工艺的限制,乙醇含量最低的大概是醴酒那种4的浓度,高的能够达到20,至于再高一些的,30也就顶天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一杯浊酒喜相逢。这“浊酒”指的就是黄酒,酒精浓度也不算很高。酒水酒水,在古时,有的酒喝起来淡得还确实跟水一样。 只因为此时还没有产生白酒,也就是说世人还未发明出蒸馏酒的酿造工艺。 为后世人所乐饮的白酒还未曾出现,这对一个知道那么一丁点蒸馏酒工艺的理科生来说,不若一个石子投湖,荡起了那么点希望。虽然这希望,就目前来看,前途还渺茫得很。 “公子您看,这梅果酒如何?” 见岑羽左看右看一脸难以抉择,经验丰富的店伙计自然推荐一款最适合的酒给客人。 此朝此代的人认为,怀孕的人是可以喝一点酒的,不仅可以喝,喝了还有益身心健康。舒筋活血,祛寒暖身,尤以温饮为佳。 而这梅果酒本身不醉人,不仅好喝,温饮之后功效更甚,他推得倒是合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三十九章 来呀, 造作呀, 正版在晋江文学城呢。 岑羽看了看挂在腰间的一株佩兰草, 兰草边是郭太医赠予他的药囊, 两物皆有香,一物静心一物怡人, 两相搭配,相得益彰, 煞是好闻。 更衣罢, 时温又给岑羽束发戴冠, 一顶玉冠定以簪, 干净利落, 分外清爽。 冠毕, 岑羽以为可以了, 正想从镜子前站起身,哪知道斜里却伸来一只手, 往他脸上轻轻一抹。岑羽微微一诧, 只见时温手上拿着个精美小盒, 小盒开着,里头竟然装着一盒子白|粉? 岑羽张了张口,有些莫名,“这又是做甚?” 时温被岑羽问得也是没头没脑,“傅粉” 怎的竟连这也记不清? 参与宾客宴饮前, 必得先修容傅粉。王妃以前最爱这些个, 那时不见王爷, 他便时常一个人坐在镜子前画眉。一画便是半天,那时最是安静,倒也令人轻松自在。 按理说忘记什么,也不该忘记这个。 两人静默半晌,岑羽忽然开口问,“你们王爷也涂?” 他本想开口问“我能不能不涂”,脑子里忽地想到何物,嘴里打了个弯,说出来就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莫名有吸引力 想到那张不时晃到眼前,明明不高兴却偏偏送上门来的脸,白是白,原谅理科生贫瘠的汉语词汇量,确实是白啊。 岑羽低头思索,莫非也是涂出来的? 时温张了张嘴,对于岑羽这个问题,他也未曾仔细思量过。不过应当是不曾的吧? 男子傅粉施朱,多为妻为妾。不过偶尔也有一家之主好美重姿容的。但将王爷二字与傅粉二字放在一块儿,哪怕是时温都不免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人面面相觑,岑羽一双漆黑杏眼光明坦荡,直勾勾地望着时温,渴望以极地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答案。 时温与岑羽对视着对视着,一个不小心扑哧一声。 岑羽最后没傅粉没画眉也没涂唇,就这么一清二白,素面朝天地迈出了王府的大门。 彼时王府大门兵马罗列,兵士铠甲加身,手执枪戟,神情肃穆。 岑羽见这阵仗不由微愣,这时便听身旁的时温恭身附耳道,“王妃,请上马车。” 岑羽略一回神,正对王府大门的一辆马车车帘敞开,岑羽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还坐着另外一道人影。 彼时那人抬起眼来,凤目飞眉,面如美玉,唇如含丹,风姿特秀,凛凛惊华。一身紫蓝锦袍,一顶白玉冠,与岑羽身上所穿竟是一般无二。 车外之人傻呆呆地望着车上人,惊鸿一瞥,牵起年轮流转。 画面美好如斯,岑羽心里想的却是:他到底涂没涂? 这时听到店伙计老远拖长了音,手里端着一壶热酒,几个白瓷杯,外加上两三个配菜,端着酒水而来。 “客官,这是您要的九酝春酒。” 酒壶还未搁上桌,岑羽就已嗅到一股酒香扑鼻。这会儿上了桌,酒壶一倒,酒杯一接,伴着丝丝热气,白雾升空,怎一个香字了得! 岑羽望着杯中黄酒,迫不及待举杯品尝,就觉入口丝丝滑滑,既有酒香,又有股酸梅的味儿?酒香浓溢,梅香幽引,一主一佐,缠绕相得,一口下肚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岑羽浅偿一口,两眼一亮。 店伙计道,“客官以为如何?” 岑羽坦诚道,“好喝。” 一醉三年,不是浪得虚名。脑子不醉,味蕾却先给醉倒了。 只不过这酒,当真如岑羽所想,并不算烈。比起曾经在全家席上被叔伯兄弟灌过的白酒,这酒的度数低了一倍不止。 店伙计得了夸赞自然高兴不已,见岑羽无甚要求,躬身一礼,跟着退出了雅间。 岑羽喝了美酒,心情愉悦,问时温二人,“你们也坐下尝尝?” 主子喝酒,侍从哪有一同坐下的道理? 阿茗从未逾矩,自然不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行呢?” 时温是王府上出来的,平时更是守规守矩,只不过他比阿茗多了一层经历。 那时岑羽摔了脑子后醒来,一人坐在桌边用膳,见着时温站在一边,居然问他,“你怎么不吃?” 时温自然回答:“主子先吃。” 岑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坐下一起吃罢。” 时温当然不会坐下,不仅不会坐下,心里没准还把岑羽当成个摔坏了脑子的傻瓜。 只是时隔数日再看,时温心下却有些动容。 岑羽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想了想这时代的人跟自己到底观念不同,也就不再勉强。 哪知道他才刚刚放弃与人同酌的念头,时温却动了。 “您少喝一些。” 时温拿着酒壶自觉往酒杯里倒了个,虽然没有坐下,却把那酒杯递到阿茗手边,阿茗直接一愣,时温说,“为了让咱们主子少喝一些。”他看了一眼岑羽,道,“咱们喝点儿不碍事。” 只见岑羽坐在临窗的位置,斜光一挑,笑得个如沐春风。 喝了酒,岑羽心里有了点谱,同时也开始脑内风暴。 既然要着手做白酒,首先得有蒸馏设备吧?此朝此代未产白酒,那么肯定没有制酒专用的蒸馏器。不过蒸馏药物c花露水的设备有没有? 岑羽回想了一下郭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里有没有浓缩过的药物这一选项,只不过他平时没怎么留心,只知道这药那药是治什么的,却不知道这个。 那要不等下次郭太医来了再问问? 这么一想,脑子现出郭太医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岑羽又觉得没准有那种铺子,里头就专卖这些个东西的。 还是去街上淘淘吧。 反正都出来了,兴许还真能给他淘到宝。 再不济,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个工具。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这样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凭空制作出某个东西必然极其困难的,犹如翻越高山,不然这些瞧着完全不比现代人笨的古人怎么就造不出来? 岑羽轻叹口气,此实乃不得已而乱为之的下下之策。 这方岑羽坐在雅间里饮酒,隔壁空着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大概是又有别的客人。 原本岑羽也没在意,可这清闲享着享着,却听一道颇为浑厚的讶异声透过屏风直穿入耳。 “你说甚?!” 宛如一个惊雷,酒楼二层原本人生喧喧,彼此间隔c互不干扰c各谈其事的雅间中人足足静了岑羽数了数大约有三秒。 完了以后,岑羽觉得,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可能忽然明白为啥这里设计的是这种半封闭式的雅间了,可能是为了消息的传播?还是匿名的,你看看,隔着屏风谁也瞧不着谁。 这么想着,岑羽不由正襟危坐。 做什么? 听戏。 “你说甚?!”这隔壁间的粗犷男音似是不信,复又问了一遍。 只听另外一道尖细些的声音赶忙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还指了指隔壁。 坐在隔壁的岑羽c时温c阿茗三人组:“” 其他雅间的人民群众居然顿了一秒,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一人一张嘴嗡嗡嗡起来,假装隔墙没耳,依然各说各的。 岑羽c时温c阿茗:好拙劣的表演。 许是听闻二楼恢复了人声喧喧的常态,那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但架不住其中一个嗓门粗大,岑羽这间又是与他们紧挨着的,只隔了张屏风的厚度,就是想不听墙角都难。 “你说的凌王爷可是咱们朝中那位凌王爷?” 岑羽听了这一耳朵,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住。 “自然。”尖细嗓门略略拉长了音道,“你道如今这大陵朝哪里还有第二个凌王爷?” 粗犷声音挺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这凌王当真为了那区区几个果子,拿君虎符与皇上交换?” “那还能有假?”尖细嗓音肯定道,“当真。” “可”粗犷嗓门差点没被噎着,“可那是先帝当年亲赐予凌王殿下的半块兵符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当年凌王年少,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时逢胡人南下,侵我朝北境。一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我朝大将韩将军带领兵马出战,那时年纪尚小的三皇子竟也主动请缨,跟随韩将军出征。后来战时一捷c二捷c三捷,竟是连连捷报。韩将军在前线派流星马来报,信中道此番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捷竟皆与三皇子分不开。” “可不是。” 尖细嗓子接道,“先皇闻讯龙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犒赏三军。待我军凯旋,先皇又亲自出城为三军接风。夹道百姓欢呼,举国同庆,何等热闹。也是从那时起,三皇子也就不再是三皇子了。” 粗犷嗓子哼了一声,语言间竟有两三分豪气之意,“当然不是三皇子,这三皇子啊,从此成了凌王。” “取自‘凌厉中原,顾盼生姿。’”尖细嗓音笑道,“竟是皇子中最早封王拜相。” “倒是。”粗犷嗓子叹道,“当年何等风流人物,怎的如今”口气不无惋惜,“竟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四十章 傅舜华收到消息, 赶到岑羽家时,已至夜晚。一切尘埃落定,危机已然解除。 难得一心专注公事的凌王这次却没先处理刺客的问题, 而是直奔岑羽房间而来。 彼时阿茗正好从岑羽房里退出来,见到来人气势汹汹直奔主子门口,下意识堵在门口不敢让开。 “凌c凌王”阿茗行了一礼。 傅舜华看他一眼,问,“岑羽呢?” 阿茗照样堵在门口,态度恭恭敬敬,却是一动不动,“公子睡下了。” 他还记得江寒雪说过的话, 江大人不在,他要替江大人护着岑羽。 今日之事虽然有惊无险,但岑羽因为傅舜华遇险一事, 阿茗心里这跟刺算是扎上了。以前是因二人夫妻, 阿茗不便阻止。傅舜华又身份尊贵,阿茗敬畏。 但今日那景象,还有岑羽脖子上那条血痕, 阿茗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王爷,小的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阿茗道,“假使您c您在意岑公子, 又为何让岑公子住城郊?”此一。 “岑公子有孕在身, 又为何身子如此薄弱?”此二。 “岑公子平日待人宽厚, 又怎么会遭人暗算,还受伤?”此三。 “江大人曾嘱咐小人好好照顾岑公子。”阿茗道,“但小人却没护好岑公子,小人实在有愧江大人嘱托。所以” “所以?” 阿茗抬头,“小人今日,只怕是不能让王爷进这扇门。” 傅舜华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阿茗低头,“公子刚歇下,王爷请回吧。” “本王若说不呢?” 阿茗一愣。 “让开。” 阿茗一动不动。 “时恭。”傅舜华一声令下,但见乌衣劲装的男子走上前来。 阿茗不久前才见过这一身乌衣劲装,同样在岑羽房里出现过,不过却是救了岑羽的那个人。 阿茗看到这一身装束,顿时明白过来,救了岑羽的那个应该也是傅舜华手下的人。他一个旁观的心里有怨气,现下看到这么个自相矛盾的场景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不反应,自有旁人让他反应。只见时恭不言不语,直接上来把个大活人搬柱子一样搬到一边。 阿茗反应过来想去阻拦,那头傅舜华已经大步迈进房门,更被时恭拦在眼前,阿茗是想阻止也阻止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傅舜华走进去,岑羽已经睡下了,阿茗总不能用喊的吧? 傅舜华进去,时温还守在床边。 “王爷。” 傅舜华上来就问,“人有没有受伤?” 时温道,“脖子那儿划了一道,伤口不算很深,但”时温说罢,看了一眼床上,“王妃应该受到了惊吓。” 傅舜华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床榻上。 时温见状,默默行了一礼,出去外间。 傅舜华走到床边,垂眸看床上的人。 床榻边一灯如豆,微微弱弱,有些昏暗。床上的人盖着被子,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头。头发披散,下巴埋进被子,一双眸子此时彻底阖上,睫毛垂下,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乖得失真。 傅舜华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伸出手去。一双长指落在掩着岑羽下巴的被子上,轻轻往外一掀,就见岑羽脖子上那道包了扎的伤口露了出来。岑羽脖子上的血迹早被清理干净,但看着这妥帖包扎好的地方,见小伤如家常便饭的凌王一时间却有些不适应。 岑公子怎么会遭人暗算,还受伤? 堂堂王爷,何时行事还要受一介随从指摘? 是他牵连岑羽?答案是必然。但千防万防,防不胜防,那些人动不了他,就从岑羽这里下手。此事有所料,却不曾想那些人动作这么快。看来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旧部,旧部又如何?时世造他一个英雄,还能造第二个c第三个,这些人当真信服他?听命他?也许以前是,但没了兵符,就什么也不是。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与他们站在同一阵营,党同伐异的主子。弄权c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古往今来还嫌少? 本欲好聚好散,奈何卿要从贼。 他念旧情,谁人念他?既如此,从此以往,该斩就斩,当杀便杀。他傅舜华,还没死。 傅舜华站在床边,一手抚在岑羽伤口上。却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陷入怒中,周身一时冷意森森,从指尖传到岑羽脖子上,惹得岑羽禁不住一抖。 傅舜华霎时回神,缩回手,停在半空中却进退不知。他刚刚怎的?觉得愤怒?还是焦躁? 凌王殿下,鲜少如此失态。喜怒不形,波澜不惊,早已刻入骨髓。 傅舜华正望着自己的手发怔,岑羽却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下觉得冷,岑羽梦中无意识把手伸出来揪了揪冷空气窜入的地方。可这一揪却没揪对地儿,岑羽的手在外边摸来摸去,越摸身上的被子反而给他越往下褪,越褪就越觉得冷,越冷又越摸,越摸又越往外扒拉被子,而不是盖回身上如此恶性循环。 岑公子的睡姿向来不太雅观,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拉被子也拉得不清不楚,堪称奇观。 到后来,站边上的人不知道是看不下去了还是怎的,勉为其难地拎了被子盖到岑羽身上。 被子盖上了,人也该安静下来了。 傅舜华站久了捡了一张椅子来坐,可这刚坐下吧,那头床上的人又动了。 傅舜华望过去,只见床上那人影蠕啊蠕,动又动。蠕着动着,动着蠕着,不知不觉变成个趴睡的姿势,又不知不觉两腿弯起,再不知不觉变成个彻头彻尾的青蛙睡姿。 傅舜华见过岑羽这个优雅的睡姿,那日来去匆匆,只觉莫名其妙,又觉心中一口气堵着。今日再见,依旧莫名,却还有种隐隐知晓,最后变成果然如此以及胸闷之感。 这睡姿,你不难受,你的肚子难不难受? 无法,凌王殿下只得顶着一张冷脸,又站起身,掀被,挪人。 在这过程中,挪人的手与被挪的身体难免磕磕碰碰,但柳下惠坐怀不乱,凌王亦然。挪了半晌,好容易把岑羽的睡姿给挪正,傅舜华坐下来。那头岑羽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却又开始动了。 一个人对某个睡姿能有多执着? 一个人又对某个睡姿能有多抗拒? 岑羽房里正上演这么奇异的一幕。前者是睡者,后者却是观睡者。 假如岑羽此时是醒的,只怕倍觉惊悚。 他不知道,堂堂凌王,正跟他的睡姿较劲。而且这劲较的,起码有小半个时辰。 傅舜华此时压着岑羽无意识又侧过身的手脚,面色冷峻,额起薄汗。鼻尖晶莹洁白兮,鬓眉若裁,好端端个美男子,姿势怪异,行为怪异,各种怪异。偏生一脸正经,说他怪只怕还无人信。 大概是手脚被束,不能自由趴来睡去,岑羽睡梦中眉头一蹙,像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缠身,难受得紧。 傅舜华见状略略松开一点力道,可他这边一松,岑羽极其敏锐地钻空子,歪头就想趴回去。 “岑羽,你” 话音戛然而止。 傅舜华碰到了岑羽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肚子竟然贴着他,傅舜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贴着自己的地方传来一阵微微颤动,微乎其微,几不可感。可敏锐如他,一瞬就捕捉到了那触感。 那是来自他孩儿的,向他亲生父亲传递而来的——胎动。 心口猛地一跳,傅舜华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为人父,对一个从未有过孩子的人来说,不过是个代名词。但有朝一日真碰到子嗣的脉搏,那感觉非悸动所能言明,而是发自本能的想去保护想去呵护。哪怕是高高在上与世有隔的人中龙凤,也不例外。 傅舜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伸出手覆到了岑羽的肚子上,又是什么时候成了个把人揽进怀里的姿势,同床共枕,同盖一被。 梦中的岑羽更无半点意识,反而感到有股热源靠近,凉了的身子还忍不住往那热源的方向靠了靠。这暖着暖着,他潜意识里想趴着睡的一根筋就松了。 这被窝暖且安全,还有股熟悉且清雅的淡香,鼻子一挪好像就没有了。原先的睡姿让他觉得安全,可那股淡香却令他流连。 暖c舒服c安全。 岑羽真就不挪了。 傅舜华摸完岑羽的肚子,垂眸看人,就见岑羽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总算安心睡觉。 一瞥之下本该走人,可这回,傅舜华却没有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四十一章 有一种爱, 叫郭太医的操心。  谁成想这攀谈攀谈着, 岑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酒里有黄酒c醴酒c药酒c水果酒,连葡萄酒都有, 当然此时的葡萄酒也属于水果酒的一种,却没有烧酒。 也就是传闻当中喝了令人火烧胃的白酒。 岑羽当时一听, 心里就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而现下他就是要挑个大酒楼去看看, 探一探究竟。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岑羽站到一处酒家门前。 酒家外头酒旗招展, 乌底的匾额上用金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醉三年”。 岑羽现如今已能识得一些字了。一是闲来无事时常翻翻书,再文盲也能学会两三个字。二来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渐好, 岑羽发觉自己的记性似乎也越变越好。三来, 他虽然觉得这里的文字繁琐,奇异的是又总觉得莫名有股熟悉感。 不知是不是原身留下的记忆?郭太医说,他头上的淤血消了, 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恢复? 恢复不恢复岑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跟原来那人, 到底不是同一个。 没再多想,岑羽抬脚踏进这个名为“一醉三年”的酒楼。 一醉三年一醉三年, 从这名儿里就能听出这酒家的老板有多自信。他家的酒喝了就真能让人一醉三年?难不成此朝此代也有让七贤刘伶醉酒三年的杜康? 这倒要好好瞧上一瞧。 岑羽一迈进酒楼里,身后跟着时温阿茗二人, 不用两人伺候, 就有人上前来热情招呼, “客官里边儿请。” 岑羽冲人有礼地点个头。 那招呼的伙计一见着岑羽, 看他衣着不俗, 气度也非寻常。再看他身后跟着两人随侍,自然不敢怠慢,“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醉三年吧?” 岑羽打量一圈这酒楼里的环境,古朴典雅,人声不少,不过倒没看到人影,再细一看瞧,桌与桌间原来都用屏风给隔起来了。 岑羽闻言点头,“我不怎么出门。”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如实说了一句,那店伙计一双滴溜溜的眼飞快地在岑羽的肚子上头扫了一眼,接着又笑呵呵道,“那便是了,不然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一醉三年呢?” 岑羽眼瞅着店伙计两眼落在自己肚子上,下意识抬手一摸肚皮,入手一片圆润微凸,一时尴尬地不行。 不过男人怀孕在此朝此代半点也不鲜见,因而那店伙计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却也无甚过激反应。 岑羽见他这么自然和自己搭话,心下又莫名跟着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跟着那店伙计来到二楼雅间,岑羽坐下来就问。 “好酒?”那店伙计笑着道,“咱们一醉三年只有好酒,没有差酒,客官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小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岑羽眉头微挑,看来这家酒楼大概真是有点儿谱的,否则又岂敢随便一样,任君挑选? 岑羽看了看店伙计递过来的酒谱,果然,这上面没有烧酒或者白酒这个选项。 拿到这么个“菜单”,他心中一块飘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没有怎么办?没有才好办。 岑羽看了看酒谱,目光却不是落在酒精浓度稍低的果子酒与醴酒那两列,而是落在酒精浓度高一些的黄酒上。 古时的黄酒,由于酿造工艺的限制,乙醇含量最低的大概是醴酒那种4的浓度,高的能够达到20,至于再高一些的,30也就顶天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一杯浊酒喜相逢。这“浊酒”指的就是黄酒,酒精浓度也不算很高。酒水酒水,在古时,有的酒喝起来淡得还确实跟水一样。 只因为此时还没有产生白酒,也就是说世人还未发明出蒸馏酒的酿造工艺。 为后世人所乐饮的白酒还未曾出现,这对一个知道那么一丁点蒸馏酒工艺的理科生来说,不若一个石子投湖,荡起了那么点希望。虽然这希望,就目前来看,前途还渺茫得很。 “公子您看,这梅果酒如何?” 见岑羽左看右看一脸难以抉择,经验丰富的店伙计自然推荐一款最适合的酒给客人。 此朝此代的人认为,怀孕的人是可以喝一点酒的,不仅可以喝,喝了还有益身心健康。舒筋活血,祛寒暖身,尤以温饮为佳。 而这梅果酒本身不醉人,不仅好喝,温饮之后功效更甚,他推得倒是合宜。 可岑羽却说,“不用梅果酒。” 只见他一双眼睛望过去,目露精光,道,“给我来一壶最烈的酒。” 哦店伙计点点头,半晌又反应过来:什么?!最烈的酒?! 岑羽一眼从他脸上看到那种“您有没有搞错”的惊诧神情。 岑羽身旁侍立的时温c阿茗二人皆不由齐齐愣住,也是二脸懵逼。 王妃怀着孕,出来溜达便罢,还要喝最烈的酒?!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呐。 时温一听,心下开始犯突:咋回事?整幺蛾子咋的? “这” 不知为何,那店伙计忽觉一旁刷刷射来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满眼暗示:不可,拉住他。 盯得他是头皮发麻。 店伙计瞧了瞧二位随从,又瞧了瞧岑羽,眼睛滴溜溜在三者身上转了两圈,虽则烈酒最贵,多卖一些,月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但他到底不是奸商,还有良心,权衡了下利弊,还是颇有公德心加责任心道,“客官,您现下喝最烈的酒,小的看或许不太合适。” 他设身处地地替人考虑,“烈酒伤身。”又真心实意地瞅了瞅岑羽,“也伤孩子呐。” 让个孕夫喝烈酒,这不等于犯罪吗? 一听到伤孩子仨字,岑羽眼角猛地一抽。 接着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岑羽蓦地回头。 时温上一刻还冲店伙计猛使眼色,下一刻秒变低眉顺眼,模样乖得惨绝人寰。 岑羽暗叹口气,他暗戳戳地想:果然,这两个就不能带来。 如何攻略这两个? 岑羽脑子转了转,转回头冲二人道,“郭郭大夫曾与我道,我身体不好,喝点酒补补也无妨。” 郭大夫?时温想了想,郭太医?但郭太医何曾说过这句话? 时温听了,将信将疑。郭太医看诊时,他可都是全程陪护,郭太医说过什么,他岂会不知? “王”话刚出口,时温张了张嘴,又改口道,“公子,那您喝点果子酒或者醴酒也可,烈酒真伤身。” 岑羽心说我都想好了,你们这儿的酒再烈,应该也烈不到哪里去,况且我也不多喝。于是道,“我且品尝一二,不多喝。” “公子” 时温还想再劝,哪知道话还没说下去,却先见到岑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真诚且充满善意地看着他,如此便罢,还冲他眨了眨眼,“我就喝一点。”附加一句承诺,“真的。” 啊,时温一时无语凝噎。 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 岑羽最近跟人混熟了,就有点不那么老实了。 仗着以前跟自家妹妹在一起,岑小妹一闹脾气,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是去劝小朋友不能怎么怎么地,而是心平气和讲道理,外加眨眼技能ax发射。小家伙不仅不跟他闹,还听话懂事儿搂脖子,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时温果败。 阿茗就比较没立场了,主子做的决定他哪真能不让啊? 不过有个要求:温饮。 这也是时温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想喝可以,得热过。 时人虽然不知道酒精加热会挥发这种字面上的科学道理,但以历史的经验c生活的经验总结,他们脑子里其实有这种想法,只是无法用科学语言表达而已。而且,加热酒的过程还能把一部分有毒物质给蒸发走。 热过的酒,酒里乙醇的含量某种程度上也会跟着蒸发一部分,但乙醇的沸点约为78c。按岑羽的推断,要想让黄酒的口感达到最佳,温酒时的热度大约40c到50c不等。就算乙醇在加热的过程中会蒸发掉一部分,对度数的影响应该不算太大理论上是这样。 三方协定下,店伙计极有眼力见儿地见三人达成了最终协议。他就在旁默默看着,也不言语。直到现在,方又道,“客官,既然您要烈酒,咱酒楼最浓香最烈的酒要数这个‘九酝春酒’了。” 岑羽反问:“九酝春酒?” 店伙计笑着介绍,“这九酝春酒酿造繁复,酿酒时须得投米九次,一投一喂,投得越多,酒香愈醇,味愈烈,是酒中上品。”他道,“实不相瞒,许多来此饮酒的贵客,冲的便是咱们酒楼的这个‘九酝春’。” 贵客啊 这是不是在暗示他烈酒的销路以贵客居多? 岑羽听了不免心动,于是道,“那就要这个‘九酝春’了。” 转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岑羽一颗心莫名一沉。 他从未想过要一个孩子,更未想过自己身上就有孩子,也从未将这孩子仔细放在心上过。 只是危急关头一想到自己可能失去岑羽没来由觉得心头一阵颤动。 心口紧缩,胸口发闷。 却是想也不敢想。 耳旁呼啸风声不知何时停息。 想象中的疼痛踩踏却并未传来。 岑羽睁开眼睛,只是一睁眼,却见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护在身下。身上那人一双凤眸冷冷盯着他,开口就道,“岑羽,你不要命了?!” 岑羽愣了愣,那人又道,“你要是想死,跟我说,我成全你。” 何等冷酷无情。 只是此时的岑羽两耳嗡嗡,却是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c怎么c会在c这里 傅舜华一口气话说出来,却见岑羽反应呆怔,一双凌厉的凤眸反倒失了最初气焰。 两人身上衣物在地上一滚早已不似原先。只见傅舜华朝地上脏兮兮的岑羽伸出了手,满脸不耐烦且冷冰冰道,“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此时此刻岑羽也搞不清楚何物为何物,什么你你我我,什么王爷王妃,只是下意识将手放到傅舜华手上。 岑羽怀里的小孩此时已然被她亲爹抱走,在一旁后知后怕地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四十二章 小包子说, 阿爹阿父, 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 他想做甚? 被岑羽心下隐隐判定有百分之十可能性意图不轨的人却只是这么近距离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瞅了岑羽心内数了数,大概十几秒。 岑羽不曾动作,只是心里保持几分戒备。果然,没多久,就见那人直起身子, 长睫微阖,恢复一派居高临下的姿态。 岑羽眨了眨眼, 正觉得有些莫名,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那道紫蓝长身忽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岑羽微微一愣。 就听傅舜华冷冰冰开口道, “下马车。” “哦。” 岑羽回神,略一点头。身子一动, 身上所盖之物跟着掉了下来 一条薄毯? 可他闭眼之前,何曾盖过什么毯子? 岑羽正自疑惑,抬手顺便把那条薄毯收了放到一边,哪知道他一只手伸出去却是收不回来了。 只听手掌与手背轻轻一碰,手背传来一股难得的温度。岑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奇诡的画面傻了眼,下一刻那手就传来拉扯的力度, 自己的身体跟着起了身。 就见眼前玉冠玉颜的人板着一张脸对他道, “随本王一同下马车。” 岑羽被傅舜华拉着, 车帘一掀, 车外天光云影, 徘徊当时。 走在前面的人半点未曾回头, 徒留一个高蹈孤绝的背影。岑羽看着那人的背影,脚下不停,心中却想: 下马车就下马车,但为何要手牵手?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古人诗篇,诚不欺我。 岑羽看看眼前草长莺飞,水天相接之景,顿觉胸中荡进一口清新之气,洗濯了连日累在心中的沉闷,豁然就是一身轻起来。 他看此情此景一眼,心中如此。看两眼,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城外,祈南山下,洛水边。丽人一双又一双,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可怎的都是成双成对? 这当中,有一人给另一人戴花的,有一人给另一人佩兰的,也有交相互换花草的,相依相偎,比翼成双。 千百年后,有个节日叫情人节。莫非这个三月三上巳节也是这么个过法? 那世家公卿,临水宴饮呢? 岑羽看着走在前边的人一脸懵,这人到底要做甚? 岑羽此时还被拉着往前走,目光下挪,就看到两人手心手背紧贴在一起的手。 岑羽忽然停下步子。 傅舜华感受到身后的人定了力不愿动,眉头微皱,回了头。 “王爷。” 只听那张看起来明明有些乖巧的脸,此时却说着不怎么乖巧的话,“我自己会走。” 傅舜华一双幽深凤目却只是看着岑羽,一动未动。 岑羽动了动手腕,准备把手抽回来。手心手背肌肤相摩,滑开了一段距离,却在岑羽的手将将离开那微带薄茧的掌心时,忽地一股大力将他的手一扯。 岑羽猝不及防,连手带人扑进傅舜华的胸膛。 杏目微缩,风动而过,衣上暗香盈鼻。 傅舜华低头,道,“你是我的妻,我拉个手何须别人同意?” 岑羽一怔,微一抬眸,却看到上方那人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 这个别人指的谁?不正是我?你拿我当你的妻?妻又是别人?岂非悖论? 逻辑严密的理科生,首先从傅舜华的话里听出了谬误。 而我并非那个岑羽,你却拿我当他,更是错上加错。这是岑羽的第二反应。 可惜无人能识。 恐怕就是这个身体的至亲,都未必能识得出来罢? 他要因此被牵绊禁锢多久? 岑羽自穿越过来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而冲动的想法,他又要何时才能恢复自由? 徐徐图之,果然还是太保守了? 傅舜华见岑羽脸上怔怔,半晌又低下头,抿唇不语,眉间微蹙。 他对他已经算是客气,可这人却不识好歹,摆出个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知端给谁看? 眼中忽地飘过马车上那抹舒朗微笑,对着陌生人脸露笑意,对身边人精于算计? 傅舜华心中冷冷一笑。 岑羽,这就是你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不讨人喜欢的岑羽腕力难敌傅舜华手劲,果然还是败了一分,只好轻叹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前面那人身后。 时温人等一律跟在后头,王爷没下令让他们过来,他们也不敢擅自靠近。方才远远见王爷面露些微怒意,王妃背对他们,时温也看不见情况到底如何。一时急得额头出汗,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 若是以前倒也罢,只是如今王妃有孕在身,心绪不定,经不得刺激。他没忍住正想抬步跟过去,却被一人伸手拦住。 时温一愣,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影,挡住了斜来的光。 时温看清眼前人影,双眸一亮。 “时恭?” 来人一身乌衣劲装,头戴乌帽,腰悬长剑。时恭见着时温,面露微笑,“几日不见。”上下看了时温一眼,又道,“挺好。” 时温听他一说又想到正事上来,顾不得叙旧,先道,“你拦我干什么?王爷和王妃” 只是他回眼一看,那地儿已没了那两道紫蓝身影。时温一诧,就见更远的地方,两道紫蓝身影携手同行,前面那个高些的身影牵着后面那个矮些的身影。 王爷贵为王孙,却出身御林,少时便上阵杀敌。时温见到王爷,从来都是风神奕奕,步履如飞,何曾见过他牵过一人,步子如此 松缓? 岑羽一路跟着傅舜华走来,刚开始疲于应付。后慢慢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远又有拂堤杨柳醉春烟,心情就是再郁闷,也不免开始放晴起来。 水中忽见一白沙鸥飞来,划过碧水,拉过远山,展翅飞翔,端的自由自在。 岸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或立或坐,或赏景,或采摘芝兰花草,戴发衔腰,东风微拂,衣袂飘飘。 此情此景,饶是理科生,脑子里也生出两三分赏心悦目的美感来。 岑羽正看着眼前美景略略有些出神,忽闻一阵谈笑声从远处传来。他侧头望去,只见一片青竹,竹影间清幽不见人,却闻人语响。 “三哥,你让我们好等。” 就听一阵衣袍翻飞,有道朗朗少年音从竹影中窜出,一道明黄纱衣凌空而来。 傅舜玉刷地打开手中的折扇,两绺鬓发飘飘,他一脸文质彬彬,看了看他三哥,又看了看他三哥手里牵着的人,唇角微弯,笑呵呵道,“嫂嫂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弟?” 傅舜华面色清冷。 傅舜玉又道,“三哥有这样的大度,恕小弟无。” “当日三哥把他赶到府中南院我便已觉不妥,现如今三哥又将他接回北院?”傅舜玉伶牙俐齿,冷冷一笑,“三哥不怕他故态复萌,重操旧业?” 傅舜华闭了闭眼,只说了一句话,“他爹已死。” 故态复萌? 那也须有人给他撑腰。 傅舜玉却不说话了。 岑羽的爹,岑临渊,这个名字说出来,恐怕放之前后二百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位极人臣的主,朝廷曾经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岑府一朝倾覆,家破人亡现如今又拿什么给他岑羽撑腰? 只是只是斩草不除根,怕是春风吹又生。更何况又是放在枕边的人? “三哥” 傅舜玉又开口要说点什么,傅舜华却摆摆手,道,“我意已决。” 傅舜华临走前,傅舜玉又叫住他,想是不甘心,最后问了一句,“那他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前行的身影微微一顿,锦衣金冠的人侧过身来,彼时云霞光影,亭外海棠花枝舒展,落英二三,随风飘飘扬扬。 他道,“是。” 傅舜华抬脚迈下石阶,却闻耳后生风,抬手一夹,却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傅舜华微微一愣,回眸一看,只见傅舜玉一脚踩在石椅上,锦袍一掀,哪里还有半点王孙贵族的高雅风流? 浑身上下一股子天然的兵痞味,傅舜玉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兄长的方向道,“他与你夫妻三年,却认不出你的字。我见他看这字似是有些眼熟,却没能认出来。我观他神情不似作伪,兴许真给摔傻了” “以后如何,你们自己且看着办吧。”傅舜玉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却觉半点不够滋味儿,这玩意儿跟军营里的酒没法比,只得一抹唇角,哼哼道,“老子管不着。” 回到王府北院的岑羽莫名觉得身子猛地一冷,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时温善解人意地拿了衣服披到岑羽身上,“您身子弱,多穿些。” 男人被说身子弱,本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岑羽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物,抬脚走过了羊肠小径,无意间又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公子,您且慢些。” 随行的侍从紧赶慢赶地跟在一道胡青衫的人影身后,那人一听侧过脸来,笑道,“你慢慢走,我先去。” 真个姿容秀丽,唇红齿白。 便是这匆匆一瞥,那人已是走远,只听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您一听五王爷在海棠园等着就这般激动,怕不是去见五王爷的吧?分明是去见您那日未见的好夫君” 胡青衫的人耳聪目明,走得老远也听得清身后人的嘀嘀咕咕,回过头来,脸色竟是有些发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阿悠,你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我打你。” 阿悠一听,忙道主子不敢不敢,口中好一番赔罪,跟着那人远去。 而这一幕,这一番对话,隔着一排花树恰好入了一旁羊肠小径之上站着人的眼与耳。只见远处两人早已走远,肩头披着衣服的人却还兀自站在小径上,脚下不动。 这一番场景,岑羽听见看见,时温不可能听不见看不见。他不无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道,“王妃” 岑羽却先截断了他的话,“你放心。”一双清清明明的眸子望过来,接道,“我不疯。” 是非清楚,黑白分明。 时温怔了怔,呆呆地看着走在前路的单薄影子。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能将王府的天给掀翻的主,大抵,也不过是一介凡胎而已。 对这位王爷,岑羽一直无甚太大感想。喜欢?讨厌?都谈不上,充其量就是个相对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救他一回倒是真的。 岑羽刚想说要不您跟我进屋去喝口茶?也算了了这一救之恩。 谁成想他才刚开口,对面那人却伸来一只手,堪堪要碰到他脸上。 岑羽心下一醒,惊了似的脚下步子猛地往后一退。 岑羽反应这么大,那只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 岑羽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戒备地望着对面的人。 哪知道出手的那位此时也不知怎的,像是刚回神,两眼看着自己的手莫名发怔。 这场景,尴尬之尴尬。 静默半晌,岑羽又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吧,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尴尬笼罩全身,无以复加。 好在此时正好有人过来,打断二人之间颇为奇怪的氛围。 “王爷。” 那边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走近,对着傅舜华躬身一礼,道,“车上一应物什具已搬进小院,王爷还有何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四十三章 小包子说, 阿爹阿父,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  他咳得辛苦, 房门口那人却一副峻眉冷眼,半点不见松动,薄唇冷面,铁石心肠。 一旁的时温此时注意全然在岑羽身上,恭身替岑羽抚背顺气, 也没得注意房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 以及那人脸上的冷峻神情, 否则怕是时温第一个担心又出了何事。 却在这时, 身后急急忙忙跟上傅舜华脚步的褐衣家仆两腿发软c气喘吁吁, 一句话从王府门口大喘气到王妃房门口, 才哼哧哼哧地把刚才禀报的话说完,“王妃和侧妃在c在湖心亭里,搭c搭伙聊天” 是搭伙聊天, 而并非打架。 那仆从惊就惊在王妃居然能心平气和地与侧妃搭伙聊天那可是王妃?! 只见傅舜华威严的脸蓦地一绷, 霎时裂开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 岑羽也从咳嗽中缓过劲来, 抬眼看向房门口那道一声不吭突然出现的人影。只见那人也看着他, 脸上莫名一阵纠结? 岑羽跟着疑惑,他怎么了? 时温顺着岑羽的目光望向房门,见到傅舜华来了, 自然行礼。 只是以往王爷全不在意这些个礼节, 从来摆摆手就让人起身。可这次王爷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还不让人起身 好久没挨罚的时温汗颜, 居然觉得有些累。 不过傅舜华是何人?哪怕脸上风云变幻,也很快一收,现出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来。 他一脸冷淡地迎向堂屋里岑羽那双探询的黑目,甩甩衣袖,施施然抬脚迈进屋里。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变脸堪比翻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傅舜华在岑羽坐着的桌边坐下,根本没在意一旁屈身已久的时温。倒是岑羽这个身边的主子先发现了,说了一句,“时温,给王爷添副碗筷。” 终于解脱。 时温心下松了口气,领命不迭,将给王爷专用的那副银筷玉碗摆上桌,又是呈粥又是布菜。粥还是大豆粥,菜还是大豆菜 时温忽然觉得王爷这么晚了还能挨着饿过来陪王妃用膳,没准王爷对王妃是有那么点上心的吧? “过几日上巳。” 这时便听那来此地,几乎不与岑羽说过什么话的冰玉之声难得开口道,“公卿大臣临水宴饮,”顿了顿道,“你与我同去。” 咦? 哎? 啊? 岑羽嘴巴大张,一勺新鲜绿豆从勺子里落下来。 他c没听错吧? 傅舜华见岑羽大张着嘴,两瓣嘴唇吃了炒豆子吃得水润光滑油乎乎,那神情怎么说,傅舜华眉头微蹙。 也不像摔坏了脑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傻? 傻了吧唧的岑羽自此日过后,不知怎么的忽然茅塞顿开,抑或说打通了任督二脉,胃口大开。除了每日必备的酸梅大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时令果蔬,凡所能吃,来者不拒。 时温见了,先惊后慰藉。 时温看看胃口大开,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妃,又看看与王妃同坐一桌,不苟言笑的王爷。 王爷心思难猜,时温从来未敢轻易揣测君意。 想到这,时温自己也愣了愣,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王妃已不同于当初那般例行公事,虽敬却远之。 彼时岑羽啃了一口鸡肉进嘴里,腮帮子鼓鼓,两只眼睛望着桌面,活脱脱一匹双眼放光的饿狼。 原来见什么恶心什么,现在突然觉得都好好吃。 傅舜华始终面无表情,也不与岑羽多说一句话。但那双凤眸里遗世的冰霜似乎不再那么让人可望不可即,汤中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少了分冰冷,多了分烟火气。 时温边替岑羽添菜时边想,这样的王妃,总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吧? 也是奇了怪了,好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江寒雪那双眼睛上一样,一见江寒雪望过来,各个都调转矛头,看到岑羽这边来。 只不过这紧张的气息一变,就是个温柔似水。比如一旁的时温。 至于太师椅边上的那位王爷,一双凤目微敛,自始至终不露半点情绪,面无表情地望着床榻。 直勾勾的。 一时之间,岑羽成了众矢之的。 他一双黑眸在几人之间徘徊两眼,半晌轻叹口气,忽然就觉得有点累。 郭太医适时开口道,“诸位不如先出去吧,王妃需要清静。” 郭太医一开口,时温反应最快,拉着时恭麻溜撤。 傅舜华其次,凌王虽则冰霜傲骨,但该听的医嘱,从来不违逆。 最后就是江寒雪。 傅舜华一身华裳与他擦肩而过,江寒雪正好朝屋子里的岑羽点点头,接着也转身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头的江寒雪望着前面的人影,微微蜷起了手。 走在前头的傅舜华,想着方才那两人在房里眉来眼去,一双凤目不由微微眯起。 房里,郭太医给岑羽看完诊,也开了药,忽然开口,“为何想走?” 岑羽愣了愣,看看郭太医。只见这向来一副胸有成竹的老太医望着他,此刻眼中却写着点疑惑。 岑羽没说话。 郭太医似是料想到岑羽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忘了?我是你爹的老友郭颐。” 岑羽眼睛微微睁大,他爹?他那个鲜少有人提起的爹? 郭太医唇角一弯,“这下不觉得我是个坏人了?” 岑羽看了看郭太医,道,“晚辈从未如此想过。” 郭太医点点头,“嗯,只是有所保留。”又看了看岑羽,“我说得对否?” 岑羽有种被人捏着尾巴的奇异感觉,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老太医面前,他这个晚辈实在涉世太浅,资历不够,哪里抵得住老狐狸一双精明的眼。 两人相视不语,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眉眼一弯,各自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郭太医感叹道,“你呀你。”想到了什么,不由赞叹一句,“虎父无犬子。” 这小子如今一摔,看起来懵懵懂懂,心里头却跟明镜儿似的。你对他好不好,你这人是好是坏,他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正堂里,江寒雪与傅舜华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一旁的青衣侍从端了茶水上来,先给傅舜华一杯,又给江寒雪一杯。 客为尊,自然为先。此乃家主待客之道。 不错,这个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寒雪。 而房里那人躺在他宅子的床上,自然也是他家的人。 气氛静默,却是江寒雪先开了口。 “下官不知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傅舜华道,“本王来找岑羽。” 江寒雪恍悟,“多谢王爷关心,下官替幼贤代为答谢。” 傅舜华一眼看过来,盯着江寒雪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看了半晌,“本王该感谢江大人才是,江大人将本王的王妃照顾得很好。” 江寒雪有些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保持冷静,“那也是托王爷的福,若非幼贤在王府上待不下去,又岂轮得到下官插手?他向来能把自己照顾周到。” 两人面上各恭各敬,实则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明刀子进暗刀子出。看得侍立一旁的时温和青衣侍从是心惊肉跳,心觉不妙,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这要是真打起来,江寒雪还占下风。所以那青衣侍从脸上担忧更甚。 “照顾周到?” 傅舜华却似笑非笑,“说得也算是,江大人大概觉得他随心所欲,一人出去,身边没人照顾,差点被马给踩了,就是把自己照顾周到了。” 江寒雪一听,面色倏地一变。 青衣侍从手中茶盘落地,当即跪拜在地,告饶道,“大人,是小人的错!小人随岑公子出去,没照顾好岑公子,差点害得岑公子被乱马践踏” 江寒雪铁青着一张脸,半晌开口,“他有没有事?” 方才在岑羽门口不过看了一面,岑羽此时身体如何,江寒雪是半点不知。 想到集市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青衣侍从又开始后怕,抖着声音道,“大抵无c无事是这位傅”想到什么又改口,“王爷及时赶到,救了岑公子” 江寒雪自听到岑羽差点被马踩伤,早就没有心思跟傅舜华打什么太极,只是觉得心惊胆战且后知后怕。 岑羽还有孕在身,这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他不敢想此事后果,也不敢想岑羽会怎么样。 幼贤是变了。 但这变是长是短,江寒雪也不敢确定。 那时,江寒雪曾经上凌王府找过岑羽。 只见那人形容枯槁地坐在床边,早已心灰意冷。 他想帮岑羽,可假若那人不让他帮且失去了生的意志,外人又如何能帮得了他? 那种场景,叫人如坠冰窟。那种心情,江寒雪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哪怕对傅舜华不再有情,可这孩子对岑羽来说也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那是刻入骨血的东西,江寒雪了解岑羽,他就算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 所以再次见面,江寒雪看到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两眼含着少年灵气的岑羽,他惊讶。 岑羽请他帮忙,他更惊讶,且求之不得。 没见面时,江寒雪心里一度有些忐忑,这不期而遇见了一面,让江寒雪惊讶的同时也惊喜。 帮,怎么不帮?我求之不得想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四十四章 小包子说,阿爹阿父, 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 他咳得辛苦, 房门口那人却一副峻眉冷眼, 半点不见松动, 薄唇冷面,铁石心肠。 一旁的时温此时注意全然在岑羽身上, 恭身替岑羽抚背顺气, 也没得注意房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 以及那人脸上的冷峻神情,否则怕是时温第一个担心又出了何事。 却在这时, 身后急急忙忙跟上傅舜华脚步的褐衣家仆两腿发软c气喘吁吁, 一句话从王府门口大喘气到王妃房门口,才哼哧哼哧地把刚才禀报的话说完,“王妃和侧妃在c在湖心亭里,搭c搭伙聊天” 是搭伙聊天, 而并非打架。 那仆从惊就惊在王妃居然能心平气和地与侧妃搭伙聊天那可是王妃?! 只见傅舜华威严的脸蓦地一绷, 霎时裂开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岑羽也从咳嗽中缓过劲来,抬眼看向房门口那道一声不吭突然出现的人影。只见那人也看着他,脸上莫名一阵纠结? 岑羽跟着疑惑, 他怎么了? 时温顺着岑羽的目光望向房门, 见到傅舜华来了, 自然行礼。 只是以往王爷全不在意这些个礼节, 从来摆摆手就让人起身。可这次王爷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还不让人起身 好久没挨罚的时温汗颜, 居然觉得有些累。 不过傅舜华是何人?哪怕脸上风云变幻,也很快一收,现出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来。 他一脸冷淡地迎向堂屋里岑羽那双探询的黑目,甩甩衣袖,施施然抬脚迈进屋里。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变脸堪比翻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傅舜华在岑羽坐着的桌边坐下,根本没在意一旁屈身已久的时温。倒是岑羽这个身边的主子先发现了,说了一句,“时温,给王爷添副碗筷。” 终于解脱。 时温心下松了口气,领命不迭,将给王爷专用的那副银筷玉碗摆上桌,又是呈粥又是布菜。粥还是大豆粥,菜还是大豆菜 时温忽然觉得王爷这么晚了还能挨着饿过来陪王妃用膳,没准王爷对王妃是有那么点上心的吧? “过几日上巳。” 这时便听那来此地,几乎不与岑羽说过什么话的冰玉之声难得开口道,“公卿大臣临水宴饮,”顿了顿道,“你与我同去。” 咦? 哎? 啊? 岑羽嘴巴大张,一勺新鲜绿豆从勺子里落下来。 他c没听错吧? 傅舜华见岑羽大张着嘴,两瓣嘴唇吃了炒豆子吃得水润光滑油乎乎,那神情怎么说,傅舜华眉头微蹙。 也不像摔坏了脑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傻? 傻了吧唧的岑羽自此日过后,不知怎么的忽然茅塞顿开,抑或说打通了任督二脉,胃口大开。除了每日必备的酸梅大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时令果蔬,凡所能吃,来者不拒。 时温见了,先惊后慰藉。 时温看看胃口大开,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妃,又看看与王妃同坐一桌,不苟言笑的王爷。 王爷心思难猜,时温从来未敢轻易揣测君意。 想到这,时温自己也愣了愣,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王妃已不同于当初那般例行公事,虽敬却远之。 彼时岑羽啃了一口鸡肉进嘴里,腮帮子鼓鼓,两只眼睛望着桌面,活脱脱一匹双眼放光的饿狼。 原来见什么恶心什么,现在突然觉得都好好吃。 傅舜华始终面无表情,也不与岑羽多说一句话。但那双凤眸里遗世的冰霜似乎不再那么让人可望不可即,汤中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少了分冰冷,多了分烟火气。 时温边替岑羽添菜时边想,这样的王妃,总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吧?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时温是不敢多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岑羽一听,两眼一亮,自然点头,“好。”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府又这般大,出个门不易,着实需要个人引路。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加之连日来的郁卒,忽然见到外面一派阳光明媚,好山好水,穿花蛱蝶,岑羽觉得心中烦闷减了许多。正与时温步履缓慢悠闲地穿过朱红沿廊,赏廊外风光,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了过来。 岑羽打眼望去,廊檐外衔着一株粉花,花团似锦,叶影疏落,衬得远处那园中亭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只见亭子当中那被人环绕着围在中间的人,彼时一抬眸,恰好也望见了远处朱红走廊里站着的人。 这一抬眼,便是好一张眉英目秀的俊俏模样。 只见这双眼睛的主人见着岑羽,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一双眉眼微弯,却是浮起了半分笑意。 岑羽不识得那人是谁,也没有询问识得的念头,他甚至没发现那人脸上露出的笑意,只一眼便让时温带他到别处走走,未曾想过多做逗留。 却不知时温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岑羽脸上一派冷淡漠然,张了张嘴,终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现在还摸不准王妃的脾性,无法多做言语,只能听之任之。 却不知你不找麻烦则已,麻烦却偏偏寻上你。 只见亭中人影幻动,锦袍撕裂长空。 岑羽转身才走了几步路,猛地发现面前无端端多出一道人影! 这衣色,这轮廓,好生眼熟。 可不是刚刚站在远处亭子里的人是谁?! 只听来人嘻嘻一笑,手中折扇一开,风度翩翩地朝岑羽走近两步。 岑羽还未回过神,那人就率先弯了身子,锦衣玉带的在素衣白裳的人身前打了个揖,“小弟舜玉,拜见嫂嫂。” 岑羽浑身一颤,被他这声不明不白的“嫂嫂”,雷得是当场风化,尘埃飘飘。 傅舜华微微一愣,看了看这俩同样形状却不同色泽的果实一眼,一双凤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一双眼睛透亮,“青的?” 傅舜华略一点头。 岑羽眉眼微弯,“可觉得入口酸酸涩涩?” 傅舜华不知不觉点头。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道,“青的还没熟。” 这一笑,笑得看的人微微一个恍神。恍如当年有个鲜衣少年骑在马上,拦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这位公子,我们可是见过?” 傅舜华一怔。 那边郭太医过来了,在岑羽边上坐下。 傅舜华于是不得不先退到一边。 又是例行的把脉看诊,不过这次郭太医却多了个环节,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脑勺。 岑羽自己个儿忘了头上还有个包,这郭太医还记着呢,摁完以后又坐下道,“不错,好得很快。” 岑羽这段时日以来用的药里,还掺有祛瘀药物,如今头上瘀伤渐消,不失为一个好现象。 至于恢复记忆,郭太医略略颔首,那是迟早的事。 没成想,这迟早的事何时居然也成了凌王颇关心的事。 抬脚迈出院子的木门,郭太医就见傅舜华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见着郭太医,傅舜华道,“郭太医,他”顿了顿,接道,“他何时能恢复?”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关心一般添了两个字,“正常。” 郭太医见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胡须道,“王爷这是在关心岑羽那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四十五章 小包子说, 阿爹阿父, 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  青衫之人这次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因为阿悠这一番话, 看那水中锦鲤的目光便有些羞怯起来,眸光如水,两颊微红。 阿悠识相地住了嘴, 不再打扰自家公子沉浸于新婚的爱意缱绻中。 王爷对公子自然是百般好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 侧妃又如何?端看王爷心上装着谁了。 哪知道阿悠一双眼睛刚朝外一看, 就瞥见个说到就到的曹操。 阿悠咋舌, 像撞了鬼,口齿相撞差点咬了舌头, 才结结巴巴道,“拜c拜见王妃” 而坐在亭边喂鱼的那道青衫听到阿悠这一声, 身影同样忽地一顿,手中一抖,小碟就这么从手里脱落,掉进了湖水中。 青衫人影像平白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乱地从亭边站起身来, 只见他一张清丽的小脸刷地一白,对着湖中亭外忽然出现的素白身影恭身行了一礼。 “宁音见c见过王妃。” 声音颤颤,竟是有些害怕。 站在亭外的岑羽愣了愣, 他没想打搅别人的雅兴, 不料自己却被人给先发现了。 时温在看到湖心亭里坐着的是王爷新纳的侧妃时, 心下便觉不妙。奈何王妃已经先他一步看到了湖心亭里的场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猜不透王妃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景莫名尴尬。 半晌岑羽才反应过来,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对湖心亭里的人道,“不必多礼,你们起来吧。” 那厢亭子里的人一听,心下齐齐咯噔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怪谈,阿悠一脸惊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只见谢宁音也微微一愣,却依然保持着恭身行礼的姿势,半分也未敢动。 阿悠忽然有些心疼,只因那位,实在是太厉害了。可恨自己没胆,但无论如何,都得护自己主子周全。 “起来吧。” 可等到岑羽第二声真心实意地叫人起来,亭子里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岑羽无法,心想可能自己站这儿他们不好起身?也不再强求,只是脚下一转,往别处走去。 他走了,应该自己就会起来了吧? 可等到岑羽抬脚离开那亭子,走了已然十几丈远,却听身后时温的声音跟着响起,“王妃” “嗯?”岑羽回头。 只见时温恭身垂眸道,“王妃请息怒。” 岑羽微微一讶,又顺着时温的方向看回身后的湖中亭,只见亭子里的人此时此刻,依然保持原有的动作,行礼而站,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那张脸他偶然在王府花园里见过一次,那个人的身份,他大抵也猜得出来。恍然明白了何物,岑羽轻叹口气,又抬脚往湖心亭的方向走了回去。 一身素衣之人走进湖心亭,伸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岑羽将那始终行着礼不敢起身的青衫人影虚虚一扶,只见手下的衣袖微微一颤,岑羽开口道,“起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谢宁音怔了怔,这才敢顺着岑羽的手势直起身来。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眼中有讶异也有余惊。 晚间,一身紫衣朝服的人终于从皇宫回来,抬脚步下马车。彼时皇城内已是万家灯火,华灯通明。 王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俨然一派新婚燕尔景象,喜气洋洋足矣。 傅舜华正待抬脚迈上石阶,却先听一人从门里走出来报,“禀王爷。” 一身褐衣家仆行色匆匆,见着傅舜华跟见了救星似的,忙报信道,“王c王妃与侧妃白日在湖心亭偶c偶然相遇” 白色锦履微微一顿。 只听那家仆继续道,“两人在湖心亭里,打c打c打” 只见紫衣华服之人话也来不及听完,衣袍如风,已然抬脚飞快地迈进门槛,身形早已远去。 郭太医坐在王妃的床榻前,捋了捋花白胡须,问侍候在侧的时温。 “王妃先前被横梁砸过头部?”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郭太医缓缓道,“很大一块,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时温一时心慌意乱,没留意房门外此时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立在门边,将将要迈进门槛,却在听了郭太医一番话,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张俊脸,此时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变天了。 天色隆隆,乌漆一抹黑。 这天看来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一觉睡下来,王府不但变了天,王妃也被移驾北院,睡上了盖着奢华幔帐的床。岑羽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啧啧称奇,窃窃私语,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个肚子。 岑羽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时温。当他抬起头看见这陌生却又古色古香的环境,看到时温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听到那道一如往常没什么波动的声音。 “王妃,您醒了。” 他闭了闭眼,想要穿回去或者睡回去也行。只要不要再看到这个鬼地方,当什么劳什子的王妃。 事实证明,岑羽的第六感绝对正确。 他还没想多呢,时温就捧了一碗药,端到岑羽眼前,“您担心起来,喝了这碗安胎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四十六章 小包子说:阿爹, 阿父说要包c包养你 却不知岑羽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惹得站在床边看他的人脚下猛一退。只见岑羽睡梦中毫不讲究地拿袖子擦了擦鼻子继续睡。 站在床边的人先惊后疑, 确定这人未醒, 心下不知怎的反倒略略松了口气, 只是再看到这人拿衣袖蹭鼻涕, 眼中又毫不客气地生出两三分的嫌恶来。 只见傅舜华长袖一挥, 被岑羽滚到一边的锦被下一刻便又盖回他身上。也不知傅舜华是有意无意,连带岑羽的头脸都给埋在了锦被里。 进房看到这么一出,傅舜华也没得叫人起来的兴致,只是他前脚还未走,后脚便听床榻上传来一道嗫嚅之声。 “阿雪” 岑羽睡梦中毫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 “哥哥想你”说完这一句,唇角微微向上一弯, 竟是难得露出一个笑模样。 阿雪? 傅舜华微微一怔,却听那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又道, “哥哥想家了”说完这一句便再没了声音。 岑羽哪里又知道他这梦这话完全是无心为之, 梦里温情缱绻,梦外轻声呢喃。只是这梦外又站着个有心之人, 被听去,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回家?回哪里去? 床边的人影却是冷笑。 岑羽,你如今还有家吗? 灯火摇曳, 华灯初上, 郭太医到底还是给岑羽把了脉看了诊, 随后大笔一挥, 在纸上列下一排药名,当归c黄芪c白芍等一应养胎药物必然有之。除此以外,郭太医还在后头列出人参c灵芝等补气安神之药,早午晚也各开了药膳。 靠坐在床榻上的岑羽见郭太医洋洋洒洒列了一堆药名,看得他是目不暇接c心惊肉跳。 岑羽试图开口跟郭太医求个情,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出来,郭太医就先识破了他的意图,一双矍铄朗目望过来,只道了四个字,“气血两亏。” 岑羽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怀孕之人嗜睡乃常事,但睡到岑羽这个份儿上的还是鲜有。不是身子弱就是底子差,抑或身子曾经受损,却未能补回,导致留下这些后遗症。 郭太医堂堂一个太医,给他开这些药自然是非得不可。且这么个虚弱的身子,借此机会一补,也算是为日后打下基础。 “多谢。” 医者仁心,好心好意,岑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番道谢却是真心实意,不管这位太医奉了谁之命。 郭太医却只是稍稍撩眼皮子看他一眼,并没做何回应。 只是这位每到行医时便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医临走前,一只手却往岑羽怀里丢了个物什。 岑羽微微一愣,低头捡起一看,却是个小小香囊。 岑羽抬手,香囊里便跟着散出一股好闻的药香,岑羽一双漆黑眸子又望向郭太医。 郭太医却只留下一句,“静心安神。”抬步走矣。 只见床榻上面色泛白,嘴唇发干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岑羽半敛着眸,傅舜华第一次发现这人脸上居然也会出现类似于心灰意冷的神色,不是虚与委蛇的示好,亦非半真半假的疯癫。他发丝散乱,一丝半缕垂在额前,面庞似有清减,一身白衣罩在身上更显空空落落,就连搭在被子上的手腕都只见一截瘦骨。 傅舜华垂了眸,面色不改,手里的动作却稍显轻柔,开口正要叫人把药喝了,其他以后再说。 可岑羽等不及以后,清寂的空气里,岑羽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王爷,您与岑羽并无夫妻之情,我说的可对?” 傅舜华微微一怔,落在岑羽手上的眸子抬起,恰好对上岑羽一双乌黑清明的眼。 岑羽缓缓道,“既然如此,这孩子要不要对王爷来说并无区别。” “王爷也无须负责。” 模样呆的人,一双眼睛却看得比什么都通透分明。模样呆的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凡胎,也会同情怜悯也会不平也会决绝。 胸口莫名一阵发闷,岑羽只是一个陌生人,对眼前之人并无半点感情。这里有的颤动,该是原来那人遗留在心口的一点朱砂,看不见摸不着,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共情。 岑羽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怔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胸口。 却在这时,听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要?” 只见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床边站起,冷冷地把岑羽望着,“你敢说不要?” “岑羽,你忘了当日是谁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傅舜华脸上带着冷嘲热讽的似笑非笑,嗤道,“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这跟岑羽有什么关系? 岑羽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发起火来的人。 他的心,有点乱。 他什么都还没做过,哪里谈得上敢做不敢当?而且这话从这位王爷嘴里说出来嘶,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岑羽低头沉默不语,傅舜华却不知着了哪门子邪火,对他这副默默不语的样子更是雷霆震怒,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 那副牙尖嘴利怎的不见了? “你倒是能装。” 岑羽闻言微愣,再抬眸,意料中撞上一对凤眸。只是此时这对凤眸中风雨欲来,深不可测。 只见傅舜华恢复那一派稳如泰山,那一派金装玉裹,高不可攀,开口道,“怎么?被我言中心事?” “你想要什么?你要如何?” 凤目斜挑,傅舜华面容冷然,口气却是轻缓,“岑羽,你说,本王今日一并全了你。” 话中有刺,让人颇不安宁。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难怪你老婆要疯,没疯也会被你逼疯。 在那双森冷目光的注视之下,岑羽开了口,“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要的只有” “自由。” 他抬起头,姿态不卑不亢,与那高高在上的人对视,字句清晰地道,“我只要自由。” 傅舜华有些怔怔的,半晌似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忽地向上一弯,“自由?” 好一个自由。 也不知当初是谁,费尽心思让他父皇赐婚,又费尽心思坐上他的花轿,踏进他的府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袭红衣,一匹高头大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该宜室宜家。孰知这一嫁,竟是夙兴夜寐,两不相安。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时温是不敢多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岑羽一听,两眼一亮,自然点头,“好。”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府又这般大,出个门不易,着实需要个人引路。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加之连日来的郁卒,忽然见到外面一派阳光明媚,好山好水,穿花蛱蝶,岑羽觉得心中烦闷减了许多。正与时温步履缓慢悠闲地穿过朱红沿廊,赏廊外风光,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四十七章 小包子:阿爹, 阿父,摸c摸摸我qaq 侍从接回茶杯,又拿过一盒东西, 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盒子糖丸,拿了一颗给岑羽。 岑羽接过, 一手捏了这小糖丸看了看,恰巧光影落在上面, 反射一弧莹光。 岑羽轻叹口气,把这糖丸含进嘴里。又接过一旁递过来的一碗汤药, 仰头将汤药一灌。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灌得急了一些, 岑羽一不小心被这汤药呛到,紧接着一阵猛咳。 那侍从见了赶忙替岑羽抚背顺气, 口里急道,“岑公子, 您没事吧?” 岑羽一边咳嗽一边冲他摆手,“无碍咳咳” 只是这咳着咳着,一不小心又演变成反胃c呕吐,这下岑羽就有点受不了了。 “您喝口水,漱漱口” 那侍从还算机灵,赶紧倒了一杯水又递到岑羽嘴边。 岑羽百忙之中就势咽进一口水,不管不顾地把它吞下去, 嗓子里浓汤药味被冲淡, 这才觉得好些。 “岑公子” 这侍候之人倒是尽职尽责, 岑羽缓过劲儿来,冲他摆摆手,“没事,给我拿颗酸” 嘴边张了张,像是意识到什么,却又闭上。 侍从巴巴地等着,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岑羽说出什么,便接道,“岑公子说的可是”反应有些奇怪,“蒜?” 岑羽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又说,“再给我倒杯水罢。” “是。” 这侍从看了看岑羽,最终还是倒水去。 要说江大人带回来的这位岑公子,好是好,可怎的瞧着总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岑羽也并非心不在焉,只是近日日渐暖,天渐好,觉渐好睡。本来他觉得前几天刚有些好转,到这段时日,倦意又席卷重来,几乎包裹了他的四肢百骸,总觉得有气无力。 所谓春困。 本想从王府出来以后便可徐徐谋划安身立命之道,可现下这状况不由得岑羽不认命,多吃多睡多休息。 他瞥一眼自己的手腕骨,这吃来睡去家里蹲的,也不见怎么长肉。都跑到哪里去了? 想了想,岑羽不由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肚子上。实在由不得他不叹气,这一天天的,好像c真的c那什么在变大。 穿越时日已不算短,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日也渐长,离开王府已有六七日,可岑羽却无逃出生天之感。 只因肚子里这小东西,还阴魂不散地跟着。且时常用食欲c反胃欲c呕吐欲c各种欲变着花样地提醒他——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就是想当做啥也没有,一天起码会被打断个次的。 在椅子上瘫得久了,岑羽觉得老这么着也不行,于是提议,“去外面走走?” 那淡青衣的侍从自然点头。 两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院子的门口。 青衣侍从周到地先开了木门,岑羽走到外边一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门口一条水,村边绿树,郭外青山,旁边屋头伸出一枝胭脂色的杏花,万绿从中点点红,清新有意趣。 这是皇城一处郊野。平时少有人来,附近居处多的是农家之人,鲜少官府中人,更别说王孙贵族。 江寒雪给岑羽安排这么一个居处,岑羽十分感激。虽然是刷了此身原主的脸,但江寒雪这份情谊,岑羽是记下了。 此处空气清新,山好水好,十分养人。岑羽偶尔在路上见到一两个背着竹篓或者扛着锄头路过的农夫,别人不认识他,看他两个经过也会给个笑脸打个招呼,人情味十足。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岑羽几乎隐隐有个错觉,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住在这里的一样。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安适了?岑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从门庭院落沿着一条水走,看两岸青山风光,就这么闲闲地漫步到了一条小街上。 虽说是郊野,但毕竟还在皇城内,此处也有集市也有小贩成群的街道,只不过比起皇城内的通衢大道,规模小了许多。 岑羽走着走着,肚子忽然咕噜了两声。 身边侍从看了一眼岑羽,岑羽面上有些发窘。 这才走了多久?明明吃了才出来的 那侍从却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您不吃,孩子要吃。”说完就走到一旁去淘吃食去了,他跟着岑羽几天,对岑羽的口味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嗯,只要不呕的,都吃。这胃口还算可以吧? 有人找吃的,岑羽也不闲着,他在这小街上东看看西瞅瞅。不过这街边摊贩,除了吃的,多的是生活用品,什么巾帕啊簪啊梳啊粉盒啊 看到这粉盒,脑子里蓦地飘出一张坐在马车里肤如美玉的脸。 咳咳岑羽心下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这该死的妖魔刚刚被咒离,岑羽就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个手拿糖葫芦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高原红的小脸蛋儿,鼻涕吸溜吸溜,舔着糖葫芦仿佛都能把鼻涕给舔进去。啊,那时不时挂个小鼻涕的模样跟岑雪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岑羽看她呆呆傻傻站那儿,心下觉得有趣,抬脚不由往那儿走过去。 这时候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嘈且杂。岑羽猛一侧头,却见一匹红毛马朝这儿跑来,再看马背上人,一脸惊慌失措,口里大嚷“让开!快让开!” 这马失控! 这是岑羽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意识。 那孩子还站那儿! 一双漆黑杏目在横冲直撞的马匹与路边呆站的小孩间交相看一眼,来不及做选择,身体先于意识,岑羽就这么倾身朝那吃糖葫芦的小孩扑了过去! 便听马匹嘶鸣,马上人极力勒马疯吼,夹道两旁菜摊掀翻,摊贩四散,一时街道凌乱,呼声四起。 岑羽堪堪将那小女孩护在身下,正要抱她退到一旁,抬头却见黑影压顶,马匹扬起前蹄,呈弯勾状,下一刻就能将岑羽二人掀翻在地! 那一刻,岑羽心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不好”! 远处的侍从瞪大眼睛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岑公子!” 耳旁只闻风声呼啸,岑羽抱着小孩身子猛地往旁边扎去,能躲几分躲几分! 只是这紧要关头,他居然还错听到有什么人在叫“王妃”? 真要命! 他想做甚? 被岑羽心下隐隐判定有百分之十可能性意图不轨的人却只是这么近距离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瞅了岑羽心内数了数,大概十几秒。 岑羽不曾动作,只是心里保持几分戒备。果然,没多久,就见那人直起身子,长睫微阖,恢复一派居高临下的姿态。 岑羽眨了眨眼,正觉得有些莫名,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那道紫蓝长身忽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岑羽微微一愣。 就听傅舜华冷冰冰开口道,“下马车。” “哦。” 岑羽回神,略一点头。身子一动,身上所盖之物跟着掉了下来 一条薄毯? 可他闭眼之前,何曾盖过什么毯子? 岑羽正自疑惑,抬手顺便把那条薄毯收了放到一边,哪知道他一只手伸出去却是收不回来了。 只听手掌与手背轻轻一碰,手背传来一股难得的温度。岑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奇诡的画面傻了眼,下一刻那手就传来拉扯的力度,自己的身体跟着起了身。 就见眼前玉冠玉颜的人板着一张脸对他道,“随本王一同下马车。” 岑羽被傅舜华拉着,车帘一掀,车外天光云影,徘徊当时。 走在前面的人半点未曾回头,徒留一个高蹈孤绝的背影。岑羽看着那人的背影,脚下不停,心中却想: 下马车就下马车,但为何要手牵手?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古人诗篇,诚不欺我。 岑羽看看眼前草长莺飞,水天相接之景,顿觉胸中荡进一口清新之气,洗濯了连日累在心中的沉闷,豁然就是一身轻起来。 他看此情此景一眼,心中如此。看两眼,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城外,祈南山下,洛水边。丽人一双又一双,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可怎的都是成双成对? 这当中,有一人给另一人戴花的,有一人给另一人佩兰的,也有交相互换花草的,相依相偎,比翼成双。 千百年后,有个节日叫情人节。莫非这个三月三上巳节也是这么个过法? 那世家公卿,临水宴饮呢? 岑羽看着走在前边的人一脸懵,这人到底要做甚? 岑羽此时还被拉着往前走,目光下挪,就看到两人手心手背紧贴在一起的手。 岑羽忽然停下步子。 傅舜华感受到身后的人定了力不愿动,眉头微皱,回了头。 “王爷。” 只听那张看起来明明有些乖巧的脸,此时却说着不怎么乖巧的话,“我自己会走。” 傅舜华一双幽深凤目却只是看着岑羽,一动未动。 岑羽动了动手腕,准备把手抽回来。手心手背肌肤相摩,滑开了一段距离,却在岑羽的手将将离开那微带薄茧的掌心时,忽地一股大力将他的手一扯。 岑羽猝不及防,连手带人扑进傅舜华的胸膛。 杏目微缩,风动而过,衣上暗香盈鼻。 傅舜华低头,道,“你是我的妻,我拉个手何须别人同意?” 岑羽一怔,微一抬眸,却看到上方那人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 这个别人指的谁?不正是我?你拿我当你的妻?妻又是别人?岂非悖论? 逻辑严密的理科生,首先从傅舜华的话里听出了谬误。 而我并非那个岑羽,你却拿我当他,更是错上加错。这是岑羽的第二反应。 可惜无人能识。 恐怕就是这个身体的至亲,都未必能识得出来罢? 他要因此被牵绊禁锢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四十八章 小包子:阿爹,阿父, 摸c摸摸我qaq 却不知岑羽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惹得站在床边看他的人脚下猛一退。只见岑羽睡梦中毫不讲究地拿袖子擦了擦鼻子继续睡。 站在床边的人先惊后疑, 确定这人未醒,心下不知怎的反倒略略松了口气, 只是再看到这人拿衣袖蹭鼻涕,眼中又毫不客气地生出两三分的嫌恶来。 只见傅舜华长袖一挥, 被岑羽滚到一边的锦被下一刻便又盖回他身上。也不知傅舜华是有意无意, 连带岑羽的头脸都给埋在了锦被里。 进房看到这么一出, 傅舜华也没得叫人起来的兴致,只是他前脚还未走, 后脚便听床榻上传来一道嗫嚅之声。 “阿雪” 岑羽睡梦中毫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哥哥想你”说完这一句, 唇角微微向上一弯, 竟是难得露出一个笑模样。 阿雪? 傅舜华微微一怔, 却听那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又道, “哥哥想家了”说完这一句便再没了声音。 岑羽哪里又知道他这梦这话完全是无心为之,梦里温情缱绻,梦外轻声呢喃。只是这梦外又站着个有心之人,被听去,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回家?回哪里去? 床边的人影却是冷笑。 岑羽,你如今还有家吗? 灯火摇曳, 华灯初上, 郭太医到底还是给岑羽把了脉看了诊, 随后大笔一挥,在纸上列下一排药名,当归c黄芪c白芍等一应养胎药物必然有之。除此以外,郭太医还在后头列出人参c灵芝等补气安神之药,早午晚也各开了药膳。 靠坐在床榻上的岑羽见郭太医洋洋洒洒列了一堆药名,看得他是目不暇接c心惊肉跳。 岑羽试图开口跟郭太医求个情,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出来,郭太医就先识破了他的意图,一双矍铄朗目望过来,只道了四个字,“气血两亏。” 岑羽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怀孕之人嗜睡乃常事,但睡到岑羽这个份儿上的还是鲜有。不是身子弱就是底子差,抑或身子曾经受损,却未能补回,导致留下这些后遗症。 郭太医堂堂一个太医,给他开这些药自然是非得不可。且这么个虚弱的身子,借此机会一补,也算是为日后打下基础。 “多谢。” 医者仁心,好心好意,岑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番道谢却是真心实意,不管这位太医奉了谁之命。 郭太医却只是稍稍撩眼皮子看他一眼,并没做何回应。 只是这位每到行医时便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医临走前,一只手却往岑羽怀里丢了个物什。 岑羽微微一愣,低头捡起一看,却是个小小香囊。 岑羽抬手,香囊里便跟着散出一股好闻的药香,岑羽一双漆黑眸子又望向郭太医。 郭太医却只留下一句,“静心安神。”抬步走矣。 一个黄的,埋过米缸。一个青的,未埋过米缸。 时温把这俩芒果端到傅舜华跟前,“王爷,您食用过的密望子是哪种?” 傅舜华微微一愣,看了看这俩同样形状却不同色泽的果实一眼,一双凤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一双眼睛透亮,“青的?” 傅舜华略一点头。 岑羽眉眼微弯,“可觉得入口酸酸涩涩?” 傅舜华不知不觉点头。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道,“青的还没熟。” 这一笑,笑得看的人微微一个恍神。恍如当年有个鲜衣少年骑在马上,拦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这位公子,我们可是见过?” 傅舜华一怔。 那边郭太医过来了,在岑羽边上坐下。 傅舜华于是不得不先退到一边。 又是例行的把脉看诊,不过这次郭太医却多了个环节,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脑勺。 岑羽自己个儿忘了头上还有个包,这郭太医还记着呢,摁完以后又坐下道,“不错,好得很快。” 岑羽这段时日以来用的药里,还掺有祛瘀药物,如今头上瘀伤渐消,不失为一个好现象。 至于恢复记忆,郭太医略略颔首,那是迟早的事。 没成想,这迟早的事何时居然也成了凌王颇关心的事。 抬脚迈出院子的木门,郭太医就见傅舜华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见着郭太医,傅舜华道,“郭太医,他”顿了顿,接道,“他何时能恢复?”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关心一般添了两个字,“正常。” 郭太医见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胡须道,“王爷这是在关心岑羽那小子?” 岑羽那小子,仗着与他父亲相识,老太医就敢这么直呼其名。 傅舜华面色略微一僵。 郭太医大抵是看着这些小子们长大的,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纠纠葛葛,不说看得门儿清,却到底是一双老眼,还未曾昏花。 “王爷可愿意听下官说个故事?” 故事?他来问病情,这郭颐却要给他讲故事?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则如此想,傅舜华看了看面前的老太医,却还是点了个头。 郭太医捋了捋胡须道,“下官要说的故事,有二。”他慢条斯理道,“这两个故事听起来也简单,这第一个说的是一群顽童,见了山边开了一片红果子,奈何中间隔了一条水。无法,只得齐心协力伐木为桥,等到这桥造好了,要过桥了。这群顽童居然懂了礼让之仪,你让我我又让你。” “最后推来推去,还是落在第一个提出礼让的顽童身上,于是他先过了桥。可你道,这顽童过了桥之后,做了甚?” 傅舜华眸光微凛,道,“拆桥。” 他这浑身忽然腾起的冰气却半点碍不着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郭颐摇摇头,“他让其他顽童跟着过桥。” 傅舜华眼眸半敛。 郭颐接道,“等他们一同上了桥,第一个过桥探路的顽童再略施小计,将剩下的顽童悉数掀翻到水下。” 一双凤眸寒光乍起。 只听郭颐叹了口气,“不料却是灭顶之灾。” “这第二个故事,王爷可还愿听下官讲?” 傅舜华的声音此时却听不出半分情绪,只平淡道,“郭太医连第一个故事都不怕,还怕第二个故事?” 郭颐笑了笑,“不过是玩笑话,王爷只当玩笑听听罢。”接着又说,“这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一只地鼠,它住的洞里食物颇丰。因而时常便有同好上门讨食,这左讨右讨讨得多了,这地鼠便觉其他地鼠找它皆是有所图谋。某岁冬,又有一地鼠上门,这洞主不耐烦,直接把它关在洞外。等熬过了寒冬,地鼠再出门,王爷再猜猜怎么着?” 傅舜华漫不经心听着,似已习惯了这老头爱卖弄关子的破德行,只道,“又见原来那只地鼠上门讨食?” 郭颐一脸赞赏地看了傅舜华一眼,道,“凌王才思敏捷,确实是这同一只地鼠出现不假。” “只不过洞主地鼠开门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具尸体,便是那寒冬前上门的地鼠,怀里抱着食物。到此时,那洞主才知晓这地鼠不是为了讨食而来。”说话间,郭颐的目光又落回傅舜华的脸上,道,“而是为了给食。” 傅舜华怔了怔。 郭颐叹息道,“你看世间万万人,大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哪日真碰上个为你的地鼠,你却道它好没良心,另有图谋。”郭颐摇头,“这世间物,难为,这世间情,难参。”又忍不住叹息道,“岂可一意孤行?” 说罢,郭颐边叹气抬脚就边走,只是他走着走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郭太医这第二个故事是何意?恕晚辈愚钝,解不出其中意。” 晚辈? 这些顽童长大了,竟然还记得晚辈这词为何物? 郭颐脚下一顿,道,“解不解得出这意,不看这里。”郭颐半侧着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而是看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四十九章 小包子:阿父, 他们欺负我和阿爹, 打c打他们! “如此, 下官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江寒雪拱手作礼, 道谢道地真心实意, 复又引身而起,脸上一派坚决,“只是假使王爷是来找下官要人,这个下官做不得主。” 江寒雪道,“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幼贤醒来时与王爷定下口头契?” 傅舜华凤目一敛。 江寒雪没看他脸色, 只是道,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时不过权宜之计,为抚人心。说白了,傅舜华与岑羽皆未表明态度, 这种话出于闺阁, 夫妻之间。 他岑羽不是失了忆?醒来对人诸多疏离防备,怎的对这个没见几天的青梅竹马倒是知无不尽, 言无不尽? 傅舜华长眸微阖, 只道,“记得, 本王岂会不记得?” “好, 希望王爷不要忘了千金一诺。” 自这日起, 岑羽的新住宅算是曝光了。 他重新过上了悠哉悠哉的安胎日子。没办法,郭太医的药停了这一段时日,他精神确实大不如前。要说这老头也是妙手回春,药剂一开,汤药喝上,春困就不那么困了。 郭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他所开之药,那都是经年累月浸此道攒下来的,民间大夫无论有多神,也不如郭太医对岑羽这类金贵之躯的了解。 用药,自当是最好的药。药量,自当是分毫不差。配药,自当是对症下药,因人而异。这些,只有郭太医知道得最清楚。 那药喝下去,也确实是舒服的。 虽然是恶心了点。 这时,一旁的蓝衣人影拿了个盒子过来,不用岑羽说,就往岑羽嘴边递了颗什么东西。 岑羽抬眸一看,剔透晶莹,好一颗诱人的酸梅子! 熟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王妃。” 岑羽抬头,正好看见时温那张温和微笑的脸。 要说这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就是这个在王府上的侍从,是赖在岑羽身边不走了。活干得比别人殷勤,心思比别人玲珑剔透,比别人善解人意,人用着也趁手。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既然赶也赶不走,爱待就先待着吧。 难以拒绝对自己温柔以待的人,这是毛病,得治。 对于这个时温的到来,江寒雪本不同意。但见岑羽没说什么,加之看时温对岑羽鞍前马后,照顾他确实照顾得好,心思着实细腻。又是在岑羽有孕体虚的关键时期,江寒雪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只是原先那个侍从,江寒雪没让他走,反而吩咐,“你主动认罪,岑公子又无事,我不怪你。且跟着岑公子,好好照顾,多加留意。”说到“留意”二字,稍加停顿,那侍从也不笨,自然心领神会。 江大人对他多有照拂,为感念大人恩情,那侍从道,“小的从此凡事定将岑公子放在第一位。” 江寒雪点头。 时温是留下了,至于傅舜华,此乃江寒雪的宅门院子,主子不让进,他若是再敢嚣张跋扈,江寒雪还能参他一本。 也许是上次参那一本起了作用,这凌王虽然知晓了岑羽如今的住处,除却第一次,连着过了日却再没来打搅。 不过一想也是,凌王殿下新婚燕尔,新人姝丽,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新人贤色兼备,胜却故人,哪里还记得什么旧时夫妻? 江寒雪对那位侧妃没什么想法,但对傅舜华其人,当真是深恶痛绝。 小桥流水人家,日子平静。大概过了半月有余,岑羽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地方待着住着,郭太医不时过来看两眼。 自从那日二人有段不深不浅的对话,岑羽发现这个郭太医好像对他挺关心? 这老头也不显山不露水的,通常情况下,给他把脉看诊开药皆是不动声色,态度不冷不热。若非那日老头说了那么一句话,岑羽恐怕也难以从这老头的言行中察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慢慢的,岑羽又觉得这老头有些神秘。至于怎么个神秘法?郭太医也只提了一句与岑羽父亲有过交情,其他却是再也没提,这还不神秘? 这日又是个天朗淑清的好日子,送走了郭太医,岑羽从藤椅上起身。 还没开口,一旁两个人及时赶了过来。 “王妃。” “岑公子。” 一个蓝衣,一个青衣,两人不约而同,眼中各有期盼。 这身边多了个人,竟然隐隐有种争宠的趋势。叫谁?好像叫谁都不好,于是岑羽一碗水端平,“要不你们俩随我一起出去逛逛?” 两人点头,异口同声道,“好。” 乖,是真乖。 住在这儿,为了保持四肢的活力,岑羽不会总坐着或躺着,动动总是更健康。 时温和阿茗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岑羽,在外边溜达没多久,就听前方一阵人声嘈杂。 在这个清郊的小地,鲜少有人搬来,住这儿附近的,大多也是农人小家。 岑羽远远看去,却见那年久失修的老宅子门前车马停当,人进人出。 他前几日路过此地,就发现这老宅里居然有人出入,想是子孙归宅洒扫。只是今日一见,却并非这么回事,看样子这么多人,竟然是要搬进去? 岑羽又看了一眼那险危危的老宅,按他非专业的眼光也能瞅得出来,这宅子确实是危楼啊,这新来的主子就不怕风大雨大的时候把那房顶给掀了? 岑羽才刚刚这么想,就见远处一人一骑踏草而来,黑色马蹄掠过路边一棵野花,风过马蹄香。 再看马上之人,岑羽不由愣了一愣。 不是他半月未见的夫君又是谁? 傅舜华一身紫衣朝服,显见是下朝后直接过来的。他一勒马缰,□□坐骑堪堪停住。马下之人上来从傅舜华手中接过缰绳,牵了这匹骏马走开。 傅舜华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往岑羽这儿走了过来。 半月不见,傅舜华发现远处那素衣人影面色红润了些,身姿匀称了些,腰间小腹初隆,开始显出孕象。 走到岑羽近前,傅舜华一双凤目只是看着岑羽,也不言语。 岑羽见到这人,也只是站那儿,不见什么反应。只是待他走到近前,看清楚傅舜华面色,心下微动。 风尘仆仆,脸现倦容。只见他面色略有清减,颔下生出青茬,竟然不比往日风采奕奕,顾盼生姿。 这跟岑羽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郭太医坐在王妃的床榻前,捋了捋花白胡须,问侍候在侧的时温。 “王妃先前被横梁砸过头部?”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郭太医缓缓道,“很大一块,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五十章 小包子:阿爹,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马车里多了个人, 傅舜华便总觉得莫名其妙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他一双眼睛时不时往旁边一扫, 不知是不是错觉, 坐在马车对面那人好似上一刻还看着他,下一刻便挪开视线, 移向别处。 几个回合,傅舜华也揪不住他的错,也就懒待搭理。 岑羽偷偷摸摸地瞄了傅舜华左瞅右瞅瞅了好几眼,这眉这脸这嘴,要说是画的,确实如画出来一样, 可要说不是画的也确实自然地不似雕饰。 他对男子化妆并无偏见, 只是假如这人换成那位冷冰冰的王爷, 他就止不住好奇, 心痒难耐, 想要一探究竟。 咳咳,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岑羽低首想了片刻, 假如是个化了妆的女孩,必然不喜欢别人对她左看右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不过就是抹个脸,有何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有何不可? 想着, 岑羽控制住自己不再让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傅舜华身上, 他的自控能力还是可以的。果然没过多久, 岑羽的心思就沉浸到车帘偶尔飘起露出的窗外风光去了。 三月三正是煦暖融春之时,马车内的人掀开一片帘脚,露出一双点漆杏眼,不无好奇地望向窗外的街道。 在掀开这一片帘子前他就已听闻车外人声鼎沸,掀开一看便是一派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景。再看周边酒家食肆,摊贩成群,所卖之物竟然无一不有。通衢大道上既有身穿锦衣华服之人,又有身着短褐粗布的平头百姓。 岑羽虽不懂这些个服饰的名称,但不同的材质,他一双眼睛还是看得出来的。好歹也是个曾经做过某个染料实验的理科生,不同的布料质地,他看得分明。 车窗外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何其热闹繁华。但岑羽的注意力却不在此,除了男子,他还发现不少老人和小孩,还有的便是女子。 哪怕学的不是文科,但岑羽也知道这么个常识——古代女子,轻易是出不得门的,大多深居简出,待字闺中。 而他目之所及,美女如云,有的姐妹成群,有的则挽着夫家的胳膊? 看到这里岑羽的目光不由顿了一下,为何? 旁边那男的,怎的也挽着一男的胳膊? 还有旁边的旁边 还有旁边的旁边的旁边 视野忽然扩充放大,整个街道之景,岑羽看到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这当中既有不少男女搭配,更有不少男男搭配。 此情此景,无声地散发着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气息,看得二十一世纪的理科生是目怔口呆。 他惊得似乎忘了自己一个男子,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而这,在他以往的科学观里显然比车外之景更加荒诞不经,令人匪夷所思。 傅舜华原本在闭目养神,昨夜在书房里看了一夜文书,皇帝不愿处理的政务现如今一并丢给他,自己个儿不知道早抱着哪里掳来的江湖土匪春风一度去了。 哪怕是再如钢似铁的人,批一晚文书也免不得疲累。傅舜华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便见对面那人掀帘望着窗外,一脸的痴傻。 这不是傅舜华第一次见到岑羽脸上露出这种神情,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可傅舜华看岑羽这模样怎么也熟不起来。 不仅熟不起来,见岑羽这呆呆傻傻,反惹他皱了眉。 岑羽装模作样,他看不顺眼。岑羽若果真痴傻,他亦看不顺眼。 窗外人潮如织,虽则如织,岑羽慢慢也从三观破碎中回过神来,且隐隐看出了一个趋势。那就是外面的人,虽然来来往往,但大体趋势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正好又是马车驶去的方向。 大抵是知晓华车上所坐之人定非寻常人家,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过道,马车驶了一路竟也畅通无阻。 岑羽心道,恐怕他坐的马车所去之处,正是大流要去的地方。 这时,岑羽忽然见到人群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并不打眼,穿着也是普普通通,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大的那个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小的那个是头上用红绳绑两撮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少年抬起手便轻而易举地落到小姑娘脑袋上,一朵荠菜白花就这么插上了小姑娘的发。 小姑娘转头冲少年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门牙漏风,鼻子底下还冒出了个鼻涕泡。 本来挺引人遐想的唯美画面,生生给这么个鼻涕泡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那少年也没成想会看到这么一出,略带嫌弃地收回牵着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手里空空,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有点委屈。 只是她还没开始委屈,旁边那只手又伸了回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的鼻子。 “真脏。” 少年一边嫌弃一边帮小姑娘擦鼻涕,“没有别的东西能擦了,你将就着吧。” 彼时马车正好驶过二人近前,偏是这两句话,岑羽听到了。只见他唇角微微向上一弯,春风轻拂,掠过他的眼睫,眼睫下一双漆黑明眸笑得温柔和煦。 这一笑,雪飞炎海变清凉,笑时犹带岭梅香。 看久了觉得有些疲累,岑羽放下车帘,转身在软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歇一会儿。无法,这身体经不得折腾,他需要多休息养足体力。 奈何眼睛才刚收回来,就感觉到马车里某道黑洞洞的视线望着自己,岑羽霎时一醒,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何事惹得那位不高兴? 就因为掀个车帘子? 他心下微诧,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身份几何他的身体是王妃啊。 古人有言,为妻之道,不可抛头露面。 岑羽心中一抖,这观念戕害人心。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先休息再说。 他没再仔细看那道从对面而来的视线,因为不用看也猜得到,此时此刻那位脸上的神情定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岑羽虽然脾气属于好的那一型,但也不至于上赶着看人脸色。 而车座对面那道正襟危坐的人影,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张折子,一支朱笔,一双凤目凌利。 朝庭曾有言:凌王执笔,而乱臣贼子惧。 只不知为何这折子上的字,居然是倒着的? 因为这位王爷的脾气,并不见有多好。 却听傅舜华接着对时温道,“你将王妃的物什一并收拾了带来,从今以后,你伺候王妃在北院住下,安心养胎。” 时温听了手上一抖,险些摔了手里的托盘。 实在不能怪他太过大惊小怪,他是替王妃受宠若惊。 从南院搬回北院,在北院住下,这是否意味着被打入冷宫的正妃大有苦尽甘来,扶回正位之意? 父凭子贵,麻雀变回凤凰,只要王爷一句话,便是天上地下。 岑羽的反应更是诧异非常。 安心养胎? 什么意思? 他何时答应要养c养胎? 感受到从旁射来的惊疑视线,傅舜华一双长眸转而落回岑羽身上,冷冰冰道,“我给你想要的自由,你给我生子诞嗣,各取所需,有何不满?” 那眼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爱要不要你都得要爱生不生你都得生 对于古人铁骨铮铮的大男子主义,岑羽是服气的。 服气却不敢苟同。 他也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却没答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傅舜华见他安安静静,反应如此,长眉微微一蹙,却没再多言。只是临了给了时温一个眼神。 时温会意,安顿王妃躺回床榻上,送傅舜华出了房门。 “王爷。” 门外,时温恭身垂眸,在傅舜华面前比在王妃还要显得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只因这位,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却见傅舜华凝眉思索,神情略有纠结,半晌,他开口问,“除了头上的伤,郭太医还说了何事?” 时温闻言稍稍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将郭太医先前说过的话无一不落地转述传达。 听到那一句“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敏锐如傅舜华便抓住了这条线,“胡言乱语?” 时温点头,“王妃醒来时,口中所言,愚钝如仆无一能领会。” 言外之意,王妃砸了那一下,醒来确实神志不清。 傅舜华又问,“他说了何物?” 时温拧眉思索了半晌,才想起王妃说的那几个深奥晦涩的词,“时c时焰室” 时焰室,这是何地? 焰? 难不成与火有关,他想做甚? 傅舜华跟着拧眉。 “化学气c气材?” 这是什么材?木材? 又是与火有关? 傅舜华的眉头皱得更深。 “唔殿脑。” 脑?何人的脑? 难不成还闹出了人命? 至此,傅舜华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 哪知道时温不明不白又说了个更具冲击性的词,“爆炸” 而独独这个词,傅舜华是一听便懂。 又是爆又是炸,皆与火相关,又有可能牵扯进人命。时人已有烟花杂戏,也曾发生过烟火爆竹误燃失火之事,万一无人发现,天干物燥之时便是不堪设想之际。 想到这,傅舜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岑羽到底想做什么? 把王府给烧了? 王妃说他想吃宴饮上的笋蕨,那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说他想吃宴饮上的果子,另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说他还想吃流水里的枣,再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开口,最后那一家仆走到近前,“王妃有何吩咐?” 岑羽张了张嘴,“你随我到处走走。” 那家仆点头应是。 两人在马车附近走走停停,七拐八拐,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片竹林最终的出口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五十一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可岑羽等不及以后,清寂的空气里,岑羽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 “王爷, 您与岑羽并无夫妻之情, 我说的可对?” 傅舜华微微一怔,落在岑羽手上的眸子抬起,恰好对上岑羽一双乌黑清明的眼。 岑羽缓缓道,“既然如此, 这孩子要不要对王爷来说并无区别。” “王爷也无须负责。” 模样呆的人, 一双眼睛却看得比什么都通透分明。模样呆的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铜墙铁壁, 而是凡胎, 也会同情怜悯也会不平也会决绝。 胸口莫名一阵发闷,岑羽只是一个陌生人, 对眼前之人并无半点感情。这里有的颤动, 该是原来那人遗留在心口的一点朱砂,看不见摸不着, 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共情。 岑羽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怔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胸口。 却在这时,听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要?” 只见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床边站起,冷冷地把岑羽望着, “你敢说不要?” “岑羽, 你忘了当日是谁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傅舜华脸上带着冷嘲热讽的似笑非笑, 嗤道,“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这跟岑羽有什么关系? 岑羽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发起火来的人。 他的心,有点乱。 他什么都还没做过,哪里谈得上敢做不敢当?而且这话从这位王爷嘴里说出来嘶,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岑羽低头沉默不语,傅舜华却不知着了哪门子邪火,对他这副默默不语的样子更是雷霆震怒,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 那副牙尖嘴利怎的不见了? “你倒是能装。” 岑羽闻言微愣,再抬眸,意料中撞上一对凤眸。只是此时这对凤眸中风雨欲来,深不可测。 只见傅舜华恢复那一派稳如泰山,那一派金装玉裹,高不可攀,开口道,“怎么?被我言中心事?” “你想要什么?你要如何?” 凤目斜挑,傅舜华面容冷然,口气却是轻缓,“岑羽,你说,本王今日一并全了你。” 话中有刺,让人颇不安宁。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难怪你老婆要疯,没疯也会被你逼疯。 在那双森冷目光的注视之下,岑羽开了口,“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要的只有” “自由。” 他抬起头,姿态不卑不亢,与那高高在上的人对视,字句清晰地道,“我只要自由。” 傅舜华有些怔怔的,半晌似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忽地向上一弯,“自由?” 好一个自由。 也不知当初是谁,费尽心思让他父皇赐婚,又费尽心思坐上他的花轿,踏进他的府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袭红衣,一匹高头大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该宜室宜家。孰知这一嫁,竟是夙兴夜寐,两不相安。 一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两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三日过去了,王府安然无事 不要说搞事情了,岑羽连出个门赏个花的心思都懒待。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就是睡觉。 连着好几日,王妃房里都是这样的情景。 时温端着面盆进房,王妃在睡觉。 时温端着午膳进房,王妃还在睡觉。 时温端着晚膳进房,王妃还是在睡觉。 这种一言不合就睡觉的生活方式持续了个日,直到郭太医来把脉复诊,岑羽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堂屋里,凝神香气缭缭,从里屋飘向外间。 时温恭身垂眸,对郭太医道,“郭太医,王妃他此时尚在午睡。” 时温说这话也有些过意不去,此时已申时过半,将近酉时。这要换作寻常人家,早已用过了晚饭,而他们家王妃却还在睡。说出来,怕是让人笑掉大牙。 哪知道郭太医半点不介意,只摆摆手道,“无妨,他本就有孕在身底子又弱,加诸之前险些小产,嗜睡些也是正常的。” 嗜睡些? 时温听了嘴角微抽,您是不知道,王妃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郭太医坐在外间边品王府的上好白毫,边等岑羽醒来,边翻书。 他有随身携书的好习惯,但凡到哪儿需要等上那么一等,郭太医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从自己个儿医药包里抽出一卷书,再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从容不迫,风神散朗。颇有点儿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的意思。别人敬他如此,因而封他一个夫子仙医的名声。 俗话说得好,心态好,到哪儿都能浪。 但他还真是从容啊,从容得有点过分了啊 时温给郭太医斟了第数不清多少杯茶,盼望着,盼望着,没把王妃给盼醒,却先把王爷给盼来了。 傅舜华来时已酉时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传闻当中的黄金十八点。 他见几个人在岑羽房的外间坐着,郭太医也在,岑羽却不在,便开口问,“你们王妃呢?” 时温此时已然底气不足,“睡c睡着” 果然就见王爷脸上一黑,抬脚迈进了里间。 “岑” 傅舜华脚还没迈到床边,冷冷一声出口便想把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人给叫醒,哪知道他一抬眸,一眼望到床上那人睡觉的模样,没把人叫醒,自己却先怔住。 只见岑羽身上盖着的被子不知何时散落一边,身上仅一身单薄洁白的里衣,身子压着腿,屁股朝上,面朝下,竟是难得的青蛙睡姿。 他也未曾想,这人被自己参了一本,真被皇帝削了兵权,还不知收敛。 “如此,下官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江寒雪拱手作礼,道谢道地真心实意,复又引身而起,脸上一派坚决,“只是假使王爷是来找下官要人,这个下官做不得主。” 江寒雪道,“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幼贤醒来时与王爷定下口头契?” 傅舜华凤目一敛。 江寒雪没看他脸色,只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时不过权宜之计,为抚人心。说白了,傅舜华与岑羽皆未表明态度,这种话出于闺阁,夫妻之间。 他岑羽不是失了忆?醒来对人诸多疏离防备,怎的对这个没见几天的青梅竹马倒是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傅舜华长眸微阖,只道,“记得,本王岂会不记得?” “好,希望王爷不要忘了千金一诺。” 自这日起,岑羽的新住宅算是曝光了。 他重新过上了悠哉悠哉的安胎日子。没办法,郭太医的药停了这一段时日,他精神确实大不如前。要说这老头也是妙手回春,药剂一开,汤药喝上,春困就不那么困了。 郭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他所开之药,那都是经年累月浸此道攒下来的,民间大夫无论有多神,也不如郭太医对岑羽这类金贵之躯的了解。 用药,自当是最好的药。药量,自当是分毫不差。配药,自当是对症下药,因人而异。这些,只有郭太医知道得最清楚。 那药喝下去,也确实是舒服的。 虽然是恶心了点。 这时,一旁的蓝衣人影拿了个盒子过来,不用岑羽说,就往岑羽嘴边递了颗什么东西。 岑羽抬眸一看,剔透晶莹,好一颗诱人的酸梅子! 熟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王妃。” 岑羽抬头,正好看见时温那张温和微笑的脸。 要说这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就是这个在王府上的侍从,是赖在岑羽身边不走了。活干得比别人殷勤,心思比别人玲珑剔透,比别人善解人意,人用着也趁手。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既然赶也赶不走,爱待就先待着吧。 难以拒绝对自己温柔以待的人,这是毛病,得治。 对于这个时温的到来,江寒雪本不同意。但见岑羽没说什么,加之看时温对岑羽鞍前马后,照顾他确实照顾得好,心思着实细腻。又是在岑羽有孕体虚的关键时期,江寒雪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只是原先那个侍从,江寒雪没让他走,反而吩咐,“你主动认罪,岑公子又无事,我不怪你。且跟着岑公子,好好照顾,多加留意。”说到“留意”二字,稍加停顿,那侍从也不笨,自然心领神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五十二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是鸳鸯鲤!”只听阿悠惊喜道,“哎哟, 这一对嘴刁的鸳鸯鲤总算愿意冒出来了,可难为死我阿悠了” 青衫的人听了头也不回地道, “怎么就难为你了, 找食的还是后厨的人, 与你何干?” “嘿嘿。”阿悠却笑道, “可若没有我阿悠, 公子您只怕等不到这一对鸳鸯鲤了。”说着, 阿悠笑眯眯地将左右食指一对, 不无暧昧地望着自家公子,又说了四个字,“举案齐眉” 青衫之人这次却没有恼羞成怒, 反而因为阿悠这一番话, 看那水中锦鲤的目光便有些羞怯起来, 眸光如水, 两颊微红。 阿悠识相地住了嘴,不再打扰自家公子沉浸于新婚的爱意缱绻中。 王爷对公子自然是百般好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 侧妃又如何?端看王爷心上装着谁了。 哪知道阿悠一双眼睛刚朝外一看,就瞥见个说到就到的曹操。 阿悠咋舌,像撞了鬼, 口齿相撞差点咬了舌头, 才结结巴巴道, “拜c拜见王妃” 而坐在亭边喂鱼的那道青衫听到阿悠这一声,身影同样忽地一顿,手中一抖,小碟就这么从手里脱落,掉进了湖水中。 青衫人影像平白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乱地从亭边站起身来,只见他一张清丽的小脸刷地一白,对着湖中亭外忽然出现的素白身影恭身行了一礼。 “宁音见c见过王妃。” 声音颤颤,竟是有些害怕。 站在亭外的岑羽愣了愣,他没想打搅别人的雅兴,不料自己却被人给先发现了。 时温在看到湖心亭里坐着的是王爷新纳的侧妃时,心下便觉不妙。奈何王妃已经先他一步看到了湖心亭里的场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猜不透王妃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景莫名尴尬。 半晌岑羽才反应过来,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对湖心亭里的人道,“不必多礼,你们起来吧。” 那厢亭子里的人一听,心下齐齐咯噔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怪谈,阿悠一脸惊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只见谢宁音也微微一愣,却依然保持着恭身行礼的姿势,半分也未敢动。 阿悠忽然有些心疼,只因那位,实在是太厉害了。可恨自己没胆,但无论如何,都得护自己主子周全。 “起来吧。” 可等到岑羽第二声真心实意地叫人起来,亭子里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岑羽无法,心想可能自己站这儿他们不好起身?也不再强求,只是脚下一转,往别处走去。 他走了,应该自己就会起来了吧? 可等到岑羽抬脚离开那亭子,走了已然十几丈远,却听身后时温的声音跟着响起,“王妃” “嗯?”岑羽回头。 只见时温恭身垂眸道,“王妃请息怒。” 岑羽微微一讶,又顺着时温的方向看回身后的湖中亭,只见亭子里的人此时此刻,依然保持原有的动作,行礼而站,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那张脸他偶然在王府花园里见过一次,那个人的身份,他大抵也猜得出来。恍然明白了何物,岑羽轻叹口气,又抬脚往湖心亭的方向走了回去。 一身素衣之人走进湖心亭,伸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岑羽将那始终行着礼不敢起身的青衫人影虚虚一扶,只见手下的衣袖微微一颤,岑羽开口道,“起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谢宁音怔了怔,这才敢顺着岑羽的手势直起身来。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眼中有讶异也有余惊。 晚间,一身紫衣朝服的人终于从皇宫回来,抬脚步下马车。彼时皇城内已是万家灯火,华灯通明。 王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俨然一派新婚燕尔景象,喜气洋洋足矣。 傅舜华正待抬脚迈上石阶,却先听一人从门里走出来报,“禀王爷。” 一身褐衣家仆行色匆匆,见着傅舜华跟见了救星似的,忙报信道,“王c王妃与侧妃白日在湖心亭偶c偶然相遇” 白色锦履微微一顿。 只听那家仆继续道,“两人在湖心亭里,打c打c打” 只见紫衣华服之人话也来不及听完,衣袍如风,已然抬脚飞快地迈进门槛,身形早已远去。 江寒雪重复道,“你问我知道什么?”顿了顿,怒极却反笑,“那我今日就告诉你。” “我——江寒雪是他岑羽岑幼贤的青梅竹马,我们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心有灵犀,两小无猜。跟那萍水相逢不同,我与他未曾有过一丝一毫”一双朗目微掀,凌厉夺人,“猜忌。” 堪堪戳人心尖。 傅舜华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寒雪,天生的神清骨冷,玉山矗立,脸上未曾动容分毫。 半晌,只听他开口道,“那又如何?” 江寒雪看他。 傅舜华平淡道,“他是我的妻。”长睫微敛,一双凤目冷冷清清,却分明写着另外一个意思——别人无从插手,也休想。 堂堂大陵朝执牛耳的谏官,皇帝钦点的光禄大夫,何等铁齿铜牙,此刻却被朝中某位王爷一句话气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执迷不悟?不,有血无心,指的岂不就是这人! “好。” 江寒雪头顶青筋突突,硬是忍着不爆发,“那凌王殿下且搜我府,看看能不能找到您要找的人。” 这是让步了? 后头时温看看江寒雪,又看看王爷,觉得颇不可思议,这还没打起来怎么就 咳咳,他绝对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只是江大人这反应,似乎有些出人意表? 傅舜华站那儿却是动也不动,只是手下轻轻一挥,身后八位兵士加上时温时恭二人领命,麻溜地分散到江府的四面八方,开始搜寻。 要说这江府,构造简单,是真简单。朴素,也是真朴素。 既无雕梁画栋,也无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简简单单的大柱子,配上简简单单的东南西北房,走来窜去,转眼就没了。 搜完无果,几人又调换各自搜查地,再详查了一遍。可就差掘地三尺了,整个屋子里也空空荡荡,更不用说见到王妃的影子了。 几人陆陆续续从江府的房子里出来,对着自己主子摇了摇头,显见是一无所获。 江大人一笑,难得这传闻中的好官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样,“王爷可信了下官所言?” 顿了顿又伸手一指大门口,“江伯,送客。” 江老管家这又步履蹒跚从江寒雪身后走过来,在傅舜华身前站好,驼着个老背道,“王爷,慢走。” 傅舜华却是不动。 江老管家原封不动又催了一遍,“王爷,慢走。” 傅舜华看了他一眼,衣袖微动,这才撤身离去。 出了江府大门,傅舜华上了马。来时快马加鞭,去时却是信马悠悠野性长的闲散模样。 驾马车跟在那匹黑毛骏马身后的时温刚开始还有些担忧,只是这会儿又看不懂了。王爷来的时候那么着急,大抵是关心王妃的吧?只是王妃没找到,走又走得这么干脆,莫非王爷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王侯将相,心思难测,从来如此。 只是此时此刻,不同的是时温却觉得胸中淤着一口气,欲吐不能,隐隐难受。 却不知何时,前头的马匹步子一停。 时恭勒住马车,时温抬头。 只听那道为二人所忠心追随了多年的冷淡声音开口道,“盯紧江府,找到王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五十三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三王爷身边能人无数,他若是想找, 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此事瞒得了一时, 瞒不了一世。只是江寒雪未曾想, 傅舜华会这么快找上门。 他也未曾想, 这人被自己参了一本, 真被皇帝削了兵权,还不知收敛。 “如此, 下官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江寒雪拱手作礼, 道谢道地真心实意, 复又引身而起, 脸上一派坚决, “只是假使王爷是来找下官要人,这个下官做不得主。” 江寒雪道, “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幼贤醒来时与王爷定下口头契?” 傅舜华凤目一敛。 江寒雪没看他脸色, 只是道,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个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时不过权宜之计,为抚人心。说白了,傅舜华与岑羽皆未表明态度, 这种话出于闺阁, 夫妻之间。 他岑羽不是失了忆?醒来对人诸多疏离防备, 怎的对这个没见几天的青梅竹马倒是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傅舜华长眸微阖,只道,“记得,本王岂会不记得?” “好,希望王爷不要忘了千金一诺。” 自这日起,岑羽的新住宅算是曝光了。 他重新过上了悠哉悠哉的安胎日子。没办法,郭太医的药停了这一段时日,他精神确实大不如前。要说这老头也是妙手回春,药剂一开,汤药喝上,春困就不那么困了。 郭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他所开之药,那都是经年累月浸此道攒下来的,民间大夫无论有多神,也不如郭太医对岑羽这类金贵之躯的了解。 用药,自当是最好的药。药量,自当是分毫不差。配药,自当是对症下药,因人而异。这些,只有郭太医知道得最清楚。 那药喝下去,也确实是舒服的。 虽然是恶心了点。 这时,一旁的蓝衣人影拿了个盒子过来,不用岑羽说,就往岑羽嘴边递了颗什么东西。 岑羽抬眸一看,剔透晶莹,好一颗诱人的酸梅子! 熟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王妃。” 岑羽抬头,正好看见时温那张温和微笑的脸。 要说这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就是这个在王府上的侍从,是赖在岑羽身边不走了。活干得比别人殷勤,心思比别人玲珑剔透,比别人善解人意,人用着也趁手。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既然赶也赶不走,爱待就先待着吧。 难以拒绝对自己温柔以待的人,这是毛病,得治。 对于这个时温的到来,江寒雪本不同意。但见岑羽没说什么,加之看时温对岑羽鞍前马后,照顾他确实照顾得好,心思着实细腻。又是在岑羽有孕体虚的关键时期,江寒雪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只是原先那个侍从,江寒雪没让他走,反而吩咐,“你主动认罪,岑公子又无事,我不怪你。且跟着岑公子,好好照顾,多加留意。”说到“留意”二字,稍加停顿,那侍从也不笨,自然心领神会。 江大人对他多有照拂,为感念大人恩情,那侍从道,“小的从此凡事定将岑公子放在第一位。” 江寒雪点头。 时温是留下了,至于傅舜华,此乃江寒雪的宅门院子,主子不让进,他若是再敢嚣张跋扈,江寒雪还能参他一本。 也许是上次参那一本起了作用,这凌王虽然知晓了岑羽如今的住处,除却第一次,连着过了日却再没来打搅。 不过一想也是,凌王殿下新婚燕尔,新人姝丽,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新人贤色兼备,胜却故人,哪里还记得什么旧时夫妻? 江寒雪对那位侧妃没什么想法,但对傅舜华其人,当真是深恶痛绝。 小桥流水人家,日子平静。大概过了半月有余,岑羽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地方待着住着,郭太医不时过来看两眼。 自从那日二人有段不深不浅的对话,岑羽发现这个郭太医好像对他挺关心? 这老头也不显山不露水的,通常情况下,给他把脉看诊开药皆是不动声色,态度不冷不热。若非那日老头说了那么一句话,岑羽恐怕也难以从这老头的言行中察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慢慢的,岑羽又觉得这老头有些神秘。至于怎么个神秘法?郭太医也只提了一句与岑羽父亲有过交情,其他却是再也没提,这还不神秘? 这日又是个天朗淑清的好日子,送走了郭太医,岑羽从藤椅上起身。 还没开口,一旁两个人及时赶了过来。 “王妃。” “岑公子。” 一个蓝衣,一个青衣,两人不约而同,眼中各有期盼。 这身边多了个人,竟然隐隐有种争宠的趋势。叫谁?好像叫谁都不好,于是岑羽一碗水端平,“要不你们俩随我一起出去逛逛?” 两人点头,异口同声道,“好。” 乖,是真乖。 住在这儿,为了保持四肢的活力,岑羽不会总坐着或躺着,动动总是更健康。 时温和阿茗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岑羽,在外边溜达没多久,就听前方一阵人声嘈杂。 在这个清郊的小地,鲜少有人搬来,住这儿附近的,大多也是农人小家。 岑羽远远看去,却见那年久失修的老宅子门前车马停当,人进人出。 他前几日路过此地,就发现这老宅里居然有人出入,想是子孙归宅洒扫。只是今日一见,却并非这么回事,看样子这么多人,竟然是要搬进去? 岑羽又看了一眼那险危危的老宅,按他非专业的眼光也能瞅得出来,这宅子确实是危楼啊,这新来的主子就不怕风大雨大的时候把那房顶给掀了? 岑羽才刚刚这么想,就见远处一人一骑踏草而来,黑色马蹄掠过路边一棵野花,风过马蹄香。 再看马上之人,岑羽不由愣了一愣。 不是他半月未见的夫君又是谁? 傅舜华一身紫衣朝服,显见是下朝后直接过来的。他一勒马缰,□□坐骑堪堪停住。马下之人上来从傅舜华手中接过缰绳,牵了这匹骏马走开。 傅舜华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往岑羽这儿走了过来。 半月不见,傅舜华发现远处那素衣人影面色红润了些,身姿匀称了些,腰间小腹初隆,开始显出孕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五十四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谁成想这攀谈攀谈着, 岑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酒里有黄酒c醴酒c药酒c水果酒,连葡萄酒都有,当然此时的葡萄酒也属于水果酒的一种,却没有烧酒。 也就是传闻当中喝了令人火烧胃的白酒。 岑羽当时一听, 心里就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而现下他就是要挑个大酒楼去看看, 探一探究竟。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岑羽站到一处酒家门前。 酒家外头酒旗招展, 乌底的匾额上用金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醉三年”。 岑羽现如今已能识得一些字了。一是闲来无事时常翻翻书,再文盲也能学会两三个字。二来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渐好,岑羽发觉自己的记性似乎也越变越好。三来,他虽然觉得这里的文字繁琐, 奇异的是又总觉得莫名有股熟悉感。 不知是不是原身留下的记忆?郭太医说,他头上的淤血消了,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恢复? 恢复不恢复岑羽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跟原来那人, 到底不是同一个。 没再多想, 岑羽抬脚踏进这个名为“一醉三年”的酒楼。 一醉三年一醉三年, 从这名儿里就能听出这酒家的老板有多自信。他家的酒喝了就真能让人一醉三年?难不成此朝此代也有让七贤刘伶醉酒三年的杜康? 这倒要好好瞧上一瞧。 岑羽一迈进酒楼里, 身后跟着时温阿茗二人,不用两人伺候, 就有人上前来热情招呼, “客官里边儿请。” 岑羽冲人有礼地点个头。 那招呼的伙计一见着岑羽, 看他衣着不俗, 气度也非寻常。再看他身后跟着两人随侍,自然不敢怠慢,“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醉三年吧?” 岑羽打量一圈这酒楼里的环境,古朴典雅,人声不少,不过倒没看到人影,再细一看瞧,桌与桌间原来都用屏风给隔起来了。 岑羽闻言点头,“我不怎么出门。”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如实说了一句,那店伙计一双滴溜溜的眼飞快地在岑羽的肚子上头扫了一眼,接着又笑呵呵道,“那便是了,不然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一醉三年呢?” 岑羽眼瞅着店伙计两眼落在自己肚子上,下意识抬手一摸肚皮,入手一片圆润微凸,一时尴尬地不行。 不过男人怀孕在此朝此代半点也不鲜见,因而那店伙计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却也无甚过激反应。 岑羽见他这么自然和自己搭话,心下又莫名跟着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跟着那店伙计来到二楼雅间,岑羽坐下来就问。 “好酒?”那店伙计笑着道,“咱们一醉三年只有好酒,没有差酒,客官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小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岑羽眉头微挑,看来这家酒楼大概真是有点儿谱的,否则又岂敢随便一样,任君挑选? 岑羽看了看店伙计递过来的酒谱,果然,这上面没有烧酒或者白酒这个选项。 拿到这么个“菜单”,他心中一块飘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没有怎么办?没有才好办。 岑羽看了看酒谱,目光却不是落在酒精浓度稍低的果子酒与醴酒那两列,而是落在酒精浓度高一些的黄酒上。 古时的黄酒,由于酿造工艺的限制,乙醇含量最低的大概是醴酒那种4的浓度,高的能够达到20,至于再高一些的,30也就顶天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一杯浊酒喜相逢。这“浊酒”指的就是黄酒,酒精浓度也不算很高。酒水酒水,在古时,有的酒喝起来淡得还确实跟水一样。 只因为此时还没有产生白酒,也就是说世人还未发明出蒸馏酒的酿造工艺。 为后世人所乐饮的白酒还未曾出现,这对一个知道那么一丁点蒸馏酒工艺的理科生来说,不若一个石子投湖,荡起了那么点希望。虽然这希望,就目前来看,前途还渺茫得很。 “公子您看,这梅果酒如何?” 见岑羽左看右看一脸难以抉择,经验丰富的店伙计自然推荐一款最适合的酒给客人。 此朝此代的人认为,怀孕的人是可以喝一点酒的,不仅可以喝,喝了还有益身心健康。舒筋活血,祛寒暖身,尤以温饮为佳。 而这梅果酒本身不醉人,不仅好喝,温饮之后功效更甚,他推得倒是合宜。 可岑羽却说,“不用梅果酒。” 只见他一双眼睛望过去,目露精光,道,“给我来一壶最烈的酒。” 哦店伙计点点头,半晌又反应过来:什么?!最烈的酒?! 岑羽一眼从他脸上看到那种“您有没有搞错”的惊诧神情。 岑羽身旁侍立的时温c阿茗二人皆不由齐齐愣住,也是二脸懵逼。 王妃怀着孕,出来溜达便罢,还要喝最烈的酒?!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呐。 时温一听,心下开始犯突:咋回事?整幺蛾子咋的? “这” 不知为何,那店伙计忽觉一旁刷刷射来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满眼暗示:不可,拉住他。 盯得他是头皮发麻。 店伙计瞧了瞧二位随从,又瞧了瞧岑羽,眼睛滴溜溜在三者身上转了两圈,虽则烈酒最贵,多卖一些,月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但他到底不是奸商,还有良心,权衡了下利弊,还是颇有公德心加责任心道,“客官,您现下喝最烈的酒,小的看或许不太合适。” 他设身处地地替人考虑,“烈酒伤身。”又真心实意地瞅了瞅岑羽,“也伤孩子呐。” 让个孕夫喝烈酒,这不等于犯罪吗? 一听到伤孩子仨字,岑羽眼角猛地一抽。 接着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岑羽蓦地回头。 时温上一刻还冲店伙计猛使眼色,下一刻秒变低眉顺眼,模样乖得惨绝人寰。 岑羽暗叹口气,他暗戳戳地想:果然,这两个就不能带来。 如何攻略这两个? 岑羽脑子转了转,转回头冲二人道,“郭郭大夫曾与我道,我身体不好,喝点酒补补也无妨。” 郭大夫?时温想了想,郭太医?但郭太医何曾说过这句话? 时温听了,将信将疑。郭太医看诊时,他可都是全程陪护,郭太医说过什么,他岂会不知? “王”话刚出口,时温张了张嘴,又改口道,“公子,那您喝点果子酒或者醴酒也可,烈酒真伤身。” 岑羽心说我都想好了,你们这儿的酒再烈,应该也烈不到哪里去,况且我也不多喝。于是道,“我且品尝一二,不多喝。” “公子” 时温还想再劝,哪知道话还没说下去,却先见到岑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真诚且充满善意地看着他,如此便罢,还冲他眨了眨眼,“我就喝一点。”附加一句承诺,“真的。” 啊,时温一时无语凝噎。 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 岑羽最近跟人混熟了,就有点不那么老实了。 仗着以前跟自家妹妹在一起,岑小妹一闹脾气,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是去劝小朋友不能怎么怎么地,而是心平气和讲道理,外加眨眼技能ax发射。小家伙不仅不跟他闹,还听话懂事儿搂脖子,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时温果败。 阿茗就比较没立场了,主子做的决定他哪真能不让啊? 不过有个要求:温饮。 这也是时温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想喝可以,得热过。 时人虽然不知道酒精加热会挥发这种字面上的科学道理,但以历史的经验c生活的经验总结,他们脑子里其实有这种想法,只是无法用科学语言表达而已。而且,加热酒的过程还能把一部分有毒物质给蒸发走。 热过的酒,酒里乙醇的含量某种程度上也会跟着蒸发一部分,但乙醇的沸点约为78c。按岑羽的推断,要想让黄酒的口感达到最佳,温酒时的热度大约40c到50c不等。就算乙醇在加热的过程中会蒸发掉一部分,对度数的影响应该不算太大理论上是这样。 三方协定下,店伙计极有眼力见儿地见三人达成了最终协议。他就在旁默默看着,也不言语。直到现在,方又道,“客官,既然您要烈酒,咱酒楼最浓香最烈的酒要数这个‘九酝春酒’了。” 岑羽反问:“九酝春酒?” 店伙计笑着介绍,“这九酝春酒酿造繁复,酿酒时须得投米九次,一投一喂,投得越多,酒香愈醇,味愈烈,是酒中上品。”他道,“实不相瞒,许多来此饮酒的贵客,冲的便是咱们酒楼的这个‘九酝春’。” 贵客啊 这是不是在暗示他烈酒的销路以贵客居多? 岑羽听了不免心动,于是道,“那就要这个‘九酝春’了。” 因为这位王爷的脾气,并不见有多好。 却听傅舜华接着对时温道,“你将王妃的物什一并收拾了带来,从今以后,你伺候王妃在北院住下,安心养胎。” 时温听了手上一抖,险些摔了手里的托盘。 实在不能怪他太过大惊小怪,他是替王妃受宠若惊。 从南院搬回北院,在北院住下,这是否意味着被打入冷宫的正妃大有苦尽甘来,扶回正位之意? 父凭子贵,麻雀变回凤凰,只要王爷一句话,便是天上地下。 岑羽的反应更是诧异非常。 安心养胎? 什么意思? 他何时答应要养c养胎? 感受到从旁射来的惊疑视线,傅舜华一双长眸转而落回岑羽身上,冷冰冰道,“我给你想要的自由,你给我生子诞嗣,各取所需,有何不满?” 那眼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爱要不要你都得要爱生不生你都得生 对于古人铁骨铮铮的大男子主义,岑羽是服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五十五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隔壁间的粗犷与尖细似乎是愣了一愣,旁边一直都是静悄悄的也不闻人声, 谁成想忽然有人一个喷嚏打出来 “公子, 可是觉得不舒服?”时温附在岑羽耳边问。 岑羽抬手摸了摸莫名发痒的鼻子,“没事。” 隔壁厢那两人被这一个喷嚏打断,大约也沉默了一阵。 不过该说这俩人是心大?好逞口舌之快?还是不怕别人听不到咋的? 隔了小半会儿,又一反先前那种谨慎态度,竟不怕人听着似的继续往下开小会, 只不过比先声音却是小了一些。 粗犷汉子啧了一声,有些想不明白, “这也不能够呀?皇城上下皆知凌王为人秉正端方, 治下军更是军令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其为人如此,岂会贪重美色?” 那尖细汉子却料到他会如此反驳一般, 成竹在胸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粗犷汉子大概愣了愣,问, “贤兄这是何意?” 尖细汉子:“你过来些,我与你细细说。” 二楼雅间不知何时又静了下来,可那二人却毫无所觉,只是你侬我侬压低声音说八卦, “半月前, 凌王殿下曾带手下军踏进御前红人江大人府邸” 一个“踏”字, 不如“闯”字直接明了,明眼人一听却知颇有深意。 粗犷汉子倒吸一口气。 此乃骄兵所为,又岂是良将能做?! 如此还不算,尖细汉子高深莫测道,“三月前,凌王纳了新侧妃。” 新侧妃?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进水潭,一石激起三层浪。 弃兵符c骄兵c纳侧妃,这一件件一桩桩,若是分开来看,倘能自圆其说,有其内情,这也没什么。但假使这三件一件接着一件,连在一处一起捅破,那就有点什么了。 弃兵符,为美人,此乃昏庸。 美人为谁?这种情况下,自然让人联想到新纳侧妃。 侧妃?那便是有正妃,后有侧妃,以后还不得有三妃,四妃?此乃好色。 未经圣意,带兵私闯大臣府邸?此乃得意忘形,骄纵跋扈。 如此一来,哪怕此人先前名声何等贤明,为人如何端方,也会招来指点。 哪怕此人临危受命,曾扭转乾坤,使国转危为安哪怕此人心系天下。 十年默默行好事,做好人,不如一朝污迹,满城风雨。 世人皆善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无论哪朝哪代,莫不如此。 隔壁厢说话声渐消,可此消彼长,原本安静的酒楼二层不知何时又响起了阵阵人声,接着是嗡嗡嗡,嗡嗡嗡,竟然一阵强似一阵。 听墙角这回事,不是只有身处隔壁的岑羽做得到,这里雅间如此设置,只怕方才那二人所言,听到的人还不会太少。 本来堂堂王爷弃兵符一事就足够让人震惊,谁成想深层原因却是如此荒唐。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加八卦,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品头论足。一时酒楼二层跟煮沸了的锅似的,议论纷纷。 “我不信,凌王弃了何物,也不会弃了君虎符。那可是先帝所赐,弃之是为不仁。君虎符一分为二,可号令三军,三军乃凌王一手栽培,弃之又为不义。” 不少人出声附和。 可那最先挑起话头的二人却是没了声音。 “呵。”这时不知二楼雅间哪个地方冷笑一声,“三军乃凌王一手栽培?你真当当今圣上是死的不成?” 他此言一出何等冒犯,不仅冒犯了凌王,连他口中的圣上也一并冒犯。但他这番话一出,却是成功将祸水东引。 “一手栽培?”这时又不知哪里冒出来个声音接茬道,“难怪手下军兵敢擅闯大臣府门,却是骄纵至此。” “骄纵”这时也有人坐不住了,扬声反驳,“你可曾亲眼看见?” 只听不知何处,又有一人回应道,“此事当真,那日凌王带着护卫”他还颇委婉地顿了一下,“进江大人府,不才恰巧路过。” 众人哗然。 “凌王爷对新侧妃是好。”这时又不知何方神圣斟酌着语句道,“二人在王府常常出双入对” 时温忽觉不妙,转眼看岑羽。 “咦?”却有人生疑,“我也偶见,只是那位不是王妃?” “你说王妃?”这时有人嗤笑道,“皇城北郊,凌王王妃如今住那儿。” 众人大惊。 如此一来,凌王爷喜新厌旧的之名成立。侧房住王府,正房住郊野?古往今来,就是再不睦的夫妻也不至于此。夫为妻纲不假,但嫡室不正,同样有辱纲常,有违礼制。这礼法不守,何以身正? 听到此时,时温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 前些且不论,却是最后这话说得,好像王妃是被王爷赶出家门一样,与事实简直大有出入。而他这个身边人知道,事实是王妃是自己走的,而王爷也在半月后也跟着搬到了皇城北郊。 大庭广众,捕风捉影,煽风点火,是何居心? 时温抬眼看了看屏风上头,他处在里头,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时温又望向窗边,本以为王妃此时恐也别有反应,因此时温时时注意。哪知道这一瞧,却见岑羽不仅面无异色,相反还一脸平静地拿着双筷子夹炒豆子吃。 那样瞧着竟还有些悠悠的,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时温一愣。 岑羽仿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双杏仁眼往这儿一移,又向时温指了指碟子里的炒豆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味儿不错,要不要尝尝? 这都什么时候了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用在岑羽与时温这对主仆身上也没错,只不过以前是倒着来,如今却是真真正正正着来。 王爷之事,王妃不急?王妃无意?王妃不关心? 时温平生第一次为自家主子忧心:王爷,您媳妇儿这回怕不是跑着玩儿的。 在一醉三年听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出,时温面上不显,实则忧心忡忡,一则酒楼中有人非议之事必将早点告诉王爷为妥,方能及早处置,二则他看了眼岑羽。 此时,岑羽的酒喝得差不多,炒豆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招来店伙计,两人就喝酒一事展开了如下对话。 “你们酒楼的酒,我喝了一回,觉得很不错。”这是岑羽。 “哎哟,能得客官金口玉言一句夸,可叫咱们酒楼荣幸非常。”这是店伙计。只瞧他机灵一转脑筋,又接道,“既然贵客如此喜欢,何不带两坛子酒回去?” 岑羽想也不想,顺势点头,“好啊。” 那店伙计可能没想到岑羽答应地这么爽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位看起来温温朗朗的公子接着说,“果酒c醴酒c黄酒各给我装三坛,再另添两坛九酝春。”只见他语气松快,大手一挥,“带走。” 店伙计愣了愣,半晌诺诺应是,“哎哎,小的这就去封装,客官请稍侯请稍侯。”麻溜地跑了。 在担忧王爷家庭危机的时温,只顾着从岑羽轻快的脸色上找出一点儿不轻快的蛛丝马迹了,等岑羽与店伙计速战速决下完单,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王妃要带几坛子酒回去喝等等,什么?! 时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时温是不敢多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五十六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王妃说他想吃宴饮上的果子, 另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说他还想吃流水里的枣, 再一家仆领命而去。 王妃开口, 最后那一家仆走到近前, “王妃有何吩咐?” 岑羽张了张嘴, “你随我到处走走。” 那家仆点头应是。 两人在马车附近走走停停, 七拐八拐,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片竹林最终的出口之地。 岑羽远远望去,竹林入口之处有兵将把守, 竟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不过等等。 那不是有人出去?也不见得需要出示什么证明。 岑羽默不作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转头对身边跟着的家仆道, “你去取我放在车上的酸梅过来。” 那家仆微微一愣, 想到王妃此时一个人,自然不能答应,“王” 只是他一个“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见岑羽呕地一声朝一旁吐了起来。 那家仆见了慌忙上前,“您又犯恶心了?” 这仆从跟在时温身边的时日不算多,这也是岑羽最后才把他遣走的原因。果然,这没经验的家仆一见岑羽呕地厉害, 两手无处安放, 额头急得直冒汗。 “酸梅”岑羽抽空回了他一句,脸色惨白, “快去” 危急关头, 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那家仆谨记教诲,凡事以王妃腹中胎儿为重。忙得领命掉头,跑回马车所停之处,取酸梅去。 谁又成想,这个曾经恨不得与王爷生同枕死同的人,如今竟然一心想着逃出去? 遣光了所有人,岑羽一手扶着一旁的青竹,一手抹了抹唇角,直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朝那兵将把守的地方走去。 只是岑羽两脚还没迈到门边,两侧便纷纷落下枪戟,直接拦住了岑羽的去路。 岑羽两脚朝后一撤,莫名其妙。 只见守门的人对岑羽行了一礼,没等岑羽发问,就率先开口道,“王妃多有得罪,王爷吩咐宴饮期间不得出入此地。” 岑羽疑惑,“为何他们可以?” 那兵士面无表情道,“请王妃别为难小的。” 虽然料想过一次成功可谓难,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岑羽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有脑子,也没得为这种事冲动。开口正要说点什么,却在这时,听得一道温和男音从身后传来道,“幼贤” 岑羽一愣,回头,就见个一身象牙衣色之人站在不远处,丹唇朗目,俊美清雅。 “幼贤。” 那人看清岑羽容貌,一双嘴唇微微一颤,由远走近,那双朗目竟似染上些薄雾清霜,他开口道,“果真是你” 岑羽两眼呆呆却无半点反应。 幼贤?谁? 这人看着他,莫非他口中的幼贤,指的就是自己? 那人见岑羽杏目微睁,脸上讶异,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脚下步子一顿,就这么停在岑羽半远不远的距离,低首时眉眼藏进阴影里,只听那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点克制的轻颤,问,“你可还记得我?” 时光穿梭流转,白云苍狗,如过眼烟云。 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事外之人,是续魂过客。记不记得?却是问错了人。 不知何故,就在岑羽想着问错了人时,眼前忽地飘过两个总角少年,欢声笑语,携手远去。 岑羽想仔细瞧,却瞧不见,不由开口道,“你是” 站在对面那人苦笑一声,再次开口时,声音竟然略带沙哑,“寒雪。” 他忽然抬起头,一双眼角微红,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江c寒c雪。” 江寒雪?寒雪寒雪岑羽心下默念,怎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而眼前这人,不说眼熟,看起来却是有两三分面善的。人所流露之情,哪怕仅是第一次见面之人,透过那一双眼睛,善意与否伪装与否,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所谓一切尽在阿堵之中。 只可惜岑羽并不认识这张脸,除了那恰巧一闪而过的隐约画面,脑子里没有半点其他与此人的交集。 “我” 岑羽见那人那张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心下莫名一阵过意不去,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解释道,“江公子莫怪,我不小心摔了脑子,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江公子? 这三个字出来,听得江寒雪心底是冰凉一片。 但紧接着听到岑羽说什么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脑子,江寒雪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喉头冒火,温雅面容倏地一变,温润嗓音冷然开口。 “那人如此无情无义,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竟是疾言厉色,怒不可遏。 岑羽被吼的愣了愣,呆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江寒雪话里的意思。 无情无义?谁?护着他?护着谁? 哪知道江寒雪见岑羽面容呆怔,更是怒火攻心,浑身几乎气得隐隐发抖。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到岑羽近前,也不等岑羽反应,一把拉了岑羽的手,直接将人拉向竹林出口。 门口兵士定然将人拦下,不让二人出去。更何况这当中加了个王妃,岂能儿戏? 此时江寒雪正在气头上,见这些武夫拦住自己去路,再看他们铁甲兵器上所雕乃凌王军下标记,冷笑一声,道,“我乃皇上钦点光禄大夫,谁人敢拦我?” “江大人,莫让小的为” 这些兵士嘴上客气,那双手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说什么狗屁的恭敬,那枪那戟隐隐朝着江寒雪二人散发凛凛寒光。 江寒雪一怒之下拔出腰间佩剑,文官配剑哪里比得上武将手中兵刀?但守卫兵士见江寒雪是动了真怒,一则怕把事情闹大,二则怕刺激了江寒雪伤了王妃,无论如何,他们都担待不起。 飞快间,几人眼色一对,在江寒雪忽然而至的逼视下慢慢收了手中将出未出的兵刃,缓缓退立一旁,竟是让开了一条道路。 被江寒雪有意无意护在身后的岑羽心下一动,两人一句话也未曾沟通,就这么前脚后脚地踏出了此地。 身后,门口守卫掉头就往竹林里跑,该是通风报信去了。 岑羽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哪知道前面那人却紧了紧他的手,沉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莫急,总算见到你,定然不会再放你回去吃苦受累。” 王妃这一跑跑得时温猝不及防,跑得他心下有点儿挫败。 时温捧着一个水袋子,靠坐在马车车辕上,开始了第一次失误所进行的反思。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的王妃,也就是摔坏了脑子的王妃,时温是挺虽然这么说不那么厚道,但他是挺喜欢的这傻登登的王妃的。 这人吧,要么就冷眼旁观,一冷到底,要么就动了点凡思,什么仁义之心,恻隐之心,莫名其妙就这么来了。 时温轻叹口气,路都是自己选的,命里注定,他从不觉得什么人值得同情值得可怜,可怜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只是眼下这局面,王妃不再无理取闹,傻得还挺可爱但毕竟骨子里流的还是原来的血,哪怕摔坏了脑子,哪怕记忆全失,时温想王妃恐怕都未曾想过与人共侍一夫。 所以才会走? 王妃是真的不记得许多事,还是真的装傻?那么装傻又为的什么?冰释前嫌?抑或从此陌路? 想想岑羽以前对王爷痴情到疯狂的境地,时温摇了摇头,这后者,怕是不可能。 便在这时,时温忽觉身旁掠来一股清风,他侧头一看,只见那一身乌衣劲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侧。 这人一旦出现,必定是 时温又抬眼往另外一边看去,只见一身紫蓝锦衣之人跨坐马上,那一顶玉冠在云霞光影下熠熠生辉。 只见傅舜华一拍马背,骏马嘶鸣,转身踏蹄而去。 “走。” 身旁的时恭提醒了一句,时温愣了愣,环在胸前的手还没放下来,时恭就一甩缰绳,马车忽地往前。时温眼疾手快地扶住座下辕木,他在刚才已经被时恭一推坐到上边了。 “去哪?” 风声呼呼,百忙之中,时温还抽空问了一句。 时恭声音平平道,“江大人江府。” “嗯” 反应过来,时温一脸见鬼似的地望向旁边人,“什么?!” 日暮时分,光禄大夫江大人府门前立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人,那人身后还跟着八个兵将护卫,旁边附带个马车,马车上坐着驱车的时恭和时温。 凌王到江大人府门口已等候多时,一行人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小孩散学,等得隔壁街小贩收摊归家,等得街头老妇去而复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五十七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傅舜玉又道, “三哥有这样的大度,恕小弟无。” “当日三哥把他赶到府中南院我便已觉不妥, 现如今三哥又将他接回北院?”傅舜玉伶牙俐齿,冷冷一笑, “三哥不怕他故态复萌,重操旧业?” 傅舜华闭了闭眼,只说了一句话, “他爹已死。” 故态复萌? 那也须有人给他撑腰。 傅舜玉却不说话了。 岑羽的爹,岑临渊,这个名字说出来, 恐怕放之前后二百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位极人臣的主,朝廷曾经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岑府一朝倾覆, 家破人亡现如今又拿什么给他岑羽撑腰? 只是只是斩草不除根, 怕是春风吹又生。更何况又是放在枕边的人? “三哥” 傅舜玉又开口要说点什么, 傅舜华却摆摆手,道,“我意已决。” 傅舜华临走前, 傅舜玉又叫住他, 想是不甘心, 最后问了一句, “那他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前行的身影微微一顿,锦衣金冠的人侧过身来,彼时云霞光影,亭外海棠花枝舒展,落英二三,随风飘飘扬扬。 他道,“是。” 傅舜华抬脚迈下石阶,却闻耳后生风,抬手一夹,却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傅舜华微微一愣,回眸一看,只见傅舜玉一脚踩在石椅上,锦袍一掀,哪里还有半点王孙贵族的高雅风流? 浑身上下一股子天然的兵痞味,傅舜玉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兄长的方向道,“他与你夫妻三年,却认不出你的字。我见他看这字似是有些眼熟,却没能认出来。我观他神情不似作伪,兴许真给摔傻了” “以后如何,你们自己且看着办吧。”傅舜玉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却觉半点不够滋味儿,这玩意儿跟军营里的酒没法比,只得一抹唇角,哼哼道,“老子管不着。” 回到王府北院的岑羽莫名觉得身子猛地一冷,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时温善解人意地拿了衣服披到岑羽身上,“您身子弱,多穿些。” 男人被说身子弱,本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岑羽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物,抬脚走过了羊肠小径,无意间又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公子,您且慢些。” 随行的侍从紧赶慢赶地跟在一道胡青衫的人影身后,那人一听侧过脸来,笑道,“你慢慢走,我先去。” 真个姿容秀丽,唇红齿白。 便是这匆匆一瞥,那人已是走远,只听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您一听五王爷在海棠园等着就这般激动,怕不是去见五王爷的吧?分明是去见您那日未见的好夫君” 胡青衫的人耳聪目明,走得老远也听得清身后人的嘀嘀咕咕,回过头来,脸色竟是有些发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阿悠,你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我打你。” 阿悠一听,忙道主子不敢不敢,口中好一番赔罪,跟着那人远去。 而这一幕,这一番对话,隔着一排花树恰好入了一旁羊肠小径之上站着人的眼与耳。只见远处两人早已走远,肩头披着衣服的人却还兀自站在小径上,脚下不动。 这一番场景,岑羽听见看见,时温不可能听不见看不见。他不无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道,“王妃” 岑羽却先截断了他的话,“你放心。”一双清清明明的眸子望过来,接道,“我不疯。” 是非清楚,黑白分明。 时温怔了怔,呆呆地看着走在前路的单薄影子。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能将王府的天给掀翻的主,大抵,也不过是一介凡胎而已。 更衣罢,时温又给岑羽束发戴冠,一顶玉冠定以簪,干净利落,分外清爽。 冠毕,岑羽以为可以了,正想从镜子前站起身,哪知道斜里却伸来一只手,往他脸上轻轻一抹。岑羽微微一诧,只见时温手上拿着个精美小盒,小盒开着,里头竟然装着一盒子白|粉? 岑羽张了张口,有些莫名,“这又是做甚?” 时温被岑羽问得也是没头没脑,“傅粉” 怎的竟连这也记不清? 参与宾客宴饮前,必得先修容傅粉。王妃以前最爱这些个,那时不见王爷,他便时常一个人坐在镜子前画眉。一画便是半天,那时最是安静,倒也令人轻松自在。 按理说忘记什么,也不该忘记这个。 两人静默半晌,岑羽忽然开口问,“你们王爷也涂?” 他本想开口问“我能不能不涂”,脑子里忽地想到何物,嘴里打了个弯,说出来就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莫名有吸引力 想到那张不时晃到眼前,明明不高兴却偏偏送上门来的脸,白是白,原谅理科生贫瘠的汉语词汇量,确实是白啊。 岑羽低头思索,莫非也是涂出来的? 时温张了张嘴,对于岑羽这个问题,他也未曾仔细思量过。不过应当是不曾的吧? 男子傅粉施朱,多为妻为妾。不过偶尔也有一家之主好美重姿容的。但将王爷二字与傅粉二字放在一块儿,哪怕是时温都不免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人面面相觑,岑羽一双漆黑杏眼光明坦荡,直勾勾地望着时温,渴望以极地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答案。 时温与岑羽对视着对视着,一个不小心扑哧一声。 岑羽最后没傅粉没画眉也没涂唇,就这么一清二白,素面朝天地迈出了王府的大门。 彼时王府大门兵马罗列,兵士铠甲加身,手执枪戟,神情肃穆。 岑羽见这阵仗不由微愣,这时便听身旁的时温恭身附耳道,“王妃,请上马车。” 岑羽略一回神,正对王府大门的一辆马车车帘敞开,岑羽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还坐着另外一道人影。 彼时那人抬起眼来,凤目飞眉,面如美玉,唇如含丹,风姿特秀,凛凛惊华。一身紫蓝锦袍,一顶白玉冠,与岑羽身上所穿竟是一般无二。 车外之人傻呆呆地望着车上人,惊鸿一瞥,牵起年轮流转。 画面美好如斯,岑羽心里想的却是:他到底涂没涂? 同时在这一天里,他毛骨悚然地得知了自己的新身份——王妃。 他住的这个地方位于王府的南院,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晓翠阁”三个字。然放眼望去,原主人所居的小院里既无鲜花也无碧树,只有满地的枯黄杂草,荒凉颓败。 这哪是什么“晓翠”?分明是寥落草屋一间。岑羽作为一名妥妥的现代理科生,他自动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草堂。 这说明这个所谓的王妃并不受宠。 顶了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架,岑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削葱般的手指。 纤白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说明原主人虽然不受宠,但也不曾被奴役差使。 于是他凭着这张脸,这个身份,尝试着迈出这个小小的草堂。 却被人拦下了。 不仅如此,草堂——也就是晓翠阁里原本各司其职各干其事的个小奴才听到了警报一样,齐刷刷地从里面窜出来。 “王妃。” 岑羽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人,还有两下窜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的人,他们都对他摇头。 “不可。” 岑羽歪了个头,调整了说话的语气,“为何不可?” 几个下人见他醒来以后,说话终于恢复正常了,不免松了口气,“您的伤还未好。” 挽着他胳膊长相斯斯文文的仆从怕他听不懂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等您伤好了,咱们再跟王爷请示可好?” 说话人语气温温和和,况且他确实有伤在身,这会儿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岑羽也就没再坚持,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仆从见自己主子难得那么听话,大感意外。平时不都得大吵大闹一场? 想到之前岑羽醒来时的反应,心有余悸,那仆从多了句嘴,“您可还记得您自己是谁?” 岑羽呆了呆,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他一头散发,一身凌乱的缟衣,薄唇轻启,“王妃。” 他无波无澜道,“我是王妃。” 几个仆从顿时像松了口气,挽了人进了里屋。 王妃?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真正把他当成王妃。 他们都拿他当疯子。 堂堂王妃却住在王府最偏僻的南院,自嫁进王府起,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也就是说王爷不曾临幸过王妃,可他偏偏要说自己怀了王爷的子嗣。如此便罢,还自导自演了一场怀孕又小产的戏份,端的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前两日王爷新纳的侧妃刚入门,王妃就正好“小产”。 这哪是什么小产,变着法子整幺蛾子呢。 “孩子”没了,王妃心念俱灰,要放火烧房,要三尺白绫,要悬梁自尽。 给他白绫给他悬梁,人没吊死,房梁先塌了。砸得王妃头破血流,人是真晕了过去。不过没死,又救了回来。 只是醒过来又上演了一场失忆的戏份。千百年前的人是不知道千百年后有个职业叫编剧,如果知道的话,什么什么奖必定毫不犹豫,非他家王妃莫属。 不知道自己金奖加身的岑羽被安抚着躺回床榻上,侍候的奴仆仔细替他掖好被角,之后阖上门退了出去。 没人跟他多说什么话。 岑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看着头顶积了灰的床幔,穿越过来一两天,他只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而已,其他一概不知。因为没有人与他说。那些人都对他客气,但他察觉得到,他们也跟他保持距离。 像现代人对待精神病人的那种距离。 岑羽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两天后喝了药从床上起来。岑羽打算出去,可是这一次,不止是出不去院门,岑羽发现自己连房间的门都出不去了。 “王爷吩咐了,请王妃养好伤再出门。”守在门口的侍卫这么跟他说。 岑羽微微一愣,这时正好两日来贴身伺候在侧的时温端着面盆进来。岑羽的目光落在时温身上,时温面不改色,躬身垂了眸,算是默认了方才门口守卫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五十八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来咯——” 这时听到店伙计老远拖长了音,手里端着一壶热酒, 几个白瓷杯,外加上两三个配菜, 端着酒水而来。 “客官, 这是您要的九酝春酒。” 酒壶还未搁上桌, 岑羽就已嗅到一股酒香扑鼻。这会儿上了桌,酒壶一倒, 酒杯一接,伴着丝丝热气,白雾升空,怎一个香字了得! 岑羽望着杯中黄酒, 迫不及待举杯品尝, 就觉入口丝丝滑滑,既有酒香, 又有股酸梅的味儿?酒香浓溢,梅香幽引,一主一佐,缠绕相得, 一口下肚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岑羽浅偿一口,两眼一亮。 店伙计道, “客官以为如何?” 岑羽坦诚道, “好喝。” 一醉三年, 不是浪得虚名。脑子不醉, 味蕾却先给醉倒了。 只不过这酒,当真如岑羽所想,并不算烈。比起曾经在全家席上被叔伯兄弟灌过的白酒,这酒的度数低了一倍不止。 店伙计得了夸赞自然高兴不已,见岑羽无甚要求,躬身一礼,跟着退出了雅间。 岑羽喝了美酒,心情愉悦,问时温二人,“你们也坐下尝尝?” 主子喝酒,侍从哪有一同坐下的道理? 阿茗从未逾矩,自然不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行呢?” 时温是王府上出来的,平时更是守规守矩,只不过他比阿茗多了一层经历。 那时岑羽摔了脑子后醒来,一人坐在桌边用膳,见着时温站在一边,居然问他,“你怎么不吃?” 时温自然回答:“主子先吃。” 岑羽说,“我不是什么主子,坐下一起吃罢。” 时温当然不会坐下,不仅不会坐下,心里没准还把岑羽当成个摔坏了脑子的傻瓜。 只是时隔数日再看,时温心下却有些动容。 岑羽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想了想这时代的人跟自己到底观念不同,也就不再勉强。 哪知道他才刚刚放弃与人同酌的念头,时温却动了。 “您少喝一些。” 时温拿着酒壶自觉往酒杯里倒了个,虽然没有坐下,却把那酒杯递到阿茗手边,阿茗直接一愣,时温说,“为了让咱们主子少喝一些。”他看了一眼岑羽,道,“咱们喝点儿不碍事。” 只见岑羽坐在临窗的位置,斜光一挑,笑得个如沐春风。 喝了酒,岑羽心里有了点谱,同时也开始脑内风暴。 既然要着手做白酒,首先得有蒸馏设备吧?此朝此代未产白酒,那么肯定没有制酒专用的蒸馏器。不过蒸馏药物c花露水的设备有没有? 岑羽回想了一下郭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里有没有浓缩过的药物这一选项,只不过他平时没怎么留心,只知道这药那药是治什么的,却不知道这个。 那要不等下次郭太医来了再问问? 这么一想,脑子现出郭太医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岑羽又觉得没准有那种铺子,里头就专卖这些个东西的。 还是去街上淘淘吧。 反正都出来了,兴许还真能给他淘到宝。 再不济,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个工具。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这样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凭空制作出某个东西必然极其困难的,犹如翻越高山,不然这些瞧着完全不比现代人笨的古人怎么就造不出来? 岑羽轻叹口气,此实乃不得已而乱为之的下下之策。 这方岑羽坐在雅间里饮酒,隔壁空着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大概是又有别的客人。 原本岑羽也没在意,可这清闲享着享着,却听一道颇为浑厚的讶异声透过屏风直穿入耳。 “你说甚?!” 宛如一个惊雷,酒楼二层原本人生喧喧,彼此间隔c互不干扰c各谈其事的雅间中人足足静了岑羽数了数大约有三秒。 完了以后,岑羽觉得,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可能忽然明白为啥这里设计的是这种半封闭式的雅间了,可能是为了消息的传播?还是匿名的,你看看,隔着屏风谁也瞧不着谁。 这么想着,岑羽不由正襟危坐。 做什么? 听戏。 “你说甚?!”这隔壁间的粗犷男音似是不信,复又问了一遍。 只听另外一道尖细些的声音赶忙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还指了指隔壁。 坐在隔壁的岑羽c时温c阿茗三人组:“” 其他雅间的人民群众居然顿了一秒,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一人一张嘴嗡嗡嗡起来,假装隔墙没耳,依然各说各的。 岑羽c时温c阿茗:好拙劣的表演。 许是听闻二楼恢复了人声喧喧的常态,那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但架不住其中一个嗓门粗大,岑羽这间又是与他们紧挨着的,只隔了张屏风的厚度,就是想不听墙角都难。 “你说的凌王爷可是咱们朝中那位凌王爷?” 岑羽听了这一耳朵,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住。 “自然。”尖细嗓门略略拉长了音道,“你道如今这大陵朝哪里还有第二个凌王爷?” 粗犷声音挺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这凌王当真为了那区区几个果子,拿君虎符与皇上交换?” “那还能有假?”尖细嗓音肯定道,“当真。” “可”粗犷嗓门差点没被噎着,“可那是先帝当年亲赐予凌王殿下的半块兵符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当年凌王年少,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时逢胡人南下,侵我朝北境。一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我朝大将韩将军带领兵马出战,那时年纪尚小的三皇子竟也主动请缨,跟随韩将军出征。后来战时一捷c二捷c三捷,竟是连连捷报。韩将军在前线派流星马来报,信中道此番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捷竟皆与三皇子分不开。” “可不是。” 尖细嗓子接道,“先皇闻讯龙心大悦,当即御笔一挥,犒赏三军。待我军凯旋,先皇又亲自出城为三军接风。夹道百姓欢呼,举国同庆,何等热闹。也是从那时起,三皇子也就不再是三皇子了。” 粗犷嗓子哼了一声,语言间竟有两三分豪气之意,“当然不是三皇子,这三皇子啊,从此成了凌王。” “取自‘凌厉中原,顾盼生姿。’”尖细嗓音笑道,“竟是皇子中最早封王拜相。” “倒是。”粗犷嗓子叹道,“当年何等风流人物,怎的如今”口气不无惋惜,“竟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荒谬荒谬”粗犷嗓子一唱三叹,“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信?”却是尖细嗓子的声音。 “不是我不信,”粗犷嗓子说,“不是这c这一介英豪图什么呀?就图个口舌之欲?” 尖细嗓子此刻却没有立刻接话,时隔半晌,方道,“你道这世间除了江山,还有何物能令英雄折腰?” 粗犷嗓子一时安静,回过味来又不可置信,“难不成” 尖细嗓子表示正确,“美人。” 听墙角的岑羽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这一停,便是反胃。这一反胃,就要呕,这一呕,五脏酸疼,三观颠覆。 岑羽现下是不敢去仔细想,不敢深究。 为何? 细思恐极。 而他孤身一人,周围看似仅有时温人等贴身照料,但外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岑羽不知道。 他又能做什么? 古人有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焦灼,先把这浑身发软的底子给养回来了,才能说其他。 光动嘴的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岑羽不识今夕何夕c猴年马月。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电子产品,不要说电动的了,连个蒸汽的都没有。日子长了,就是耐得住宅与寂寞的理科生也受不住。 这日,风清气朗,惠风和畅。 时温见这几日王妃精神头恢复得不错,虽然样子不似以前那般但脱了那半身疯癫锐气,模样竟是讨人喜欢得多,连王爷都多来看了两次。 要换作以前,时温是不敢多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自也多了一二分真心。 床榻前,时温刚接了岑羽喝过的瓷杯。风过,吹动了帘子,时温侧一眼窗外,道,“外边天气好,王妃可要出去走走?” 岑羽一听,两眼一亮,自然点头,“好。” 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府又这般大,出个门不易,着实需要个人引路。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加之连日来的郁卒,忽然见到外面一派阳光明媚,好山好水,穿花蛱蝶,岑羽觉得心中烦闷减了许多。正与时温步履缓慢悠闲地穿过朱红沿廊,赏廊外风光,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五十九章 小包子:阿爹, 跟我一起来学习吧! 现如今对于吃的,尤其是岑羽眼里好吃的,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对此有着奇怪的执着——自己个儿觉得好吃,无法想象别人为啥觉得不好吃, 于是追根溯源,没成想这一追究, 还真给他摸到了一条线。 于是他让时温端了两个芒果上来。 一个黄的, 埋过米缸。一个青的, 未埋过米缸。 时温把这俩芒果端到傅舜华跟前, “王爷, 您食用过的密望子是哪种?” 傅舜华微微一愣,看了看这俩同样形状却不同色泽的果实一眼,一双凤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 一双眼睛透亮, “青的?” 傅舜华略一点头。 岑羽眉眼微弯,“可觉得入口酸酸涩涩?” 傅舜华不知不觉点头。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 道, “青的还没熟。” 这一笑, 笑得看的人微微一个恍神。恍如当年有个鲜衣少年骑在马上, 拦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 “这位公子, 我们可是见过?” 傅舜华一怔。 那边郭太医过来了, 在岑羽边上坐下。 傅舜华于是不得不先退到一边。 又是例行的把脉看诊, 不过这次郭太医却多了个环节,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脑勺。 岑羽自己个儿忘了头上还有个包,这郭太医还记着呢,摁完以后又坐下道,“不错,好得很快。” 岑羽这段时日以来用的药里,还掺有祛瘀药物,如今头上瘀伤渐消,不失为一个好现象。 至于恢复记忆,郭太医略略颔首,那是迟早的事。 没成想,这迟早的事何时居然也成了凌王颇关心的事。 抬脚迈出院子的木门,郭太医就见傅舜华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见着郭太医,傅舜华道,“郭太医,他”顿了顿,接道,“他何时能恢复?”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关心一般添了两个字,“正常。” 郭太医见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胡须道,“王爷这是在关心岑羽那小子?” 岑羽那小子,仗着与他父亲相识,老太医就敢这么直呼其名。 傅舜华面色略微一僵。 郭太医大抵是看着这些小子们长大的,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纠纠葛葛,不说看得门儿清,却到底是一双老眼,还未曾昏花。 “王爷可愿意听下官说个故事?” 故事?他来问病情,这郭颐却要给他讲故事?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则如此想,傅舜华看了看面前的老太医,却还是点了个头。 郭太医捋了捋胡须道,“下官要说的故事,有二。”他慢条斯理道,“这两个故事听起来也简单,这第一个说的是一群顽童,见了山边开了一片红果子,奈何中间隔了一条水。无法,只得齐心协力伐木为桥,等到这桥造好了,要过桥了。这群顽童居然懂了礼让之仪,你让我我又让你。” “最后推来推去,还是落在第一个提出礼让的顽童身上,于是他先过了桥。可你道,这顽童过了桥之后,做了甚?” 傅舜华眸光微凛,道,“拆桥。” 他这浑身忽然腾起的冰气却半点碍不着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郭颐摇摇头,“他让其他顽童跟着过桥。” 傅舜华眼眸半敛。 郭颐接道,“等他们一同上了桥,第一个过桥探路的顽童再略施小计,将剩下的顽童悉数掀翻到水下。” 一双凤眸寒光乍起。 只听郭颐叹了口气,“不料却是灭顶之灾。” “这第二个故事,王爷可还愿听下官讲?” 傅舜华的声音此时却听不出半分情绪,只平淡道,“郭太医连第一个故事都不怕,还怕第二个故事?” 郭颐笑了笑,“不过是玩笑话,王爷只当玩笑听听罢。”接着又说,“这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一只地鼠,它住的洞里食物颇丰。因而时常便有同好上门讨食,这左讨右讨讨得多了,这地鼠便觉其他地鼠找它皆是有所图谋。某岁冬,又有一地鼠上门,这洞主不耐烦,直接把它关在洞外。等熬过了寒冬,地鼠再出门,王爷再猜猜怎么着?” 傅舜华漫不经心听着,似已习惯了这老头爱卖弄关子的破德行,只道,“又见原来那只地鼠上门讨食?” 郭颐一脸赞赏地看了傅舜华一眼,道,“凌王才思敏捷,确实是这同一只地鼠出现不假。” “只不过洞主地鼠开门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具尸体,便是那寒冬前上门的地鼠,怀里抱着食物。到此时,那洞主才知晓这地鼠不是为了讨食而来。”说话间,郭颐的目光又落回傅舜华的脸上,道,“而是为了给食。” 傅舜华怔了怔。 郭颐叹息道,“你看世间万万人,大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哪日真碰上个为你的地鼠,你却道它好没良心,另有图谋。”郭颐摇头,“这世间物,难为,这世间情,难参。”又忍不住叹息道,“岂可一意孤行?” 说罢,郭颐边叹气抬脚就边走,只是他走着走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郭太医这第二个故事是何意?恕晚辈愚钝,解不出其中意。” 晚辈? 这些顽童长大了,竟然还记得晚辈这词为何物? 郭颐脚下一顿,道,“解不解得出这意,不看这里。”郭颐半侧着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而是看这里。” 说罢便走了。 空留身后一人待在原地。 只见那站在原地之人,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只是衣袖底下一双手微微蜷起,竟是越握越紧。 时恭出现在傅舜华身边时,傅舜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让本王一人待着。” 时恭点头应是,接着乌袖一挥,便见远处有三道黑影同时一闪,形如鬼魅,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恭正要飞身离去之际,却听自家主子又道,“让时良跟着岑羽。” 时恭脚还没踏出去,却先一愣。 傅舜华却道,“去。” 时恭回神,领命,“是。” 当王公贵族的守门家仆好生操心,这厢坐等右等,那厢右等左等,也等不来自己主子。按理说,王爷从来不会等到天边一片暗糊糊还不归家。 这都亥时已过,将近子时,夜半三更时分,果然府上不,如今这险危危的宅子里没个当家作主的内眷,王爷是连回来的心都没有了? 这家仆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家主子好端端的王府不要,偏生搬到这么个破破烂烂的荒郊野外,上朝不便不说,生活就够不方便的了。不过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他一介仆从能揣测得了? 王爷不归,等。就算到三更半夜,也得等。 他这厢等啊等,等得瞌睡连连,夜风一吹,猛地一个喷嚏打出来,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往那远处一看,隐隐约约一道人影,再仔细一看,不是他家王爷又是谁? 药宛抵在唇边,君要臣喝,臣不得不喝。夫要妻从,妻不得不从。 可岑羽一非臣,二非妻。他只是一个从现代阴差阳错穿越过来的理科生。 只见床榻上面色泛白,嘴唇发干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岑羽半敛着眸,傅舜华第一次发现这人脸上居然也会出现类似于心灰意冷的神色,不是虚与委蛇的示好,亦非半真半假的疯癫。他发丝散乱,一丝半缕垂在额前,面庞似有清减,一身白衣罩在身上更显空空落落,就连搭在被子上的手腕都只见一截瘦骨。 傅舜华垂了眸,面色不改,手里的动作却稍显轻柔,开口正要叫人把药喝了,其他以后再说。 可岑羽等不及以后,清寂的空气里,岑羽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王爷,您与岑羽并无夫妻之情,我说的可对?” 傅舜华微微一怔,落在岑羽手上的眸子抬起,恰好对上岑羽一双乌黑清明的眼。 岑羽缓缓道,“既然如此,这孩子要不要对王爷来说并无区别。” “王爷也无须负责。” 模样呆的人,一双眼睛却看得比什么都通透分明。模样呆的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凡胎,也会同情怜悯也会不平也会决绝。 胸口莫名一阵发闷,岑羽只是一个陌生人,对眼前之人并无半点感情。这里有的颤动,该是原来那人遗留在心口的一点朱砂,看不见摸不着,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共情。 岑羽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怔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胸口。 却在这时,听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要?” 只见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床边站起,冷冷地把岑羽望着,“你敢说不要?” “岑羽,你忘了当日是谁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傅舜华脸上带着冷嘲热讽的似笑非笑,嗤道,“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这跟岑羽有什么关系? 岑羽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发起火来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