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之水》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木左儿姑娘】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唐逸】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迷离之水》by李异 上面画了两个充满稚气的大头娃娃,一男一女,牵着手,死鱼般的大眼睛下面用蜡笔涂得红红的,像是摊血,在他们旁边,有一个汽车模样的东西…… 挑战心理承受极限,让你的大脑电一下!这世上真的有鬼,无需科学验证。 (1) 洞穴 洞穴里的yīn森如同地狱一样,只有在梦魇中才有的恐怖像大网般从四面八方笼罩着她,在黑暗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两只发光的眼睛…… 1 虽说是初秋时节,但炎热的夏日好像并不甘心就此结束,空气中仍然到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热气。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热,灵江市电视台报道,这是本市百年一遇的高温天气。 灵江市是东部沿海新兴的一个商贸城市,近几年来,在商贸的基础上,形成了全国有名的化工原料生产基地。每当提起这部创业史,灵江人都会产生一种自豪感。然而对林杰来说,对于灵江市,他有许多个不明白,特别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开发区那些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工厂,为什么就像是一夜之间从田地里冒出来的?有时候他从开发区的路边经过,常常会看到又有一家新工厂挂了牌,而在此之前,他就从未注意到工厂所在的这块田地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那些一排排整齐的厂房又是在什么时候盖起来的。总之,现代都市的迅速崛起让他感到有些虚幻,甚至有些害怕。 也许天气的炎热与这些工厂有关也说不定!工厂里一天要烧这么多的煤,这些煤都变成热量跑到城市上空了。 每当看到那些工厂的烟囱,林杰总是做这样的推测。林杰是一个农民,跟城市边缘的许多农民一样,他们早已没有了自己的田地,有本事的便跑出去闯天下,没本事的都进了开发区的工厂里当工人,林杰认为自己应该属于没本事的那一类。 无论如何,这个夏天也太长了点吧!现在,林杰正坐在开发区与中心市区jiāo界处的一个叫“马路天使”的小饭馆里,焦躁地望着窗外。 “这小子怎么还没来呢?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林杰想到这儿,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在从工厂到饭馆的路上,他看到有许多人往灵江岸边跑,说江里捞上来一个死人,好像是个小孩子。林杰没有跟着去看,他曾经看过一个从水里面捞上来的死尸,青紫色的尸体涨得像只皮球,用绳子一拉,腐烂的皮肤一片片地往下掉,之后三天他没吃下任何东西。 “也该来了吧!” 饭店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林杰不安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来又走到公jiāo车停靠牌边,向市区方向张望,时不时低头看手表。 夕阳已收了光线,公路上来往的汽车都打开了车灯。一种强大的焦虑和恐慌渐渐笼罩了他。 “这小子会不会找不到这儿?”林杰眼前突然没来由地浮现出一具在江面上漂浮的小孩子尸体的景象,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公jiāo车在路牌边已停靠了不止十次,每次林杰都瞪大眼睛盯着下来的每一个人,但其中并没有阿俊。 林杰取出手机,按下一连串的号码,但在按拨出键时,拇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他还是把手机放回了腰间。 要不,去江边看一看。虽然他知道,那个小孩的尸体决不可能是阿俊,但心里总是产生这样那样的可怕想法,林杰开始有些冒冷汗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又来了一辆市区过来的公jiāo车,车门开了,下来几个人,林杰满怀希望地盯着车门,但阿俊仍没有出现。 林杰的脸凝重起来,他再也受不了这种希望不断变成失望的刺激,转身就要向那个出事的江边跑。 “爸爸。”背后响起男孩的声音。 林杰回身一看,路牌的yīn影里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穿一身初中校服,睁着一双虾米眼看着自己,这不就是阿俊吗? “你这混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等!”林杰喝道,心中又喜又怒。刚才,由于心里焦急,竟没有耐心等到车门关掉,如果阿俊这趟车还不来,他真不知道怎么办。 “妈不让我出来,我偷偷跑出来的。”阿俊低声说。 一说到前妻,林杰就生起无限感慨,心便软了下来。 “你妈还是老脾气!你这样偷偷跑过来,回去又要挨骂了。”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阿俊的肩膀,以前他总是拍拍他的小脑袋,可现在阿俊的身高几乎到了他的肩膀了。虽然在同龄人中间,阿俊的身材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发育不良,但不管怎么样,林杰的心里还是为儿子的长大感到自豪。 阿俊不说话了,默默地跟着父亲走进了小饭馆。 父子俩点了几样小菜,林杰还要了两瓶啤酒。这三年来,酒似乎成了他每餐的必备,当黄澄澄的液体从绿色的瓶中倾倒入大瓷碗里,泛起雪白的泡沫,他的眼前便幻化出无数美好生活的片断,但这泡沫倏忽间就会消失了,林杰只有趁它还在弹跳的时候把它吸入嘴里,然后倒酒,重新泛起泡沫。 三年前,他和雪芳离婚时,还不怎么会喝酒,现在,他是厂里出了名的“海量”。 “爸,你和妈为什么要离婚?”阿俊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林杰呆了呆,把拿到嘴边的酒碗放回桌上,他没料到儿子会问他这个问题。但这也难怪,三年了,当初的小毛娃也懂些人事了,这个问题可能困惑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他不知怎样回答孩子的问题才好,其实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和雪芳离婚。他和雪芳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相当少,他们勇敢地跨出第一步,但在二人共同的人生旅途上,却出了点问题。在谈恋爱的时候,林杰就发现雪芳的xìng格有些要强,但怎么也想不到,婚后她的这种xìng格会无限放大,到了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从内心上说,雪芳是个称职的家庭主fù,虽然这个家穷了点,但家里的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用“一尘不染”这个成语来形容,应该也不算过分,即使家里的储蓄,也都是由雪芳硬打理出来的,这一点林杰至今都那么认为。然而一想到她的那种xìng格,虽然已经分离三年多了,仍使林杰感到如芒在背。 (2) 在法庭宣布调解失败的时候,他有点淡淡的失落,他发现,自己还爱着雪芳,但当离婚协议书摆到他的面前时,他却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签完名字的时候,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林杰,我恨你!”雪芳咬着牙说,瞪了林杰一眼,转身跑出了法院,那是一种仇恨的目光,直到今天,林杰也常常会在充满这种目光的噩梦里惊醒。 儿子判给了雪芳,对于林杰来说,这是他永远的遗憾,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很多。现在,他的儿子阿俊正坐在他的对面等着他回答这个难解的问题。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林杰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不通人情的理由来搪塞。 阿俊没再说什么,好像真为问了不该问的话而愧疚,低头大口大口地吃饭,与其说吃,不如说吞更合适。林杰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变了很多,三年前,他并不是这样的,阿俊的这种样子总会让人想起“低三下四”这四个字。 “阿俊,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的。”林杰叹道。 阿俊满口都是米饭,也不抬头,只是唔了一声。 “你妈现在待你怎么样?”林杰问。 阿俊停止了咀嚼,虾米眼里闪出一点异样的光芒,它让林杰想到雪芳在离婚时的目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但阿俊随即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挺好。” 林杰不知道这个挺好到底是什么标准,但阿俊现在的这样子,不能不让他感到担心,甚至有一种隐约的不祥之兆,从一来他就看到,阿俊似乎很忧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爸爸说。” 阿俊咽下最后一口饭,摇了摇头,但他的眼光却落在了林杰的口袋上。 林杰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数了两百递给阿俊说:“爸爸也没什么钱,这点你先拿着,不够用了再打电话给我。” 阿俊一言不发地从他的手里接过钱,在那一刹那,林杰回想起阿俊小的时候,自己给阿俊买来仿真手qiāng之类的玩具,阿俊总会欢笑着在他脸上亲了又亲,那时候真好!林杰的眼眶有些湿润。 而现在的阿俊,在他眼里甚至有些陌生了。 “爸,我走了。”阿俊站起来说。 “啊,就走了?”林杰仿佛还沉浸在回忆中。 “迟了妈会骂我的。” 林杰知道雪芳的脾气,如果让她知道阿俊到他这儿来了,阿俊今晚肯定不好过。 “好吧,你走吧!路上小心点。” 林杰把阿俊送到路牌边,一辆公jiāo车刚好停了下来。 在临上车的时候,阿俊突然对林杰说:“爸,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过?” 这当然是林杰求之不得的,但在法律上,阿俊已经判给雪芳了,自己也无能为力,而且雪芳如果知道他想要回孩子,以她的xìng格,说不定会来拼命。林杰摇了摇头,叹道:“阿俊,好好听妈的话,今后出息了,爸爸也高兴。” 阿俊黯然说了句:“再见!”上了车。 望着远去的车影,林杰感到十分不安,这种不安比半个小时前等待阿俊的时候更来得强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阿俊会给他这样的感觉?林杰突然感到全身发冷,打了个喷嚏,他感冒了。 2 阿俊的家在灵江市的西郊,刚好与东郊的开发区成相对的直线,公jiāo车像一根流动的针般贯穿了整个城市。经过灵江大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车上人很少,阿俊把头无力地靠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玻璃上反shè出脸部扭曲的倒影。在倒影里,他的虾米眼变得出奇的大,仿佛是一个空洞。阿俊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似乎想要挖出倒影里的眼睛。 比划了一阵,他冷冷地笑了,突然在窗玻璃上划下一个大大的叉,他很讨厌这张脸,说不上理由,就是很讨厌这张脸。玻璃被阿俊这么一划,脸的倒影更加扭曲了,阿俊看到那张脸冲着他笑,那种笑是湿湿的,就像从潮湿腐烂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某种菌类。 他十分恐惧,赶紧用整张手掌在窗玻璃上抹了抹,倒影回复了正常,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低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满是水,车窗似乎并未漏雨,这水是从玻璃外渗进来的吗?阿俊很困惑。 他把手掌上的水擦在衣服上,无意中碰到装有两百元钱的口袋。他把钱从口袋里取出来,展开来专注地看,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他感到很满足,可不一会儿,人民币上伟人的嘴角渐渐显出嘲笑的影子。此时,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不可抑制地涌上鼻端,他把人民币蒙在眼睛上,抽泣起来。 半个小时后,阿俊下了车,朝自己家走去,他的家原本是郊区农民最常见的那种两层立地住房,前年由于城市扩建,他们属于拆建户,城改办就按原平方补还给他家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他住在一楼。 阿俊不敢立刻回家,他在房子四周转了转,发现自家的窗口黑漆漆的,没亮着灯。 “妈不是睡了吧?!不会,她不会这么早睡的!”阿俊的心扑扑直跳,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侧耳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一丝响声。 “也许出去了!谢天谢地!”他胆子大了些,小心摸出钥匙,打开门。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不敢开灯,而是摸索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即将进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一道可怕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感到大祸将要临头了。 他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回头,在他的右手边,有一个客厅灯的开关。他鼓起勇气,哆嗦着伸手按下开关,客厅里猛然亮如白昼,刺得阿俊的眼有点痛。 回头,阿俊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的母亲雪芳,站在沙发边上,面无表情,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3) 每当看到这种眼神,阿俊本能地就想逃走。他觉得她的眼神会像两枚尖利的铁钉一样,啪地一声钉入他的脑髓。但他还是没敢逃走,硬着头皮叫了声:“妈……”,嗓音有些发抖。 “过来,跪下。”雪芳冷冷地说。 阿俊很听话地走过去,跪在母亲面前。一想到母亲刚才在黑暗里像幽灵般盯着自己,阿俊就感到不寒而栗。 “你老实给我说,晚上死到哪儿去了?”雪芳的语气非常严厉。 阿俊嚅嗫了一阵,低声说:“我……我在同学那儿吃饭。” “哪个同学?”雪芳逼问道。 “陈……陈军……”阿俊不善于编谎话,在母亲的强大压力下,更是结结巴巴。 “放屁!” 啪地一声,阿俊的左脸火辣辣地痛,眼前闪过一群金星。他抬头看到母亲举着的手因为愤怒而发抖。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雪芳喊道。 “我……我没骗你!”阿俊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搞不懂,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你还死不承认!刚才陈军打电话来找过你,你晚上根本没和他在一起。天杀的呀!想不到我辛辛苦苦养的儿子竟然也来骗我!”雪芳捶胸顿足地骂道。 这时阿俊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怕地发现,雪芳的手里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根鸡毛掸子。 “妈,不要,不要打我啊!”阿俊坐在地上,恐惧地向后退去。 “你这个贼胚!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贼胚!”雪芳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脸地打了下来。 阿俊一边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一边在房间里奔逃躲避,身上不断传来被掸子打中的刺痛声。 追打中,两张红红的纸片从阿俊的口袋里飞了出来,那是两张百元人民币。 雪芳从地上捡起钱,脸上的神情更为可怖,她的整个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抖。 “好啊!你又在偷别人的钱!”这对雪芳来说,更是不可原谅的,她的脸色由青到紫,甚至有些发黑。 阿俊见大事不妙,救命似地喊:“妈!妈!这钱不是我偷的!” “你还嘴硬!你这个贼xìng不改的坏小子,你叫我以后出去怎么见人啊!”雪芳抡起鸡毛掸子,更加发狠地抽打下来。 房间里响起阿俊的哀号。 “妈,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我跟你说实话,这钱是爸爸给的。”阿俊终于承受不了疼痛,说了实话。 雪芳怔了怔,房间里到处飞着从掸子中掉落的鸡毛。 “什么?你去他那边了?你还去他那边!”雪芳恨恨地说。 阿俊摸着手臂上那一道道凸起的伤痕,蜷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这钱是你向他要的?” 阿俊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低声说:“是他给我的,学校里要办摄影社,我想参加,可是没钱买相机。” 雪芳呵呵冷笑了出来,说:“想不到你这么没骨气,他当初狠心抛弃咱娘俩,你今天却向他要钱,你真是个软骨虫,我,我这么多年算是白养活你了!” 雪芳把那两张百元钞票一把一把撕成碎片,撕得很碎很碎,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气也一齐撕掉,阿俊看着那些碎片在眼前飘落。 “就算饿死,那个混蛋的钱,你一分也不准要!”雪芳用几乎残酷的语气命令道。 阿俊睁着他的虾米眼,盯着地上的碎片发呆。 “可,可我的摄影社怎么办?”阿俊嚅嗫着,也不知是对雪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休要想什么摄影社,也不看看你在班上的学习成绩是倒数第几名,还想要这要那,你配吗?!”雪芳骂道。 阿俊蹲在原地呆若木鸡。 雪芳扔下鸡毛掸子,跑入自己的房间中,把门狠狠地关上,一到自己的房间,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悲怆,扑到床上呜呜哭起来,但她不想给儿子听到,只能用被角塞进自己的嘴里。 “阿俊啊!你为什么不学好呢?”雪芳在心里无数遍地问,三年来,她呕心沥血,省吃俭用,甚至不惜去做一小时才几块钱的苦工,拼命赚钱供养儿子读书,对他严加管教,就是为了儿子有出息,给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看看。可阿俊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品格也出现了问题,在学校里发现有小偷小摸的行为,这让雪芳感到深深的失望,她仿佛沉在一个黑暗的深渊里,不知道何处才是出路。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雪芳狠狠地咬着被角,哭泣着。 在客厅里,阿俊仍盯着地上的碎钱。 “我配吗?”他在喉咙里下意识地跟自己说。 他想把碎片拼回一张完整的钱,可撕得实在太烂了,无论怎样也拼不回半张。 “我配吗?”阿俊喃喃自语,他已经忘记了疼痛,像梦游般地站起来,又像梦游般地走入自己的房间。 3 夜已深了,阿俊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仰望天花板。脸上的泪水干了,眼泪经过的痕迹处正在结晶,把泪痕边缘的皮肤拉紧,有点发痒。 阿俊用食指顺着泪痕划擦了一下,然后伸入嘴里吮吸,很咸。阿俊第一次发现,原来泪水里含有那么多盐分,他突然想,幼儿时期他是不是也这样吮吸着妈妈的nǎi头,nǎi水是不是也像泪水这般咸。 房间里很静,隔壁悄无声息,妈妈已睡熟了吧?阿俊想,有时候他还会想,要是妈妈就这样熟睡着,永远也不要醒来,那多好。 这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隔壁母亲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不知为何,这阶段以来,只要伤心哭泣之后,他的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不管是声响还是寂静,都好像放大了,任何微小的声响都会刺激他的鼓膜,让他听到了许多原本听不到的声音,在没有声响的时候,四周又特别的静,比死亡还要寂静,仿佛自己是个聋子,阿俊感到很害怕。 (4) “这个狠心的妈妈,她不会为我而睡不着觉的。”阿俊告诉自己。 他模模糊糊记起父母还没离婚时,妈妈是家里绝对的主人。有一次爸爸给他买了一套高级积木,妈妈把爸爸骂得狗血喷头,说他凭什么买那么好的东西,浪费家里的钱。不管做什么事,她总会责怪爸爸,有时候阿俊怎么也想不通,爸爸那时做错了什么事。总之,爸爸在家里永远是最后一位的,他的口袋里永远没有钱,永远干着最重最累的活,还要挨妈妈的骂,阿俊觉得他很窝囊。现在爸爸走了,最后一位的位置当然留给了他,阿俊感到自己就像母亲的一件私人物品,她愿意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愿意摆成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在爸爸离开后,她更是为他规定了很多个禁忌,比如下午必须在几点钟之前回家,不准在任何地方逗留,不准看电视,不准看闲书,不准和同学过多来往,完成学校的作业后,还必须完成她每天另加的题目,家里不准出现不该出现的垃圾,每天必须洗一次澡,不准浪费一粒饭和一分钱,考试没有达到她的标准,不准出去玩,等等等等,否则,就会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说到这个成绩标准,阿俊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些禁忌就像一条条蘸了水的麻绳,紧紧地绑缚在他身上,越抽越紧,深深地嵌入他的ròu里,但他又不能喊叫,因为连嘴巴都已经被封住了。 很多次,阿俊梦见自己被母亲当作破烂扔在垃圾堆里,四周全是黑压压的老鼠,没有人来救他,惊醒过来的时候,鼻边往往还有腐败的味道。 阿俊身上的伤痕隐隐生疼,让他难以入睡,现在,他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了。 窗外,不知何处有一只老猫凄厉地叫了起来,像小孩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空洞地回dàng,听到这鬼一般的叫声,阿俊的心脏扑扑乱跳,手脚都生出冷汗。他怕这叫声,这叫声让他感到很不祥,他把头缩进被子里,不让身上的任何地方露出来,他捂住耳朵,蜷着身子,像筛糠一样发抖。 第二天,阿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上学去了。从家里到学校需要走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阿俊很想要一辆自行车,这样便能省下很多的时间和力气。但这个愿望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他连提都不敢跟妈妈提。 一只黑猫蹲在墙头懒洋洋地看着他,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昨晚那个讨厌的叫声肯定是这只猫发出来的吧?阿俊看见猫就烦厌,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子,狠狠地朝猫扔去。 哐啷一声,石头越过黑猫的头顶,砸碎了二楼人家的玻璃,房间里传出暴跳如雷的骂娘声,阿俊知道自己闯祸了,撒腿就跑。 转过几个街角,阿俊确定没人追过来,才站住稍稍喘口气。 正在惊魂未定之时,脑后突然被人用什么东西重重拍了一下,打得他差点掉了魂,定睛一看,自己头上的黄色校帽正在前方的半空中飞舞。 “蟋蟀!你肯定又在偷别人的东西了!看你的狼狈样!”大块头马蜂骑在自行车上,哈哈笑着,左手挥动着从阿俊头上抢去的校帽,边上还有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 “蟋蟀”是阿俊在学校里的绰号,因为他长得小,总受人欺负,大块头马蜂就是经常欺负阿俊的死敌之一,“蟋蟀”这个绰号就是他给起的,但阿俊又不敢得罪他,因为大块头马蜂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小混混,手下还有一批“小兄弟”。 “不,我没偷别人东西,快把帽子还给我!”阿俊追向大块头马蜂,伸手去夺自己的校帽。 大块头马蜂把校帽举得高高的,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得意地喊:“有本事的你就来拿回去啊!有本事的你就来拿回去啊!”两个男生也跟着起哄。 但阿俊终于跑不过自行车,他停下脚步,躬身大口大口喘气。 那群坏男孩挥舞着帽子,带有侮辱xìng质地齐声喊道:“蟋蟀是垃圾!蟋蟀是垃圾!蟋蟀是垃圾!”然后把帽子扔上了护路树的枝头,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混蛋!”阿俊在后面大声骂道。 好像骂声飘到了三个男孩的耳里,前面的自行车停了下来,阿俊意识到大事不妙,三个男孩下了车,慢悠悠地把车停好,然后朝阿俊走来。 三个人恶狠狠地盯着阿俊,把他围在了中间,阿俊很恐慌。 “刚才你骂谁是混蛋?”大块头马蜂说。 “我……我又没在说你。”阿俊胆怯了,小声说。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没在骂我,意思就是在骂他俩了?”大块头马蜂把阿俊的头发揪住,阿俊的头皮生疼,但他不敢还手。 “什么?这小子敢骂我们?”旁边的两个男生故作愤怒。 “大哥,揍他!”一个男生挥动着拳头。 阿俊的心理防线马上就垮了,他几乎用哭腔叫道:“求求你们,不要打我!不要打……”可鼻子上一痛,眼前便闪出无数金星,紧接着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身上。 阿俊蹲在地上,尽量用手抱住头,以保护要害。 “这小子,天生是个贼胚,上次还敢偷大哥马子的钢笔,真是欠揍!” “对,打他!打他!” 几个男孩把阿俊压在地上,打得他嗷嗷叫唤。阿俊的眼前模糊了,那枝钢笔,其实是他值日时在教室的地板上捡的,只是因为太喜欢那枝钢笔了,就自己偷偷藏了起来。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女同学哭着向老师报告说钢笔被偷了,而那枝钢笔是她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值好多钱。阿俊没想到一枝钢笔值那么多钱,他不敢说是自己捡的了。后来老师决定每桌同学互查书包,结果阿俊藏在书包里的钢笔被发现了。从此,他就成了同学眼中的小贼,连老师都不听他的辩解,把妈妈叫到了学校,这才是最要命的,回家后,阿俊几乎被剥了一层皮。 (5) 阿俊恨每一个人,恨同学,恨老师,恨妈妈,他恨所有的人为什么都不听他的辩解,他不是什么贼胚,他不想看到那种异样的眼光。 阿俊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已忘记了疼痛,眼睛盯在地上,有一只蚂蚁拖着一条小白虫在他的眼皮下经过。 “大哥,有大人来了!”其中一个男孩说道。 三个男孩一哄而散,朝自行车跑去。 “蟋蟀,你有种的话就叫你爸爸来找我们。”跑远了,大块头马蜂故意回身嘲弄般地喊,他知道阿俊的父母离了婚,他跟着妈妈过。 阿俊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只是盯着地上的蚂蚁看,小蚂蚁正吃力地拖着比它身体大好几倍的虫子,向它的家吃力地爬去。 阿俊伸出食指,用力朝蚂蚁摁了下去,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小生命在他的手指下挣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命地摁着,直到把蚂蚁和虫子一起碾成了ròu酱,他把食指转过来,蚂蚁和虫子的残骸还粘在指肚子上,褐色和白色的有机物混成小小的一堆。 看着刚才活生生的生命转瞬间成为他手指上的一堆烂泥,他感到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痛快。阿俊笑了,咯咯地笑出声来,他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服,然后突然像猴子般敏捷地爬到树上取回了帽子,一个老年fù女在街旁吃惊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样不可思议的东西。 4 阿俊迟到了,按例站到教室的最后面罚站。女班主任张老师在课堂上又严厉批评了这种迟到行为,大块头马蜂转过头,恶作剧似地跟阿俊伸了伸舌头,幸灾乐祸地笑着。 这时,阿俊恐怖地看到所有的同学都转过了头,不是那种自然的转动,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动,头却像拧螺丝般180度转了过来,那些头就像长在了背后,一齐冲着他幸灾乐祸地笑。 阿俊发出一声尖叫,用手捂住眼睛,发疯似地从教室里逃了出去。 他不敢在路上停留,因为只要他一停下来,就会立刻看到有人用手指着他说:“贼胚!”所有的人都像商量好似的,今天他们要把这个小贼抓住,关进派出所里,然后会怎么样?然后他会被qiāng毙。妈妈也不来收他的尸,他就被扔在了垃圾堆里,被老鼠一口一口地吃掉。 “不,我不想死!你们别来抓我!”阿俊跌跌撞撞,东躲西藏,最后跑到学校一个很少有人去的角落里,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阿俊感到自己的身体很不舒服,全身冰冷,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了?阿俊突然感到极端的恐惧,不是怕别人,而是怕自己,他预感到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手脚开始抽搐起来。 远远的,他听到张老师在呼唤他的声音。 阿俊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学校医务室的观察床上。校医握住他的手臂,准备为他挂针。“你干什么?”阿俊用力甩开校医的手,本能地向床头退去。 他想杀我!是的,这针肯定是加了dúyào的。阿俊惊恐地盯着针头。 张老师在旁边与校医面面相觑。 “他的精神太紧张了。”校医说。 “事到如今,还是叫她妈妈来吧!”张老师从包里取出通讯录。 阿俊听到老师这句话,条件反shè似地大喊:“不!不要叫我妈妈来,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妈妈叫到学校来!”阿俊一想起上次钢笔事件时,老师把他妈妈叫到学校的时候,也说了这句话,他怕这句要命的话。他跪在了床上,向老师拼命磕头,只要不把妈妈叫过来,他做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都愿意。 “林俊,安静一点,你生病了知不知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把你妈妈叫来就是了。”张老师扶住了他。 听到老师的话,阿俊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张老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校医拉了拉张老师的胳膊,两个人都出去了。 阿俊听到他们两个在门口外低声说着什么,他想,他们会不会在商量怎样杀我的事?他竖起耳朵倾听,不一会儿,他们的窃窃私语便清晰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是说,林俊有精神分裂的可能?” “是的,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我不是精神科专业医生,也不好下结论,但我建议最好带他去精神病医院看看。” “这样吧,我去把他家长叫来,你先稳住他。”张老师急匆匆地说。 阿俊听到张老师的话,心中很愤怒,她还是要把妈妈叫来,她这个骗子!! “你们都是骗子!”阿俊怒不可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把校医室的医yào柜掀倒在地上,柜里的yào品哗啦啦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校医和张老师冲了进来,他们没料到阿俊的病会发作得这么快,校医扑过来紧紧按住了他,冲着老师喊道:“快去叫医院救护车!” 阿俊在他的下面挣扎着,尖叫道:“你们都是骗子!我没病!你们只是想杀了我!” 阿俊终于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老师制服了,他被他们一人一只手脚压在床上不能动弹,校医室外黑压压地站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 阿俊看到他们似乎都在笑,笑着说:“打死他!打死他!这个小贼胚。” 所有的嘴巴都像放大了,窗外都是密密麻麻的嘴巴,有嘲笑的,有咒骂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冷言冷语的,它们虽然形状不同,但都想从窗外挤进来,吃了他。 阿俊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供人展览,或者像饭桌上的一道菜,在被吃掉之前,还要无奈地让食客来品评。 他想喊,但喉咙里像被堵住了什么东西,怎么也喊不出来。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叫声,那叫声尖得就像一支匕首般刺穿了整个校园,不像是人类的叫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战栗。 (6) 雪芳在做工的时候接到儿子出事了的通知,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跟厂长请了假,急匆匆赶往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便看到张老师等在那儿了。 “阿俊究竟怎么了?”雪芳拉住张老师的手,紧张地问。 “医生说他是短暂xìng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你来得正好,医生等着向你了解情况。” 雪芳跟着张老师走进急诊病房,她看到儿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扑到床边痛哭起来。 “我们现在给他注shè了镇静剂,他只是睡着了,没什么大碍。”站在旁边观察的一位年轻医生扶起她说。 “他为什么会这样?阿俊早晨上学去还好好的,你们学校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雪芳对于儿子在学校里出事心生不满,安静下来后,她开始把矛头对准了校方。 张老师满脸愧色,她一直认为,这件事跟自己对学生迟到的处罚不当很有关系,她不敢回应雪芳的质问。 “你们的校长呢?我要找你们的校长!”雪芳愤愤地说,差点就要抓起张老师的领子了。 “对不起,这里是医院,其他的事请以后再说,现在一切都是为了病人的治疗,你们到我的诊室来吧!”医生对雪芳和张老师说。 “我是林俊的接诊医师,我姓杜。”那个年轻医生自我介绍说。 “杜医生,我儿子的病严不严重?”雪芳提心吊胆地问道,对她来说,丈夫离她而去后,儿子是她惟一的希望,她不允许儿子成为一个废人。 “从目前的情况看,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产生了迫害妄想,我建议他暂时休学,再配合做一些治疗,完全恢复是有可能的。” 事已至此,雪芳也无别的主意,阿俊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情绪稳定下来,第四天,杜医生给他签了出院单,让阿俊回家休养。回到家后,雪芳到学校为他办了休学一学期的手续,校长还让张老师亲自向雪芳赔礼道歉,雪芳虽然对学校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雪芳隐隐约约听过阿俊在学校里受人欺负的事,她不敢让儿子出去了,怕他再出事。出院后,阿俊变得更沉默寡言,整天不说话,好像掉了魂似的。雪芳想这大约是精神类yào物的副作用吧!但当她面对阿俊时,心里总泛上一层yīn影,她觉得,眼前的这个阿俊好像不是从前的那个阿俊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像了。 现在,阿俊在她的对面大口大口地吞着饭,他咀嚼的速度很快,虾米眼盯着前面的菜碟子,闪着异样的光芒。 5 雪芳还要去做工来养家,不可能整日照顾儿子。离家的时候,她就把门反锁了,把阿俊独个儿关在家里,她不要阿俊出去再受人欺负。 阿俊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发呆,他不断回忆起以前受人欺负的片断,在学校里,他是出了名的脓包,谁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蟋蟀,替我买一个面包来。” “蟋蟀,放学后的值日打扫就jiāo给你了!” “蟋蟀,替我抄完罚做的作业。” “蟋蟀,你这个大猪头!” “蟋蟀,把你的狗蹄子拿开点。” “蟋蟀,把我掉在前边的橡皮捡起来。” “蟋蟀!蟋蟀!蟋蟀!……” 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在这些响声里,又传来妈妈的声音:“你这个没出息的!你真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接着又响起老师的声音:“林俊,想不到你竟然做这样的事情!你真是无耻!” 然后所有的人都在骂他:“贼胚!贼胚!贼胚!” 那些声音夹杂在一起,轰轰作响。 “不要说了!”阿俊掩住自己的耳朵,大声喊道,但这些声音非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阿俊想从家里逃走,可门被妈妈反锁了,怎么也打不开。 他在自己的家里到处爬行,寻找藏身之处,可这些声音无处不在,像yīn魂一样缠着他。 阿俊仿佛觉得自己又被关进了笼子,他要逃出这个世界,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居所,没有别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安静又安全的居所。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而房间里,除了那些骂声,还有一种冥冥的声音在召唤他,吸引着他。他在地板上急速地爬着,从卧室爬到客厅,从客厅爬到厨房,又从厨房爬回到卧室,他的心里很恐惧,也很激动,因为,他马上就要找到自己神圣的居所了。 雪芳近日来发现阿俊变得很嗜睡,当她回家的时候,常常看到阿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头呼呼大睡,雪芳估计他每天大约睡了差不多20个小时吧,因为除了吃饭的时间,就没见他下过床。她问过杜医生,杜医生说这种嗜睡是yào物反应的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有时候,雪芳会觉得自己很无助,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一切都追求完美,但如今,命运就像跟她开了个大玩笑,非但老公离她而去,连惟一的儿子也变成这样,难道是我的不对吗?雪芳叹息着想,也许真是自己要求得太多了。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她脑子中转了转,便全化作愤懑。她不会向任何人服输的,包括命运在内,就算所有的人离她而去,她也决不屈服。 夜深了,雪芳还在看电视,电视屏幕发shè的光把房间里映得光怪陆离,至于什么节目,她却不知道,因为她只是把眼睛盯在屏幕上,心里想的全是命运。 阿俊在自己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大概又睡过去了吧? 雪芳起来,去看看儿子的状况,天气已转冷,阿俊不要踢掉了被子。雪芳轻轻地旋开了门,里面一片黑暗,她不敢开灯,生怕惊醒了儿子。 她走到床边,却赫然看到,眼前只是张空床,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边,阿俊不见了?!她大惊,连忙打开灯。 (7) “阿俊!阿俊!”雪芳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儿子竟然没在房间里,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阿俊,你躲到哪儿去了?”雪芳在房里到处找。下午下班后,她就看到阿俊在房间里睡觉,她叫他起来吃过晚饭,阿俊并没什么异常,仍打着呵欠上了床。雪芳记得她把门锁了,而她一直都没看到阿俊从门口出去,怎么会无缘无故失了踪? 雪芳一摸阿俊的床,床单上还有点余热,阿俊睡过的印痕也很清晰,应该离开不久吧?可雪芳一直坐在客厅里,阿俊想出去的话,客厅是必经之路,为什么她没看到他呢? 雪芳越想越怕,大声呼唤起儿子的名字。 “阿俊,你别躲起来,不要吓妈妈呀!”雪芳把家里的每个柜门都打开,她想阿俊可能在玩捉迷藏吧?他小的时候,经常和爸爸玩这游戏。 但柜子里找不到阿俊,她的儿子就像人间蒸发了。 雪芳没了主意,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她忽然感觉自己多么孤独无助,此刻,多么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 这时,她听到阿俊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阿俊?”她的心扑扑直跳,赶紧跑过去,推门而入。 “阿……”雪芳只说出了一个字,下面这个“俊”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怔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床上。那儿,阿俊刚翻了个身,蜷着小小的身子,仍在熟睡着,神态安详,呼吸均匀,好像根本就没醒来过。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没见他在床上的?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我是在做梦?雪芳的思维很混乱,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看到儿子熟睡的模样,又不忍叫醒他,只好轻轻带回了门。 这天晚上,雪芳一晚上都睡不着,她的头很晕,总看到天花板在旋转。 第二天一早,她就问阿俊昨晚的事,可阿俊辩称自己没有下过床,雪芳看到他那委屈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后来她在医院跟杜医生谈起此事,杜医生解释说可能因为她太担心儿子了,以致出现了视觉障碍。 可雪芳明明记得那晚自己是清醒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出现了幻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俊虽然还是沉默忧郁,但并没发生类似那天晚上的怪事,这个疑问也就被雪芳渐渐淡忘了。 那只老猫又开始在深夜里叫唤,阿俊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是被猫的叫声吓醒的,他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该死的猫!”阿俊咒骂道,窗外的月光照着他孤独弱小的背影,在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阿俊忽然回想起那次被大块头马蜂他们压在地上挨打后,自己碾死的那只蚂蚁,那种剥夺生命的快感,让他的灵魂为之战栗。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那只手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光。他是用这只手把那只蚂蚁碾成ròu酱的,也许那只蚂蚁也像我一样,是只可怜的昆虫吧?它也被其他蚂蚁瞧不起,命令它拉回大虫子给大家吃,他把它杀了,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可怜虫。阿俊突然把拳头握紧,抱着头,浑身颤抖着哭泣。猫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阿俊很害怕,但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混蛋,你不能这样软弱,除掉那只讨厌的猫,因为它在欺负你。阿俊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个声音一直在说,决不能允许任何人再来欺负他。 猫仍在凄厉地叫,阿俊目露凶光,已经从床上爬了下来,模样十分诡异。 6 雪芳被邻家女孩小芬的尖叫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黑暗中,有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她,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那双眼睛很熟悉,熟悉得让她不敢想下去,醒来时仍心有余悸。 小芬的叫声停了,雪芳听到单元楼道口似乎围过来不少邻居,在纷纷议论。她来不及换下睡衣,匆匆开门看个究竟。 但雪芳很快就后悔自己出去了,她忍受不了这场面,跑回卫生间呕吐不止。 在她的门口,扔着一具没有头的黑猫尸体,紫黑的血喷得到处都是。最可怕的是,那猫头似乎是被人硬生生从头颈上拔下来的,或是某种动物用利齿一点点啃下来的,因为猫头断裂的地方参差不齐。血污和猫尸把yīn暗的楼梯渲染得特别yīn森可怕。 “哪个天杀的那么缺德?把这东西扔到我家门口来!”雪芳的情绪平静后,怒由心起,高声骂道。 邻居们都附和着,毕竟,这是大家的环境,谁见了都不好受。 大伙议论了一阵,也慢慢散去,猫尸由小芬的爸爸提着扔到了垃圾堆里,雪芳用水在楼道上冲洗了很多遍,才把到处弥漫的血腥气冲刷干净。 回到屋里,雪芳一肚子没好气,她认为这个猫尸肯定是有人故意扔在她家门口来欺负她娘俩的,孤儿寡母,还要受这窝囊气,雪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阿俊仍在床上睡觉,好像外面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雪芳看见儿子这个样子,更是火上加油,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她是要做早饭的,现在便把米箩往水槽上一扔,骂道:“你就知道睡!睡!睡!也不看看咱家都到啥地步了?” 阿俊模糊地应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雪芳的话,翻了个身朝着墙壁,又呼呼睡去。 雪芳没心思再煮饭,她跑出去,跑到厂里拼命做工,只有在工作中,她才能忘掉这些烦人的事。 阿俊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走到厨房里找吃的,他发现雪芳没有做早饭,心里很是郁闷。近日来,他总觉得牙齿痒痒的,一定要咀嚼些什么东西才舒服。他用手扒着昨晚剩下的冷饭,大口大口地咀嚼,但仍不过瘾,他的虾米眼骨碌碌转着,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小区内发生了一系列恐怖的事,事情就从雪芳门口的那具猫尸开始,此后,隔个三五天,就会有一具死状跟那只黑猫一模一样的无头猫尸出现在居民楼的各处,到处都是血腥味,弄得所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居民都人心惶惶的。谣言开始流传,有人说,这是一个巫术集团搞的,专门收集猫头,据说可以制迷yào;也有人说,这些猫是一个心理变态者杀的,有人曾亲眼看见那个人用锯子把猫头锯下来;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小区里出现了一只狼狗大小的怪兽,这怪兽昼伏夜出,喜食猫头。大家都不敢养猫了,少数幸免于难的猫也被主人早早寄在别处,后来甚至连狗都不见了,这段时间,这个恐怖的“杀手”成了小区居民的热门话题。 (8) 虽然雪芳知道了原来猫尸不是针对她家的,但她对这个事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她总感觉,这个事件跟她有联系,倒不是因为第一起“凶杀案”发生在她的家门口,而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接连很多个夜晚,雪芳总梦见黑暗里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有时候在半夜里醒来,那梦里的感觉好像延伸到现实中来,她强烈地感觉到,她的房间里刚刚好像不止她一个人,还有第二个人,一直隐在yīn暗处看着她,但开灯后,又什么都没有。那些猫尸总让她想起梦里的那双眼睛,每次想到这儿,雪芳总会产生呕吐的反应。有一次她跑到厕所里干呕不止,突然感觉背后似乎逼过来一股无名的压力,回头一看,是阿俊站在他房间的门口,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 雪芳感到很不安,有时面对阿俊,甚至心底浮上来莫名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阿俊已经变了,变得不像她的儿子,而完全像个陌生人。 后天是雪芳好友慧兰的大婚之日,这几年雪芳省吃俭用,没买什么好衣服,在好友的婚礼上,如果穿着太寒酸总不好意思,雪芳想着买套新衣服,但又舍不得花钱,思前想后,忽然想起前年曾做的一套裙装倒挺合适,便打开柜子翻找起来。 “两年没穿,也许自己胖了也说不定,如果穿不了就太可惜了!”雪芳边找边想,对这套合身的裙装她很喜欢,所以一直舍不得穿,这两年她都没注意自己的身材,也许真变了很多呢。 两年前的衣服,还真不知放在哪个柜子里了!雪芳寻不着那套衣服,又打开另一只柜子,突然,她的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那个柜子里,她最心爱的衣服,都被人撕成了一条条一块块的碎布片,凌乱不堪,像堆垃圾一般堆在柜中。 雪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阿俊!!”雪芳用近乎狂怒的语气喊道。 阿俊正恐惧地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包住自己,瑟瑟发抖。 阿俊又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这回是真正住院治疗。 雪芳每星期要到医院看望儿子三次,但几个星期下来,阿俊的状况并没多大好转,他从不跟别的病人说话,也不跟医生护士多说,总是抱着膝盖呆坐在床上,仿佛得了自闭症。 雪芳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很木然,甚至跟妈妈也不肯说话了,雪芳看到儿子这个样,也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雪芳真想把工作辞了,来好好陪儿子,但家里的生计和阿俊的医yào费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只有拼命工作才能维持这些开销。 阿俊啊!你为什么也不理妈妈了呢?雪芳每次走出病房时,泪水总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 有一次在雪芳离开病房大楼,走到医院门口时,耳边突然响起阿俊的声音。 “妈妈,你想把我扔掉吧?” 雪芳吃了一惊,阿俊?他怎么跟出来了,她回头一看,并没有阿俊的身影,旁边只有几个病人家属和一位医生在谈话。 大约是自己耳花了,雪芳想。 在四楼病房里,阿俊正隔着镶着铁栅条的玻璃窗,目光呆滞,看着越走越远的母亲。 “妈妈,你想把我扔掉吧?”阿俊像念咒般自言自语。 他的牙齿痒极了。 7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大块头马蜂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这对他来说是极少有的事情,他一向自诩是学校里最大胆的人,有一次他约了几个“哥们”比胆量,晚上到坟地里过夜,看谁坚持得最久,结果几个对手全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了,惟有他若无其事。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谁都怕他三分,这使他很得意,在学校中也越发放肆起来。 大块头马蜂是家里的独子,老爸开托运站,这几年狠赚了几笔,还买了别墅和车子。大块头马蜂不太明白老爸是怎样赚钱的,但他知道老爸有一批很能干的手下,他们都叫老爸“大哥”,常常有人哭着来求他。老爸一直是大块头马蜂的偶像,他开始有意模仿父亲,也拉了一批小兄弟,也让他们叫他大哥,这样做使大块头马蜂觉得很威风,也很好玩。 但今晚大块头马蜂有点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屋子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从来不怕有人盯他,连老师他也不放在眼里,可现在,虽然没有看到眼睛,然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竟像寒冰一般透过他的皮肤,慢慢渗入血液之中。 父母都出外应酬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们总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应酬不管我的死活。大块头马蜂突然恼恨起父母,尽管他们给了他非常优越的物质生活,但每当夜晚的时候,在这个空dàngdàng的别墅里,大块头马蜂还是会涌上来一种孤独感。 他打开DVD,放了一张《无间道》的碟片,他最喜欢看香港的黑道影片,他觉得里面的人物都很带劲。 六声道的音响使影片的音效很逼真,大块头马蜂很快就沉浸在精彩的剧情当中了,正当他看得入迷时,他听到背后卫生间的门似乎吱呀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只见卫生间的门微开着,有点在轻微摇晃,里面没有开着灯,黑漆漆的。 这门怎么会自动开了?大块头马蜂不安地想,他记得自己上完厕所后明明是拉回了门的。 “喂!他妈的谁在那儿?”大块头马蜂喊道。 那门又微微晃了晃,没有动了,也不见回应。 该不会是贼吧?大块头马蜂找出他的棒球棍,一步步挨着向卫生间走去,他准备如果那贼出来,就给他致命一击。 (9) 里面毫无动静。 大块头马蜂鼓了一口气,猛地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你给我出来!”大块头马蜂大喝一声,把棒子高举过头,准备击落。可他的棒子没有打下去,因为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他打开了灯,证明他没有看错,小小的卫生间是不可能藏人的,那么刚才,一定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自己在吓自己。他哑然失笑,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大块头马蜂可是面无存了。 但他心中的恐惧感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了,他总觉得,房间里还有人在,可自己却看不到他,大块头马蜂的手心在渗汗。 他开始给自己最要好的死党小周打电话,小周的家就离他家几百米的路程。 “大哥,都这么晚了!”小周在电话那头打着呵欠说。 “他妈的,你小子还是不是我的兄弟?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大块头马蜂恼怒地说。 “好了好了,我十分钟后就到。”小周投降了。 “这才像话。”大块头马蜂挂上了电话,他只是想有人陪他过夜,他觉得这个房子很没有安全感。 十分钟后,小周到了,大块头马蜂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两个人重新看那部港片《无间道》。 “大哥,今晚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小周说。 大块头马蜂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在看碟片,而是回过身子在房间里到处打量,突然他把碟子暂停了,屏幕上定格的是梁朝伟扭曲的脸。 大房子里出奇地静。 “你有没有听到,有特别的响声?”大块头马蜂低声说。 小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说道:“没有。” “不,你听,好像有人跑过的声音。”他把头抬起来,盯着天花板。 小周还是没听到什么。 “刚才我明明听到了,楼板上有脚步声,不,那不是人的脚步声,它很轻很急,好像是在爬行。”大块头马蜂面带恐惧。 “是吧?”小周的心里也发起毛来,跟着大块头马蜂一起望着天花板。他想像力无限扩大,不寒而栗。 但是很静,尽管小周作了很大努力倾听,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值得怀疑的声响。 突然大块头马蜂在小周的头上狠狠拍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 大块头马蜂哈哈大笑起来,弄得小周莫名其妙,但他随即明白原来是受了捉弄。 “你这个笨蛋!我说什么都相信!”大块头马蜂指着小周嘲笑道。 小周也笑了起来,尽管他心里在骂大块头马蜂,但还是笑了起来,笑得很尴尬,这让他想到了发了疯的“蟋蟀”。 “大哥,不知道蟋蟀这小子怎么样了?”小周想转换被大块头马蜂取笑的话题。 “这垃圾,谁管他怎样了,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大块头马蜂学起老爸的腔调,“不过,倒少了一个寻开心的乐子。” 在学校里,大块头马蜂最喜欢找“蟋蟀”的麻烦,因为逆来顺受的人毕竟没几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没有人撑腰,他也不怕“蟋蟀”把受欺负的事告诉大人,因为这个“蟋蟀”连妈妈也怕得要死。 “你记得不?有一次我们叫蟋蟀去掀猪扒班长的裙子,这小子还真去掀了,结果白白挨了两巴掌,真是有趣啊!”大块头马蜂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就在眼前看到了这场面。 两个人仰躺在沙发上哈哈笑起来。 突然,两个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同时听到,楼上传来啪啦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撞在楼板上。 “这房子里真有人!”大块头马蜂望着天花板说。 “大哥,不,不会是贼吧?”小周的声音有些发抖。 “要真是贼我倒不怕,晚上我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大块头马蜂咽了一口唾沫,重新拾起棒子。 “大哥,你不是又在开玩笑吧?”小周望着头顶。 “你看我现在像是开玩笑吗?”大块头马蜂恼怒地说,一边朝楼梯走去。 这是幢三层的别墅,一楼是客厅和厨房餐厅,二楼是主卧室,有三间房间,三楼是个阁楼。大块头马蜂现在站在父母的卧室门前,刚才的响声就是从那儿发出的。 他紧紧地握着棒子,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响声,很静。他慢慢旋开门把,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打开灯,房间里的一切马上照得清清楚楚,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他看到父亲放在角柜上的青铜辟邪兽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这个装饰品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听说可以消灾和聚财。 大块头马蜂抱起辟邪兽,把它摆回原处,这东西突然无缘无故掉下来,给他一种不祥之兆。 “大哥!大哥!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楼下的小周大叫起来。 大块头马蜂跑到楼梯口,骂道:“你在狂叫什么?” 小周一脸恐惧,说道:“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他好像在你的房间里。” 大块头马蜂提着棒球棍,冲入自己的房间,可房间里好好的,并没见到什么人。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全是汗,滑滑的,差点连棒子也快要握不住了。 “大哥,他在客房里!”小周又在喊,大块头马蜂果然听到隔壁有沙沙的响声。 但当他冲进隔壁客房时,仍像前几次一样扑了个空,大块头马蜂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他觉得那个“东西”在故意捉弄他,要把他玩得死死的。 “出来!有种的你出来!!”大块头马蜂喊道,但明显地感到自己底气不足。 他听到楼梯的木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东西好像是上了三楼了,他赶紧追了出去,他看到三楼半开的门晃了一下,又“啪”地关死了。 三楼是阁楼,用来堆放一些不用的家具或杂物,大块头马蜂很少上来过,他站在门口,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那东西就在里面吧? (10) 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把手,又缩了回来,犹豫片刻后,他终于慢慢旋开了把手。 房间里面的东西很杂乱,跟楼下的主房相比反差很强烈,大块头马蜂没想到自己家里还有这样陌生的地方。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他把棒球棍放在胸前,准备随时搏斗。 “大哥!大哥!”小周跑上了楼梯,可大块头马蜂没有回应他,他被阁楼里的一只大柜子吸引住了,这是只古董级的柜子,他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藏着它。 他走到柜子的前面,猛然间,他感到一股腥寒之气扑面而来,让他毛骨悚然,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千万别开这柜子!但他的手已伸了出去…… 8 雪芳今天接到了两个很糟糕的电话,一个是律师打来的,她的前夫林杰因为听说了阿俊得了精神分裂症住院的消息,认为雪芳没有尽到监护人的责任,向法院要求重新要回抚养权,第二个是医院里打来的,他们告诉她,她的儿子昨晚从医院里逃走了。 这两个消息不管哪一个,对雪芳来说都是雪上加霜。跟林杰的抚养权官司尚可延缓,可现在连儿子都失踪了,这给雪芳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医院、亲友,甚至连巡警都发动了,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天,却毫无结果。深秋的天气已是相当寒冷,护路树的叶子落下来铺了一地,在昏黄的路灯下,雪芳精神恍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像这些树叶一样,即将枯萎死去。 阿俊究竟会到哪儿去呢?她几乎找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她决心不再相见的前夫林杰那儿也去了,可还是没找到阿俊。 在回来的路上,她听说城市里发生了一起可怕的凶杀案,死者是一个初三学生,据说死相很可怖,他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整个儿都没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咬了去,现场还发现一个精神失常的男孩,查实是死者的同学。 雪芳听到这个传闻,从脚底心里钻上一股恶寒,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这个传闻让她想起那些可怕的无头猫尸,虽然她告诉自己,这也许只是巧合而已,但心脏总是不由自主地无规律悸动。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林杰打电话过来说,他也找不到阿俊,言语里有一种深深的责备,但此时雪芳已没有精神跟他斗气了,她挂了电话,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想着阿俊,鼻子一酸,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掩面痛哭起来。 哭得久了,雪芳感到自己的头很晕,一天的劳累和担心已让她精疲力竭,她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仿佛这世界慢慢变得虚无。 忽然,她听到阿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虽然是极轻的声音,但却触动了雪芳的神经,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阿俊,是你吗?”雪芳对着阿俊的房间问。 没有人回答她。 雪芳走过去,打开了阿俊的房门,在这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以前那样在房间里,即使整天躺在床上睡觉,也值得高兴的呢。 但她很失望,房间里并没有阿俊。 她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上面有阿俊的一张相片,那是五年前在公园里照的,那时林杰还没跟她离婚,阿俊还是个小学生,一家子虽说是穷了点,但还有开心快乐的日子。相片上,阿俊骑在木马上,开心地笑着。雪芳突然想,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看到阿俊这样灿烂的笑容了。 一滴清泪滴在了相框上,雪芳痴痴地看着儿子的相片。 阿俊?阿俊是不是又藏起来了,跟以前一样,也许他只是想开妈妈的玩笑。雪芳心里冒上来一丝念头。 “阿俊,你出来啊!”雪芳发疯似地在房子里面找,打开了所有的柜子,当她在房子里搜了一遍,再一次回到阿俊的房间后,她甚至有些绝望了。 雪芳坐在地板上,怔怔地发呆。 “妈妈,你想扔掉我吧?”突然,耳边又响起阿俊的声音。 “阿俊?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啊!”雪芳喊道。 忽然,她被阿俊床下的一只纸箱子吸引住视线,如果不是坐在地上,是没法注意到床下还有这样一只纸箱子的。以前雪芳经常要来打扫阿俊的床下,可自从阿俊得病后,自己忙进忙出,累得半死,也顾不得清洁了,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个陌生的纸箱子。 雪芳确认了这个不是自己家的箱子后,爬到床下把那个纸箱子拖了出来,箱子很轻,里面没有放任何东西,但很快她就发现,其实这箱子只是一个掩饰,箱子拿开后,她在床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洞口。 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墙洞?阿俊为什么从来不向我提起过?雪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往里爬去,发现这个洞口刚好能容得下一个小孩进出,雪芳把头伸进去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好像是通往地下的,也不知有多深。 她到自己的房间取了一枝手电,爬回阿俊床下的洞口,打开手电往里看,这个洞竟穿透了地基的水泥板,直通向地底。 雪芳的身材并不高大,她用自己的肩膀比量了一下,刚刚能挤进洞里去。 要是到了一半被卡住了怎么办?雪芳在进去的时候,恐惧心油然而生,但一想到这个洞可能与儿子有关,就有了勇气,她忍住被洞壁毛糙的水泥断面摩擦的疼痛,向里爬去。 手电在前方照出一个苍白的圆圈,好像一张圆形的鬼脸,前方的洞穴深不见底,雪芳感觉自己正在一条大蛇的喉咙里爬行。 爬过一段路,四周的洞壁柔软起来了,这里已是泥层,泥土里渗出水,有些潮湿,那些粘糊糊的液体贴在雪芳的脸上、身体上,让她浑身发痒,她的呼吸很急促,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害怕。 (11) “阿俊,你在里面吗?”雪芳对着前面喊,前面的洞穴仍然像一枝喉管,雪芳甚至有种幻觉,好像它正在蠕动,而她就像食物,在这种蠕动中慢慢被吞进肚子里。 她有种快要被活埋的感觉。 忽然,她的手电打在洞壁上不动了,因为她有一个可怕的发现,她发现洞壁上到处是爪子抓过的痕迹,换言之,这个洞穴是某种生物用爪子挖出来的。 雪芳感到不可思议,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在做梦。 她仍然吃力地朝前方爬去,爬了很长的一段路后,洞穴渐渐大了起来,最后,雪芳终于到了一个跟阿俊房间这么大小的一个洞室里。 一种腥臭味几乎要把她熏倒,她用手电环顾四周,那小小的光圈照出的是一个十分诡异的洞穴,潮湿粘糊的泥壁上到处渗着水,令雪芳想到无数的小毛虫。洞穴里扔满了成堆的垃圾,全是各种各样的玩具,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有些甚至连雪芳都没见过,不过她发现,这些东西里面,有很多都曾是阿俊想要的。 雪芳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个全自动的数码相机,拥有这样的一台照相机,曾经是阿俊的梦想。雪芳打开相机的储存钮,却发现里面全是一个陌生家庭的照片,一张张快乐的全家福,小小的彩屏在黑暗里特别地光亮,让雪芳感伤不已。 突然,她像被一道雷电劈中般惊呆在原地,一个可怕的推测在她的脑海中轰鸣。 这些东西,难道全是阿俊偷来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洞穴,也是属于阿俊的?也就是说,这个洞是阿俊挖的?上次他在房间里突然失踪,并不是她的幻觉,他就在床底下的洞穴里!他白天睡觉,晚上就爬到床底下挖这个可怕的洞穴! 不!不可能的,他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挖出这样的洞?雪芳拼命反驳自己疯狂的推论。但她回想起刚才在洞壁上发现的爪子的痕迹,那分明不是人类留下的,它又会是什么东西? 雪芳越想越怕,她在洞穴的四周拼命寻找可以证明一些东西的证据。 突然,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在手电苍白的光圈中,赫然摆着十几个血污狼藉的猫头,在这些猫头之上,叠着半颗男孩的人头,它没有下巴,上颌露出一排滴着血的牙齿,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仿佛在嘲笑着雪芳。 雪芳的手抖得厉害,再也拿捏不住手电,手电啪地掉在地上,竟灭了,四周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她连忙跪下去在地上摸手电筒,洞穴里到处是积水,水里面有很多长长的毛发,缠住了她的手指。 在慌乱中,她感觉到一股腥寒之气越来越重,通道里开始传来沙沙的响声,那是动物的毛皮摩擦着洞壁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洞穴里爬行,雪芳想起了梦里那双可怕的眼睛。 “阿俊,是你吗?” 通道里竟然响起了两声吱吱的叫声,就像硬化的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那种尖锐噪声。 洞穴里的yīn森如同地狱一样,只有在梦魇中才有的恐怖像大网般从四面八方笼罩着她,在黑暗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两只发光的眼睛。 沙沙声越来越近…… 迷离之水 迷离之水 突然,他的目光恐怖地停在了左下方,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透过酒楼的窗户,另一边墙的窗外,在他的头灯照shè处,赫然有一头女人的长发在飘动,那漆黑的长发散在水中,就像一缕水草在舞蹈。 幽暗深寒的水底,有人在等你! 在灵岩山这座梦幻般的大山里,有一个梦幻般的人工湖,那就是灵潭水库。据说水库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个繁华的小镇,天气好的时候,绚丽的阳光透过清澈的水面,当你潜水下去,到达水库的底部,会发现原先小镇上的街道和房屋历历在目,仿佛身处一座水下城市,充满着神秘和沧桑。然而很少有人能潜到如此深的水底,亲眼目睹水下奇景,所以这一直是个令人向往的传说。而在这大湖中,同时也滋生着许多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故事,“水鬼”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年轻人来说,灵潭水库不仅仅是维系着灵江市区130万人民的生命之源,由于它变幻莫测的湖色,周围秀丽的山景,更成了假日休闲旅行的好去处。水库里的水出奇的凉快,用沁人心脾这个成语来形容也不为过,在过去很多年里,每当夏日炎热之际,这里会成为游泳爱好者的天堂。在大山的包围中,整个水库清澈得就像一块绿宝石,站在堤坝边,可以看见基石在水下斜斜地延伸,一直深入到水底幽暗之处,常常让人生起去猜这个水库到底有多深的念头。举目远眺,水色依次由透明到浅绿,再到浓厚的深绿,在湖心岛的边缘,则接近于墨绿色了,水色的分界线并不明晰,常常变幻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有经验的游泳者一般都聚集在离堤坝不出三百米的水域里,没有人敢游到水库的深处,因为越往湖的中央,特别是进入深绿色的区域,水温会变得很冷,湖面上到处充满着yīn寒之气,在这样的水中,极易发生手脚抽筋溺毙的事故,连一些自认为是水中高手的人也会感到害怕,不敢轻易一试。 关于可怕的深绿色水域,在很久以前,灵潭水库周围的山民就流传着“水鬼”的传说。据说“水鬼”是溺水而亡之人的怨灵,这些怨灵不能像平常的亡魂一样投胎转世,它们必须在冰寒的水底等待,直至有新的怨灵来代替它,有时候它们会悄悄从水底浮上来,拉住游泳者的脚,把他拖向水中,来做自己的伥鬼。这个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40年前,那时候灵潭水库刚刚建立,灵江中学组织了一批初中学生去参观这一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结果游船快到湖心岛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出现了故障,船体严重倾斜,最后沉没了,那次惨重的事故死了100多人,震惊全国,直至今日,灵江市老一辈人谈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12) 谣言在发生事故后没几个月就传开了,有人说,月圆之夜,常常会听到湖心处飘来小孩子的哭声,还会隐隐看到出事水域有很多东西在晃动,好像有很多人同时把手臂伸出水面,那些苍白的手臂像水草般摇摆,那场面诡异之极。灵潭水库从那时起,就一直严禁闲人入库,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才逐渐对游人开放。说起来可能是巧合吧,从1986年开始,去水库里游泳的人,每年都要溺死一两个,似乎印证了这个耸人听闻的“水鬼”谣言。但城市里的年轻人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他们是充满活力和具有挑战xìng的一族,灵潭水库的水鬼非但没有吓住他们,反而让这个地方充满了诱人的神秘色彩,到了最近几年,这里俨然成了度假胜地。然而人们在满足了避暑休闲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为水库带来了负面效应,灵潭水库的水变得不像原来那样清澈,湖面上经常可以看到可乐罐之类的飘浮垃圾。去年开人代会的时候,有代表提案,对灵潭水库的水质污染问题提出严厉的批评,结果市里面决定全面禁止在水库区游泳,并设定了处罚措施。尽管如此,偷偷进入水库游泳的现象仍屡禁不止,而这些人大多是从灵江市区来的城市学生。 家奕懒洋洋地舒展开手脚,仰躺在堤坝斜坡上,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呈大字形,初秋的阳光照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上,暖酥酥的,家奕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刚才长距离的蛙泳确实让他有些疲倦。他眯了一会儿眼睛,彻底放松自己,一边体会着山野湖泊的静谧。 自从戒泳令发布后,敢冒着被处罚的危险,私下到库区游泳的人越来越少,加上现在已是初秋季节,天气转凉,灵潭水库一下子变得宁静了许多,偌大一个水库,现在只有家奕一行四人,空空dàngdàng的。缺少了人的活动,大自然似乎也变得可怕起来,家奕听到不知哪儿传来几声啊啊的鸟叫声,在清寂的山里显得特别空洞,他睁开眼睛,看到天上一朵yīn云正在慢慢遮盖秋日的太阳,一大片yīn影像张开翅膀的巨大怪物飞快掠过整个水库,天地瞬间凉了很多,家奕感到了一丝寒意。 在家奕下方的湖区传来小菊、韩方和董丽戏水的欢笑声,他们都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四个人,也可以说是两对情侣吧!小菊从大一开始,和他一直jiāo往得不错,现在大三了,家奕有时不得不考虑起毕业后,他们会不会都留在这座城市工作等比较现实的问题,一想到这些现实问题,家奕就会感到困惑和烦恼。他并不想就此结束自己的学业,他的理想是考入上海名牌大学的研究生班,这样,与学习成绩平平的小菊就会分开。况且两个人的家乡并不在一处,小菊是本地人,他的家则离上海比较近,就算考不上研究生,比较起来,家奕还是喜欢在上海就业。感情的事,如果两个人分开太久,难免会被时间磨灭,这一点,家奕对自己和小菊都没多少信心。 与好友利用假日出游,可能在大学里是最后一次了吧!家奕想,下星期他们就进入实习期,几个人很少能聚在一起,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些烦人的事,现在该多享受享受灵潭水库的山水! 家奕从堤坝上爬起来,准备跃入水中,这时,他发现同伴中少了一个,韩方和董丽仍在忘情地嬉戏,小菊不见了!家奕的心中掠过不祥的yīn影。 (说不定是她游累了,也上堤休息,但她怎么不跟我打招呼?这不合常理啊!) 家奕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堤岸上空空的,果真没有小菊的身影。 家奕冲着韩方大喊:“喂!小菊呢?小菊哪里去了?” 水中的情侣停止了嬉戏,发现小菊真的不在,韩方紧张地对家奕喊:“她没跟你在一起吗?我们以为她上岸了!” 家奕愤怒地冲着同伴嚷:“她刚才不是跟你们在游泳吗?真是见鬼!” 韩方没看过家奕发这么大脾气,不禁呆在了水中。 “没事的,找找看,说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她只不过……”韩方说,但他的话被董丽的尖叫打断了。 “快看!那是小菊吗?”董丽指着水库的远处大叫道。 家奕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在深绿色的水域边,有一个隐隐而动的东西,看样子是一个人的手臂在空中无助地抓着什么。 家奕一下子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他一头扎入水中,拼尽全身的力气向那片水域游去,韩方紧跟在他后面,背后传来董丽的哭叫。 游了一段距离后,他终于看清了,那真的是小菊,她正在水中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她往水底拖,她努力把手臂向上伸,好像要在空中抓住救命的东西。 “小菊,坚持一下,我来救你了!”家奕大喊了一声,憋了一口气,加快了游泳速度。 但当他游到小菊所在的位置,水面上除了浅浅的旋涡,什么都没有了。 “小菊!你在哪儿?小菊!”家奕在水中乱摸,但怎么也找不到女友。四周的水色绿得有些yīn森,湖面上迷蒙的水汽到处弥漫,家奕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仿佛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他像想到了什么,一个猛子向水下扎去。 身后不远的水中,韩方在大声喊着家奕。 由于水与空气的密度不同,光线在水中会发生折shè,如果在水中睁开眼睛,所见到的东西也会模糊变形。丁皓深呼吸一口气,把头整个儿埋进了水里,他的头发飘浮起来,他盯着眼皮下那几条黑色的金鱼,金鱼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的眼前游动。 他屏住呼吸,心里默默数着:“……3、4、5、6、7……” 水给他的脸部以微微的压力,丁皓慢慢闭上眼睛,享受这种温柔的压力,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初恋情人柔软的手指。 (13) 当初她的手指也这样在他的脸上抚过,那种柔柔的压力让他至今难忘。 他常常不自觉地陷入这种感伤的幻觉当中。 丁皓的口角冒出几点气泡,他觉察到自己的心思分散了,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数数上来。 “……223、224、225、226……228、229……258、259、260……” 随着数字的增加,肺部开始强烈收缩,丁皓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情。 “爸爸!加油!”身旁的儿子在喊。 坚持住!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丁皓正在作最后的努力。 “……301、302……328……”丁皓的肺活量终于到达了极限,他猛地把头从脸盆里抽了出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大口呼吸着空气。 “5分33秒!爸爸真了不起,又破纪录了!”8岁的儿子握着跑表,在一旁欢呼雀跃。 5分12秒是他上星期的纪录,这次丁皓又轻松超越了自己,他也感到很高兴。他摘下毛巾擦干头上和脸部的水珠,然后拍拍儿子的小肩膀,说:“小子,下星期天老爸就带你潜水去。” “你呀!就想着潜水,难道想让儿子长大了也和你一样?”他的老婆琳玲在房间里说道。 “潜水员怎么了?潜水员不也是个好职业吗?”丁皓把毛巾挂回架子上。 “我不跟你说了,也许你是条鱼转世的吧!”琳玲笑着说。电话铃响了,她匆匆跑去接电话。 丁皓在跟儿子逗着,看着儿子天真的笑容,但有时候他会突然冒上来一个痴想。 (要是那天没去灵潭水库,我和桔子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喂!阿皓,是你的电话!”妻子从房门里探出头来。 丁皓仿佛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抹了一把脸,这是他的习惯xìng动作,然后进房接电话,琳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通话间,丁皓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挂上电话后,他迅速地穿上衬衣。 “怎么了?阿皓!”琳玲问。 “有任务了,一个女生在灵潭水库出了事。”丁皓边扣钮扣边说。 “你又要去打捞尸体了?”妻子有些不满。 丁皓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说:“好好在家做作业,爸爸回来要检查的。” 儿子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潜水队的业务,我们不去,谁去?”丁皓回身对妻子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穿上鞋子,戴了头盔,跨上摩托车,随着引擎的声响,摩托车出了大门。 琳玲看着他驶出大门,在这一瞬间,心头突然闪现一种可怕的不祥预感,好像他要抛弃了自己,永远也不回来了。 “丁皓!”她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摩托车停了下来,丁皓回头问:“什么事?” “小心点!”琳玲说。 丁皓没有回应她,自顾发动了摩托车,飞也似地消逝在琳玲的视野里,好像对她的最后一句话不屑一顾, 也许他认为我的话完全是多余的。琳玲有些失落地望着空空的巷子。 其实丁皓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他常常梦见自己像死尸般沉入幽暗的水里。那水很深很冷,他一直往下沉,离水面上喧嚣的世界越来越远。光亮渐渐隐去,他沉啊沉,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四周变得黑漆漆的,寂静得如同死亡一般。这时,他仿佛听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叫他,那声音就像从未知的水底、厚厚的淤泥中慢慢翻浮上来的一连串水泡,掺杂着腐烂的味道。每次到这儿,他就会从梦中惊醒,全身都是冷汗。十几年来一直缠绕他的这个噩梦,他从来不敢对妻子提起。 在外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但每当深夜里从噩梦中醒来时,他就会感到不可名状的孤寂和恐惧,眼角的泪水经常不由自主地滴落在枕上。十多年了,那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尝试过无数次,想把这些印象从脑中抹去,然而当他越不去想它时,它却会越清晰地在他的眼前出现,就好像在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按理说,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应该远离了水域,他却奇怪地对水产生了一种偏执狂,越是害怕,越想征服。 (如果我的潜水技术再好一点,桔子就不会死了!) 丁皓想,他了一把脸,看着窝在沙发上面无人色的家奕,那个男孩的眼神很呆滞,身体像抽搐般发抖,他的两个同伴也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发呆。水库基站管理员坐在他们旁边,不时安慰他们,有个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正把本子放在膝上写着调查记录。 在刚才民警的询问中,丁皓发现,家奕根本丧失了回答问题的能力,而在他呆滞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丁皓就像看到了十三年前的自己,他不禁对这个男孩生起同病相怜之感。 现在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了解小菊溺水的具体地点,可三个孩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谁也说不清楚。 丁皓走到基站接待室的窗口,灵潭水库近在眼前,仍是那样清澈碧绿,宛若镶在山谷间的一块大玻璃,惟一不同的是,那深浅不同的水色在缓缓变化流转,让人捉摸不透。 (水还是昨天那样的水,人却不是昨天的人了!) 丁皓有些感伤,十三年了,他第一次回灵潭水库。自从那件事后,他就远离了这座城市,在另一个海滨城市苦练潜水,最终成了一名优秀的潜水员。在那个城市,他娶妻生子,原以为再也不回故乡了,可命运似乎冥冥之中捉弄他,他被借调到灵江市任潜水队的新教练,而他上任后第一次执行的打捞任务,竟是在灵潭水库。 这是片让他害怕,又诱惑着他的水域,十余年来一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他原本以为理智可以战胜情感,忘记梦中的恐惧和记忆中的痛苦,然而当他在电话中听到“灵潭水库”四个字时,他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只是很微小的瞬间,便被他的理智克服了,但他仍感觉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14) 在妻子面前,他永远是强大的男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恐惧,所以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去执行一个平常的任务,实际上他想快快逃离妻子,他不能长时间伪装自己。不过在另一方面,他又想重新回到这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征服它,就像征服其他险恶的水域一样。 丁皓也知道,灵潭水库,从真正的潜水地形来看,并不是很险恶复杂,远不及他曾征服过的那些海底洞穴和火山湖,他对它的害怕更多是来自心理上的。 (如果是在今天,桔子就不会死了吧?) 现在,这片令他魂牵梦绕的水域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一下子感觉回到了青少年时代。 过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丁皓的心本能地紧缩。 “老天哪!我的女儿呀!为什么会这样啊?”丁皓听到一个中年fù女在哭天抢地,喊声撕心裂肺,“那个遭天杀的在哪儿?是他害了我的女儿!他是杀人凶手!你们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那个混蛋到底在哪儿?!我要和他拼命!” 过道里似乎有很多人在拉着她,还听到其他人的骂声和劝阻声。 是小菊的家人吧!丁皓想,他看到家奕抱住了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走过去,把手按在他的肩上,把一种坚定的力量通过手掌传输过去,鼓励他,丁皓很明白家奕此刻的心情。 民警们都在门外守着,以免情绪激动的死者家人冲进来,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家奕在丁皓无言的鼓励下,似乎平静了一些,哆嗦着抬起头,对丁皓说:“你……你相信我吗?小菊不是我害死的。” “我相信,小菊只是不幸溺水而亡。”丁皓说。 “不!她不是自然溺水。”家奕的脸苍白如纸,丁皓看到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她是被人拖下去的!”家奕突然抓住丁皓的手说,丁皓可以感觉到从他手上传过来的惊恐。 “什么人?”丁皓奇怪地问。 家奕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嘴唇抖得厉害,良久,他才说话。 “……水底下有人,当时我太慌乱了,没有看得很清楚。我潜下水,看到小菊向水底沉去,我就去拉她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手时,我突然感觉到水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就在小菊的下面。” 丁皓的眼前闪现出当时桔子向下沉去的情景,当时他也和家奕一样,亲眼看着自己的恋人沉入幽暗的湖底,直至看不见,那时他只抓到了她的几缕头发,他还清晰地记得,桔子在水的黑暗中消失时那最后的身影。 但家奕说的第三个人,出乎他的意料。 “第三个人?会不会是幻觉?人在慌乱之中,特别在水下,是很容易出现幻觉的。” “我……我不知道,但当时我的确强烈地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水下拉小菊的脚,把她拖下去的。”家奕说到这儿,重重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你的精神太紧张了!”丁皓说。 “你不相信我?”家奕抬头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丁皓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他,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又不想打击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相信他,家奕从来不说谎的,请你们也相信他一次,那水里的确有东西。”旁边的女孩董丽对丁皓说。 “你们听我说,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在没有确定之前,不好把这事在外乱说。”丁皓说。 “当时……当时那水果真不一样,我们都有这种感觉,那片水域好冷,周围好yīn森,家奕潜下去后,过了半分钟才上来,我看见他很惊恐,说不出话来,差点抽筋,是我帮着他游回岸边的,我相信他当时的确看到了什么东西。”一直一言不发的韩方开口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家奕抓着自己的头发,失声痛哭。 “事已至此,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把小菊的遗体打捞上来,你们真的不能确定出事的具体地点?”丁皓说。 门外的吵闹声低了下去,大约是民警把家属们安排在其他的房间了。 “当时的思想太杂乱,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们游到出事地点后,发现四周忽然变得很陌生,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水……那水就像是流动的迷宫,好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家奕哭着说,他的声音很沙哑。 “头儿,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下水?”丁皓的手下小刘进来说。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还得振作起来。你们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出事地点?只要有个大概的位置就行。”丁皓对三个学生说。 家奕看着丁皓,他的嘴唇在微微抖动,像要说出什么话,但并没有说出来,终于,他点了点头。 救生艇在灵潭水库里飞驰,艇身像一支利剑般划破平静的湖面,在其后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家奕和韩方跟着丁皓,董丽留在了基站接待室。 堤岸迅速远去,整个世界随着艇身摇晃,让丁皓产生一种不稳定感。刚才在基站接待室,他听到小菊母亲的哭声,又想起了桔子父母当时指责他的情景,本来关系处得很好的未来岳父岳母,在那天变得十分可怕,他们把桔子的死都归咎于他,仿佛要他替桔子死才干休,因为是他把桔子带到这里的。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令丁皓心有余悸。 (现在,身旁那个可怜的孩子的心情和我当时也差不多吧?) 丁皓抹了一把脸,不再想下去,把目光投向了前方,前面的水面开始变得越来越绿,一股yīn寒的水汽扑面而来。 认了好几个位置,但最后又被家奕他们否定了,救生艇在深绿色的水面上打着圈儿。 “好像就在那儿。”家奕指着前面的水域说。 (15) 丁皓示意驾艇员把救生艇开得慢一点,慢慢接近那片水域。那片水域笼罩着淡淡的水雾,与其他水面比起来,仿佛更绿一些,浅浅的旋涡时隐时现。 “是在这儿,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跟着家奕,小菊就在这个位置挣扎,这里的水好寒!”韩方说到这儿,打了个哆嗦。 丁皓用手探入水中,果然有点yīn冷,他把手抽回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突然间,一股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流贯穿了他的全身,他赫然记起,原来这个位置,正是他的女友桔子的葬身之地。 他猛不防惊出了一身冷汗,以前的记忆像bào裂的水闸,从他脑海里倾泻而出,他仿佛看到水底下,桔子在哀怨地看着他。 “头儿,你不舒服吗?”小刘看出了他的异样。 “没,没什么。”丁皓抹了一把脸。 “可你的脸色很不好,丁老师。”同来的另一个潜水员陈军说。 丁皓振作起精神,说:“好了,位置已经确定,伙计们,我们先把两个小兄弟送回去,就开始工作吧!” “我不回去,我要在艇上。”家奕对着丁皓说。 丁皓与家奕四目相对,最后,他理解地点了点头。 “头儿,你的脸色真的有点差,我看,还是我和陈军先下去探探。”小刘说。 丁皓抿着嘴考虑了一下,答应了小刘,小刘和陈军都是潜水队里的好手,丁皓对他们的技术很放心,今天他确实有些心神不宁,加上痛苦记忆的打击,他对自己的状态很没有信心。 两个年轻人开始脱掉外衣,穿上为潜水特制的防寒衣,然后利索地套上笨重的干式潜水服。这种潜水服有着大大的圆球形头盔,前面有个玻璃面镜,全身与水完全隔离,看上去就像是太空人。丁皓并不喜欢这种潜水服,他喜欢自由自在的湿式潜水服,但长时间的深水作业,干式潜水服更专业可靠。 小刘已经穿好潜水服和脚蹼,正在装备一些辅助设备。 “这里的水温很低,在下面小心点!”丁皓对他说。 小刘作了个OK的手势,把救生绳系在腰间,如果找到尸体,这绳子就用来捆住尸体,以便打捞。溺水而死的尸体很多极可怕,他们的姿态怪异,扭曲着脸,肚子像气球一样涨大,被水浸得发泡的青白皮肤一触即破,丁皓曾经捞过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把救生绳一拉,人皮就大片地脱落,在他的四周飘浮。他没有见到桔子的尸体,桔子是在溺水后三天才打捞上岸的,这时候丁皓已经被他的父母关在了家里。 桔子的尸体应该没什么变化吧?丁皓回想着桔子清秀的脸庞,他不相信这样的脸会变成浮肿扭曲,不堪入目的死相。 小刘背上沉重的氧气瓶,坐到船沿上,朝丁皓挥了挥手,身体向后一仰,哗地坠入了水中,这边陈军也下了水。 救生绳圈在不断向下溜去,丁皓坐在绳圈边上,密切注意着绳子的走向。水面静得可怕,只有露在水面的绳子在微微晃动,慢慢改变着方向。 家奕流着泪,一言不发地盯着水面,好像要把湖水看透。 当年自己未能见恋人最后一面,成为丁皓心中永远的痛,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助这个年轻人找回小菊。 “阿皓!” 突然,丁皓仿佛听到有个飘渺的女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桔子?!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死去的初恋女友桔子?丁皓惊诧地站起来向四周张望,可周围仍是平静的水面,没有任何异常。 “刚才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丁皓问两个男孩。 “没有啊!”两个男孩异口同声地说。 丁皓失望地坐了回去,刚才那声音如此清晰,但又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有一种空洞洞的感觉,就如同这水般迷离。 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吗?丁皓茫然地看着水面,若有所思。 “看,有动静了!”韩方指着水中的绳子说。 那绳子晃得厉害,一会儿拉得笔直,一会儿又松弛下来,好像水中正在进行剧烈的挣扎搏斗。 糟糕!水下出问题了!丁皓大急,呼地站了起来,用力拉回救生绳,那绳子正以巨大的力量向下拖去。 “快过来帮忙!”丁皓对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学生大喊。 家奕、韩方和驾艇员慌忙过来,帮着丁皓往回拉绳子。 丁皓看到一个大黑影从水下浮上来,终于冒出了水面,果然是两个潜水员。陈军正吃力地托着小刘,看到丁皓,打着急救的手势,看样子是小刘在水下发生了意外。 三个人连拖带拽把小刘拉上了艇,小刘的身体在抖动抽搐。 “是抽筋!”丁皓赶紧叫家奕他们尽量往外拉小刘的手脚,自己把小刘的潜水头盔摘下来,发现他的双眼紧闭,脸色青紫,额头上都是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丁皓对刚爬上艇的陈军问道。 陈军摘下头盔,仍因刚才的紧张喘着粗气,一时间竟说不上话。 “先把小刘送回陆上吧!”丁皓说,驾艇员应了一声,发动马达,救生艇在水面上打了个圈,向堤岸疾驰而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小刘稍稍好了一点,丁皓又问陈军,作为专业潜水员,水下抽筋是很严重的事故。 “我……我也不清楚,我们在往水底搜索的时候,在我前面的小刘突然像中了魔一样,抽搐起来,没有丝毫的预兆,当时我就慌了,他肯定是抽筋,我游过去想帮助他,但他已不能控制自己,差点把我也缠住,向水下拖。幸亏你们在上面拉救生绳,才把我们拽上来。”小刘面有惧色,水中这一吓肯定不轻。 “我早就说过了,这水下有东西!这水下有东西!”家奕蹲在救生艇中间发抖,喃喃自语,把头埋在臂间,他不敢再把目光投在水面上。 (16) “不许胡说!”丁皓斥责道,在这当口,家奕这种话最会影响潜水员的状态。 众人把小刘抬上了岸,丁皓让陈军把小刘送至市急救中心,以防减压病的发生。 “头儿,那你呢?”陈军问。 丁皓回头望着美丽宁静的灵潭水库,阳光照耀下,水面闪动着点点金星,暖暖微风,和着青山白云,使丁皓恍若处在梦境之中。 (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桔子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丁皓抹了一把脸,微笑着对陈军说:“你们去吧!我留下来再探一探。” “可你一个人……” “没问题,我对付过很多险恶的环境,这里只是小意思了。”丁皓拍了拍陈军的肩说,“潜水员除了技术,最要紧的是自信。” 丁皓把同伴送上车,昏迷的小刘突然睁开了眼睛,拉住丁皓的衣袖说:“小心!水下!” “我会的。”丁皓回答。 丁皓又回到了那片水域,这次,救生艇上只有驾艇员和他两个人,他穿戴好整套潜水设备,他猜想小刘可能因为水温过低而导致抽筋,因此多加了一件防寒衣。 丁皓坐上了艇沿,系上救生绳,背上氧气筒,调好压力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把手拉在艇沿上,身体向后仰,但他并没有立刻放手。此刻西斜的太阳刚好与他的眼睛成一直线,透过头盔的面镜,阳光在蔚蓝的背景中发出七彩的光芒。 好漂亮的太阳啊!丁皓第一次发现,原来透过潜水面镜看到的太阳竟是如此美丽,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微热,那次和桔子一起来这里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天气,天也是这样蓝,阳光也是这样暖和。 桔子的笑语似乎仍dàng漾在耳畔,那原本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丁皓叹了一口气,终于把手放开,身体随着重力向下坠去,哗啦一声,水上面的世界便好像在瞬间消失,四周全是因为激dàng而产生的水泡。 丁皓调整中xìng浮力,利用水的均压,摆脱了重力的束缚,整个身体一轻,仿佛飘dàng在了空中。水泡很快消失,他放松了一下,调整姿势,开始打量起水下的形态。 离水面大约20米的区域,一片绿莹莹的,变幻的光色把水映得光怪陆离,丁皓知道那是阳光透过晃dàng的水面折shè造成的,越往下,绿光渐渐消失,被黑暗代替,谁也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所在。 丁皓抬头看到一个梭形的黑影,那是救生艇,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物体,他确定这一带的水区并没有小菊的尸体,便轻轻拉扯救生绳,开始往黑暗的水底潜去。 水下像死亡一样沉静,惟有自己沉闷粗重的呼吸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丁皓打开头上的照明灯,在水中,光远远不如大气中shè得那么远,只能照亮前方大约二十米的地方,二十米以外,便是迷蒙一片。 下面的水没有湖面清澈,水中有很多浮游生物,还有成群结队的湖生鱼,这些鱼儿仿佛对陌生人的入侵毫无感觉,在丁皓的四周游dàng,直到感到有明显的威胁,才倏地飞速逃离。 虽然多穿了一件防寒衣,但越往深处,yīn冷之气仍透过潜水服的胶质渗进来,丁皓感到有些寒冷。 小菊的尸体可能随着水底暗流飘到其他的水域也说不定,或者直接沉入了湖底。丁皓没有发现尸体,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同一层面作搜索,二是直接潜向湖底。 因为人体的自然浮力,尸体很少有沉至湖底的,大多是在中间水层悬浮,丁皓决定先在同一层面的水区搜索一下。 他上下摆动脚蹼,在水中平潜。 忽然,他听到一声叹息,好像是少女幽怨的叹气声,但随即又没了。丁皓警觉地停了下来,是自己的幻觉?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潜水头盔具有隔音效果,怎么可能听到这种声音? 他说服了自己,继续向前游去,水面上的光隐隐约约地透下来,在这个深度,绿色已经消失,整个世界有些灰白。 他想起了一直萦绕着自己的那个噩梦,忽然间,他觉得现在这情景好熟悉。 桔子也曾在这里度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就这样安静地在水中悬浮,等着有人找到她。 (在这三天里,她一定很孤独。) 丁皓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仿佛觉得周围的水充满了桔子的气息,他停止了游动,让身体死尸般悬在水中,体会着桔子当时的感觉。 突然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当潜水员。 (桔子,如果是现在,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丁皓流下了两行眼泪。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梦中的怪声,那是种从湖底泥土里翻出来的,带着腐败气息的声音,听不清语义,但那声音像在召唤他,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潜向湖底幽暗之处。 压力表上的数字渐渐增大,丁皓继续往下潜,灯光的照shè下,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美景,那是一片宁静的水下城镇。典型的江南砖瓦建筑,鳞次栉比,沉在幽暗的水底,那些长长的石板街,残断的古石拱桥,长满了长长的水草和厚厚的水苔,那些湖底的生物俨然成了城镇的居民,它们在房子间游走,有些房子没了门窗,里面黑洞洞的,仿佛是张开的yīn森大口。这一切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让丁皓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座沉睡的异域古城上空飞翔。 丁皓潜下去攀住一间楼房的飞檐,那砖石覆盖了一层湿泥土,很滑。他环视着这谜一般的水底城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这个城镇的某个角落里盯着他,那种感觉没来由,却很强烈,他甚至开始相信家奕的话了,这水底下真的有人! 他在城镇的原街道上方慢慢潜游,街道的分岔很多,加上水下腐蚀,很多房屋倒塌了,愈发使地形复杂起来,丁皓小心翼翼地查看,可除了鱼蟹之类的生物,再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 (17) (小菊的尸体要是落到这迷宫一样的城里,那可就麻烦了!) 丁皓竭力想把有人在看他的怪念头从头脑中驱除,所以专心搜寻小菊的尸体。 但心中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它离我越来越近了!) 前方似乎是一个酒楼的原址,门楣上面还有块看不清字迹的匾额,丁皓惊异于这块匾沉在水下这么多年,竟然尚未腐烂。 他游过去,想抹去匾上的沉沙,看看写的什么字,但没想到手一触及,那匾便碎裂成几块,摇摇晃晃地向水面上浮去。 他有些失落,在水下,没有东西是永恒的。 突然,他的目光恐怖地停在了左下方,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透过酒楼的窗户,另一边墙的窗外,在他的头灯照shè处,赫然有一头女人的长发在飘动,那漆黑的长发散在水中,就像一缕水草在舞蹈。 (是小菊的尸体?!) 丁皓正准备向上越过屋脊看个究竟,那一头长发竟然慢慢向左而去,隐在了那堵房墙的背后。当时给丁皓的感觉,那不是一具悬浮的尸体,而是有生命的活人! 丁皓开始感到恐惧在心中蔓延,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氧气,脚一蹬,从酒楼的屋顶上游过去,可房子的那边除了几条青鱼在游,空无一物。 刚才是自己花眼了?丁皓心想,但他对自己的视力有信心,至少在他的潜水生涯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视力幻觉。 那确实是女人的头发!丁皓迷惑地停在刚才头发出现的位置。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当人溺水而亡后,就会变成不能投胎转世的怨灵,它必须找一个替代它的人才可以解脱。 (要是这样,桔子的灵魂是不是已经得到了解脱?) “阿皓!”丁皓又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他猛然看到酒楼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但他一眨眼,那人影又不见了。 丁皓向那边追去,人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民房,民房的门已经没了,里面yīn森森的,像个半封闭的洞穴,什么也看不清。 (她进了房子了?) 丁皓觉得四周的水越来越寒冷了,那是透入骨髓的寒冷。他在房子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游入了房间,房子里积年累月的水垢和湖泥突然被人一搅,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很混浊,灯光内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但丁皓感觉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他四处乱摸,想把那个人找出来。终于,他触摸到了一只人手一样滑滑软软的东西。 然而他无法通过潜水头盔和呼吸器发问,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那种恐怖几乎近于绝望。 突然间,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向他压过来,那种铺天盖地的崩裂让他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他只有死死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拉住这只人手。整座房子垮了下来,把他压在了下面。 好长一段时间,湖底激起的泥尘才平落,丁皓从惊魂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的,原来只是一枝腐朽的圆木。 丁皓的耳边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他熟悉的,多少次萦绕在他梦中的笑声。 桔子!是桔子!桔子她还没有死!丁皓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砖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游出了废墟,却发现救生绳被砖石卡住了。 “阿皓!”他又听到桔子在叫他,他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绳子,那绳头像绝望的手在水中飘摇。 (桔子,我来了!我一定要救你!) 前方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站着,仿佛在等着他。 丁皓向她追去,但那人影又飘走了,一串欢乐的笑声在丁皓的耳畔响起。 丁皓想起了那个春日的午后,他和桔子在桔林间嬉戏,桔花香飘满了整个林子,桔子的笑声是那么欢乐,那天桔子给了他第一个吻。 现在想起来,丁皓仍觉得左脸颊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仍会想着我吗?”那天桔子依偎在他怀里问。 “我会跟着你走!”丁皓几乎毫不思索地回答。 “我才不要呢!我希望你能忘掉我。”桔子笑着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嘴唇。 没想到那天随便说出的话,却一语成谶,成为丁皓永远的伤痛。 但现在,丁皓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相信桔子还没死,她一直在等着他。 那个白影时隐时现,像故意躲着丁皓,又像在诱惑他,丁皓努力地追寻着她的踪影,他早已忘记了恐惧,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回到了那片桔林,快乐地追逐着桔子。 (桔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等等我,我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 终于,那个白影在一处长满水草的广场停了下来,丁皓慢慢接近她,他的心中激动莫名,他终于看到了熟悉亲切的背影,那女人长长的黑发在水中舞动,他可以肯定,她就是桔子! 她的背影是多么孤独落寞!丁皓的眼睛又模糊了。 两个人相距不到五米,但他不敢惊动她,生怕她又要跑了。 那个女人开始慢慢转过身,在这一瞬间,丁皓突然想到,如果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张不堪入目的浮肿的脸怎么办?但他很快有了答案,他会接受她,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 在他面前出现的,是桔子清秀的脸,跟十三年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眼神是哀怨凄凉的。 (桔子,真的是你!) 丁皓不能说出话,但他的惊喜激动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十三年来,他一直幻想着有今天,如果能换来这一天,他甚至可以抛弃现在的一切。 “阿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着你,因为我是你永远的女友!”丁皓的耳边响起桔子的温柔的轻语。 他游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丁皓看着桔子活生生的脸,欣慰地笑了,他脱掉了头盔,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了上去…… (18) 家奕离开了这个城市,就像当年丁皓一样,他也迷上了潜水。他相信有一天,自己仍会回到灵江市,回到灵潭水库,回到这个曾经给他伤痛的地方,因为那儿有他心爱的女友小菊。 但有一件事情他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优秀的潜水员会在水下脱掉潜水头盔,还紧紧抱着小菊的尸体?而且据发现他俩尸体的潜水员说,当时丁教练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带着幸福的微笑。 梁 祝 梁 祝 她头颅上的长发绞在一起,像水草一样耷拉着,大面积的头皮剥脱掉了,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青紫色的皮肤像生满了铁锈,嘴唇早已烂掉,好像对着人龇笑,鼻子也塌陷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但她的眼还睁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 1 以灵潭水库为界,灵岩山被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城里人与山里人的jiāo流,似乎到了这里,就有一种未知的力量阻隔。好像海上的潮汐,虽然看着它在沙滩上一浪一浪努力地拓展,却始终无法逾越一道固定的界线,这是一种令人悲哀的事实。这几年水库的外头建起了繁华整洁的小镇,而水库里头的区域,仍然是古老的未开化的村落。虽然市里面制定了开发灵江西部的计划,把公路修到了山里头,可山里的年轻人都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老弱fù孺,来维持这大山里微薄的人气。 老跛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用一小张发黄的纸卷起土烟草,哆哆嗦嗦地划亮火柴,点着了烟。在眼前一片烟雾缭绕中,灵岩山的日头开始渐渐在密林后沉落,夕阳正透过树木的间隙,把一支支暗黄的光线投shè到他身边的空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跛总有些害怕夜幕降临下的灵岩山,大山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从小到老,老跛几乎没有离开这片山林,灵岩山的一草一木,对于他毫无神秘可言,现在,这种没来由的害怕,更让他感到不安和困惑。 为什么会这样!? 老跛一边吸着土烟一边想着,在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死亡,那种飞速降临的yīn影就像这死寂的大山一样,令他窒息。 他站起来,朝更高处的雾气朦胧的山上望去,从这里可以看到新修的灵江西部盘山公路,它像一条白色的大长虫趴在黑色的山坡上,把一片绿海似的野生竹林劈开两半。这条仅容一辆车上下的公路到了那里就是个尽头,而实际上,老跛至今还未看到有一辆城里的汽车开到那里。老跛望着这个山里面惟一与外界发生关联的神秘象征,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阿根要出什么事。 阿根是他的半傻儿子,老跛的另外两个儿子都到山下打工去了,就剩下这个小儿子在身边。阿根五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头脑,从此就有些言语不清,大家都当他是傻子。老伴过世后,老跛有意训练阿根做些简单的农活,这孩子倒没有原先想的那样笨,也学会了些山间粗活,这使老跛颇感安慰。 下午,老跛让阿根去那片野生竹林里挖几枚笋来,可这傻小子一去就是一下午,等到日头快下山了,还不见人影。 天色越来越暗,山间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阿根还没回来,老跛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让阿根独自上山。老跛拄起拐杖,他要去山上寻找阿根。 正在这时,老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阿根去的那座山头,那片竹林的上空,盘旋着一大群乌鸦,正在啊啊地叫着,它们乱纷纷地飞翔,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它们,让它们围着山头飞旋。 夜幕下,成群的乌鸦像山头上一道环状的烟雾,把灵岩山映得异常诡异。 “阿根”老跛拉长嗓门喊,山里面除了乌鸦的叫声和老跛呼喊的回音外,剩下的,就只有山风吹过竹木的啸响了。 老跛望着鸦群,本能地觉得大山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感到灵岩山的温度从没这么寒冷过,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硕大苍白的月亮渐渐升起,在夜雾里现出一圈暗黄的光晕,此刻,老跛正吃力地走进后山竹林。 有时候老跛想,这片竹林到底是什么年代出现的?是谁在这里种下了第一枝竹子?总之,从他记事起,这片竹林就存在着,整座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走在里面,让人产生一种在海底行走的幻觉。 他和他的老伴就是在这个绿色的海底相识相爱,那时候真年轻,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梦幻般美丽。 这么多年过去了,月光下的风景没有丝毫改变,但人已老了。 现在,是没有人到这竹林里来了!老跛扶住一株高大的绿竹,有些感伤。 这时,他感觉到竹林里有些不同,但又看不出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气氛,弥漫着妖异的气氛。 前方的林子里似乎有一个硕大的黑家伙蹲着。 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却意外地发现那是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的前门和后厢行李盖都开着,好像是谁刚刚搬掉行李匆匆离去。老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光亮的车子。他心里有些毛毛的,弯下腰去看车子里。 里面并没有人,这是谁留下来的?为什么开到这竹林子里面?老跛很奇怪,但此时他更担心的是他的儿子,他继续向竹林的深处走去,林子里越来越黑。 “阿根” 随着他的喊声,在黑暗之中,一大群乌鸦哗啦啦地向老跛迎面扑来,老跛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翅膀扇动带来的疾风。 他惊恐地叫了一声,紧紧抱住边上一株竹子,闭上双目不敢正视,他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了台风的中心,乱纷纷的鸟翼划过脸颊,刀割般疼痛。等鸦群完全掠过耳侧时,他才敢睁开眼睛。 (19) 这些乌鸦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老跛的直觉告诉他。 “阿根!”镇定后,老跛又喊他儿子的名字。“阿根,你在这里吗?” 老跛好像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人的回应,但又像是一种嗡嗡的声音,只一下,又不见了。 “阿根,是你吗?”老跛疑惑地望着前面的林子。 现在他听清楚了,是有一种嗡嗡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在耳边飞舞的蚊子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响忽隐,令人难以忍受。 确切地说,那声音就像几万只蚊子同时发出的,虽然老跛没有看到它们的踪影,但响声却越来越清晰,而且还形成一种有节奏的音调,老跛不知道那是什么调子,但他从来没有对一种声音感到过如此恐怖。 “阿爸!” 老跛似乎听到阿根在叫他,但四周又没有人影。 “阿爸爸!”傻傻的叫声又响起。 阿根!是阿根的声音,我并没有听花耳,就在身旁! 老跛困惑地看着四周,一根根竹子在月光下发出诡异的蓝光,却始终没有阿根的影子。 “阿根,你在哪儿?”老跛大声地喊。 “我我我,我在……上边。” 老跛寻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在左边一根竹子的上半截处,悬挂着一个椭圆形的米状物体,物体的上方好像有一个人头在晃动。他走过去,赫然发现这颗口眼歪斜的人头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阿根!他的全身都被包在了这个“大袋子”之中,只剩下一颗头在外挣扎。 “阿根!阿根!这是怎么回事啊?”老跛这一惊非同小可。 老跛想把他的儿子救下来,却够不到“大袋子”,只好拼命摇着竹子。 这时他恐怖地发现,阿根的脸起了变化,那张脸正在迅速角质化,由下往上覆上一层壳状的物质。老跛这才明白,原来阿根并不是被装在“大袋子”里。而是他的身体本身就变成了这个东西。 “阿爸爸,逃……逃……”在阿根的头部没有完全变化之前,他拼命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老跛圆睁着眼,恐惧地看着阿根的头渐渐消失,但他知道,阿根还活着,“大袋子”是有生命的,它正在轻微地蠕动着。他觉得“大袋子”越来越像一种东西,这东西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老跛傻呆呆地立在竹子下,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 在他的背后,嗡嗡声越来越大,两个巨大的yīn影飞速掠了过来…… 2 梁思诚教授从沉重的梦魇中醒过来,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四周好像挤满了模糊的人影。 我这是怎么了? 梁思诚记忆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医学院大教室的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解生化课。当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觉得心脏一阵zhà裂般狂跳,所有学生的脸都扭曲成令人恐怖的怪样,再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梁教授!梁教授!” 梁思诚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几张人脸映入了他的眼帘,是副校长田宁先生和教务部的几个老师,还有几名医生。 “梁教授,你终于醒了!”田宁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说。 “田校长?”梁思诚迷惑地看着田宁。 “教授,你在讲课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幸亏学生们及时把你送到附属医院,我们才成功把你抢救过来。”田宁说。 “原来是这样!替我谢谢同学们。这老毛病很久没犯过了,我平时也不大在意,想不到今天要麻烦各位!”梁教授向病床前的人们点头致谢。 “快别说这样的话,您是我们学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可是灵江市一宝啊!”田宁拍着他的手说。 梁思诚是灵江大学医学院的生物化学资深教授,他是生物细胞学领域的国内权威,同时担任灵江市两大制yào公司的技术顾问,带领他的团队成功研发出了多种转基因新yào。对于灵江市来说,他是不可多得的高级人才;对于企业来说,他是尖端产品的点金石;而对于他的学生来说,更多的魅力,则来自他不凡的学者风度和渊博的知识。 现在,病房里的气氛很融洽,但在谈话的间隙中,梁思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深处像根细针般一扎一扎的,让他如芒在背。 在讲台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那东西故意和他开玩笑躲着他似的,任凭他怎样回忆,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在医学上,这种现象叫做“短暂xìng记忆缺失障碍”,是一种令人十分难受的体验,就好似背后奇痒,却无论如何也挠不到痒处。 但那是一个足以令他心脏病突发的东西!他必须想起它! 本来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功成名就,什么事都应该豁达淡泊了,但梁思诚知道,虽然过去了三个月,自己对那件事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丑事只要一想起来,全身的血就会向脑门上冲,这是他绝对不可想像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或事破坏他的尊严和形象。 对他来说,也许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是这件丑事,会让他成为灵江大学,甚至整个灵江市人们谈论的笑柄。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出,人们在看他时的目光变了,人类的情绪不管隐藏有多深,在不经意间,他们的眼睛还是会透露出真实的想法。 也许,当初选择祝婉君,本来就是个愚蠢的决定,我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 祝婉君曾是梁思诚的骄傲,但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她已经跑了,跟着野男人跑了,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助教马文荣。 梁思诚咳嗽了几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田宁他们见他困了,便知趣地告辞,梁思诚没有挽留他们,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20) 婉君她这么年轻美貌,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一辈子。 每次愤恨之后,这句自我安慰的话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在事情发生后的那几天,他的几个老友都劝过他看得开一点,他也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但这只是暂时的说服,不管他如何努力,他还是骗不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 他爱她!虽然在以前,他也曾认为对她的爱不真实,但到她真正离开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是真的爱她,这种爱来自灵魂深处,没有丝毫的虚假。 如果她回来,他甚至可以原谅她以前所做的一切。 但现在,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外线,按下一连串的号码后,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应答声。 “是老赵吗?我是老梁,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在这一刻,梁思诚的心里很复杂,既期待着肯定的回答,又害怕听到确切的消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老梁,我们还未查到有用的线索,但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分析,我们认为他们没有离开过灵江市,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他们还在本市?那太好了,老赵,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而为吧,你老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着急了。” 梁思诚答应着,挂了电话后,心里却泛上来强烈的失落感。他拜托在市公安局任副局长的朋友老赵打听婉君的下落,但三个月过去了,仍没有确切的消息。 他们两个到底藏在哪儿呢? 梁思诚长叹了一声。 “叮铃铃,叮铃铃……”床头的电话冷不防响了起来,吓了梁思诚一大跳。 是老赵有消息了? 梁思诚激动地抓起电话听筒。 “喂!喂!” 可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杂音,没有人说话。 “你是谁?喂?”梁思诚感到很奇怪,对方仍然不出声。 那沙沙声继续响着,像电磁信号被强烈干扰的收音机发出来的声响。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谁?”梁思诚感到心里有些慌慌的。 那个人好像故意捉弄他,仍然是一声不吭。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挂了!无聊!”梁思诚有些恼怒,但正当他想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听出沙沙声作为背景的后边,好像还有种声音,但却听不大分明。 那是什么声音? 梁思诚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努力听夹在沙沙声里的奇怪声音,想辨认出什么来,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他熟悉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是那么模糊,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突然像洪水一样袭上心头。 3 李银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对于一名大二女生来说,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涩,并带有难以启齿的犯罪感。 她并不是那种思想前卫的女孩,也许根本连时尚都谈不上,她不知道自己对梁教授的这种奇怪的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在上他的第一堂课就开始了吧!虽然这位风度翩翩的学者的年龄大到可以做她的爸爸。 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李银心在病房的走廊上徘徊,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虽然攒了足够的勇气,她才走进医院的大门,但真正到了梁教授的病房前,这个瘦弱的女生又犹豫了,她下不了决心,因为她的鲜花里面,有三朵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 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只是代表一名学生对老师的敬意和祝福罢了。像梁教授这样的学者,一定有很多学生来看望他吧!我又算得了什么! 李银心竭力说服自己,她来到教授的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梁教授面朝里墙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反shè下散发着微光。 除了教授外,里面没有其他人。 李银心几次想敲房门,但最终收回了手。 梁教授睡着了?我不能打扰他休息!只要他早日康复就好! 她把鲜花轻轻放在病房的门口,用不了不久,巡房的护士就会发现这束鲜花并送到教授的床前了。 李银心离开了病房,但未到电梯,她又折回来,把鲜花束上的赠送者卡片取下来放进了口袋。 有份心意就足够了,不需要让梁教授知道我的名字,她想着,高兴地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里很昏暗,狭窄的空间挤着十几个人,李银心盯着电梯显示屏,红色的数字在跳动。电梯一层一层地下降。 有时候人的生命,是不是也是呈这样的倒退,一层一层,从顶层一直下降到零?那儿,便是终结。 李银心突然冒出这样的感触,她想起病床上梁教授的背影是那么孤单,那么寂寞,鼻子有些酸酸的。关于梁教授的夫人与人私奔的事,这段时间,从老师到学生,很多人都议论纷纷,李银心觉得这种议论是一种无耻的行为,他们不该在背后这样说他,梁教授是无辜的受害者。她恨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更恨拆散别人家庭幸福的讲师马文荣。在听梁教授讲课的时候,她总是以专注的眼光看他这个受了伤害的导师,渐渐地,她深深迷恋上了他。 现在的他,多么需要一个人来慰藉那滴血的心灵呵! 电梯在底楼停了下来,门开了,李银心吃惊地看到一群人站在她面前。 五楼病房,护士小姐看到了梁思诚病房门口的那束鲜花,她捡起来,走进病房,把它chā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 梁思诚还在熟睡,他很虚弱。 护士巡视了监护仪的各项体征指标,均无异常,她小心地走出去,带上门,回护士工作站。 正在这时,她听到病房里传出病人惊恐的喊声。 “护士!护士!”病人在急叫,紧接着,护士站的电子显示屏上报出了59床号。 (21) 是医学院梁思诚教授的病床! 几名护士和医生连忙跑向病房,打开门,只见梁思诚半斜着身子,满脸惊恐地盯着病床边的白玫瑰花,好像在看一件恐怖的东西。 “是谁?这花是谁拿进来的?”他颤声说道。 “教授,刚才这花不知是谁放在您的门口,哦,可能是您的学生或朋友来看望您,他们见您在休息,就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拿花进来的责任护士赶紧解释说。 “拿出去!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梁思诚厉声说道,平时温文儒雅的教授一反常态,令在场的医生护士手足无措。 “银心?你也来看梁教授?”陈四九吃惊地问。 电梯外,围着六七个同班同学,他们都是来看望梁教授的,见李银心独自一人从电梯出来,也都有些惊讶。 “对啊!干吗不跟我们一起来?”有人在问。 李银心满脸绯红,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们……你们又没叫我。” 陈四九想说什么,那边早有人在喊了:“四九,还愣着干啥,电梯门就快关了!” “不好意思,银心,我一直找不到你!”陈四九被人推进电梯,回头对李银心说道。 电梯门关了,李银心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4 思诚: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远离了灵江市。也许,我没有资格再跟您说这些话,但是,我真的很感激您。 从见您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命运将会跟您连在一起。记得第一次给您写信时,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大二小女生,对爱情充满了憧憬。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就能够承受一切的苦,我们的爱情也会天长地久。后来,我们终于成功地摆脱了世俗的困扰,走在了一起。从恩师到夫君,我自始至终都为能与您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而自豪。 但生活真的不像我想像的那样,也许你是一名真正的学者,对事业有执著的追求,也许我们的年龄真的相差太远了,渐渐地,那些光华消逝了,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一种难以弥补的伤感,这种伤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地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就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您知道吗?当我一个人时,会感到像被关在了冰冷的地窖里,幽闭的恐怖让我无法入睡。我与您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很少说话,在我眼里,您仿佛又从我的夫君变回了那个令人尊敬的教授。我曾经向您提出过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看看,但您却不许,我怕见到您生气的样子,真的,您生起气来好可怕,完全不像我熟悉的先生,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这种生活我已经过了整整五年,每晚我都会从梦中哭醒,但您却一无所知。我好怕,我快要发疯了!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直到有一天,另一个男人改变了我的生活…… 不知道您会在什么时候看到我所写的信,但从此以后,请您忘记我这个让您伤了心的女人!思诚,我不可能再回这个家了,我已经离开了灵江市,离婚的细节会jiāo给我们的律师来处理,希望您能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来爱您。 思诚,请原谅我对您的背叛,宽恕一个曾经爱过您的女人吧! 婉君 3.5 梁思诚又一次展开祝婉君留给他的绝情信,上面娟秀的字迹让他回想起当初他第一次批改她的作业时的情景,当时,也是这样娟秀的字迹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让“祝婉君”这个女孩的名字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现在,字迹未有半点改变,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梁思诚叹了一口气,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这时候,医生进来为他做例行检查,他赶紧擦干泪水,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流泪。 “曾医师,我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帮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到讲台上去。”梁思诚对他的主管医生说。 “银心!银心!”在灵江大学校园的林yīn道上,陈四九在后面呼喊着李银心,赶了上来。 “四九?你有什么事吗?”银心回头,看到陈四九慌里慌张的模样,诧异地问。 “也没什么大事,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给梁教授送过花?” 银心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最终点了点头。 “你没有直接送给梁教授?”陈四九问。 李银心嚅嗫着说:“前天,我去看他的时候,见他在休息,就把花放在了病房门口。” “哦!”陈四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怎么了?四九。”李银心奇怪地看着陈四九。 “没,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我看到教授床头的花,就猜是不是你送的。”四九抬头看着林yīn道外头的足球场,心不在焉地说道。 “四九,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银心问。 四九把目光收回来,突然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没事为什么好端端请我吃饭?” “你要是没空,就算了。”四九有些失落地说。一只球从球场上滚过来,刚好停在他们脚下,陈四九捡起来,狠狠一脚踢回去,踢得老高。 四九回身走开没多远,听见李银心在背后叫他。 “你想请我在哪儿吃饭?”李银心笑着说。 电话铃又响了,梁思诚紧张地抓起话筒。 “喂!” 电话里还是像上次那样,是一片杂音。 他小心地,把电话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终于,在沙沙声的背后,他听出了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 这旋律让梁思诚惶恐万分,仿佛他拿在手中的,已不是普通的电话,而是通往地狱的绳索。黑暗中有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沿着绳索攀援而上,那只手在他的颈旁抚动,想要扼住他的喉咙,然后狠狠把他掐死。 (22) 5 陈四九从来没有在如此高档的西餐厅请过一个女孩子吃饭。 李银心坐在他的对面,在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春天》的优美旋律中,文静地低头抿着嘴吸果汁。陈四九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纯真的学妹,他在想,银心给梁教授送的三朵白玫瑰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梁教授看到后会如此反常?为什么银心独自一人去看望梁教授? 前天他们几个同学去看梁教授的时候,病房里乱哄哄的,一名护士手拿着一束花慌张地跑出去,把它扔在了垃圾箱里,后来他从医生那儿得知了这事,他估计那花是银心送的,但怎么也猜不透两者之间的关系。这两天,这几个问题一直像蛛丝般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李银心发现陈四九在傻呆呆地看着自己,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四九,四九?”李银心不自然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陈四九像从梦中被唤醒一般,回到现实中来,发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 “哦,对不起。”他向银心道歉。 “你刚才在想什么?”李银心好奇地问。 “银心,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陈四九说。 “什么问题?和我有关吗?” 陈四九点了点头,但又好像有话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事啊?干吗吞吞吐吐的?” 陈四九鼓起勇气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三朵白玫瑰代表什么意思?” 李银心的脸更红了,好像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洞穿,有些无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容。 这时候,演奏背景音乐的小提琴手结束了刚才的《春天奏鸣曲》,接下去,一支熟悉的幽绵柔长的旋律在大厅内飘扬,那是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这首曲子取材于家喻户晓的民间悲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用越剧曲调出色地叙述了梁祝从“结拜”、“抗婚”到“化蝶”的整个故事,可谓风华绝代。 李银心很喜欢这个曲子,正因为这首曲子,她才喜欢上了小提琴,并成了一项课余爱好,在从中学到大学的晚会上,这首曲子一直是她的保留节目。 而现在,陈四九正在等着她回答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好像这个与你无关吧?”李银心有点生气地反问道。 “我只是关心你,因为,因为……”陈四九不知道如何向李银心讲述梁教授见到那束花后的反应。 “因为什么?”李银心显然对陈四九今晚那种拖泥带水的作风感到不满。 “你真的不知道?”原本以为,李银心肯定对梁教授的反应略知一二,甚至比他更知道,可他看到李银心一脸的迷惑,就知道她真的是局外人了,这样,如果让她知道梁教授对她送的花如此敏感,反而会让她不安。 陈四九决定不告诉她这件事。 “四九,你干吗呢?怎么净这样吞吞吐吐的,让人听了好难受。” 陈四九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银心,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梁教授?” 李银心怔了怔,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说:“胡说!我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我是说着逗你玩的,你还当真!”陈四九拉着她坐下。 “你今晚请我吃饭,就是为了问这事?”银心嘟着嘴说。 “那可不是,李大小姐,今晚我是诚心诚意想请你。”陈四九连忙辩解道。 这时,《梁祝》的音乐已进入尾声,哀痛yù绝的旋律仿佛在向人们哭诉着爱情的不幸。 陈四九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夹在这旋律里边,不是琴声模拟,是真切的哭声,十分凄婉,听得人很难受,他好奇地望了望四周,却没有发现餐厅里有哪个女人在哭。 “奇怪!真是奇怪!”他困惑地说。 “什么奇怪?”李银心问。 “你没有听到有个女人在哭?” 李银心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说:“没有。” 陈四九又循着哭声望去,大厅右角的幽暗处,只有一个小提琴手在忘我地演奏《梁祝》,再没有第二个人。 “是音乐吧?你误把小提琴细长的哭调听成哭声了!”李银心笑道。 虽说也有这可能,但陈四九的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毛,那女人好像就在他旁边哭,但又见不到人,整个餐厅也仿佛变得yīn沉沉的。 “银心,银心,我们走吧!”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气氛,站起来说。 梁思诚教授经过一番打听,终于得知了送花给他的女孩的名字。 “李银心!”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在脑海中迅速过滤着一个个女生形象,最后锁定在那个瘦瘦小小的文静女生身上。 “是她?”他记起来了,每次他讲课的时候,这名女生总是早早坐在了大课室的前几排,而且总是听得很认真,在大学课堂,这样认真的学生已经很少见了,所以他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印象。 “她为什么送那三朵白玫瑰给我?她和婉君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思诚在病房里踱来踱去。 “难道,那个奇怪的电话是她打的?”梁思诚突然站住,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6 自从出院后,梁思诚就没有睡过好觉,那个令他恐惧的电话仍像梦魇一般缠着他,到后来,他不得不拔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电话线。但那电话又打到了他的手机上,还是没有人说话,还是那样的沙沙杂音,而夹在这背景后面的旋律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乐曲! “这是谁干的?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现在,手机的铃声音乐又悠扬响起,梁思诚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他的手在颤抖。 他不敢打开机盖,他怕那里面传出来的,又是那种来自地狱的声音。 好不容易,他才翻开沉重的机盖。 (23) “喂!老梁吗?”电话里传出老赵的声音。 梁思诚松了一口气。 “那个骚扰电话我帮你查过了。” “怎么样?”梁思诚紧张地问。 “很奇怪,电信局的通话记录显示,在你说的这些时段里,没有人打过你的电话。” “什么?这不可能!我明明接到了这些电话!” “但是事实如此,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电话可能无意中接收了一些无线电的讯号,比如波段频率相近的电台信号,这也是正常的。”老赵顿了顿说,“老梁,我看你这段时间心力憔悴,还是多注意休息吧!” “可铃声怎么解释?我是听到铃声后才接的电话,况且,是在不同的电话上。”梁思诚感到手心里全是汗。 老赵又安慰了他几句,这也是他惟一能说的。因为他发现,梁思诚这段时间精神确实有些恍惚,梁思诚曾经向他出示过祝婉君的绝情信,他完全理解梁思诚的心情,虽然这件事情对这位教授打击很大,但再这样下去,可能迟早会出事。老赵为这位老友的状态深感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方的电话挂了,梁思诚仍把手机放在耳边出神,嘟嘟的挂机音在单调地响着。 天边的yīn云开始集聚,风大了起来,又是一个雨季来临了。 梁思诚缓缓地把手机从耳边移下,这种天气让他的心情很压抑。 当他准备把手机机盖关上时,赫然看到彩屏上出现一张人脸的照片,好像是用手机上的摄像头拍摄的,有些模糊,这是他一生中最憎恨的脸,在这一瞬间,那个人让他终于回想起在教室里见到的东西。 屏幕上的那人冲着他冷冷一笑,他惊呼了一声,手中再也拿捏不住,小小的手机从四楼的阳台上坠下,在地上啪地摔得粉碎。 梁思诚扶住栏杆坐在阳台上,他感到天地在旋转,心脏在狂跳,他喘着粗气伸手去摸怀里的yào,哆嗦着倒在手中,一把吞了下去。 在心脏渐渐恢复平静之后,他听到了远处飘来熟悉的小提琴旋律。 又是那首《梁祝》! 不是电话里模糊的声音,而是异常清晰的,非常优美的音乐,在风中灵动地飞扬。 他拉着栏杆站起来,顺着旋律飘来的方向望去,那儿,几幢六层楼房,正是灵江大学的女生宿舍楼群。 李银心站在宿舍的窗口边,提着小提琴忘情拉奏着她最喜爱的乐曲《梁祝》,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所营造的缠绵哀绝的意境当中。 她闭上眼睛,让旋律从脸颊旁的琴弦上缓缓流出,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仿佛也像这优美的旋律般飞扬。 也许,这琴声会随着风飘到他那儿去吧?他会不会喜欢我的琴声呢? 李银心羞涩地想。 在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里,陈四九在偷偷望着对面楼窗口内的李银心。他喜欢看她拉小提琴时陶醉的样子,喜欢看她羞涩的微笑,虽然天变得很yīn沉,但此刻的银心却像暗幕中闪亮的明星,让陈四九感到世界上一切黑暗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 但他想不到的是,很远处的教授楼内,也有一双男人的眼睛同时盯着他的银心,在一架高倍望远镜里。 风很大,yīn云越来越沉重。 李银心已经拉奏到《英台抗婚》这一段,这是《梁祝》中最激烈的段子,祝太公决定把英台嫁给表兄马文才,英台誓死不从,一波又一波的小提琴旋律在猛烈地表达着英台的抗争,冲突不断上升。 李银心不知不觉滴下了泪,仿佛此刻她也成为了抗婚力争的英台,她总是这样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替换进故事中的角色。 正在这时,“啪啪”几声响,李银心的四根小提琴弦突然毫无预兆地同时崩断,音调也戛然而止。 大雨,落了下来。 7 外面似乎永无止境地下着雨,教室里很潮湿,连书本的纸张都变得软软的,什么东西都好像要发霉般,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是肮脏的四月。 李银心仍然早早来到了大课室,今天是梁教授病愈后上的第一堂课,自己仰慕的教授终于康复了!此时李银心的心情与外面yīn郁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的心里,今天是最晴朗欢快的一天。 梁教授仍像往常一样健步走上讲台,旁征博引,谈笑风生,把一些深奥的科学道理讲得通俗易懂,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的课,对于李银心来说,听他的课无异于一种享受。 但李银心觉出梁教授今天有些不一样,不是指他上的课,而是他似乎时常有意无意,把目光投向她,这是一种特别的目光,女xìng的直觉告诉她。 他开始注意我了? 李银心的心头像小鹿乱撞,她不再敢抬头看梁教授。这堂课,李银心什么也没听进去,她总是在想,为什么梁教授会用这样特别的眼光看我,是不是他知道了那三朵白玫瑰的意义? 在课的最后,梁教授特别感谢了关心他的同学们,铃声打响后,李银心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和笔记,从后门匆匆跑出了课室。 解答完一些学生的课后疑问后,学生们陆续离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大课室。 梁思诚来到李银心坐的课椅前,心里狐疑不定。 她为什么这么怕我?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演奏那首乐曲来吓我?她不敢看我,不正是证明其中有鬼,难道…… 梁思诚又缓缓走向最后一排,这里,是他那天看到马文荣的地方,今天,这个位置坐着一个叫陈四九的学生。 不可能,那畜生怎么会回来?是不是自己那次看花眼了?也许,自己现在这样的心境,真的很容易出现应激xìng幻觉。梁思诚为自己寻找解释。 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个位置上,马文荣笔直地坐着,面带嘲弄的冷笑,仿佛在说:“你失败了!”就好像昨天手机上那张脸一样。 (24) 他憎恶那张脸,要不是这张脸,婉君也不会离他而去了! 梁思诚在这两个座位间来回走着,他搞不清楚,这个李银心跟马文荣又有什么关系?他感到有一股yīn冷之气渐渐透入骨髓,仿佛这两个位置上都坐着一个无形的人,在朝他嘿嘿冷笑。 梁思诚又一次听到了琴声,这次是在半夜里,而且,他发现,那琴声的节奏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凄凉,拉得就像哀乐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朝琴声飘来的方向走去。那琴声就在他身旁若即若离地指引他,仿佛要把他带到一个地方。他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一直从城里走到了乡下,最后到了一座yīn森的大山下。 这座山好熟悉啊! 这时那琴声的节奏慢得如冰封的河流,原本优美的音乐全变调了,难听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锉刀,在慢慢地来回锉着梁思诚大脑深处敏感的神经。 梁思诚走进了大山,巨大的树木yīn影立刻吞没了这个小小的身影。 在yīn间一般的山上又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他步入了一片海一样的竹林,那琴声仿佛就是从竹林里面传出来的。 “是谁在那儿?”梁思诚壮着胆子喊。 竹林的yīn暗处慢慢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少fù。 “婉君?怎么是你!”梁思诚倒抽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祝婉君冷冷地说道。 “婉君,你跟我回去吧!我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了,我们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会用全部的时间来陪你。”梁思诚陡然燃起希望。 祝婉君幽幽叹了一口气说:“迟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思诚,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如此绝情!”梁思诚感到深深的失败。 祝婉君苦笑了一声,说:“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拿回来,我会去取的。” “什么东西?” “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到时你就会明白!”祝婉君说完,便转身隐入竹林的黑暗里。 梁思诚追过去,却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嗡嗡的响声,那些嗡嗡的响声汇聚起来,仿佛形成了一种他熟悉的旋律。 他猛一回头,赫然发现面前有两只巨大的昆虫状怪物,四只球状的复眼倒映着无数个走样的自己,那两只怪物的头面部却依稀是马文荣和祝婉君的相貌。 梁思诚恐惧地往后退。 “梁教授,你想逃吗?”背后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他惊恐地回头,却看见李银心手拿着三朵白玫瑰,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背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救命!”梁思诚的心脏像要夺腔而出。 8 当梁思诚汗水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窗外已泛起鱼肚白了。 刚才我差点死在了梦中! 梁思诚吞下yào片,好长时间,才制止住几乎痉挛的心脏,但仍然心有余悸。 她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走?梦中祝婉君的话闪过他的耳边。 他爬下床,开始翻箱倒柜,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注shè器和一小瓶粉红色的yào液。 我为什么把这yào带回来? 他困惑地看着这个注shè器,有些莫名的恐慌,他努力回想着,像想起了什么,但思维到了关键的时候,总卡在那儿。 这记忆障碍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有一天我肯定会变成老年痴呆。 想到这儿,他硬生生地抖了一下,这时候,他仿佛又听到小提琴演奏的《梁祝》乐曲。对!小提琴!肯定是小提琴,婉君最喜欢的乐器,可它放在哪儿了? 梁思诚几乎把所有的箱柜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祝婉君的小提琴。 李银心!她的小提琴是不是就是婉君的?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昨天他在望远镜里看到李银心,就让他立刻把她和祝婉君联系在了一起。以前,祝婉君也是这样在窗前忘我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演奏《梁祝》,直到她离开的最后一天清晨,梁思诚还看到她在窗前用这把小提琴拉奏了这支乐曲,当时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而现在,这支乐曲竟仿佛成了他的催命符。 女生宿舍那边又传来了《梁祝》的旋律,是她!是那个女生,她又在吓我了!梁思诚的全身都在发抖。 在飘渺的琴声中,梁思诚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个声音是在房间里发出的,是一种低低的嗡嗡声,像是琴弦震动,又像苍蝇振翅,听不大分明,但他还是从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了旋律。 最后,他确定那声音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他跪下来,床底下黑乎乎的看不大分明,但仿佛有一样东西在里面,他趴在地板上,探手把那东西拉了出来。 那东西竟然是祝婉君的小提琴!梁思诚想不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床底下。 而此时,小提琴的琴弦兀自振动,好像要跟很远处的李银心合奏,发出低低的啸响,仿佛在演奏着《梁祝》的旋律,又似乎在低声跟他说话,用一种能勾人魂魄的咒语。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梁思诚恼恨地喊,他把小提琴狠狠地向地上砸去。 啪地一声,小提琴被摔成了几瓣,梁思诚看到琴板上好像有很多东西在动,他凑过去定睛一看,差点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只见琴板内层上,爬满了纷乱蠕动的白色蛆虫! 李银心越来越觉得梁教授看她时的目光不一样,那种目光甚至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诉说的压力。 这几天的课她什么也没听进去,连其他的课程也不那么专心了,她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梁教授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目光是那样复杂,让她捉摸不透。有时候,她竟然害怕见到他的眼睛,是真的害怕,不是因为爱意而生的害羞。 雨好不容易歇了,天地间到处湿漉漉的。在将到宿舍的路上,李银心发现陈四九靠在一棵树边等她。 (25) “银心,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发现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四九关心地问。 李银心想了想,摇了摇头,但陈四九知道她有心事,银心是个很情绪化的女孩,任何细微的感情变化都会明显地写在脸上。 两个人一起沿着宿舍旁的小路散步,谁也没说话。 “四九,你觉得梁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银心忽然开口问这样的问题,出乎陈四九的预料。 “梁教授?课讲得很棒啊!人也不错。”陈四九评论道。 “哦。”李银心低着头,应了一声。 “为什么问这个?”陈四九看着郁郁不乐的银心。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李银心故作笑,对陈四九说。 也许,是我自己多心了,梁教授可能根本就没有意看我,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李银心想着,心中一下子释怀了很多。 “你说,梁教授那么好的人,祝老师为什么要离开他?”李银心说。 “这个就很难说了,毕竟两个人生活,有很多事情都是外人很难揣测的。” “都是那个马文荣不好,拆散人家好端端的家庭,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李银心皱了皱眉头。 “不过说实话,我不看好梁教授和祝老师这段婚姻,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了,难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银心尽替梁教授说话,陈四九的心里就酸酸的。 “陈四九,你为什么也这样封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年龄根本不是距离!”李银心怒道,然后就不再理陈四九,独自回宿舍了。 陈四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李银心对这句普通的评论会如此恼怒,无可奈何地看着李银心消失在楼道里。 银心真的喜欢上了梁教授? 良久,陈四九一拳打在旁边的一棵柳树上,酸酸的感觉从心头涌到了鼻子上。 那种难受的感觉过后,他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的压力,回头一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梁思诚教授正一脸yīn沉,在另一棵树下盯着自己。 9 自从在宿舍楼边的小路上看到梁思诚的那一刻起,陈四九就本能地觉得,这位令人尊重的教授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特别是那天yīn沉沉的目光,让他想起来就后怕。 陈四九一连几天都在密切观察着李银心与梁教授,他越来越肯定,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又不能确定,因为他们两人似乎从没有过接触,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这绝不是普通的师生恋。 梁思诚教授走出了教室,在他离去的时候,跟陈四九对望了一眼,让陈四九感到了明显的压力。陈四九坐在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一直等到教室里走得一个人都不剩,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把双手展开来搭在两边的椅背上,呆呆地仰头望着天花板。 “四九?你怎么还不走?”耳边想起李银心的声音,陈四九不知道李银心为什么又回到教室里。 “你刚才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病了?”李银心关切地问,陈四九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流,一直冲到眼窝里。 她在关心我! “我没事。”陈四九把头从仰望的姿势改为正视李银心,发现李银心的眼窝有一圈淡淡的黑影,明显是睡眠不足所致。 “银心,你没睡好觉?”陈四九把身子正坐起来,担忧地看着李银心。 李银心微微点头,满面愁容,坐在陈四九旁边的课椅上。 “四九,我最近的感觉很不好,好像,好像是要出什么事的那种感觉。”李银心低着头说。 “我也一样!”陈四九说,两个人像约好似的,同时抬头看讲台,当发现对方的动作后,两个人心头都不免一紧。 陈四九在想,难道,银心也感觉到梁教授那令人害怕的另一面了吗?但他不敢开口问她,生怕她又生气了。 陈四九回想起小时候,曾经捉到一只漂亮的虫子,那只虫子的样子很柔和很好玩,他就放在手掌上催它爬行,但当他捏住虫子的身体,想把它放到桌子上时,那虫子却冷不防扭过身体,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当时他吓坏了。忘了后来这虫子是怎么处置的,但那只虫子张开口的样子却记忆犹新,那口张得比它的身体还大,陈四九甚至清楚地记得,那里面长满了红色的密密麻麻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陈四九总会做关于虫子的噩梦。 “四九,你在想什么?”李银心忽然问,使沉在记忆里的陈四九悚然惊醒。 “我在想一条虫子。”陈四九说。 “虫子?”李银心好奇地看着陈四九。 陈四九便把那条虫子的事告诉了她。 “那虫子真够恶心的!”李银心厌恶地说,她最怕虫子之类的东西了。 “是啊!够恶心的。”陈四九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讲台,他甚至觉得,小时候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四九来到男生宿舍的大楼顶上,虽然今天没下雨,但那儿的风很大,在雨季里,这种天气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很多学生都趁这个机会把床单拿到楼顶上晒,许多不同颜色的床单在楼顶随风飘动,让四九仿佛身处汹涌的七色海洋,产生一种不稳定感。 他小心地架上望远镜,把镜筒对准1号教授住宅楼,然后调动焦距。渐渐的,镜头里的视野清晰起来,梁思诚教授的窗口近在眼前了。 他赫然看到梁思诚教授的窗口上也架着一架高倍望远镜,顺着镜头的方向看去,他发现那架望远镜竟是对着李银心的宿舍。 陈四九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梁教授为什么要偷窥银心?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梁思诚在镜头里出现了,他仿佛在房里急切地整理着什么,然后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下了楼,把袋子扔在楼下的垃圾箱里,在他扔袋子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似乎怕被什么人看到,然后走向楼区的车库,开着他那辆企业奖给他的奥迪轿车出了住宅楼区。 (26) 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小心谨慎? 陈四九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收起望远镜,下楼向教授住的那栋楼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1号教授楼的楼下,打开垃圾筒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为什么会这样? 陈四九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垃圾筒,突然他想到,难不成刚巧被垃圾清洁工收走了?他来不及细想,就在楼群里四处寻找垃圾车的踪影。 果然,在将近后门的路上,有一辆垃圾车正在缓缓行驶。 “喂!等一下!等一下!”陈四九喊。 那车子停了下来,拉车的清洁工回头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四九,满脸困惑。 “对,对不起,阿姨!”陈四九缓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不小心当成垃圾扔了,能不能让我找一下,谢谢了,谢谢!” 陈四九连说了几声谢谢,也不等清洁工回应,就去扒车上的垃圾。 一股难闻的酸臭气扑鼻而来,但他顾不得什么了,他只想找到那只黑袋子,因为他本能地觉得,这只黑袋子是至关重要的。 “同学,你要找什么东西?”旁边的清洁工发话了。 “是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子,1号楼的。”陈四九比划道。 “1号楼的?是不是这个。”清洁工用手指勾出角落里的一只黑袋子。 陈四九慌忙打开袋子,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垃圾,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有些失望,但当他用手把下面的垃圾翻上来,他看到了一支使用过的5ml一次xìng注shè器。 在垃圾里发现一支普通的注shè器,如果换成是一般人,可能会毫不在意,但作为医科学生的陈四九知道,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在医疗法规上有明确规定,医疗垃圾是不能与生活垃圾混合的,因为它需要专门的处理,何况,住在这儿的人都是医疗专家,不可能不懂这些常识。 陈四九拿起那支小小的注shè器,他发现,注shè针头已经弯了,像是被谁故意折了似的,注shè器里还残留着一些粉红色的液体。 陈四九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注shè液,它是什么yào物呢? 他把注shè器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渐渐地,他觉得这小小的注shè器变得很沉重,沉重到他几乎拿捏不住。 10 雨又开始下了,在粘糊糊的世界里,有很多东西都在发霉。 陈四九终于接到在yào检所工作的学兄阿锋的电话,阿锋说关于那yào物的初步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陈四九急匆匆地赶到yào检所的化验室,刚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阿锋从里面出来。他一见陈四九,就赶忙拉他到一旁,小声地说:“四九,你老实告诉我,这注shè器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在垃圾堆里发现的,我没骗你。” “你知道吗?这yào物会致人死命的。”阿锋严肃地说。 “是吗!不至于吧?”陈四九大吃一惊。 “你一定要说实话,作为好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陈四九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支注shè器的真实来源告诉阿锋,如果说是从德高望重的梁思诚教授的垃圾里找到的,会有人相信吗?而且,没事去翻人家的垃圾,也是件极难解释的事情。 “我可以发誓,我确实是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当时只是觉得好奇,所以就拿来让你检验一下是什么yào物。”陈四九半真半假地说,阿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检验的结果呢。”四九想转移话题。 “是一种特异的酶。”阿锋说。 “酶?” “不错,这种酶的作用还没弄清楚,但肯定是已知yào物中所没有的,似乎是从某种昆虫体内提取而来,结构很不稳定,我怀疑它是从秘密的新yào研发实验室里漏出来的。” “它真的有致人死命的危险xìng吗?”陈四九感到鼻头有些冒汗。 “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酶是一种高效的生物催化剂,而这种特异的酶除了催化作用,还会同时把蛋白质中的基因迅速释放到受体的血液中去,并引起强烈的化学反应,很快引起人体细胞变异,可能会立刻致人死亡。” “这太可怕了!”陈四九靠在走廊的墙上,半晌不说话。 “现在它只是一个半成品,我推测将来如果去除掉对人体正常细胞的不良催化作用,它在癌症治疗上会有非常积极的意义,这肯定是个重大的医疗科研项目。”阿锋有些激动地说,“yào物就是这样,既可以致命,也可以救人。” “现在还有谁知道这yào物?”陈四九问。 “就我们两个人知道,没告诉别人,我还需要继续研究,但如果事情重大,我也不得不上报。”阿锋说。 “好,如果有进一步的发现请立刻告诉我。”陈四九跟阿锋又闲聊了几句,便向他道别。 陈四九心中那团不祥的yīn影像滴在水中的墨水般迅速散开,他的心里开始浮上来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个设想让他日夜难安。 现在,李银心的小提琴旋律《梁祝》又飘扬在空中,陈四九望着对面窗口上李银心的靓影,心中有些没来由地失落。 她还是那么单纯!那样天真! 陈四九的思绪也跟着《梁祝》飘向远方,在yīn雨天气,小提琴的旋律有时候会让人很感伤。 这样痴痴地呆了半晌,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挺身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拿起高倍望远镜,朝楼顶跑去。 他顾不得遮挡缠绵的雨丝,跑到大楼边上,举起望远镜朝1号教授楼望去。 果然,他看到梁思诚教授扶着望远镜,正朝银心的窗口窥视。 可怜的银心,她还不知道竟然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四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注视着梁思诚的一举一动。 (27) 在圆形的视野里,梁思诚教授正在全神贯注地用望远镜盯着李银心,就像一名志在必得的猎手在暗处举着qiāng瞄准他的猎物。 看着这位平时道貌岸然的教授,陈四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背脊渐渐透上来一股yīn寒之气,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害怕。 雨水很快就模糊了镜头,陈四九用袖口擦了擦镜片,继续观察。 正当他重新把眼睛贴在视镜上的时候,赫然发现梁思诚的那架望远镜已改变了方向,准确地朝向他这边,两只望远镜打了个硬生生的照面。 见鬼!他发现我了! 陈四九的心在狂跳,慌乱地收了望远镜,跑回寝室,过了好久,仍然心有余悸,因为刚才,他仿佛从对方黑洞洞的镜筒里,清楚地看到了一只yīn森到极点的眼睛。 11 梁思诚脸色煞白地跌倒在地板上,眼前一片模糊,他挣扎着去拿桌子上的yào瓶子,好不容易才打开瓶盖,哆哆嗦嗦地倒出yào片塞进嘴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他发现远处的男生宿舍楼顶上似乎有人,便把望远镜转向那里,慢慢拉近焦距,楼顶上的那个人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人,是马文荣! 在一架望远镜的后面,马文荣也在看着他,嘴角露出嘲弄般的笑影,然后收了望远镜,在楼顶上消失了。 他一直在跟踪我,幽灵一般地跟着我!他一定很想杀死我! 此刻,梁思诚心痛如绞,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如果刚才没有及时服yào,可能又会像上次在教室里看到马文荣那样,心脏病突发了。 等到心脏跳动完全平复下来时,他才敢扶着椅子站起来。他望着远处雨中空空如也的男生宿舍楼顶,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梁祝》的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梁思诚把视线从男生楼的楼顶上转移到李银心的窗口。虽然由于距离太远,没有借助望远镜什么也不会看到,但此时他却仿佛看到了窗口前的李银心。 她是不是有什么yīn谋?她和马文荣一起来害我,对,一定是婉君让他们来的,让他们来拿回她的东西! 梁思诚忽然感到头痛yù裂,祝婉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 那天在病房,当他睁开眼睛看到三朵白玫瑰,就知道自己将永无宁日了。 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种嗡嗡声,那嗡嗡声形成一种旋律,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又是那该死的乐曲《梁祝》。 他惊恐万分地循着声音找去,却发现窗玻璃上有一只大苍蝇在飞,它努力振动翅膀想出去,但怎么也飞不出这一小块玻璃,嗡嗡的声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连你也来吓唬我! 梁思诚用手拍向苍蝇,啪的一声,嗡嗡声戛然而止,他感到手掌下有一团ròu糊糊的东西,湿湿的,软软的,有些凉。 婉君,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他用手掌死死地碾着苍蝇的残骸,双目放出异样的光芒,呵呵地笑了起来。 星期天的下午3点15分,陈四九从沉闷的午睡中醒来,他昏昏沉沉地来到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一下脸,清醒了很多。在用毛巾擦脸的时候,他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很苍白,而且腮部明显瘦了很多,两只眼睛充满血丝,没想到自己在短短几天里,竟像患了一场大病似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用毛巾捂住眼睛,让大脑保持在空白状态,不去想任何事情。 在这种空白状态下,他才能感到一丝轻松,现在,他理解了为什么许多人都会借助酒精甚至dú品来麻醉自己,他还明白了祝婉君为什么选择离开梁思诚,想到这儿,陈四九甚至开始深深同情起祝婉君来。 那只隐藏在慈祥之下的yīn森眼神真是太可怕了!这种眼神只要看过一遍,就会让你一辈子噩梦缠身。 这时候,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阿锋打给他的。 “喂!四九吗?”手机里的声音很急促。 “有新的发现吗?”四九下意识地走到角落里。 “经过进一步的检验,我发现那支注shè器针头上残存着人血,也就是说,这种yào物在人体上实验过。” 四九呆在了原地,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因为这种危险的半成品yào物,尚停留在动物实验阶段,决不会在人体上做实验。在针头上发现人血,只有一个可能杀人! 那个令他十分痛苦的设想不断获得了证实,他拿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九,我看,我们还是报案吧!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喂!四九?四九?喂?”手机里传出阿锋焦虑的声音。 陈四九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想到了李银心,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银心现在就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陈四九连忙挂了阿锋的电话,急拨李银心的手机号。 手机里响起柔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陈四九的心头顿时蒙上一层不祥的yīn影,他焦急地一遍又一遍拨李银心的手机,但回应的总是那句不紧不慢的话。 他又打通了李银心宿舍的电话,接听的是她的一位室友,她告诉陈四九,银心中午接了一个电话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但又不肯说什么,大约在半个小时前,她就出去了。 她接了谁的电话?她上哪儿去了? 陈四九心急如焚。 是不是梁思诚打给她的电话?她现在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一想到这,陈四九就巴不得飞到李银心的身边,告诉她,这个慈眉善目的教授实际上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12 灵江公园的东侧有一座茶庄,因为里面的摆设装潢全用紫竹做成,显得古朴而幽雅,所以这里就叫做紫竹茶庄。 (28) 李银心推开茶庄的竹门,发现里面客人很稀少,只有几位茶客在一边品茗一边低声聊着。也许由于下雨天的缘故,茶庄里显得有些yīn暗,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不舒适感。 李银心环顾四周,他并没有在。 她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当她接到他的电话时,着实犹豫了好一阵子,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约见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他。也许换做在一个月前,她会为有这样的机会而激动不已,但现在,那个电话带给她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和不安。 他并没来,是他失约了! 李银心松了一口气,她又关回门,准备回去。 他在电话里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他,并嘱咐她不要跟任何人说来赴这个约会,不然她就可能永远也不能拿到东西。 李银心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物,把她和他紧紧连在了一起,她甚至有一种微微的自喜。 不管怎么样,他终于明白我的重要xìng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来,李银心又感到有些失落。 这时,背后有道墙一般的黑影压过来,给了她直觉式的心理冲击力,她赫然回头,只见梁思诚教授手擎着雨伞,面带笑容站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 “李银心同学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梁思诚教授温文尔雅地说。 “我……我也是刚来!”李银心的脸刷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低头答道,她不敢正对梁思诚的目光。 梁思诚嘿嘿一笑,带着她到最里面的茶位坐下,叫了两杯苦丁茶。 “梁……梁教授,您找我有事吗?”李银心有些紧张地问。 梁思诚向椅背上靠了靠,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对你的论文作业印象很深刻,关于新基因疗法的lún理学探讨,说明了很多医学之外的实际问题,很不错啊!我给了你一个优。” 李银心第一次听到教授当面这么夸她,让她受宠若惊。 “这全靠导师栽培,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李银心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感谢的话。 “我记得,我上课的时候,你总是坐在前面的几排,而且听课是最认真的,现在学习这么认真的学生已经不多了。”梁思诚叹了一口气说。 李银心像被他看穿了心事,更加羞愧难当,她喝了一口苦丁茶,由于不习惯那种清清的淡苦味,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不好喝吗?”梁思诚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苦。” “呵!苦丁茶的精髓就在这苦字上,苦而不涩,沁人心脾,不要看它苦,yào用价值高着呢!所以做人啊,有时候也像这苦丁茶那样,苦未必就是件坏事,当你把苦看得淡了的时候,你会发现,这苦里面其实还蕴含着甜,这种甜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您说得很对,梁教授。”李银心又尝了一口苦丁茶,真的觉得不怎么苦了,而且还闻到特别的清香味。 窗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虽说是下午,看上去却像是到了晚上,整个天地黑乎乎的,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出行。 一名服务生过来添茶水,梁思诚让他把茶壶放着,并jiāo代没有喊话,就不必过来侍应了。 梁思诚拿过茶壶,站起来亲自为李银心斟茶。 “梁教授,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李银心更加不自然。 “不要紧,在课堂上,我们是师生,在这里就是朋友,我这人,就喜欢和年轻人jiāo往,这样自己也不会老呵!你看我像个老顽固吗?”梁思诚微笑着看李银心。 “梁教授,您可真风趣!”李银心笑了起来,轻松了很多。 陈四九急得差点把手机也砸掉,他找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李银心,而她的手机里也总是那句不在服务区内的应答。 他打电话问了移动公司,话务小姐回答,有几个发shè塔正在检修,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估计马上就会好。 为什么迟不修早不修,偏在这个时候修!陈四九禁不住要骂娘了。 时间已经接近了傍晚,陈四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跑到梁思诚的车库,果然不出所料,那辆奥迪轿车已不在了。 陈四九又去问生活区的门卫,门卫告诉他,梁教授的车下午3点钟左右就出去了。 3点钟,那不就是银心出去的时间?他的猜测没错,李银心现在和梁思诚在一起。 但他们在哪儿?这么大的城市,要找到两个人实在太难了。 陈四九站在雨中,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李银心看了看窗外,天色愈加黑了,但雨已经小了很多,街上亮起了路灯,轻盈的雨丝在灯光照shè下,像许多闪亮的细毛在空中漂浮。 李银心总觉得梁教授有什么问题要问她,但他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聊他以前的生活,包括怎样和祝婉君相识、相爱,李银心听得入了迷,她为这段结局并不完美的爱情而伤感不已。 “可她,可她竟然离开我!”讲完了故事,梁思诚有些激动地说,眼里闪动着泪花。 李银心不知怎样安慰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梁教授痛苦的另一面,她把手放在梁思诚的手背上,试图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 “都是那个马文荣!如果不是他,婉君也不会变心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还一心栽培他呢!他死有余辜!”梁思诚愤怒地说道。 李银心的心不知咋的颤抖了一下,她觉得梁思诚的这句话里有一个地方不妥,想了好久,才明白原来是“死有余辜”这四个字。 死有余辜?虽然有许多人愤恨的时候也这样骂人,可李银心觉得,这四个字好可怕,因为梁思诚说这句话的口气,除了愤怒的咒骂外,言下之意,就是马文荣已经死了! (29) “他,他,他死了?”李银心脸色发白,心里的这个疑问脱口而出。 梁思诚抬头看了看她,李银心本能地朝后退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梁思诚的目光里有一种冷酷。 “不,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他要替婉君拿回她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银心明显地感觉到梁思诚目光中的威胁。 “你不知道吗?”梁思诚靠近李银心说。 “我?我怎么会知道?梁教授,您这是怎么了?”李银心有些惶恐,她害怕梁思诚的这种语气和目光。 “银心,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非但知道一切,而且还知道,你跟马文荣一直想害我!”梁思诚得意地笑了起来,像第一个揭穿了谜底的猜谜者。 “梁教授,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李银心不由感到害怕,她站了起来,但这时,她感到头有点晕,眼前的东西都好像微微摇晃。 “银心,不用怕,你只要告诉我,婉君她在哪儿,她要取回什么东西,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梁思诚说。 “什么,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天晚了,梁教授,我,我要走了。”李银心晕得很厉害,想迈开步,却轻飘飘的怎么也动不了。 “你不要再隐瞒了,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打电话故意威胁说,你永远也拿不回那东西,你就紧张地马上过来了?”梁思诚冷笑道。 “这,这……”李银心说不出话,她看到梁思诚的眼睛里发出yīn森的光芒,他的脸正在一点一点恐怖地拉长扭曲,他的话也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13 陈四九终于打通了李银心的手机,在长时间的嘟嘟长音后,有人接通了手机。 她总算没事!陈四九的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顿时轻松了很多。 “喂!银心吗?你要当心梁教授!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快离开他!他很危险!”他冲着手机喊道。 他原本以为李银心肯定会惊诧地问他原因,但出乎意料的是,手机那头根本没有回声。 也许由于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反应不过来了,或者梁思诚就在身旁,她不敢回答。 陈四九听着手机里发出的微弱的沙沙声,静静等着回音。 “你是谁?”手机那头突然传来梁思诚的声音,陈四九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懵在了原地。 “你不要伤害银心,求求你!”陈四九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还是迟了一步,银心现在已经被梁思诚控制了。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 “要想银心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准报警,直接到凤凰山的后山来,不然,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梁思诚冷冷地说。 “梁教授!你这样做值得吗?你是德高望重的大教授,怎么能不顾地位和身份,绑架自己的女学生?银心是无辜的,你放了她吧!”陈四九想稳住他。 “没有人是无辜的。”梁思诚冷冷说道。 “可你……” “照我的话做!”梁思诚以他特有的权威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陈四九还想说什么,对方的手机已关了。 现在怎么办?报警?还是照他的话,去凤凰山?陈四九进退两难,两种选择都有可能威胁到银心的生命安全。 他还不至于伤害银心吧?银心对他到底有什么威胁? 看着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和老师,陈四九感到自己很无助。 最后,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朝校门口走去,拦住了一辆的士。 梁思诚挂掉了李银心的手机,他暗自庆幸自己接了这个来电,刚才当他把李银心扶上车时,挂在她胸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也许这是个不一般的来电!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摘下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就什么也不说,直接挂掉就好。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要是不接这个电话,他就不知道,竟然还有人知道真相,那样就会出大漏子了。 是那个男学生,对,就是他,这家伙总是鬼鬼祟祟的,我就怀疑他也是同谋者! 梁思诚把手机扔回后座,坐回驾驶室,发动了轿车,驶向凤凰山方向。 凤凰山是灵江市城郊的一座小山,山南有一座很热闹的小公园,山背后却完全不同,那里的树特别茂密,充满yīn森的气氛,所以很少有人到这儿来。 梁思诚打开车内收音机,电台里赫然传出小提琴曲《梁祝》,吓得他连忙关掉机子。 见鬼的曲子! 梁思诚从倒视镜中看了看李银心,后座上,李银心安静地躺着,她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在紫竹茶庄时,梁思诚趁李银心不注意,偷偷在茶里放了麻醉剂。 她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更不该来威胁我!梁思诚看着镜子中安静的李银心,冷冷地笑着。 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逼自己相信,婉君是跟着马文荣跑了,慢慢的,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他记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记得,那晚也是这样下雨的天气,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然而那段记忆就像被水冲过一样,一片空白,只有些模模糊糊的痕迹,他也不愿意再去想起它,他宁愿这个记忆障碍永远不要复原。但是,李银心的出现又让他的记忆渐渐复苏。 他记起来了,是自己杀了马文荣!但他该死!对此,他毫不后悔,但婉君呢?他记得,自己是救醒了她的,她没有死,她到哪里去了? 作为医学家,他不相信有鬼,但他又接二连三地看到马文荣,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他越来越感到马文荣还没死,他要回来报复! 想到这儿,梁思诚突然从倒视镜上看到后座端坐着马文荣和李银心,一起朝他狞笑。 (30) 他吓得赶紧踏刹车,惊出满头大汗,回头看后面,却根本没有什么马文荣,只有李银心闭着眼睛斜靠在座椅上。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了定心神,继续开车。 车子渐渐驶进了凤凰山的后山凹,在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 陈四九乘坐的出租车在凤凰山的山凹入口处停了下来。 “师傅,怎么不往里开了?前面还有一段路!”陈四九问司机。 “就,就这里了,里面我不去了!不好意思!我要回去jiāo班!”的哥用怕兮兮的眼光看他,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半路赶客下车!”陈四九生气地说。 “行行行!是我不好,这费我也不收你了,就在这儿下,哥们儿!对不住!”的哥探过身子把四九这边的车门打开。 陈四九下车的时候,从倒车镜上看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他明白了的哥的顾虑,这样的天气,去那种鬼影儿也见不到的地方,加上自己的这副模样,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都会害怕的,这也难怪。 他下了车,出租车打了个弯,飞也似地跑了。 陈四九摇了摇头,打开伞,踏着泥泞的路向后山走去。 走了十分钟左右,道路越来越窄,陈四九没带手电,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他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是阿锋打过来的。 “喂,四九吗?有新的发现,我晚上才检验出的,那个yào物竟然还有活化细胞的作用,太神奇了,它可以使已死亡的肌体保持一种特殊的活xìng。这样,也许不久的将来,人类就有可能通过它延缓死亡,甚至死而复生。可惜的是,这个研究还只进行到一半,我估计是遇到技术难题了,因为它的基因无法和人类的基因同化,据我的查证,它的基因竟可能来自一种有很强再生能力的蝇类,当然,这种半成品yào物一旦运用于人体,后果还是难以预料的。”阿锋激动地说。 “你是说,那支注shè器并不一定是用来杀人的?”四九惊奇地说。 “说不准,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它实际作用于人体时会发生的生化反应,但是,这种yào物肯定具有极高的危险xìng,如果应用于人体实验,绝对是非法的。” “哦,我知道了!” “喂!四九,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过来一下?” “我有点事,对了,阿锋,如果我一个小时后还没给你电话,请立刻报警。那支注shè器,我是在医学院的梁思诚教授那儿找到的。”陈四九黯然说,关掉了手机。 又走了一段路,陈四九看到前方角落里似乎有一团黑影,他加强了戒备,慢慢走过去,发现竟然是梁思诚的奥迪轿车。 “梁教授,我来了!你快把银心放了吧!”陈四九对着车子喊道,但没有人回答他。 “银心,你在吗?”也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了车子的旁边,靠近车窗向里望去,借着微弱的光亮,赫然发现李银心晕死在车子的后座上。 “银心,你怎么了?”陈四九大急,连忙去开车门,但车门无疑被锁住了,任他怎么用力也打不开。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靠近了他。 陈四九感到背后有点不对劲,猛一回头,看见一只千斤顶朝他头顶上狠狠砸了下来。 14 梁思诚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终于把陈四九的尸体弄上了行李厢。 天空的云层中滚着雷电,他的心狂跳得厉害,但已经忘记了服yào,极度的恐惧刺激让他的手脚都在颤抖,他扶着后车厢打开的车盖,喘着粗气,最后看了一眼蜷缩成团的陈四九,当他准备关上车盖时,看见陈四九手脚抽搐了一下。 他还没死?! 梁思诚惊惧地看着车厢内的尸体慢慢转过脸来,天哪!那根本不是陈四九,是马文荣!他满脸是血,冲着他诡异地笑。 梁思诚恐惧万分,慌忙抓起丢在车厢里的千斤顶,死命地朝马文荣头部砸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头部都变了形,躺在那里再也不动了为止。 我终于杀了他了!终于杀了他了! 他扔了千斤顶,重重地盖上车盖,跪在雨中发出怪声,也不知是哭是笑。好一会儿,才从泥地里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车门摸去。 但是,他马上发现了另一个更加令他惊恐的事情,一直躺在后车座的昏迷中的李银心,竟然不见了! 他惶惶然在车子的四周找了一圈,除了荒野的黑暗和冰凉的雨丝,什么也没有。 她不能走!我一定要找到她! 梁思诚连滚带爬地朝来路找去,一段路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满身污泥,在前面踉跄而行的女子。 婉君?是婉君!那女子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祝婉君! 梁思诚好像在黑暗中抓到了希望的灯火,他向着前方的女子飞追。 “婉君!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兴奋地呼喊着。 李银心回头看到了梁思诚,更加惊惶失措,加快脚步向前方逃去,但不一会儿,一双冰冷苍白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尖叫了一声,拼命想挣脱,但那双手像钳子一样抓着她,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梁思诚扭曲着脸,双目中充满着骇人的红血丝。 “婉君,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梁思诚一把紧紧抱住李银心,几乎抱得她透不过气来。 “变态!你放开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李银心拼命在他的身上摔打。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梁思诚喊道。 “你别胡说了!你醒醒吧!这是不可能的!”李银心哭着说。 “婉君,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还有,马文荣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拆散我们了!”梁思诚抓紧了手,激动地说,双眼发出锐利的光芒。 (31) “救命!救命啊!”李银心感到手臂上传来剧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梁思诚慌了手脚,他赶紧用手去捂李银心的嘴,两个人滚倒在泥地里。 “不要叫!婉君,不要叫!”他小声地说。 李银心踢打着他,口里仍然喊着救命。梁思诚的肚子被她踢了一脚,摔倒在一旁,李银心趁这个机会,向前方爬去,但由于泥路太滑,没跑多远,又摔在地上。 她的脚踝一紧,梁思诚已抓住她的脚,趁势扑了上来。 李银心哭叫着,用脚乱蹬,试图摆脱梁思诚,一边拼命向前爬。 雨又越下越大,李银心的哭喊在风雨中显得那样飘渺无助,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梁思诚怒不可遏地扑上了她的身体。 “婉君,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梁思诚用哭腔喊道,一把掐住了李银心的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不允许你背叛我!”他怒喊道,收紧了手指。 随着窒息的痛苦加剧,李银心看到梁思诚的脸一点一点模糊,越离越远,渐渐地与黑暗溶在了一起,她放弃了挣扎,泪水和着雨水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在最后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黑暗中向她招手。 梁思诚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松开了手,身下的女人已停止了动弹,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婉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快跟我说话,你不能死啊!”梁思诚悲伤yù绝地扶起李银心的尸体,摇着她说。 梁思诚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他跑回车内取出了一个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粉红yào水和注shè器。 “婉君,这是我最新研制的yào物,它肯定能救活你!”他兴奋不已,颤抖着手,用注shè器抽取yào液,抓着李银心的手臂注shè入她的静脉中。 “这次你会醒过来的,我们重归于好,好不好?我不再打骂你了!”梁思诚满怀希望,抱着李银心的尸体说。 这时候,他的脑神经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我为什么要用“这次”这个词? 刹那间,以前的一切突然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他几乎怔在了原地,他惊恐地看到,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他的婉君,而是李银心那个威胁他的女生。 记忆的突然呈现让他几yù昏倒。 是我,是我杀死了婉君! 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当时正在实验室攻关的梁思诚,因为一份重要的资料落在家里了,便驱车回家去拿。当他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子祝婉君的神情很慌张,而且门口放着整理好的行李,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当他看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时,更变得怒不可遏。 “你要离开我,去跟那个混小子私奔?”他抓着祝婉君的手臂怒道。 祝婉君显然对梁思诚充满了恐惧,她向他哀求,求他放过她,让她去寻求自己的自由。 “除非我死了!“梁思诚狠狠地扇了祝婉君一耳光。 祝婉君的唇角流出血来,但她不敢顶嘴,只是掩面哭泣。 “你让我走吧!思诚,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每夜我都做噩梦。”祝婉君泣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梁思诚更加生气了,他狠狠地踢了妻子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大的劲打她,但打了之后,他又立刻后悔了。 祝婉君强忍住痛,哭道:“你打死我吧!是我对不住你!” 梁思诚对着天花板哀叹了一声。 “思诚,虽然我很爱你,但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如果你爱我,求求你,放我和文荣走吧!下一辈子,我再来补偿你吧!”祝婉君抱住他的腿哀求道。 他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在众人面前丢脸了,现在,自己引以为豪的亲爱妻子竟然要跟自己的得意门生私奔,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就像掉在了冰窖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寒冷。 “那你就算死,也要离开我了?”梁思诚冷冷地说。 “对不起,思诚,对不起!”祝婉君泣不成声。 “不!我不允许!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梁思诚暴怒道,顺手把祝婉君狠狠一推。但没想到,祝婉君的后脑刚好重重撞在玻璃茶几的角落上,她连叫都没叫一声,就瘫倒在地板上。 梁思诚吃惊地看到,祝婉君的后脑出现了一个大血窟窿,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喷。他立刻扶起她,看见她双眼翻白,已经没气了。 他抱起祝婉君,企图急救她,但她已经停止了呼吸,瞳孔放大,他这才感到事情的可怕,想打120急救电话,但当他拿起话筒时,又犹豫了,梁思诚知道,临床上,祝婉君已经可以宣布为死亡。最终,他放下了电话,失魂落魄般跪在婉君的尸体旁,麻木地看着她瞳孔的光泽慢慢黯淡下去。 “我不想杀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梁思诚的泪水滴落在祝婉君的脸上,但她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冷却,梁思诚也越来越绝望。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正在研制的yào物,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飞爬起来出了门。 他从实验室里偷偷取回yào物,迫不及待地注shè入婉君的体内,他对着上天祈祷,让祝婉君活过来。 然而三个小时过去了,婉君的尸体越来越僵硬,他深深地绝望了,他合上祝婉君圆睁的双眼,掩面哭泣。 正当他悲伤yù绝的时候,突然清晰地听到一句话:“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 他悚然惊觉,抬头一看,赫然发现祝婉君睁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他记得刚才让她闭上眼睛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她活过来了?!他激动地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但立刻发现,这仍是具尸体,并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32) 我明明听见了这句话,是婉君的声音,她一定活着!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一直等到子夜,婉君还是没能活过来,于是他把怒气全迁到了马文荣身上,他设计谎称祝婉君生急病了,引诱正在火车站等她的马文荣过来,借机杀了他。 三个月来,他一直说服自己,婉君并没有死,她只是跟着马文荣走了,并把那封绝情信到处给老朋友们看,在朋友们的安慰下,他才能感到解脱,到最后,就再也记不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了。没想到的是,三个月后,真的收到了三朵白玫瑰,这三朵白玫瑰就像定时zhà弹一样,把他封冻的记忆大堤zhà了个口子,让这段可怕的经历渐渐复苏,直到今晚,就如时光重现般,让他豁然惊醒。但好像上天有意捉弄他似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杀人后那段最后的经历。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15 梁思诚把李银心的尸体也搬入了后车厢,和陈四九的放在一起。他失魂落魄地开着车在城市里到处转悠,然后漫无目的地开出了灵江市,向灵岩山驶去。 车窗前的刮雨器在有节奏地摇摆,前面驶来的车辆越来越少,到最后,整条路上只剩下梁思诚一辆车了。他已经驶过了灵潭水库,透过车窗看去,灵潭水库隐在黑暗里,像一片死寂的汪洋。 再往前,就是大山里面了。 梁思诚表情漠然地开着车,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只想这样永远地开车,不要停下来。 在这样机械的驾驶中,他突然感到很孤独,感觉自己像行驶在漫长的生命之道上,不知何处是尽头。 这种感觉好像在几个月前有过,那时,他也是这样驾着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前面的道路,发现有点似曾相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让他困惑不已。 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心里开始有些惶惶不安,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让他去往终点。 转过好几道山后,车道终于在一片竹林里到了尽头。 梁思诚把车开入了竹林,直到再也不能往前开。他下了车,黑夜里,漫山遍野的竹子随着风雨摇摆,沙沙响动,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 这里真的好熟悉! 梁思诚环顾四周,越发恐惧,他终于记起来了,自己常在梦中来到这片竹林,而每次到这里时,总会被怪物惊醒。 他从怀里掏出yào瓶,倒出一把yào片吞了下去,然后打开了后车盖。 陈四九和李银心的尸体被拖下了车,梁思诚把两具尸体顺利搬入竹林深处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他镇定了一会儿,然后回到车上,带了蓄能灯和车上的备用锹,开始在竹林里挖坑。 竹林的泥土很松软,不一会儿,一个大坑就挖好了,梁思诚把陈四九的尸体拉过来推到坑里,然后用泥土盖好,再用锹拍实。 在拍泥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做过同样的动作,这种冷寂的氛围,泥土松软的感觉,竹林的气息,和铁锹隔着黄泥拍在尸体上的软绵绵的感觉,无不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 又是梦里的感觉吗? 他不敢停下来,开始挖另一个坑,当他挖到一半的时候,铁锹像是触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很奇怪,蹲下身子,发现黄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埋着。 他用手慢慢扒开上面的泥土,借着蓄能灯的苍白光圈,黄色混浊的泥浆中,一张高度腐败的人脸赫然露了出来。 梁思诚唬得几乎掉了魂,他跌跌撞撞地跑回车边,呕吐不已。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 那是谁?那是谁?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怖而扭曲着。 但那张人脸好像在冥冥之中呼唤着他,梁思诚又走回了竹林里。 这次,他终于从泡在泥浆中的腐败人脸上依稀认出了死者生前的相貌,他像被雷电击中般,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冷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神经质般喃喃自语,他跪在地上,用手刨开盖在尸体上的泥土,尸体的整体慢慢露出来了,他把它从坑中抱出来,雨水很快冲刷了尸体上面的泥浆。那是具女xìng尸体,尸体上披着一件污浊不堪的红色风衣,虽然已腐烂成丝丝缕缕,但他认得那件衣服。梁思诚发疯似地把尸体上的蛆虫全抹掉,然后呆呆地看着那具女尸。 她头颅上的长发绞在一起,像水草一样耷拉着,大面积的头皮剥脱掉了,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青紫色的皮肤像生满了铁锈,嘴唇早已烂掉,好像对着人龇笑,鼻子也塌陷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但她的眼还睁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 梁思诚着迷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对着尸体的头颅深情地吻了下去。 猛然间,他感到喉咙一紧,那女尸的双手毫无预兆地伸上来,狠狠掐住了他的头颈,他惊惧地看着女尸的眼球在转动。 “你终于来了!你说过,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的,我要拿回来的东西,就是你!” 那双腐烂的手在收紧,但梁思诚并没有挣扎,因为当他听到祝婉君的这句话时,觉得很安详,从来没有过的安详,他把手空出来,和女尸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阿富忙完了一天的活,准备上床睡觉,最近,他总是感到有些心神不宁的,好像山里面要出什么事一般。 傍晚,他看到远处山上那片野竹林上空到处飞着成群的乌鸦,那些怪异的乌鸦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个不祥之兆啊! 阿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亮,亮得刺人眼。他正想把窗帘拉上的时候,看到林子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 (33) “是谁?”阿富警觉地抄起门栓木。 那个人连滚带爬走近了,阿富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竟然是邻居老跛。 阿富连忙打开门,老跛脸色惨白地撞倒在他怀里。 “大叔,出什么事了?”阿富大吃一惊。 但老跛却一句话也不答。 阿富把老跛扶进屋子,这才发现老跛是由于惊吓过度而说不出话来,他的全身像米筛般发抖。阿富倒了一碗水喂给他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镇静下来。 “您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啦?” “苍……苍蝇!”老跛终于说出两个字。 “苍蝇?”阿富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好大,好大的苍蝇……”老跛惊怖地望着竹林的方向。 “苍蝇?哪儿,在哪儿啊?”阿富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 “那,就在那儿!”老跛用手指了指门外。 阿富顺着老跛的视线望去,一轮苍白的圆月下,那儿的竹林在风中像怒涛般翻卷,纷飞的乌鸦仍在上空盘旋。在诡异的竹子间,他仿佛突然清晰地看到了几只大得出奇的苍蝇在嗡嗡飞舞…… 灵岩魅脸 灵岩魅脸 墙壁上现出一圈光晕,光晕里,方安琳一脸恐怖的表情盯着我的左边,头发凌乱,很慌张,像在被人追赶。 她拼命喊着什么,但我却听不到,就像观看一幕在墙上投shè的无声影片。不一会儿,我终于从她的口形中看出了“救救我!”三个字。 序 幕 这个事件过去很久了,虽然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然而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弄明白,所谓的灵异现象到底存不存在?那天晚上方革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还有,方安琳是如何独自爬上五十米高的烟囱的? 我点燃一根烟,继续批改学生们的课堂作文。烟头的火光在昏黄的台灯下忽明忽暗,像隐在黑暗里的红色猫眼。不一会儿,我又觉得困了,作文本上的钢笔字渐渐模糊,重叠,眼前也像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白雾,一直弥漫进我的大脑,正在夺走我仅有的一点清醒。 “老师!”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方安琳!?我猛然惊觉,睡意像潮水般退去,叠在桌上的一堆作文本突然倾倒,哗啦啦地全掉落在地上。 我揉了揉眼睛,房间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也许刚才我只是打了个盹,产生了睡梦前的幻觉。 方安琳,这个整天坐在教室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女生,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她已经死了! 我弯身去捡散落的本子,一本一本缓慢地整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直很累,办事也没有效率,常常记错事情,因此还挨了校长的几次批,心情变得非常糟糕。我想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心情糟糕的班主任更让学生们感到不安了,从这一点来讲,我就不能算是好老师。 捡拾最后一本作文本的时候,我意外发现沙发底下似乎有一张纸片般白白的东西,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我跪在地上,用手臂探到沙发下面,摸出了那东西。原来是张五寸相片。那是三年前学校组织初三年级去大鹿岛郊游时,我替方安琳拍的,背景是一片泛着白沫的青蓝色大海,整个天空铺满了铅状的云块。那天的天气并不好,风很大,方安琳yīn郁的气质与背景恰好形成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她穿着紫色的裙子,长发散乱在空中,脸上没有表情,眼睛梦游似地半闭着。由于光线很差,洗出的相片也是暗乎乎的。 方安琳说她不喜欢拍照,这是她初中时代惟一的生活照。当时我有些不相信,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把青春影像留住,除非她对自己的相貌很没信心,但方安琳长得很漂亮,与同龄人相较而言,她忧郁的气质更具一种早熟的美丽。 相片洗出来后,我jiāo给她,但她又转送给我作留念。 “老师,以后你看到这张相片会想起我吗?”她说。 当时初三学生已近毕业,学生问这样的问题是很正常的,我当即笑着点点头,说:“当然,每个学生我都不会忘记。” 她向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默默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她自杀了。 我坐在地板上出神,为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惋惜,挂钟的秒针嘀嗒嘀嗒走动着,在静夜里特别清晰响亮。我忽然想到,这张相片一直藏在相册里,至少已有半年没打开过了,它怎么会突然跑到沙发下?我每周都打扫房间,没理由不会发现。 看着相片,我的脊梁骨渐渐爬上一丝寒意,莫名其妙竟感到沙发下好像有东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趴下身子查看沙发底下,果然发现那里边还有一张相片。我侧过身子努力伸长手臂,去捡那张相片,可是差了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 我涨红了脸使劲,正当我勉强触到相片的边缘时,黑暗里猛然探出一只死人般冰凉僵硬的手,牢牢扣住了我的手腕,要把我拉进去。 我悚然一惊,大叫着把手臂拼命往回拉,一脱劲,啪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尾椎骨痛得像裂开般,清醒过来,刚才那可怕的一幕,竟然只是个噩梦。 我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从书架上取出那本相册,翻到夹有方安琳照片的那一页,才放下心来:那张照片还好好地在相册里。 我拿着相册重新坐回椅子上,很奇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见这张照片,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在主宰我们的思想。 胡思乱想了一阵,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合上相册,继续批改学生的作文,这是我布置的关于肖像描写的课堂练习。看学生的作文有时候是一种乐趣,他们总会用些出其不意的词语,或充满稚气的怪异想像,常让人忍俊不已。每一篇文章我都要写简要的评语,学生们期待知道老师对他们的看法,而我则对他们的思想充满了好奇。对我而言,作文课是一种双向互动的娱乐,虽然我知道,有许多孩子一听到作文两个字就会犯偏头痛。 (34) 可今晚我有些心不在焉,那些方块字接二连三地跳入我的眼帘,都是些头发,鼻子,眼睛,耳朵,皮肤之类的词汇,不知为什么,这些词让我感到恶心,就像藏在枕头里的细针,一次又一次地刺痛我大脑深处的敏感点。 好不容易看完最后一篇作文,这篇文章虽然写得十分细致,但用了太多的书面语,读起来就像绕口令般拗口,也许作者为自己能够使用这么多的书面语而骄傲,但这不是个好倾向,我认为学生从小就应培养从日常口语中提炼精华的能力,而不是从辞典上。 我开始为这篇作文写评语,但刚写了一个字,钢笔就断了墨水。我在纸上划了几下,还是出不了水,现在产品的质量就是差,下午刚灌的墨水,说堵就堵住了。我懊恼地握笔甩了几下,再试着写字,笔尖上突然出其不意地滴下一大滴红墨水,在白纸上溅开,像绽放了一朵红色的菊花。 接着一滴,又是一滴,墨水从笔管里汩汩而下,仿佛被人割断了喉咙,止也止不住,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我赫然发现流出的竟然不是红墨水,而是腥红的鲜血! 我像扔掉一根烧红的铁棒,啪地把笔甩得老远。 滴在纸上的血水好像活了起来,像蛇一般爬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一会儿分岔,一会儿又重新汇合,我惊惧地看着那血水在纸上形成奇怪的图案。 刚开始时我还不明白这些抽象的线条代表什么,但渐渐发现它正在组成一张人脸,是一张下巴向上的倒置的人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反shè着诡异的光芒。当我把纸倒转过来时,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方安琳! 这张人脸,是方安琳! “老师!救救我!”纸上的人脸突然冲着我痛苦地说。 我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惊恐万分。想马上逃走,可手脚麻痹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极度的恐怖让人透不过气来…… “喂!喂!你怎么了?”我被妻子推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我还是在做梦,刚才的梦中梦太真实了,我的额头上冷汗淋漓。 “你不要紧吧?一直在叫喊,吓死人了!”妻子问。 “没,没事,”我说,“只不过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妻子有些好奇。 “你还记不记得我班上那个自杀的女生?” “是不是那个叫方安琳的小姑娘?” 我点了点头,说:“也许我早点发现事情的真相,她就不会死了。” 妻子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说:“瞎讲,这件事你没有任何过错,不要胡思乱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说:“发生这样的事,任何老师都会觉得不好受,更何况我是她的班主任。” 妻子看着我,我知道她了解我的心情。 “她向我求救,我却保护不了她。”我叹了一口气。 “你尽力了,而且,你已经找到了答案,那个坏人也得到他应有的报应,我想方安琳可以安息了。” “但愿如此。” 窗外透进晨曦的微光,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一、见 面 灵岩中学是灵岩镇惟一的初级中学,位于镇西郊,是所古老的学校,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之前,据说抗战时日本人在那里集体屠杀了五十多个村民。后来有人谣传,夏天打雷的时候,只要湿气够重,中学后面靠山的那堵败墙上会出现重重鬼影,还会隐约听到有人在惨叫,说得很玄乎,但从来没人亲眼看见过。 那堵败墙在校园的最里边,长满了爬山虎和青苔,墙后面就是雾气缭绕的灵岩山。要到达这堵墙,必须经过一个柏树林,当天色暗下来时,树林里便显得有些yīn森,胆小的女生会早早逃离了这地方。如果一个人在树林里,总会产生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仿佛树的后面或者草丛里有许多陌生的眼睛在盯着你,但你看不到它们。 与一般的初级中学比起来,灵岩中学的校园大得足以令每个学子羡慕,虽然校舍由于缺乏装修经费而显得有些破旧,但自然景致却是城市里的学校难以比拟的。校区里包含了一个五亩地大小的湖塘,湖里种满了荷花,对学生而言,湖畔是晨读的好地方。湖边上有两株寿命起码超过一百年的老樟树,枝干虬扎地歪向湖中,东边那株前年被雷劈中,一半已经枯死,另一半却依然绿叶繁茂,文科老师叫它做“半枯半荣”,理科老师却喜欢叫它“不死不活”。 学校的五幢教学楼错落有致地在湖边排开,教学楼的后面是一个小cāo场和三个篮球场,cāo场的角落里有一些双杠之类的体育设施,这里是学校最活跃的地方。穿过cāo场,便是学生宿舍和教工楼,它们静静地立在灵岩山脚下,显得有些落寞。绕过教工楼,就到了刚才说过的那个yīn森森的柏树林。 充满乡村气息的校园就这样和灵岩山构成了一幅和谐的自然画卷。然而一年前,学校对面隔着河的那块空地上突然兴建了化工厂,并竖起一根五十米高的大烟囱,每天都有黑乎乎的浓烟从烟囱口不断吐出,夹杂着难闻的异味,把灵岩中学几十年的纯净空间搅得粉碎。为此学校专门与厂方jiāo涉,甚至闹到市环保处,但镇里已经决定把那块空地开发成工业园区,环保处调查了几回,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我从乡中学调到灵岩中学的时候,学校里正和化工厂闹得不可开jiāo。我被分到初三(1)班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每天从教室的窗户望出去,就会看到那根红砖烟囱像大棒子般指向天空,在乡野间显得很突兀,就好比一幅名家的水墨画被小孩子乱涂了一笔,十分惹人厌。 开学第一天,我按照惯例拿着花名册点到,借以熟悉每一位学生。 (35) 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原本哄杂的声音立刻平息下来,变得静悄悄的,几十双眼睛都注视着我,学生们对我这位新来的班主任充满了好奇心。 这时候,我发现教室里的不协调:与其他学生对我的注目不同,最后排靠窗的一名女生,她的头一直扭向窗外,像是在看那根大烟囱,也许她根本没有发现我进来。 我走上讲台,简要介绍了自己,并讲了我在乡中学任教时的一件趣事,这样有利于打破与学生之间的隔阂,果然,一阵笑声过后,课堂里的气氛不像刚才那样严肃,变得随和起来。 我注意到,从我踏入教室的门到那个故事讲完,那名女生的姿势从没变过,依然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怔怔出神,好像课堂里的一切与她无关,这种漠然的态度让我有些生气,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我就暂且原谅她对我的不尊重。 我翻开花名册,开始按顺序点名。 “林枫。” “到!” “张小理。” “到!” 每报一个名字,我都会抬头看那名学生,努力把名字和人尽快联系起来。 “李卫军。” “到了!” “陈宁宁。” “到!” “方安琳。” 没人回应。 “方安琳?” 台下仍然没人回答,有不少同学开始把目光投向窗边的那名女生,可那女生仿佛浑然不觉。从学生们的眼光中,我已经确切知道那名女生的名字。 我加重音调:“方安琳!” 那女生仍然表情木然地望着窗外,根本就不理睬我。 “方安琳!”我对她的极端无礼深感气愤。但我还是强忍住怒气盯着她,静待她的反应,教室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她同桌名叫王慧群的女生用肘撞了撞她,方安琳这才从梦中醒来般,扭过头看着我,缓缓地回应了一声:“在。” 与她目光jiāo接的刹那,我竟发现这名叫方安琳的女生有着与她年龄不协调的成熟,特别是那双眼睛,充满着让人捉摸不透的yīn郁,但又有一种说不清的锐利光芒,好像要穿透过你的眼球,看进你的大脑。 “上课时不要开小差。”我严肃地说。 她低下头看着课桌,我不知道她是认错还是不想面对我,但我不能把大家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人身上,于是继续点到,接着对这学年的学习生活提了一些要求。 不一会儿,下课铃响了,教室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我看到方安琳默不做声地走出了教室,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跟她说话。 这是一堂并不愉快的见面课。 我对方安琳的初次印象很糟糕,我相信她对我亦然。每次我上课时,她总是心不在焉,要么呆呆地望着窗外,要么就在纸上画些什么。有一次我们单独在楼梯口碰上,她微微怔了怔,yīn郁的眼睛有些慌乱,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好像有意躲避我。 过了几天,我从她的同桌王慧群那儿了解到,她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她不喜欢和人jiāo往,一天到晚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yīnyīn怪怪的,同学们都不愿和她说话,所以她没有一个朋友。 “这样下去对她可不好,我得找她的父母谈谈。”我说。 “她没有父母。”王慧群小声对我说,“她的爸爸妈妈在她小时候就被车撞死了!” “是吗?”我没想到这个孤僻的女孩竟是个孤儿。 “老师,你可千万别对她提起这件事。”王慧群一脸害怕的神色,“一提起她的爸妈她就会发狂。” “这也难怪,方安琳的身世这么可怜,你们做同学的更应该帮助她,不要疏远她。”我说。 “不行的,老师,她挺吓人的。” “为什么?” 王慧群紧张地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才对我说:“她爸妈出事的前几天,她就好像知道要发生这种事,连她父母的纸钱都买好了!” “不会吧?这都是别人瞎说的。”我摇摇头。 “但以后每当附近有人要死的时候,她总像早就知道了,她还说闻到了死亡的气味。”王慧群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怎么会呢?对了,她这么小就一个人生活?”我对这些谣言没有兴趣,倒是关心起这个命苦的小姑娘来。 “不,她跟她的瞎眼nǎinǎi住在一起,她nǎinǎi是村里有名的灵姑,也怪里怪气的,让人害怕。” “灵姑?” “就是巫婆,她能召唤死人的灵魂附在自己身上和人jiāo流。” “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方安琳跟这样的nǎinǎi在一起,难怪xìng格会变得有些怪。” “但我们附近乡村里的人都挺相信的,我爸妈也去过她家,说得还挺准呢。”王慧群神秘兮兮地说。 “小孩子,不要相信这些骗人的迷信。”我说。 王慧群伸了伸舌头,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背后好像有一道目光,我还没回头,王慧群已经脸色大变。 “方安琳!”她脱口而出。 我回过头,看见方安琳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老师,对不起,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这些的。”王慧群站起来,语调有些颤抖,跟着匆匆跑出了办公室。 “喂!喂!”我追上去喊道,可她早已下了楼。 我重新坐下,思考王慧群说的话,这里面有多少是可信的?王慧群何以对她如此害怕?为什么她总是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空间中?她的生活到底如何? 方安琳是我遇见的最怪的学生,作为班主任,我要对每一位学生负责,我得亲自找她谈谈。 二、猜 字 下午两节课后,是课外活动的时间。灵岩中学的课外兴趣小组活动一直开展得有声有色,有好几个小组还得了市里的创新奖。作为学校引以为傲的特色之一,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对此有相当的重视。 我在办公室里查看初三(1)班的兴趣小组分组情况。窗外cāo场上一片嘈杂,校篮球队正在举行一场参加市联赛的热身比赛,欢呼声此起彼伏。 (36) 我开始认真审阅兴趣小组名单,并特地注意方安琳,但从头看到尾,也没发现她的名字,她是惟一没有参加兴趣小组的学生。 我合上名册,刚好语文课代表张小理进来jiāo今天收上来的作文本,我便让他顺便叫方安琳到我办公室来。 “老师……”张小理面有难色,眼光中闪着恐惧,这种眼神我在王慧群那儿也看到过。 “有什么问题吗?”我说。 张小理yù言又止,终于说出话:“不,不,没……没什么问题,我这就去叫她。”他有点紧张地用手擦了擦鼻子,出去了。 我开始批阅学生的作文,这是我在初三(1)班任教以来的第一堂作文课,这次的作文我没有命题,让学生们自由发挥,这样可以了解每一个学生的语言基础和想像力。 我批改了几篇作文,忽然对方安琳的作文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便特地找出她的作文本。本子封面上写有她的名字,字没有棱角,水蛇般柔软,好像马上就要被风吹倒似的,并且小得可怜,紧贴在底线上,如果不注意看,还以为只是粘了什么脏东西。她稚嫩的字体跟她早熟的外表毫不相称。 我翻开她的作文本,突然像被人用棒子在后脑重重打了一下,头晕目眩。作文本里根本没有字,而是密密麻麻用铅笔画满了眼睛,足足有几百只之多,都是一模一样的眼睛,画得活灵活现,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眼珠中透出的凶光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气得手发抖,把本子重重往桌上一扔。 这时候,我看到了方安琳,她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我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老师,你找我?”她说,但那种神色好像不是在跟我说话。 “方安琳同学,你来得正好,请坐。”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她走进来,拉开椅子,笔直地坐下。 我把她的作文本打开来放在她面前,说:“也许你有别的想法,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这样做?” 我的语气有些严厉。 方安琳盯着作文本,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皮一眨也不眨,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强烈地感觉到她内心所含的恐惧,比王慧群和张小理对她的恐惧更深,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她的灵魂在颤抖。 她为什么如此害怕这些眼睛?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画它? 这些问题在我的大脑里迅速转了几个弯,陷入了更大的迷宫中。 “啪!”她用力合上了作文本,我的心随着那响声猛然一抖,手上一滑,差点把刚拿在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没有理由。”她说,扭头看向窗外。 “这不像一个学生在说话。”我真的有些动气了。 “学校里的知识对我没用。”她说。 “为什么?” “这些知识根本救不了我。” “谁在伤害你了?”我说。 她沉默了。 “我不知道。”良久,她才说。 “方安琳,这样下去对你的人生可没什么好处。” “人生中有很多东西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她说完咬着下唇,很痛苦的模样。 我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老成的话,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心灵竟已是如此沧桑,我不禁同情起面前这个对我无礼的女孩。 “命运是可以把握的,关键是你不能向命运投降,这样的例子古今中外数不胜数。方安琳,你是个好女孩,不管命运对你怎样不公,只要你树立起信心,就一定能够战胜它!”我说。 方安琳抬起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看着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看我,我原本希望她会振作,但她的眼神依旧很灰暗。 “老师,我能看到我的未来。”她低声说,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关于方安琳的种种古怪举动,我已经从王慧群那儿略知一二,所以她说出这种话,我并不感到意外。 “方安琳,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未来只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说。 “我是看到了!”她说,好像在说一件不可置疑的事情。 “好,那你说说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我朝椅背上靠了靠。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又看向窗外。远处,那个大烟囱正冒出滚滚浓烟。 “我……不能说。”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呵呵笑了起来:“傻孩子,我们都不知道未来。” “你不相信我?” 我把手臂抱在胸前,不置可否,但谁都看得出来我的态度。 “好,我证明给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她说。 “哦?” “请给我一张白纸。”方安琳说。 我从桌上扯下一张随意贴给她,猜想她会玩什么花样。 “现在请你在纸中央写上一个字,随便什么字都可以。不要让我看到。” 我看了她一眼,方安琳把头转向左边,表示她绝不偷看。 我写了个“琳”字。 “麻烦你把纸折起来。” 我照着她的话把纸折了两折。 方安琳这才转过头来,接过我折的纸,立即刷刷刷地撕成碎片,把纸屑全丢进在我的烟灰缸里。 “你有没有打火机?”她问。 我摸出打火机递给她。 “不,还是请你点燃这些纸屑。” 我狐疑地看着她。 “我可以从烟中看出你写的字。”她说。 “是吗?”我显然不相信,但还是照她的话做了。 烟灰缸里燃起了火苗,方安琳紧盯着袅袅而上的青烟,嘴里好像念念有词,她的神情这样专注,以至于我也不得不去看那缕烟是不是真有什么异样。 纸屑很快就烧成灰烬。 “怎么样?”我想她不会有答案。 方安琳闭上眼睛,说:“我看到了一棵树。” “树?”我笑了。 “还有一棵树。要是我看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两棵树,是个林字。” (37) “有意思。”我端正起身子。 “林字的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偏旁,老师,你写得有点分开了。” 我这个琳字确实把“王”字旁写得太开了,她竟然详细地说了出来。 “这个字我很熟悉,应该是我的名字,琳。”她说完睁开了眼睛,等着我说话。 “你猜对了。”我有些尴尬。 “不是猜的,是我得到了烟的启示。”她纠正了我的说法。 我一时语塞。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她站起来说道。 这场师生对话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方安琳走后,我用钢笔在灰烬里挑来挑去,想发现点什么秘密,但很失望,烟灰缸里只是些普通的纸灰罢了。我并不相信烟的启示,但方安琳的视线一直没有跟那纸条接触过,她是通过什么途径看到的?难道她真的有特异功能?我盯着烟灰缸发呆,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学生的不可思议。 三、肖 像 第二天课后,我跟曾经在方安琳班上任过教的林国老师谈起这个奇怪的女孩,他在这所学校算是个前辈,敢当面骂校长,但一提起方安琳,他脸上就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他说方安琳曾申请过退学,但学校考虑到义务教育的指标,没有批准。这个女孩确实有点怪,特别是她的眼神,总像藏着什么东西,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她以前的班主任是谁?我想找他多了解些情况。”我问。 林老师呆了呆,然后小声说:“你们班原先的班主任是个女的,我们都叫她小琴老师,刚分配来没几年。” “小琴老师?好像在学校里没见她。”我说。 “你见不到她了。” “怎么?” “她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 “我不是吓你,可你要当心这个叫方安琳的女生,在师生中间,从来就没有人管她。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林老师微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你刚来,大概还不知道,这女孩有股邪气,谁挨着谁倒霉。”林老师有些神神秘秘的。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我大为不满,一个为人师表的老教师,竟然会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实在让人堵心。 “我实话对你说吧,那个小琴老师,就是去了一次方安琳家以后,才发的疯。” “可这两件事不一定就有因果关系啊。” “虽也不好说,但从那次家访后,她就整天魂不守舍,好像有东西吓着了她,问她,又什么也不肯说。三天后突然失了踪,学校和派出所到处找她,最后才在学校靠山的那堵败墙前把她找到,那时她已经人事不省了。” “那么你们就根据这件事判定方安琳……” “李老师!”他打断了我的话,站起来用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说,“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不明白。好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走,我请你吃橘子去。” 我没有跟他去吃橘子,但从那天后,我就对方安琳格外注意了,虽然那些传闻都有板有眼,但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一直有个直觉,方安琳并不是像他们所描述的那样邪恶,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孩,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这种痛苦甚至已经超越了在她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界限,她更需要人们的关心。 几个星期过去了,方安琳仍像以前那样,上课时总是心不在焉,不是傻呆呆地看着窗外,就是低头全神贯注画着什么。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除了同桌王慧群偶尔跟她说几句话外,她就好像一个透明人,谁也不当她存在。每次下课后,方安琳总是独自走出去,不知去了哪儿,等下一节上课铃响才回来。 灵岩中学每晚有两节课的自修,学校规定住宿生必须上完这两节课。住宿生大部分来自周边贫困的山村,有些学生的家可能要在山沟沟里走上一天,而走读生一般来自镇内,经济条件相对较好。这对学校来说是一个矛盾,住宿费一减再减,还是有学生付不起。方安琳虽然也来自山村,经济上却似乎没多大问题,也许是靠了她那瞎眼nǎinǎi的迷信收入。但她从来不像别的山里女孩那样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甚至从未买过新衣服,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她总是以几乎相同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几件明显缩水的印花白衬衫,几条打着补丁的黑色土布长裤,就是她全部的衣饰。惟一和她的美貌相配的,就是那头黑得吓人的长发,笔直地垂下来,一直垂到腰间。 我对方安琳有着很大的好奇心,这也许跟我从小喜欢神秘现象有关。虽然我并不相信它们,有时候甚至嗤之以鼻,但那些神秘现象给我很大的吸引力,我相信,在那些谜的背后,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安琳就是这样一个谜。 真正让我下决心了解方安琳背后秘密的是一个奇怪的肖像。 有一晚,夜自修结束后,我回到教师宿舍准备睡觉,无意中想起有一本重要的笔记遗忘在教室里,只好穿回鞋子去取。 那晚多云,雪白的月亮在云中穿梭,映得整个大地时明时暗,光怪陆离。此时教学楼已经熄灯,黑黢黢的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伏在地上。我走进楼门,忽然觉得它像一张流着涎水的大口,要把我吃掉。我第一次发觉原来日常见惯的东西在特定时候,也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恐怖。 我硬着头皮上了楼。我们的教室在三楼,每上一层楼,我就觉得恐惧加深了一层,不知为什么,我总仿佛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那是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打开教室的门,里面空空dàngdàng,与白天热闹的场面形成强烈反差,更显寂静。我走上讲台,看到笔记本原封不动地还在,便松了口气,取回笔记本。刚想转身出门,突然间感觉到,在教室里的不止我一人,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坐在最后靠窗的那个位置上看着我。 (38) 方安琳?我的脑海里闪过她的形象,心脏狂跳不止,朝她的座位看去。原来,是月光映着窗外的樟树影子在她的课桌上微微晃动,教室依然空空如也。 今晚大概是神经过敏了吧,总是这样疑神疑鬼。我哑然失笑。 这时,我发现她的课桌上有一叠白纸,在夜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 我认得这叠白纸,那是方安琳上课时在上面画东西的纸,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她到底在画些什么东西。 虽然私自翻看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行为,即便是老师也一样,但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步一步朝她的桌子走去。 她的桌上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用书排成一堵小书墙,而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白纸,一无所有。我拿起那叠白纸,纸在月光下显得很苍白,正如方安琳的肤色。 我翻开第一页,赫然看到满纸用铅笔画的眼睛,跟上次在她作文本上的一模一样。那些邪恶的眼睛,一看就让人生厌。 我不想多看,翻过去,接下来的几页,在眼睛的下面,多出了一样东西鼻子,有点弯,像是鹰钩鼻,但比鹰钩鼻又直一点,鼻尖也没有下弯。 我继续翻看下去,嘴巴出现了,是一片薄薄的有棱角的嘴,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在漫不经心地嘲笑谁,又浮现出残忍的影子。随着肖像渐渐呈现,我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他到底是谁?方安琳好像在描摹着某人,从她的笔法和画面的细致来看,显然是对这人做了相当仔细的观察。 她为何如此翻来覆去描绘这个人的肖像?这个人对她有何意义?我带着问号急速翻阅完她的本子,直至翻到最后一页,这个人的五官已经清晰得像照片一样,脸廓却始终没有画出来。方安琳为什么不画他的脸廓?如果说这个人跟她很熟识,方安琳没有理由迟迟完不成他的肖像。我注意到,在肖像的左眼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这颗痣即使zhēn rén在面前也会忽略,但方安琳却把它画了出来。 我把班里的学生一个个从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有一个跟这肖像对得上号。 这时月亮被乌云遮住,银白的光芒刹那间收尽,我的面前一片黑暗。 我刚想放下本子,突然听到楼梯里传来脚步声,走得很慢很慢,但很清晰,每一记都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令我不寒而栗。 “是谁?”我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 脚步声停了下来,但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它朝这边来了!我发觉手心在冒汗,谁会深更半夜到教室里来? 四周的空气也似乎寒冷起来,我不敢再开口说话,站在原地不动,那脚步声又清脆地在走廊响动。终于在教室的窗前停下来,我却看不到人影,但我可以感觉到,那个人正在透过窗户看我。 就这样默默站了两分钟,我承受着强大的无形压力,这压力越来越大,让我喘不过气来。正在我鼓起勇气准备出去跟他见面的时候,月光豁然一亮,我吓得倒退了两步,啪地坐在了方安琳的课凳上。 是她!是她!正是方安琳! 她木然地站在窗户前看着我,在月光的映衬下,面无人色。 这猛然一吓让我一时间站不起来,方安琳僵硬地转过身,继续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长发在她的背后飞扬。 这时月亮又隐在了乌云后,一片漆黑。 我们教室已经在最后一间,再过去根本没有下楼的路径,除非从阳台上跳下去。 一想到这,我惊出冷汗,从凳子上跳起来,叫道:“喂!等等!方安琳!”一边向门外跑去。 可一到走廊上,却傻了眼,走廊空无一人,方安琳就像凭空消失了。 但她确实从我的眼皮底下走过。我懵在了原地。 从教学楼出来,我直接跑去了女生宿舍,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女生宿舍楼下的大门紧闭,我狂敲宿舍管理员张婶的门,敲门声在静夜里愈显孤寂响亮。 “张婶!张婶!” “是谁呀?这深更半夜的。”张婶在屋里没好气地回答。 一会儿,她猫着睡眼打开门。 “李……李老师?!”她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 “是我,张婶,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问你。” “什么事?” “刚才403宿舍的女生方安琳有没有出去过?” “方安琳?没有啊!我每晚按学校规定,10点钟准时关了大门,没有人出去过!” “唔,难道方安琳晚自修下课后就没回寝室?”我自言自语。 “不会不会,我9点半的时候亲眼看见她走上楼梯,后来一直没下来过。我对学生管得可严哩,没有人会从我的眼皮下溜过去。咦!李老师,她出什么事了吗?” “我刚才在教室里见到了她。” “不可能,你是不是花眼了?”张婶把头直摇。 “张婶,麻烦你现在去查一查她有没有在房间里,我怕她会出事。”我说。 张婶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上了楼。我站在楼下,点燃一根烟,抬头看到403的窗户亮起了灯,过了半分钟又灭了。 我狠狠地吸烟,等待张婶的消息,就像一个小学生在等待老师发下期末考的成绩,这一分钟显得特别漫长。 终于,张婶下来了,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怎么样?” 张婶看了我一眼,说:“她一直在睡觉,没有人看到她出去过。” “可是,我明明看见了……”我发现我的烟在手指间抖动。 “李老师,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哦,没事,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说。 “李老师,你要小心点,这女孩一向神神怪怪的。”张婶小声说。 我回到寝室,回想着在教学楼里的那一幕,那个女孩确实是方安琳,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但如果她一直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室里睡觉,那么出现在教室外的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她趁着同学们熟睡的时候偷偷从窗户外的下水管道爬下去,然后又在我到来之前赶回来?作为一个小女生,这样做简直匪夷所思。即便是这样,她深更半夜跑到教室去干什么?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走廊的尽头突然消失?还有,那个肖像是怎么回事? (39) 我忘了那晚什么时候睡的觉,只记得醒来时头痛yù裂。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了教室里,晨读课还没开始,方安琳已经在位置上了,教室里就我们两个人,相对默默而视。 晨雾很大,把整个灵岩山笼罩得虚无缥缈,雾气弥漫进教室里,像是遮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纱。方安琳一动不动端坐着看着我,她的眼睛在那层薄纱后闪动着水灵灵的不可捉摸的光芒。 相视良久,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方安琳,你昨晚熄灯后是不是来过教室?” 方安琳没有回答我,仍像尊雕塑般静坐,此时阳光透过雾气shè过来,她的全身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色光彩,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一会儿,方安琳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向教室后门走去。 “方安琳!”我喊道。 方安琳站住,缓缓转过身,冷漠地说:“我没有来过。”算是回答了我的话。 教室里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发呆。 过了几分钟,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到来,但直到早读课结束,方安琳都没回来。 四、山 林 过了几天,我的高中老同学陆铜找我叙旧,他是市行为科学研究所最年轻的心理学专家,戴着一副厚厚的黑边眼镜,读书的时候,我们就戏称他为“陆教授”。 下午,我约了他去爬灵岩山,灵岩山以自然险峻著称,风景奇秀,有通天洞、迷魂十八谷、飞鹰道、灵岩瀑等景点,但一直没有开发。听说最近市里来人考察了一番,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省级风景区。 走在崎岖的山道上,我们聊一些往事,话题渐渐转到了彼此的工作上,我谈到了方安琳,陆铜显然对她的怪异行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断追问我一些细节。 玩得累了,我们拣了龙潭边的一块光滑的巨石,坐下来打扑克。龙潭处在山凹当中,三面都是荫绿的悬崖,终年不见阳光,一缕瀑布从崖上轻飘下来,如烟如丝,洒在深绿色的潭中。没有其他游人,山上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山林中更显寂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说话传来空空的回声。 玩了一会儿牌,我谈起了方安琳在我办公室猜字的事儿。牌局结束时,陆铜忽然笑着说:“李异,你被这个女娃子骗了。” “怎么?”我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我也给你玩一手特异功能。”陆铜说。 “别开玩笑了。”我说。 他理起一副牌,一本正经地说:“你从中随便抽九张。” 我看着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笑了笑:“好吧,我看看你搞什么鬼?” 我抽好后,他把九张牌在手上洗了洗,然后在岩面上排成三叠,每叠三张。 陆铜微笑着,说:“现在这里有三叠牌,每一张都是你选的。” 他取出笔在记分纸上写了几个字,折起后放在我面前。 “你在这三叠牌中随便选一叠,记住,是随便选。” 我把手伸向最左边的一叠,看到陆铜的眼中有笑意,就临时改了主意,指在最右边的一叠上。 “好!现在你选中了这一叠。”陆铜把其余的两叠扔在一旁,把我选的一叠三张牌依次排开来。 “你现在再选定其中一张。” 这次我选了中间那一张。 陆铜笑了笑,把其余的两张牌也扔在一边,从容地翻过最后一张牌,是草花A。 “我早已经预知了你所选的牌。” 他让我打开面前的纸条,上面写的竟然真的是草花A! 怎么可能?每一次选择都是我随意而为的,他怎会未卜先知?但我知道其中肯定有奥妙。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其实很简单,这张牌是我早就准备好让你挑的,不管你怎么选,最后挑中的一定是这张草花A。” 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做一个示范,比如这里有三张牌,我指定的牌是在最后一张。你有三分之一的几率选中这张,但还有三分之二的几率选中其他两张。这里有个技巧,比如你选中了第一张,那么我就可以说,很好,你选了这张,我们把它拿掉,现在我们只剩下两张牌了,你可以再在其中选一张,然后轻描淡写地把第一张牌拿掉,依次类推,这是魔术中的强行给牌法,而一般的观众都会不知不觉地落入你设计的圈套中。”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说,“但是,还有一点我不懂,这九张牌都是我抽的,你怎么知道有草花A?” “这更简单了,我在洗牌的时候偷看的。”陆铜做了个鬼脸说,“只要手法够熟,眼法够快就行。” “陆教授,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刁了?”我嚷道。 “所以,你那个学生方安琳可能用的是同样的手法,只是你没看出来。” 一说到方安琳,我的心就沉下来。 “这么说来,她是偷看的?可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那张纸啊!”我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纸的特xìng?” “纸的特xìng?” “纸是易碎易燃的,这是个设计很巧妙的魔术,她撕碎并烧掉它就是为了毁掉偷看的证据。” “你是说,她故意要我烧掉碎纸?” “不错,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你说你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张纸条,但你是否清楚,你烧掉的那张纸条一定是完整无缺的?” 我恍然大悟:“对了,这纸条是方安琳撕碎的,她把碎纸扔进烟缸的时候,有可能故意偷掉写有字的那块碎纸片。但问题是,她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又趁什么时候偷看?”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她故意让你亲手点燃纸片,在点火的那一瞬,你肯定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只要这短短的几秒,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偷看掌心中碎纸片上的字了。” “是这样!”我恍然大悟,“但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这些骗人的玩意儿?” (40) “你不是说过她有个做灵姑的瞎眼nǎinǎi,我听说这一行有很多民间魔术师,有些还精通心理暗示,不过跟魔术师不同,他们的手艺专门用来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方安琳从小耳濡目染,又怎会不受影响?” 我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中很是愤怒。 “我相信方安琳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可怕。”陆铜说。 “但还有一件怪事,我始终没有弄懂。”我把那天晚上在教学楼里发生的事告诉了陆铜。 陆铜默不做声想了一会儿,说:“你确认看到的是方安琳?” “不错,在月光从云层透出来的刹那,我是看清楚了。” “从她出现到消失,大概有多少时间?” “三四秒吧!” “你是不是亲眼看见她消失?” “这……这倒没有,当时我在教室里,她只在窗前出现,向走廊那头去的时候,就被墙挡住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看见她消失,我们做一个假设,她一出你的视线,可以立刻弯身从窗户下沿来路返回。你站的地方在教室的最里面,除去你吃惊的时间不算,从那儿跑到门口还需要六七秒,这段空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这给你造成了一个假象,认为她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实际上,她已经趁着这段时间偷偷下楼了。” “你的分析有点道理,但方安琳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吓我?还有,张婶帮我查过,方安琳那晚确实在寝室里睡觉。我怀疑过她是踩着落水管偷偷下来,可一个女生在黑夜里从四楼悄无声息来去自如地上下,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陆铜抿着嘴低头思考,一会儿,他像想起了什么,对我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例罕见的梦游症病例,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到市郊的方山上拜佛,晚上就宿在山上的小庙里。第二天清晨,她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睡在离方山五里外的田野当中。当时这件事传得纷纷扬扬,人们都认为是方山上的神灵作祟。我们专门就此事做了调查,终于澄清了事实的真相,原来老太太得了梦游症,但这种梦游症有些特殊。一般的梦游症,病人不会做出对自己有危险的举动,而行动能力也跟日间相仿。这种梦游症不同,病人会发挥自己的潜能,对外界的反应更灵敏,甚至能做出日常根本做不了的高难度动作。那个老太太能深夜从陡峭的山路上平安下来,就是靠了这种潜能。” “你是说,方安琳在梦游?” “有这种可能,从你的描述看,她具有典型的神经症体质。” 如果真是梦游,那晚的事件倒是可以解释,但我总感到这种解释有些牵强,而且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坐在龙潭边久了,全身竟有些发冷。我们收拾好纸牌,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尘,准备起身。陆铜忽然看着我的背后说:“李异,有个女孩一直在山腰上看着我们。” 我回头看,那个一动不动站在山路上的女孩,正是方安琳!见我们发现了,她转身便跑。 “喂!等一等,方安琳!等等!”我喊道。方安琳像没听到我的话,在山路上转了个弯便消失了。 我和陆铜在山上找寻了一阵,不见方安琳踪影,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从灵岩山下来,迷魂十八谷是必经之路,当地有首民谣:“迷魂谷,谷迷魂,谷中有谷鬼迷路,黑天难走十八步。”迷魂十八谷不仅地势险峻,怪石林立,路径更是分岔极多,扑朔迷离,而且有许多地层变动时留下的岩间沟壑,深不见底,一不小心落入其中,那就永世不得超生了。一般游人都是在太阳下山前通过,又有熟人领路,有惊无险,倒是一大奇趣体验。我和陆铜在山上耗了不少时间,到谷中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天光,整个山谷yīn湿湿的,怪石与巨木在大山yīn影笼罩之下,越发狰狞可怕。 我上过灵岩山不下三次,每一次都用心去记,对迷魂十八谷的路也算是比较熟知了,陆铜是第一次到这里,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我在前面带路,他小心翼翼紧跟在后面,生怕我一转身便会失踪般。 我们就这样在谷中走了一段路,山路越走越窄,整个大山仿佛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不时传来几声归鸟的鸣叫,更使山林有了一种让人寒悚的死寂。 我捡了一段枯木给陆铜当拐杖。为了壮胆,陆铜竟然破天荒地拉起他的哑嗓子唱起歌来,在山谷中dàng起难听的回音。 突然,他的歌声戛然而停,像被人扯了电线的收音机,滑稽地让人发笑。 “方安琳!”他脱口而出。 我朝前一看,前面路口站着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不就是方安琳?她看着我们,诡异一笑,从两块巨石中间的山道上飞快跑了下去。 “方安琳!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追上前去,可那条小道上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这个女孩确实有些怪。”陆铜说。 “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我说。 我们继续在山道上走,谷中的分岔路口越来越多,还好我都认得,不然真像走入了诸葛亮的八卦阵,有进难出了。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谷中越来越暗,山路也模糊起来,各色各样的山虫开始鸣叫。我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应该快出谷了,可眼前的山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而且景物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我开始有些慌乱起来,站住了仔细打量四周,陆铜显然看出了我的异样,说:“老同学,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们迷路了。” 在几分钟的仔细观察后,我不得不告诉他,我们真的迷路了。 可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迷路,每一个路口我都清楚记着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对,莫非真的有什么鬼打墙一类的东西? (41) 我想起了方安琳诡异的笑,难道又是她搞的鬼?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五、幻 影 我和陆铜只得往回走,巨岩上裂开的一道道缝隙像开启的死亡之口,仿佛要把我们吞入,让人不敢正视。 回头走了一程,果然回到了方安琳出现过的那个路口。天完全黑了,路口那两块黑乎乎的巨石像要迎面压来般,不知从哪里传来两声猫头鹰的怪叫,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怎么办?”陆铜说,声音微微发抖。他从小长在城市,虽然拥有很高的智商,但在这荒山野地竟然方寸大乱、毫无头绪。 “重新走一次,这里面肯定有蹊晓。”我说。 陆铜蹲下身揉了揉走疼的脚板,充满惧意地看了看四周。 “这次我们一个路口一个营盘,我就不相信再走错。”我说。 “OK!”陆铜故作轻松地应答。 我们又出发了,每经过一道路口,就会做上一个记号。没有手电,只靠微弱的月光,走得非常狼狈,陆铜一个不小心,裤脚被路边的荆棘撕下一大片,一个劲地叫惨。 走过第八个分岔路口,我发觉情况又有些不对,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李异,我们又回到刚才的错路了。”陆铜指着旁边的一片岩壁说,岩壁上的藤条一根根垂下来,整齐有致。这个景观确实是刚才我们在错路上见到过的。 “Shit!”陆铜骂了一句,他在激动的时候说话总喜欢夹几句英语。 “陆教授,有个地方不对劲。”我若有所思。 “唔?” “总感觉这条路有点不对,像少了什么。我们不如分析一下刚才走过的路。” “哦?!”陆铜的精神来了,谈起分析,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们借着月光,用树枝在地上画起路径来,经过的每一个路口都认真回忆,直到我确认没有走错为止。但很奇怪,最后的选择竟仍是现在这条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陆铜盯着地上一言不发,他思考的时候总是这样。 忽然,他大笑起来,惊起一群山鸟。 我诧异地望着他。 “好……好个方安琳!”他笑着说。 “你想到答案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说:“李异,我给你出道数学题。” “陆铜,在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 “你先听我说完,这个数学题是这样的:有一辆公jiāo车,第1站上来18个人,下一站下去5个,上来9个;再下一站下去7个,上来11个;再下一站下去10个,上来8个;再下一站下去12个,上来6个;再下一站下去3个,上来4个;再下一站下去8个,上来7个,请问……” “18个,仍旧是18个!”我答道。 陆铜摇摇头说:“李异老兄,我的问题不是车子上剩几个人,而是这辆车子经过了几个站点。” “这个,倒没注意,”我说,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光顾着辨认分岔路口的正确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经过了多少个路口。” “对,如果其中一个分岔口被方安琳以某种方式遮掩起来了,我们就会自然而然认为这里只有一条山道,结果不知不觉就误入歧途了。” “那么我们只要在最后一个正确的分岔点往后找,就很容易找出这个关键的路口。” “不错,这女娃子确实很聪明,能想出这种利用人心理弱点的恶作剧。” 十几分钟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用枯枝和柴草掩盖的分岔路口,如果在大白天,也许会发现这种假象,但方安琳似乎算准了我们下山的时间,天色朦胧时很难发觉这个圈套。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陆铜的脚掌起了泡,不住地叫疼,想起山上的纵横沟壑,仍心有余悸。 吃完晚饭,回城的车子早没了,不得已,陆铜只有睡到学校的招待所里,我去找方安琳,王慧群告诉我,方安琳傍晚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宿舍睡觉,我也不便打扰。 十点钟的时候,陆铜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兴奋地说,他已经找到那晚我在教室里经历的谜底了,并叫我立刻到教学楼来。 到了楼下,陆铜已经在那儿等我了。 “陆教授,你又有什么新发现?”我问。 “我们到教室再说。”陆铜笑了笑。 “李异,我仔细观察了教学楼四周的环境,结合你的叙述,推断你那晚见到的可能只是幻觉。”陆铜的手指在课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学校对面的化工厂的新厂房正在施工,发出轰轰的巨响。 “幻觉?” “很有这种可能,你在偷看方安琳的画纸时,心里是不是非常紧张?” “是有一点,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说。 “人在这种紧张的心理状态下,是很容易产生幻觉的,当时你的潜意识里非常担心方安琳突然出现,形成了很大的焦虑,这种焦虑促使你的感观对外界的变化异常敏感,从而把你心底的所想投shè到现实中来,这个我们叫做心理投影。” “可是这只是理论上的解释罢了!” 陆铜来到窗前,指着对面的工地说:“这就是让你产生幻觉的源头,那晚是多云天气,你看到方安琳的那一瞬间,月亮刚从云间出来,而此时,对面工地的探照灯光也刚好打在你的身上,在窗玻璃上投下了你的影子。两种不同的光影作用,让你产生了窗外有人的幻觉,而这个幻影自然是你那时一直在担心的方安琳,你吓得坐下去的时候,那影子也消失了。” 陆铜让我站到方安琳的位置上,啪地关了灯,果然,在窗玻璃上出现了我的影子,现出扭曲的模样。 “可我听到了脚步声。”我说。 “是工地上的桩机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有规律的噪音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幻听。只要集中精神,也许你还能从中听出某首流行音乐的节奏来,而实际上,这只是你强加给自己的想像罢了。” (42) 我努力回想那晚的情形,经陆铜这么一解释,我倒真有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方安琳那张惨白的脸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相信这也是幻觉。 但除了幻觉理论,陆铜那个梦游的解释就更让人难以信服。 陆铜打开了灯。 我一眼看到方安琳桌上的画纸。 “陆铜,你过来看看,就是这个脸谱。”我翻开画页。 陆铜接过画册,认真地看了一遍。 “这个人的眼神很暴戾,这种眼神我只在一张杀人惯犯的照片上见到过。”陆铜说。 “方安琳为什么要画他?” 陆铜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也许这就是关键,只要找到这个人,我们就可以帮助这个女孩走出yīn影了!” “他到底是谁呢?”我看着画像自言自语,忽然感觉画上的人脸对我诡异地一笑,后颈不由得发凉。 “这样吧!我把这张肖像带回所里分析一下,也许能找出点线索。” 陆铜从中抽了一页,小心地放入口袋。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知在哪里有一只老猫在凄叫,像一把刀子般划碎静夜。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 这时候,我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在响动,走得很慢。 是哪位同事半夜起来上厕所吧? 脚步声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响着,像一个沉在思考中的人无意识地来回踱着步。 我否定了有人上厕所的推测,因为半夜上厕所的人脚步声总是又快又重,决不会这样有规律,不紧不慢的。 是隔壁的王老师?听说他最近为女儿的病发愁,可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在走廊里想问题吧! 我警觉起来,凝神听着那脚步清脆地走动,一声一声,每一声都敲动我的神经,我害怕起来。 是方安琳?我的心在疯狂跳动,脑中迅速转过无数个弯。 不!不是她!那脚步声绝不是女人的。 终于,脚步声在我的门外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是谁?”我喊了一句,没人回话。 “是谁在门外?”我的声音在发抖。 可那个人还是不答话。 我偷偷下床,猫着腰走到门边,不敢大声呼吸,我能感觉到在门那边有人,一个陌生人,等着我开门。 我从门缝向外瞄去,走廊还亮着灯,可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看见任何人。 他走了?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外面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我吐出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可正在那一当儿,我猛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恶寒从脊梁上爬上来,全身像掉进了冰窖里。一回头,我看到了方安琳!她竟然在墙上! 墙壁上现出一圈光晕,光晕里,方安琳一脸恐怖的表情盯着我的左边,头发凌乱,很慌张,像在被人追赶。 她拼命喊着什么,但我却听不到,就像观看一幕在墙上投shè的无声影片。 不一会儿,我终于从她的口形中看出了“救救我!”三个字。 她是在向我求救?! 但我的左边没有任何东西。 过了半分钟,方安琳的幻影终于在绝望和无助中渐渐消隐。 一股烦恶涌上我的心头,像经历了场大病,我虚脱般滑倒在地。 六、梦 境 我躺在山坡背阳的草地上,眼前一片yīn郁低沉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云似乎伸手可摘,没有风,连草叶都不会晃动,听不到一丝声音,世界就此凝固了,感觉就像躺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坐起身,发现这是一片陌生的山林。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到这儿? 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好像一幅色彩混浊的油画,虽然到处是深绿色的植物,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生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我站起身,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召唤我,我漫无目的地走上山坡,看见一条蛇般的小道。这条山道有一种魔力,我强烈地感到,这条路的尽头,有东西在等着我,也许那里就是谜底。 我开始顺着山道走。 大约十几分钟,到了几间破旧的屋子前,这是山里很常见的,用石块和木头垒成的屋子。似乎没有人在,几扇半掩的木门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吱嘎嘎发出微响。 没有一丝风,门怎么能自己晃动? 正在诧异,突然,门嘎地一声打开了,我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会跑出一只怪物,想不到却出来一个天真烂漫的穿白衣的小姑娘。 方安琳?!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她,但紧接着又否定了,眼前的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看不清她的脸。 “喂!小妹妹。”我朝她喊道。 小姑娘似乎没有看到我,一蹦一跳地转到屋子的后面去了。 我跟着上前,竟然不见了小姑娘的踪影。 屋子的后面是一片密集的树林,黑漆漆的,林中似乎有一间柴房,在黑暗里看不大清楚。 小姑娘该不是到这柴房里去了吧? 当我跨出步时,一股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给人难以名状的恐怖,在这一瞬间,竟不由自主想到了死亡。 脚下再也不敢跨出去。 正当我心神不宁时,身后猛然伸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在我的左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我“啊!”地叫出声来,大惊失色地推开身后的东西,要逃离这个地方。 “李老师!李老师!” 我终于睁开眼睛,心神恍惚,发现有人在推我,原来刚才只是一个噩梦。 推我的是隔壁的王老师,他身旁竟然还有校长和教导主任。 “李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发现门开着,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死我们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定下神,发觉自己竟还坐在地上。 (43) “你是说,刚才门开着?”我从地上站起来。 “不错,门是开着,小李,你真的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校长说。 “没事,校长。”我摇了摇头。 这么说,我是真的看到方安琳在墙上求救了?那个不是梦?我被自己搞糊涂了。 “对了,校长,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看了看钟,已是接近子夜一点了,校长和教导主任深夜到访,肯定有急事。 “是你们班的学生方安琳出事了,本想叫你去看看,但你身体也不好,这件事还是由我们来处理吧!”教导主任说。 “方安琳?她怎么了?”我急问。 “刚才她突然想自杀,大叫着,要从四楼跳下去,幸亏有同学发现拼命拉住了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大惊。 “现在派了两个值班老师和几个学生看着她,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 “我去看她。”我披上衣服说。 403寝室的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不少女生。 我们进去时,看到方安琳抱着双膝蜷缩在床头,把头埋在臂间,身子因为过分激动而不停抖动,长发散乱,遮住了她的脸,但我可以想像出她痛苦的表情。 张校医在一旁收拾医疗器具,坐在床边看护她的王慧群和另两个学生见到我和校长过来,都站了起来。 “她没事了吗?”我问。 “我刚刚给她注shè了一针镇静剂,等下她会睡过去的。”张校医说。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快回自己的寝室睡觉吧!”校长对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的学生说。 学生们乱哄哄散去后,我把王慧群叫到一旁,问她刚才的情形。 “李老师,可吓死我们了,我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方安琳的一声惊叫,吓得我魂都飞出来了,睁开眼就看到她爬上了桌子,半个身子已挂在外面了,我和阿珍死活攥住她的两只脚,才把她拉回来,到现在心头还扑扑直跳。晚上我刚做了噩梦呢,加上安琳这么一闹,真吓人!”王慧群拍了拍胸脯说。 “下午她从山上回来后有没有说过什么?” “山上?她去山上了?她从来不跟我们说的。一回到寝室,她就埋头大睡。” “唔。” “老师,方安琳已经睡着了。”一个学生说,王慧群过去帮着她把方安琳安顿好。 “上班后召开紧急校务会,讨论方安琳的问题,还有,应该在窗上装防护栅,如果今晚发现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校长严肃地对教导主任说。 在确定方安琳没事后,老师们也都陆续回去了。 我留下来jiāo代了同寝室学生几句话,正要离去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王慧群:“你说刚才做了个噩梦,能不能说说是什么样的梦?” 王慧群想了想,搔着头说:“记不大清楚了,好像……好像在一座陌生的山里,有一条小路很长很弯,尽头有几间yīn森森的老房子……没有人,好可怕。” 我悚然一惊,不祥的预兆漫上心头。 “有没有看到穿着白衣的小女孩?还有树林里的柴房?” “穿白衣的小女孩?……柴房?” 王慧群努力回想着,突然皱紧了眉头,双手捂住太阳穴说:“老师,我的头好痛。” 我猛然感到王慧群背后有一道炽烈的目光在盯着我们,可定睛一看,在她的背后,方安琳仍安睡着,并没有朝我们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幻觉。 “王慧群,你没事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现在又不痛了。我的梦……好像记不大清了。对了,老师,你为啥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我也做了个梦。好了,你休息吧,忙一晚上,明天还要上学呢。” 离开403女生寝室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除了我和王慧群,是不是还有人梦到陌生的山,很长的小路和恐怖的老屋呢? 下了楼,陆铜等在门口。 “听说方安琳出事了,我想去看看,可管理宿舍的胖大婶就像个门神,硬不让我上去。怎么样?没事吧?”陆铜扶了扶眼镜说。 “没什么大碍,打了一针镇静剂,睡着了。” 经过刚才一闹,早没了睡意,陆铜陪着我在校园湖畔散步。 “你说,方安琳为什么要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杀?”我问。 “呵,我哪知道?你是他的班主任,应该了解她。”陆铜说。 我苦笑了一声:“说来惭愧,虽说我是她班主任,但一点都不了解她,方安琳更像一个谜,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感觉到她内心深埋着某种痛苦与恐惧。” “每个想自杀的人都有理由来说服自己,可能这个理由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当事人来说,这个理由却是至关重要的。方安琳自杀的理由是什么呢?”陆铜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是父母早亡,使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不对,如果是这个理由,她不应该在深夜突然kill herself,因为儿时的丧亲之痛是沉重长远的,如果真要自杀,肯定要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有准备的实施。从晚上的情形看,方安琳这种行为完全是突发的,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倒好像有什么事或人触发了她。”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墙上方安琳求救的怪事,说实在话,我情愿把它当作一场梦,陆铜这么一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可怕的一幕。 我把这件事连同奇怪的梦境告诉了陆铜,但他还是以幻觉理论来解释,并说我潜意识里存在很大的焦虑,在睡眠中,微醒的大脑皮层把这种焦虑具象化了,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一样。 我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对不对,但不可否认,我确实很担心这个可怜的女孩。 “那么,你认为两个人会不会同时做同样场景的梦?而梦的场景又完全是陌生的?” (44) “偶尔的几率,可能xìng很小。” 我想把王慧群的梦告诉他,可终于没有说出口。 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绕着湖走了一圈。 起风了,初夏的凌晨有些yīn冷,看着天上浮动的暗云,我愈发感觉到这个夏天的寒意。 七、小 镇 清晨,我送陆铜上了回城的车,临走之际,陆铜决定把方安琳作为新的行为研究个案,也许这样可以帮助到小姑娘。经校长的同意,他调借了方安琳在学校的档案,并答应校方在适当时候把她送到行为科学研究所进行免费的心理治疗。 根据校长的指示,学校里将对安全隐患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排查,把这个月定为学生人生观教育月,并要我去方安琳家做一次家访。 紧急校务会结束后,我去看了方安琳。她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很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大而空洞,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似乎能看穿人的锐利,正神情恍惚地望着天花板,有两个值班老师在陪着她。 方安琳见到我来了,嘴唇动了动,像要跟我说话。 “安琳,你为什么做这种傻事?”我温和地说。 方安琳的嘴唇又动了动,可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想必她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以至于虚弱到说不出话。 我跟两个老师谈了校务会的决议,鉴于方安琳目前的精神状况,准备上午把她转到镇中心卫生院住院留观,并已托人通知她的瞎眼nǎinǎi。 正在说着话,我的手背一凉,一股寒气透过手臂传了上来,不禁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看竟是方安琳抓着我的手。 她的眼里闪动着恐惧的目光,仍像要跟我说话。 “安琳,你有事想说吗?”我问,把耳朵靠近。 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我终于听清楚了。 “救救我……”她说出这三个字。 我立刻想起昨晚在寝室的一幕,方安琳在墙上不也是喊着同样的话吗? “不要怕,你跟我说,谁在害你?” 方安琳的表情变得诡异可怕,把我的手抓得更紧。 “脸!”她说。 “脸?是谁?” 一提起那个人,方安琳显得痛苦异常,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双手用力扯着头发,发狂似地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的反应出乎我们的意料,这场短暂的谈话就这样中止了,我们叫来了张校医,十分钟后,接方安琳的救护车也到了。 我和张校医跟着去卫生院,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一路上,方安琳的情绪仍然很激动,她紧握着我的手颤抖着。 忙了一上午,终于把方安琳安顿好。从卫生院出来,下起了小雨,今天的雨似乎特别黏湿,挥之不去,缠绕着整个小镇。 张校医有事先走了,剩下我独自走在湿漉漉的街上,小镇有些凄冷,看不到几个人。从医院到站牌的距离不算远,但我却感到这段路很长,长得让人不耐烦。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方安琳说有一个人在害她,但又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脸”代表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她画的那张诡异的脸?如果是这样,只要找到了脸的主人,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方安琳能如此细致地画出这个人的脸,就说明她认识他,但为什么又说不知道呢?是她不想说,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张脸无论如何都是事情的关键。 我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到了站牌前,车子还没来,一个黑衣女人撑着黑伞也在等车,她背朝着我,整个人都隐在雨伞的yīn影里。我们相隔一米,默默地站着。 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我点燃一根烟,半靠在站牌上。 我发觉旁边的女人有些怪异,自从我来到后,就没见她动过,总是面对着车要来的方向,不回一下头,我始终没看到她的面容。然而她的背影给我熟悉的感觉,我的好奇心顿起,想要看一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可就这样走到她前面去,未免有些唐突。 好不容易,一辆城乡巴士过来了,但不是去灵岩中学的,而是开往邻镇灵枫镇的,我有些失望。 车子停了下来,那女的收了伞,上了车。 在车门即将关掉的刹那,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烟从我的唇上掉了下来。 那个女人,竟是方安琳! 在我愣在那儿的时候,车子开动了。 “喂!停一下!”我恍然从梦中醒来,追着车尾喊道,可司机并没有听到我的话。 看着车消失在路弯,我只好停止了追赶。 这怎么回事?方安琳明明住进了医院,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我来不及细想,回头就往医院跑。 方安琳收治在405病房,我一口气跑上了住院部四楼。 我是喘着粗气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方安琳半坐在病床上,正在挂吊针。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见到我这样子回来,微微有些吃惊。 “老师?!” 我控制住自己的激动,问:“刚才,你没出去吧?” 她摇了摇头。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从她的身体状态看,实在不可能擅自走出医院,而且,吊针挂到了一半,从时间上也不成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不敢把刚才的事告诉她。 “老师,我很害怕,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他会追到这里来的。”方安琳的眼里透着绝望,这是她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面对面跟我说话。 “安琳,我会帮你的,但你得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说。 方安琳低下了头,长发又遮住了她的脸,她的黑发与雪白的病房背景形成强烈的对比。 “老师,你相不相信有鬼?”良久,她低声问道。 “鬼?呵呵,我不相信。” “为什么?” “傻孩子,因为我没见过鬼啊!” “你也没见过美国总统,那么你相信他是真实的吗?” 这个我倒没想过,我对于美国总统的印象也是只从电视和报刊上获得,严格地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但还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方安琳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狡黠,实际上是偷换概念的诡辩。陆铜曾说过方安琳的狡猾,现在她又表现出来了。 (45) “因为我知道美国总统是人,人是真实的,所以他也是真实的。”我回答。 “但你见到的所谓真实的东西有可能却是假的,比如,上次我跟你开的玩笑。”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魔术毕竟是魔术,它替代不了真实。”我说。 “有些事是你们永远不能了解的。”方安琳苦涩地笑了一下。 “对了,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捉弄我?比如昨天在灵岩山上。”我很想知道她的动机。 她把眼光投向窗外,天仍是灰蒙蒙的,雨还在下,一只淋湿的麻雀在窗台上蹦跳,使这个灰暗的世界多了一丝生机。 “我觉得好玩。”她沉默了一会儿说。 “好玩?!”我睁大了眼睛,我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动机。 “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能够帮到我。”她说。 “你是在考验我们?” 她微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好吧,就算这样,但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 “什么?” “说实话,那天晚上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突然消失,你是怎么办到的?” “哪个晚上?” “就是那天清晨只有我们俩在教室,你出去后就没来早自习的前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我根本没去过教室。” “没去过?你是说真话吗?” “我没有说谎,那天晚上我早就睡了,有同学作证的。” “难道,难道真是我看花了眼?”我自言自语,现在我倒有几分相信陆铜的解释了。 “老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能够帮助我的。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的。那个人,他越来越近了,请你帮帮我。”她望着我说。 “那个人?他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害你?” 方安琳的脸上又显出痛苦的表情,皱着眉头,像在努力回忆一件东西,但又想不起来。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的脸在一点一点扭曲。 突然,她又变得歇斯底里,拼命摇着头,用手狠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安琳,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是他不让我说,是他不让我说的,我的头好痛!”她哭叫起来。 我一见情况不妙,一边用力拉住她拍打头部的手,一边大声喊医生护士。 “啪”地一声,500ml的吊瓶在她的尖叫声中bào裂。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按住了方安琳,病房里一片混乱,经过一阵对抗,他们终于强行给她注shè了一针镇静剂。 “你刚才对她说了什么?病人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医生大声责骂我。 我没有料到情况会变得如此糟糕,心中愧疚不已。 镇静剂很快发生了效用,方安琳的身体已经不受她控制,在护士推我出门之前,我看到方安琳正睁着她那双yīn郁而空洞的大眼睛无助地望着我,她的眼角流淌着泪水。 八、呕 吐 方安琳睡着后,我接到校长的指示,要我先回校,他将会安排一个女陪护照顾方安琳。 在医院的门口,我给陆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方安琳的现状,陆铜警告我今后千万不可在她面前提起那张脸或相关的东西,以免刺激她,并要我随时注意她的精神动态,一有变化就跟他联络。 我冒着小雨,有点落寞地向站牌走去,头发上的雨水凝成水珠往下掉。 我应该知道她对这些问题的反应,在学校里她已经有过一回发作了,可还是向她提出来,我为自己的大意和愚蠢感到后悔万分。 走到站牌的时候,又一辆开往灵枫镇的巴士经过,不知为何,我忽然对这辆巴士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好像它是一辆开往冥界的灵车,从这条路上驶过,就再也不会回来。 因为冷,我把西装的领子竖了起来,但还是止不住地哆嗦,有个驼背的老头在马路对面用怪怪的眼神看我。 终于等到车子了,我迫不及待地跳上车,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 车上只有三个人,冷冷清清的,我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窗玻璃的倒影里,我发现自己的脸色竟这么难看。 外面的雨更小了,天地间迷迷蒙蒙笼上了一层雾气,窗玻璃很模糊,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致,使人感到车内异常沉闷。 几分钟后,车子到了镇郊的三岔路口,往左边经过灵岩中学,右边则去灵枫镇。 我又想起了那个神秘女人,她到底是不是方安琳?她去灵枫镇干什么?也许她只是长得有点像方安琳罢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太紧张了,以至于看错了人。 我望着右边通往灵枫镇的公路,那条白色的路在雾气中慢慢斜移出我的视线,最后终于被一排瓦房分隔开,从我的眼中消失了。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个女人确实跟方安琳有很大的不同之处,起码在年龄上有一定差距。但她们两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她与方安琳是什么关系?也许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就是这个女人,一切都是她在装神弄鬼。 我突发奇想,很想到灵枫镇去探访,亲自见见这个神秘的女人,说不定她跟这件事有关系。 汽车停下来,上了几个人,然后继续开动。我的思绪跟着车轮在乡下凹凸不平的公路上不住地晃动跳跃。 恍惚间,我感觉到斜后面有一道异样的目光逼视过来,带着yīn冷之气,扭头一看,差点唬出胆来:在我右后方隔排的那个位置上,分明坐着脸色铁青的方安琳。 “老师!”她突然对我咧嘴一笑。 此时巴士正好一个急刹车,我由于惯xìng往前冲,额角重重地撞到前面座椅上,再定睛看方安琳时,那儿却只有空座,根本就没什么人。 我哑然失笑,这几天究竟怎么了,总是神经兮兮的,也许太累了,等方安琳的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好好调养调养。 (46) 回到学校,我虚脱般地把自己扔到床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床更好的东西了,它让人感到温暖和实在。 我眯了一会儿眼睛,让自己的思绪彻底放松,然后睁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脸,那张脸……那个人,他到底是谁?”我喃喃自语,这个人就是关键。虽然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但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那个人离我越来越近。好像有一个隐形人站在你的身旁,他看得到你,你却看不见他,但你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时带来的空气流动。 我想到一个主意,从床上一跃而起,向教室跑去。 我把方安琳画的那张没有脸廓的肖像拿到学校复印室复印了几十张。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勾画他的脸廓。 说实话,我对这个人的五官感到极端厌恶,那暴戾的眼神和残忍的嘴角,一看到就让人极不舒服。 我把纸在桌上铺平,用铅笔在上边比划了一阵,然后根据我的感觉,画下他的脸廓。 他的眼距比较窄,眉毛很粗,呈倒三角似的上挑,中间几乎连在一起,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脸应该不会太胖,属于精干型的。于是我为他画了个倒三角形的脸廓。 脸的完整形象出来了,我盯着画像,仔细回想,有没有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一直在威胁方安琳,应该会在学校或附近出现,那么,就有可能被别的学生或老师见到。做个较大范围的调查,也许就能找到线索也未可知。 “你以为你真的能找到我吗?”画上的人脸仿佛在嘲笑我,那嘴角留着狡黠残酷的笑影。 “我肯定会把你揪出来的!”我对着画像说。 我的信心来了,开始为肖像添上头发,那种乡下人常见的平头。 由于我在师范学院参加过美术社,还有些绘画的功底,很快,头发添了上去,最终完成后,我为自己替方安琳完成的作品感到满意,现在这个人几乎是呼之yù出了。 接下来,我试着为这张脸配上各种各样的脸型和发式。国字脸、菱形脸、马脸、苹果脸……几乎想得到的都画了一张,一个下午,我竟然完成了二十三张脸谱。 如果有人见过他,应该会从里面认出来的,先从方安琳身边的人开始调查吧!我满怀希望,捧着这一叠画像来到初三(1)班的教室。 刚好下午第三节下课,下面是课外小组活动时间,学生们还未散去。 王慧群和几个同学过来问我方安琳的现况,我安慰了几句。 “你们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我把画像拿出来给他们看。 一听到认人,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同学们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拿了画像辨认。 “这不就是方安琳经常画的?”王慧群看着画像说。 我点点头。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我问。 作为她的同桌,王慧群是班上最接近她的同学,说不定方安琳透露过什么线索。 “她画这幅画的时候,好像很害怕的表情,刚开始的几天只是画眼睛,画很多很多眼睛,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后来又加上了鼻子和嘴巴。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画这些东西,她突然充满敌意地瞪着我,吓得我再也不敢问了。真可怕!”王慧群无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嘴。 “这个人你有无印象?” 王慧群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其他同学也都表示从没见过自己手中画像上的这个人。 课外活动铃响了,为了不影响课外活动,我从学生们的手上收回了画像,由于有二十多张像,分发下去,每个人也就只辨认了其中的两三张。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总的说来,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人藏得很隐蔽,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面。 我拿着画像回到办公室,望着窗外苦思。我的心情就像灰色的天空般yīn郁。对面化工厂的大烟囱不合时宜地冒出滚滚浓烟,弥漫了半边天空,散发着硫磺般刺激的气味。 那个烟囱总是给我不祥的预感。 天虽然yīn沉,但没有下雨,cāo场上运动的学生仍很活跃,一片嘈杂。 正在我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时,仿佛听到有女孩的哭声,是五六岁小女孩的哭声,在那片嘈杂声中忽隐忽现,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辨。 我狐疑地走出办公室,张望满cāo场的学生,寻找哭声的来源,可根本找不到那飘dàng的哭声的声源,这奇怪的声音究竟从哪里传过来的?待要仔细再听,就只剩下喧哗声,听不到哭声了。 我刚想返回办公室时,看到话剧社的指导教师黄老师惊惶失措地跑过来。 “不好了,李老师,你们班的学生陈宁宁出事了!” “怎么了?” “我们正在排练节目,她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呕吐不止,现在已经送到校医室了。” “我这就去看看!” 正当我关上办公室的门,美术社的张老师远远地跑过来,见到我就喊:“李老师,王慧群和林枫生病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王慧群和林枫也是突然之间呕吐不止。 一下子有三个学生出事,我的心里一团乱麻,赶紧向校医室跑去。 我刚跑到去校医室的路上,田径队的余教练和几个学生架着我们班的李燕过来。我慌乱地帮忙搀扶。李燕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紫,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怎么会这样?”我发觉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我们正在进行四百米训练,李燕同学跑到三百米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开始呕吐,原先我们还以为是耐力超负荷的应激反应,可看起来又不像,她还一个劲地说下腹痛,我估计着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余教练说。 (47) 事情越来越严重了,这几天我们班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些坏事,我这个班主任难辞其咎。 校医室里,张校医忙得团团转,好在先送来的几个同学病情好了很多,正躺在观察椅上休息。 “查不出病因,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病,又突然全好了,不可思议。”张校医用毛巾抹了抹额头的汗说。 “查不出病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这种事的。”我说。 “我建议她们到医院里彻底检查一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你们中午吃过什么吗?”我问恢复最快的王慧群,她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中午我们都在食堂吃的饭。”她回答。 我问了她们四个人,每个人打的菜都有些不同,如果说饭菜不好,那全校600多名师生,不可能只是她们四人有症状啊。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特地把食堂负责人叫过来询问,并调查了其他跟她们四人一起吃饭的学生,结果均无特殊状况。 食物方面的因素基本可以排除。那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四个女生的症状都很相似,恶心、呕吐,加上剧烈的腹痛。我们又假设了好几种情况,但都不成立。 校长知道这事后大为恼火,安排由张校医领着王慧群她们去医院检查。在将要上车时,王慧群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老师,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点怕去医院,好像那儿有什么东西在等我。”她说。 我安慰她几句,把她哄上了车,但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感觉,最近我总感觉到背后有异样的东西在窥视我,不管在梦中还是日间。 九、早 孕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啃了一包方便面。妻子打电话过来问我这几天的状况,我把这些事都隐瞒掉了,她的胆子特别小,如果知道这些怪事,肯定会为我担心的。她在偏僻的乡政府任职,现在我们一星期只能聚一两天,当我在学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感到孤独,她的声音可以给我温暖和慰藉。 接完妻子的电话后,我给陆铜挂了个电话,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他。 陆铜听完我的叙述,挺长一段时间没吭声。 “唔,你不觉得,她们的症状有些蹊跷?有些像……”他终于开口说话。 “像什么?” “有些像,早孕。” “早孕?!”我睁大了眼睛,“喂,喂,你没有搞错吧?” “是早孕。恶心、呕吐都是早孕的反应。” “可,可没有理由四个女生一起出现这样的反应啊!还有,我相信我的学生不会这样乱糟糟的。”我有些激动。 “你别激动,我只是说症状有些像而已,没说就是了,比如腹痛就不像早孕的症状。” “有没有可能是什么传染病?只她们四个人接触过,要是这样,麻烦就大了。”我感到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说。 “传染病?不太像,但也不排除可能,你先调查一下她们这两天的活动情况。” “这两天很正常,我问过她们,都没出过校门。” “如果这样,那就更好查了,这两天她们在校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一个影子在我的眼前晃过,但很快就沉下去了。“好像没有。”我回答。 “这样吧,你先去查一查,重点是她们接触的物品,我再好好想想,也许这事情和方安琳有联系。”陆铜说。 和方安琳有联系?挂掉电话后,我一直想着陆铜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可怕的想法终于冲破了影子,进入到我的脑海。 脸!那张人的脸! 下午我分发了这些完成的肖像给学生们认,这是惟一比较特别的事情。 如果四名女生的发病跟怪肖像有联系,那么……但没道理啊!这些肖像全班同学都看到了,为何只有她们四个出问题? 我想起来下午在教室里,王慧群、林枫是在一起的,因为她们离我特别近,王慧群还跟我说了话,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但陈宁宁和李燕就想不起来了。如果问题可能就出在她们看的那几张肖像上,如果正如陆铜说的,是早孕反应,那么就是说,这肖像对男生是不起作用的。我记起,与王慧群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男生,他们到现在都没什么异常,似乎从侧面印证了陆铜的想法。 但方安琳在纸上画的肖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呢?这显然脱离了我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我很少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宁愿把它当成巧合,但除了这荒诞的线索,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这个难道也是方安琳玩的魔术?我决定姑且信它一次,也许会yīn差阳错,找出新线索来。 我跑到教室里,把那二十几份肖像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却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有些人看了没事,有些人却出现这种剧烈反应?王慧群以前也看到过这些肖像,为啥没发生什么,而恰恰是今天不同? 我凝视着肖像,寻找答案。 这画像与以前的有何不同? 终于,我恍然若悟,是不是我替方安琳画上了最后两笔,最终完成了肖像,才使得它完整了?从这种意义上说,是我将它激活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其中一张就是那个神秘人真实的脸。 我的手开始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这个人真实的面貌确实就在我手中的二十三张肖像之中,但到底是哪一张呢? 如果肖像的魔力真的存在,询问四个发病的女生和其他同学,都将有极大的危险xìng,后果难以预料。 我不敢再冒险。 这些肖像在学生手里传来传去,每个人只看了其中的两三张,假定只有王慧群等四位女生看到了神秘人真实面目的这一张肖像,反之就是,其他的女生根本没看到这张肖像。 (48) 只要找出其他女生没有看到的这张肖像,就可以确定它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绝对不可以再把这些画像给学生们看了,如此怎样才能确定女生们下午看过的画呢? 我把这些画像一张一张摆在桌面上,那些凶光暴露的眼睛齐刷刷向我看过来,令我不寒而栗,真想一把撕碎它,再也不要看到这些可怕的眼睛。 一想到这,我的灵感闪现出来:是我添了脸廓和头发,才激活了肖像里的神秘能量(姑且这样称呼吧),我可以删掉一部分,魔力肯定也会破解。 如果我只画脸廓和发式的话,跟方安琳画的五官几乎没什么关联,让学生们借此回忆下午看过的肖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在白纸上描画完二十三张脸部轮廓,分别编上号,从一到二十三。 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了,我舒了一口气,焦急地等着晚自习开始。 晚自习开始前,张校医领着四个女生回到学校,考虑到她们的身体状况,我让她们全部回寝室休息,不必参加晚间课了。 从张校医那里了解到,医院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医生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会诊的结果,一致偏向于神经官能症,是由精神因素和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给她们挂了几瓶营养神经的液体,都完全恢复正常了。 我还问到方安琳的情况,张校医说她很安静,学校里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陪护员照顾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让我略略感到宽心。 晚自习的第一节课后,我终于收齐了调查问卷,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对结果进行统计。 每个学生都根据自己的印象写下了曾见过的画像的编号,我开始写“正”字对调查卷进行统计,这是中国民间最传统的计票方法,写满一个正字就等于是五票,很容易计算。 我对男生的和女生的答卷分别进行了统计。 随着结果的慢慢显现,我的手心在出汗,有些潮湿。 统计结束后,进行最终的排序,好像一部悬念电影渐渐接近高潮,我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结果终于出来了,女生这边的统计,有两张没有人看过,分别是马脸形和倒三角形。 男生这边的,有三张,是菱形、鸭蛋形和葫芦形。 看来目标应该锁定女生的统计结果:马脸形和倒三角形,这两张图片就是王慧群她们四个女生看到的画像。 可到底是哪一张呢?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这鬼天气,真是惹人厌! 我忽然想起,跟王慧群她们在一起看的不是还有两个男生吗?两个男生看的那几张,跟王慧群看的是一样的。答案不就在眼前了吗? 我拍了一下额头,飞快找出了那两个男生的调查卷。 在他们的答卷里,赫然都写有:1号倒三角脸。 我终于找出你了!我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倒三角形的男人的脸。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张脸,有些熟识,在记忆的最深处,但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在灯下,我第一次跟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神秘人离得那么近,虽然他只是我手中的一幅画像,但我却觉得他是活的,充满邪恶的生灵,特别是他的眼睛,面对面看久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害怕。 我开始感到空气中渐渐产生了一种压力,莫名其妙的流动压力,带着一股恶寒,从四面八方向我挤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令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对着画像喊。 随着我的喊声,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zhà雷,同一瞬间,办公室的日光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振动声。 光怪陆离的房间里,那张纸上的人脸似乎真的活过来了,向我嘿嘿冷笑。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从办公室里夺门而出。 十、失 踪 外面下着暴雨,风很大,间歇有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天空,接踵而至的是震撼人心的雷声,这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我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窗外各种各样可怕的声响,第一次感到大自然的强大可怖,那些力量,究竟有哪些是我们人类可以把握的,哪些可能永远无法把握? 我对灵异现象始终抱以怀疑的态度,虽然小时候,外婆经常给我讲一些鬼故事,但我并没有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吓到,我认为在这些故事的背后,总有一些人为的东西在作怪。 成年之后,我也总是以怀疑论的态度去对待各种各样的所谓神秘事件,但这次不同,整个事件就发生在我身边,那么真实,甚至可以说和我有极其密切的联系。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它? 方安琳曾问我相不相信鬼,我当时一笑了之,现在想起来,难道她当时的意思是:那个威胁她的男人,是一个鬼?! 可这世上真有鬼吗?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在我的脑海中沉沉浮浮,我几乎弄不清楚,哪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巧合,而哪些可能只是幻觉,这几个大大的问号在我心中纠缠在一起,令我头痛yù裂,只想早点睡过去,好忘了这些烦人之事。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窗外似乎有女孩的哭声,断断续续,飘飘渺渺的,在风雨声中听不大分明。 又是在做梦吧!我想。 我又一次站到了那片静静的山坡上,只有我一个人,四周仍然没有任何声响,像极了一幅画,或者说是一张风景照片,虽然有树有草,却了无生气。 我沿着上次走过的小山路走,那条小路在前方蜿蜒,似乎走不到头。 前方似乎有东西在召唤我,比上次的感觉更强,让人着魔般地朝着它的方向走。 林子渐渐深了起来,周围笼罩着yīn寒之气。比上次看得更真切,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闪着令人眩晕的露珠。 (49) 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吧? 再往前面不远,我又一次到了那几间破旧的老木屋前。 破屋静静地埋在山林的深处,不知有多少年了。屋角布满了蛛丝,叫人感伤岁月的沧桑。 那个穿白衣的小女孩还会出来吗? 我走到中间木屋的门口,那扇木门已是千疮百孔了,好像随时都会化为灰尘。 “屋里有人吗?”我问。 没有人回答。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特别响亮。 头顶上方有白色的灰尘飘下来,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赶紧揉眼睛,好不容易才睁开眼。 屋内黑黑的,光线透过木格子窗透进来,刚好照到屋子中间的一张破八仙桌上,显出方格光块。 桌子上摆着一堆祭死人用的冥纸和银铂元宝。 这家死了人? 我壮着胆子走进去,看到在那些冥纸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生了锈的铁铅笔盒,压在一张白纸上。 我拿起这张纸,看到上面画了两个充满稚气的大头娃娃,一男一女,牵着手,死鱼般的大眼睛下面用蜡笔涂得红红的,像是一摊血,在他们的旁边,有一个汽车模样的东西。 这张画就像那张男人肖像画似的,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我感觉前面有人在盯着我,抬头一看,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在墙上幽暗处挂着的,赫然是一对青年夫fù的黑白遗照,遗照上他们一脸肃穆,视点刚好落在我手上,好像早在一边看着我。 我手中的纸不可抑制地抖动。 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遮盖了桌子上的窗影光格。 “谁?”我充满戒备地朝窗户看去。 是她!是那个白衣小女孩!她苍白的脸贴在窗格子上,眼神中充满对陌生人的敌意。 她看到我,就从窗户边跑开了。 “喂!等一等!”我向她喊道,追出门去。 门外空空的,不见半个人影。 我再环视了一圈,却发现那个小女孩站在老屋的拐角处偷偷看我,一见我发现了她,就跑到屋后去了。 屋后便是那片杂草丛生的茂密的树林,在树林里,隐约可以看到有一间黑乎乎的小屋。我一站到这里,一种强烈的恐惧就弥漫上心头,好像一进去就会死掉。 我似乎看到树林里有人影在晃动,可脚下像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不敢跨出一步。 “喂!小姑娘,是你在那儿吗?”我壮着胆子问。 那个人并没有回答我。 “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我朝林子里喊道。 我看到有人拨开杂草,从密林里出来了,由于逆着光,看不大清楚。 渐渐的,我看得分明了,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不是小姑娘,而是 那个男人!是方安琳画的那个男人!他用那双充满邪恶的眼睛盯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发觉我动不了,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连指头都没法动,我想喊,可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绝望地看着他走到我的跟前,现在我可以在最近距离看清他的模样了,甚至看见了他左眼下的那颗小痣。他对我露出残忍的冷笑,慢慢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朝我的脖子掐来。 我的喉咙一紧,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死亡的恐怖感像漫天大网般笼罩了我的心灵。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的,坐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像被冷水浸透般,全身湿漉漉的。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从梦魇的压迫中逃出来,说不出的乏力,但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轻松。 又是那个怪梦! 我瞥了一眼挂钟,已是子夜一点了,刺耳的电话铃声仍在响着。 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我探过身无力地拿起电话筒接听。 在听完对方的第一句话后,刚才的懒意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是医院打过来的,我在帮方安琳办理入院手续时留下了宿舍电话。 “什么?方安琳失踪了!”我坐直了身子。 “是的,事情很突然,刚才巡夜的值班医生发现,我们的值班护士和你们请的那个老太太都昏在病房里,病人方安琳却不见了,我们查找了整个医院,都不见病人的影。” “怎么会这样?门卫呢?他没看到方安琳出去吗?” “他没看到有人出去,我们估计病人可能是翻墙逃走的,我们希望校方一起配合寻找病人。” “我马上就来!” 我心急火燎地向校长汇报了此事,并叫上了隔壁的王老师。 外面雨很大,我们虽然穿着雨衣,但没走几步,全身都被淋湿了。 来到校门口不久,校长的车子过来了,他带了学生处的林处长。 “要是方安琳出了什么事,学校该怎么jiāo代?”关上车门,校长严肃地说。 车子在暴雨夜的乡路上向灵岩镇卫生院狂奔,雨刷左右来回有节律地摆动,两条雪白的灯光笔直地打在前方,灯光所及处,雨水呈现银色。除了那片光圈外,四周一片黑暗,间或的雷电才会在刹那间照亮天地,现出地面上各式各样可怖的形影。 我努力看着路的两旁,希望能看到从医院出逃的方安琳,但除了车前高溅的水花、银色闪亮的大雨和不断向后倒退的护路树,剩下的,便是黑暗,黑暗,无边的黑暗。 进入镇内的时候,风雨似乎小了很多,街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子,引擎的声响和车轮在湿地上行进的摩擦声,竟然让我出现像在一条幽长的隧道里飞行的幻觉,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 转过几条街,远远就看到医院门口有四五个人打着伞站着,见到我们的车子,便迎了上来。 车子在医院外停下,下了车,互相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就转入了正题。 “病人还是没找到,不过值班护士和那个陪护人已醒了,但神志还有些模糊,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问不出什么线索。我们刚才已经向派出所报了警,请他们协助。”卫生院的陈院长说。 (50) “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校长问。 “呃,事情的发生很突然,事前似乎没有一点迹象。方安琳所在的病区今晚是由内二的纪燕护士当班,晚上10点钟的时候,值班的张医生来巡房,一切正常,纪燕还说405病房那个要自杀的小姑娘现在已睡得很熟了,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张医生特地去她的房间看了一下,陪护的大妈还没睡,跟他聊了几句。 “巡房结束后,张医生回到医生值班室。在大约午夜12点半时,医生值班室的急救呼叫器响了一下,只是很短的一下,但显示屏上已报出405的字样,他赶紧跑去405病房,经过护理站时,发现纪燕护士已不在,还看到走廊的地面上有几点血迹。” “血迹?”我吃了一惊。 “是的,张医生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赶紧赶到405病房,发现病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亮着灯,但日光灯好像出了故障,闪烁个不停,纪燕护士和陪护的大妈都昏在病床边,被子掉在地上,却不见了病人,他立刻就向我们报告了此事。 “我们赶到时,纪燕护士和大妈都还没醒,我们立刻对她们进行了抢救,一边派人在医院里四处搜索,结果一无所获。 “门卫值班的老徐说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出去过,不过在12点25分时,他看到405病房的灯亮了起来,原本以为是病人上厕所之类很正常的事,但灯闪烁个不停,不一会儿,张医生打电话下来说出事了,要他把好医院大门,别让病人出去。 “我们随即对院内进行了搜索,后来在医院的东墙外发现了估计是病人的一只鞋子。” 我们跟着他来到东墙,一只蓝色帆布运动鞋扔在墙角,在雨中被污泥弄得脏兮兮的。 “这只鞋子确实是方安琳的,我送她来医院时,她就穿这双鞋。”我对校长说。 医院的围墙足足有一丈多高,在雨里又湿又滑,旁边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方安琳这个弱女孩怎样爬过来的?我抬头望着墙头发呆。 “快!发动校内所有的教职员工,立刻参加寻找方安琳的工作。”校长命令林处长。 这时候,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他们正在听取陈院长对情况的介绍。 “我想去405病房看看。”我对校长说。 “一个小姑娘,这样的夜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门卫老徐突然开口说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笼罩上不祥的yīn影,但愿他的话不要一语成谶。 十一、败 墙 405病房的房门开着,日光灯并没在闪亮,一切都好像很正常,只不过房间里有些乱,一张凳子翻倒在地上,方安琳的被单掉在床前。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望着空空的病床,皱起了眉头,那儿似乎还留着方安琳的身影。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床底下似乎有东西藏着,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方安琳根本没逃走,躲到了床下也说不定。 我一点一点弯下身,去张望黑暗的床底。 床下空无一物。 “你在干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句女声,吓了我一跳,回头看,原来是接替纪燕上晚班的护士,正充满戒备地看着我。 “哦,我是方安琳的老师,姓李。”我把教师工作证给她看。 “原来是李老师,晚上的事真是吓死我们了。”她看了我的工作证,松了一口气。 “那个纪燕护士和陪护大妈现在没事了吧?”我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院长刚刚通知我来接纪燕的班,不过我知道她们在楼下急救病房治疗,听说已经醒过来了,咳,今晚怎么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她望了望病房,流露出胆怯的神情。 说实话,卫生院里收治的病人并不多,整个楼层空空dàngdàng的,没几间病房有病人住,晚上的时候,更显yīn森,就算我这个大男人也有点害怕,更何况这些小姑娘了。 “那个女孩子有什么想不开呢?”护士摇了摇头,整理房间里的东西。 我环顾四周,总觉得这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晚上病房的墙壁好像特别的白,白得有些刺眼,白得让人发怵。 突然,我发现在病床对面的墙壁上似乎有一个水影子,极淡极淡,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 我走过去,盯着这个水影看,它似乎是从墙壁里自然渗出来的,有些潮湿,有些粘糊。像是一张地图,又像…… 渐渐的,我发现水影的形状有些熟悉。 当我终于看明白时,只觉得颈背阵阵发冷。 是人脸!那个男人的脸!虽然看不大分明,但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那正是方安琳所画的脸谱。 正当我头皮发麻时,护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几乎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血!血!好多的血!”她声音发颤地指着刚翻到床上的被单说。 白被单内面上果然染了一片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我想起张医生曾说见到地上的血迹,难不成,方安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由于事态越来越严重,我们叫来了警察来处理现场,病房四楼很快被封锁了。我在护士站临时做了笔录,把我所知的情况如实地向警方反映,但我略过了一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细节。我知道,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无法坦言的,因为警方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或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编造,而对真实的话产生怀疑。 离开四楼的时候,我发现护士站旁边的地板上果然有几滴暗紫的血迹。 院长告诉我们,纪燕护士和陪护大妈刚才醒了。我们便折回到一楼的急救病房,门口有几个医生和民警在说话。 医生提醒我们,现在她们的情绪很不稳定,特别是那个大妈,像是得了失忆症,病情很严重,所以只准一个人到病房,校长便让我进去。 (51) 病房里已经有个民警在做笔录。 纪燕半躺在病床上,缩着腿,从她警戒的姿势可以看出其内心的恐惧。她并不如我原先想像的,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而是个三十岁左右的fù女,皮肤黝黑,身材高大。 “那么说,晚上10点钟,你最后一次查房,还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那个警察继续问道。 纪燕点了点头,眼神木然。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405病房的情况不对的?请仔细回忆一下。” 纪燕想了想,好像记起了一些东西,慢慢说道:“大约12点半左右时,我去上洗手间,看到405病房还亮着灯,当时,就想着是不是病人也去上厕所,所以并没在意。但奇怪的是,灯突然闪烁起来,房间里好像还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我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就赶紧跑过去。发现……发现……” 纪燕像受到了某种抑制,说不下去了。 “发现什么?”警官问。 纪燕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这种表情我在方安琳的脸上早看到过,接下去,方安琳会发狂,难道纪燕她也会…… “男人,一个男人……我看到了……”纪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男人?”警察警觉起来,停下了手中的笔,专注地看着纪燕。 纪燕的眼中透出恐惧,她的手慢慢往上举,朝我指来。 “他!”纪燕指着我说。 警察以一种凌厉的目光向我shè来。 我?!怎么可能?我被弄得心里毛毛的。 “他……他从……墙里出来了!”纪燕颤抖着说。 我们才发现,纪燕所指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白墙。 “从墙里出来?”警察怀疑自己听错了。 “出来了!出来了!他出来了!”纪燕突然尖叫起来,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可房间里并无异常。我早已料到纪燕的发狂,赶紧叫门口的医生。 与此同时,在隔壁病床一声不吭神情木然的陪护大妈也突然变得躁狂起来。 问话就这样中断了,我们从病房出来,医生和警方普遍认为是纪燕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至于神志不清,惟有我相信纪燕说的是真的。 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我在405病房看到的那个水印似乎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了纪燕的说法。 但他为什么会从墙中出来?另一个证人就是陪护大妈,她可能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但现在她比纪燕更难开口,纪燕起码可以说话,可这个大妈像变成了痴呆,不再说一句话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寻找方安琳,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存在,就说明她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我的眼前闪动着那个男人追杀方安琳的情景,不禁毛骨悚然。也许,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 这样的雨夜,方安琳会跑向何处? 我们开始分头寻找方安琳。 我和另外两位老师负责寻找灵岩山麓,几乎是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但方安琳就像凭空消失了,那个神秘男人更不见踪影。 各路的消息不断汇总过来:寻找均无结果。 经过一夜努力,全身早已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望着地平线慢慢透出的鱼肚白,一夜的辛苦和希望眼看化为泡影。我无奈地蹲坐在一块突兀的山岩上,点燃一根烟发呆。 新的一天已经来到,方安琳,你在哪里? “老师!”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叫我。 方安琳!我兴奋地回过头,一股yīn寒的怪风凭空刮起,迷住了我的眼睛,风过后,眼前却空无一物。 “刚才你们有没有听到方安琳的叫声?”我问另外两个老师。 他们摇了摇头,并劝我好好休息一下,说是太累的缘故,以致产生了幻听。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入睡时,仿佛听到窗外有女孩的哭声,当时以为也是幻觉,现在回想起来,难道是真的,是方安琳的哭声? 她回学校了?但我们在校园里搜寻了好几遍,毫无踪影,她又会在哪儿? “我有感觉,方安琳一定在学校里!”我在岩石上拧灭烟头,站起来说。 天色渐渐发亮,但凌晨的校园仍是暗乎乎的,由于昨晚下过大雨,整个灵岩中学都笼罩着一层湿气,在微弱的晨光中有些发蓝。 我们对校园的每个角落再次搜寻一遍,但希望又落空了。 难道,方安琳真的没在学校?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方安琳就在不远的某处,等着我们去救她。 像有人在冥冥中指引我,我独自朝校园靠山的那片诡异的树林走去。 很少有人进入树林的深处,由于少有人为的破坏,林子的草木很茂密。越往里,树木间的杂草就越多,需要用手分开荆棘和藤蔓,才能往前走。 到处是雾气,树木沉浸在雾中,像一个个默立的人影,我觉得那些树似乎有灵魂,长着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你。 在这个树林里,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这让我想起了怪梦里那个树林,也给人以相似的感觉,恐惧之心油然而生。 万一,从里面走出的是那个男人…… 树林的尽头,就是那座流传闹鬼的败墙,虽然这个传说流行了几十年,但绝少有人亲眼见过,有些大胆的学生曾尝试接近,但往往没到半路就吓得跑了回来。 尽管我不相信真会闹鬼,但这儿的气氛还是令人害怕。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往里走。不一会儿,在密密的树木间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堵神秘的败墙,它在雾气中忽隐忽现,不可捉摸。再往近,才看清它的真相,这败墙起码有一半已倒塌了,另一半也仿佛岌岌可危,破碎的砖头上面长满了绿苔和野藤,有许多蚂蟥、蜈蚣和地虫在上面蠕动,到处是闪亮的粘液痕迹,说不出的恶心, 我走到了败墙的跟前。 (52) 很失望,方安琳并不在。 这老墙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腐臭味,令人作呕。既然方安琳没在这里,我便不想再在这儿呆一分钟,转过身就走。 “救救我!老师。” 就在此时,我听到方安琳在背后叫我。 猛一回头,赫然看到方安琳站在败墙前,脸色惨白,但可怕的是,她竟是悬在半空中的,像个飘dàng的鬼魂。 “方安琳!”我激动地喊。 但没等我跨出几步,她的身体就变得透明,最后与雾气溶合在一起,消失了。 眼前的仍是滑溜溜的败墙。 这是怎么回事?又是我思虑过度,花了眼? 正困惑间,败墙突然发出一阵怪声,接着哗啦一声,整堵墙在我面前颓然倾倒。 墙垣的背后,露出一只沾满了污泥的人脚。 我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慢慢走过去。 一个人形展现在我面前。 “方安琳?!” 这次,我终于看到了方安琳,虽然这个人俯卧在地上,被泥泞和雨水弄得一塌糊涂,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就是方安琳。 可是方安琳对我的喊声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死了一样。 “方安琳!方安琳!” 这是我最怕见到的结果,我慌乱地扶起她,叫她的名字。 她的牙关紧闭,脸色发青,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抱起她,向树林外冲去。 十二、治 疗 “医生,方安琳没事吧?” “总算度过危险期了,但还需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医生走出抢救室,取下口罩说。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为方安琳感到高兴。找到方安琳后,镇卫生院派出救护车及时把她送到了灵江市市立医院。 “不过这女孩失血很多,需要输血。” “输血?她受到伤害了吗?” “不,除了一些擦伤,她并没有严重的外伤,更多的似乎来自心理的压力。” “那么,她……” “哦,是她来初潮了,而且量多得惊人,这女孩本来就贫血。” “月经初潮?”这个可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医生点点头,问我:“你是他家属?” “不,我是她的班主任,她只有一个瞎眼nǎinǎi。” “这女孩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你们要注意。” 医生jiāo待了一些事项后走了,护士把方安琳从抢救室推到了病房。 方安琳仍在昏睡中,但看到她确实没受到伤害,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走出市立医院的大门,我昏昏yù睡,一夜的疲劳似乎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我向一起过来的学校领导请了假,准备去市立医院旁,陆铜的行为科学研究所小憩一会儿。 没想到我一进陆铜的办公室,他就迎上来兴奋地跟我说:“李异,你来得正好,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什么东西能让陆大教授如此激动?”我打了个呵欠说。 “是关于方安琳的。” “方安琳?”我的睡意去了一半。 “是的,我通过计算机分析了方安琳与那张脸谱的五官,发现两者竟然隐含着很大的相似度。” “不,不可能吧?”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两张天差地远的人脸联系在一起。 “你来看吧!”他热情地拉着我在电脑前坐下,运行脸谱分析软件。 很快,方安琳的头像被调到了屏幕上,这是她学生档案里的标准照,陆铜离开灵岩中学时向学校调借的。 照片上,方安琳一脸的忧郁,没有一丝笑容。 随着陆铜在键盘上噼噼啪啪cāo作,方安琳的脸谱被勾画成绿色的三维线条,并有数据不断在屏幕的右边报出。 我不懂这些高科技,只是看着方安琳的脸正迅速被这些线条和色块替换,最后,她的脸完全隐在了下面。 陆铜又调用了那个男人的脸谱,经同样一番处理后,两张由线条和色块构成的脸谱一左一右并排显示在屏幕上。 “OK!”陆铜一敲回车键,两张图案向中间移过来,重叠在一起,电脑上的数据不断变换。 我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陆铜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说:“你看,这两张脸谱的遗传形态相似度达到了68.3%,也就是说,从遗传学的角度,这两个人有一定的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呢?方安琳是个清秀的小姑娘,那个男人的形象那么凶恶残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弄错了!你一定是弄错了。”我无法相信地摇着头。 “数据能说明一切,这个软件是专门为分析脸谱的遗传相似度而开发的,它对xìng别、年龄和后天形成的一些气质都进行了有效的筛选。由于存在这些因素的关系,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脸初看可能完全不同,但遗传基因却把两个人共同的特征刻画在了面部形态的深层,经过分析,可以把这些ròu眼难以发现的相似xìng发掘出来。” “就像DNA鉴定一样?” “不一样,如果是DNA鉴定,就可以正式确定这个男人与方安琳的血缘关系了,可我们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又拿什么鉴定?这个只是说明了一些问题,可以给我们线索参考。” “唔,这么说,方安琳与他有亲戚关系?” “可以这样认为。” “方安琳自幼父母双亡,我们都知道她只有一个瞎眼的nǎinǎi,却从没听过她有其他亲戚。”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终于有调查的线索了。”陆铜推了推眼镜说。 我把昨晚方安琳的失踪事件告诉了陆铜。 陆铜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良久,陆铜说。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事件。”我的双手在膝上紧握在一起,“那个男人为什么会从墙里出来?还有,我在败墙前见到的方安琳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万物皆有缘起。从科学的态度讲,我并不排斥这些未解的现象,我是指,现在暂时难以解释的,不等于永远无法解释。” (53) “会是鬼魂吗?”我真的有些相信鬼魂之说了。 陆铜笑了起来:“鬼魂?这要看鬼魂的定义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鬼魂是指人死后脱离ròu体独立存在的灵魂,可你刚才说,在败墙前见过方安琳的形象,可方安琳并没有死啊!显然这个假设不成立。” “我觉得是这个幻象指引我救了方安琳,当时,我确实已经准备离开了。” “那么,她会不会正是方安琳呢?你不要忘了她的小聪明。” “不可能,当时我发现方安琳的时候,她已经在败墙后不省人事了,不可能再来玩花样捉弄我,而且,我觉得她也无这个必要。”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借助了方安琳的形象。” 我猛然想起那晚在教室里见到走廊上的方安琳,后来她予以了否认。如果陆铜的幻觉解释不成立,就是说,那晚我确确实实看到了这个人,而她竟然不是方安琳,她会是谁?她会是谁? 按此推理,那晚在寝室墙上出现的影像,也可能不是方安琳,而是一直有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冒充她?还有那辆公车上的女人到底与方安琳是什么关系?那个总是缠绕着我的怪梦又到底要向我提示什么?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方安琳?还有,王慧群她们的怪病真的是因为看了那个男人的完整肖像? 我的额上开始冒冷汗,这些问题让我非常不安。不经意间,我突然发现计算机屏幕上的人脸正在蠢蠢而动,仿佛要从这些线条间破网而出,而我竟然从不断扩大的线条缝隙间看到了一只眼珠,它闪着精光,活灵活现的,好像要对我说话,不知是方安琳的还是那个男人的,因为它们完全重叠了,分不清彼此。 “不!他要出来了!”我恐惧地喊道。 “喂!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陆铜说,继续运动着鼠标,那些线条一条条消隐,一点点露出了方安琳的照片。 原来刚才是陆铜这小子在cāo作电脑,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舒了一口气,为自己的神经质哭笑不得。 “看来,要找到事情的真相,除了方安琳本人提供线索外,还得到她家里走一趟,也许可以发现什么。”陆铜说。 我早有去家访的计划,看来必须提前了。 “那个男人还会来的,你们要注意安全。”陆铜说,“方安琳的伤好后,把她带到研究所里,我们给她做心理治疗,说不定会帮到她。” 我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近中午,陆铜约我吃了中饭,一起去市立医院看望方安琳。 路上,我跟陆铜又谈起四个女生的怪病和那个男人的肖像。 “你知不知道心理学当中有一个边缘学科,叫做超心理学?”陆铜说。 “超心理学?” “它研究人类生活中发生的超常规而又不能用科学进行解释的一些精神现象,又叫做心灵学,我国则常称为人体特异功能研究,但现实上,很多严肃的学者都称之为伪心理学,说白了,就是说它是一种伪科学。” “你的观点呢?” “我没有接触过,按超心理学的说法,人的力量在一定的条件下会超常发挥,这种力量集中在思维力,也就是他们所称的念力上,就会产生超感官知觉或心灵致动等不可思议的现象,我对这种看法持怀疑态度。但我相信,在精神的强烈动力下,可能会出现一些生理上的奇迹,比如一个母亲见到自己的儿子压在汽车下,情急之中可能会把几吨重的汽车抬起来,这在平时是难以想像的。” “那么你对脸谱事件怎么看?” 陆铜思索了一会儿,说:“现在还很难下结论,不过用超心理学的假设理论解释,就会容易得多。” “那么你就假设一下吧,也许有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四个女生的反应跟早孕有关,也许这是我的超感官知觉吧!”陆铜笑着说。 “可能你说的有点对,我在调查中,似乎证实了这种说法,这种现象好像只发生在看过完整肖像的女生身上,可为什么这幅画有这种邪恶的力量?” “因为它承载了某种信息,根据你说的,那幅画在没有添上脸廓之前,是没有效力的,只有完整后,才对女生产生了作用。我们应该想一想,这幅画是谁画的?” “方安琳!”我脱口而出。 “对,也就是说,这个形象是从方安琳脑中的影像复制下来的,在她画这个男人的五官之时,已经把信息,或者说我们不知道的某种能量用念力注入了画中,但由于没画脸廓,这种能量并没有被激发出来,直到你替她完成,形成完整的脸谱,注入画中的能量才被释放出来。” “可这跟四个女生有什么关系?” “关键就在这儿,就在这四个女生身上,无意中透露了玄机。” “哦?” “我仔细分析过她们的症状,发现她们的症状很像一个对早孕反应半知半解的少女的认知。”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摇了摇头。 “我是说,她们的反应,不是真的早孕反应,而是受到了某个人的控制,而这个人,本身对早孕反应的症状一知半解,所以就会出现一些常识上的错误,比如强烈的腹痛,就像一个无知少女对怀孕反应的猜想。” “受到控制?是谁在控制她们?” “方安琳。” 我停下脚步,看着陆铜。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没说错,这个人是方安琳,但并不是说她有意为之,而是她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的焦虑所致,这个焦虑就是担心自己怀孕。” “担心怀孕?” “不错,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男人肯定对她进行过xìng侵犯。她在画肖像的时候,不知不觉把这种焦虑和恐怖一起注入了笔下,所以,当其他女生看到这幅画时,就会被方安琳强烈的焦虑念力所感染,从而反映出她一直所担心的怀孕症状。” (54) “可你说过,这个男人很可能是她的亲戚。” “这个就难说了,因为事情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得多。还有,你说方安琳来月经初潮了,也就是说,xìng的本能已在她体内萌动,这个时候,女孩子面对自己身体最大的变化,无所适从,会带来巨大的焦虑和恐惧。” “怪不得方安琳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 “但李异,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孩。” “难道方安琳真有特异功能?” “就算有,也是她自身难以控制的。”陆铜说,微微一笑,“这似乎打破了我的科学观。” 探视病人的时间已到,我们随着一大群病人家属一起拥向电梯, 电梯里一下子挤入近十人,很闷,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焦躁不安。 方安琳的病房在八楼,我们进到她房间的时候,她刚挂完吊针,一个护士在她旁边整理医疗器具。 “李老师?”她看到我,想坐起来,我示意她躺着。 “安琳,好些了吧?”我们在她旁边的空病床上坐下。 方安琳点了点头,说:“有点头痛。” “有老师在,你不用怕的。” “老师,刚才有个警察来调查我,可我想不起来我昨晚究竟做了些什么。” “你想不起来?” “是的,我只记得有很恐怖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我听别人说,是你救我回来的,真谢谢你。”方安琳淡淡地一笑。 “只要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昨晚老师们不知有多担心你。” 方安琳轻轻闭上眼睛,又轻轻睁开,我看到她的眼角流下了泪。 “哦,对了,这位是市行为科学研究所的陆铜叔叔,以后他会给你做心理辅导。”我把陆铜介绍给她。 “你好,陆叔叔。”方安琳有礼貌地对他微笑。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忧郁起来。 “安琳,你是个勇敢的孩子。”陆铜鼓励她。 “陆叔叔,你相信有鬼吗?”方安琳突然问陆铜,上次她也是这样问我的。 陆铜笑了笑说:“我不信鬼,我相信,所有的鬼魂都只是人心的扭曲反映,鬼的一切变化都只是你心灵深处的变化而已,是虚幻的,所以,只要你勇敢地面对自身,克服心中的恐惧,鬼也将不复存在。” “你们看不到的,所以也不会理解,我知道我的归宿。”方安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五岁那年,一天午睡时,我看到爸爸妈妈的鬼魂从他们身上爬起来,走出房间,结果两天后,他们就死了。” 我看了看陆铜,他正抿着嘴听方安琳说话。 “小时候,你是不是经常担心你的爸爸妈妈会出事?这是每个小孩子都曾有的心理,怕被抛弃和害怕亲人死亡的心理,当这种担心形成强烈的焦虑时,就可能会以幻视的形式表现出来。”陆铜缓声对方安琳说,“因为你是在爸爸妈妈死去前几天看到了所谓的鬼魂,但这时你的爸妈并没有死去,那么,你看到的就不是他们真正的魂灵,你爸妈的意外去世只是一个巧合。安琳,你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因此容易被这种情绪误导。” 这跟我在败墙外见到方安琳幻象的情景很类似,陆铜又以简单的幻觉理论来解释,我想只是为了安慰方安琳罢了。 “老师,我有一个秘密,一直不敢告诉你。”方安琳对我说。 “你说吧,我一定会帮你。”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作文课时,我在本子上画眼睛的事?” “记得,上次在办公室,我还特地叫你来解释这事。” “当时我只是任xìng,没有跟你说真话。事实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出现这些影像,起先只是模模糊糊的眼睛,它们出现在我的梦里,墙壁的空白处,书本间,镜子里,甚至饭盒中,它们无处不在,缠着我,逼得我快发疯了。后来,渐渐地,形象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具体,栩栩如生,很熟悉的脸,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所以只有疯狂地画下他,使自己努力回忆起来。前几天,在梦里第一次出现了他的完整形象,他对着我说脏话,然后要杀我,我好害怕!我知道他不是幻象,他是存在的,老师,他为什么要害我?我从来不认识他的。”方安琳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你是在梦中见到了他的完整形象?”陆铜问。 “是的,我梦见他要杀我,我拼命地逃,可记不清到底在哪里,我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他还好像一直在控制我,只要我想对别人说起这事,思维就会停止,接着头痛yù裂。可现在他好像突然走了,今天,是我最轻松的一天。”方安琳笑了,虽然眼角还挂着泪,但她笑得很开心,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 这时,我腰间的手机响了,是从学校的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手机里响起王慧群的声音。 “老师,安琳没事了吧?” “哦,她很好,没什么大碍。”我朝方安琳笑了笑,示意同学们其实都很关心她。 “老师,我们……我们有一件事想跟你说。”王慧群说。 “什么事?” “关于一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我警觉起来,不想在方安琳面前讨论这个话题,便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上。 “你说吧!”我继续跟王慧群说。 “昨晚,我们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你们?” “是,就是我跟李燕她们,四个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我们好害怕!” “是什么梦?” “我们梦见了山里面的一座破房子,黑乎乎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 “房子的后面,有一个yīn森森的树林,里面有一间看不大清楚的小屋,对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显然是王慧群惊愕得说不出话了。 (55) “老……老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也……” “不错,我也梦到了!那间屋子似乎有种邪气,叫人不敢跨出脚去。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 “有,她一看到我就跑了,我看不清她的脸,好像她的脸上有一层雾,为什么会这样?老师,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用怕,这只是个梦,我们要勇敢去面对,老师和你们在一起。我会尽快调查出原因的。”我说。 “有老师在,我们就不怎么怕了!” 我笑了一下,嘱咐王慧群她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立刻向学校报告。 挂断手机后,我回到病房,陆铜正跟方安琳说着话。 我们继续聊了半个小时,方安琳没有像以前那样易于激动,显得很平和,我觉得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跟一般的女孩子并无二致,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 她已经答应病好后好好配合陆铜的心理治疗,经过陆铜的一番劝导,似乎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由于方安琳还处在监护病房,探视的时间相对较短,不久,护士便来催促我们离开。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方安琳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我们走出病房大楼,陆铜对我说。 “为什么方安琳又突然恢复正常了?似乎摆脱了那个男人的控制。”我有点困惑。 “可能是yào物的抑制作用。”陆铜说。 “哦?” “在你接手机的时候,我查了方安琳的用yào,其中有镇静和抗焦虑作用的苯二氮卓类yào物,我想是yào物使她的思维状态发生了变化。” “可前几天她也注shè过镇静剂yào物,为什么却出了事?” “因为前几天注shè的是快速镇静剂,接近于麻醉剂,这类yào物效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我猜得没错,等方安琳yào力一过,他仍然会出现。这从另一方面给了我们启示,所有的一切也许都来自方安琳本身。” “什么?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方安琳制造的?” “只是猜想,从现有的迹象看,有这种可能xìng,方安琳可能患有一种罕见的精神分裂症及拥有强大的特异功能,但她的念力无法被自己控制。关键是要找出发病的根源,这样才可以对症治疗。” “那我们得赶紧行动,抢在他出现前找出根源。” “我会跟方安琳的主治医师联系,密切注意她的精神状态,可以给予低量持续的用yào,暂时抑制住她的念力,你赶紧去她家一趟,我想会有所收获的。” 十三、家 访 离开灵江市区,已是下午一点多。城市的空气依然潮湿,天空中有大朵的积云,阳光从云间照shè下来,在半空中形成几道巨大的光幕,蔚为壮观,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 我们的巴士慢慢从城市的高楼大厦间驶出,就像出了一个水泥丛林,看到绿油油的田野渐渐展现在眼前,郁闷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人类是地球文明的创造者,但面对自身,却又有那么多的无奈,有时候,人在自身面前,会显得如此渺小,我们到底认识了自己多少? 我望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思绪万千。 这班车的终点站是灵岩山中段的灵谷乡,方安琳的家就在隶属此乡的白歧村,那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我必须赶在回城的末班车之前完成对她的家访。 车子驶了近一个小时,在山中又盘蜒了近一个小时,到达灵谷乡,徒步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白歧村。 方安琳的瞎眼nǎinǎi在村里小有名气,所以毫不费力便打听到她家的住处,在这个村里,村民们都叫她“瞎眼灵姑”。 她家就位于后山的山腰,是两间二层楼的水泥建筑,这在小山村里算是个像模像样的富户了。 我沿着村民们指点的山路走,山路的两旁种满了有着宽大叶子的枇杷树,不知从哪里传来蜜蜂的嗡嗡声,仿佛到处都是,但我却看不到一只蜜蜂。 山野间,有人在唱着奇怪的山歌,只听到断断续续的调子,却听不大分明歌词,这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了一阵,枇杷树已不像刚才那样密集了,但耳旁仍响着蜜蜂的嗡嗡声,我注意看,才发现有密密麻麻的蜜蜂簇拥在一朵朵白色枇杷花间,让人无来由地起鸡皮疙瘩。 正在这时,我发现斜上方的林间似乎有人站着,一动不动,好像是个女的,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衬衫,衬衫的下摆随风飘dàng。 这衬衫我似乎见过,是方安琳!我见过方安琳穿着相同的衬衫!一想到她,我的头皮阵阵发麻。我慢慢走过去,可那个人仍一动不动,隐在林间,衬衫的白色与暗绿的枇杷树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越发显得诡秘。 “谁?谁在那里?”我对着那个人喊。 没见回答。 转过几棵枇杷树,现在,能够看清楚“那个人”的全貌了。 那竟是个稻草人!穿着白衬衫的稻草人,随着山风微微摇摆。在这个地方出现这种稻草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随风摇摆的稻草人,嗡嗡响的蜂群,墨绿的枇杷叶,树枝间沾满水珠的蜘蛛网,这山间的一切组合,竟仿佛莫名其妙地使我身陷邪恶的境地,我赶紧跑回到正路上。 转了一个山弯,我看到了方安琳的家,那是新造的两层白楼,很是特别。 我走近小楼,三个悲悲戚戚的fù女正从里面出来,她们肯定是刚死了亲人,找灵姑招魂的主顾吧?看打扮竟还像是城里人。 我进去,看到外屋里摆着几张古旧的木椅子和一张方桌,与新房子有些不协调,一个干瘪如骨的老太太坐在靠内的木椅上收拾什么,见门口有动静,便正襟危坐。 “你好,你是方安琳的nǎinǎi吧!我是她的班主任,姓李。”我自我介绍说。 (56) 老太太朝我这边看来,说是看,还不如说只是把脸朝向我,她没有瞳孔的眼白着实吓了我一跳。 “请坐。”她的嗓音干干的,好像被汲走了水分。 “阿婆,我今天是专程为你孙女方安琳的事来的。”我在桌子旁坐下。 “村里的王二叔已跟我说了,女娃子没事了吗?”瞎眼老太有些担忧地问。 “没大碍,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唔!没事就好,女娃子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她父母去了后,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这些年还有什么对不住她?”瞎眼老太叹了一口气。 “阿婆,这不能怪你,方安琳是受了来自外界的强大压力,我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生活情况。” 瞎眼老太在桌上摸摸索索要给我倒茶,我赶紧叫她不必麻烦,自己倒了一杯开水。 “安琳从小便是个很懂事的娃,她父母去世后,我一个瞎老婆子能做什么,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务都是娃干的。她读小学时,家里还养着几头猪,娃子一放学就要去山上打猪草,然后做饭,洗衣,好像一个小大人般。” “安琳在学校里的表现也是挺不错的,是个非常自立的女孩,学习成绩一般偏上,不过她的xìng格好像有些孤僻,跟同学们合不大来。” “这娃子自从死了爹娘,就渐渐变得怪僻起来,不愿意跟生人接触,有很多人都认为她是个怪怪的女孩,但她的心绝对是善良的,她连一只小蚱蜢都不愿弄死。”老太叹了一口气说。 “这个我了解,我想她的这种xìng格肯定是以前的经历所造成的,你了不了解一些影响她的事情?” 老太翻着眼白对着门外,仿佛在看很远很远的东西,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过会儿,她才忿忿地说:“我那不孝的儿子儿媳去得早,害了咱娃!” “这是天灾人祸,怪不得谁的。”我安慰她。 “那天,娃哭着求她的爹娘不要出去,可他们不听,结果出去后就永远回不了家了,那次车祸,死了5个人。” “你是说方安琳知道她父母要出事?” “她从小就有这本事,那是第一次,从那以后,她说村里哪个人要死,过几天就应验了。哦,在她父母出事的前一天,她还画了一幅画,虽然我看不到,但后来听人家说,上面就暗示了她爹娘要出车祸,直到今天,我还留着这画。” 老太从身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张破旧的纸,纸折叠着,有些发黄。 我从她的手里接过,打开来,一幅儿童画呈现在眼前。 那上面的画,正是我在梦中所见:两个充满稚气的大头娃娃,一男一女,牵着手,睁着死鱼般的大眼睛,眼睛下面用蜡笔涂得红红的,像是一摊血,在他们的旁边,有一个汽车模样的图案。 这画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不是还买了冥钱?”我说。 “你怎么知道?”瞎眼老太有些惊愕,说:“是的,出事那天,她去村口的赵老二家买的。” “哦,我只是听人说。”我说。 但为什么我会梦到这幅画?我可是从来没见过那画的,它如此真实细致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到底暗示了什么?如果是这样,那老屋,可怕的树林,树林里恐怖的柴房,以及那个男人,都会是真实的。但它们到底在哪儿? “对了,阿婆,据我所知,安琳的病,跟一个左眼下有颗小痣的男人有关,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 瞎眼老太怔了怔,仿佛出了神,久久没有回答,我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死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你是说,那个男人,他死了?!”我吃惊不小。 瞎眼老太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得出她的悲哀。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瞎眼老太的手抖动得更厉害了。 “冤孽!冤孽哪!”老太用干瘪的手拍着桌子,情绪十分激动。 好久,她才恢复原状,缓缓地说:“这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就当一切都结束了吧,李老师,对不起,为了咱娃子,我不能告诉你。” “可这对方安琳的治疗很重要,我们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才可以帮到她。” “李老师,安琳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让她再受别人的白眼。”瞎眼老太固执地说。 我还想劝她说出男人的真相,这时外面进来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看灵姑”的。 老太似乎执意避开我的问题,我也不好追问,再聊了几句方安琳在学校的表现和日后校方的安排,便起身告辞。 走出方安琳的家门,天气又起了变化,山下有大片的雾气涌上来,把整个山林渲染得如同水墨画般。 我此刻的心情也可以用云里雾里来形容,这次家访得到的惟一有用信息竟然是那个男人已死,而老太却不肯说出那个人的身份和方安琳的这段经历,这就好像看一篇只有悬念没有真相的小说,让人觉得郁闷。 那个男人死了?那么一切该不会真是鬼魂作祟吧?想到这,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在下山的转角小道上,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处斜坡,地形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以前到过这里吗?我下意识地向斜坡走去。 走上斜坡时,我才蓦然想起,这里就是我梦境中的所在,这里的一草一木,luǒ露的岩石,都曾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四周像极了一幅风景画,大朵大朵的云在我头上缓缓移动,惟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还是充满了生机,草木会随风摆动,不像梦中那样静止无声。 我想起了那条长长的山道和老屋,此刻,它们就像宿命,在某处等我,如此真实地,在某处等着我。 我机械地迈开步子,朝斜坡上走去,犹如在梦境中一般,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57) 正如所料,我见到了那条熟悉的山道。 在梦中,这是条充满魔力的山道,吸引着我过去,而现在,它如此真实地呈现在我眼前,仿佛一条长长的白虫,匍匐在山间。山道虽已不见了梦中的魔力,但我却没来由地感觉到它的邪恶。 莫名的恐惧让我迟疑,但山道的尽头也许就是真相了,我不能就此放弃,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迈开步子沿山道走去。 终于,我来到了古旧的老屋前,它们似乎比梦中的更破旧,有一处屋角已崩塌了,房门是关着的,木板上破了好几个大洞,结满了蛛丝。 “有人吗?”我对着木屋喊道。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只不知名的山鸟在不断咕咕叫着。 “屋里有人吗?”我壮着胆子敲门,门上的灰尘顿时震落。 还是没人回答,我开始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这情形就像噩梦的翻版。 对了,女孩!那个白衣女孩!想到这,我神经质般环顾四周,但并未出现怪东西。 我从破碎的木格窗户向内望去,里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屋内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翻了。 有人?!我赫然一惊。 “谁在里面?”我睁大眼睛努力向屋内看。 里面又无动静了。 我屏住呼吸,仿佛黑暗里有一道目光注视着我,让我感到窒息。 “有人请回答我!”我对着屋内大喊。 屋内一阵杂乱的声响,可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惊恐间,一团柔若无骨的东西猛地撞在我的腿胫上。我大骇,惊叫着向后退,一脚踏空,摔倒在地。 一只大野猫尖叫着从我身边跃过,我才发现窗下墙根处有个大洞,原来刚才屋子里的东西竟是它。 又是虚惊一场,我吁了一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我记起来老屋后面有个更为可怕的树林,如果这个梦境是真的,那么在梦中我一直未敢走进的树林子,也真实存在。这个恐怖的小树林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作防备,小心翼翼地绕过老屋子。 这里便是我梦境终结的地方,每次在这儿,我就会从梦中醒来。这个树林现在就在我眼前,密密地长着杂草,虽然是白天,但林子里却黑得可怕。 跟梦中的感觉一样,这个树林似乎存在某种力量,让人不敢前行。 我鼓足勇气,紧持木棒,拨开杂草向林中若隐若现的一间小木屋走去。 这是间普通的小柴房,但离它越近,我就越感觉它的不一样,似乎有一个声音叫我回头,而另一个声音又叫我进去,那是真实的声音,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症。 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站到了柴房的门口,门上挂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锁。 我强烈地感觉到柴房里有“东西”,一种无形的说不上来的“东西”。 我抡起木棒,狠劲砸开那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我进了柴房,站在房子正中,困惑不已。 但不一会儿,我开始感觉头晕目眩,胸口无比烦闷。 突然,一声女孩的尖叫在屋内响起,是的,我没听错,就在这个房子里,但又听不出是从哪个方位发出来的。 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咒骂声和扭打声,不一会儿,女孩凄惨的哭声和求饶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回dàng。 接下来,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混乱,新的声音又重叠上旧的声音,男人的打骂声,yín笑声,女孩的哭求声,尖叫声夹杂在一起,在我耳中轰轰乱响。 四周的未知力量不断向屋内集聚,在空气中流动,一阵阵的恶寒攻击着我,让我窒息。 我紧紧按住双耳,但这巨大的声响似乎是从我的脑中发出来的,逼得我发狂,我只有用大叫来抵御声音的袭击。 终于受不了越来越大的声响,我疯狂地冲出这邪恶的柴房,向树林外逃去,那些声响仿佛在追着我,从四面八方网住我。 好不容易才逃出树林,声响戛然而止。我胸口烦恶难禁,胃里翻江倒海,蹲在地上呕吐不已。 好久,我才稍稍恢复,但头痛yù裂,全身就像虚脱了般,毫无力气。 我心有余悸地望了望黑森森的树林,不敢再在这儿多停留一分钟,强撑精神向山下跑去。 现在,我终于明白,方安琳所经历的痛苦,以及小琴老师发疯的原因。 那个已死掉的男人到底是谁?小柴房里的恐怖声音到底是谁在作怪?是那个男人?是他的鬼魂作祟吗? 我怀着越来越大的疑惑和恐慌跳上开往市区的公车,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了。 十四、分 析 “方安琳一直在向你传达着这个信息,是她带你到那个柴房的。”陆铜说。 “你是说,这个梦是受了她的念力影响。” 陆铜点了点头,说:“是的,但影响你的方安琳,不是我们所认识的方安琳。” 我迷惑地看着他。 “现代心理学认为,人的心理可以分为显意识和潜意识两部分,显意识是浅层的经验部分,就是我们日常可以控制的,比如现在你我在讨论这件事,我们都很了解自己在做什么;潜意识是深层的,我们无法控制,也不了解,然而它比显意识更重要。就好像一座冰山,显意识是露在海面上的一部分,而潜意识就像沉在海底里的,你看不到它,也不知它有多大,但它却对人的思想和行为起着主导作用,是整个意识的基础。”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方安琳在潜意识里向我施加了念力,所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她选择我?” “因为你是她老师,又是班主任,方安琳是个孤儿,又没有靠得住的朋友,除了你,她还能向谁求救?” “有道理,怪不得她几次要我帮她,那么她几次三番的恶作剧,实际上只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58) “方安琳的xìng格很内向孤僻,选择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向别人表达也不奇怪。可能当时她的显意识已感觉到潜意识中可怕的萌动,但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只有求救他人。王慧群等作为她的同学,自然而然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她们也做了那个梦。但方安琳对她们的信任度不够,因此她们的梦远不如你的真实清晰。” “那个柴房里的声音实在太可怕了,方安琳的念力会有这么大?真是不可思议!” 陆铜呵呵笑了起来,说:“李异,你错了,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果你的描述准确,我可以断定,如果我去的话,这个柴房根本没什么特别。” “为什么?那声音是实际存在的。” “是存在,这一点我赞同,但它并不在那个柴房,而是存在于你的大脑里。” “我大脑里?” “不错,方安琳早就把这一段写进了你的潜意识,当你到达柴房时,四周的环境立刻激发了这一段潜意识里的片断,这也是方安琳的潜意识一直想做到的,就是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你说过,那声响用耳朵掩也无济于事,这恰恰说明它来自于你的脑中,这时只不过通过幻听的形式表现出来。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柴房便是当年方安琳受辱的地点。”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可他又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目击者不止方安琳自己,还包括医院里的纪燕护士和陪护大妈,你能说他不存在吗?” 陆铜站起来,走到窗前沉思。 现在已是夜晚,繁华的城市华灯初上,一片阑珊。 在回到灵江市区后,我们去医院看过方安琳,她受了镇静剂的影响,正在安静地睡觉。 这两天她消瘦憔悴了很多,美丽正从她的脸上褪去。这可怜的孩子,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般可怕的打击。 “李异,你有无听过特异功能里有一项叫做念力摄影,就是用念力作用在底片上,使底片显像?”陆铜回过身说。 “听说过,但这种现象有很多被曝光作假,比如用事先做好的底片来换实验用的底片。” “但发生在方安琳身上的现象却使我对念力摄影有了新的认识。” “哦?” “我觉得方安琳的潜意识人格已经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格,一个是柔弱的少女方安琳,另一个则是记忆深处对她施暴的坏男人。她的潜意识通过难以控制的念力以不同的方式向外界投影,也就是以前超心理研究者探索过的念力摄影,可能更进一步,称为念力显像才确切,包括那晚你在教室里所见的方安琳,实际上都是她人格的投影。” “可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一个人能凭空幻化出不存在的东西,这不成了神仙?”我惊讶地说。 “我还没说完,所谓的向外界投影,并不是真正在现实世界中显现,而是向外人的大脑意识里投shè。方安琳能以某种能量影响人的意识,并使之变形,从而产生了与她同步的视觉。 “所以,我以前说过,你所见的是幻觉,其实并没有说错,只是这是受人影响产生的幻觉,包括纪燕她们,当时方安琳急于求助,只有把求助的念力投shè到她们的脑中,从而使她们产生了同样的幻觉。就好像在底片中成像一样,你们的大脑就是底片。” “可我在墙上见到的人像水影是怎么回事?” “你跟我说过这事后,我特地打电话到卫生院核查此事,那晚的替班护士根本没在墙上发现什么水影。”陆铜微笑说。 “怎么会这样?”我有点害怕了,现在我已搞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界限了。 “一切怪异的事件都只在人脑里,这世界并没有改变。那张肖像的邪气,也不过是方安琳通过这个媒介来影响你们的意识。 “还有,从目前发生的事件看,所有的怪异事件都发生在方安琳显意识薄弱之时,也就是睡梦中或昏迷中。这时她的潜意识才会跃居于显意识之上,从而以足够强大的力量影响他人,说得形象点,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方安琳的一个大噩梦罢了。” “可为什么她本人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甚至连那个男人都不认得?” “这就需要用选择xìng遗忘的理论来解释了,人可以有选择地遗忘,我们通常会遗忘自己不愿保留的记忆。人在受了巨大的打击后,这段不愿记起的回忆更被当事人的潜意识所抑制,即使与施暴者见面,也不会记起这段经历。这样的例子在强jiān案中很多,特别是日期久远的案件。” “我还是不明白,现在方安琳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真是选择xìng遗忘,她为什么要回忆,又怎么能记起呢?” “李异,这个你不懂,其实所谓的遗忘,并不是指信息永久地从我们的脑中删除,而是沉入了潜意识的深处,并处于抑制状态,如果有外部的条件触发,还是会显现出来的。方安琳之所以要回忆那段经历,和她的特殊年龄段有关系,这就是触发她回忆的外部条件。” “哦?” “你还记得那个梦吗?它实际上是方安琳潜意识中的回忆在你脑中的显现,只是经过重新组合,以你的视角观察罢了。那个白衣小姑娘,就是儿童时代的方安琳。” “那个小姑娘才六七岁。” “可能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遭到强暴的。” “什么!?那个男人,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六七岁的小姑娘,对xìng根本不懂,只是ròu体的摧残让她无比恐惧,从而把这段经历深深埋入了心底。但现在,xìng的意识已经开始在方安琳的心里萌动,这种朦胧的意识使她隐约回忆起儿时的经历,但潜意识又一直压抑着这段记忆,不让她想起来,这也许是人的心理防卫机能吧!但这种压抑着的心理能量通过变形的形式释放出来,并在她月经初潮时达到了事件的高潮。” (59) 我站着,认真地听着陆铜说下去。 “月经初潮是xìng成熟的标志,对女孩子来说更是个十分特殊的日子,恐惧和不安,包括yīn道出血,都使她的潜意识不断复苏原来那段被折磨的回忆,终于使她记起那个男人的完整形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想起那个男人就会发狂,因为这个男人的形象触动了她心底的痛处,而潜意识里的人格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的,它进行了新的抑制,这种矛盾最终导致了人格分裂,即少女方安琳和凶恶男人两种独立人格,凶恶男人实际上是方安琳所有恐怖和焦虑心理的化身。” “原来是这样,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他真的死了吗?方老太肯定知道真相,可她又不肯说。”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现在这个男人是否活着已不重要了,关键是尽快帮方安琳回忆起致病的心理根源,这样才能治好她。” “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催眠!用催眠疗法来帮助她找到那段记忆,让她了解心理创伤,积极正面地去面对,消除人格分裂带来的邪力,帮助她走出yīn影。” 十五、催 眠 方安琳的催眠治疗马上就要开始了,治疗房里的光线很柔和,这种柔柔的光亮似乎本身就让人倦怠,我环顾四周,却找不到灯光的光源。 方安琳被扶上中间那张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躺椅,她的脸色苍白,穿着病服,很柔弱。 “感觉怎么样?不要紧张。”我对她说。 她微微对我一笑,给了我肯定的回答,但我看得出来,她仍然有些不安,这两天靠yào物维持,她的精神才平静如水,但这是暂时的措施,惟一的办法只有让她自己勇敢地面对。 我把陆铜拉到外间,小声说:“陆教授,催眠治疗安全吧?” 我已经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总觉得这个挺玄的。 “问题不大,我们会层层诱导,每深一层都会小心行事,你可以放心。催眠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疗法的手段,没有外界所传的那么神秘,待会儿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观察整个治疗过程。”陆铜指着旁边的一个房间说。 原来这个房间是专为实习学生设的,与治疗室一墙之隔,装有单透玻璃和jiān tīng设备,我可以了解治疗室里的一切情况。 “老师!老师!”治疗室里方安琳在叫唤。 我们赶忙走回去。 “老师,你等会儿在哪儿?”方安琳对我说,眼中闪着孤独的目光。 “哦,老师就在隔壁,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说。 陆铜在方安琳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对方安琳说:“催眠是个很轻松的过程,可以使身心更宁静。一切都是很自然发生的,就像看书看得太入迷,而听不到有人在叫你,或者听音乐听得太入神了,而感觉不到有人进来,这过程没有任何痛苦。待会儿,你会有一种无比放松的感觉,或者有虚空漂浮感,或者听到一些声音,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请不必害怕。你准备好了吗?” 方安琳点了点头。 “好吧,让我们开始吧!”陆铜说。 我离开房间,来到隔壁坐下,把耳机戴好,现在,我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治疗室内的情况。 治疗室的光线进一步柔暗,我看到陆铜拿出一个玻璃弹珠,举在方安琳的眼前。 “现在,你盯着这个玻璃珠看,不要眨眼睛,不要想别的事情,盯着玻璃珠,不要眨眼睛。”陆铜的语调很平缓单调,跟他平时的语气毫不相同。 他用相同的语调不断重复这句话,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现在你感觉到眼睛很累,眼皮沉重,请把眼睛闭起来!希望你专心仔细听我所说的话,心里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眼睛闭起来……眼睛闭起来……” 我看到方安琳果真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很舒适,轻松,保持内心清静。除了我的话以外,什么都别想……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保持内心清静,除了我的话以外,什么都别想…… “现在开始,你发现你的内心变得更平静,好像你已经进入另外一个奇妙的世界,远离了世俗,你只会听到我的声音,其他任何的杂音都不会干扰你。” 接着,陆铜用这种繁复的语言不断暗示方安琳全身放松,放松,放松,从头部到各个关节。这时我看到方安琳的脸上表情变得很安详,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变得比较轻微,整个身体非常放松,她至少已经进入轻度催眠状态了。 “现在,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陆铜缓慢地问。 方安琳用微弱的声音慢慢说:“很轻松,我感觉,很舒服。” “现在,你想像在你的面前有一条隧道,很长的隧道,你向隧道里走去,这个隧道共由十个管道组成,隧道的尽头有个大房间。我会引导你一步一步向前走,每往前走一步,你就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你的身体会更轻松、更舒服,你的心里会更宁静、安详。 “当你走到最后的大房间,你就会进入平常觉察不到的潜意识,想起很多重要的记忆,获得很多帮助,对自己有更多的认识。现在向前走到第一个管道,身心都更放松了。 “继续往下走到第二个管道,你感觉到脑海里越来越宁静。 “继续往下走到第三个管道,你很喜欢这种越来越放松的感觉。 “继续往下走到第四个管道,你的呼吸更加顺畅,每一次吸气的时候都会把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吸进来。 “继续往下走到第五个管道……你越来越深入潜意识了。” 随着陆铜充满磁力的语言,我竟也仿佛被他催眠,在一条隧道里越走越深,像沉入黑暗之中。 “继续往下走到第六个管道,全身进入一种非常舒服的状况,好像所有的压力、束缚都消失了。 (60) “继续往下走到第七个管道……你很喜欢现在这种轻松舒服的感受。 “继续往下走到第八个管道,你越来越深入你的潜意识,进入一种仿佛回到心灵故乡的心情,充满安全与宁静的感觉。 “继续往下走到第九个管道,即将到达深度放松的催眠状态了。 “继续往下走到第十个管道,仔细品味、感受,好好地享受深度放松的滋味……你即将进入大房子……去探索你的心灵深处…… “现在你的感觉怎么样?” 方安琳的表情比刚才更安详,她用低低的声音说:“很好,我的四周都是柔和的白光,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它让我觉得很安全,很自在。” “你可以好好享受这温暖的光亮,它是你心中美好之地。” 我看到方安琳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影。 大约过了两分钟,陆铜继续引导她:“现在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时,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的潜意识会自动引导你回到过去某一段时光,一个对你来说具有关键影响力的事件,也许是最近的时候,也许是你的童年,总之,潜意识会自动引导你。 “当我数到十的时候,无论你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请你像现在经历一样,把它说出来。说出来以后,你就会觉得心情很好,很多负面情绪就会释放掉。” 然后陆铜开始慢慢数数,方安琳的表情随着数字慢慢变得平淡,当陆铜数到十时,方安琳的两个眼球突然骨碌碌转动起来,通常这就表示潜意识开始提供信息,病人的内在视觉发生作用,看见了某些影像,有时更是重新身历其境,再体验一次陈年旧事。 接着,方安琳的表情变得极端惊恐,两只眼球在眼皮下转动得更快,终于bào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跟我在柴房里所听到的一模一样,让我心惊ròu跳。 等哭声稍止后,陆铜说:“现在,你回到了那个时候,告诉我,你现在几岁?” 方安琳的脸变得yīn晴不定,用一种小女孩独有的娇声说:“六岁。” “现在你在哪儿?” “我在自己的家门口玩。” “在玩什么呢?” “跳房子。” “你的爸爸妈妈呢?” 方安琳又伤心地哭了起来,扁着嘴说:“他们死了。” “哦,不要哭,不要哭,现在你跟谁住在一起?” “nǎinǎi,还有叔叔。” 陆铜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现在叔叔来了吗?”陆铜问。 方安琳显露出害怕的表情。 “叔叔来了。” “他在做什么?” “他带着我到屋后的小柴房。”方安琳说到这儿,表情又变得极度恐惧不安,接着像要摆脱什么,头猛烈地摇晃,哭喊了出来:“叔叔,不要啊!不要打我啊!” 一声声的哭喊与讨饶声从耳机里传出来,并夹杂着刺耳的电子干扰声,差点震破了我的鼓膜,我只得摘下耳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这时,治疗室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我站了起来,这一切并未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那个男人,不知何时,竟站在陆铜的身后。他yīn沉着脸,一脸杀气,仿佛要置陆铜于死地。 “陆铜,当心身后!”我喊道,但隔了一道墙,他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赶紧去推治疗室的门,却发现门被关死了,我只有敲门。 但陆铜并没有理会我。 我只有回到观察室,看里面发生的情况,陆铜朝我这边丢了个脸色,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原来他已经知道背后有人。 我戴回耳机,方安琳似乎已昏迷了,没有再哭喊,耳机里虽然还有噼噼啪啪的电磁声,但并不刺耳。 “叔叔,你不能伤害他。”一个女声传入我的耳中,可刚才我并没有看到方安琳开口说话。 我赫然发现治疗室的墙角处站着另一个方安琳,一看到她,心里的谜团似乎变得非常透明,在教室里,寝室的墙上,败墙前,我所见的就是这个方安琳。 “我已经认出你来了,叔叔,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别人了。”她向着那个男人走去。 那个男人紧盯着她。 “叔叔,爸爸妈妈走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就像我的爸爸一样,但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一个人,在那段日子里,你不止一次凌辱我,这些日子让我的童年成了梦魇。” 那男人一言不发。 “后来我听nǎinǎi说,你死在一场矿场事故中,你在九泉之下能对得起我爹娘吗?” 那男人突然狂吼一声,跃过陆铜,朝说话的方安琳扑去。 “你要干什么?”我本能地跳了起来。 那男人跟她扭打起来,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看不清人影了,过了半分钟左右,突然那些影子像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躺椅上的方安琳仍然很平静,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我看到陆铜正了正身子,他的额头上都是汗,开始为方安琳解除催眠。 “好,现在,我们即将结束这次的催眠。刚刚在催眠过程中,你所体验到、感受到的,都会清楚地记忆在你的脑海里,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想起来,并且得到很大的启发,很多的帮助。”陆铜仍旧用平稳的语调说。 “现在我从一数到十,每数一个数字,你就会清醒一层,心情也会愉快一层,数到十的时候,会完全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 陆铜开始数数字,数完十后,方安琳慢慢睁开了眼睛。 “方安琳,现在揉揉眼睛和脸部,让自己完全醒过来。”陆铜笑着对她说。 门终于开了。 “你小子,刚才吓死我了。”我打了他一拳。 “我忘了重要的一点,方安琳不是普通病人,在她的显意识放松后,潜意识的人格就会外化出来,刚才所见的只是方安琳两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在斗争,就像我们的心理斗争一样,不会真正伤到人。我只是担心方安琳的催眠过程会意外中断,这样就会使催眠中的情景留在显意识中,造成精神伤害。”陆铜说。 (61) 方安琳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伤心yù绝,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让她哭吧,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女孩子记起这种经历更让人伤心的了,等哭过以后,她就会好起来的。”陆铜说。 “老师,我今后还有脸见人吗?同学们不笑话我吗?”方安琳抽泣着对我说。 “这不是你的错,只要你正视这件事,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当然,老师会为你保密。”我安慰她。 “方安琳的心理抑制已缓解,我想那个男人不会再出现了,但还需要一些后续的治疗。” 我扶着方安琳走出行为科学研究所时,正看到西边一缕艳丽的晚霞,把整个城市映得金红灿烂。 这场噩梦终于要过去了。 “走,老师请你吃肯德基去。”我笑着跟方安琳说。 十六、自 杀 转眼,过了几个月,到了即将毕业统考的日子。 学校里为了调剂学生紧张的备考心情,特地安排了一个周末,去大鹿岛旅游。 消息发布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欢呼雀跃,只有方安琳痴痴地望着窗外出神。 “安琳,你在看什么?”我走到她身旁问。 她打了个激灵,像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笑着说:“没,没看什么。” 我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去,那儿正是化工厂的那个难看的烟囱,喷着黑黑的浓烟。 “老师,去郊游要带些什么吗?”方安琳问。 我这才记起方安琳以前从没参加过集体活动。方安琳经过系统的治疗后,再也没有出现什么怪异的事情。我很欣慰地看到她的xìng格开朗了很多,也慢慢学着跟同学们jiāo流接触了。只是在偶然的不经意间,还能看到她眼中浓厚的忧郁。我想大约是她记起往事而苦恼吧,现在这次郊游,对她而言更是一次锻炼的机会。 “不用带东西,老师们会安排的,只要你们遵守纪律,玩得开心就行。” 方安琳腼腆地笑了,最近笑容在她的脸上多了起来。 大鹿岛位于灵江市东南,传说天庭有一只六瑶花神鹿,为盗绿色种子撒播人间,遭霹雳击顶,坠入海中,便幻化为岛。这个传说很美丽,也充满了英雄主义色彩。但除了岛上的森林公园景致,吸引人们的还是那海天一色的碧蓝。 然而我们去的那一天天气并不好,天空中有大朵的yīn云遮住了蓝天,风挺大,翻着白沫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上,发出震耳yù聋的响声。 在岛上度假村的饭店吃完午饭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我漫步来到一块礁石上看海,天地连接处一片迷蒙,青绿色的大海似乎有些发怒,一波一波浪冲向我脚下,飞溅开来,像小雨般落下。 我坐下来,望着海的远处出神,可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我,回头一看,竟是方安琳站在后面的礁石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也许很久了,也许刚来。 “安琳!”我向她打了个招呼。 方安琳从那块礁石上跳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看海。 “老师,你说海里面真有美人鱼吗?”方安琳突然问道。 “有,也许没有,我们对大自然了解得实在太少了。” “如果我能变成美人鱼就好了。” “做美人鱼?” “是啊,美人鱼有很美妙的歌儿,听说听过她歌儿的人就会爱上她。” “那可不好,要是天下的人都一齐爱上她,那岂不是麻烦之至。” 方安琳的脸上忽然泛上一片红晕。 “要是我做了美人鱼,我只唱歌给一个人听,那就是我爱的王子。” 我笑了笑,这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罢了。但当我接触到她的眼神时,发现她的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安琳,我给你照张相吧!”我故意扯开话题。 “不,我害怕照相。”方安琳叫道。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不知道,我从小就害怕照相,好像它要把我的灵魂吸了去。” “哈哈!怎么会呢?来,摆个POSE!”我举起相机说。 “老师一定要照的话,那我就照吧。”方安琳说着,站了起来,活泼地在礁石上转了一圈,让紫色的裙子飘洒起来。 “这裙子是我昨天新买的,好看不?” “好漂亮!女孩子就应该打扮自己,才不浪费了青春年华。” “嗯!”方安琳笑得很灿烂,用力点了下头,算是赞同我的话,但接下来她的表情又变得有点忧郁,似乎有什么心事,海风吹着她的长发和紫色裙子,在空中飘扬,背后,是yīn郁的大海。 “笑一下!OK!”我按下了快门。 在回度假村集合的路上,方安琳给我讲了一个梦,这是她昨晚做的:“那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我梦见自己在往上爬,这山上没有树木,也没有鸟儿,只有红色的岩石,到处是光秃秃的,好像是火山口吧!我一个人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顶上,但我继续往上爬,好像身体也轻了,慢慢爬到了虚空中,好像自己在飞似的,身体好轻盈,可以看到学校,看到海,还看到了老师,我在空中叫你,可你却听不到我喊的话。” 过了几天,我把洗出来的相片jiāo给了方安琳,方安琳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相片,用手抚着它。 “老师,这张相片,送给你。”方安琳把相片双手托着给我,好像一件很珍贵的东西。 “谢谢。”我接过相片,当时毕业班的学生间很流行互赠相片,但学生送给我的,方安琳是第一张。 “老师,以后你看到这张相片会想起我吗?”她说。 “当然,每个学生我都不会忘记。” 她朝我鞠了一躬,我发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幽怨,当时并未在意,只想不过是学生即将离校时的心情吧。 (62) 方安琳默默走出教室,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跟我说话。 夜深了,但我总感到心神不宁,好像背后有东西在呼唤我,吸引我,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这道目光我很熟悉。我凭感觉朝身后看去,那儿是我的书柜,最上面那层放着墨绿色的相册。下午回来后,我就把方安琳的相片收在里面,而现在,它竟然有一种力量,要强迫我去看它。 我打开相册,方安琳的相片呈现在我面前,我重新把它取下,在台灯下端详。 我意外地在相片上发现一个形似水印的东西,但又不像水印,而是重叠在影像里的图案,如果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把相片拿起来,透过台灯的灯光照shè,渐渐地,一股寒意透入骨髓,我赫然发现,这个水印竟是那么可怖。 它是一张人脸!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脸! 怎么会这样?方安琳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人脸? 我赶紧打电话给陆铜。 “方安琳在此之前有无异常的反应?”陆铜问。 “好像,没有,哦,对了,她跟我说了一个梦。”我把梦的内容告诉了陆铜。 陆铜那边没说话,我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我从来没有在电话里听到陆铜的呼吸如此沉重。 “李异,大事不好!”陆铜终于说了出来。 “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这个梦,暗示着死亡!高山象征着走向死亡的路途;没有树木和鸟儿,象征没有生命;飞上天象征着升天;呼喊你而没有得到回答,就说明她已经无法求救于别人。对她而言,只有死亡才可解脱,才能使她的心情轻松。这个梦可能表达了她想自杀的愿望。” “怎么会这样?我现在就去找她!”我心急火燎。 “等一下,我觉得她梦里的火山是个象征,通过比拟的形式反映着现实中的物体,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请务必找到现实对应物。” “好的,我明白。” 挂了电话,已是次日凌晨一点了,我直奔方安琳的寝室,方安琳果然不在寝室里,大家都说明明看见她上床睡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了,连楼下的张婶都没看到。下面的大门关着,窗户上已封了铁栅,她是怎样跑出去的? “老师!安琳不会出事吧?”王慧群问。 我已经没有时间回答她的问题了,脑中不断转动,她会在哪里? 对了,楼顶!宿舍的窗户和大门都封着,她惟一可去的就是楼顶,她该不会想跳楼自杀? 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向楼顶奔去,她的室友们跟在我后面。 楼顶的门开着,这就说明我的猜想没错,我示意大家不要吵闹,留在通道等我,因为一下子涌上那么多人,可能会惊吓方安琳,万一有个闪失,就无可挽回了。 我悄悄走上楼顶,可出人意料,月光下的楼顶空空如也,没半个人影。 我发现楼檐处有个闪亮的东西,捡起来,却是一串钥匙。 “这是安琳的。”王慧群说。 这样看来,她确实来过这儿,但她从哪里走了?对,下水管道,那钥匙就掉在下水管道的边上,她竟然不顾危险,从管道上爬了下去。 学校里又乱成了一团糟,发动了所有的老师和男生一起寻找,连柏树林后面的败墙都已找过,可就跟上次一样,结果令人失望。 这次她会到哪里去? “火山?她梦里的火山会是什么东西?是灵岩山?” 灵岩山是有许多光秃秃的大岩石,跟方安琳的梦境倒有几分相像,可偌大一座山,一下子又上哪里找呢? 眼看天色渐渐转亮,我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必须找出对应物。 “红色的火山?到底在哪里?”我的脑中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但很快沉了下去。 如果此时方安琳的人格分身出来指引一下,就像上次那样,该有多好!可现在,我一点感应都没有。 学校对面的化工厂的炼炉又开始工作了,高高的烟囱上冒出几缕白烟,过不了一分钟,那白烟渐渐转化成浓浓的黑烟,我的眼前突然闪现出火山喷发时的情景,火山口上也冒着滚滚黑烟。 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是烟囱!红色的表面,就是烟囱的红砖,火山口实际上象征着烟囱口。方安琳经常望着对面化工厂的烟囱发呆,这景象很可能在她的梦中以变形的形式反映出来,我怎么就没想到? 但愿我想的没错。 天色已经大亮,我眺望远处那高高的烟囱,努力寻找上面可能出现的人影,可好像并未发现什么,难道我猜错了? 我们赶到化工厂的烟囱下边时,才发现这支烟囱大得超乎我们想像,它像一根擎天柱般矗立在大地上。 “安琳!是方安琳!她在上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果然,黑烟中有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 “安琳,你快下来,千万不要做傻事,不管遇到什么,老师和同学们都会帮你!”我冲着她大喊。 但上面的人影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她仍在遥望着远方。 安琳的身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据厂里的师傅讲,上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的温度之高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他们一脸惊惧地抬头望着她。 不管下面的人如何呼唤,方安琳似乎都无动于衷,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拨打了110和火警,希望他们能救下她。 厂方紧急停止了炼炉的运作,黑烟渐渐淡去,但等到最后一股黑烟冒完,我们赫然发现,烟囱上已没有任何东西了。 方安琳的葬礼在她的家里举行,简单而朴素,相片上的她依然那么清秀,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即将拿到初中毕业证书时,带着恐惧和遗憾,永远离开了人世。 我,陆铜,还有她的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直至她埋入黄土。 (63) 她的瞎眼nǎinǎi在呼天抢地地嚎哭。我特别注意起参加葬礼的人,忽然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女人跃入我的眼帘。 方安琳?我悚然一惊,但很快发现她虽然跟方安琳长得很像,年纪上却大了很多,正是上次在灵岩镇的公车站上看到的那个女子。 我走过去,问她:“你好,请问你是安琳的什么人?” “我是她姑姑。” “你是不是住在灵枫镇?” 那女人点了点头,说:“我很早就离开了家乡,直至去年才回灵枫镇定居。” 原来方安琳还有个姑姑,怪不得她们长得如此之像。 那女人似乎明白我此时的所想,黯然说道:“别人都说我侄女长得特像我,可怜我的安琳,花一样的年纪就没了。” 说着流下了泪。 我安慰了她几句,便问她:“安琳还有个叔叔吧?” 那女人充满戒备地打量了我一下。 我把方安琳的心理障碍简要说了一下。 “既然你已知道,我也不好瞒你,这件事本是我们家门的丑事,安琳的父母车祸去了后,我的二哥就当了这个家,由于他生得丑,又没有正经活干,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娶不到老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亲生侄女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安琳还小,不懂这些事,我妈就把我二哥赶出了门,不许他再回来,希望家丑从此不再外扬。想不到今天却害死了安琳。” “这个已经不是什么家丑,而是恶劣的强jiānyòu nǚ罪!” “我们也知道二哥犯了法,可做母亲和妹妹的不忍心把自家人往公安局里送,听说强jiānyòu nǚ要qiāng毙的。我妈把二哥赶出了门后,就骗安琳说叔叔在一次矿场事故中死了,好让她忘掉这段痛苦的经历。” “你二哥没死?”我吃惊地说。 “事已如此,我也不敢骗你,不然安琳在九泉之下会怪我的。二哥离家之后,便一直在洪桥市打工,过着不稳定的生活。” “你二哥叫什么名字?” “方革。” 我终于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方安琳的葬礼结束后,我和陆铜一起查看了那个可怕的树林和柴房。陆铜说得很对,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奇怪的声音,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很普通的小房子。只是站在这里,回想起方安琳受到的非人虐待,让人悲愤不已。 回来的车上,我想不通方安琳自杀的原因,本以为方安琳的心灵创伤已经痊愈,为什么会突然复发? “我们疏忽了一件事情,就是方安琳是个具有强烈意念能量的人。经过治疗后,虽然解决了她的心灵创伤,但这能量已经激发,它必定要通过其他的某种渠道释放,方安琳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忍用这种难已控制的力量伤害别人,只有选择了自我毁灭。” 我不知道陆铜的解释对不对,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给这小女孩留下的创伤是那么的深,深到连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无法想像。 但我隐隐约约又觉得,方安琳并没有死,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就在我们的身边,有时候甚至离得很近。 “我们终于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了,你有什么想法?”陆铜问我。 “我会用暑假的时间把他找出来,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陆铜看了我一下,然后说:“他可能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你要小心!” 十七、落 幕 一个月后,我终于通过在洪桥市公安局工作的同学找到了方革的住址。 见到方革时,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方安琳印象中的那个精壮凶恶的男人,现在的他显得很苍老,头发花白,有点驼背,精神萎靡,毫无斗志,连说话都沙哑。只有他左眼下的那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痣,才让我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确实就是方革! “听说你是灵岩中学的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方革把我带入他的家中,这是个只有十几平方的出租房,位于六楼。里面的摆设非常简陋杂乱,弥漫着一种腐臭味。 “方革,你知道你的侄女方安琳的事吧?” 方革像被电着了般抖了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安琳现在还好吧?” “她死了!” 方革像是受到打击,颤抖了一下,慢慢坐在床沿,一声不吭,好像在回忆什么,很久,他才问:“怪不得我最近老做噩梦,她是怎么死的?” “是被你害死的!” 方革吃了一惊,然后呵呵呵呵地干笑了起来,说:“老师,你真会说笑话,我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家乡了,怎么会害死安琳呢?” “十年前,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方革变得非常紧张,颤抖着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真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怒从心中起。 “你想怎么样?”方革对我戒备起来。 “我想叫你去自首,为你所犯的罪行负责。” 方革变得激动,说:“自首?你以为我这十年过得快活吗?整天东奔西走,没个落脚的地方,还落下一身病,成天做噩梦,有家不能回,有娘不能养,亲戚们都用龌龊的眼光看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这是你的报应。”我冷冷地说。 “你现在要我去自首,就是来杀我,我不会去自首的。”方革恨恨地说。 “如果你不去自首,我报警。”我说。 “你敢?老子杀了你!”方革凶恶地瞪着我,肖像中的神态终于回到了他的脸上。 方革大吼了一声,从枕头下抽出一把西瓜刀向我劈来。 我早已料定他会对我动手,抡起旁边的长凳挡住了他的刀。 刀深深地劈入了木凳,一时间拔不出来,我趁这机会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方革狂叫着翻倒在地,不能动弹,想不到他这么不经打。 (64) 他苦笑了一声,说:“哼,要是在十年前,你这样的人来两个我都会叫你趴下。” “你别狂,这是你自己不要机会,怨不得别人。”我说。 他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看样子我这一脚踢得不轻。 “好,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明天早上就去自首,不然我决不饶你。” 我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出。 他的楼下就是夜市,此时刚入夜,有很多摊贩在摆摊准备营业,我正准备打的离去,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响,接着便听到有人喊:“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我赶紧跑回去,只见人群围观处,仰面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正是方革。 他还没死,眼睛睁得很圆,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手脚抽搐。他用尽力气抬了抬手,指向楼上,嘴中不断嚅嗫着:“报应,报应……” 没几句,他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可眼睛却没有合上,仍然充满恐惧地盯着大楼。 六楼,他的房间仍亮着灯,灯光在不断闪烁,光怪陆离,窗上的蓝色布帘凭空晃dàng着…… 三年过去了,灵岩山的晨曦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湿湿的,最近市里面又有专家说,这里空气的负氧离子含量平均每立方米达1.4万个以上,超过正常值的15倍,可以称作“天然氧吧”。但每次,我眺望对面化工厂的那个烟囱时,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仿佛这个氧吧的氧气正在慢慢被人抽掉,到时候,我们就像一条条捞出水面的鱼,张着嘴窒息而死。 我又想起了方安琳,我想像不出,当时她站在这个烟囱上,在浓烟和高温的包围中,以及最后跃入深不见底的漆黑烟筒时,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心情。 她那一班的同学早已毕业。有一批学生考上市里的高中,开始他们另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而另一批学生则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继续深造,他们或者回到了山村,重复着父辈们的生活,或者到城市里打工,成为漂流的一族。也许若干年后,他们之间的差别连他们自己都会觉得吃惊。 我走在校园的湖畔上,这儿,有许多女学生在老樟树下晨读,她们总比男生用功。看着她们苦读的背影,我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许多成绩优秀的山里女学生,最终都没有升入高中,而是守在这片山林间,早早嫁了人,做着粗重的农活和家务,直至把青春和智慧消耗殆尽。 如果方安琳还活着,十年后,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是新学年的开始,又有一批新学生将加入到灵岩中学,他们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憧憬。 晨间课开始了,这一堂照例是见面课,就像我第一次来到灵岩中学,接方安琳这班的班主任一样,当我走入教室时,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山里的孩子跟城里的孩子不同,他们总是对老师抱以足够的尊敬和崇拜。 当我向讲台下看去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方安琳的老位置看了看。 方安琳?!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在那个位置上,一个白衣女生正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望着那个令我不寒而栗的烟囱。她让我立刻想起了第一次与方安琳见面时的情景。 瞬间的幻觉过去后,我明白她不是方安琳,这是个比方安琳稚气些的女孩。但她们的yīn郁气质是那样相像,如果我不知道方安琳的家庭情况,肯定会把这个女孩当成她妹妹。 整个教室的空气似乎凝固了,除了她之外,所有的学生都看着我,又看着她,他们能明显地感觉出气氛的不同。 她的同桌女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她,才把她从出神中拉回到现实来。 那女孩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低下了头,盯着桌面。但在和她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我仿佛又见到了方安琳那熟悉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极大的恐惧,仿佛又要发生什么事一般。凌晨梦中方安琳对我呼救的可怕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老师!救救我!”梦中的那张人脸在对着我呼喊。 我强忍住这种巨大的恐怖感,打开了花名册。 “现在,现在开始点名……” 森林之妖:死谷 森林之妖:死谷 解放战争后期,有一支guó mín dǎng的残军,逃进了大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人们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躲避解放军的进攻才不敢出来。后来在剿匪斗争中,解放军把这个区域翻了个遍,结果发现,那支残军全部死在了这个山谷的密林中,他们在死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战。但奇怪的是,许多军人都是自杀而死的,从他们骸骨的姿势和颅面余存的表情看,像在躲避一种极可怕的东西…… 1 1969年,我在湖北神农架chā队。当时全国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开展“农业学大寨”的运动,烧山造田,开沟筑渠,那份干劲和激情现在想起来仍使我振奋不已。 我和同乡小梁、小玫被安排在宣传队工作,所谓宣传队,其实只是负责写写诸如“广阔天地炼红心”、“抓革命,促生产”、“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之类的大标语,或者开着一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拖拉机,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用大喇叭一路喊过去,大部分时间却闲得很无聊,于是起哄似地跟着村民们烧了不少山,这件恐怖的事就发生在那一年冬天。 当时宣传队共有六个人,四男两女,除了队长张国庆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外,其余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所以聚在一起是嘻嘻哈哈很青春的一群,加上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豪气,便仿佛真像老人家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我们的了。 11月13日上午,我们突然接到任务,要去大山深处的红星公社作专题宣传。得知消息后,大伙儿都很兴奋,到农村这么久,从未真正到过深山,很想去见识一下,听说还可以吃到很多野味,可以解解口涝,因此队长一吆喝,所有的人都齐刷刷背着挎包站在他面前了。 (65) 生产队里的民兵组长阿雄扛着三枝步qiāng走过来,他是我们这次活动的向导,很典型的山里青年,却长得跟葛存壮似的,我们队里的铁姑娘程玲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搂着小玫一个劲地窃笑。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到红星村得走一天一夜的山路,喂!笑什么?没说别人,就你们俩,现在笑,待会儿可能就要哭了。山里面有的是饿狼、野猪、蟒蛇……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啊呜!吃了你们!”阿雄朝她们扮了个凶脸。 “好了!阿雄,别吓唬姑娘们了!时间不等人,快出发吧!”队长把两袋野营包jiāo给我和杨鹏鹏,笑呵呵地说。 我打开包看了看,里面整齐地叠有两条薄被,内袋里还备着军用匕首、指南针、急救yào品、绳索等用品。 “怎么样?够齐全吧?”队长问。 “报告队长,还少,还少……那个……那个……”我摸了摸肚子。 队长哈哈地笑起来,对我说:“小伙子,绝对饿不着你。” 程玲把一袋干粮高举过头顶,对我说:“小李,现在你的生死大权在我手里了。” 院子里dàng漾起欢快的笑声,太阳暖烘烘地照着我们。 队长和小梁曾经当过几天兵,所以阿雄把自卫用的步qiāng分配给了他俩。这让我和杨鹏鹏很是愤愤不平,同样是革命同志,为什么小梁可以背qiāng,而让我们去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那两袋沉甸甸的野营包? 说归说,我们还是兴致勃勃地踏上了通往神农架森林区的路途。 一路上,阿雄向我们讲解了森林里的知识,比如如何躲避野兽的攻击,如何防止在森林里迷路,以及传说中的野人等等,听得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都入了迷,想不到山里面也有这么多学问。 真正进入神农架山区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二十分,虽说是冬日,大山里的亚热带原始森林依然茂密如夏,把温煦的阳光挡在了外面,从繁密的枝叶间漏出的无数光柱子穿过幽暗的空间,斑斑点点地投shè在yīn冷潮湿的地上,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去往山里的羊肠小路被一地黄黄的落叶遮住,看不大分明,脚踏上去软绵绵地不着力。到处弥漫着一种腐烂的味道,要是没有人来,森林便很宁静,只有山间突然传来的几声布谷的鸣叫,或者有动物在草丛里一溜而过,才会打破这沉寂。 但大山对于我们来说,好比是个自然博物馆,我们惊异于物种的奇妙,一路上兴致盎然,有说有笑,不断请教阿雄森林里的问题,他也乐此不疲,有问必答,所以一路走来并不觉得有什么疲劳。 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路越来越难行,如果没有阿雄的指引,我们还真难找到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新奇感也开始消退,慢慢的,我们的说笑声低了下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到最后,竟是谁也不吭一声,只顾跟着阿雄走路,现在可以清楚地听到我们踏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 “咕咕咕咕”一只猫头鹰在不停地叫唤,总是不远不近,忽左忽右地在我们的周围响起,好像有意要跟着我们,向我们传达某种信息。猫头鹰并不是什么吉祥的动物,阿雄说,在他们的族里,如果大白天听到猫头鹰叫,那是一定要死人的。 “队……队长,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小玫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有些发颤。我们回身看,两个女生已经落下了七八米之远。 “呵呵!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你们要哭鼻子的,现在怕了不是?”阿雄取笑她们。 我们停了下来,等着她们赶上来。 “大家都累了吧!要不原地休息一下。”队长说。 “这不行,天黑之前一定得赶到鹰嘴岩,不然就很难保证安全。”阿雄马上表示反对。 鹰嘴岩是前往红星的必经之地,地势平坦,山民们在上面盖了两间简陋的石房子,以备过路者住宿,对于夜晚群兽出没的大山来说,这的确是最安全的住所。 “走就走!难道我们铁姑娘连这点革命勇气都没有?”程玲拉着小玫的手挤到了我们前面,大踏步往前走。 “好!有志气!”队长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把步qiāng往背上一扛,雄赳赳地唱起歌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我们都跟着拉起歌来,在歌声里继续往前走,那只讨厌的猫头鹰仍不时诡异地夹在我们的歌声中叫唤,扰得人心烦意乱,然而最要命的是,刚才还好端端的晴朗天气,不知怎么的就变成yīn沉沉的多云。 2 山里开始起了雾,一切景物都灰蒙蒙地隐在了雾气里。 我看了看表,时针刚好指向四点钟,可现在的天色看上去,好像将要入夜。大山变得有些神秘莫测,树木和岩石角落的yīn影越来越多,那些黑乎乎的草丛经常会莫名其妙晃动,虽然阿雄说那是野兔的踪迹,但我们仍是提心吊胆,特别是小玫,更是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臂,抓得我很痛。 由于可视距离的缩短,为了防止离散,队长命令我们缩小前后间距,让两位姑娘走在中间,并把照顾她们的任务jiāo给了我和杨鹏鹏。就这样,由张队长和阿雄打头,小梁殿后,一组人小心翼翼地向大山深处行进。 此时,在极远处传来几声长长的狼啸。 “小李,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小玫突然停下来对我说,“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好像……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别瞎说!”我和小梁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刘小玫,你可不要传播唯心主义神怪论!”程玲指了指胸口的红像章。 小玫看了程玲一眼,不吭声了,紧跟着我走。 天色更暗了,那些参天古木的枝叶由原来的墨绿色变成了黑色剪影,在风中翻动,发出刷刷的响音。那只猫头鹰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叫。阿雄说,要是在夏天,那些山蛙和虫儿的叫声才叫热闹,好像在开联欢会。 (66) 我们把手电打开了,昏黄的光柱在山路上摇晃,光圈照到大树或山岩上,有时给人的感觉好像那儿有张鬼脸,常常冷不防吓一跳。 “阿雄,离鹰嘴岩还有多少路程?”队长问。 “按这样的速度,四十分钟……”阿雄答道,突然,话在空中打住,像被谁用刀砍掉了半截,他骤停下脚步,我们知道前面有什么异常,心猛跳得厉害。 “嘘别出声!”阿雄小声说,并用手指了指前面。 我把手电往前方打去,山道的正中,竟然蹲着一只狐狸,雪一般白,眼珠子像黑暗中的幽灵般发着翠绿的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我们。我从来没有在动物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充满灵xìng,但又透出令人心寒的残忍,这是一种仇恨的眼神,邪恶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近两分钟,突然它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是白狐,很少见的狐狸种类,听说已经濒临绝迹了,今晚我们真幸运!”阿雄说着,继续往前走,我们从白狐蹲过的地方陆续踏过去。 “奇怪!你们闻到香味没有?”程玲说。 我有些感冒鼻塞,仔细地嗅了嗅,空气中确实残留着一种极淡的清香,像是某种兰花,又有些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却让人说不出所以然。这香气自鼻腔进入大脑,竟然产生余味,十几分钟后,我们仍能感到那若有若无的气味在鼻内流dàng。 我们继续走了一段路程。 “今晚真有些不一样。”阿雄说道,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也许我们会嘲笑他迷信,但阿雄不同,他打小儿就在这山里长大,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家都别动,静下来听听。”阿雄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惊动了什么。 听阿雄这么说,我们才注意起四周来,但是,寂静!四周只有寂静,无底的寂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声响,连刚才的虫鸣都已没有,好像大自然所有的声音突然被无形的黑洞吸走,吸得干干净净,我们就如同站在了虚空中,整个森林死灭了一般。 “怎么……怎么会这样?”小玫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我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阿雄说,“森林里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 “各位同志,大家不要被自己吓倒,镇静点!”队长说道。 “对,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革命战士,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程玲无所畏惧地挺起胸膛。 “现在还是抓紧赶路,到了鹰嘴岩就安全了。”阿雄说,带头向森林深处走去。 我用手电照了照手表,四点二十分,按照阿雄刚才的推测,我们最多再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鹰嘴岩。 “也许天气太冷了,那些昆虫都冻死了!”杨鹏鹏说。 “呵呵,你以为这里是你的老家东北啊?11月,离冰冻天还早呢!”我拍了拍他的背包。 “也许,也许它们都睡着了。”小玫怯生生地说道。 “亏你想得出来!小玫,你大小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成熟一点好不好!”程玲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们别说笑,赶路要紧。”阿雄回头说。 听阿雄一说,刚刚松弛点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哎呀!”在后面一声不吭的小梁突然大叫,向小玫扑过来。 小玫吓得惊叫起来,在寂静中特别刺耳。 “什么事?”“出什么事了?”队伍慌作一团,大伙纷纷回过身把手电光往回打,小梁正从地上狼狈地站起来。 “对……对不起,刚才被藤蔓绊了一下。”小梁立稳了身形,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大家小心点,注意安全!”队长大声说。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小玫用手拍着心口,脸色有些苍白。 “别怕,我们就快到鹰嘴岩了。”我扶着她走。 随着前行,雾气越来越重,我们终于进入了一个山谷,谷里的野生植物长得异常高大,有许多自然倒折的巨木横在山道,那些巨大的黑影狰狞如兽,像要阻挡我们的去路,阿雄说那是雨季时山洪暴发,一些死木就从山上冲下,留在了谷里。往前走,山路愈发曲折难行,我们几乎是在摸索中前进。 “过了这个山谷就是鹰嘴岩了。”他说,语气稍稍轻松了一点。 我又看了看表,四点二十分!这,怎么可能?我倒抽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看花了眼,再细看了一次,没错,四点二十分!表也没坏,秒针仍在嘀嗒嘀嗒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玫,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把手表递给她。 “怎么了你?”小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表,“四点二十分啊?有什么不对吗?” “我十几分钟前看过,那时已经是四点二十分了。”我说。 “表坏了吧?”小玫狐疑地望着手表。 “可表还在走动啊!你看,这秒针。” “也许是分针卡住了。” 在我们队里,只有队长和我有手表,这上海牌手表是支边前夕我妈特地送给我的,所以我对它格外珍惜,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维护,没有理由说坏就坏的。 “我看有点不对劲,我问问队长去。” 我跑到队长身边,问他时间。 “四点二十分。”他看了看表,说。 我的脑中有失血的感觉,yù言又止。 “小李,有什么事吗?”队长显然看出了我的不适。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说,站住等小玫他们赶上来。 “也许是我十几分钟前眼花看错了。”我说,我应该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你们呀,别再疑神疑鬼了好不好?我们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程玲在走过我们的旁边时转头说道。 “是啊,小李,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定的。”杨鹏鹏说。 (67) 我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但记忆却如这山里的迷雾般虚无飘渺,抓不住焦点,但总觉得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在向我们逼近,让人不安。 我用手电环视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异常,只是有时风带过那些杂木,猛一看,像有一个人站在那儿,几尺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们从一棵横倒的枯木下钻过,前面俨然是一个谷口。 “终于出来了!”队员们欢呼起来。 我朝队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真是多疑了,想到自己是个后备党员,竟然如此胆小,不禁脸上阵阵发烧。 “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小梁说道,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咕咕咕咕咕咕”猫头鹰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这久违的叫声现在听起来倒是有点亲切。 “瞧!我说没事吧?现在不又有声响了!”队长笑着说。 “对,刚才看把你们吓的。”程玲斜睨了一下我和小玫。 “咕咕咕咕咕咕”猫头鹰不断地叫唤着,可又判断不出它的方位。 “队长啊!好像……好像它就是下午的那只。”小玫恐惧地说。 “咕咕咕咕” 小玫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听着还真是像,所有的人都站住了,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猫头鹰在呼唤。 猫头鹰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响亮,过了一会儿,竟渐渐变成了野猫的吼声,又仿佛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婴儿在荒野上绝望的啼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3 “该死的鸟!”阿雄骂道,“砰”地朝天开了一qiāng,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qiāng声在山谷中久久回响,等回音消失后,连同讨厌的猫头鹰叫声,所有的声音又消逝无踪了。原来刚才除了那诡异的猫头鹰叫声,森林里根本没有恢复任何声响,仍旧是一片死寂。 “快走!我们快走!”阿雄喊道,在寂静中,他的声音特别清晰。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谷口,可前方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宽阔,依然是黑幽幽的密林。 “就在前面了!”阿雄说道。 “大家加把油,注意前后的同志不要掉队。”队长不失时机地喊。 在惊惧和期盼中奔走了十几分钟,突然,阿雄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碰到了可怕的怪物。 “阿雄?阿雄!”队长喊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叫,口中喃喃自语,死鱼般的眼睛恐怖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阿雄?”队长在他肩膀上使劲摇了摇。 “阿雄,别吓我们了!快说啊!” “我们,我们又回来了!”阿雄喃喃地说。 我往周围一看,确实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这不就是我们碰到白狐的地方?一股寒流从我的头顶上浇下来,浑身冰凉,刚才我们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地,可是,阿雄没有理由迷路啊!他可是从小打山里出来的。 “阿雄,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迷路了吗?” “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大伙儿围着阿雄,七嘴八舌地问他。 “你们别再说了,让我想一想!”阿雄嚷道,蹲在了地上。 队长把我们拦到一边说:“镇静,同志们,困难是可以克服的,我们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队长说得好极了,当年红军过大雪山都不怕,我们还怕走不出这小小的山谷?”程玲说。 可是没有人理她。 我又看了看表,惊得跌倒在地上,小玫赶紧把我扶起来。 “小李!”她担心地说。 “四点二十分!四点二十分!”我看着手表,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着了魔似地喊。 手电光下,那秒针仍在转动,似在嘲笑我们。 队长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脸上的神色刹那间沉下来,我们从没看过他这么严肃。 “怎么样?队长?”程玲和杨鹏鹏靠近他的身边。 “四,点,二,十,分!”队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阿雄的脸变得煞白。 “大山愤怒了!”阿雄缓缓地说。 我们把目光投向他,阿雄一脸痛苦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过神农山神的传说?他是神农架的保护神,森林万物的生息繁衍都控制在他手中,如果有谁惹恼了他,他就会让这个人永远也走不出丛林,直至死亡。” “阿雄,你在说笑吧?这么迷信的事也会相信?”程玲说道。 “在我小时候,也就是解放战争后期,有一支guó mín dǎng的残军,逃进了大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人们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躲避解放军的进攻才不敢出来。后来在剿匪斗争中,解放军把这个区域翻了个遍,结果发现,那支残军全部死在了这个山谷的密林中,他们在死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战。但奇怪的是,许多军人都是自杀而死的,从他们骸骨的姿势和颅面余存的表情看,像在躲避一种极可怕的东西。但是当时谁也没在意,在报告中只说是残军内哄,自相残杀而覆灭的……” “阿雄,别说了!”小玫哭着说道,一边跑到队长的旁边。 “队长,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小玫拉着他的手臂哀求他。 “刘小玫,你真没用!根本不配做革命战士。”程玲不屑地说。 “程玲,现在不是互相责备的时候。”队长斥道。 程玲走到旁边,靠着树别过头去,我看到她的眼角竟闪出一丝寒光,让人害怕。 “阿雄,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这大雾天的。”队长走到阿雄身旁。 阿雄没有说话,点燃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但愿是这样。”良久,阿雄说。 “那我们怎么办?”杨鹏鹏说。 “现在往回走可能更危险,不如再试一次,到鹰嘴岩。指南针!我们只有靠它了!”阿雄站起身来。 (68) 我从野营包里取出指南针jiāo给阿雄,阿雄在手上摆弄了一会儿,向着东北方走去。 “同志们注意了,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出发!”队长朝我们挥挥手。 我理了理背包,正准备迈步,突然听到杨鹏鹏的惊呼。 “小梁!小梁呢?”杨鹏鹏喊道。 我们这才注意到,的确很久没有听到小梁的声音了。小梁平时就沉默寡言,听不到他说话是习以为常的事,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一直以为他在后面跟着,谁也没想到他会莫名其妙失了踪。 “小梁!小梁!” “小梁!你在哪里?” 我们在四周拼命呼唤小梁的名字,大山传出空洞变形的恐怖回声来,仿佛无数个恶魔在回答:“小梁!小梁!梁……” 我们喊了足足十分钟,可终于没见回应。 “他肯定被神农山神带走了!”小玫颓然坐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小玫,没事的。”我走过去,想安慰她,可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小李,我好怕!”她哭着扑进了我怀抱。 “谁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小梁是在什么地方?”队长问。 我和程玲都记起大概在靠近山谷出口的地方,小梁还说过短短的一句话,后来好像没有听到过了,根据众人的回忆,出了谷口便谁也没见过他。 “这么说,小梁肯定是在谷口迷的路。”阿雄说。 “我们去找他,一个人在山谷里是很危险的。注意,大家一定要靠紧,不能再失散了!”队长说。 4 我们向着这个yīn森森的山谷再一次进发,小梁的失踪在我们的心里投下了巨大的yīn影,恐惧开始侵袭每一个人。阿雄和队长把步qiāng都上了膛,以防突发事件,一路上我们继续呼唤着小梁的名字,但始终没有小梁的任何信息。 空谷里此起彼伏地回响着我们的呼唤,山风从谷口猛烈地灌进来,刮得那些黑森木的枝叶翻滚如潮,仿佛地狱里成千上万不安的冤魂们在向我们招手。 “啊”小玫猛一声尖叫,我的心乍然一跳。 “怎么了?”队长大声问。 “蛇!蛇!”小玫吓得脸色苍白,僵在原地用手指着脚下战战兢兢说道。 果然,有一条黑油油手腕粗细的过山风在她的脚背上游走,慢慢地绕着她脚踝打转,蛇不时吐着红信,眼珠闪着刺骨的蓝光。 “大家千万不要动!它只对运动的东西有反应。”阿雄喊道,“这蛇剧dú!” 我们都站着不敢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游动的蛇,生怕弄出一丝声响它便会扑过来。 阿雄一步一步很小心地挪到小玫近旁,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然后捏住刀尖瞄准那条蛇。 “不要……阿雄!”小玫看着尖刀,哭了起来,双腿剧烈颤抖。 可阿雄的神情专注,根本没有理会小玫。 黑蛇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刹那间,只见寒光一闪,那把尖刀从阿雄指间脱手而出,刷地一声把它钉在了地上,正中七寸。我们看着那条黑蛇在地上翻滚扭曲,久久挣扎不能死去,不禁噤若寒蝉。 过了近五分钟,蛇终于不动了,我们松了一口气,阿雄蹲下去从蛇身上拔下匕首,在旁边扯下一大把草叶来擦拭。 “都这么冷的天了,怎么还会有蛇?”阿雄一边把刀chā回腰间,一边自言自语。 小玫怔怔地看着那条死蛇,突然虚脱般坐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我们赶紧扶起她,又一个劲地安慰她,但事实上,刚才我们的双腿也在发抖。 阿雄抓着那条死蛇的尾巴把它从地上提起来,足有半米长。 “难得的好yào材!”他说,打开随身袋子把死蛇塞了进去。 “真恶心!”程玲厌恶地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山谷里的雾气有些淡了下去,到处泛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蓝光,把整个山林渲染得如同梦境。我们原先以为是月光,但天空中却找不到月亮的影子。 阿雄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开着路,在寂静中,我们就像一群游dàng在噩梦中的幽灵。 “你们有没有听到小梁的呼唤声?”队长突然说。 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没有任何声响。 “听到了,好像是在那边!”阿雄指着南边说。 我又仔细听了听,仍然没有声响。 “我也听到了!”程玲嚷道。 我使劲挖了挖耳朵,确信自己的听力没有受挫,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我听不到小梁的呼叫? “好像……好像我什么也没听到。”小玫怕兮兮地说。 “你也没听到?”杨鹏鹏紧张地对小玫问道。 “我也是!”我说,原来也有和我一样的。 “小梁小梁我们在这儿。”那三个人已经扯开嗓子呼喊了。 我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面面相觑。 “他回应了!”队长说,“小梁需要帮忙,我们快去他那边!”说完带头向南边跑去。 阿雄和程玲紧跟在他身后。 “喂!到底怎么回事?”我喊道,但队长他们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向前狂奔,我只得拉着小玫的手跟着他们跑。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坐在那棵树下呢!”程玲高兴地大喊。 我往前面看,到处都是树,可不见小梁的影子。 “哎哟!”小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怎么了?小玫。”我赶紧停下脚步,回身把她扶起来。 刚超过我们的杨鹏鹏也折了回来。 “小玫,没事吧?”他问道。 “我……我的脚扭了!”小玫的眼眶里转着泪水。 “队长,你们等……”我抬头向前方喊,可话到一半就说下不去了。前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没有理由跑那么快,我和杨鹏鹏慌了神。 “队长?队长!阿雄程玲你们在哪儿?”我们朝着他们跑去的方向大喊。 (69) 可就像小梁的失踪一样,他们也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程玲说她看到小梁了,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说。 “也许不远处有一个转弯,或者被大树挡住了,这样我们就看不到他们了。”杨鹏鹏说。 我走了几步,站在刚才程玲说那句话的地方。 “在这儿应该是可以看到小梁的,现在的可视距离大约在三十米。也就是说,小梁肯定就在三十米范围内的哪棵树下,我们再仔细找找!” 我说完这句话,一股yīn风袭来,像许多冰冷的手指在身上划过,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小李,这风好怪!”杨鹏鹏说。 “我们……我们是不是遇上鬼了?”小玫颤声道。 “瞎说!”我制止了她,“是心理作用,这世上哪有鬼魂?” 小玫的脚踝肿了起来,没法再站立,我从背包里取出伤yào给她敷上,背着她和杨鹏鹏在深山老林里寻找失踪者,谁叫支边前她老爸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她呢! 寻找的结果令人失望,我们几乎摸遍了三十米内所有的树木,可依然没发现小梁他们的半点踪迹。 再往前走,到处生长着虬杂的灌木和半人高的带刺的尖叶草,这儿完全人迹罕至,如果非要往里面走,得有一把锋利的大刀开路才行。 “队长他们到底怎么了?”小玫趴在我的背上问。 “我也不知道,但从他们的反应看,他们确实听到了小梁的呼喊甚至已经看到了他。” “可我们为什么听不到?”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为什么在同样的环境下,人的感官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别,但肯定只有一种感觉是正常的,是谁不正常了?是他们?还是我们? “好像有水声!”杨鹏鹏侧身对我们说。 我们侧耳细听,果然,在东南方向的灌木丛内,传来非常清晰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每次滴水声大概隔了三四秒。 “我去看看!”杨鹏鹏说道,从背包里抽出军用匕首。 “你小心点!”我对他说。 杨鹏鹏用力砍开灌木丛,小心翼翼地向声源前行。 我留下来照顾小玫,把她背到旁边的大树下休息,刚才这一弄,真的有些累了。 杨鹏鹏已经消失在灌木丛中。 “小李,你说神农山神会不会把我们带走?”小玫怯怯地说。 “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山神?不要怕,我们只是迷路而已。” 突然,灌木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原来是杨鹏鹏回来了,那说明那里面没什么特别,我和小玫都松了一口气。 “小李,那里面太诡异,我走到一半就不敢往里去了,那滴水声好像就在前面。”他看着我。 这小子,自己只是胆小而已,想拉我去,又充面子不好意思直说。我微微笑了一下,站起来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小玫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们。 “我们就去看一下,树下还是比较安全的,有情况你大声喊,我们马上回来。”我对小玫说。 我和杨鹏鹏一起劈开灌木丛,慢慢接近声源。 “小李,你说阿雄讲的guó mín dǎng兵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杨鹏鹏问我。 “可能是真的吧,但我不相信真有什么山神,一定是另有原因。” “那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才会自相残杀?”杨鹏鹏说。 我忽然觉得很恐惧,对啊,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 说话间,滴水声已近在咫尺,我们都住了口,只见在灌木树丛里,生长着一棵高大的野樟树,足有三人合围,那滴水声好像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我和杨鹏鹏慢慢靠近樟树,寻找水源,我们的手电打到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那儿有一汪水,突然又有水滴落了下来,在上面溅起红色的水花。 天哪!是一摊血! 我们震惊地把手电往树上打,猛不防看到一具腹部chā着匕首的尸体倒悬着,面目狰狞地冲着我们僵笑,鲜血顺着他的腹部流过黄军装,延伸到张大着嘴的面部,从下巴漫到鼻翼、眼眶,然后在额头凝成血珠滴落下来。 “他……他是guó mín dǎng兵!?”杨鹏鹏惊呼。 与此同时,灌木丛的外边传来小玫的惊声尖叫,如此歇斯底里的、永不停息的尖叫,仿佛利剑般划破沉睡的森林。 “小玫出事了!”我们来不及思考眼前那具尸体,疯狂地往回跑。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钻出了灌树林,小玫仍坐在那棵树下,用手捂着眼睛叫喊,在她的对面临近坡面的地方,一名身着军官服的高大男人背对我们,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望着前方,看上去像是guó mín dǎng将领。一会儿,他慢慢举起了右手中的手qiāng,顶住太阳穴。 “不要啊!”我和杨鹏鹏惊呼道,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一声清脆的qiāng响,接着,那军官的qiāng口上闪过火花,他身形晃了晃,朝坡下一头栽去。qiāng声在山谷里立刻扩展成无数响,久久不能平息。 我和杨鹏鹏跑上前朝坡下望去,那个军官滚下去的地方,除了树木和野草,竟然什么也没有。 5 我和杨鹏鹏颓然坐在地上,他的脸色煞白,我想我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回过头,小玫仍捂着眼,但已经停止了尖叫。 我们坐到她身旁,小玫伏在我肩上狂哭,我没有安慰她,因为我想不出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灌木丛那边的滴水声也已不见,不用看,那具尸体想必也早已消逝无踪。 “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鬼魂?”良久,杨鹏鹏说。 “我想我们看到了20年前的情景。阿雄不是说过,解放前夕,有一支guó mín dǎng残军在这个山谷中全军覆没吗?” “他们是不是要向我们索命啊?”小玫流着泪问。 (70) “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他们是鬼魂。” “小李,你觉不觉得刚才的qiāng声有点奇怪?”杨鹏鹏像想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什么,转过头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那qiāng声好像不是那个军官发出的,好像……从那边传过来的。”他指着西北方说。 我记起是qiāng声响后,qiāng口上的火花才闪亮的,而光速应该快于音速,也就说明qiāng响在前,扣扳机在后,这是不可能的事,确实如鹏鹏所说,那个qiāng声与手qiāng并不同源,这一声qiāng响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发生的。 “是队长他们开的qiāng?!”我和杨鹏鹏同时惊呼。 “他们在西北方!”杨鹏鹏说。 “那就说明他们没有失踪!”我们扶起小玫,兴奋地循着qiāng响处找去。 越往西北,森林越发茂密,那些从树上垂挂下来的粗藤条缠绕在参天古木上,或者密密实实地从树上垂下,千奇百怪地在风中晃dàng,在林木之间,黑森森的野草荆棘把狭小的空间封得密不透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叶味。 小玫的脚伤好转了很多,我找了根粗树枝给她作拐杖。山谷中响着我们的呼喊声,然而除了回音,我们什么也听不到。 “我好饿!”小玫说,我这才想起来我们还未吃晚饭,干粮全在程玲那儿,在山谷里来回奔波,早已使我们筋疲力尽。 我们又喊了一阵,终于放弃了努力,我们疲惫地坐在大树下,呆呆地望着蓝雾迷漫的森林,它寂静得有如海底世界,我们则成了几条迷失在大海里的小鱼,无边的黑暗开始占据我们的心灵。 现在只能听到我们沉重的呼吸声,小玫开始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饥饿。 过了一会儿,一个令人兴奋的声音传入我们的鼓膜,尽管它还十分弱小,但我和杨鹏鹏都跳了起来。 “小李!小杨!你们在哪儿?”那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是小梁? 我和杨鹏鹏对望了一眼,惊喜jiāo织,他们终于找到我们了! “喂我们在这儿!”我们大喊。 不一会儿,蓝雾中现出一个身影,光线的变化让他看上去有些扭曲。 我们冲着他拼命招手,那个身影朝我们跑过来,没错!是小梁,虽然他的脸上涂满了淤泥,头发也变得乱蓬蓬的,但我们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小梁!小梁!”我们迎上前去。 “小李!小杨!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小梁背着qiāng笑呵呵地跑过来。但料不到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臂,他竟然已跑过我们的身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径直奔向我们身后的密林,好像我们只是两根竖着的木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嘿!他这是怎么了?”杨鹏鹏嚷道。 “小梁!我们在这儿!”小玫着急地对着他的背影喊。 “快!快追上去。” 转过一个小弯,我们看到小梁傻愣愣地站着,眼睛望着前方。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他在自言自语。 “喂,你在说什么呢?”杨鹏鹏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 小梁“啊”的一声惊呼,差点没吓得瘫在地上。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我们俩。 “你们干什么?躲起来想吓死人啊!”小梁满脸不高兴。 “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刚才你装神弄鬼的,搞什么名堂?” “什么?我装神弄鬼?笑话!我听到qiāng声便赶到这边来了,刚才在这儿看到你们,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你们是不是存心捉弄我?” “这么说是我们装神弄鬼了?”杨鹏鹏气呼呼地说。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大家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咋为这点小事纠缠不清?”我连忙去打圆场。 “队长他们呢?”杨鹏鹏说。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小梁说道。 “怎么?你也没碰到他们?他们不是找到你了?”我问。 “我跟队伍失散后,就没碰到他们!”小梁吃惊地说。 “没碰到他们?那他们刚才追的是什么人?”我吃惊不小。大山里的风越来越大了,我感到透骨的心寒,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我们今晚上撞见什么邪了?”小梁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们四人继续寻找其他队友,但在山中呼喊了一阵,仍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小李,我冷!”小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想起来背包里还有盒火柴,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我看,我们再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又要失散了,不如就在这儿过夜,生个火,一来可以取暖,二来也许火光会让队长他们看到。” 我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大伙分头去收集干柴,不一会儿,熊熊燃烧的火堆点亮了森林的夜。 我们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小梁和杨鹏鹏弄来些野果子,难吃得要命,但好歹是填饱了肚子。 我们杂七杂八地聊了会儿,我问到了小梁的“失踪”,小梁说那时他看到我们发疯似地往前跑,他在后面喊也无济于事,一会儿就找不到我们的踪影了,所以只好一个人在山里摸索,听到这边的qiāng响才赶过来的。 “这跟队长他们的失踪是一回事,只要解开了这个谜,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我说。 “这山真邪门!”杨鹏鹏发了句感叹。 我把遇鬼的事说给小梁听,但他表示不相信,杨鹏鹏为这事和他又吵了一次,双方弄得很不高兴,到后来没话讲,大家只是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火堆。 火焰映在脸上的红光不断变幻着,我们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一个个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恶。 “野味!要有野味多好!香喷喷的。”良久,小梁叹了口气说,打破了这个沉闷的局面。 “别做梦了,你他妈的有本事拿qiāng打两只兔子来。”杨鹏鹏不紧不慢地说,斜着眼觑了觑小梁,像在讽刺他。 (71) 小梁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慢慢神情变得越来越愤怒,死死盯着杨鹏鹏,杨鹏鹏则爱理不理地往火堆中添柴。 空气又凝固起来。 “你们今晚这是怎么了?为一丁儿小事就闹成这样?”我急忙打圆场,但两个人仍虎视眈眈的。 火堆中像有什么bào裂开来,啪一声响,有无数的火星溅出来。 “好!你们等着!”小梁站了起来,“嗒”地把身旁的步qiāng上了膛,qiāng托上紧绑的几根铁丝闪着红光。 “喂!小梁,你干什么?”我连忙站起来想制止他。 小梁看了看我,转头盯着杨鹏鹏,把qiāng一横,说道:“我是让你们知道这杆qiāng也不是白扛的,省得有人不服气。” 杨鹏鹏冷笑了几声。 “你们发什么癫!”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小玫突然生气地喊道。 我们从没听过文静的小玫如此粗鲁地说话,回头吃惊地望着她。 但小玫的神情迅速缓和下来,好像没说过这句话似的,仍一声不吭地用木棒拨弄火堆。 小梁迟疑了一会儿,骂了句“cāo!”,甩开我的手,消失在夜林中。 6 “你们有仇啊?”我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看杨鹏鹏,坐回原位往火堆里添柴,火的热浪迎面扑来,一瞬间火舌中竟然隐约现出队长的脸,我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只是很普通的火焰,也许是我看花了眼。 “妈呀!”杨鹏鹏猛喊一声,像捏到了火铁棒般迫不及待把手中的木棍甩掉,惊恐万分地向后踉跄退去。 “鹏鹏!什么事?”我拉住他的手臂。 他颤抖地指着火堆,嘴唇发白,却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怎么了?” 杨鹏鹏好不容易镇静了一些,但眼睛睁得大大的,额头上渗出许多汗来。 “是队……队长,我看到他……他在火中对我说话。”他终于憋出了几个字。 我相信他,因为刚才我确实也曾看到这火中残相。 “他说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他只是嘴唇在动,在动……天哪!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杨鹏鹏快要哭出来了。 “小玫!小玫?”我惊奇地发现小玫仍一动不动坐在火堆旁,仿佛对我们视而不见。 “啊?”她听到我在叫,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神情却有些冷漠。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队长!在……火中。” “怎么可能呢?你们不是在说笑吧?”小玫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我确实看到了!”杨鹏鹏喊道,由于紧张,有些变音。 “也许只是幻觉。”我说,杨鹏鹏死活不愿意再坐在火堆前了,背对着火靠在树下。 我继续观察火焰,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心里便琢磨着刚才的怪事到底传达着什么信息,难道队长有什么不测?一想到这,我揪心地痛,抬头望着茫茫夜色,心中呼唤着,你们到底在哪儿呢?应该看得到这里的火光吧?你们快来吧! 我拼命地把干柴枯叶往火里添,好让火焰再高涨一点。 火堆里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这是大自然惟一的响声,我突然有一种被埋进坟墓的感觉。 “咕咕咕咕咕”那只猫头鹰又叫了起来,我和杨鹏鹏抬头东张西望寻找它的踪迹。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小玫喃喃地说,语调怪异得像个巫婆。 我看到她双眼紧闭,昏昏yù睡的样子,好像就要倒向火中,急忙扑过去把她扶正。 “醒醒!小玫!醒醒!”我拼命摇她的肩膀。 可小玫的眼依然闭着。 “快!给她喝水!”杨鹏鹏递过来水壶。 我抱着小玫,把水从她口里小心地喂进去,几分钟后,小玫终于慢慢睁开双眼。 “刚才你吓死我们了!”我如释重负。 “我刚才怎么了?”小玫问。 “你好像中了邪。”鹏鹏说。 “是吗?我只是感觉做了个梦,梦见我们烧的那些山全活了,把所有的人都埋进了里面,到处都是火,都是焦黑的尸体,好可怕!”小玫抽泣着。 “小玫,你太累了,靠在树边睡会儿吧,也许等天亮,一切就恢复正常了。”我安慰她。 连续的惊吓让我们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小玫和鹏鹏很快睡去,我独自等候着小梁,暗暗担心,很久他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变幻的火焰让我的思维渐渐朦胧起来,我看到那堆火像有生命的精灵般在我的四周迅速蔓延,到后来整个森林都被漫天大火包围,从火中传出地狱般的惨叫声,远处鬼影踵踵,却看不大分明。一会儿,熊熊烈火中竟现出一只白狐,狡黠而残忍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好像随时要扑向猎物,我们仇敌般四目相对僵持着,良久,它慢慢龇出前排白森森的利齿,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咆哮起来。 “砰!” 我从白狐的咆哮中惊醒,发现自己满头冷汗,面前的火堆仍不紧不慢地燃烧着。 “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qiāng声!”鹏鹏从树下慌乱地爬起来。 “是qiāng声,我也听到了!”小玫也醒了过来。 “好像就在附近,不会是小梁吧?”我担忧地说。 我们朝着qiāng声的方向跑去,转过一棵巨树,我看到有个人站在灌木间,在玄幻的蓝光中背对我们,就像那个自杀的guó mín dǎng军官般一动不动,但他的背影是我们熟悉的。 “队……队长?”鹏鹏说。 没错!队长,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我们高兴地喊他,一边拼命分开灌木向他挤去。可队长对我们的叫声毫无反应,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 “队长!”我第一个冲到他的背后,但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竟然不敢去碰他。 “队长!”我在他背后又喊了一声。 他仍没有回应,我迟疑了一下,把手慢慢探向他的肩头,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突然僵直地向我倒来。 (72) 他已经死了!额头上有个血淋淋的qiāng洞,血似乎已经流干了。 “啊”小玫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坐倒在地。 “天哪!这是谁干的?谁杀了他?”杨鹏鹏哭喊道。 我有一种站立不稳的感觉,别过头深呼吸了几下,拼命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受不了啦!”小玫用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发疯似地往回跑。 “小玫!小玫!”我和杨鹏鹏拼命追赶她。 追了一段路,小玫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我滑下去拉住了她,杨鹏鹏则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从地上捡起一枝黑乎乎的杆子来。 “没受伤吧?”我把她扶起来。 小玫摇了摇头,她的脸上有一道道血痕,是滚下坡时被野草划破的,好在没有大碍。 “小李,qiāng!是队长的qiāng!”杨鹏鹏在坡上举着一枝步qiāng对我喊。 过了会儿,小玫镇静了很多,我搀着她爬到坡上。 我接过杨鹏鹏手中的步qiāng细细查看了一遍,说道:“不,这不是队长的qiāng!” 杨鹏鹏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是小梁的,我认得他的qiāng,你看。” qiāng托上绑着几根固定用的铁丝,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难道……难道是……小梁杀了队长?我早看出这家伙有点怪!”杨鹏鹏愤愤然说。 “现在很难说。”我把qiāng膛推开,里面的子弹还上着膛,“队长是死在前一声qiāng上的,因为他伤口的血都几乎要干凝了,而小梁这把qiāng上的血迹还那么新鲜,刚才那qiāng,是有人朝小梁开的,不过,我敢肯定,凶手就在我们自己人中。” “不管是谁,他们没有理由杀队长的!”小玫说。 “发疯的夜晚!”杨鹏鹏看了看天,无奈地说。 “如果不是小梁,最大的嫌疑就是阿雄了,因为除了队长,只有他们两人有qiāng。” “那么程玲不是很危险?”小玫说。 我看着她充满担忧的脸,摇摇头说道:“不只是她,我们自己也要当心了!” 此时,猫头鹰的叫声再次响起,这不祥的鸣叫在空寂中清厉异常。 “这叫声太邪了,快!捂住耳朵!”我喊道,双手捂住耳朵,朝刚才的露营处逃去,那厉鬼似的声音总是幽灵似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听到自己的心脏随着脚步击鼓般砰砰跳动。 看到火光时,猫头鹰的叫声戛然而止。 但眼前的情景令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惧地停下脚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在火堆旁,阿雄和程玲正围坐着,悠然自得地添着柴火,如果没有刚才的事,我们肯定会高兴到发疯,但现在,却不同了。 7 阿雄首先发现了我们,他冲着我们高兴地喊:“嘿!谢天谢地!终于等到你们了!” 他的热情让我们稍稍放下心来,走了过去。 程玲一看到我们,眼中闪出泪花来。 “你们知不知道?队长……队长他被人害了!”程玲说道。 “是不是小梁那混蛋?”杨鹏鹏说。 程玲点了点头。 杨鹏鹏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愤怒之极。 “为什么他要杀队长?”我问。 “我们也搞不懂,他还要杀我们!幸亏被我用qiāng打伤了他的手。”阿雄说道。 “我们捡到了他的qiāng。”杨鹏鹏把qiāng往地上一扔,程玲拿了过去放在手中端详。 “也许他要为他的反革命祖宗报仇,”程玲说,“我们了解到,小梁的祖父是个guó mín dǎng特务头目,在解放战争时期被人民正法。” 我和小梁是同乡,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过,我只知道他的父亲是个教师。 “小李,鹏鹏,你们是根正苗红的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跟一切敌对势力做斗争。”程玲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补充说道。 我没有答话。 程玲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刚才在什么地方?”我问。 “我们一直在找你们呀!我们先找到了小梁,没想到他狼心狗肺,竟然在背后放暗qiāng打队长……” “你是说背后?”我又打断了她。 “是啊!像这种人最拿手的就是暗算人。”程玲对着我笑了笑,我不寒而栗。 “程玲,你别血口喷人!”小梁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右手上还不断滴着血。 阿雄和程玲一下子紧张起来,端起步qiāng瞄准了小梁。 “小李!鹏鹏!快抓住这叛徒!”程玲喊道。 杨鹏鹏看了看程玲和我,拿不定主意。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大家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小玫哭道。 “小李!难道你也想背叛革命?”程玲冷冷说道。 “小李,你相信我,我没有杀队长,真正的凶手是他俩!在我离开火堆前,我根本没有碰到他们。”小梁看着我。 我站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 “少跟他废话!”阿雄对着小梁就想扣动扳机。 “程玲,人是你们杀的!”我对她说道。 “你,凭什么?”程玲吃了一惊。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小梁是背后开的冷qiāng,可队长是从前面被人shè杀的。而且,小梁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拼命找你们,好像没有哪个凶手会大胆寻找两个看见他行凶的人吧?” 程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李,你太傻了!” “程玲,你太让我失望了!”杨鹏鹏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好人。” “为什么?程玲,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打倒一切当权派!队长是压在我们头上的一座山,我们是革命小将,当然要革当权派的命!”程玲说。 “你太疯狂了!”我骂道。 “程玲,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一定是着了魔了!你告诉他们,你不会杀人的。”小玫哭着拉住程玲的裤腿,却被她一踢,摔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程玲对着小玫骂道。 “我跟你们拼了!”小梁喊道,冲了过去。 (73) “不要!小梁!”我喊道,可已经迟了,两声清脆的qiāng响后,小梁倒在了血泊中。 “你们两个疯子!”杨鹏鹏骂道。 “老实点!”阿雄用qiāng把我们逼到角落里。 “阿雄,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说。 “哼,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人总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里人,我要让你们尝尝山里人的厉害!”阿雄把qiāng托在我的头上打了一下,打得我眼冒金星。 “你一定搞错了,我们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我忍痛解释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烧山?你们知道吗,大山是我们的命根子,可自从你们来后,我们平静的生活就被打乱了,大山是有生命的,现在,它来报复我们了!”阿雄愤怒地喊道。 程玲走过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鹏鹏,把目光落在小玫身上。 “小玫,听说你爷爷是个地主,你就是地主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么娇生惯养,你想不想去见你爷爷?”她笑着说,突然狠狠地扇了小玫一巴掌,揪住小玫的头发骂道:“我们家可是三代贫农,我爷爷就死在你们地主的手上,我要杀死你们这些地主和反动派的狗杂种!一个都不放过!” 小玫吓得哭出声来。 “程玲!阿雄!你们醒醒吧!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你们心里的恶魔在作怪!”我喊道。 “咕咕咕咕咕”猫头鹰又叫了,好像有意要凑热闹。 程玲松开了小玫的头发,对天哈哈狂笑起来。 “你们听,多么好的音乐!这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程玲陶醉地说道。 “程玲,你真的疯了!”我说,这时,我看到小玫的表情由恐惧转为木然,心中一凛。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小玫喃喃说道。 与此同时,杨鹏鹏却恐怖地睁大了眼睛。 “队长,你站在那边干什么?”杨鹏鹏说道。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除了拿着qiāng的阿雄,什么也没有。 “鹏鹏!你在说什么?” “队长……站在阿雄后面……”他的嘴唇颤动着,脸色却越来越白,白得吓人。 “鹏鹏,不要这样!” “队……队长……我跟你走……”杨鹏鹏说出最后一句话,竟然从腰后抽出军刀,令人猝不及防地刺入自己腹中。 “鹏鹏!”我喊了一声,扑向他。 杨鹏鹏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迷蒙的眼光突然变得清醒,他抓住我的手臂,努力说道:“小……小李,我终于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那狐……香……香……”话没说完,便已死去。 程玲仍在狂笑着,她已经完全疯了。 阿雄突然扔掉了qiāng,对着虚空扑通跪下,极为恐惧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要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他中邪般伸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点燃自己的衣服,顿时成了一个火人,他狂叫着,挣扎着往树林中扑去,倒在了草丛间,火势立刻蔓延开来。 小玫还是神志不清,我趁着程玲狂笑之机背起她向另一边逃去。 “砰!”一声qiāng响,子弹从我耳边呼啸飞过,打中身旁的松树。 “你们给我站住!”程玲在后边喊道。 我没有搭理她,拼命往前跑,小玫吐着白沫在我背后喃喃自语:“我们逃不掉的,我们逃不掉的……” “你们跑不了!我看到你们了!”程玲在我们身后死死地追杀。 我的脚下一滑,连同小玫摔倒在地。 又一声qiāng响,子弹在我左边的山岩上溅起了火花和石屑。 好险!如果没有刚才那一跤,我肯定要遇难,我抱起小玫狼狈地从坡上滑下。 我发觉我们又回到了山谷的正道上来了,越过一道又一道巨木的屏障,我没命地向谷口跑去。终于钻过了谷口的最后一道枯木,这一次却不同了,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我们终于出了山谷! 8 我们向鹰嘴岩跑去,现在可以看到那两间小石屋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竟然背不动小玫,揉了揉模糊的双眼,连拖带爬一步一步向小石屋前进,回头看到程玲正向这边追过来。 到达目的地后,我才绝望地发现,原来鹰嘴岩竟是一个小悬崖,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擦去额上的汗水,眼睁睁看着程玲拿着qiāng越来越近,我们只有躲进屋内,为命运作最后一搏。 程玲慢慢朝屋子走过来,脸上充满杀气。 我不敢去看她,躲在屋内黑暗的角落里,抽出军刀,准备她一进门就拼个你死我活。 但很久过去了,还没有动静,她走了?还是在守在门外?我的心扑扑直跳,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军刀放在地上,偷偷从窗户向外望,却诧异地看到程玲正站在悬崖边上,一脸幸福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把那枝qiāng扔下了悬崖。 我发觉她有些不对,连忙喊:“程玲,你清醒啊!千万别这样!” 程玲回头对我一笑,说:“我要去见毛主席了!我要飞去天安门了!” “不要!”我喊道。 可她已飞身而下。 我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解脱还是沉重,竟然脑中一片空白。 好久,我才想起小玫来。 “小玫!小玫?”我发现小玫不在屋里,而我的军刀也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跑出石屋,看到小玫笔直地站在外面,手中握着我的军刀,刀锋上闪着蓝光。 “小玫!把刀子还给我。”我说。 “我们都得死,没有人能逃脱!”小玫嘶哑着声音说,面目竟变得很狰狞。 “小玫,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我说,慢慢向她移去。 “人类总是自以为聪明,最终将自取灭亡。”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刀高高地举起来。 “你把刀放下!我们慢慢谈!”我仿佛面对的不是文静的小玫,而是一个恶dú的巫婆。 (74) “我要杀了你!”小玫厉声喊道,双眼翻白。 “蒋小玫!你快醒过来吧!你是蒋小玫啊!”我对她大喊。 我的话好像触动了她,小玫的脸上变得yīn晴不定,忽而温柔,忽而凶恶,举着刀一步一步向我逼过来。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根本看不起我,我要杀了你!”她说,右手高举起刀准备砍落。 我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但刀子并没有落下来,我惊诧地睁开眼,只见小玫正痛苦地喘气。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伤害他!”她又对自己喊着,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腕,向上扳去,不让刀子落下来。 “砍他!砍死他!你放弃吧!” “不!绝不!把刀放下!” 她左手和右手在搏斗挣扎,互不相让。 她不断变换着表情和话语,头发纷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竟看不清她的脸也听不清她的话了,我有好几次想夺下她的刀,但她好像变得力大无穷,每一次都把我摔得几乎散架。 突然之间,小玫停止了说话,身子也不再动了,她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看着我,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的左手拉着右手把刀chā入了自己的上腹,她选择了自我毁灭。 小玫微微晃动了一下,慢慢跪倒下来,我狂叫一声扑过去扶住她。 她微笑着看着我,说道:“我……我终于战胜它了!”慢慢合上了眼睛。 “不”我抱着她的尸体痛哭起来,在泪光中,我看到远处有一只白狐蹲在那儿盯着我们,然后蹿入密林之中。 2002年1月28日深夜23点,我在美国《科学探索》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记述在非洲刚果的原始森林里发现了一种可怕的狐狸,它腋下的腺体能够发出一种强烈致人迷幻的气味,使人潜意识里的焦虑和恐惧无限扩大,进而使人的人格分裂,心理崩溃,其效用相当于恶xìng催眠,当地的土人称它为阿那哇,意思是“森林之妖”。 我之所以能逃脱此劫,可能得益于那场感冒,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就好像做了同一个梦?这还是个难解之谜,但我注意到当时我们受的是同样的心理暗示,我想大概跟集体潜意识有关吧。 但是,留在森林深处的六条原本是好人的冤魂,真是狐狸杀了他们吗?如果事情发生在现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多荒谬的恨吗?也许这一切真是森林对我们的报复,也许……我把眼光投向了天际,却仿佛看到繁星后面有一双狐眼,正用残忍而狡黠的目光盯着我,让人不寒而栗。 双胞胎 双胞胎 梁城一把打开食橱的门,顿时全身像浇了一盆冰水,紧接着,胃里面的压力骤增,上午吃下去的食物翻江倒海般涌上来,与此同时,阿谷歇斯底里的尖叫像刺刀一般穿透空间。 那几个盘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小菜,而是一个个散发着腥气的血淋淋的胎儿…… 阿谷看见自己的时候,正在和老公梁城zuò ài。 她在迷醉的浪潮中看见了自己,或者说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镜子中的倒影,但不久便猛然惊觉那儿根本就没有镜子!那个女人隐在门后的黑暗里,穿着她最心爱的紫色长裙,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着,好像自己的大幅照片,但那双眼睛却透着深深的妒忌,火一般燃烧的妒忌。 阿谷尖叫一声,一脚把梁城踢到了床下,梁城莫名其妙,慌乱地爬起来开灯,看到阿谷抱着被子哭泣,缩在床头不住地发抖。 “阿谷!怎么回事?”梁城急问。 “那……那儿……”阿谷指着门后颤声说。 梁城顺着她的手看去,门后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不解地回头看她。 “刚才……刚才有个女人站在那儿。”她说。 梁城哑然失笑,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傻女人,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过了一会儿,阿谷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一点,也许真的是看花了眼,这几天是太累了。她笑了笑,让梁城抱着她,两个人安慰了一阵,准备关灯睡觉。 突然,阿谷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上弹跳下来,朝衣橱跑去。她疯狂地在衣橱里寻找,把成堆的衣物往外扔。 “阿谷,你干什么?”梁城觉得她的举动很反常,跑过去从后面把她拉住。 “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呢?”阿谷挣脱了他,自言自语地在衣服堆里翻来翻去,好像在寻找救命的法宝,最后茫然若失地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恐惧。 “阿谷!你到底怎么了?”梁城有些发慌。 阿谷回过神来,紧紧抓住梁城的手臂,急道:“阿城,是你把我那件紫色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裙收起来了,对不对?快拿出来啊!” 梁城说道:“那件紫色长裙不是在你柜子里挂着吗?” “可现在我找不到!”阿谷就快要哭了。 “这就奇了,昨天我还看到呢!”梁城朝衣橱里看了看,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阿谷说。 “我说你呀!真是瞎眼猫抓死耗子,你瞧这裙子不是好好挂着吗?”梁城从衣橱里取出那件紫色长裙。 “可我刚才为什么没看到?”阿谷疑惑地问。 “这就要问你的眼睛了,小女人家,遇到一丁儿小事就六神无主了。”梁城调侃她。 “你才是六神无主呢!”阿谷破涕为笑。 这一晚阿谷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在梁城宽大的怀里,她并不感到有多少害怕,她知道,梁城会保护她。 她是个小女人,并引以为自豪,因为她有个好男人。 屋外,不知谁家的母猫叫了整整一晚,凄厉得如同婴儿的哭声。 (75) 阿谷是公jiāo汽车上的售票员,所以每天一大清早她就得起床急急赶着上班,这时候梁城往往还在梦乡中,如果遇上周末,就睡得更迟了。 今天是周末。 梁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觉厨房里飘来缕缕香味,他很奇怪,阿谷并没有做早餐的习惯,每天都是去街头的早餐店。 梁城坐起身来,发现厨房的毛玻璃后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忙碌。 “阿谷?”梁城喊了一声,女人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梁城穿上拖鞋走向厨房,看到阿谷正在聚精会神地炒菜。 “阿谷!”梁城又叫了一声。 阿谷转过头对他灿烂一笑,柔声说:“醒了?” “昨晚好像特别困!”梁城点点头说,“怎么,今天不上班?” 阿谷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今天……”梁城抓着脑袋问,“是什么日子?” 阿谷白了他一眼,把炒好的菜倒到盘子里,说道:“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呢,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记不住。” 梁城一拍脑袋,恍然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把咱俩的结婚纪念日给忘了!真是……真是该死!” “亏你还记得起来!我今天特地调了班,这个周末我要和你在一起。”阿谷笑着把菜一盘盘端到餐桌上,又倒了两杯葡萄酒。 两个人相对而坐。阿谷穿着那套紫色长裙,文静苗条。 “阿谷,今天你做的菜有些不一样啊!”梁城夹了一口菜品尝。 “很难吃吗?”阿谷有些紧张地问。 “不,好吃!比你以前做的菜好吃多了!”梁城又夹了一口。 阿谷开心地说:“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吗?” “那是求之不得!” “如果你以后不吃我的菜怎么办?”阿谷又问。 “就让我天打雷劈!”梁城笑道。 “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阿谷好像很满意。 “我是心甘情愿,阿谷,想不到你还藏着这手艺。这些菜是怎么做的?”梁城津津有味地嚼着。 “这些菜人间尝不到的,你还想吃吗?”阿谷回答。 梁城怔了怔,突然想起昨晚的怪事,心中不知怎的抖了两抖,但很快他又笑了,对阿谷说:“当然,当然,这菜凡人当然尝不到了,有了你,就是神仙给我做也不愿意了。” 阿谷淡淡一笑。 “阿谷,你昨晚非要找这件紫色长裙干吗?”梁城问。 “傻瓜,还不是为了今天。” “你昨晚的举动差点吓死我。”梁城说。 阿谷看着梁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梁城从来没有见过阿谷这么笑过,心里有些毛毛的。 “她还说……还说你是……大男人呢!呵呵……大男人!”阿谷用手指着梁城的脸,笑得要哭起来。 “谁?谁说?”梁城说。 阿谷突然停了笑声,一张脸刹那间变得很yīn沉,与刚才判若两人,眼中充满怨气,看得梁城头皮发麻。她冷冷地说出一个字:“她!” “她是谁?” “我!”阿谷恨恨地说。 “阿谷,你,你是不是不舒服?”梁城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怪异。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你怎么了?”梁城的背后有一股凉气蹿上来。 阿谷低下头,长发垂下来把她的脸遮住了。 “我没事,对不起,刚才太激动了。”她低着嗓音说道。 “可你……”梁城站起身。 “阿城,不要说了,我想和你zuò ài。”阿谷抬头说道,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容。三年前,阿谷就是以这样的笑容征服了梁城。 “阿谷,你真的没事吧?”梁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阿谷从不会主动提这方面的要求,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每次zuò ài时都要关灯,更不要说大白天了。 “你不答应我吗?”阿谷妩媚地说。 这个要求梁城不可能不答应。 梁城睡醒过来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了三点钟,梁城算了算,竟然睡了五个多小时,阿谷已不在身边。 “阿谷!阿谷?”梁城一边起床一边叫道。 “你这懒鬼,终于醒了!”阿谷笑着从书房里走过来说。 梁城唔了一声,站起身来,但眼前一黑,又坐回床上。 “你没事吧?”阿谷关切地问。 “还不是太吃力了。”梁城定了定神,一脸坏笑地看着阿谷。 阿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啐了一声,说:“你这是自作自受。” 梁城笑着说:“这次可不一样,怎么能说我自作自受呢?你好像从没有这样主动过。” 阿谷红着脸说:“昨晚真是不好意思,闹得你不高兴。” 梁城走过来抱住她轻轻吻她的耳根说:“你上午不是补偿了吗?” “上午?”阿谷奇怪地说,“上午补偿什么了?” 梁城笑了笑,以为阿谷不好意思谈这些,就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阿谷也笑了,说:“你还记得这日子啊?我以为你早忘了,晚上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梁城笑着说:“你上午做的菜真好吃,晚上我还想吃。” 阿谷一脸迷茫地说:“做什么菜?我上午没做过呀!” “别开玩笑了,阿谷,你做了好几样可口的小菜,还说以后天天做给我吃,你都忘了?”梁城有些发急。 “阿城,你疯了?我一早就去上班,哪有功夫做小菜啊?”阿谷越听越糊涂。 “上班?你不是调了班和我共度周末吗?你开什么玩笑?”梁城有些生气。 “梁城,你是不是在做梦啊?我下班回到家,就见你全身赤luǒ躺在床上睡得像头死猪,怎么叫也不醒。你到底中什么邪了?”阿谷跟梁城争执了起来。 “OK!OK!我不跟你争,来!我让你看看物证。”梁城拉着阿谷的手往厨房里走。那几盘没有吃完的小菜被梁城放进了食橱里。 (76) 梁城一把打开食橱的门,顿时全身像浇了一盆冰水,紧接着,胃里面的压力骤增,上午吃下去的食物翻江倒海般涌上来,与此同时,阿谷歇斯底里的尖叫像刺刀一般穿透空间。 那几个盘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小菜,而是一个个散发着腥气的血淋淋的胎儿。 梁城足足呕吐了半个小时,直到快要把胆汁吐出来。 “阿城,这是怎么回事?”阿谷紧攥着梁城的手臂,颤颤地说。 梁城从洗手间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戒备的眼光打量着身旁的阿谷。 “你真的是阿谷?上午你真的在上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是阿谷,要不打个电话让刘司机证明上午我在班上。”阿谷说。 梁城知道眼前的这个阿谷没有说假话,他用手捂住脸,喃喃自语:“那么,她是谁?她是谁?” “她?”阿谷警觉起来。 “早上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这房间里,连我都认不出来。”梁城皱着眉说。 “是她!我见到的就是她!昨晚她在看我们!”阿谷颤声叫了起来,躲进梁城的怀里,瑟瑟发抖。 梁城做事一向沉着冷静,但此时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早上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长得跟阿谷这么像?为什么要扮作阿谷?为什么她要跟他亲热?为什么她把菜换成了血胎?问题越想越多,梁城暗暗感到后怕。 “你有没有孪生姐妹?”梁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阿谷说。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从小就跟你分离的孪生姐妹。”梁城说。 “这个,我从来没有听爸妈说过。”阿谷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觉得这个房子有点古怪!”梁城环视了一眼客厅,觉得房间的光线似乎比往日暗得多,有些yīn森森的。 “阿城,我们该不是遇上鬼了吧?”阿谷一想到这,害怕之极,紧紧地搂住梁城。 “不会的,鬼怎么会在大白天出来?”梁城安慰她,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发毛。他好像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是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他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到音响上,又从音响上移到茶几上,最后视点落在了墙上,他终于发现了这个变化。 就算梁城再怎么胆大,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墙上挂的是他和阿谷的结婚照,浅笑的阿谷披着婚纱牵着他的右臂,温馨浪漫,这张照片是他们最满意的,可现在,相片上竟然出现两个阿谷,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中间,而两个阿谷的表情一模一样,披着同样的白婚纱,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梁城差点从沙发上跌了下来。 阿谷也发现了照片的变化,她紧紧抓住梁城的手,泪流满面,一个劲地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梁城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一下子呆住了,只见整个卧室密密麻麻贴满了阿谷的照片,从娃娃开始一直到结婚后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两个“阿谷”,就好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孪生好姐妹。她们并排一起,同样的衣服,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表情。但梁城看得出来,其中的一个阿谷虽然也是这般甜美,但她的眼神里却蕴含着说不出的怨气,让人不敢直视。 梁城突然感到每张照片上那个阿谷都是活的,她们的眼珠竟然会动,无数双充满怨气的眼睛一齐向他逼视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般罩住了他,让他窒息,无法挣脱。 “为什么你对她这么好?这不公平!”梁城似乎听到背后有阿谷在说话,猛地回过身,只见阿谷无力地倚在门口,双眼翻白,面无人色,慢慢软倒在地上了。 医生告诉梁城,他快要做爸爸了。 这个消息对梁城来说是喜从天降,他与阿谷结婚三年了,还没有孩子,医生检查的结果,问题出在阿谷身上,梁城虽说很遗憾,但却对阿谷更好了,因为他知道,这一生可能就是他们两口子相濡以沫了。 “阿城!阿城?”阿谷在昏迷中呼唤着梁城,梁城赶紧过去握住她的手,发现阿谷满头大汗,很痛苦的样子。 “阿谷!”梁城喊她的名字。 “走开!你走开!阿城!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阿谷挥动手臂像要驱赶什么东西,大叫着从昏迷中醒来。 “我在这儿,我在你身边。”梁城说道。 阿谷一见梁城,哇地一声趴在他肩上哭了出来。 “我梦见她要抢走你,她说我欠她的太多了!”阿谷抽泣着说。 “傻女人,只是个噩梦罢了!谁也不会把我抢走。”梁城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不想再回家了,她还在等我们。”阿谷恐惧地说。 梁城点了点头,说:“我已经报警了,待会儿我会和警察一起回去。” 阿谷拉住他说:“不,你不要去,她会害死你的。” 梁城笑了笑说:“阿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阿谷看着梁城,她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梁城说。 阿谷吃惊地睁大眼睛,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突然得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虽然她这几个星期经常会感到恶心,但都归于慢xìng胃病,想不到会是怀孕。 阿谷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小两口几乎把刚才的恐怖事件丢到了脑后,谈论起未来的孩子。 不一会儿,警察找到梁城,和他一起回去查看房子。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梁城回到了医院。 “真是奇怪,那儿一切都是原样,什么也没有。”梁城摇摇头说。 阿谷拉住梁城的手说:“阿城,我感到好害怕,她根本就不是人。” 梁城坐在床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怨恨与妒意,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嫉妒?为什么?还有,她为什么说不公平?难道……” (77) 梁城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他激动地对阿谷说:“有一个人能解开这个谜!” “谁?” “你妈妈!” 手机拨通了,阿谷的妈妈接的电话。 阿谷用唾沫润了润嗓子,明显有点紧张。 “妈!”她终于说出话。 “是阿谷啊?好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妈,我想问你,我有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 “你为什么问这个?”老妈的语音有些抖。 “我想知道,妈,你就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阿谷就快要哭了。 手机里沉默了很久,阿谷似乎听到母亲在流泪。 “阿谷,你是有个姐姐。”电话那头终于传过来声音。 一刹那,阿谷怔住了,她从小一直都想有个姐姐,没想到妈妈竟然瞒了她这么多年。 “阿谷?阿谷!”手机里还在说话,可阿谷的头脑一团乱麻,已经听不见说话了。梁城把手机接过来,继续跟阿谷的妈妈谈话。 “妈,是怎么回事?”梁城问。 “二十八年前,我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 “不错,先出生的叫阿麦,小的就是阿谷。由于是早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两个婴儿都很虚弱,都放在保育箱里保育,可不巧的是,第二天夜里,保育室的电路出现了故障,突然停电,由于护士的疏忽,发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奄奄一息了,当时值班的医生少,只能全力地抢救一个孩子……” “他们救了阿谷。”梁城感到喉咙微微发涩。 “不错,等他们抢救阿麦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这孩子死得好可怜,她死的时候,头朝向阿谷的一边,微睁着眼睛,好像充满着怨恨,看得医生都害怕。为了避免对阿谷造成不良影响,这件事情我们一直都瞒着她。” “我知道了,妈。”梁城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喂!梁城,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问这些?”老妈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阿谷只是听人说她有个姐姐。”梁城回答。 手机里突然变得很嘈杂,已经听不清老妈的话了,继而代之的竟是一个小女孩沙哑的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我问燕子哪里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真美丽……” 梁城大声吼道:“我知道你是谁!阿麦,不要再搞下去了!” 手机里的小女孩仍然在唱着歌,好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关在家里独自唱歌解闷。 阿谷夺过手机,哭着喊道:“姐姐,我知道你是我的姐姐,我知道命运对你不公,但这不是我的错呀!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有个姐姐的。” 手机里的歌声停了,传出小女孩幼稚的声音,仿佛在一座很大很大的空房子里说话,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谷,我们一起来玩跳房子好吗?我来画格子。” 小女孩唱着儿歌:“一二三,三二一,跳呀跳呀跳房子……”不时夹着天真烂漫的笑声。 “姐姐!”阿谷泪流满面。 “阿谷,我们是好姐妹,答应我,永远也不要分开,好吗?”小女孩孤独地说。 “姐姐,我们永远也不分开!”阿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梁城见情况不对,从阿谷手中夺过手机一把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阿谷仿佛从梦中惊醒。 夜幕,已经降临了。 “我要回去!”梁城说道。 “不要,你不要去!”阿谷下床抱住他。 梁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说:“我必须面对她,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将来。” 梁城打开门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但很奇怪,房间里一点声息都没有,他开灯,把房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发现一切都好好的,墙上的婚纱照也是原来的,没有一点怪异的地方。 “我知道你在这里的,你出来啊!”梁城站在客厅中间大喊。 没有一点回响。 “阿麦,虽然命运对你不公平,但这并不是大家所愿意的啊!我们都知道生命的宝贵,你难道就不想你的亲妹妹活得更好吗?” 梁城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大声喊着。 突然啪地一声,灯全灭了,梁城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他仿佛看到远处有一点亮光,渐渐地,亮光越来越大,看得清楚了,原来是一个保育箱,箱里躺着一个可爱的女婴。 不一会儿,女婴躁动起来,好像很难受,拼命挥舞着柔弱的小手,哇哇地哭叫,可是没有人理她,那婴儿挣扎着,仿佛向这世界求救,渐渐地小手挥不动了,开始抽搐,皮肤变得苍白,弱小的身子已毫无生命的迹象了。 是窒息!梁城知道,那婴儿是窒息而死的,在那一刻,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恐惧! 看着一个婴儿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死去,梁城从未感到过如此难过。 那亮光又慢慢远去。 梁城感到一阵寒意,透入骨髓的寒意,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拂过,颈后的汗毛直竖。 “阿麦,我知道你来了,你出来吧,我们谈一谈。”梁城壮着胆子说。 但阿麦并没有出来。 直到八个月后,阿麦也一直没有出现。 梁城与阿谷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每天早晨,梁城都要陪着大肚子的阿谷去街心公园散步,两个人开始把生活的热情全倾注在未来的孩子身上,特别是梁城,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无微不至,买了很多东西,构想了许多美好的方案,连阿谷有时也莫名其妙地吃醋。 也许你们以为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但是…… 一天晚上,阿谷做了一个梦,梦见阿麦向她走来,她走到阿谷的跟前,咬着阿谷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妹妹,你欠我的,现在都应该还给我了!” 阿谷大叫着惊醒过来,冷汗淋漓,子宫一阵阵剧烈地收缩疼痛。 孩子!就要出生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唐逸】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木左儿姑娘)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7666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