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行》 正文 第一章 真假如梦 正午还是日头毒辣的时候,阳光在树林中投下灼热的光斑,连树间的夏蝉都格外聒噪。一行六个蓝衣男子自树下匆匆而过,接近树林尽头时,为首的男子突然停了下来,低声道:“等等!” “关师兄,怎么了?”男子身后的人低声问。 关智谷看向远处,微微皱眉道:“有些不对劲。”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是一个陡崖的谷底,地面粗糙,却有一座沧桑古朴的高大石坊安然矗立其中,坊上有一石匾,题有两字――当取。这“当取”石匾下又挂了一个大红色的锦球,球尾坠了一块金穗木牌,正在微风下轻轻摆动。 “太安静了”关智谷轻声说,“这是最后一关,师父不可能不派人守着。你看,那牌子还在,但是守牌子的人呢?” “莫不是藏在哪里,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吧?”其中一个人猜测道。 关智谷似乎也有此顾虑,正在犹豫之时,有人忽然惊道:“关师兄,谢师兄他们也到了!” 众人一惊,果然见到几个青衣弟子正往石坊方向跑去。 一位蓝衣弟子忙道:“关师兄,我们要不要也追过去,不然牌子就要被谢师兄拿去了!” “莫急。”关智谷却不慌不忙地笑道,“我们先等谢师弟探探路,确认无虞后再行动也不迟。” 众人点点头,虽心中焦急也不得不忍住,不禁屏息观望谢师兄那边的情况。 谢源一行人自比赛以来配合无间,一路走来也算畅通无阻,不过在将要到达石坊前时,他却示意众人停了下来。 “师兄,这里太过顺利,小心有诈。”开口的是位杏眼女子。 谢源点点头,说:“林步清说的是,不过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这最后一关,况且三炷香的时间也快到了,即使有诈,也容不得我们犹豫了。” 林步清一向信任这位师兄的判断,点点头,又问,“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源稍作思考,回身对众人道:“大家先以我与林师妹为中心列防阵林师妹,我来守阵,等会儿你就踩着我去石坊上拿木牌。” “好。”林步清点点头,正要同师兄弟等列阵防御,却听见石坊上传来说话声: “喂,别睡了,有人来了!” 说话的人有些不耐烦。 “啧!” 另一个被吵醒的人似乎更加不耐烦。 她看了谢源一眼,见谢源等人也发觉了石坊上有人。众人互通了一个眼神,皆轻轻将手放在剑上,警惕地盯着石坊。 石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慢悠悠地从匾后露出一个束着白冠的脑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白冠男子右手提起一大团黑色的东西,忽地从坊上一跃而下。 “小心暗器!列阵!”谢源大叫。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幸而并未慌乱,短短一瞬便摆好了一个严密的阵型。 白冠男子稳稳落地,一见众人便不屑地轻笑一声,松手将那团黑色的东西随意扔在地上。 “啊!”那团黑色的东西吃痛惨叫一声,又动了动,居然慢慢站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团东西是一个人。 这人又瘦又小,肤色麦黄,不合身的黑衣大得像个口袋,套在这人身上十分滑稽,活像一只跑下山偷穿了人衣服的猴子。这人嘟嘟囔囔地站起来,把那个跟自己一起被扔在地上的黑色长箱立了起来。仔细一看,那箱子竟比这人还高了一个头。 “哪这么多废话?”白冠男子皱了皱眉,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扔给那人,“擦擦脸!睡得那么死,也不怕做梦的时候摔死你!” 那人哼了一声,边用帕子擦脸边嘀咕说:“摔死你也摔不死我也不知道倒了哪辈子血霉,居然和你抽到一组。” “啧!”白冠男子越发不耐烦地瞥了那人一眼。那人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谢源见两人只顾斗嘴,似乎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却不生气,反而笑道:“陈师弟,原来是你啊。” 陈宴这才正眼看向谢源,也不觉得刚刚的行为欠妥,倒是十分真诚地也对谢源笑道:“谢师兄!师兄,你今年来得可有点晚了!” “今年的守方比去年厉害许多,所以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谢源笑了笑,眼睛却紧盯着那个瘦猴子似的人。他在梨陀山拜师多年,又是天字级徒弟里的大师兄,自认为对天字门下的师弟师妹都能过目不忘,却独独不知这个身形矮小的人是何方神圣。 那人知道谢源正在打量自己,却并不在意,只磨磨蹭蹭地打开方形箱,不情不愿地从里面取出一把银色的长剑来。 “其实今年的攻方也不错。”陈宴边说话边接过那把长剑,笑道,“师兄,你也不必顾虑其他,如今剑已经在我手中,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谢源点点头,慢慢敛了笑意,道:“那便好。师妹,列阵!”话音刚落,谢源一行人默契地列出一个攻阵。这阵是谢师兄自创,前二后四,可攻可守。有了这六人拖住陈宴,多出来的林步清就负责取木牌。 陈宴平时要拿下这六人自是不在话下,但麻烦在谢源这个阵法缠人得很,他一时也脱不得身,而那林步清又轻功了得,只怕转眼间就会取得木牌。想到此处,他略一皱眉,不由得在手上用力了几分。 谢源等人顿感吃力,忙对林步清喊:“师妹,快!” 林步清早已跑至石坊下,正要跃起,却被人一把扯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她忙翻身挣脱,却见那瘦猴子已在身前,正举剑朝她刺来。 她连忙侧身躲开,乘机用剑鞘袭向瘦猴子肋下。瘦猴子见状,下意识后缩一步,她看准时机,狠狠一脚将瘦猴子踢翻在地。 猴子吃痛,闷哼一声,一时起不得身。 林步清赶紧回头看了一眼陈宴,见他还被谢师兄拖得抽不开身,自觉眼下正是拿牌子的时候! 她果断蹬地而起,轻飘飘地往石坊上飞去,没想到刚飞到半空,又被人狠狠扯了下来,落地时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她以为又是瘦猴子阻挠,正要发火,却见站在面前的人是笑嘻嘻的陈宴,而谢师兄等人已在不远处坐下,身上的青衣皆沾上了红色的颜料。 看来在方才短短瞬间,他们已经全被陈宴打败。 “师姐。”陈宴吊儿郎当地耍了个剑花,笑道,“师姐,你看我的剑花好不好看?” “好看!”林步清没好气地回答,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用你动手”说罢,她举起手中的长剑在脖子上蹭了一下,项上立刻留下一道红色印痕。 原来众人拿的都不是真剑,而是些用特殊红色颜料泡过的铁皮木剑。 陈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在这时,天边突然炸开几朵五彩的信号烟花。 在场的人见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一年一度的大会试总算是结束了。 “喂,你没事吧!”陈宴这才回头看瘦猴子一眼,嫌弃道:“这三年你是睡过来的吗,功夫居然烂成这样?” “是是是”那瘦猴子从地上爬起来,轻声抱怨说:“要不是今年倒霉跟你分在一起,我只怕前天就‘死’了,早早被淘汰出去,现在也早就躺在学舍喝茶吃点心了,还用得着在这里陪你累死累活?” “燕行,你还挺会口是心非的。”陈宴不屑地笑道,“就凭你这点功夫,要是没有我,你大概一辈子也进不了小会试,而你燕家的脸也只怕要在你一个人身上丢光了。” 谢源听他称呼瘦猴子为“燕行”,心中一惊,随即又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他不认识这个人,原来这个人根本就不属于天字级别。 瘦猴子听完冷笑一声,拍拍衣服上灰尘,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宴自然也懒得与这种人纠缠,只收剑回鞘,对众人告辞道:“各位师兄弟c林师姐,我还要回去向师父汇报此次大会试的结果,就先行一步了。” 谢源虽未取得木牌,但也已进入小会试,便笑了笑,说:“你去吧,我们休息一下再折返。” 陈宴点点头,飞身取下木牌,一路往北边去了。 “林师妹,我们休息一会儿也回去吧。”谢师兄慢慢收好剑。 林步清点头,又看了看瘦猴子离去的方向,却忍不住开口道:“师兄,刚刚那个像瘦猴子一样的人真的是燕行吗?” 谢源闻言,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少年一骑绝尘的清俊身姿,心下恻然,道:“是,她就是燕行。” “啊?”林步清颇为吃惊,好一会儿才惋惜道,“明明一胞所生,没想到却是云泥之别,未免太叫人失望” 众人闻言皆是轻叹一声,默默而无言。“燕行,燕行” 燕行慢慢睁开眼睛,见燕择半蹲在她面前,手上拿了半个饼,边喝水边对她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不过是一个梦,但梦里那些人脸上失望的表情却又如此逼真。她对燕择笑了笑,转过头却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正要问,又听他笑道:“这个呆子在外面读书。他说见你查得这么辛苦,要早早考个功名来帮你一把。” 她听了只苦笑一声,起身走出去。 外头已有几缕日光从云层中透露出来,但天空仍带了几抹灰蓝的颜色,勉勉强强可以视物。而连青就在这朦朦胧胧的天色下,手持一卷书,边在院中踱步边小声记诵。 燕行无奈地笑了笑,喊道:“连青,该走了!” 连青忙回头应了一声,见是她,不禁笑道:“燕姐姐,你起来了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她点点头,到院边就着水囊里的水洗脸。 燕择刚好出来,顺手替她拿住水囊,笑道:“我帮你,洗吧。” 燕行看他一眼,却笑着说:“这几天相处下来才知道,四哥原来这么体贴。” “这几年经常和三姐一起出来,被她使唤惯了。”燕择顿了顿,玩笑道,“从前要是知道六妹这么不修边幅,我早就要求同六妹一起出来了。” 燕行哼了一声,梳洗完毕,见连青正好收拾完出来。他身后背了个又大又沉的书箱,却依然站得笔直,就像一棵挺立在黑暗里的松柏。 “燕姐姐,你慢慢来,我去牵马。”他一手护着书箱,飞快跑出去,没一会儿破庙外便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这个呆子动作倒快。”燕择笑着将行李递给她,两人便一同出去了。 此时天已完全亮开,迎面的阳光带着热风扑面而来。燕行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那马脚下快了几步,马车便走在了燕择和燕行的前面。 她身上有伤,不便骑马,就找了辆马车坐,而燕择和连青则一左一右,骑马随行。 连青见她斜靠在门前,双脚还随马车的前行轻轻晃动,似乎心情甚好,便笑着喊:“燕姐姐。” 燕行应了一声。 连青又说:“昨天你讲的故事还只说了个开头,今天能不能接着讲下去?” 刚刚走在前面的燕择轻笑一声,回头看她一眼,颇有些看戏的意味。 原来昨日她伤口疼得厉害,喝了点酒,突然兴起给连青讲了些事。连青大概只以为是江湖趣事,却不知道那些正是她年少时在梨陀山学艺的过往。本来昨夜她是无意,但如今见连青这么感兴趣,又长路漫漫,觉得讲点以前快乐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便问:“昨天讲到哪儿了?” 连青笑了笑,回答:“昨天讲到大会试结束,高个师弟与黑矮个子不欢而散,杏眼师妹和师兄谈论黑矮个子身世燕姐姐,到底谁是主角啊,是那位高个师弟还是那位黑矮个子啊?” 燕择本来先行几步,听她答应继续讲故事,不禁轻扯缰绳,放缓速度与两人同行。 “你别急,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就知道了”燕行没想到自己昨夜醉酒竟把这些也讲了出来,自觉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既然答应了连青,又加上那些往事之中没什么好避讳的,才缓缓道,“大会试结束,杏眼师妹与师兄虽未得木牌,却也得入小会试,需回去向师父复命,暂先不提”她抱住双膝,正要沉入少年往事中,却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 那哨声刺耳至极,又由远至近,仿佛一把要将天空撕裂的利刃正向三人刺来。 燕行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恐慌地颤抖了起来,她下意识起身,想一把将马背上的连青扯进来,却没想到起身太快,气血瞬间上涌,噗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燕姐姐!”连青连忙跳下马来扶她。 “六妹,你没事吧?”燕择慢慢抽剑,在马上警惕地四处张望,声音里带了些让人安心的镇定,“连青,快上马车!走!越快越好!” 连青虽在状况之外却也知道情况紧急,连忙驾马离开。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刺耳的哨声呼啸而来。 燕行早已手脚冰凉,闻声又是一抖,不过一瞬之间,她忽然意识到马上的燕择已经成了活靶子,于是猛地起身,想把燕择也拉下马来。但在她抓住燕择衣袖的瞬间,一支又黑又短的利箭猛地自他的右脑贯穿而过,一泼热血“噗”地喷上她的面颊。她呆呆地望着燕择,见他眼眉微微一颤,随后整个人都直愣愣地朝后倒去。 燕行飞身攥住他的衣袖,却被他带着重重摔在地上。她赶紧爬起来伏在燕择身上,双手无措地捂住他的伤口,却反而抹得他满脸鲜血。 “四”她喉咙像被人扼住,干涸得发不出声音来,只能艰难地上下抽气,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涌出来,和燕择身上的鲜血融在了一起,“四c四” “燕姐姐!”连青躲着利箭一路爬过来,艰难地将她拖到车后。她想张口说话,却又是几大口血呕出来。连青连忙慌张地用衣袖给她擦血,她缓了几口气,抓住连青的手,颤抖着说:“连c连青,你快走你和这件事无关!” 连青摇摇头,仍给她擦血,心中害怕却还是固执地说:“我不走,前几次我没走,这次我同样不会走!” 燕行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连青的衣袖已经浸满鲜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嘴边的血迹。他心中悲痛至极,眼泪竟不知不觉淌落下来,只得伸手温柔地替她擦去鲜血。 她甩开连青的手,有气无力道:“这次不一样,你快走吧!” 连青仍然摇头,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慢慢镇定下来:“燕姐姐,我武功不高,即使跑了还是会被追上不如我们三个一起死,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好。” 燕行闻言,整个人瘫倒下来。因为他说得对,他根本活不了。 她叹了一口气,不禁抬眼往天上看去。 太阳已经高高地停在了半空,刺眼的光芒不仅目不可视,而且开始灼热难耐起来。 其实相比死,她更想要变得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让所有人都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燕姐姐”连青伸手替她挡住眼前的那一片灼热,突然笑着问她:“其实我不是连青” 燕行却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是谁呢?” 连青脸上带了少年特有的明朗与朝气,仿佛即将面临的并不是死亡,微微笑道:“你还记不记得” 在他微笑的那一瞬间,“噗”地一声,又有黑箭破空而过。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直到有一缕血从连青的发间滑落。连青勾了勾嘴角,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我是小”还未说完,便瘫软着向后倒去。 燕行一把拉他,小心翼翼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喊:“连青”她顿了顿,又喊,“连青” 可是身边的少年再不能像原来那样,朝气勃勃地回答她了。她终于失去力气地瘫靠在马车上,满面泪水,竟却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仿佛在嘲笑世间上最滑稽的一件事情。 然后那笑声戛然而止。 她小心地放好连青,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咬牙扶着马车站起来。她看了看燕择的尸体,又望了望连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我c我累了” 她的前方仍是一片光明。阳光下的道路又宽又长,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她举起剑,将将站稳,但不过一瞬,仿佛拉着她的细弦终于崩断。她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呼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佳话 “燕行!喂!燕行!” 燕行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倒是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她身旁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头乌发松松挽起,面若桃花,眼含流光,身着一件白色半透明薄衫,香肩半露,肤如凝脂。 那女子瞪了她一眼,说:“这次又梦见什么啦?又哭又笑的,跟疯了似的。” 燕行瘫倒在床上,叹了口气,说:“度若,我又梦见四哥和连青了。” “燕择和连青?”度若也挨着她躺下来,“他们怎么了?又梦见他们死了?” 燕行点点头。 度若轻笑一声,安慰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吗。” 燕行笑了一声。 “对了!”度若支起下巴看她,没好气地问,“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来的?早上我醒过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大活人,差点没被吓死了!” “不记得了。”燕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拉她躺下,“快睡吧,我还困着呢。” 度若却拍开她的手,佯怒道:“好你个燕行,要是昨晚有客人留宿怎么办?你突然爬上床来三人行,也不怕砸了老娘招牌!” 燕行却没正经地笑道:“买一赠一岂不更好?” “呸!”度若啐她一口,“那不是便宜那个混球了!” 燕行哈哈笑道:“有道理,有道理!”说着又拉她躺下,“还是快躺下吧,昨天刚了结了一桩生意,我真的困死了。” 度若哼了一声,但见她面带倦色,还是有些不忍心,便说:“那今天就先饶过你吧”说着,眼波稍转,却又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不过我们先说好,今晚你要陪我出去吃饭。” 燕行见她转眼间就反了悔,有些哭笑不得,但觉得若是不答应她,只怕也别想睡觉了,只好回答说:“好,我们出去吃。” “那就好!”度若开心地躺在她身边。燕行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个回笼觉了,没想到她又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碎碎念说:“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好呢?上次那单生意你耽搁了好久,也很久没陪我吃饭了不如我们还是去得闲楼吧?那里的八宝鸭你和我都喜欢吃,竹叶酒我也好久没喝了听说他们最近出了新菜,那个什锦包饭听说还不错” “姑奶奶!”燕行长叹一声,伸手把被子蒙在脸上,企图阻挡她的声音,“安静一会儿,让我睡一觉好不好,我这眼都快睁不开了!” 度若笑了一声,将她脸上的被子扯下来,说:“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说着,替燕行掖好被子,“睡觉就睡觉,遮着脸干什么,要是把你闷死了,谁陪我吃饭去啊?” 燕行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刻收声,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终于老老实实地躺下来。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清晨应有的宁静安逸。燕行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转眼便陷入沉睡之中。等她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染了一丝丝金黄。 她忽然想起自己与度若的约定,赶紧坐起身来,一眼便看见了度若。度若正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书,一双白玉似的双足懒懒地搭在凳上,其中一只脚还半勾着粉色绣花鞋,不老实地上下晃动着。 度若听见她起床的声音,放下书,歪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醒啦?饿了吗?” “嗯。”燕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好像已经卯时了。不过不要紧,夏天黑的晚,现在出去也来得及。”度若起身,将书放回书架,“渴了吗,要不要喝点茶?” “我自己来吧。”燕行过去倒了杯茶喝,听见房门外已经热闹起来,便问,“崔妈妈知道你今晚不见客吧?” “那是自然,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就给崔妈妈说过了,她还好不高兴呢。”说着,度若脸上露出一个坏笑,“她到现在还以为你是一个被我包养的小白脸呢你知道吗,她前几天还专门来劝我,说你这种小白脸就是没良心的,让我别傻乎乎地把青春和银子搭进去。”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燕行哼了一声,又说:“崔妈妈能这么劝你,倒也不是什么坏人。” “可是也不能算什么好人。”她到水盆前洗了洗手,回头见燕行悠闲地坐在桌前喝茶,催促说,“坐着干什么,睡了一天还不饿吗,还不快点收拾一下,你不饿我都饿了!” 燕行这才起身梳洗,完毕后,却见度若还在打扮。度若今天穿了件嫩黄色衫裙,头发简单挽起,只在鬓边簪了一支浅黄珠花。燕行靠在窗边,懒懒地看她点胭脂,想起了幼年坐在梳妆镜前安安静静地看舅妈装扮的时候。她母亲早逝,大她八岁的同胞兄长又常年在梨陀山习武,所以她自小便是在舅妈们的照料下长大的。一天之计在于晨,早起梳妆整容也是舅妈在一天里最为重视的时刻。每当舅妈在晨光里低头敷面时,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仿佛在见证一个最为新奇和美妙的时刻。 一刻钟后,度若终于妆点完毕。两人故意不坐轿,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就到了得闲楼。她早吩咐仆人订好位子,刚进门小二便热情地迎上来,笑道:“度若姑娘,二楼的老位子早就为您准备好了。两位楼上请!” 度若点点头。 店小二忙上前带路,又回头问:“度若姑娘,我们得闲楼最近出了新菜,您要不要尝尝?” 度若想了想,说:“那新菜都来一份吧对了,你也不用带路了,先去催厨房做菜吧。” 小二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了。 度若见小二走了,正和燕行要往二楼去。 在这时,楼梯拐角处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说道:“来,桑桑,小心。” 她突然止步,待看清来人后,嘴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示意燕行往上边看。 原来楼上下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着蓝衣,身形颀长,清俊儒雅,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边的黄衣女子下楼梯。那女子则生的楚楚可怜,身如弱柳,纤柔得仿佛一朵不堪风雨的玉兰。 燕行注意到女子下楼的姿势似乎不太自然,大概是脚受了伤,怪不得要人搀扶。 但这楼梯本来不宽,仅容三人并排而走,四人狭路相逢,必定要有一方让行。燕行见黄衣女子受伤,便抬手示意两人先行,自己和度若退下来。 两人见状,感谢似的朝燕行与度若微微一笑,经过她们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多谢姑娘。”蓝衣男子看了看度若,又转脸对燕行说:“多谢公子。” 度若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倒是惹得对面的两人满脸茫然。原来燕行一身藏青男装,长发高高束起,又不施粉黛,乍看之下的确像一位翩翩公子。她平时已经被不少人错认,因此此刻面上十分淡定,只笑了笑,对两人说:“二位不用管她,请吧。” 这两人也不做多想,点点头便离开了。 度若见两人走远,立刻上前打趣道:“走吧,公子!” 燕行无奈地推她上楼,却也笑道:“走吧,姑娘!” 刚进雅间,度若连忙关上门,确认外面没人后,赶紧拉着她坐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燕行瞥她一眼。 “刚刚那对男女啊。”度若挪过来挨着她,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吧,那个蓝衣服的男人姓沈,叫沈嘉池,是锦州首富沈至的独子。沈家是出了名的慈善之家,可惜好人命薄,沈嘉池十七岁时沈至夫妇便意外早亡,只留下他一人,不仅要苦苦支撑家业,还要应付叔伯的刁难。不过他幸好天资聪颖又是商界奇才,几年下来,沈家终于能够继续稳坐锦州首富之位,而沈府上下也被他管制得服服帖帖。至于那个女子嘛,她是博陵富商叶湛的长女。你也看见了,她长得很美,也很有几分才情,大概在一年前嫁过来的,和沈嘉池好像是青梅竹马,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燕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问:“这关我什么事?” “这当然关你的事了。”度若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撒娇似地晃了晃,道:“这可是一单大买卖,你把它接了好不好?” “大买卖?”燕行看她一眼,知道她接生意一向随心随性,觉得还是谨慎点好,便问:“如果你刚刚所说的是真的,那这位沈公子应该不好惹吧不如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要看值不值得为它冒险。” “这个很简单,你绝对得心应手。”度若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你只要让沈公子的妻子······死掉就可以了。” “啊?”燕行差点一口将嘴里的茶喷出来。 “哎呀,别怕!是假死,假死!”度若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衣服。 燕行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那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是你胆子太小了嘛。”度若装作委委屈屈地说,“那你现在还接不接啊?” 燕行哼了一声:“你先说清楚,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吧。” “唉,那你可快点儿吧,毕竟时间不等人,我们不干别人可就抢过去了”说着,她支起下巴,故意歪着身子靠向燕行,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毕竟那可是三十两黄金呢。” 燕行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你再说一遍。” 度若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说:“三c十c两c黄c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马上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对度若说:“你告诉雇主,这笔生意我们接了要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佳话背后 酒楼人多眼杂,燕行和度若在酒楼吃完饭后,打算回了客栈再商量有关沈嘉池的这笔生意。 夜色渐渐深沉,街上的摊贩和商家纷纷点灯,虽然白天的暑气尚未完全消散,但路人穿梭如织,面摊c点心铺c凉茶店c饼铺还有卖各式果脯c凉饮小摊前却行人不绝,热闹不已。而此时也正是拾花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两人从后巷进去,见几顶接了姑娘的小轿正匆匆而去,还有一顶停在门口。轿前站着一位蓝衣中年男子,气质不俗,见度若过来,笑道:“度若姑娘。”又见度若身边站着的燕行,也不多问,只礼貌性地对她点点头。 度若也微微一笑,转身带着燕行进去了。回到房间,两人吩咐下人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锁了门就商量起来。虽然此时拾花楼的人员往来杂乱,但度若的房间在二层最末,有人到来十分容易方便察觉。又由于此时店内靡靡之音不绝c男女调笑声不断,也正好为两人做一个掩护。 度若将这桩生意的大概说了一遍,原来是沈嘉池夫妇不和,沈夫人不堪忍受沈嘉池,但是又不想和他撕破脸,她外面的朋友便托燕行和度若两人用一个“两全”的办法将沈夫人救出去。两人之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事,想来想去,还是用老办法比较妥当和顺手,也就是让沈夫人不令人生疑地“死掉”,又或者说是让沈夫人安静地从沈公子身边消失,回到另一个人身边。 那位朋友只给了沈嘉池夫妇最基本的消息,可这些消息又是众所周知的,也就是他其实什么都没给。但如果要带走沈夫人,就必须掌握更多的细节。燕行和度若商量后决定,由度若负责探听沈氏夫妻在沈府外的消息,而她就要潜入沈府内,亲自会一会沈夫人。 第二天,度若打听到沈嘉池晚上要在得闲楼应酬,燕行便决定趁机潜入沈府。 入夜,她悄悄摸进潜入沈府,却发现这沈府各处都有人在巡视,一些屋院死角还派了家丁守卫,数目之多,防卫之严,实在是有些奇怪。虽然沈家是锦州首富,为防奸贼觊觎家财而雇佣高手来看家护院也不足为奇,但沈府的氛围却分明是知道了将要有大事发生一样,全府上下严阵以待。 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潜进去,找到沈夫人住的小楼,却发现一楼的门口早已守了四个护院,就算用计谋也难以同时将四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在一点,而且沈府家丁众多,动静也不能太大,不然引人怀疑就更麻烦了。于是她绕着小楼转了一圈,发现小楼的后花园里虽然也有人看守,但只有两个,而且二楼沈夫人房间的窗户开着,如果趁他们不注意,溜进去应该很容易。 燕行心生一计。她轻轻跳上一棵树,捏起嗓子“喵”了一声,随后飞身扑进一边的树丛。花园里的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燕行看出那是一个信号烟花,心中一惊,没想到沈府的人竟然如此谨慎,以为今晚的行动就要告吹了。幸好另一个人压下他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听完略有迟疑,双眼仍是死死地盯向那棵树的周围。燕行这才有些庆幸自己及时转移了地方,否则此时就被困在树上了,但下一步她必须要更加小心,以免打草惊蛇。 过了大概一刻钟,她等守卫的两人精神稍微松懈,从脚边捡起一块碎石,略一施力将它弹向西侧花廊上摆的一盆花。那花“哗啦”地摇晃了一下,守卫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住,一同朝东边看去。但西边走廊的格局一眼便能看完,自然是空空如也。她趁机一跃而起,以更快的速度瞬间扑身飞进了二楼房间。守卫警觉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仿佛刚刚不过是一片树叶在黑夜里飘落,无声无息。 再说燕行飞进房间后,刚一抬头便看见眼前摆了一个绣架,绣架前坐了一个粉衣美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正是沈嘉池的夫人叶桑桑。 不过瞬间叶桑桑便反应过来,正要叫出声。燕行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低声安抚道:“别怕c别怕,我是受何求文所托来救你的,何求文。” 叶桑桑挣扎的动作慢下来。 燕行见状,继续说:“我现在松开手,但是你不要叫出来,不然引来那些家丁就麻烦了,更重要的是,我要再想救你出去就更加困难了。” 叶桑桑略一沉默,终于点点头。 她这才松开手。 叶桑桑起身看了一眼门口,小声说:“门外有人。”说完,弯腰吹熄绣架旁的蜡烛,只留下手上的一盏纱灯,拉着燕行往床边走去。随着她的走动,屋里忽然响起哗啦啦的铁链声。燕行这才发现她的左脚脚踝上套了一个脚铐,脚铐链子的尽头是屋角的一块黑铁。 “这是······”燕行正要问,她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燕行在床边坐下。 燕行坐好,问:“沈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叫叶桑桑。”叶桑桑刚一开口,眼里便泛点泪水,“嘉池今天在外面应酬,不能陪我,就把我让我待在房间里。” “沈叶姑娘,我是想问他为什么锁着你?”燕行轻声问道。 叶桑桑垂眸,眼泪簌簌地滴落下来,说:“他c他只是不想我走害怕我离开他。” “他不想你走?”燕行看着她,认真地问:“他不想你走,那你想走吗?” “我”她抬眼,竟有些犹豫,不过幸好那一丝犹豫转瞬即逝。她眼含泪水,最终坚定地点头道:“我想走我想走!” “那就好。”燕行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桑桑不走,反而弄的自己进退两难, “来,我帮你把脚链解开。”她从桑桑的髻上抽出一支银簪,却在查看桑桑的脚铐时愣住了。那脚铐雕刻得极为精致,内侧不仅打磨平滑,还有一层棉垫包裹在表面,大概是想起到保护脚踝的作用。不过即使如此,叶桑桑的脚还是被折磨得又红又肿。 燕行默默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用银簪探了一下脚铐的锁口。 那锁做工繁杂,想要打开并非易事。燕行微微皱眉,只恼自己学艺不精,还要回去请教师父才行。 桑桑见状,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苦笑道:“锁很难解开对吗?” 燕行抱歉道:“叶姑娘,都怪我技艺不精。不过你放心,我不行不代表我师父也不行。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一定回来救你走。”说着,她从香囊里取出两粒药丸,递给叶桑桑,“这是我师兄独制的药,有缓解疼痛的奇效,你要是伤口疼就把它吃了吧。” “谢谢。”叶桑桑收好药丸,又怯怯地问她,“对了,我还没问过姑娘的名字呢?” “我?你叫我阿行就可以了。”燕行对她笑了笑,轻轻走到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 楼下的两人不觉有异,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切正常。风平浪静。 身后响起一阵铁链声,燕行回头,见叶桑桑站在身后。她轻声问:“阿行姑娘,你要走了吗?” 燕行笑了笑:“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嗯。”她点点头,顺着燕行的目光看见了楼下守夜的两个人,问:“你要我帮忙吗?” 燕行却笑道:“不用了,要是我想,恐怕还没几个人能抓得住我。”又问叶桑桑:“对了,沈府养猫吗?” 她想了想,回答道:“养,还有好几只呢。” “那就好。今天就这样吧,我走了,两天后见。”燕行探头看了看窗外,又突然像想什么似的,回头问叶桑桑:“桑桑,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告诉何求文?” 她一怔,随即微微一笑,眼角明明还沾着泪水,眼神却慢慢温暖起来,说:“请你帮我告诉他,谢谢他,我等他来救我。” 突然间,燕行隐约感觉到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但她只是笑了笑,说:“好,我一定带到。”说完,飞身跃出窗外,就像一抹黑色的闪电,无人知晓,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燕行晚上回去后将在沈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度若。度若大喊佳话破灭,又骂了沈嘉池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打听到的事给燕行讲了一遍。 原来叶桑桑是博陵富商叶湛的长女,自小便和沈嘉池订了亲。她幼年丧母,不久后父亲便娶了一位新夫人进来。那位继母生得漂亮,又很有一套手段,没过多久便把叶湛制得服服帖帖。她自己也争气,入门一年就给叶湛添了一个儿子,据说十分可爱,因此更得宠爱,叶府上下每一个不是巴着她或者怕着她。不过那位夫人对叶桑桑不是很好,虽然叶湛也疼爱叶桑桑,但新夫人很会用表面功夫来应付他,又加上新夫人得宠,若是叶桑桑受了委屈,叶湛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随便便就混就过去了。不过幸好叶桑桑的母亲把她教的很好,她自小就聪慧可人,长大后更是成了博陵有名的美人,若不是早早与沈嘉池定了亲,不知还有多少媒婆要踏破叶府的大门。大约一年前,叶桑桑突然远嫁至锦州,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沈嘉池待她极好,除了出外应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是坊间有名的恩爱夫妻,可是如今看来,倒是十分讽刺。说到最后,度若还告诉燕行,她在街上碰见过这对夫妻好几次,虽然几乎每次叶桑桑都是恹恹的,却又不像是病中带疾之相。但度若当时没想那么多,也自觉不宜多管闲事,便也没有深究下去。 了解了大致情况,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救叶桑桑出来的事,认为找钥匙救人虽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但也要做好其他准备,于是决定由燕行按照原计划去找钥匙,而度若和小老鼠则负责商量其他办法。 如今离约好的时间还剩两天,燕行决定上山找师父帮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渠山 第二天一早,燕行买了点芳斋的糕点回渠山,还没到山下,远远就看见有一个蓝衣少年在山门前打坐。她不想管闲事,从少年身边匆匆经过,却忽然被他叫住了:“诶,公子!” 她回头,这才发现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面容俊朗,神采飞扬,眉眼之间还恍惚带有一丝她熟悉的少年意气。 那少年笑着对她说:“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别急着上去,那山里面跟迷宫似的,小心进去了出不来。” 燕行笑了笑,却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啊?”少年一愣,摇摇头,“还没有。” “那正好。”她扔过一包点心给他,“我买多了点,给你吃吧。” “多谢!”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 燕行也无意与他久聊,转身便走了,没走几步就听见那少年在身后着急地喊:“喂,这位公子!我说真的!里面不好走,喂!” 她背对着少年挥手告别,慢慢从山门上去,轻车熟路地绕过师父设的陷阱,没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小院前。刚到门口,门后突然飞出一个大扫帚,她下意识一闪,轻轻巧巧就躲过了。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少女探出头来,正是燕行师父的独生女,木出云。她一见燕行便笑道:“原来是你啊。” “那你以为是谁?”燕行笑着把点芳斋的糕点交给她。 出云抱着点心回答说:“我还以为是山下的那个笨蛋突然开了窍,竟然跑上来了。” 燕行推门进去,边走边问:“师父和师娘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每天吵得我耳朵都疼了。”出云小跑着跟上她,咬了一口点心,“这几天我娘出远门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而且她走之前还和我爹吵了一架,我爹的脸色现在还难看着呢!” 燕行笑着摇摇头,心知这就是师父师娘的相处方式。 “对了,你喝茶吗?”出云笑眯眯地问。 “不用了。”她伸手揉了揉出云的头发,又想起自己的正事,便问:“对了,师父现在在哪儿?” “在书斋里。”出云咬了一大口糕点,嚼了嚼,瞬间开心得眉眼弯弯。 燕行笑着摇摇头,说:“那你先吃着,我有事找师父去了。” “嗯,去吧。”她点头,心思全在点心上。 于是燕行往后院的书斋走去。那书斋隐匿在一片竹林之中,十分僻静。小石路上的落叶被她踩得沙沙作响,微风吹过,带得竹枝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心不知不觉间沉静下来。 走进书斋,师父穿了一身白衣,正拿了一卷书坐在桌前做笔记。她刚想开口,却听见师父先说道:“又来了?” “来了。”她笑着走过去。 师父瞥她一眼, 放下书,面无表情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才来找师父您了。”燕行笑嘻嘻地摸出一张图纸递给师父,上面是她昨晚凭记忆画出来的脚铐图样,“师父,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锁能不能打开。”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良心。”师父接过图纸瞥了一眼,“哦,扣骨锁啊我打不开。”说完就顺手扔了。 燕行连忙捡回来,放回师父面前,说:“师父,你再看看,这世上哪会有你打不开的锁。”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还是见识短浅了些。”师父哼了一声。 燕行连忙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那您给我说说这扣骨锁是什么东西啊?” 师父斜眼看她,又哼了一声,还是耐心地指着图纸对她解释说:“扣骨锁,玄铁制造,坚不可摧,锁孔一环扣一环,只有用钥匙把每一环转到契合位置才能解锁,一锁一钥,除非有钥匙,否则神仙来了也打不开,专门用来关人的。这东西造价不菲,非一般人所能拥有这次你想放谁出来啊?” “嗯”燕行的眼神飘向别处,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师父,师娘呢?” 提起师娘,师父瞬间不满起来,酸溜溜地说:“还能去哪儿呢――又去慈云寺烧香了。” “哦 ̄”燕行幸灾乐祸地笑道,“师父,好大一股醋味。” “小兔崽子,还学会取笑你师傅了?”师父把图纸还给她,“对了,今天还留下来吃饭吗?” 燕行说:“不吃了。这锁打不开,我还要回去想想其他办法。” 师父听了,撇撇嘴,道:“我刚刚怎么说的,没心没肺没良心,求完我办事就走了,饭也不肯留下来吃。” “师父。”燕行想了想,笑道,“师父,我这两天真的有事要不然我中秋回来吃饭吧?” 师父瞥她一眼,重新拿起手边的书,说:“你想回来就回来,我拦着你了吗?” 燕行哭笑不得,忙说:“没拦着c没拦着,我中秋一定回来。” 师父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看了看天色,又说:“快到中午了,你不是不留下来吃饭吗,那就快走吧。”略一停顿,放缓了声音继续说,“在外面注意安全,中秋的时候我让你师娘做你喜欢的菜吃。” 她心中一暖,笑道:“您也保重。” 师傅点点头,挥手让她去了。 离开前,出云送她到门口,将手上的一个锦盒交给她:“师妹,这是我爹给你的止血药,他还让我带话给你”出云冲她眨眨眼睛,“我爹让你今年中秋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娘的肥鸡可又没机会吃了,就等你呢!” “后面那一句是你要说的吧!”燕行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记得照顾好师父师娘。” “还你用说。”她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将燕行推出门去,“你可快走吧,真唠叨。” “好好好,我自己走。”燕行哈哈笑道,也就下山了。 到山下,那少年还在打坐,听有动静便睁开了眼,见燕行安安稳稳地走出来,不禁好奇道:“你上去了?” 燕行点点头。 少年立刻一脸崇敬地跑过来,问:“你怎么进去的?” 她故意要逗他,便说:“山主有个女儿,年少又不知事,可能她喜欢我吧要不你也试试?” 没想到蓝衣少年不疑有他,听了燕行的话,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女孩是山主的女儿啊”又想了想,最后真诚地感谢说,“多谢少侠指点!”说完,他便兴冲冲地要往山上跑。 燕行赶紧拉住他,无奈笑道:“刚刚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啊?”少年一怔,整个人又蔫下来,“那c那怎么办?” 燕行见他满腹心思全挂在了脸上,人也十分有趣,便笑道:“这样吧,如果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我就把上山的方法教给你。” “真的?”少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兴奋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哈哈笑道,“兄台!真是谢谢你了!你真是我的恩人!” 燕行也笑道:“那我们下次再见吧。” “下次见c下次见!” 少年连忙点头,还傻乎乎地笑着说,“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燕行被他逗笑了,答应说:“好,我一定早点回来。” 和少年分别后,燕行回到度若那里,将扣骨锁的事告诉了她。虽然燕行的师父解不了锁,但两人还是可以想办法找到钥匙。燕行上次去找叶桑桑的时候听她说过,她被沈嘉池锁起来后也曾经找过钥匙,不过并没有在他近身的地方找到,后来她观察多时,觉得沈嘉池最有可能藏钥匙的地方应该是书房。虽然不知道消息可不可靠,但试试也无妨。 度若听完稍一思索,说:“那正好,早上有小老鼠来回话,说沈嘉池今晚会在家中设宴,虽说他到时候一定会加强戒备,不过那时沈家的人员往来也最为频繁,而且守卫的重心也会偏向前厅,类似书房这种地方应该会守卫薄弱。” 燕行点点头:“那等会儿你把沈府的地图给我,今晚我就去书房探一探。” “嗯。” 度若喝了一口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一丝玩味,“对了,我们派去沈家的小老鼠还说,沈府里的仆人内外分工很明确,外间的人都不敢干涉里面的事,也很难提进里面,而且里面的仆人都跟了沈家十多年,嘴巴很严,所以她很难打听到什么,只能在厨房里闲聊的时候套出一些话来,大概就是沈府的确有些古怪,而那个沈嘉池似乎也有些喜怒无常不过他也真是好手段,小老鼠说,沈府上下甚少有人说他不好的,就是有些抱怨也马上就过去了。” “他年纪轻轻便能稳坐沈家家主的位置,没有一些手段又怎么能行。”燕行笑了笑,“你我在锦州也待了不少日子,虽然不一定认识这个沈嘉池,但他私下的行事作风却也听一些朋友提过。他暗里做了多少腌臜事情,可是锦州城里又有几个人会说沈家不是‘积善之家’呢?” 度若听完只冷笑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到了晚上,燕行从后门潜入沈府。和度若想的一样,虽然后门依然有家丁严守,但已经没有前门和大厅里的那么多c那么密集了。而且燕行发现,沈嘉池虽也常带着护卫出街,但围绕在叶桑桑身边的守卫却总是最多的。换句话说就是,叶桑桑在哪里,护卫在哪里。也正如这次的沈府宴会,叶桑桑在前厅,而沈府布置护卫的重点就是前厅。看来他真的是在防着什么人,也或者是早有预感,会有人来带走叶桑桑。 沈府的地形她早了然于心,轻轻巧巧就避过守卫,找到了书房。沈嘉池的书房不是很大,但还算精致,挨着东面墙的一个博物架将书房隔成里外两间,里间的东侧铺了整墙书,古董字画点缀其间,打理得也还不错。 燕行先去里间翻找,虽然月色朦胧,但走廊上投进来的灯火余光已经足够让她看清了。她仔细地在里间摸了一遍,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到,不仅没找钥匙,甚至连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都没看见,而且书房里的柜子和匣子也都没有上锁,也不知道是叶桑桑猜错了,还是沈嘉池过于自信。 里间没有收获,燕行开始翻找外间的书架和箱子。 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说话声。 “花大人,您这边请,我们老爷一会儿就过来。”话音刚落,有两个人停在了书房门口。 燕行连忙地扑进里间,躲在博物架和书架的空隙中。 几乎同一时间,房门被推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着褐色布衣,右手提一灯笼,进门后便把外间的蜡烛点上了。不过幸好有个架子挡着,里间仍有不少地方隐在黑暗之处,也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另一个男人进来后,虽背对着燕行,但仍能看出他很年轻。他一身烟灰长袍,身形颀长,即使看不见样貌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若有若无的一丝清冷挺拔的气质。 “花大人,我去给您沏杯茶。你先坐着,老爷马上就过来了。” “你去吧。”那花大人的声音竟出乎意外地温和清亮。 仆人点点头,这便躬腰退出去了。而花大人就坐在外间,也不出声,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行担心等会儿来书房的人会更多,暴露的危险也更大,就盘算着找个地方溜走。她扫视一周,见里间的窗户在西侧,若是从书桌背后悄悄地绕过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悄悄探头看了外面一眼,见那个花大人仍背对着她,安安静静地喝着茶,便轻轻向外踏出一步。 刚踏出去,突然有人说:“请问里间的是哪位客人,来沈府有何贵干?” 那声音的主人气定神闲,竟还隐隐带了一丝没有恶意的笑意。正是那位花大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何鱼鱼 刚踏出去,突然有人说:“请问里间的是哪位客人,来沈府有何贵干?” 那声音的主人气定神闲,竟还隐隐带了一丝没有恶意的笑意。正是那位花大人。 燕行心中一颤,飞快地扑向窗户,正要跳出去时,却被人揪住后领,一把扯了回来。她一个翻身,像泥鳅似的迅速挣脱那人,没走两步却又被他紧紧地抓住。几招下来,每次燕行刚挣脱他,他下一步却总能准确地重新抓回燕行。除了陈宴和师兄,燕行还很少遇见可以近身的人,心下觉得有趣,又同他过了几招。 没想到那人突然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过轻轻一转,眨眼间就将她的双手死死反钳在背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想借着里间朦胧的灯光看清楚燕行的样子,却在低头的时候疑惑地“嗯”了一声,轻轻地嗅了嗅她颈间的气味,随即低低一笑。 燕行顿觉被辱,偏头狠狠地砸中他的脑袋。他吃痛地“唔”了一声,手上力气稍松,被燕行趁机挣脱了双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但燕行身形极快,鬼魅般绕到他身后,一把抽下他束发的玉簪。 那人后知后觉地一把扶住发冠,方才的淡然全无踪影,反而还有一丝丝狼狈。 见报复成功,她得意地哈哈笑了几声,但也不敢太过张扬,趁他没回过神,立刻跳窗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逃离沈府,燕行不敢轻易放松警惕,趁夜色在城中各处逛了好几圈,最后才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入住。 从那人身上抢来的簪子她看过了,样式倒是普通,材质却是细腻温润的羊脂白玉,价值不菲,且那花大人身手了得,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次招惹了他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待到第二天下午,燕行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回到拾花楼找度若,熟门熟路地从窗户翻进去。此时度若已经睡醒了,但脂粉未施,几缕碎发微散在颊旁,松松地披了一条白纱,若有若无显露出里面那件雪青色的肚兜。她正靠在摇椅上悠闲地看书,见燕行翻窗进来,不禁取笑道:“正门不走,非要走偏门,真是天生鬼祟!” “我只是行为鬼祟,你呢,你却是实实在在的鬼祟!”燕行笑着坐到桌前,忽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凑到她面前,问:“度若,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度若装作嫌弃地推开她,说:“能有什么味道,就是两天没换衣服的汗臭味咯!” “我是认真的。”她又凑上去。 度若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她身上闻了闻,说:“哪有什么味道”她顿了顿,又仔细嗅了一下,“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有夫人给你的香囊的味道。” 燕行微微皱眉,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男人的怪异举止。她略一思索,立刻起身将自己放在度若这里的衣服取出来,吩咐说:“度若,你快让下人把你的房间用浓香熏一遍对了,你抹头发的茉莉花油在哪里?” “怎么了?”度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手脚麻利地拿了茉莉花油给她。 她接过花油,边洒在衣服上边解释说:“昨晚我在沈府遇到一个怪人,他好像在我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总之,为了避免行踪暴露,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度若点点头,忙让下人进来熏香,并在房间各处撒了香露。没过多久,楼下突然喧闹起来,似乎是有人闹事。楼上的姑娘被吵得睡不着,纷纷抱怨着拉开房门,不过一会儿,外面便热闹起来。大家边看热闹边低声说笑,走廊上甚至还响起了磕瓜子的声音。 拾花楼有人闹事,姑娘们自然都喜欢看热闹,可如果只有度若一人房门紧锁反而会惹人怀疑。度若又担心是有人循迹而来,就装作感兴趣地跑到廊上看情况。 一楼的大厅里站了一堆人,情况也很明显。拾花楼的打手们由崔妈妈领头,正站成几排,堵在一楼的楼梯处。她的对面只站了一个男人,大概十七八岁,一身青色华服,面目英俊,笑容张扬,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一左一右牵着的两条黑犬。那犬毛色水滑,身形矫健,正朝着楼上众人大吼 崔妈妈面对凶犬,脸上仍挂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也算柔和,但不让他上楼的态度却很坚决。 “温公子,现在这个时辰正是姑娘休息的时候,实在不方便让您上去。” “你看看楼上,她们不都醒了吗,我去逛逛又怎么啦?” “温公子,我已经说了,现在正是姑娘们休息的时候,不管她们是睡着还是醒着,都算休息,不接客。” “那我今天把这里包了总行了吧?” “当然行。温公子您是贵客,今晚我一定会吩咐姑娘们好好打扮,等申时开门以后,和大家一起在门口恭候您的到来” 可不管她怎么说,那男人只是摇头,笑嘻嘻地非要上来。说话间,他手中的两只狗低头四处嗅了嗅,反应越发激烈朝楼上叫嚷,还亮出四爪,使劲刨着要往楼上冲。 那男子见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崔妈妈,我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你就让我的狗四处逛逛吧!”话音刚落,他突然松开手上的狗绳,那狗立刻不受控制地朝楼上嘶吼而来。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姑娘们不禁尖叫着四散开来,又推又攘,场面一片混乱。度若担心那人是冲自己来的,趁乱地退回房内。 此时屋内已经熏完香,燕行正在打包自己所有可能带有余香的衣服,见她进来,还笑道:“怎么样,热闹好看吗?” 度若摇摇头,忙从首饰匣里取出一包银子抛给他,道:“有古怪,快走!” 燕行马上反应过来,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拿起包袱便翻出窗外,在屋顶轻点几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后巷。但她不敢松懈,正要逃跑,却听见身后有人笑道:“又见面了” 那声音她自然熟悉,正是昨晚的那位花大人! 她连忙拔腿就跑,几乎同时,身后突然响起犬只的咆哮声。燕行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一只大黄狗正凶神恶煞地向她扑来!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吓得连轻功也顾不上用,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小巷子里窜来窜去,大半天都甩不掉那只狗。 正在她苦不堪言之时,旁边小巷的拐角处突然有人伸手将她拽了过去。那大黄狗也随她飞扑进来,吓得她猛退几步。而那人却乘机用竹筐一把将它扣住,死死地坐在了屁股底下。但那大黄狗哪肯安静,不停地在筐里撕来咬去,眼见竹筐就要散架了。可那人却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隔着竹筐全撒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黄狗便渐渐安静下来。那人满意地笑了笑,踢开竹筐。大黄狗已经在呼呼大睡了。 燕行终于松了一口气,对那人道谢说:“这位姑娘,多谢你出手相助。”她看清那是个穿男装的姑娘,大概二十岁,生的十分明艳动人,且笑容爽朗,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她听完却挑眉笑道:“不用谢我,我的大事没了你可不行。”。 “姑娘何出此言?”燕行问。 她笑了笑,一双杏眼在阳光下流转着清澈的波光,说:“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阿行姑娘,初次见面我就是何求文,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的本名——何鱼鱼。” 燕行一怔,随即大笑道:“原来如此”说着,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何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吧。” 何鱼鱼点点头。两人小心地察看了四周一眼,飞快离开了小巷。 燕行带何鱼鱼去了郊外的一个山间破庙。那是她和度若爬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平时大概会有些猎户和樵夫在这里歇脚,不过也不碍事,因为两人用来临时躲避的其实是一个水井。但那井早已枯竭,底部是一个很大的洞穴,既隐蔽又方便藏身。 井底潮湿,两人各找了石头坐。燕行边生火边把这两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何鱼鱼。她知道了救叶桑桑的事进展得不太顺利,却也不催促,反而劝燕行等人不要着急。两人交谈下来,燕行发现她对沈嘉池和叶桑桑的近况十分清楚。看来这段时间她应该在离锦州不远的地方,或者说,她就在锦州城内。 燕行突然想起之前有个疑问,便说:“何姑娘,我之前去沈府的时候,发现沈嘉池在叶桑桑身边安排了很多高手,所以我想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把叶桑桑带走,或者” “或者之前已经有人来救过桑桑,不过没有成功,所以现在沈嘉池才如同惊弓之鸟,倍加警觉。”何鱼鱼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两个月前我就去沈家找过桑桑,还差一点就能救走她,可惜那个姓沈的小乌龟身边有太多高手,我根本打不过,有好几次勉勉强强才能脱身,更别说救桑桑了”说着,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要将阴冷的井底都点亮,“正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幸好二舅的朋友的相公把度若姑娘介绍给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她与叶桑桑仿佛是两个极端。叶桑桑是怯弱的c忧郁的,美而脆弱,让人不禁担忧哪怕一风一叶都会对她造成伤害。可是何鱼鱼就像跳跃着的阳光,开朗而真诚,笑容也带着奇妙的魅力,会感染着周围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开心起来。 燕行不禁好奇道:“何姑娘,你和叶桑桑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据她所知,叶桑桑只在博陵才有一个自小到大的好友,但那人比叶桑桑出嫁还早,现居京城且同样弱质纤纤,根本就不可能是何求文。 何鱼鱼低头笑了笑,认真地对她说:“阿行姑娘,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燕行笑道:“请。” 她微微垂眸,看向面前的那一簇焰火,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那大概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往事 何鱼鱼低头笑了笑,认真地对她说:“阿行姑娘,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燕行笑道:“请。” 何鱼鱼微微垂眸,看向面前的那一簇焰火,缓缓开口道:“那是一年半以前” 那是安平二十八年的夏天,柴河寨的二当家从线人那里得知东溪的一个于姓不良富户将会带五百两黄金去锦州做一笔大买卖,而那个于姓富户担心路上招来匪人觊觎,便重金请了镖师护送,且专走小路,十分谨慎。但线人偷偷得知了他的路线,发现他的一部分路线竟绕进了柴河寨的势力范围,便立马用了飞鸽传信回来。 身为寨主的何鱼鱼接到消息后自然没有犹豫,当即招来下属商议抢夺黄金之事,不过两日便做好所有部署。终于到了于姓富户进入柴河寨范围的那天,她早早就带了手下埋伏路边的草丛里,耐心地等着于富户跳进自己的陷阱。本来以前都很完美,但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因为众人等来的不是于富户的马车,而是完全陌生的一群人。本着不能空手而归c小鱼小虾也是肉的原则,何鱼鱼当即下令抢了这群人。好在这群人不多,护送的人武功虽高却占了三个人。何鱼鱼都不用亲自动手,只看着自己手下打架就行了。 正在众人混战之际,放风的懒鱼儿却突然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报信,说:“寨主,不好了,又有两辆马车过来了!” 何鱼鱼皱了皱眉,问:“几个人?” “八个,其中还有四个高手应该是真正的于家人来了。” 何鱼鱼略一思索。目前的局面虽是自己占了上风,但若是于家人进来插一手,谁输谁赢还真就说不定了下,还不如速战速决,干完这票就撤。想到这里,她撇撇嘴,立刻吼道:“兔崽子们,别打了!卸货!撤!” 手下一听便知道事情有变,立马加快手上的动作,瞬间将车上的财物卸的一干二净。 “走!”何鱼鱼收刀回鞘,转眼就带着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寨子,二当家让手下把抢来的东西清点了一下。不过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大概三箱衣裳箱名贵补品匣珠宝首饰小箱金瓜子和一千两银票。她盘算了一下,这只能比得上她原来要抢的那单的零头,不过总比空手而归好。 想到这里,她眯起眼,看向二当家。二当家突觉后背一凉,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头无辜地对她说:“寨主,这真的不怪我!要怪就怪被抢的那家人,这个时候走什么小路啊走小路也算了,可他又偏偏走在那个姓于的前面!你说,他不挨宰谁挨宰?” 何鱼鱼喝了一口酒,缓缓说:“二当家,你怕什么,我又没怪你现在想来,那个姓于的身边高手如云,我们还不一定打得过。不过也好,误打误撞碰上一头新猪,虽然瘦是瘦了点,也算没白干。” 二当家立马咧嘴笑道:“寨主说的是!寨主英明!” 何鱼鱼哼了一声,说:“少拍马屁了你先下去吧,吩咐厨房晚上要好酒好肉,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二当家点点头,眉开眼笑地去了,正走到门口,突然有一个瘦小的身影风似地冲进来,差点没把他给撞翻了。他一把揪住那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懒鱼儿,便骂道:“小兔崽子,跑那么快是赶着投胎啊,是不是想要了你爹的命啊!” 懒鱼儿全然不顾他爹的怒气,满脸喜气洋洋,道:“爹!出事了,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二当家见他疯疯癫癫的,狠狠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说:“你是不是傻了!出事了还笑的这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爹,真的出事了!”懒鱼儿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索性甩开他爹,跑过去拉住何鱼鱼,说:“寨主,你快跟我去吧,真的大事不好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何鱼鱼也觉得他是不是傻了,但还是装作和颜悦色地说:“那好吧,你带我去看看吧。”说着,她低了一个眼神给二当家,二当家心领神会,赶紧跑出去找寨子里的何大夫。 懒鱼儿见她神色可疑,也不卖关子了,大笑道:“寨主,我真的不是傻了哈哈哈哈!不过今天倒是有个真傻子哈哈哈哈刀疤张!他从今天那户人里抢了一个男人回来,还俊俏的不得了!他说要给你做压寨相公哈哈哈哈哈!” 何鱼鱼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柴河寨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向来抢钱不抢人,如今闹出这么一档事还不知如何收场。 本以为这就够糟了,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 懒鱼儿接着说:“大家听了就吵着明天就要你们成亲!我就好奇你这未来的相公长什么样子,刚刚偷偷跑去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那是个女的!” 这个女人就是被何鱼鱼手下误打误撞给抢回来的叶桑桑。 她赶紧过去看情况,此时门外已经集聚了大批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且个个带着一种暧昧不明的笑容看着她。刀疤刘不在人群里,想必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何鱼鱼推开人群,手碰到门的时候又缩回来,犹豫不决。 “寨主,这下怎么办?”懒鱼儿憋着笑,凑上来问。 何鱼鱼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围在她身边看笑话的这群长得歪瓜裂枣的手下,本来郁闷的心情更加烦躁,不禁眉头一皱,一巴掌打在懒鱼儿脑袋上:“吵什么吵,就你话多,还不给我滚!”说着又怒气冲冲地朝身边那群人吼,“还有你们,有什么好看热闹的,也给我滚!还没吃饭呢就撑得没事做了,赶紧给我滚去练功!” 手下见她发火,忙应了一声,顿如鸟兽四散,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廊上顿时安静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地在房外踱了几步,一咬牙便推门进了去。房里的人见她进来,吓得往床里缩了缩,慌乱中还抓起被子护在身前。 何鱼鱼不禁笑道:“哟,姑娘你可真贴心,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就乖乖地待在床上等我了。”说着,她走近床边,见那女子一身白衣男装,因为害怕而将头紧紧地埋在了被子里,不敢看她。 何鱼鱼只好放缓声音,笑道:“你不用怕,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她轻声说着,伸手缓缓拉下遮住她脸的被子。女子吓得轻轻一颤,但幸好没有大叫,仍低着头不敢看她。她见女子还算顺从,有些好奇那女子的长相,边抬起那女子的下巴边低声说:“你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女子慢慢抬头。何鱼鱼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柳眉微蹙,一双小鹿般温顺的眼睛正怯怯地望着她,眸中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动人光芒。肤如白脂,双唇柔软,大概是因为恐惧和羞耻,双颊不自觉地染上了绯红的色彩,却显得她更加娇羞可人,美而引人生怜,美却脆弱。 何鱼鱼心中一惊,竟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你真美。” 这便是她与叶桑桑的第一次见面。 燕行听到此处,不禁同何鱼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接下来呢?”她追问。 “这接下来嘛,她把我当成男的了。” 何鱼鱼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 大概何鱼鱼长得颇为英气,行为举止也不拘小节,又是男装打扮,可能第一次见面时,叶桑桑便误以为她是男子了。 “当时我们本就是误抓了她,还想着第二天就放她下山的。”何鱼鱼笑了笑,继续说:“但没想到的是,她却不想走了。” “为什么?”燕行好奇道。 “我当时问了她和你一样的问题。”何鱼鱼叹了一口气,又陷入了回忆中。 “为什么?”何鱼鱼听见女子的回答,惊得端茶的手都抖了一下,惊讶地看向仍缩在床角的叶桑桑。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正双手环膝,怯怯地吃着手里的点心。 她闻言点点头,小声说:“我不想回去。” “啊?”何鱼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毕竟这一刻说出想留下的这个人前一刻还怕自己怕得脸色发白,于是有些担忧地问,“你你是不是中邪了?” “没有我c我没中邪。”女子摇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是好人。” “你再说一遍?”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们都是好人。”那女子胆怯地看了看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何鱼鱼不禁皱眉,又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女子略略沉默,又抬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们是柴河寨的人柴河寨劫富济贫c盗亦有道,我在洛平都有听说过的。” 不知为何,何鱼鱼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说:“姑娘,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我希望你知道,‘好人’这个词在我们这种人眼里,就是一种侮辱。你再怎么看不起我们,也不必用这句‘好人’来故意挖苦我们。” 叶桑桑急忙摇头,慌慌张张地想解释道:“我c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鱼鱼冷哼一声,打断她道:“姑娘,我劝你这次回去还是好好给你们家祖先上个坟烧个香,谢谢他们保佑你吧因为你错了,抢劫就是抢劫c偷东西就是偷东西,我们土匪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也不屑被你们认为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这次不过是你运气好,要不然你现在早就被先奸后杀c抛尸荒野了。” 那女子听完一惊,随即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何鱼鱼冷眼看她,好一会儿才又对她说:“等会儿我会让懒鱼儿拿钱给你,护送你下山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子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顿了顿,仿佛鼓起了所有勇气地对她说:“你误会了。我的亲娘是是薛采枝,也是柴河寨的人。” “本来我当时真的觉得,她无知又愚蠢,不过是个木头美人。”何鱼鱼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没想到世事竟如此巧合,薛采枝居然是她的娘。说到这个薛采枝,她本是柴河寨人,也是我娘的结拜姐妹。二十多年前,她去山下采购时爱上了一个商人,后来改名换姓离开了柴河寨,从此不知去向。” “原来如此。”燕行点点头。 何鱼鱼又说:“叶桑桑告诉我,她娘随她爹叶湛回到洛平老家后才知道,叶湛是洛平富商之子。两人在那里成了亲,一年后叶桑桑出世,三人其乐融融,日子也算美满。但好景不长,随着叶桑桑年岁日长,薛采枝却是色衰体弱下去,况叶桑桑出世后,薛采枝也再没能为叶家添个一男半女。叶湛心中一直有无子之憾,又喜新厌旧,在叶桑桑十一岁那年,他又取了一房。 那位二夫人正是双十年华又貌美如花,不过却是笑里藏刀c工于心计之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表里不一,且入府不久就给叶湛添了一个可爱伶俐的儿子,于是越发受宠。性格刚强的薛采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几番拉扯下来,叶湛也与她更加疏离。叶湛的冷落,二夫人的受宠跋扈,让本就趋炎附势的仆人竟也敢对她们母女二人背地里冷嘲热讽起来。薛采枝不堪其辱,决定带女儿离开洛平,回柴河寨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她郁郁已久,没等成行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月后,终于在叶桑桑给她讲的那些未来在柴河寨的美好生活中离开人世,只留下叶桑桑孤苦无依,在夹缝中生存。可怜叶桑桑不过十三岁,虽叶湛仍十分爱惜这个女儿,却也不能阻止二夫人暗地里对她的为难和羞辱。她有苦不能言,本就柔弱的性子也越发敏感脆弱c沉默怯懦下去。 没了亲娘的庇护,亲爹也无法依靠,叶桑桑便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她在锦州的表哥,也就是小乌龟身上。” 燕行问言,不禁叹了一口气。 “沈家是锦州首富,小乌龟作为沈府独子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叶桑桑与他是指腹为婚,因此两家多年来往来亲密,这两人也是亲梅竹马。沈家当时还是沈嘉池的父亲沈复行来当家。沈复行很疼爱叶桑桑,自然也知道二夫人排挤叶桑桑的事,因此明里暗里曾多次提醒过叶湛。不过叶湛的态度总是含糊不清,而这又始终是别人的家事,提醒的多了,便也不再多言,只常常吩咐沈小乌龟外出做生意的时候,多去洛平看看叶桑桑。在那几年里,他确实尽其所能地把桑桑照顾的很好,而桑桑也把他作为了唯一的依靠。不过可惜,小乌龟并非良人 有一年中秋,小乌龟来洛平陪她过节。她很开心,便与小乌龟一起去逛灯会,刚好碰上有一群人围在一家小店前,玩猜灯谜送花灯的活动。小乌龟很聪明,几乎都答对了,但却在最后一个字谜上输了。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个后来的书生却答了出来。 桑桑虽有些失望,但也只能认输。书生大概是看见她的确十分喜爱这个花灯,转手便将花灯正给了两人,并说小乌龟才是答对最多的人,他不过是沾了小乌龟的光,况且花灯持于佳人手中,情景也最妙。叶桑桑虽然高兴,但是也看出小乌龟有些神色不佳,便婉言拒绝了书生,拉着小乌龟去游湖散心,此事她也渐渐遗忘了。 一个月后,她与朋友去寺庙上香,竟在街边又看见了那个书生。他右手似乎受了伤,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过一月未见,已经身形憔悴c落魄不堪。那书生撞见她,竟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她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敢上前追问,还是朋友遣了身边的小厮去问。那小厮回来,说书生右手被人打断了,只让自己带给桑桑一句话,就是让她好自为之。” “莫非”燕行皱眉,“不过一个月时间那么长,期间书生发生什么意外也未必不可能。至于书生看见叶桑桑就跑,也可能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么落魄的自己而已?” “我不知道桑桑当然也不知道。”何鱼鱼叹了口气,继续说,“她在这世上只剩了小乌龟这么个依靠,是她的希望,她自然也不愿那么想。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弄个清楚,开始细细留心小乌龟的一举一动至于那其中的细节纷繁复杂,事到如今我也记不太清,所以也就不一一细说了,不过最后自然是不如她意的,据她所说,小乌龟的控制欲和嫉妒心太强,即使她说服自己可以因为喜欢小乌龟而忽略这些,却又深陷在父母不睦的童年阴影里。如此种种,以至于她每每想到自己将会成为沈家妇,就忧心忐忑不已。 燕姑娘,恐怕你也看出来了,桑桑本就是懦弱之人,她其实懂得怎么逃,只是她不敢而已。但是可能是老天想要帮她吧,那年七月,沈嘉池突然病得很重,叶湛便带着她去锦州探病,结果因为赶行程而走了小路,竟然阴差阳错地被我们柴河寨的人给虏了回来。刚开始她很害怕,还想着以死来维护名节,但幸好听见了房外其他人的对话,这才知道掳自己回来的竟然正是柴河寨的人。思来想去,她决定赌一把,就赌柴河寨的人是不是想她娘说的那样豪爽正直,因此她才用了毕生最大的勇气,作出要留在柴河寨的决定。” “所以,你同意了收留她?”燕行问。 她点点头:“我柴河寨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和留下来的原因,只要她真心想留下来,就算不是她薛采枝的后代我们也会同意的。” “但是沈嘉池不会善罢甘休吧?你难道不害怕叶湛报官或者沈嘉池带人来寻?”燕行往火堆里添了枯柴,抬头天色,外面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何鱼鱼不屑地笑道:“叶湛若是有一丝丝为自己的脸面和桑桑的名节着想,他都不敢报官。至于那个小乌龟,哈哈哈哈哈,狡兔都有三窟,更何况我柴河寨存在了数十年还没外人能够进来,又岂是他这个小乌龟能轻松发现行迹的?” 燕行听她一口一个小乌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问:“现在天色已晚,你饿了没有?” 何鱼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饿了。” 燕行从石洞的东角掏出一大块东西,笑着扔给她,说:“接住!” 她一把接住,这才看清那是一团被蜡纸封住的肉。 燕行又问:“要不要再来点儿酒?” 她哈哈笑道:“有酒最好!” 燕行又摸出一小坛酒,刚扯开封纸,清冽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没想到这枯井底下倒是个宝地。”何鱼鱼笑道。 燕行把酒递给她,说:“我与度若没事就喜欢来这里喝酒,这里清净又安全,没有多余的人,自然也不用提心吊胆,无论是商量事情还是避难都还不错。”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终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燕行笑了笑,用小刀将腊肉割成一坨一坨的,插好放在火堆边烤,没一会儿,腊肉的油香便充满了整个石洞。 两人边喝边等肉熟。 燕行又问:“何姑娘,不知道叶桑桑留下来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下山与沈嘉池成婚了呢?” 何鱼鱼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继续讲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重逢 燕行又问:“何姑娘,不知道叶桑桑留下来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下山与沈嘉池成婚了呢?” 何鱼鱼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继续讲了起来: “柴河寨不养闲人,但是桑桑自幼体弱,也做不来重活,我便吩咐二当家让她去找寨子里的其他妇人做些针织活。但没想到的是,她因为小时候想多讨得叶湛的欢心,也很擅长厨艺,做的茉莉花糕尤其好吃,没过几天二当家便把厨房也交给了她。她闲下来还会帮何大夫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加上她性格温软,和人处熟了以后话也多了,不过几天功夫就跟寨子上下的人混熟了。 你可能不知道,她看起来胆小又软弱,却最喜欢看一些志怪小说,稀奇古怪的事知道得比行走江湖的人还多。夏天的时候,大家用过晚饭就喜欢在外面乘凉,平时大家不过是闲聊,讲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她来以后,孩子们总喜欢缠着她讲那些狐仙鬼怪的故事,她也讲得很好,我偶尔还喜欢帮着她吓唬那些小孩子。”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后,表情却又有些落寞,“寨子里的人都很喜欢她,那一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快乐可是” 何鱼鱼轻轻叹了一口气,盯着地面说:“可能是我太迟钝了桑桑来这里差不多半个月后,正好我过二十五岁生日。我还记得那一天全寨上下都很开心,那群臭小子更是想尽了办法逗我高兴。桑桑也特意做了很多好吃的菜,还送了我一件她缝的衣服。那天我太开心了,竟然还喝醉了,是桑桑送我回的房间。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何鱼鱼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困惑,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我喝得晕晕乎乎的,脑子也不清楚,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她好像把我当成了男人” 燕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怔住了。 “现在想来其实也都怪我!我平时老是一副男人打扮,说话也大大咧咧,时不时就喜欢说粗话,还喜欢和手下打打杀杀的,会发生这种事都该怪我的可是c可是我当时都吓蒙了,只是把她推开,她站不稳,都跌倒了,但是当时我都没想过去看她”何鱼鱼满脸的懊恼与纠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给她说是她搞错了,我是女人,不是男人。你知道吗,从我告诉她的那一刻,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她是真的把我当成男的了” 燕行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本就不想深挖下去,又听她说得吞吞吐吐,面色也十分难堪,正想找个借口让她不再继续。没想到天赐良机,井口突然传来一阵鸟类的翅膀声。 两人警觉地抬头,见一只白鸽停在了井边,正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 “是度若的信鸽,我们不便见面时就依靠它来通信。”燕行抬手,那白鸽立马乖巧地停在了她的手臂上。她又从信鸽脚上绑的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风平浪尽。 看来事情已经平息了。 她向何鱼鱼解释道:“度若来信上说,一切进展顺利,已经没事了。” 何鱼鱼点点头,面上却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刚才的回忆弄得她很是低落。 燕行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说:“何姑娘,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以前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讲,现在还是早点休息吧,只是要委屈你在这石洞睡一晚了。” 何鱼鱼摇摇头,道:“阿行姑娘客气了。对了,阿行姑娘,你以后叫我鱼鱼就可以了。” 燕行也笑道:“那你也叫我阿行吧。”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就地而眠,一夜无话。 第二天,燕行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何鱼鱼的身影。她急忙飞出枯井,却见何鱼鱼正躺在旁边的枯草堆里,愣愣地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问:“鱼鱼,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起得这么早?” 何鱼鱼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有,我习惯了早起。” 燕行点点头,又问:“你饿了吗,我们去吃早饭吧?” 她摇头,起身道:“不用了,我还不饿。” 燕行见她兴致不高,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我带你去见度若吧,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叶桑桑的事。” 何鱼鱼闻言,仍是摇摇头:“还是不用了”她顿了顿,神色有些闪躲,又继续说,“对了,昨天忘了告诉你,柴河寨还有事等我处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其实这次出来,我只是想看看你和度若可不可靠,虽然昨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确是慌乱了点”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 “但是与你相处下来,我已经知道你是可信之人了,把桑桑的事交给你们,我很放心。”说着,她将一张纸递给燕行,“之前都是我主动联系度若的,不过最近寨子里有很多事要我处理,我可能不会常来。如果事情有变,你去城西的绛云轩找朱老板买胭脂。你放心,这是我们在锦州的联络点,买的时候说纸上的暗号就可以了。” 燕行收好纸条,说:“你放心吧,一切就交给我们了。” “多谢!”她满怀心事地笑了笑。燕行不知如何安慰她,看着她走了。 与何鱼鱼分头下山后,燕行仍担心昨天来春归楼的人会在附近埋伏,就不急着回去,打算在城外晃一圈。平时没有生意的时候她就喜欢在城外转转。锦州城外的风景极好,绿树郁郁,田亩交错,偶尔还可以听见在山间做活的妇人们大声谈笑,声音在整个山谷间回荡。 燕行自己也很会打猎,最喜欢捉野鸡,找到踪迹便漫山地追着跑,抓了放c放了抓。度若还曾经因为她这个无聊的爱好狠狠嘲笑过她。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发呆,对着满目的田野,回想起小时候和哥哥c外公在碧螺山无忧无虑的日子。因为有外公燕过南的偏爱以及哥哥燕游的庇护,虽然她那时只是燕家最平庸的后人,却也是燕家最幸福的人。 一天很快便过去了,燕行从老农手上买了一篮橘子和一小坛米酒,慢悠悠地往城里走。刚回城,她便发现自己被人盯住了。那人的武功应该不低且对锦州城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无论燕行怎么东拐西转想甩掉他,他却总能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这种死缠烂打c穷追不舍的跟法,倒是让她想起了上次在沈府遇见的那位花大人。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手上的米酒好喝,橘子也甜,等会儿要是跑起来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这么想着,她快步转进右手边的一条小巷里,想乘那人还没跟上来,将酒和橘子藏在了一个倒扣的竹筐里。 没想到后面那人正好撞见这一幕,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燕行下意识回头,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一身白色暗纹长袍,形如玉山,尤其一双眼睛深而明亮,就像春日里的太阳,温和而没有灼人的光芒。此时,这双眼睛微微下弯,正带了些许笑意,安静地看着她。 她一怔,有些犹豫。 面前的这个人至少二十多岁,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浑身带着沉稳而安定的气息。不知不觉间,燕行竟渐渐将这张脸c这双眼睛与另一张脸c另一双眼睛重合。 那人看出她的迟疑,却轻轻笑了:“燕姐姐,好久不见我是连青。” 燕行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笑着重复了一遍:“燕姐姐,我是连青。” 燕行终于把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和这个人的样子重合起来,惊喜地几步上前,本想像以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却又收回手,欣慰地笑道:“你长高了。” 连青也笑道:“可是你一点也没变。” “看来你现在也很会哄人开心了。”她笑道。 连青故作无奈地叹气说:“那是自然。我现在可要靠这张嘴吃饭,不会说话怎么行。” 燕行哈哈大笑,又问:“那你现在是哪一行啊?” 连青看着她的眼睛,也笑道:“燕姐姐,我们前几天才在沈嘉池的书房里见过面,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沈府?我去过沈府吗?”燕行心中有数,却仍玩笑道:“听你提到沈家莫非你现如今在沈府做管家?” 连青知道她开玩笑,笑着摇摇头,道:“那晚沈嘉池在府中设宴,我有事找他商量,便去了沈家书房等待,结果我好像碰见了你。” “是吗?”燕行故作沉思,又假装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晚我碰见的人好像不姓连,而是姓花啊?” 连青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初识时谎报姓名,道:“燕姐姐,其实当初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说着,他打量了四周一眼,“外面人多眼杂,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吧。” 难得与故人重逢,燕行自然是愿意多说几句的,便笑着点点头,说:“反正我也饿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说完就要走。 连青却叫住她,指着远处那个倒扣的竹筐笑着提醒道:“燕姐姐,你的东西不要啦。” 她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跑过去取出橘子和米酒,与连青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计划 两人就近找了一个酒楼的雅间坐下,从房间的窗户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景色。夜幕将临,华灯初上,街上却行人如织,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两人喝过几杯酒。燕行先开口问道:“这五年你过得怎么样?” 连青道:“还算不错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打听你和燕四哥的消息,只知道四哥做了当家,但你飘无定所,少有信息。”说着,他微微一笑,“不过现在终于找到你了。” 燕行却叹气道:“连青,我当年把你卷进燕家的私事已经差点害你,你不必再来找我的”她和连青是两路人,本不相干,四年前三人也不过是顺路同行,谁知却将连青也牵涉进来,差点害他丢了性命。如果他再聪明点,应该是想和燕行等人再无瓜葛的。 闻言,他只摇头:“燕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便是把你当做家人看待,况且你与四哥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四年前我们三人又于险境中离散,如今我已经安稳,难道还不该时时记挂着你们的安危吗?” 燕行听了心中欣慰,又想着两人久别重逢,也不欲同他在此事上纠缠,只笑了笑,又问:“对了,前几日你为什么会在沈府?” 连青笑道:“自然是沈嘉池请我去的。” 燕行心知沈嘉池平时往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略一想,又问:“你和花晏初有没有关系?” “大有关系。”连青脸上笑意渐浓,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因为我就是花晏初燕姐姐,你不会怪我当初说假话骗你们吧?” “当然不会,行走在外本该谨慎些的。”燕行笑了笑,眼神格外真挚,“我只是没想到才几年没见,如今你已经是那位别人口中的花大人了我记得你五年前说,你要凭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做得一方父母官,为一方百姓谋福利呢。” 连青笑道:“不知别人口中的我是怎么样的?”他虽然是问,但脸上带了微微笑意,神色坦然,分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燕行便不如他意,说:“人人都说,大人你出自京城赫赫有名的望族,背景了得,应该也是靠了什么裙带关系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了锦州知州吧。” 他哭笑不得,只好说:“如此听来,都怪我偏信了旁人的好话,蒙了心,没想到大家竟如此看低我。” 燕行只想开个玩笑,自己笑过了也就说:“不过大家也说了,大人虽然年轻,可还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大人。若是靠关系的大人们都这样,倒不如全天下的大人都靠关系好了。” 连青喝了一口酒,笑着摆摆手:“不敢不敢,靠不靠关系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做好本分也就是了。” 两人又说笑几句。燕行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又问:“我差点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书房里的那个人是我?”她一直以为自己把行踪隐藏得很好,但没想到连青竟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轻易找到了她。 连青笑了笑,说:“是因为你衣服上的味道。我记得你说过,令堂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将自己配的一种香包放在衣柜里熏衣服,你很喜欢那种味道,因此也做了香囊天天佩在身上。那种香味少见,我一闻就知道了,本来也不确定,只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找到你了。” “是吗?”她低头在身上闻了闻,倒没什么感觉,大概习惯了这种味道,也就闻不出来了,又笑眼看他,打趣说:“对了,我还没说你呢,你一个男人怎么对姑娘身上有什么味道这么熟悉?” 连青一怔,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瞬慌张后,才说:“是那个配方里薄荷的量特别大,又有另外一种清苦的味道,两香合在一起味道挺大的,平常距离也能闻到倒也不是我故意。” 燕行本是故意捉弄他,见他解释得结结巴巴的,笑过一回也就算了。于是笑眯眯地点点头,又说:“还有一事忘了问你,那沈嘉池知道我去过沈府了吗?” 连青听她问起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回答说:“他只知道有人去过,但不知道是你。我本想压下这件事的,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因为你拔掉了我的发簪,沈管家进房时看我发髻散乱,又见房内有打斗的痕迹,便去通知了沈兄。我看瞒不下去,只好说沈府进了贼。不过沈兄听说这件事后却异常紧张,如今沈府戒备森严,你想要进去已经不容易了。”说着,他看向燕行,大概想知道燕行为什么会去沈府,而沈嘉池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燕行知道他想问,也无意隐瞒,便笑道:“如果你问,我就回答。” 连青略一思索,也微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等以后我想知道了再问吧。”说话时,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与年少时相比还多了几分温和沉静。 燕行心中感叹,又和他喝了几杯酒。两人闲聊家常,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连青已经年纪不小了,便随口问:“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你成家了没有?” 连青一怔,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慢慢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说:“燕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不过现在说也是时候。” “怎么了?”她好奇道。 “这个月初十,也就是四天后,是我成婚的日子。”他眼里盛满融融笑意,“我当你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去参加。” 燕行又惊又喜,道:“你都要成亲了?这可是件好事,你放心,四天后我一定会去的!就算去不了,我的贺礼也一定会送到!”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贺礼倒不必讲究。”连青道。 燕行心里高兴,又同他喝了一大杯,在这一瞬,却有一计涌上心头,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连青,你成婚那日一定十分热闹,怕是全锦州城的权贵和富贾都会来吧?” 连青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笑道:“燕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沈兄会不会来?他当然会。”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和沈兄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如果我能帮忙,你大可以告诉我。” 燕行一怔,却听他继续说道:“以前是你把我当家人,豁出了命来保护我,现在也该是我来帮你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异常沉稳的力量。 她心中欣慰,更加不想连青牵涉到这件事里,便说:“你放心吧,这种事我自己能处理,而且我与沈嘉池也没有什么私仇,自然会留他体面。” 连青道:“好,我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语。 连青默默拿起酒壶为她斟酒,两人又对饮一回。 良久,他才轻轻叹气说:“燕姐姐,我还有事想告诉你。” 燕行问:“怎么了?” 他说:“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没忘记自己的承诺,虽找不到你,也一直在留意燕老先生和你哥哥的消息,四年下来也算略有所获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也应该知道” 四年前,燕行只在他面前稍微提过哥哥和爷爷失踪的事,怀疑有人要对燕家不利。他大概以为是普通的仇杀纠纷,便说要帮她查明真相。燕行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这么多年以来,他却当真了。 燕行心中一暖,想着不管他是否有收获,都要感谢一番。正要开口,店小二却在这时敲了敲门,道:“客官,您的菜做好了。” “进来吧。”连青道。 小二这才进来摆盘。等他退出去后,连青又说:“燕姐姐,外面人多口杂,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谈吧。” 燕行见他态度谨慎,便知道他大概打听到了要紧的事,也不再犹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道:“明日这个时辰,我们在这里见面。” 连青看完,点头道:“好。” 两人约好时间地点,又喝过几轮酒,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戌时。连青也有了些醉意。燕行担心他醉酒会误了明天的公事,就吩咐小二结账。虽是久别重逢,但想到第二日还会再见,两人心中叹别之情却也不深,说笑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 燕行不知道度若今晚有没有客人,先去了后巷,见她窗前没有放花盆,便悄悄地翻了进去。 度若正在梳妆台前拆发髻,见她进来,问:“吃饭了吗?” “嗯。”燕行将手中的橙子和米酒放在桌上:“下午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她问。 燕行拿起一个橙,便剥便笑道:“因为今天来找我们的人是一个老朋友--连青。” “连青?”度若惊奇地回头看她,道:“他没死?” “嗯。”燕行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而且他过得很好。” 度若慢慢打理着长发,也咯咯笑道:“那就好,你可以少做一些噩梦,而我也能多睡些安稳觉了。” 燕行笑了一声,又问:“今天怎么没做生意,崔妈妈舍得吗?” “她才舍不得,是何府让我今晚不用过去了,这才闲下来的。”度若用手支着下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嘻嘻地将抽屉里的一个东西扔给她,道:“拿着!” 燕行连忙放下橙子,一把接住,发现那是平时她们拴在信鸽脚上的竹筒。 “打开看看。”度若笑道。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展开来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正是她熟悉的字迹:阿稚近日可在锦州。阿稚是她的小名,会这么叫她的人寥寥可数。她的嘴角不禁露出几分柔软的笑意,但那笑稍纵即逝,又生气似地冷哼了一声,问度若:“他在哪儿?” “我哪儿知道。”度若早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满面含笑地走过来,捡起桌上的橙子继续剥着说:“这样吧,明天我就托人去打听打听。” “不用,正事要紧!”燕行想起那人便有些烦躁,又说,“不过他要是真敢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我看是他打断你的腿还差不多吧!”度若哈哈笑着将一瓣橙子塞进嘴里,见燕行瞪她,忙忍笑把剩下的分给燕行,转移话题说,“要吃吗?” 燕行又哼一声,转身去换衣服:“不了,今天太累了。” “行吧。”度若三两下吃完橙子,等她梳洗完毕,燕行已经收拾好睡着了。她悄悄过去,看燕行睡得安稳,便轻手轻脚地吹熄蜡烛,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清晨,两人早早醒来,也不想起床,就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叶桑桑的事。燕行也顺便把连青变成花晏初的事给度若讲清楚了。 “如果他说得没错,那么你再想潜进沈府就没那么容易了。”度若轻声说。 “嗯。”燕行点点头,“不过我听连青说,他成婚的那天沈嘉池也会去,而这种场合沈嘉池应该也会带叶桑桑参加,所以我想趁机混进婚礼见叶桑桑一面。” “可是到时候监视叶桑桑的人一定不会少,你就算能单独和她见面,时间也不长,那么你要和她说什么呢?难道谈心吗?”度若侧脸看她,笑道。 燕行皱了皱眉,似乎也没想好该怎么做,许久才说:“不如我们先把计划订好,等我见了她,就可以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计划?”她问,“你有了吗?” 燕行摇头:“没有。” 她等的就是燕行这句话,立马起身,笑嘻嘻地对燕行说:“既然你没想好,那就听听我的吧。” 燕行也笑道:“说来听听。” 她见燕行感兴趣,便兴致勃勃地讲道:“我早就想好了。我之前配制了一种可以假死的药,它的症状和忽染恶疾而亡的症状差不多,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蹊跷的。你可以给叶桑桑服下,等她药效发作后,再趁着沈家给她办‘丧事’,悄悄地让小老鼠打个洞把她的‘尸体’偷出来啊。”说到此处,她有些得意笑了笑,“我就不信,娘子尸体不见了这种丢人的事,他沈嘉池还敢大肆宣扬!” 燕行哭笑不得,说:“你未免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还有,当初送你去学医是让你学着救人疗伤的,怎么你老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度若撇撇嘴:“可我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一次都派上了用场啊。”说着,她揶揄笑道,“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陈宴吗,那轮得到我来给你救治疗伤?” “你!”燕行伸手去打她,半笑半恼道:“商量就商量,又提他干什么!他那人天生高人一等,我受伤了骂我笨还来不及,怎么有空来救我!” 度若连忙笑着求饶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他了我们还是商量正事吧!” 燕行哼了一声,又听她继续说:“我还是觉得我那个法子好。你想啊,如今叶桑桑周围都是沈嘉池安排的高手,人数又众多。你轻功好又怎么样,面对这么多高手,只怕没近身就被打趴下了,所以要想明抢根本就不可能。再说了,沈家和叶家也不是什么没名字的小家族,我们光天化日之下抢了人家的妻子和女儿,那不是让他们颜面尽失,沦为众人的笑柄?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也没必要把事做的这么绝。” 燕行却笑道:“难道偷人家老婆的‘尸体’就给人家留脸啦?” “沈家家教甚严,凭沈嘉池的本事是可以压下来而不外传的。大不了让他吃个哑巴亏,埋个空棺材下去也就完了,也算给他面子了吧。” 燕行笑了笑,又听她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你们连青如今是锦州知州,若是我们真在大白天抢走了沈嘉池的妻子,这种无视法纪的大案他怎么会坐视不理?他又心细如尘,迟早会查到我们身上,而且就算他想压下来,闹得这么大的事是能轻易压下来吗,只怕还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吧?以他的为人,又怎么会拿无辜的人顶罪呢?到时候你可让他怎么办?” 燕行之前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听度若这么一说,不禁叹了一口气。 度若见她动摇,趁热打铁道:“怎么样,还要不要试试我的法子?” 她心中顾虑甚多,虽认为有更好的法子,短时间却也想不出来,而且再过三天便是连青成婚的日子,留给她们部署的时间也不多了,思虑良久,还是点头道:“如今也没更好的法子了,那就试试吧。” “真的?”度若瞬间从床上跳起来,见燕行点头,兴冲冲地一路小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匣子,开心地摆弄起里面装的那些瓶瓶罐罐来。那里面都是她从各处搜集的药材和制药器具,也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燕行见她十分专注,也不打扰她,打了一个哈欠便继续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人敲门。燕行瞬间清醒过来,只听度若问:“谁啊?” “我,崔妈妈。” 燕行的一颗心放下来。度若对她笑了笑,朝门外说:“崔妈妈,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崔妈妈又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何公子刚派人递来一个帖子,想邀你今晚戌时去何府下棋,我这才来给你说一声的。” “我知道了。”度若道。听见崔妈妈走了,她又给燕行抱怨说:“说到那个何公子我就来气,他下棋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也就算了,结果还是个臭棋篓子,和他下棋不光没意思,还得想着怎么让他,真是想起来就脑仁疼。” 燕行微微笑了笑,忽然想起忘了问昨天她离开拾花楼后发生的事,便说:“昨天我跳窗跑了以后,那个牵狗的男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这时候想起来问了?”度若哼了一声,却又笑道:“他那狗的鼻子倒是灵,也找到了我这儿,不过幸好我熏了香也收拾过了,倒没让他找到什么把柄。” “就这么简单?”燕行道。 “就这么简单。”她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那位公子生得还算俊俏。” 燕行笑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他说话还挺有趣,我爱听。”度若脸上带了几丝笑意。这种笑燕行很熟悉,这分明是她找到了新乐趣的满意和期待。 燕行无奈地摇摇头,说:“既然你找到事做了就好好玩吧,别过分了。” “那是自然。”度若低头倒弄着手中的瓶子。 燕行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等会我写一张条子,你记得帮我寄给莫师叔。” “嗯。”她应了一声。 燕行见她沉浸在制药之中,也不再出声打扰,但一时之间又睡不着,便起身找了一本书,挨着她坐下。两人之间虽是无语,房间宁静,但各行其事,也算安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黑鹰 燕行和连青昨天约好了申时在未居湖见面。她如约前往,远远便看见连青站在湖边,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正出神地看向远方,连燕行到他身后了都没发觉。 燕行到他身边,轻声喊:“连青。” 他这才回过神,对她微微笑道:“燕姐姐,你来了。” “看什么这么入神,如果有人偷袭你怎么办?”燕行也笑道。 连青的眼睛温和得就像旁边阳光下的未居湖水,摇摇头,笑着回答:“也没什么” 燕行见他不愿开口,自然也不勉强,又说:“那好吧我们还是聊聊你昨天想给我说的事吧。” “嗯。”连青边走边说,“这件事还要从五年前我和你们分开后说起我们分散以后,我就一直打探你们的情况,这期间也搜集了很多有关燕家的消息。” 燕行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还记得你说过,在安平二十四年,火毗离教的黑鹰曾经来过中原,并且还到碧螺山偷袭了燕家,燕老先生也因此失踪” 她忽地听连青提起那些往事,心中一紧。明明是下午,阳光正好,她却觉得微风刺肤,连耳边的树叶沙沙声都仿佛尖利了许多。 连青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心地看向她。她摇摇头,说:“不用管我,你继续说吧。” 连青有些担忧地微微皱起眉,放缓了声音,接着说:“三年前,我有位久居西域的朋友回来帮亲友料理丧事,我便向他问及黑鹰的事,可他却告诉我,黑鹰近十年来都没有回过中原,就更不可能在六年前出现在碧螺山上了。据他说,刚好那几年火毗离教的内斗频繁,黑鹰支持的石多一派夺权失败,死伤无数,而他培养的十名鹰眼也全部被杀。他本人更是被对手囚禁,只能勉强存活,根本不可能到中原来。” “嗯。”燕行听了并没有太惊讶,因为这件事已经有人提醒过她,“其实两年前我认识了火毗离教的一个圣女,她曾经告诉过我黑鹰的事,还说六年前遗留在燕家的黑鹰箭是假的,只是我当时并不很信任她而已因为六年前偷袭燕家的那群人不仅是鹰眼的打扮,使用的也的确是鹰箭。你我都知道,鹰眼使用的鹰箭是用西域火毗离山特有的矿石打造而成,质坚刃利,通体黑亮,想要仿制并不容易” “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连青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正是两支黑鹰箭。 “你怎么会有鹰箭?火毗离来找过你?你没出事吧?”燕行急忙问。 连青连忙解释道:“燕姐姐,你放心,我没事。这箭是我那位西域朋友给我的,一真一假。” 燕行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他继续说:“四年前,石多一派东山再起,打败了当权的由鹤,黑鹰也受到重用并且重组了鹰眼。不久,他便大张旗鼓地回到中原。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派人留意他的举动,发现他回中原的这三年里竟残杀了中原的近十个门派,而且毫无规律可言。我对江湖上的这些恩恩怨怨了解得不多,就只能想办法打听这些门派的背景,又派人将残留在现场的痕迹和鹰箭带回来,几次下来,竟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连青打听到的有关黑鹰的事燕行当然清楚,因为六年前的案子,无论怎么算,黑鹰都有最大的嫌疑,她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只是前几年她曾多次去西域查找黑鹰的行踪,却最终一无所获,没想到三年前他竟自己回来了。不过黑鹰这人狡猾得很,回中原后虽然行事高调,行踪却成谜,燕行每次都是晚他一步,且他杀完人还有收拾现场的习惯,燕行更找不到什么线索。但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连青居然能找到残留在现场的鹰箭,足见他在这件事上有多用心了。想到此处,燕行不禁微微眼湿,却又忍下来,顺着他的话说:“什么有意思的事?” 连青没有察觉到她的一样,接着说道:“我那位朋友看了我手下带回来的鹰箭,发现里面竟然混杂了有真有假的两种鹰箭。他告诉我,黑鹰这人极为严苛古怪,且一直以出身火毗离为荣,所以他要求鹰眼使用的鹰箭只能来自火毗离,根本不可能容忍非火毗离鹰箭的存在以及使用这类鹰箭。这也就是说,使用另一种非火毗离鹰箭的人根本不是黑鹰的人。这三年来,黑鹰的确残杀了不少中原武林人士,但我怀疑,同时也一直有另一群人在冒充黑鹰,滥杀无辜,然后又嫁祸回黑鹰身上,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甚至怀疑六年前的案子就和这群人有关” 听到这里,燕行忽地止步,缓缓开口道:“你是说,六年前有人冒充黑鹰,想置我燕家于死地?”说完,她沉默良久,最终又轻又长地叹了一口,“如果是这样,那所有的事就更加复杂了。” 连青见她有些低落,担心道,“燕姐姐,你没事吧都是我考虑不周,我们重逢不过两日,而我却老是提起你的这些伤心事。” “我没事。”她对连青微微一笑,神色却仍是郁郁,倒像是在安慰连青,“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既然我放不下,就必须要承受,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虽然偶尔想起时也会不平,却不至于会像十几岁的时候那么哭兮兮了。” 连青看着她,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燕行假装没看出他眼中的怜悯,转脸看向远处,笑着说:“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如你所说,六年前黑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碧螺山,而且你也发现这三年一直有人假扮黑鹰,所以你就认为,六年前的那个黑鹰很可能也是有人假扮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那这里就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六年前的黑鹰是假的,那么他和这三年来活跃在武林的假黑鹰是同一批人吗?” 连青摇摇头:“我也只是推测,还没有可以证明他们是同一批人的证据。” 燕行听了却笑道:“或许我有证据呢其实我一直收藏着黑鹰偷袭燕家时留下来的一支鹰箭,本想拿它来提醒自己勿忘家仇,却没想到火毗离的圣女说那位黑鹰很可能是冒充的,我便来到锦州,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成为了渠山山主的徒弟,并求他帮我辨认黑鹰箭。后来师父告诉我,这箭虽不是出自火毗离山,但制作工艺以及武器的细节却与火毗离鹰箭一致,也就是说,当年偷袭燕家的人即使不是黑鹰,也一定与黑鹰有莫大关系连青,你能不能把这两支鹰箭交给我?我想拿回去让师父帮我看看那支假箭是否与六年前留在燕家的箭有相似之处,或许也能借此查证六年前的‘黑鹰’与如今的‘黑鹰’是不是同一个。” “当然可以。”连青将布包交到她手中。 两人聊完此事,却是一时无语,默默沿着未名湖走了一阵。 燕行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你的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连青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笑着回答:“还算顺利。请柬我也给沈兄送去了,若是一切顺利,他定会前来。” 燕行谢道:“多谢。” 连青也笑道:“那就请燕姐姐把贺礼准备得丰厚点了。” “那是自然。”她应道。 聊到他的婚事,两人都轻松不少,不知不觉又多说了几句,竟就到了酉时,便不再多聊,只约定了婚礼上见,也各自散去了。 燕行走了一段,却因为拿了连青给的鹰箭,一时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往渠山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少年 到了渠山脚下,天色已经灰暗下来。燕行注意到在山门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搭起了一个凉棚,棚前的摊子上摆了一堆橙子苹果和西瓜卖,摊后放了一张摆有茶具点心的简陋方桌,而桌边又挨着一张竹椅,一个银灰色衣服的男子正躺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正是前几日燕行见过的那位少年。 燕行不知道他为何要在山下搭个棚子,便想去探个究竟,刚到棚前,就听见他不耐烦地说:“二哥,我都说了别烦我了!我不饿,也不渴!” 她不禁笑道:“这位弟弟,我可不是你的二哥。” 少年立马睁开眼睛,见是燕行,忙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兄台,你别误会,我刚刚不是对你发火。” “对对对,这位公子,他是在对我发火,你千万别怪他” 她身后传来一个清凉的男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蓝衣男子正从旁边的小树林出来。那人大概与她同岁,面目俊朗,嘴含笑意,眼神中虽带着几丝圆滑却又不至于让人反感,右手拄了一根银头拐杖,正快步向两人走来。虽然不明显,但燕行看得出来,他的右腿似乎有少许缺陷。 “小六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如有得罪还请见谅,公”那男人边说边过来,待走近看清燕行的面目时却顿住了,忙改口道:“公姑娘,你好。” “什么龚姑娘?”小六一脸茫然,“龚姑娘是谁,你们认识吗?” “闭嘴!”那男人瞪他一眼,又回头笑着对燕行说:“看姑娘的举止打扮,应该就是小六之前提过的那位朋友了。我家小六行事冲动任性,还要多谢姑娘这段时间关照了。” 燕行道:“不敢,我不过是同六公子说过几句话,关照还谈不上。” 估计小六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忙接话说:“哪里!我来这都快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你就没人理过我。你能和我说说话我不知道多高兴!对了,还没问兄c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燕行笑道:“叫我阿行就可以了。” “那我就叫你行姐姐吧!”小六也笑道,“行姐姐,我叫林不破,你叫我小六就行了。这是我二哥林不放,你也可以叫他铁算盘,因为他平时可抠” “阿行姑娘,你直接叫我林不放就行了!”林不放赶紧放声压住弟弟的话头。 燕行忍笑点点头,说:“小六,林不放。” “对了,行姐姐,我记得你上次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就会教我怎么上山”小六笑眯眯地看着她,“那这次我能跟你一起上去吗?” 燕行笑道:“我怎么记得我说的是教你上山的方法,而不是带你上山呢?” “都一样嘛。”小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贪。”林不放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他皱了皱眉,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 看着眼前的两人,燕行有一瞬间的恍惚,就仿佛回到了碧螺山,面前的人也不再是小六和林不放,而是11岁的燕行和15岁的燕游。 “阿行姑娘,我之前见你行色匆匆,而我们又打扰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你办正事?”林不放道。 燕行摇头,笑道:“无妨,只是我已经答应了小六要教他上山的诀窍,那现在便告诉他吧。” “好啊!”小六笑着上前一步。 “嗯?”林不放伸出拐杖拦在他身前,又轻轻往后赶了他几步,对燕行笑道:“阿行姑娘,想必你是有要事在身。这样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也不差这一刻,不如等你办完了再来告诉小六吧。” “二哥”小六急忙扯他的袖子。林不放却看他一眼,摇摇头。他虽不情愿,但还是低头想了想,最后叹了一口气,怏怏地说道:“那好吧。” “还算懂事。”林不放略显欣慰地笑了笑。小六不满地反驳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燕行见小六有些委屈,便笑着安慰他说:“小六,我这次上山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你等我下山,我便把上山的地图给你,好不好?” “好!”小六连忙点点头,转愁为喜,倒真像个孩子,把喜怒都挂在了脸上 燕行便道:“那我先走了。两位,等会儿见。” 小六笑着同她挥手告别,道:“行姐姐,你快回来,我等你啊!”林不放无奈地摇摇头,也说:“等会儿见。” 辞别两人后,燕行便飞快上山,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她推门进去,正好看见出云被一只大白鹅追得满院子乱跑,师娘叉腰站在房顶上哈哈大笑,师父却不见踪影。 出云见到她就像看见了救星,大叫着“燕行救我”,突地飞扑过来,紧紧挂在她身上。那只鹅也天不怕地不怕,气势磅礴地扑棱着翅膀朝她撞来。 她哭笑不得,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放在身后,右手下意识地抽剑出鞘,眨眼间那鹅便身首异处,只剩下残躯还直直地撞在她身上,溅得她满身是血。 院子里瞬间安静不少,只剩下师娘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厨房的木门“吱呀”一声,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低声问:“死了吗?” 正是燕行的师父。 屋顶上再次传来师娘的哈哈笑声:“死了死了!” 出云这才从燕行身后跑出来,生气地对师娘说:“娘,你还笑!你不管爹自己飞上去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不带!” 师娘轻轻巧巧地飞下来,忍笑安慰她说:“我太害怕了嘛,下次不会了。”又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也不管她满身血,伸手就要抱她,“乖徒儿,我好久没见你了!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不在,我可难过了好几天呢你想我吗?” 燕行抱抱她,笑道:“想。” 这时候师父也过来了,也不理燕行,只小声对师娘说:“下次你把我也带上嘛。” 师娘却哼道:“有句话怎么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嘛。”师父有些无奈,酸溜溜又可怜巴巴地说道,“不过仔细想想,我的确是比不上有些会武功的人”说着,还故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的音。 师娘见他说话带酸,又自知理亏,便反过来撒娇似地扯扯他的袖子,笑道:“相公,我下次一定记得你好不好?” 师父双手揣袖,假装叹了一声。 出云见惯两人耍花腔,便拉着燕行去为大白鹅收尸。刚走出几步,两人就听见身后的师娘说:“我觉得相公是天下最厉害的书生” “噫。”出云嫌弃地打了个冷颤。 “没大没小。”燕行笑着戳她的额头,“大白鹅是怎么回事?”她拿起鹅头,见它的嘴还在一张一合。 “还不是我爹想吃,结果娘杀的时候被它跑了,然后它就疯了”说着,她抬头看燕行,好奇道,“诶,你不是说中秋回来吗,怎么又来了?” 燕行轻声笑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回来啊?” 她斜眼看燕行,却笑道:“我哪敢啊,只是你贵人事忙,这次上山也是有事才来的吧?” “就你聪明。”燕行道。 两人正说笑着。师娘在身后喊:“燕行,你过来吧,让出云收拾就行了。你看你满身血,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她起身过去。师父这时候才看她一眼,说:“你又来了?不是中秋才来吗?” “她不能来吗?”师娘瞪着他说。 师父忙辩解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你看她,每次来都给我找一堆事,一点也不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燕行也笑道:“是是是,下次我一定什么也不带,就是来看你好不好?” “下次?”师父轻哼一声,“也就是说这次又有事来烦我了?” “行了行了。”师娘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我先带她去换衣服。” “你们去吧。”师父应了一声,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叮嘱师娘,“别把你刚给我做的衣服给她穿了,那是我的。” “好。”师娘笑着点点头,边带燕行去客房边无奈地对燕行说,“没办法,你师父就是这样的人嘛,什么都小气。” “那师娘你为什么会喜欢师父?”燕行笑着问。 “唉”师娘假装叹了一口气,半得意又半玩笑地回答,“毕竟当初把人抢回来了就要负责的嘛!”说完她便哈哈笑起来。 燕行也跟着她大笑。说话间,两人走进卧房。师娘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了不少衣服。师娘拣了几件,回头问:“燕行,你想穿女装还是男装啊?” 燕行想起来自己还有几件衣服留在师父家,便说:“师娘,我记得我之前放了几件衣服在这里,你帮我找出来吧,我穿那个就行了。” 师娘却说:“那些衣服都旧了,样式也老,我就给你扔了。” 燕行无奈笑道:“师娘,衣服虽然旧了,但穿了这么多年,感情还在嘛。” “感情?”师娘笑着打趣她,“我看你不是对衣服而是对人有感情吧?”说着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递给她,“你放心,这身衣服我可没扔。” 她接过来。那是一套雪灰色的男装。她轻轻抚上那身衣服,质地仍然是那么细腻柔软,不知觉间,嘴角带起微微笑意。 师娘见她的神情突然温和起来,心里便明白了几分,说:“那你就换这身衣服吧我先出了。” 燕行点点头,笑道:“好。” 等师娘关门出去,她拿起衣服,很快便换好了。这套衣服其实并不合身,略略有些大,幸好之前她已经改短过,但袖子还是长出一截。她挽起衣袖,左手袖口的里衬露出一个用黑线绣的十分精致的小字:宴。对,这是陈宴的衣服。半年前他们一起去追捕一个采花大盗,她无意间淌了湖水,陈宴便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她。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师娘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见她换完衣服出来,便打发她送了一壶茶到师父的竹林书斋去。 师父见她送茶过来,问:“这次又给我找什么麻烦了?” 她不急着回答,先笑嘻嘻地给师父倒了杯茶,递到师父手边,说:“师父,你先喝口茶。” 师父瞥了她一眼,接过来喝了一口,说:“有话快说。” “好。”燕行就等师父这句话,立马掏出连青给的布包,边打开边说,“师父,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看的黑鹰箭吧?” 师父嗯了一声。 “昨天我的朋友给了我两支黑鹰箭,一真一假,上面已经做了标记了。”她取出箭,说,“师父,你帮我看看,这两支箭与我之前的那支箭是不是出自同一伙人之手?” 师父看她一眼,这才提起兴趣,接过黑鹰箭来仔细查看,良久,才又问道:“这假箭是怎么发现的?” “是我的一位朋友想办法得来的。他说,三年前黑鹰的确回到中原,大肆残杀武林正派人士,不过”说到这里,燕行叹了一口气,“他怀疑这期间除了黑鹰外,还有另一批人一直假借黑鹰之名铲除其他门派,再嫁祸给火毗离教。” 师父点点头,又对着灯火仔细查看了一阵,终于笃定道:“没错了,这支假箭与你的那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燕行后背一凉,汗毛直立,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但那种感觉不过是一瞬,更多的却是仿佛有包裹在心上的一层脆弱薄膜突然破裂开来,酸涩的c委屈的c愤恨的c怨毒的情感全都纠结在一起喷涌而出。她赶紧别过头,眼泪却早随着她的转动而甩落下来。 师父叹了一口气,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默默关门出去了。她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眼泪仿佛永远不会干涸,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泪终于干结在脸上,只听见竹林里静悄悄的,师父不安地在院中踱来踱去,踩得落叶细碎作响,又听见微风撩拨着竹叶沙拉拉地晃动,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某处啼叫。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禁止了,就算走也走得特别安静。 安静得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过去那些仿佛浸在春水里的日子,温暖c安静和纯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碧螺往事 腊月,归一门小会考正式结束,其门下弟子有一个月的时间回家与亲人团年。 这年燕行16岁,她第一次能够进入大会考的决赛,却无心等待结果,只等掌门宣布放归,便收拾了小包袱赶紧走了,不紧不慢地骑了四天马,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回到了碧螺山。 虽然已是寒冬,山风瑟瑟,衰草枯黄,但碧螺山上的树木依然带着化不开的浓稠翠色。她从马上跳下,放它在树林里吃草,自己往山上飞去。她的轻功已属上佳,没一会儿就到了燕家的山腰小院。 院中传来仆人清扫落叶的声音,她上前一步,敲门道:“有人吗!有人吗!祝管家?” “来啦来啦!”门后响起祝管家的声音,他拉开门,见了燕行便喜道,“六小姐,你放假了?” “对啊。”燕行笑着问,“祝管家,爷爷起来了吗?” “早起来了,正在后院练剑呢。”祝管家取下她的包袱,又问,“你没有先回府上?” 燕行笑道:“没有啊。我想和爷爷一起回去。” 祝管家也笑道:“也是。之前二老爷都遣人来请了两次了,老太爷也不允,就担心他走了,你却又傻乎乎地过来接,怕你白忙一场,想等着你一起回去呢对了,你吃早饭了没有啊?” 燕行摇摇头,笑道:“还没有,我是专门空着肚子,就想吃祝管家你亲手做的早点呢。” 祝管家哈哈大笑:“你看看,这一回来就想着折腾我了!” “我哪敢啊,只是这几天赶路吃的都是些干巴巴的面饼,一口粥都没喝到,如今好不容易回家,当然要向整个燕家最会做饭的祝管家讨口饭吃啦。”说着,她扯扯管家的袖子,撒娇道,“祝管家,我都快饿死了,你先给我做口吃的吧,好不好?” 祝管家拿她没办法,慈爱地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做。” “谢谢祝管家。”她顿时满面笑意。 祝管家道:“那你先去找老爷吧,我做好早饭就来找你们。” “好。”她笑着点点头,一路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燕家在碧螺山的这座院子是依山而建,因此面积并不大,从前门走,穿过前院左侧的小拱门,走几步路,往右经过一个瓜果棚,棚前就是一片平地。平地的北c西两面临崖,周围种满了奇花异树,有几棵果树还是燕老爷子带着年幼的燕游c燕行亲手栽的。 燕老爷子的外套随意地放在瓜果棚下的石凳上,一杯清茶喝了一半。燕行抬眼看去,见院中的爷爷背对着她,着一身月白色便服,正悠闲而平稳地比划着老君剑法。这是燕老爷子自创的剑法,据他说有强身健体的奇效。 她还没开口,便听见燕老爷子笑道:“回来啦?” “回来啦。”燕行笑着跑过去。 燕老爷子运剑的动作放慢了些,看了一眼,笑道:“嗯,长高了又黑了一点。” “岂止是一点,我明明都快晒成黑炭了。”燕行抱怨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燕老爷子听了轻笑一声,笑着地摇摇头,说:“来的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她笑道:“祝管家已经去做了,说做好就来找我们。” “嗯。”燕老爷子笑着点点头,慢慢将手中的剑推出去,“来,陪我练练,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把老君剑法给忘了。” “爷爷,我哪敢嘛。”燕行抽出腰间的剑,上前一步,缓缓跟上他的节奏,招式平稳而熟练。 他颇感欣慰,笑了笑,又问:“对了,我听说你是这次大会考的前几名,还进了最终的小会试,为什么你寄回来的信却只字不提啊?” 燕行听完哼了一声,对他抱怨道:“爷爷,你别听人瞎说。这次不过是我倒霉,和那个陈宴分到了一组,被他拖着才勉强挤进了小会试,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同门因为这件事看我不顺眼呢。再说那个陈宴,比赛那几天也只把我当成他的跟班,就知道使唤我。要不是看在陈伯伯的面子上,我早就弃权了,反正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前几名我也不稀罕。” 燕老爷子呵呵笑道:“陈宴那个小子是武林近十年来难得的天才,年轻的这一辈里只怕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心气和眼界高一些也是应该的。你是不知道,若是时间再往前几十年,我只怕比他还要傲气些。至于会考这件事能凭贵人相助进了决赛也是你的本事,至于其他人,他们不过是恨自己不是你罢了,你也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燕行却摇摇头,道:“可是我不需要这种居高临下的帮助至少现在不需要,而且如果我想得到什么,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拿。” “真是个傻丫头。”燕老爷子缓缓收剑,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也好,不愧是我燕家的儿女。” “那是自然。”燕行见他收剑,笑着问,“爷爷,你不练了?” “我先歇歇。你可别想偷懒,继续,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漏招。”燕老爷子到院边的石凳上坐下。 “好。”她笑了笑,继续运剑。这老君剑她已经陪着爷爷练了两年,一招一式早烂熟于心,有时候一招还未完,后几招就已在脑中演过一遍了。 燕老爷子颇为满意,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问:“行儿,你师父最近怎么样了?” “不知道爷爷问的是哪一位师父?”燕行偏头看爷爷,故意问。 “当然是慧眼识人的那位。”燕老爷子笑道。 她也笑着回答:“南宫师兄才不肯认我呢,说会乱了辈分大概一个月前他回来找过我,说是想去西域玩玩,现在大概在某个西域小国里快活吧。” 燕老爷子听完捋捋胡子,笑道:“南宫公子虽出身不凡,却性格潇洒,淡泊名利,待人又耐心真诚。这个师父你可要认下来。” “放心吧爷爷,这个眼光我自然是有的。”说完,一套老君剑法正好结束,她缓缓回身收剑,长长舒了一口气。 燕老爷子朝她招手道:“累了吧,快过来挨着我坐一会儿。” 燕行想了想,却神神秘秘地笑着说:“爷爷,您等一等,我想给您看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燕老爷子一脸慈爱。 燕行笑道:“那您看好了。”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敛了笑意。不过一瞬,她的眼神尖锐起来,利落地挽了几个剑花后,脚尖一点,瞬间像闪电一样飞射出去。她身法极快,在小小的院落中随意飞移,竟给了燕老爷子一种同一时间出现在两处的错觉,耳边也只能听见她带起的呼呼风声和利剑破风的尖啸。轻功以外,她还用了燕游自创的行游剑法。那剑法极其适合女子运用,招式轻灵生动,却偶尔透露出一丝他熟悉的痕迹。总而言之,轻功c剑法,这两者相辅相成,灵动而凌厉,迫力十足。 但不过片刻时间,他便看出了燕行招式的缺陷,或者说燕行本身的缺陷--她的轻功是极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她目前却发挥不出那剑法的七成威力,以至于剑法跟不上身法,整体看来,只能算是二流。 但即便如此,燕老爷子也已经十分欣慰了,只带着笑意,静静地看她练完。 等使完整套剑法,燕行的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但她见爷爷脸上有笑,便得意地笑道:“爷爷,怎么样?” “嗯”燕老爷子略一思索,笑道,“轻功进步很大,勉勉强强算得上一流吧”见燕行满脸得色,他又话峰一转,玩笑道,“可是这个剑法嘛,实在马马虎虎,要是遇上高手,我看你过不了几招就得逃命!” “爷爷。”燕行轻哼一声,假装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过片刻却又笑着撒娇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练剑的。” 燕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说:“对了,你以前练行云剑法都是老老实实的,手法也没这么快,怎么今日不仅运剑迅速,而且还想起来和轻功一起用了?”说着,倒了一杯茶给她,“渴了没有,过来喝杯茶吧。” 她跑过去将茶水一饮而尽,挨着燕老爷子坐下,解释说:“爷爷,其实当初哥哥把行云剑教给我的时候,一直就是将剑法和轻功融为一体的。只怪我以前剑法不济,没遇到南宫师兄时,轻功也只是二流,根本没办法做到两者兼顾,所以之前您看到的并不是它的面貌。不过从去年开始,我就试着把它们合为一体,虽然到现在也是马马虎虎,但我觉得只要我长久练习,以后应该不会比哥哥差太远的。” “傻丫头。”燕老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笑道,“你不用同你哥哥比,你就是你。何况你哥哥将行云剑教给你,本意也是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不是想你和他比较。这份礼物和心意很贵重,你永远不要忘记。” 燕行点点头,想到燕游,眼睛不知不觉间有些酸涩。她低下头,轻轻靠向爷爷的肩膀。 燕老爷子轻声问:“怎么啦?” 她沉默半晌,又带着鼻腔闷声问:“爷爷,你说你说哥哥他现在还好吗?” 燕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回答。 这一年是安平二十三年,离燕游失踪已经过去了四年。这时候的燕行还不知道,就在一年后,她将会在这碧螺山上,失去最后的依靠。 吃完晚饭,师娘本想留燕行在山上住一晚,但她想起下午答应小六的事,便将这件事说给师父师娘听了。 师娘倒是很感兴趣:“山下那个小子?我见过几次,他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有什么用,脑子可笨了。都这么久了还上不来,又怕水又怕虫的,比起燕行可差远了对不对?”出云笑着冲燕行眨眨眼睛。 燕行笑了笑,没说话。 师父见妻子和女儿搞错重点,忙清了清嗓子,对燕行不满道:“你倒是长本事了,也不问问我就想把这里的地图随便讲出去,还真以为这里是茶楼啊,是随便哪种猫猫狗狗都能来进进出出的吗?” 师娘和出云听了只捂嘴笑,也不帮忙,只看燕行怎么回答。 燕行便笑嘻嘻道:“师父,你先别生气啊,我又不是傻子。你看,明天就是十五了吧,我可记得你每过一个望日就会换一次上山的阵法吧,刚刚我上来的时候就发现机关的布置已于之前不同了。虽然我之前是答应了那位小兄弟要告诉他上山的诀窍,可我没说那个诀窍是通用的啊。今晚我就下山将这个月的机关布置告诉他,等到明天天一亮又是新的了,那他不是还是上不来吗?而且也怪不得我了。” “啧,没想到你这人竟如此地算计别人,如此地表里不一。”师父边说边不住地摇头,还叹气道,“真是不可深交啊,不可深交!” 三人见了皆哈哈大笑。 师娘忍笑道:“明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你这个师父平时也没教这个徒弟些好的。” “那还有‘择善而从’一语呢,她怎么不拣好的,就偏偏学了坏的呢,可见她自己也有问题!”师父也满脸憋笑,却又装作数落燕行的样子。 她笑着求饶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本性如此,好了吧?” 四人一同大笑起来。如此聊天说笑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夜色更浓。燕行念着小六可能还在等她,便要告辞下山。师父到底担心山间林深路险,又说要和她再聊一阵,便坚持要送她到山腰。她自然不会拒绝,便随师父出了门,慢慢往山下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定计 此时天色已晚,林中几乎一片黑暗,临近十五,天上的月光竟能亮得足以照亮前路。明明是夏季,那月色下明亮的地方与树林中黑暗的角落和在一起,却带给人少许清冷之意。师父与她并肩而行,手中提的小灯投出淡淡的烛光,竟在这夏夜的凉意中带给她不合时宜的温暖和依赖。 两人走了一段,师父将小灯递给她,说:“燕行,帮我拿着。” 燕行接过灯笼,见师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镂空雕金锁。 “认识这个吗?”师父把锁递到她面前。 燕行仔细看了看,不确定道:“扣骨锁?” “对,只不过这个更加小巧。”师父笑了笑,又问:“你找到那个锁的钥匙了吗?” “没有。”燕行摇摇头。她之前并没有在沈嘉池的书房里找到钥匙,派去的小老鼠也没有从他身上偷到。那钥匙也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下落。 “我刚刚才想起来,因为锁扣繁杂,扣骨锁的钥匙与普通钥匙的外形非常不同。”说着,师父又掏出一个呈花朵样式的黑色戒指,双手往上一捋,那花便合拢成了花苞的样子。他将那花苞状戒指插进锁眼,缓缓转动,只听见“咔咔”地两声脆响,那锁便轻轻弹开了。等再取出戒指时,那戒指竟又变成了盛放的花朵状。 师父解释道:“这戒指其实是用玄铁做的扣骨锁钥匙,每一片花瓣都对应了一个节扣,精妙无比,世间罕有,也是我师父的得意之作。”他面带笑意,“我只是想提醒你,锁骨扣的钥匙形状不限,可以做成任何不起眼的小物件,不过也因为精巧,一般只有玄铁才能承受住这种纤薄精细的钥匙形状的要求。下次你找的时候尽量找玄铁制的钥匙就行了。” 燕行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师父。” “还有一事,我刚刚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而方才你师娘和师妹又都在,我也不便说出来,这才执意要送你”师父顿了顿,继续说,“我已经查清楚了,你的那支箭的确出自大屏山,而你朋友的假箭也与它同出一源,也就是说,冒充黑鹰的人这些年来一直使用的都是大屏山的假箭,只要我们抓住大屏山这条线索不放,就不愁揪不出他们来。你放心,我已经让你莫师叔帮我留意那边的情况,一有消息他就会派人通知我。你且安心办你的事,追查其他线索,待事情有了进展我们再从长计议。还有”说到这里,他突然严肃起来,“我听你师娘说,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冒充过魔教在中原作恶,而且那些人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若是发现了任何可能与他们有关的线索,一定要回来和我们商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燕行听出他话中的关怀,心中一暖,微微笑道:“师父,你放心,我知道的。” 师父却知道她这不过是随口答应以安慰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竟带了些悲悯,无奈地叹气道:“不论如何,你还是好好想吧好了,今日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燕行最怕身边的人对她露出这种眼神,因为这种眼神总会提醒她,她很可怜。她忙低头看了一眼脚尖,又将手中的小灯还给师父,道:“师父,更深露重,你小心,改日我再来看你。” “诶,不急!你一回来就没好事!”师傅连忙拜手,“你还是缓几天再来吧,也饶一饶我这把老骨头。”说着,他便潇洒离去,“路上黑,我先走了,你也小心。” 她应了一声,趁着月色继续下山,一路上都想着师父的话。假箭c黑鹰c魔教火毗离c大屏山c叶桑桑,这些事就像一团乱麻,一直缠绕在她的脑袋里。她郁郁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山脚。 山脚下的瓜棚还亮着微微灯光,有一个人正躺在竹椅上悠闲地剥着橙子吃。正是林小六。 燕行笑着喊:“小六。” 小六这才看见她,高兴地跑过来,笑道:“阿行姐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下来了!” “我说了今天会下来的。”燕行扫了瓜棚一眼,见林不放不在,便问:“你哥哥呢?” “我让他回去了。他本来想陪我等你的,可是他身体一向不好,我就赶他回客栈去了。”小六笑道。 燕行听了有些歉疚,道:“都是我事多耽搁了时辰,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阿行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六急忙解释说,“你好心教我上山的方法,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怪你!” 听到这里,燕行越发惭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摸出一张纸交给他,说:“小六,这是我画的地图,有机关的地方我已经标注出来了,你只需要按我画的路线上山就可以了。” “多谢阿行姐姐!”小六满脸欣喜,小心翼翼地收好地图,对她露出一个干净而爽朗的笑容,“你今日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都不敢忘记!” 燕行见他笑意纯粹,内心越发愧疚,只想着赶紧离开,便勉强笑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现在也夜深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那我也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小六回答,忙忙慌慌就溜了。 林小六这孩子还傻乎乎在她身后喊:“阿行姐姐,路上黑,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啊!” 与小六告别后,燕行本想回拾花楼,但度若在窗外做了记号,意思是说今晚有客。她便偷偷摸进一个房间,借笔写了一封信,让度若约上何鱼鱼,明天中午一起商量有关叶桑桑的事,并将信放在度若窗前的花盆下,最后另择一处睡了。 第二天中午,燕行来到信上约定的酒楼,度若和何鱼鱼已经在雅间等着她了。 何鱼鱼对她点点头,笑道:“阿行姑娘。” 度若递了一杯茶给她,也问:“怎么现在才来?” “时间不是刚刚好吗?”燕行过去坐下,喝了一口茶,问,“度若,你把我们的计划告诉鱼鱼了吗?” “已经说了,不过还有些细节之处想等你一起商量呢。”度若道。 “怎么了?”她问。 “阿行姑娘,你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何鱼鱼说道,眼中却透出几分担忧,“但是关于让桑桑假死一事,我们是否想得过于简单了?” 燕行听完,安慰似的对她笑了笑,说:“这件事我们的确想得有些简单,不过简单也并不代表不可能。你放心吧,度若配的药可保证桑桑的病情类似于疫症,到时候就算沈嘉池愿意留在她身边照顾,等她假死后,沈家族人考虑到疫病,也会施压于沈嘉池,逼他早早下葬桑桑的。而且我们早就在沈家安插了小老鼠,也会让手下先在沈府附近打好地洞,到时候只要我们知道了沈嘉池安放桑桑棺木的地点,就可以打通地道,把桑桑带出来。” 何鱼鱼点点头,神情忧虑,又问:“可度若也说了,药力造成的假死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期间虽然有小老鼠续药,但万一沈家因为桑桑患有疫症而草草封棺,等到药效尽散时,桑桑醒来发现自己困在棺材里该怎么办?她胆子小,要是大叫又怎么办?若是因此吸引了人来,那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这些只能靠桑桑自己挺过去了。也许和自由相比,她应该是不会介意在棺材里躺几个时辰的。”燕行对她笑了笑,安慰说,“或许桑桑远比你想的坚强。” “或许吧。”何鱼鱼放低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其实,为什么我们不能找个合适的时候直接把桑桑带走呢?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弄一出假死?” 燕行听了一笑,看向度若,说:“这是你的主意,就由你来解释吧。” 度若便解释道:“这一半的原因嘛,其实是我们认为,桑桑应该不希望由于自己被劫而连累了叶家和沈家面上无光c沦为笑柄,让她假死,至少可以让沈家和叶家对外有个合理解释。至于另一半原因我们有个故人大概与那小乌龟是朋友,虽然这次那位故人愿意出手帮忙,但我们也不能让他太为难即使这件事的后果已经会让他为难了。” “原来如此。”何鱼鱼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对燕行和度若感激道,“二位为了救出桑桑,如此费心费力,我在此先代桑桑谢过二位了!” 度若摆摆手,却笑道:“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你又何必客气。” “对啊,而且你给的钱还不少呢,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说着,度若提起茶壶,替何鱼鱼添满杯中的茶,还笑道,“来来来,送财童子,再喝一杯!” 何鱼鱼笑了一声,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燕行和度若两人见她放下心来,便又拉着她商量了一些其他事宜。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燕行将假死药交给叶桑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婚宴 送走何鱼鱼,燕行和度若回到拾花楼,刚进门,便看见一只白鸽正栖在窗边,轻轻地梳理着羽毛。大概又是有哪里的消息传过来了。度若取下纸条,只瞥了一眼,却忍不住笑了,抬眼望向她,眉目间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燕行本以为她接了新生意,但看她表情似乎又不对,不禁皱了皱眉,问:“怎么啦?” “你猜啊。”她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愉快。 燕行一听,想到猜来猜去又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顿时兴趣全无,连忙摇头说:“那算了吧,我不听了。” “不听?”度若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她身上,“自己看,就是和你有关的!” 她莫名其妙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十日后至锦州。陈宴。 不过短短数字,却让燕行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带起几分笑意。度若看在眼里,只笑着摇摇头。但燕行的脸上笑意并未维持多久,又像想起了什么,忽然火烧眉毛似地焦躁起来,一边在屋内紧张地在走来走去一边念叨着说:“糟了糟了,他要过来了,他要过来了!怎么办呐,我还不能见他,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度若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却幸灾乐祸道:“依我看啊,按照陈宴的脾气,我倒觉得他八天就能赶到呢!” 燕行闻言,越发郁闷,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得长叹一声,道:“那怎么办,我怕我们一见面又打起来,可是你也知道我打不过他。” 度若噗地一声笑出来,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最后对燕行叹气道:“唉,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你可别想着一走了之啊!何鱼鱼的案子还得做个了结的。” “那是自然!”燕行愁眉苦脸地瘫倒在床上,想起陈宴,又想起可能的八天期限,再想起何鱼鱼的案子,顿时睡意全无,只得烦躁地爬起来,抓着脑袋苦想几天后在连青婚宴上的计划。 很快便到了连青成婚的日子。燕行稍稍乔装了一番,带着请帖,大摇大摆地去了花府。 花家本是名门世家,连青决定在锦州完婚,也算是本地的一件大事,又加上花老爷十分疼爱这个儿子,不远千里地亲自从京城赶来参加儿子的婚宴。他的门生和花家的许多亲眷自然也不能不给面子,皆千里迢迢地从各处赶来,为连青祝贺。因此连青成婚的这一日竟带得锦州比以往更加繁华热闹。花府外的街道上更是宾客如织,华车骏马,往来不绝。 燕行故意去得晚,交了请帖给门前的管家,刚进去,只觉一阵热气迎面扑来。花府内四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宾客也皆是华衣美服,于厅中往来自如,谈笑不绝,一片祥和喜悦。连青一身大红婚服,远远地站在厅中,正熟稔地与身边的宾客交谈着,神采飞扬。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了几分幼弟长成的欣慰,随即又扫视厅内一圈,见沈嘉池和叶桑桑已经在西侧的一张桌子边坐下,便理了理衣服,向连青走去。 此时连青正好得了空,朝她迎面过来,但大概因为她是乔装,竟也没有认出她来,将将就要与她擦肩而过。 燕行连忙开口喊:“花大人!” 连青下意识回头,却见她面生,不禁有些茫然。 燕行露出一个笑容:“花大人,我是洛平云天织绸缎庄的老板娘”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叫云行游。” “你”连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忍笑道:“原来是云老板。” 燕行又说:“行游的夫君之前多得花大人关照,如今花大人大喜,夫君却因事不能亲自前来,便让行游上门代为道贺,还请花大人见谅。”说罢,她还装模作样地微微低头致歉。 连青见她说得一本正经,想笑又不能笑,便说:“云老板能亲自前来,已经是看得起花某,不必怀有歉意。”说完,他侧身请道, “云老板远道而来,就让花某亲自带你过去坐下,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燕行也不客气,笑道:“那就有劳花大人了。” 连青上前为她带路,趁着回头的间隙,低声道:“现在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然而厅中人声嘈杂,燕行听不分明,便问:“花大人,你说什么?” 连青无奈地笑了笑,说:“无事。云老板,到了。”说着,他在一张桌子前停下来。 沈嘉池和叶桑桑正坐在那张桌边。两人见连青过来,笑着起身迎接道:“花大人。” “沈兄不必客气。”连青笑着将燕行介绍给沈嘉池,“沈兄,这位是洛平云天织绸缎庄的老板娘云行游。云老板,这位是沈嘉池沈兄。” 燕行听了,假装惊喜道:“原来这位便是锦州大名鼎鼎的沈老板,行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老板过誉了。”沈嘉池微微一笑。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色缎绣竹纹长袍,越发衬得他面目清俊,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连青帮她搭上了沈嘉池,便功成身退,对两人微笑道:“沈兄c云老板,今日花某府中事务繁多,不能多做陪伴,还请二位见谅。不如二位先聊,花某也不打扰二位了。” “花大人客气了。请。”沈嘉池微微点头致意,目送连青离去后,又回头对燕行笑道,“云老板,请坐。” 燕行点点头,缓缓在叶桑桑身旁坐下。叶桑桑没认出她,只对她微微一笑,又沉静地低下头。 沈嘉池见她坐定,又问:“云老板,你既然能得花大人的亲自招待,想必一定与花大人相交甚深吧?” 燕行笑道:“我与花大人不过几面之缘,只因夫君何求文与花大人是旧识,这才得了花大人的关照,其实也是沾了夫君的光而已。” 叶桑桑骤然听见“何求文”几个字,不禁眉间一跳,却仍是不语。燕行知道她心存疑虑,也不着急,先专心应酬沈嘉池。 这时,沈嘉池又问:“沈某刚刚听花大人说,云老板是洛平人?” 燕行点头笑道:“夫君与我皆是洛平人。” 沈嘉池听完,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又说:“如此,沈某心中却有一疑惑,不知能否请云老板作一解答?” “自然可以,只要是行游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燕行道。 沈嘉池听了微微一笑,却盯着燕行的眼睛,缓缓问道:“云老板的夫君既能与花大人相识相交,想必在洛平的地位也不低,但还恕沈某孤陋寡闻,这些年我往来洛平多次,因这岳父大人的缘故也算与当地的各位同行略有往来,却从未听过洛平有一家大绸缎庄是本地人开的。” 燕行不料他戒心如此之严,心中一惊,面上却仍笑道:“沈老板有所不知,行游的夫君与花大人曾在数年前有过一段交情,花大人念旧,便高看了行游的夫君一眼,倒也无关夫君在洛平的地位高低,更何况行游的绸缎庄也只是几个小铺子而已,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户,沈老板没听过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沈嘉池点点头,面上仍是温和礼貌的微笑,也不知燕行的话他信了几分。 燕行一时也不敢多说,生怕再次引起他的猜疑,于是两人一时无语。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转脸见身边的叶桑桑仍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今早已入夏,夜风虽凉爽,却仍有热气缓缓从地砖中渗出,环绕厅中。又因为室内人众,即使各处都放了冰块,又派了婢女打扇,仍是有些闷热。坐下不过半刻,燕行便感觉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又见沈嘉池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叶桑桑,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轻轻替她擦去额边的细汗。他带来的两个婢女见状,连忙拿起团扇,一左一右地替两人扇风。 叶桑桑这才抬头,对沈嘉池微微笑道:“多谢相公。” 燕行见沈嘉池表现得如此体贴情深,想到初见叶桑桑时她被囚禁的惨状,心中既不屑沈嘉池的虚伪,又可怜叶桑桑的强颜欢笑,面上却不得不笑着问:“听说沈夫人也是洛平人?” 叶桑桑抬眼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嘉池收好帕子,对叶桑桑温声道:“桑桑,你最近不是说想家了吗?不如让云老板陪你聊聊天,也算是帮你疏解一下思乡之情吧?”说罢,又一脸真诚地看向燕行,“云老板,不知道我这个请求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燕行当然求之不得,便笑道:“沈老板客气了。其实我初见沈夫人时便觉得沈夫人面熟,说不定以前同沈夫人在洛平还有一面之缘呢,自然也巴不得与沈夫人多说几句。” “那沈某在此便多谢云老板了。”他笑了笑,低头轻唤叶桑桑,“桑桑?” 此时,叶桑桑终于正眼看向燕行,微笑道:“云老板,你好。” “沈夫人好。行游早在洛平就听过沈夫人的美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燕行笑吟吟道。 叶桑桑却淡然笑道:“不过虚名,云老板也不必放在心上对了,不知道云老板是洛平哪里人?” “我住在城东。”燕行虽然是随口胡诌,却也不忘提醒叶桑桑,“不知沈夫人还记不记得城东有家叫做四味斋的点心铺,那铺子虽然其貌不扬,卖的茉莉花糕却是最好吃的,听说也是老板独创。” 叶桑桑微微抬眉,大概有了些兴致。她身边的沈嘉池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似乎颇感欣慰。 燕行又继续说:“我自小就爱吃那里的点心,每次奶娘带着我去四味斋,我就喜欢坐在门口念街面上的店铺招牌我还记得四味斋斜对面是一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那铺子门口的一副对联特别有趣,我记得可熟了,似乎是‘风云三尺剑,花鸟’” “花鸟一床书。”叶桑桑轻声接道。 沈嘉池有些惊讶:“桑桑,莫非你也去过那家店?” 叶桑桑点点头,看向燕行时,嘴角溢出了点点笑意。她当然知道这副对联,因为这是在柴河寨时她亲自作了c写了又贴在何鱼鱼的书房门口的,就连那四味斋也是柴和寨的饭厅四味堂,而茉莉花糕则是她的独创。 “云老板,我离开洛平已一年有余,时间不长却对家乡的许多东西模糊不清了,若是你不介意,能否多陪我聊聊洛平的事,也算略略安慰我的思乡之情吧?”叶桑桑笑了笑,大概身体有些不适,几句话说下来,已微微有些气喘。 “沈夫人客气了,行游自然是愿意多和沈夫人聊聊洛平的。”燕行其实想找个机会与她单独交谈的,又见她说话气喘,便趁机对沈嘉池说:“沈老板,我见沈夫人有些不适,这厅内闷热,不如我陪沈夫人出去聊吧,也顺便透透气。” “是吗?”方才叶桑桑一直侧着头与燕行说话,沈嘉池注意不到她的表情,如今听燕行说起,忙起身查看,神色紧张,“桑桑,你没事吧?” 叶桑桑当然明白燕行的意思,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喘不上气,等与云老板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沈嘉池面色担忧道:“你一向体弱,让你一人出去我不放心,还是我陪你吧。” “嘉池,我没事的”叶桑桑本想坚持一下,但见沈嘉池微微皱眉,似有不满,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燕行见状,心中冷哼一声,却挤出一个假笑道:“沈老爷时时为夫人着想,片刻也不肯离身,果然是夫妻恩爱”说话间,她状似无意地扶了扶髻边的发钗。 一个端茶的粉衣丫鬟忽然不知从何处匆匆过来,直直地撞在了沈嘉池身上,洒得他满身都是茶水。 那丫鬟瞬间吓得面色苍白,忙慌慌道:“沈老爷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还请沈老爷恕罪!” 沈嘉池被泼上茶水的瞬间,面上浮起了一层戾气,但他很快掩饰下去,又见周围的宾客注目,便皱着眉说:“无妨,你也不是有意的。”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赶了过来,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边道歉边说:“都怪老奴管教不周,还请沈老爷多多包涵,莫要怪罪。若沈老爷不嫌弃,老奴这便带沈老爷到客房换一件干净衣服。至于这名丫头,老奴定会带下去严加管教,还请沈老爷息怒。” 沈嘉池眉头微展,声音温和不少:“事发突然,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罢了,这件事我不怪她,你也不必过于苛责了。” “是,老奴代这丫头先谢过沈老爷了。”那婆子低声应了,又说:“沈老爷,请随我往这边去换衣服吧。” 燕行生怕他要带着叶桑桑一起走,便说:“沈老板,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尽管放心的去,就让我替你带沈夫人出去透透气,也顺便让我们俩说些悄悄话吧。” 沈嘉池原本有些犹豫,但见此事已经引起不少客人的注意,也一心想尽快了结这场风波,便说:“那就劳烦云老板了。”又回头叮嘱身边的两名丫鬟,“一心意,你们去跟着夫人吧,千万不要让夫人看不见你们。” 一心意点头应了,扶叶桑桑起身。燕行趁机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挽起叶桑桑的手,由其他婆子带路,两人并肩往厅外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夜谈 那婆子领着四人经过一个小院,又从东侧游廊下去,穿过一个拱门后便到了花府的花园。 这花园面积并不是很大,设计却十分精巧,不仅奇山怪石错落其间,更有不知名的各色鲜花肆意绽放,染得空气都带了一丝丝清甜的味道。园中还有一个小湖,湖中白莲开得正好。紧挨着小湖的是一个以假山为装饰的临水亭台,大概高一丈多,拾阶而上,便可从亭中俯瞰到整个花园的景致。 燕行和叶桑桑决定去亭内说会儿话,就打发了婆子回去。 原本一心一意也想随二人上去,但叶桑桑知道与燕行独处时间不多,便道:“一心一意,你们在这里等就行了,不用跟上去。” 一心一意互看一眼,低头答道:“回夫人,是老爷吩咐奴婢们要照顾好夫人的,奴婢们不敢擅自远离。” 她们的回答早在燕行的意料之中。倒是叶桑桑略显窘迫地看了燕行一眼,眼里慢慢泛点泪光,但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了下来。 燕行心中不禁有些不忍,说:“二位姑娘,我知道你们也是担心沈夫人的身体,想方便照顾才不愿意离她太远的。但我与沈夫人一见如故,又是同乡,自然有好些妇人间的悄悄话想讲的。再说了,二位姑娘请看,这亭台如此显眼,上面的情况如何你们在下面便一目了然,也无须太过担心。” 一心一意仍低着头,静静地不说话,十足像两个木头人,明显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燕行心中有些不耐,眼见四处无人,竟生出打晕一心一意,直接抢走叶桑桑了事的念头。但这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正当她想另找他法时,忽然听见身边的叶桑桑冷声道:“一心一意,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我也是沈家的女主人,过去你们打着嘉池旗号对我做的那些逾越之事,不过是我不追究,可若是今日谁让我不痛快了,我以后便对谁不客气。” 叶桑桑的声音半含怒气,竟还带了些不友善的迫力,不仅一心一意,就连燕行乍一听都有些吃惊。 她冷着脸继续说:“今日我让你二人站在这里等我,你们便站在这里等我,否则,后果自负。” 一心一意交换了个眼神,沉默了一瞬,这才犹犹豫豫地低声回答道:“是。” 叶桑桑的脸色有所缓和,拉过燕行的手,沉声道:“云老板,我们走吧。” 燕行触到她手心的细汗,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两人便往亭台走去。她的身体一直绷得紧紧的,直到上了亭台才突地松弛下来,背对着一心一意,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道:“唉,可吓死我了。” 燕行噗地一声笑了,扶着她坐下,笑道:“你哪有被吓死,是我们被你吓死才对哎呀,这下我可总算见识到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叶桑桑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沾了点点绯红,嗔道:“云老板!” 燕行笑着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不取笑你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叶桑桑点点头,却又问:“云老板,谈正事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明白你是怎么知道何求文的,据我所知,她好像并没有一位姓云的朋友?” 燕行哈哈笑道:“桑桑,是我呀,我是阿行。”说着,她假装扶鬓,实则掀起人皮面具的一个边角给叶桑桑看,“今天我易容啦。” 叶桑桑这才恍然大悟,又笑道:“阿行姑娘,我真的没认出你来,方才还一直在想你是哪一位呢。” “这些倒不重要。”燕行忽然正经起来,“桑桑,今天我来是有要紧事想告诉你的。” 叶桑桑也不禁认真道:“何事?” “是好消息。”燕行微微一笑,“我们与鱼鱼商量过了,决定过几天就带你走。” “真的?”叶桑桑面露喜色,但瞬间又黯然道:“可是嘉池他盯得我很紧,你们怕是很难带我离开。”她看向在台下守着的一心一意,“她们两个虽功夫一般,手上却有一个信号烟花,若我有什么不对便会点燃,到时守在花府外的人便会不动声色地守住各个出城的通道,只怕我们是插翅也难飞的。” 燕行有些惊讶于沈嘉池的严密防备,又庆幸刚刚没有鲁莽地对一心一意下手,还安慰叶桑桑说:“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法子谅他想也想不到。” “真的吗?是什么法子?”叶桑桑忙问。 燕行道:“是让你‘假死’。” “假死?”叶桑桑睁大眼睛,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懵懵的湿眼小鹿。 燕行看得心中一软,柔声道:“其余的事你不必担心,只要记住,我们在沈府的内应会给你一包药,你将它分两天四次食用,它会让你很不舒服,身上长水痘,症状大概类似疫症,接着你会昏迷过去,最终呈现出一种类似死亡的沉睡状态,不过这种状态只能维持几个时辰。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内应会继续给你送药,直到沈嘉池把你安放入棺,等待下葬你不用担心会在棺材里醒过来,我们一定会及时救你出来的。”她顿了顿,“不过即使不能如此,你也千万不要惊慌。” 叶桑桑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燕行的意思,不过微微一笑,语气坚定道:“能逃出去才最重要,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怕。” 燕行点头笑道:“那就好。” 或许是听见自己出逃有望,叶桑桑的神色轻松许多。她低头略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听阿行姑娘说,你见过鱼鱼了?” “嗯。”燕行回答。 “那”她面带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她还好吗?” 燕行笑了笑:“很好。”末了,又补了一句,“她也很担心你。” 叶桑桑却苦笑道:“她不恨我便足够了。” “她为什么要恨你?”燕行听她这么说却是十分不解。 叶桑桑看她一眼,苦涩道:“她没有告诉你吗我离开柴河寨的时候,我们因为一件事大吵了一架,她肯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 “她怎么会觉得你是疯子?她只是以为你们之间有个误会而已。”燕行越发不解,“她以为你误会她是男子而爱上她,她以为你爱的是身为男子的她,不想你表错情而已。这件事解释开就好了,她怎么会把你当成疯子?” “你说什么?”叶桑桑身体前倾,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你说鱼鱼误会我爱的是身为男子的她,怕我表错情?” “对啊。”燕行点头。 叶桑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抓着她的手却是越收越紧,最终撒开手,有些颓然地笑着说:“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即使我爱的是她,她却不爱我啊。” “啊?”燕行只觉得她的这句话喻意深刻,一时之间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 叶桑桑看向她,眼中浮点泪光,涩声道:“阿行姑娘,你说,我与她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她是男是女我爱的就只是她而已。” 燕行心中一惊,道:“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鱼鱼是女人,而且爱的也就是她?” 叶桑桑点点头,含泪笑道:“当日柴河寨的人将我虏回山上,我是真的很害怕,可一听说这就是娘亲出身的那个柴河寨,居然又倍感亲切,还萌生了留下来的念头毕竟当时的我前无路后无桥,进退两难,留在柴河寨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鱼鱼的时候,她故意吓唬我,可是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面亮得就像春天的池水,让我觉得她可能不是那么坏吧。后来在寨子里住下来,我发现她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表面看起来对手下也很凶,但实际上她每天早上很早就会起来练功,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寨子里的人,大家也都很喜欢她。 阿行姑娘,你也见过她的,不知道你觉不觉得她就像会法术一样,她很爱笑,而且她的笑会让看见的人心情也变得很好,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她笑起来。” 燕行静静听她讲着,她脸上带着怀念往昔的幸福与沉静,看着她,竟令燕行恍惚间有种回到了枯井底,听何鱼鱼讲她们两人故事的感觉。 “我知道我是一个胆小又没用的人,可是我也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是从来不敢去做而已。我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她,因为我怕她为难,但是我更怕她会赶我走可是我到底也是一个有感觉的人” 柴河寨的夏夜与洛平的并无不同,但因为在山上,鸟啼与蝉鸣似乎要更多一些,连天上的星星仿佛也更亮,常常给叶桑桑一种伸手可摘的错觉。 每日晚饭后,柴河寨的人喜欢在操练场里乘凉,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也喜欢听叶桑桑讲些奇书怪志。有时讲到兴头上,何鱼鱼甚至会孩子气地扮成鬼怪来吓唬小孩子们。 那一日,叶桑桑讲完一个狐仙报恩的故事时已经夜深了。大人们或者抱着熟睡的孩子回家,或者躺在藤椅上酣睡。她也有些乏了,本想靠着竹椅歇一会儿就回屋,没想到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睛,见何鱼鱼正俯身替她盖衣服,便说:“寨主?” 何鱼鱼的脸在月下分外柔和,连声音似乎都带了容易察觉的温和:“你醒了你身子弱,在外面睡容易着凉,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叶桑桑心下一动,便点头答应了。 操练场离她住的屋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两人自然而然便在路上聊了起来。 “住的还习惯吗?”何鱼鱼轻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只管来告诉我,我会让二当家给你安排妥当的。” 叶桑桑笑道:“我住的很好,也很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 何鱼鱼听了,孩子似地十分自信地笑道:“那是当然!在我何鱼鱼的管治之下,谁敢说柴河寨不好!”她想了想,却又补充道,“我没有不许你说柴河寨不好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有我在的一天,柴河寨肯定是最好的。” 叶桑桑忍不住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说:“是,寨主说的是。” 两人相视一笑,又闲聊其他。 忽然,路边的树上有东西砰地一声砸下来,吓得叶桑桑几步退到何鱼鱼身后,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臂。何鱼鱼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地将叶桑桑护在身后,上前几步查看情况,待看清发生了什么后,才回头轻声安慰叶桑桑说:“别怕,只是一个枯树枝掉下来了。” 叶桑桑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走吧。”何鱼鱼对她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将叶桑桑放在臂上的手牵起来。 叶桑桑却是一愣,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烫,没说什么便跟着她走了。 何鱼鱼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自小便被母亲耳提面命,告诉她要扛起整个柴河寨的荣辱,再加上她一直与寨子里的叔伯兄弟生活,日常活动除了练武就是打劫,因此性格如同男子,平常人家中那些小女儿间的撒娇挽手等等亲昵之举在她身上更是难得一见。 叶桑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免不了会多想。但正如她所说,她性格胆怯,胆怯便容易退却,就会更加小心翼翼。那晚过后,她虽然有些耻辱于自己的感觉,却又越发在意何鱼鱼与自己的关系,在意何鱼鱼是如何看待自己。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越来越觉得她对我的好意可能代表了什么,而且我们之间的有些东西似乎确实也有迹可循,到后来,我似乎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我的,还是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叶桑桑眼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还是什么都不敢做,因为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每天都觉得忐忑,羞耻,难过,可是只要有一点点迹象,我又会觉得很快乐,那一点点快乐已经足够让我忘乎所以可是”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随着她的叹息声轻轻跌落,“直到那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继续夜谈 那晚过后,她虽然有些耻辱于自己的感觉,却又越发在意何鱼鱼与自己的关系,在意何鱼鱼是如何看待自己。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越来越觉得她对我的好意可能代表了什么,而且我们之间的有些东西似乎确实也有迹可循,到后来,我似乎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我的,还是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叶桑桑眼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还是什么都不敢做,因为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每天都觉得忐忑,羞耻,难过,可是只要有一点点迹象,我又会觉得很快乐,那一点点快乐已经足够让我忘乎所以可是”说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随着她的叹息声轻轻跌落,“直到那天” “那天?”燕行低声问,“那天怎么了?” 她双眼泛红,秀眉微蹙,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沉默了半晌,却只是摇摇头,并不愿提及。 燕行见状,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然体谅她的心情,也不再追问,又提及其他:“那后来你为什么会下山,又是怎么回到叶家的?” 叶桑桑神情忧郁,正要说话,却瞥见有人正往台下走来。 原来正是沈嘉池。 她忙敛了悲色,还掩饰似地喝了一口茶。 燕行自然也看见沈嘉池了,也忙假装与她聊天道:“不知道沈夫人还有什么好酒楼可以介绍,我家老爷近日食欲不振,我也正好可以给他开开胃。”说着,她用瞥了一眼沈嘉池,以为他会上来。 但沈嘉池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只远远地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又叮嘱了一心一意几句,将手中的红色披风交给她们。 一心拿了披风,快步上来,边将披风搭在叶桑桑肩上边说:“夫人,老爷让奴婢叮嘱您,小心着凉。” 叶桑桑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心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又被她叫住:“一心你也让老爷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一心点点头,下去把叶桑桑的话给沈嘉池说了一遍。沈嘉池听完,脸上慢慢露出温柔的笑意,抬头看了看叶桑桑,这才转身离去。 燕行默默地打量着两人,心中竟有些好奇,因为不论如何,她似乎能感觉到,叶桑桑其实是喜欢沈嘉池的。 叶桑桑眉头微蹙,眼神有些郁郁,一直目送着沈嘉池离开了才收回目光,却又见燕行正盯着她,不禁笑问:“阿行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燕行摇摇头,并不想深究下去。 但叶桑桑却仿佛能读懂人心,又或者是她恰好想从此处讲起,笑了笑,说:“其实,我真的很感激嘉池,如果不是他,我的境遇只怕会更加不堪” 自那日以后,叶桑桑与何鱼鱼的关系日渐疏远,连寨子里的人都感觉到了两人间的淡漠。懒鱼儿还以为两人只是吵了架,想和好也拉不下脸,便想办法给了何鱼鱼一个台阶下,谁知何鱼鱼反而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下全寨的人都知道事态严重了。大家一边想办法弄清何鱼鱼的心结,一边又安慰着叶桑桑。可此时的叶桑桑已经鼓起勇气,尽完人事,这结果的不如意虽然让她难受,但何鱼鱼之后的态度却是最让她失望和难堪的。 此后几日,她一直处在郁郁之中。对于那时的她而言,柴河寨已经留不下了。 没过多久,她半夜收拾了包袱,偷偷离开了柴河寨。她既不打算回家,也不想去锦州,只盼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无风无浪地度过下半生。本来一路也算无惊无险,可大概天意如此,她在靠近均州的时候让家里外派做事的仆人看见,无奈之下只好回了家。 她失踪了一个多月,再见到叶老爷时,他竟然已鬓边泛白,憔悴不堪。父女两人顿时相拥而泣,许久方能平静。她便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告诉了叶老爷,只说抢劫自己的人正是母亲在柴河寨的故人,那些人不仅放了自己一马还对自己如亲人一般。叶老爷听她说起柴河寨,又感怀了一番往事,虽有疑虑,但见她谈吐举止无异,便先吩咐了丫鬟服侍她去休息,又修书一封,让人将她平安的消息带到了沈府。 可是叶老爷虽然暂时相信了她,二娘却也能感觉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再加上叶府下人对她怠慢已久,茶余饭后间对她的事任意揣测,大肆宣扬,因此沈府上下各种流言不断,没过多久,甚至连洛平都出现了风言风语。 叶老爷虽然疼爱自己的女儿,却也爱惜自己和沈府的名誉,没到不过两日便招架不住外人的指点与二娘的枕边风了。 那天下午,叶桑桑正在窗边看书。这时正是夏末,院墙上的天空带了灰蒙蒙的颜色,不时有阵阵凉风吹来,正是惬意爽快的时候。可她的心思里却满是柴河寨。这本是她回家后难得的平静时光,却被二娘突然碾碎。 二娘带了四人破门而入,其中两人一进门就架住她,将她死死按在床上。叶桑桑又惊又惧,一张口眼泪便源源不断地漫出来,却还是努力压着嗓子,强支撑着问二娘和来人要做什么。二娘告诉她,原来整个洛平都对她议论纷纷,怀疑她已非清白之身。为了叶府的名声和叶桑桑的清白,她特意请了一个接生的婆子来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叶桑桑满心屈辱,情急之下便拿出叶老爷来压二娘。谁知二娘却说,这件事叶老爷早已经同意了,并把这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她处理,等验证完了,她还要去书房里给老爷通知消息。 叶桑桑得知此事,只觉一个响雷重劈下来,霎时间心如死灰,也不再挣扎,只能任人鱼肉。 讲到这里,叶桑桑突然沉默下来。燕行发现她眼底泛起了泪光,但她微微垂眸,再抬头时,那些泪水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燕行的错觉。 燕行的目光不禁柔软下来,但她很快回过神,收回那种眼神,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怜悯从眼睛里显露出来,让叶桑桑察觉到。 幸好叶桑桑很快恢复过来,勉强对她笑了笑,又继续讲了起来。 检查叶桑桑身体的结论自然是肯定的,她清清白白。于是一夜之间,人们仿佛对她失去了所有兴趣,不过短短一天天时间,大家对她的风言风语便消散无几,又是其他人成为了他们的饭后谈资。 此事过后,叶湛心中有愧,不仅天天来探望她,还不时让绸缎庄的老板送来新样式的衣裳给她挑选,仿佛用这些东西便能抹平父女二人间的隔阂与冷漠。 可叶桑桑早已经对自己的父亲心灰意冷,整日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就是去花园里看母亲在世前和她一起种的那些桃树,即使有幼弟想尽了办法来逗她开心,也是郁郁寡欢。她有时候会想一些事,但是回过神来,她又回忆不起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了。可是从那时起,她心里就很清楚地知道了,这叶府对她来说,不再是家了,而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她想要离开那里,可是光靠她自己不行,需要有人能够救她。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两天后,沈嘉池来了。 再说沈嘉池这边,他一收到叶老爷的信,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洛平。这期间,他在洛平分铺的下人不断传消息过来,将洛平的风言风语和叶桑桑被辱的事一并告诉了沈嘉池。沈嘉池知道叶桑桑性格敏感怯弱,担心她不堪受辱会做出什么傻事,于是越发焦灼,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洛平后,直奔叶家,见了叶老爷也顾不得避讳,直言想见叶桑桑。叶老爷见他心急如焚,一时间竟有些词钝意虚,幸好有叶桑桑的弟弟跑来带路。 等他急忙赶到叶桑桑的房间时,只见叶桑桑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个泥塑木人。他一时愣住了,只能心疼又小心翼翼地c生怕吓到她地轻轻喊了一声叶桑桑的名字。 叶桑桑正在发呆,却听见有人唤她,只是有些迟钝地慢慢从空虚里把自己抽出来,仍是一动未动。直到沈嘉池走过去,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她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抬头望向身边的人,在见到沈嘉池的那一刻,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沈嘉池看着她,眼中竟也有些湿润,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恍恍惚惚中,叶桑桑听见沈嘉池对她说,桑桑,你放心,我们回家吧。 说到这里时,叶桑桑的脸上竟不知不觉间带了几丝笑容:“他让我不要害怕,说立刻就会向我爹提亲,带我离开洛平”那笑容里慢慢泛起温暖的爱意,“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跟他走。我还记得后来我们一起回锦州的时候,虽然路很远,天气又热,马车里闷得也像蒸人似的,可是只要他在,我就可以睡得很安心。他知道我难过,就想着办法让我开心,让我说话,一会儿问我喜不喜欢纱窗的颜色是淡青色,一会儿又问我喜欢梳妆台放在哪里,要不要把我娘和我种的桃树移栽到沈家来他知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家。” 直到这时燕行才确信,她原本就是爱沈嘉池的,只是自叶府一事后,她才抛下了以往所有的猜疑犹豫,决定一心一意和沈嘉池在一起。 可惜,沈嘉池的确并非良人。 燕行听罢,略一沉默,又问:“如你所说,沈嘉池应该对你很好才对,可为什么后来你会走投无路到,亲自去柴河寨在锦州的暗哨求救呢?” 叶桑桑听完,也不觉尴尬,反而自嘲似地笑了笑,说:“其实嘉池真的对我很好。那天之后,他带我离开了洛平,没过多久我们便成婚了,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总要留出时间陪我四处散心,带我游山玩水,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说着说着,她的神色黯淡下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过夫妻相处又怎么可能总是称心如意的呢,偶尔我们也会也有争执,不过现在想来那也不算什么,只是只是虽然他真的很好平常时也好,快乐时也好可他若是生气起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让人不寒而栗而且我也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会变成另一个人。你能想象吗,一个前一刻还温和细雨地对待你的人,下一刻就会因为不知道什么琐碎小事而对你”说着,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刚开始,我只以为他是生意不顺,所以心情才不好,还试着安慰他,即使不是我的错我也会哄着他,自己去认错。可是和好不久,他又会故态复萌。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想过究竟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可是慢慢我发现,好像府上的人对这种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也有些明白了,也许嘉池他以往便是这种性子。后来的大多数日子我都活得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何时会发脾气,也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他生气,所以即使是我们相处融洽的时候也不敢放松,日日如履薄冰和他在一起越久,我越觉得痛苦” 燕行默默听她说着,一言不发。 “可是原本在婚前我就察觉到了他的性情乖戾,当初也是我自己把这些抛诸脑后,将他当成救命稻草嫁过来的如今说什么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本来是想一直忍下去的。”叶桑桑说到这里,眼里满是郁郁和担忧,“但是但是他”她正要说下去,忽见燕行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禁往台下一瞥,却见一心一意正往上走,于是敛了表情,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茶。 “夫人,云老板。”一心上前,低声道对叶桑桑道,“夫人,晚宴就要开始了,为免失礼,我们也该回去了。” 叶桑桑看她一眼,点头道:“知道了。”说完,一心将她扶起。 燕行却笑道:“等一下。”她走到叶桑桑身边,假装替她扶正鬓边的黑簪,轻声安慰她说:“沈夫人,有我在呢,我们走吧。” 叶桑桑眼中含笑:“多谢云姐姐。” 两人慢慢聊着回到宴厅,此时厅中稍微凉快了些,但还是带了丝丝热气。但两人此时的心情都轻松不少,又见厅内张灯结彩,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竟也被带起了兴致。 这边沈嘉池见两人回来时举止亲密,而叶桑桑的脸上也多了笑意,不禁松了一口气,对燕行也打消了一些疑虑。 燕行见他的神情之中的戒备之色已消散许多,刚与叶桑桑走过去,便笑道:“沈老板,你的夫人我可是好好带回来了,你这下放心了吧。” “云老板哪里的话,桑桑本来思乡情切,如今能有云老板这个家乡人能陪着说说话,正是沈某求之不得的事。”沈嘉池正说着,叶桑桑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他的目光落下去,两人对上视线,竟格外默契地相视一笑。 燕行不禁心中一动,又惊又叹,因为眼前的两人分明是情意脉脉的样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对璧人了。她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但无论如何,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他人之事自无意深究,也不能在此久留,以免与人应酬时反而露了马脚,于是找了个借口便离席而去。她本想同连青交代几句再走的,但见他与宾客相谈甚欢,又不想以云行游的身份与他牵扯太多,便自行往后花园走去,到时再择机溜掉。 出宴厅没多久,一个小丫鬟便追了过来,正是先前将茶碗泼在了沈嘉池身上的小女孩。她将一条锦帕递到燕行面前,憋着笑道:“夫人,您的帕子掉了。” 燕行看清是她,边接手帕边笑道:“多谢那老嬷嬷没有为难你吧?”那帕子里摸着硬硬的,像是包了什么东西。 那小丫鬟笑着摇摇头:“没有。虽然我进来不久,但花府治风甚正,府里的下人们也待我很好呢。” 燕行将手帕收进袖中,又低声嘱咐道:“你以后小心点,等熬过去了,就回家吧。” “多谢云老板关心。”那小丫鬟对她俏皮地挑挑眉,笑道,“今日花府事忙,聊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说完,见燕行点头,便快步从燕行身后离开了。但她没走几步,燕行又听见她在身后请安道:“见过老爷。” 她却忍不住笑了,转过身,果然是连青跟过来了。 连青挥手让丫鬟退下,等她走远了,才有些无奈地对燕行说:“燕姐姐,这个人你是什么时候安插进来的?” 燕行却笑道:“花大人,你认错人了,我是云天织的老板娘云行游。” 连青听罢,笑着摇摇头,只好又问:“那请问云老板,你的事办得还顺利吧?” “自然顺利。”燕行看了看四周,低声对他说,“连青,如果以后沈嘉池来问你是不是认识我,你就说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只是看我和你说话的态度热切,是出于礼貌才应付我几句的。” “云老板,这点小事你也不必担心。”连青笑了笑,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朝她摊出一只手,“对了,云老板,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你给我的贺礼在哪儿呢?” “这个当然不敢忘。”燕行从袖中掏出一个红橘放在他手心,笑眯眯道:“早准备好了,你和新娘子慢慢吃吧。” 连青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小心握在手里,等指腹触及红橘时候才发现,原来那竟不是一个普通红橘,而是一个雕刻得极为精细的红橘状玉雕。 燕行对他笑道:“怎么样,我的得意之作,知道你喜欢吃红橘,送给你啦。” “燕姐姐。”连青听完,明亮的眼睛中慢慢泛起温暖的光芒,语气真挚而轻柔,“谢谢你。” 燕行对他微微一笑,心里竟有了许久没体味到的亲人间的温暖与妥帖之感,顿了顿,却又说:“花大人,你又叫错了,我是云行游。” 他听了,也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点头道:“云老板说的对,我又认错了或许是云老板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极其相似,和云老板聊天也总能让我想起许多往事来。” 燕行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又笑着说:“那这倒是行游的荣幸了。花大人,行游虽与大人‘一见如故’,可毕竟今日是花大人大喜的日子,行游自是不敢多扰,以免耽误了大人的良辰吉时。”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涩,低头笑了笑,说:“云老板哪里的话。不过还请云老板答应花某,等云老板办完了事情一定还要来花府,到时候花某让人做几道家乡小菜,我们再坐下来,把酒言欢,如何?” “好!”她自然愿意,一口就答应了。 从花府出来,燕行立马回到拾花楼。度若通知了何鱼鱼计划成功的消息,让她在城外打点好一切后就赶回来。 接下来,她们只需要等叶桑桑病危就行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何为真相 沈府家教甚严,内院的消息很少有传出来的,幸好度若一早安排进去了几只小老鼠,虽然他们也接近不了内院,但总会有一些风声传出来。原来叶桑桑为免沈嘉池怀疑,前两天并未服用药物,是从第三天才开始一点一点冲服的。 而何鱼鱼从城外回来后,燕行担心三个人时常聚在一起会太打眼,便与何鱼鱼化装成外来经商的商人,住在靠近城门的一家客栈里。两人安顿好后,燕行便去何鱼鱼的房间找她喝酒,将几日前叶桑桑在凉亭里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何鱼鱼听完,神色有些郁结,沉默良久,最终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燕行只安静地等着她,一言不发。这两人何等聪明,当初她们无法面对面坦率地说出来的话,如今正好可以通过燕行之口转答给彼此,而燕行多日以来也的确很好地完成着这一职责。 果然,何鱼鱼叹完气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燕行,郁郁道:“阿行姑娘,如今想来,当时是我错了。那日我察觉到桑桑的心意后,心中心中又惊又吓,甚至再看到她时,还会有一些恐惧” 原来在何鱼鱼幼时,其父身患怪病,其母便将她与柴河寨交付到二当家手中,只身带着她父亲遍访天下名医,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一年间偶有书信,三四年才能回来一次,时至今日也未有改变。而二当家也不负寨主夫妇重托,对何鱼鱼的抚养也是尽心尽力。寨中众人因着她自幼便失了父母爱护,对她更是百般爱拂。且寨中尚武,她自小又是被当成柴河寨继承人培养,成日便和男孩们混在一起,舞刀弄枪,无论行事还是作风皆与男孩无异,越发地像一个混世魔王。何鱼鱼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喜欢自己的寨子,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刀,但是也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一切。胭脂c香粉c花钿c朱钗c团扇,指触细腻的丝绢,透如蝉翼的披帛,她也都很喜欢,甚至自己做了一个大箱子来专门收藏,可是她从来没有穿戴过这些东西,因为她怕失了作为柴河寨寨主的威严。于是那些东西就这么默默堆在墙角,只会在偶尔的夜深人静里被何鱼鱼拿出来穿戴与观赏。 直到叶桑桑的到来。 何鱼鱼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乌发蓬松,柔肌柳眉,鹿眼粉唇,且身形娇弱,衣染微香,犹如误入尘世而又不堪污秽的仙女,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真真是契合了何鱼鱼心中对柔弱的那一类女子的想象。她是真的想对叶桑桑好,尤其是在知道了她是娘亲的故友之女,又在沈府受了那么多委屈后,但是这种好不惨有任何杂质的。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这些年搜集到的脂粉朱钗c华衣美服全给了她,还吩咐寨中众人要好好对她。何鱼鱼现在想来,她对叶桑桑的那些好,除去朋友间的情谊,更像是她对一种美好事物的呵护与珍惜。 再者,何鱼鱼自小便和一群大大咧咧的男孩子长大,且众人也习惯了把她当男孩子看,却不知何鱼鱼也会偶有女儿家的心思想与人分享。而叶桑桑的到来,却让她知道女孩子间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相处方式,可以如此细腻亲密。她很喜欢叶桑桑带来的改变,也以为一切都会如此顺利下去,可她万万没想到,叶桑桑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 正如她所说,她知道后又惊又吓,甚至还有一些害怕和不舒服,在那种害怕和不舒服之下,她开始回避叶桑桑,尽量不见她,不关心她的事。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甚至还没喜欢过一个人,也无法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在当时的她看来,对叶桑桑慢慢冷淡下来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这种冷淡在叶桑桑看来却是一种冷漠,尤其是那种假装视而不见的做法,才是最伤害叶桑桑自尊的。但是当她意识到这么做其实是在伤害叶桑桑的时候,叶桑桑已经走了。她自觉没有脸面留她,又加上心里仍是在逃避,当时只是叮嘱了懒鱼儿在暗中护送她,一直到后来她被接回叶家。 “你,”燕行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那你可知道她回叶家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何鱼鱼一怔,却反问道:“发生了什么?”说着,她眉间微蹙,“我只知道桑桑回家后,那叶老爷高兴极了,两人还大哭一场。懒鱼儿说,他光是在一旁看着都心酸得不得了,看着两人父女团圆了,这才放心回来向我复命的莫非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在叶府过得不好吗?” 燕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摇摇头,轻声叹气道:“这些事还是等你们见面了,由她亲自告诉你吧。” “看来她是真的过得不好。”何鱼鱼一见燕行的神情便明白了大半,“也是,她早就告诉过我她在叶家并不开心,我当时怎么能忘了” 燕行见她神情懊悔,却想叶府后面发生的事也并非她所愿,正想安慰她不必自责,却听见她又说:“我当时只觉得她走了对我们都好,还松了一口气,居然有种甩掉了一个包袱的感觉。”说完,她却忽然别过头,独自沉默起来。 燕行见她转身的瞬间,眼中有丝丝泪光,便也知道她是在自责与后悔。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何鱼鱼,或许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了,还不如让何鱼鱼安静一下,于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出去了。 又过了三天,沈府终于传出叶桑桑染疾病重的消息。何鱼鱼虽然知道这只是计策,但还是担心不已,幸好沈府的小老鼠不断传消息说一切顺利,她才稍感安慰。 燕行和度若忙了这么多天,此时终于可以趁机休息一下。除了出门应酬,度若这些天来一直憋在拾花楼里,这下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拖着燕行要出去游湖。燕行拿她没办法,只得跟着去了。 近日天气越发炎热,正午的日光带了灼人气息,混合着湖风一阵一阵地吹来。两人在船上吃完午饭,一时无事,便在船头摆了两张躺椅,边吃茶点边聊天。 正当燕行觉得惬意之时,度若却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笑道:“诶,燕行,你说陈宴现在到哪里了?” “啊?”燕行忽地听她提起陈宴,心下一慌,却装作不冷不淡道:“我怎么知道。” 度若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笑着说:“都一年没他的消息了那你是想早点见他还是晚点见他啊?” “他不来才最好。”燕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扇子盖在脸上,一副不愿和度若再聊下去的姿态。度若轻笑几声,伸手将扇子拿开。她也不生气,只瞥了度若一眼,道:“你要是再说陈宴,我可就走了啊。” 度若捂嘴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说着,扯了扯燕行的袖子,“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吧。整天都是我陪别人说话,也没人想听听我的话。” “那你说吧。”燕行拿她没办法,只得笑着摇摇头。 她这才重新躺下,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燕行笑着催促说:“你要是再不讲我可就睡了。” “不行!”她立马急了,略一思索,突然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边打扇子边笑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还挺有意思的。” “嗯?”燕行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她笑着继续说:“之前在沈府的小老鼠说,那个沈嘉池虽然对人不错,可是脾气的确古怪,而且发起火来又最喜欢砸东西,因此几乎每隔几天都有被他摔坏的东西从内院扔出来。小老鼠运残渣出府的时候发现,被砸坏的大多都是桌椅盆凳和一些撕坏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卧房里的东西。可是她听其他运送残渣的仆人说,之前沈嘉池摔坏的可都是些花瓶啊玉雕啊笔墨砚台之类的,有时候还会有沾了饭菜的碗筷杯碟什么的,偶有漏网之鱼,他们也可以从中赚一笔。不过这半年来被送出来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卧房用品了,他们因此也断了一条财路。” “看来沈家虽然财大气粗,但也懂得心疼银子啊。”燕行随口玩笑道。 “那倒未必。”度若也笑了笑,打了个哈欠,又接着说,“沈嘉池摔了那么多年东西都不心疼银子,怎么这半年却突然心疼起来了?” “那倒也是。”燕行并未把度若的话听进去,只随意附和着点点头。 “所以我问过了,原来啊,这个沈嘉池是在叶桑桑嫁进来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心疼银子的。”度若看她一眼,眼带深意。 燕行却依旧没放在心上,轻声笑道:“嗯,那也还不错啊,叶桑桑知道劝沈嘉池勤俭持家,可见是个好夫人啊。” “燕行!”度若瞪她一眼,又笑着作势要她一脚,“你还听不听了?” 燕行连忙往后躲了躲,却仍是哈哈笑道:“我听c我听,你说!” 度若哼了一声,顿了顿,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对她说:“我想了想,之前沈嘉池砸的东西都是不定的,而且大多是书房c卧房或者 饭厅里的器具,也就说明他以前常在这些地方发脾气。可奇怪的是,自叶桑桑进门一段时间后,他砸的东西几乎全变成了卧房器具,也就是说,他失控的场所由以前不定的书房c卧房和饭厅等等地方变成了固定的卧房一处” “你的意思是,沈嘉池这么多年来都是随心所欲地在沈府任何地方发脾气c砸东西,可是叶桑桑嫁进来一段时间后,他就只在卧房里失控了?”燕行不禁皱眉,此刻才总算正经起来,“那也可能是他在叶桑桑进门后开始控制和收敛自己的脾气,平时万般忍耐,也只有在回房的时候才能放心地发泄出来” 度若却摇头道:“不对。你想,他为什么会偏偏选择在卧房里显露本性呢?相比书房c饭厅这些地方,卧房才是他和叶桑桑最亲密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叶桑桑才收敛自己的脾气,那他最不可能失控的地方反而是卧房。”说到此处,度若冷哼一声,面上有些鄙夷又有些无奈,“要我说,更可能就是沈嘉池在叶桑桑嫁进来后找到了新的目标,一有脾气便回房撒在叶桑桑身上才对。” 燕行一怔,又不禁恍然大悟,或许度若猜得对,这个大概正是叶桑桑明明已经认命待在沈嘉池身边,最后却走投无路地找上何鱼鱼帮忙的原因――沈嘉池可能不止派人监视她,甚至有可能对她动过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