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情事》 正文 第一章 非想处天 九天之巅,云雾之间,灵山之上。 佛祖善逝法身居所——西方极乐非想处天。 赤金色的宝殿霞光万丈,浩浩梵音清净微妙,青鸾盘旋c凤鸟鸣飞,以天为幕c白玉为地,菩提成荫c优昙婆娑。绝三千大世界,远离是非外c红尘地的无上所在,灭邪三垢,见智慧光明。 星月树下c“禅定池”内,大悲水加持。一株双色并蒂曼珠沙华汲万物灵气,辅仙露滋养,含苞待放c幽香阵阵 着金衣c光玉足,一粉嫩灵动的垂髫童子倚靠池沿,藕荷般的圆润手掌一拨拨撩动着禅定池水,数尾黄金鱼在童子指尖追逐嬉戏。水纹晕开,池内须臾间灵气大盛c佛泽磅礴。 小童耳垂饱满c明眸皓齿,额间一点“”形佛印,衬得眉目如画,甚是讨喜。此刻,他撇着樱桃小嘴,水灵灵的一双眼时而瞄着并蒂花,时而瞄向祭在半空的诸法虚镜,时而喃喃自语“怎么还不回来?慢死了c慢死了”,伴着哼哼两声,面容带些微不快和焦急。 一柱香后,半空的诸法虚镜灵光大现。见状,小童瞬间抽手起身,动作麻溜地撒开小短腿儿,光着脚丫子奔过去,触地处步步生莲。待至镜下方停住,急切地不停搓着小手,嘴角已然笑开一朵花。 连接佛界与人间的媒介缓缓关闭,无量光后,一只翼长三丈余,振翅疾飞的金色大鸟破空而出,以雷鸣之势c闪电之姿,扶摇直上,在半空盘旋数转,其力渐收。后化身法相,降临于殿前 飞禽幻化的青年眉宇间媚态c英气c清冽c纯真兼而有之,眼波婉转c容貌清华,黑发如瀑c男女不辨。内着墨绿紧身缎袍,衬得腰身曼妙c身量修长,外披一袭及地玄色大氅,袖口处一圈红蓝相间的孔雀眼花纹,更显张扬华丽。加之身后圣光环绕c霞光漫溢,所行处百鸟朝拜c百花羞容,端的是 “六界第一美男,贯会装逼!”驻足迎接的善逝童子在心中着实吐槽了一次。但苦于拿人手短c吃人嘴软,满心的嫌弃浮于面上尽是谄媚之态,发声也极尽谄媚之色。待青年站定,他一把拉过青年的袖角,水汪汪的大眼暧昧可怜地投向青年,嘟嘴道一句“曜曜,本尊等你可是望眼欲穿啊!” 世人皆云:大孔雀明王神魔一体,生性凶残c好食人肉,不惧神佛c威风八面 而现实中c眼目下,一直在佛祖座前担任“跑腿”角色的大孔雀明王金曜嫌弃c心疼地快速抽出被握皱的袖角,维系着端庄法相,步履从容,淡定优雅c目不斜视地向金色大殿缓缓走去,声音清澈无波:“不才以为,能让尊上望眼欲穿的,可没有臣下的份儿!” 善逝小佛祖迈着俩儿短腿紧走几步,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后,呵呵笑两声,挠着脑袋,一气呵成道:“这哪能呢?曜曜在本尊心中的地位,那是高大威猛,无人能及!普天之下c六界之中,唯你我心意相通c惺惺相惜,情投意合” 佛祖情未道尽,玄衣青年已朝前走得越发急促,双肩隐有抽搐之态。 及至正法殿内,偌大空间再无旁人,青年从袋中神速掏出几串冰糖葫芦袋皂儿糕,并两小盒糖酥酪c四五个吉祥果,一壶玉泉老酒一把塞给身后的小人儿,再从容不迫地就近干呕了好一阵 看绝美青年庄严板正的形象已然破功,善逝狡黠一笑。遂将吃食儿一股脑往殿前台阶一放,席地而坐,便是畅快淋漓的享用起来。 “不才以为,尊上进食前是否应该净一下手?”回转的孔雀明王尽责提醒道。 “不需要啊?”善逝昂着小脑袋瓜,嘴角两粒芝麻籽儿,一派从容道:“刚才不是在你袖上擦干净了吗?” 孔雀明王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转身调整了心态,艰难保持着一派从容地寻了个坐处。及至看着佛祖风卷残云的吃相和满地疮痍,再次尽责提醒道:“不才以为,那糖葫芦甜味太过,还是少吃些为妙” 未及言尽,只听清脆的“咯嘣”一声,善逝小祖宗嘴急,不小心磕到了葫芦核,硬生生将颗小犬牙磕断了,不住嗷嗷叫着,满口鲜血 看善逝委屈的小表情和手中带血的断牙,还有扑闪的长睫毛c泪汪汪的大眼睛,严谨非常的孔雀明王免不了急急上前探查c安慰一番:“凡间人家,小孩子换牙是再正常不过的,只需将断牙置于家中最高处,便能佑他吃饭香c脸盘大,个儿高c长得壮” 善逝一边抽泣,一边珍而重之c小心翼翼c正经八百地将断牙放进玄衣青年手心,握好,如诉遗言般交代道:“那你将这断牙找个中间位置放着” 明王愕然:“这又是何道理?” 只见善逝默念个“长”字诀,原本透风的牙床上又立上了颗珍珠般洁白可爱的新牙:“本尊只要吃饭香c个儿高就行了。至于脸盘大c长得壮嘛”佛祖又继续塞一口皂儿糕,“本尊以为,这并不是一句吉祥话!” 玄衣青年默使一个仙法,将断牙郑重置于正法殿巍然屹立的天龙八部之帝释天法身相后。接话问道:“世人皆道,尊上的修为已达离烦恼c无执着c无行色c无取舍c无异是境,。却原来,佛祖也不能免俗啊!” 善逝呵呵一笑,眼中满是促狭。“容貌天赐,凡人又怎敢与天争。而你我皆为神祇,天又奈我何!”须臾间已是变换数个法身,从行将就木的耋耄老妪,至色衰气浮的半百寡妇,而后是一般品貌的妙龄少女,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着一袭白色纱裙,腰肢袅袅,不盈一握。肌肤胜雪c媚眼如丝,额间一枚艳色佛印,含笑缓缓向玄衣青年走去,一如画中女子,虚幻缥缈。只有轻灵婉转的声音荡在耳畔:“妾身倒要问一句,殿中八部诸相,而孔雀大明王缘何选择了帝释天?” 玄衣青年深邃双眼静静凝望着女子面容——这是千万年来佛祖最不常用,却饱含着种种隐秘的至美法相,亦是自己的心魔! “阿修罗不善食,而好色,帝释天却刚刚与之相反,对待感情永恒专一。”美人纤手轻轻拂过青年如玉的脸庞,眼中清明透彻,如无波古井:“孔雀,你终究是想多了!” 青年低头,苦涩一笑。佛,既是普天之下最慈悲的,亦是最无情的! 美人不再看他,抬眼望着殿外亘古不变的日升日落c缘起缘灭,缓缓吟道:“寂灭是菩提,灭诸相故;不观是菩提,离诸缘故;不行是菩提,无忆念故;断是菩提,舍诸见故;离是菩提,离诸妄想故;障是菩提,障诸愿故;不入是菩提,无贪著故;顺是菩提,顺於如故” 与之相应的,三千界内回荡起清悠辽远的静心禅乐。 菩提树下,落英缤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善逝法旨 作为佛祖座下守门迎客的第一弟子,千万年来,饮光都将此视为磨炼心性的好课业,年年月月,端坐明镜台,虔诚而尽职。 久而久之,饮光悟了! 这千万年的坚守,不过是佛祖给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灵山的大门又哪里需要他来守?众生普渡——不过渡的,终究只是有缘人 而今日,他与红鸾星君有缘,蹊跷的缘分! 红鸾星,主婚配,在六界信徒甚广,只因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痴男怨女,无论为人c为仙c为神,亦或魔,都逃不过心动之劫。 看着眼前火急火燎,白衣白眉c鹤发身圆的小老头儿,饮光暗自思忖:此君常年受鼎盛香火,公务繁忙,又哪里来的这闲功夫,到佛祖跟前问安?况且,他虽在六界颇负盛名,于九重天却是中下阶品,那仙界要事亦轮不到他来奏报难道是?难道是,佛祖红鸾星动了? 饮光又悟了,他望向红鸾星君的眼神多了些热切c赞许,还有鼓励 红鸾星君抬手抹抹额上的汗,深深揖道:“小仙确有要事面见世尊,还望圣者代为通传!” 饮光望之亲切一笑:“世尊一向通达。即是急事,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且随我来!”而后,一把拽过红鸾星君的右手,御风而行,从灵山底端至灵山之巅,不过半柱香时间。这半柱香里,饮光将自己狠狠鄙夷了一番——修行千万年,亦达不到心如止水之境,悲矣!可是这佛祖的八卦好想听,怎么办? 及至传说中的佛界净地非想处天,远远望见善逝佛祖以绝世美人之姿,独坐菩提树下,授《悟性论》,引万千生灵,虔诚膜拜聆听。 饮光立时收回对自己的鄙视,转而对天上c地下c草间c树头停驻听学的老鼠精c蟋蟀精c蛤蟆精狠狠的鄙视一番。 善逝的胡诌也能听懂?难怪这灵山之上c正法殿前的千般物种都修成了精。 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与红鸾星君仔细整理了仪容,正经谒见。 好在善逝的经会近了尾声,寻个清净处,有小童奉了梅片茶汤,善逝居上座,孔雀明王右侧随侍,饮光领着红鸾星君前来。 彼时,善逝佛祖小美人儿讲经渴了,端起茶杯,很是豪迈地牛饮了一口。只是这一口滚烫舒爽后,喷了满天的茶叶沫子。 右侧的孔雀明王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神态庄严,一脸淡定。 正对面左侧的饮光假意拂了拂衣袖,也是一脸淡定。 正正对面的红鸾星君很是洗了一把说不出滋味的茶水脸,呆若木鸡。 有一小段时间的冷场和尴尬。 善逝佛祖极力忍住骂娘的冲动,正襟危坐,翻滚着麻木的嘴皮子,声音含混道:“适才不过是要试试在座诸君的定力。”后又大义凛然地教诲:“所谓定力,不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尔等都很不错,很有前途,将来必有大造化。” 红鸾星君如梦初醒,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珍而重之地擦拭完脸上的甘露,再一本正经地夸赞道:“世尊便是世尊,时刻不忘警醒教化c考验世人。” 孔雀明王和饮光两两相望,发现对方也默契地抽了抽嘴角,遂投去一个互为知己的热切眼神。 善逝脸皮厚的非常,对红鸾的夸赞统统收了,亲切和蔼问道:“红鸾,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嘛,体态越发福气了!” 红鸾星君老脸一红,摆手道:“惭愧,惭愧!” 善逝正经教导:“知道如何控制体态吗?” 红鸾星君自是诚恳讨教。 善逝轻咳一声,狡黠一笑:“只要回去,在你那姻缘薄上微微改一改就成” 红鸾星君面上端的一副求知欲强的表情:“依世尊所见,当如何修改?” 善逝小美人正色道:“爱之博大永恒,微妙神奇,皆在于能够跨种族c越生死,超阴阳,摒年岁,顺其自然。只要阁下能够参透就中奥义,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受世人敬仰!” 得佛祖教诲,红鸾星君只恨未能带得纸笔随时记录。 孔雀明王淡定不再,目光凶狠地向善逝投去警告一瞥:“世尊确定这样不会天下大乱?” “哎!”善逝不以为忤:“大乱后必有大治嘛!万物的造化劫功向来如此!” “啊!世尊智慧非常,小仙受教了!”红鸾用深深一拜表达了对佛祖至诚的敬仰之情。 善逝莞尔一笑:“好说,好说哦,对了,你求见本尊是有何要事?”其时,她正兴致缺缺地拨弄着手中的茶杯。 “看我这老糊涂!”红鸾星君一拍脑门儿:“小仙此番前来,确有棘手之事,非世尊不能成!” 善逝仍是兴致缺缺。 “——此事!”红鸾卖个关子,咳嗽一声道:“是关乎陆压帝尊的!” 闻言,善逝眼神瞬间明亮,拍案而起:“陆压的?陆压的什么事儿,速速讲来” 身侧的孔雀明王微一蹙眉,神情倒难得的严肃起来。只因红鸾星君搬出的这位尊神,位份确实太高,阶品无人能及,早已飞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上不拜火云三圣皇,中不理瑶池与天帝。修玄明气,而灵力无极,乃上古创世四元灵之一! 红鸾星君道:“这事情还得从数日前讲起” “长话短说!”善逝咬牙,恨恨道。 红鸾再揖:“那日,小仙与天喜星君约好在十八天虚明堂小酌。值座下弟子来报,得知忘川河畔牵系众生姻缘的天命石突然紫光大甚,冲破天际。生此异像,必与不凡之人有关。小仙遂与天喜急去查看,并取紫薇斗数盘推算出,这天大的姻缘不日即至。而当事人之一,便是大罗天主陆压帝尊!” 善逝一只手捏住下颌,神情隐忍得略显古怪。 自古:天地分六界,姻缘归一方!而其中大多属天定,出生伊始即在天命石上有载。只极少数为后天养成,而这极少数却着实不易!或至诚之心感动上苍,或造化修来无量功德,是以姻缘天赐。 陆压帝尊何许人也? 三昧之灵,离火之精,万物之始,六界无人能出其右。能够修葺一段同他的姻缘,非千千万万年普度众生之功而不能。 片刻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女方是谁?” 饮光再次狠狠鄙夷了自己的“不够清静无为”。——不过,关乎那位享有超凡阶品c非凡神力的帝尊的小八卦,真是太他妈好听了! 红鸾不愧为红鸾,在众人如刀的眼神下依然保持着平和的心态c平静的口吻:“至于另一位嘛,却是不能说!” “你想挨揍吗?”善逝挑眉。 ——“不能说是不行的!”红鸾星君拂袖擦拭额间的汗,立即弃节:“影木族妖,单灵夕!” “是何来历?”善逝问。 “不知道!”红鸾星君答。 “修为几何?”善逝又问。 “不知道!”红鸾星君答。 “要你何用?”善逝再问。 “不知道!”红鸾星君答。 善逝怒其不争,恨恨道:“既如此,不如罚你去下界守茅厕?” 红鸾星君再次拂袖擦拭额间豆大的汗。 “此女现下何处?”孔雀明王安抚的拍拍红鸾厚实的肩膀,做阶品不够的神仙也实属不易啊! 终于有能够回答的问题,红鸾星君很是松了口气:“昨日,那妖灵擅闯老君的兜率宫,欲盗八卦炉内无极金丹。后事迹败漏,只身与上界八百天兵c四大战将缠斗一天一夜,被老君缚妖索擒住。现下正在妙成天斩妖台,估摸一个时辰后将受剔骨之刑,永除灵根!” “孔雀——”佛祖大跨步向前走,端的是气势如虹!“去斩妖台!” 孔雀明王早已化上古神兽之姿,接引善逝,翱翔九天之上。 临行前,佛祖留下法旨:“着红鸾星君即日下界历劫,非劫满不得归仙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天道之罚 妙成天,斩妖台。 皋陶,作为下界四圣之一,五百年前因在凡界掌刑罚c教育,功绩彪炳,死后飞升。后拜东王公,领天界“司狱上仙”一职,授三木神鉴,执上谕,刑罚违背天规的大小诸神c仙c妖c魔。五百年来,皋陶自问无不尽忠职守c尊崇天命。 而今日,这位向来沉着冷静c严谨板正的上仙,着实碰到一桩从未遇过的难事。 只因三个时辰前,皋陶上仙奉玉帝旨意,对前日大闹三十六重天的影木族妖灵处以剔骨之刑。领旨后,皋陶即刻携座下掌邢小仙官匆匆赶往斩妖台。 那掌邢仙官在凡间时单姓一个“厉”字,得了些造化,死后入了仙籍,重操旧业。这老厉,真正应了人如其名,执罚严苛而神速,手起刀落,快c准c狠,在上界很是有名。以致,众仙只知刑罚有“厉老倌”,而不知皋陶。 依着往日惯例,这等小阵仗,皋陶上仙只需在一旁摆个茶案,阅本佛经古籍,得空时欣赏欣赏花鸟,待执刑完毕即可打道回府。可今日,这厉老倌折腾了半晌,空旷森严的妙成天,既没有受罚者声嘶力竭c叫屈喊冤,也没有凄凄悲咽c痛苦哀嚎,皋陶以为,这着实很不正常。 半柱香后,厉老倌单手提着仙界执刑的剔骨尖刃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报道:“无从下手!”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无从下手?这倒是桩奇事! 皋陶放下手中的茶与经卷,起身,面色凝重疾步向斩妖台。因此得见数日前大闹兜率宫,盗仙丹c斗天界八百兵将,致玉帝震怒的影木妖灵。 时至今日,皋陶上仙仍无法形容初见单灵夕时心底的震撼。 十六重妙成天,漫漫云雾c灼灼霞光中,红衣如血的少女,身量因未长开,窈窕而纤细。头绾双螺髻,发上只简单的缀了蝴蝶型白缎带,无妆却貌极艳c色清冷。虽被结结实实地缚在天界“六道邢柱”上,神态却是超越生死的平静,甚至眉间眼角还藏一抹悲悯之态。 少女因执刑光着的脚丫,如玉般洁白小巧,右踝处系着一串精致的银铃,清风中微微颤动,竟吟出一段悠悠梵音。 这样的倾城色c花容貌,却要处以仙界剔骨极刑,皋陶第一次觉得手有些抖。 那少女听到脚步声,微低头,面容澄净的望着行刑人。片刻,嘴角牵出一朵清冷的花,声音极空灵:“闻得三十六重天天规森森,却无与之相匹的刑具吗?” 皋陶活这许多年,却是第一次碰到有受刑人质疑他的刀不够快c手不够利!作为知书达理的神仙,他很有些羞愧:“手下人不会办事儿,对不住姑娘了!” 仍是平静空灵的声音:“你这小仙倒像是靠谱的。” 少女眼波如水,面上平静,仿若将受剔骨极刑的并非自己。 皋陶揖道:“小仙一定不负姑娘所望!” 少女微微一笑,却向皋陶讨教起来:“听闻剔灵根需从心旁骨入手,因心是万物本源。后至天灵c脊椎c趾骨,待除去仙骨换得凡身,便算完成!——是与不是?” 皋陶上仙摸摸鼻子,对于少女的冷静通透,他很是喜爱。心内是惋惜不忍,语气也愈加慈祥和善:“姑娘说得不错。只是这刑,确实有些疼——” 少女问:“有糖葫芦吗?” 皋陶无意识的往身上一摸,而后一个苦笑,他倒是忘了自己几时会带那种东西:“是小仙疏忽了!” 少女不以为然的低声自语:“那时,去凡间看戏总有这么一出,被问斩的犯人行刑前,狱吏总是好酒好肉送他上路。偶有热心的,随口问一句,是否有未尽之心愿,倒显人情味!” 她略偏头:“怎么天上行刑,就没人问我呢?”后一沉思,突然悟道:“是啊,人情味这样不值钱的东西,高高在上的仙神们又哪里稀罕了!” 皋陶叹口气,心中微微发酸:“那姑娘是否有未尽之心愿?” 少女目光望向远处,悠然道:“只望上苍怜悯,赐得丹药,救一个对我十分重要之人。” 皋陶沉默不语。他望着这美好的女子,终于知道,所谓“妖灵”,眼中c面上为何浮现悲天悯人之色,缘来一颗佛心! 他问她:“即使去仙骨,毁灵根,废千万年道行,也无怨悔吗?” 少女望着灿灿夕阳:“即便为神c为仙,这一生皆是虚无漫长,有何乐趣?莫不如堕轮回,痛快地活一场” 皋陶上仙哑然了,她倒是潇洒。 直至落日余晖在仙界圭表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掌邢厉仙官尽职的提醒:“大人,时辰要误了!” 皋陶不再言语,抬袖,祭起法器。 三木神鉴自然不比剔骨尖刃。它长约三尺,采返魂木制成,似钝实利,死者闻香不死,为仙界剔骨削肉而活其命的执刑神兵。 只见,那神鉴甫一祭出,即驭空而行,势如破竹,向“六道邢柱”飞去,笔直刺向受刑人心旁之骨。 剑尖割破肌肤,鲜艳的血如花般绽放。少女微蹙眉,想是疼痛非常,却生生忍住了 而后一幕,却让皋陶上仙终身难忘。 为上古法器的三木神鉴,刚及入肉,触少女心骨,即被一道耀目的玄光所伏,任其强悍锋利,终不能近身半分! “这”皋陶与厉老倌面面相觑。 他们亲见,那玄光自少女心骨所发,是极盛仙力所造的护身结界,其势之霸道,让上古神兵不能撼动分毫。 在皋陶上仙有限的认知里,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只有两种解释。其一,有法力非凡之人用结界护着那少女。而另一种可能,则与妖灵的来历有关。 厉仙倌在一旁看得心惊道:“此事蹊跷,大人当速速禀明天帝,不致担个失职的罪名!” 皋陶抬眼望着同样茫茫然的少女和半空无法动弹的三木神鉴,有一瞬的失神。 突然,妙成天仙气集聚,一道威严的声音凭空响起: “皋陶,这刑就免了罢!” 话毕,一众仙家于斩妖台旁现真身。为首的,赫然是善逝佛祖并天帝玉皇,孔雀明王随侍,其后竟有游奕灵官c翊圣真君c赤脚大仙c太阳星君等大大小小十余位上仙。 显然,玉帝是善逝小童子从议事殿拉来救场的,后面一大波——却是来看热闹的。做仙,也很无聊啊! “世尊c天帝,众位仙者!”皋陶与手下诸人急急叩拜行礼。 善逝抬头,圆滚滚的大眼睛一扫“六道邢柱”,只望见那人一眼便瞬间石化——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玉皇大帝抬手免了众人跪拜之礼,捋一把三绺长髯道:“还不速速将人——呃,妖,从斩妖台放下来!” 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上方既已发话,掌邢的一干人等忙收了邢柱锁链。只是缚妖索为老君宝物,却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 善逝此时一张脸却如调色盘百般精彩,所有陈年旧事走马灯般涌了上来,恰如涛涛洪水汹涌不绝。他在心中暗暗盘算了几回,终收了思绪笑嘻嘻的发话:“解不开就缚着呗!这丫头自来便有些本事,别一会儿跑了”跑了,可就大大的不好玩了! 佛祖所言,竟似与受刑人是旧识,众人面面相觑,皆有问未发。 “此番世尊驾临,言及窥得天机,此影木妖灵与天界干系甚广,杀之不宜。遂降法旨:着囚其于须弥山,非帝尊允可,不得擅离大罗天,以示惩戒!”玉帝说完,殷切询问座下诸君:“哪位卿家愿携旨,将此女解往须弥山?” 沉默。下首众仙均低头不语,动作整齐划一,四周一时极静! 这番情形倒让玉帝大为惊异。 因在上界,能称“帝尊”尊号的,自鸿钧c混鲲相继遁世后,仅余陆压一人。而陆压法身所在地“须弥山”,虽座落凡间,实为其道法所化的天界三十六重最顶端——大罗天。那处,灵气鼎盛c仙泽磅礴,是世间万物生灵向往之所,修真捷径。况陆压在仙界辈分极高c地位卓然,能够得见无上尊神一面,应是多少仙神梦寐以求的美差。而眼下的情形却是始料未及! 其实——玉帝分析思虑的并无多大毛病!而且,此口谕也无多大毛病。虽说善逝小佛祖在佛界年岁尚轻,且向来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他六界之尊的地位,是创世四圣共同商议所定,普天之下,均需尊其法旨,亦是有迹可循的。 其实——能瞻仰上古创世之神尊荣,在陆压面前混个脸熟,的确能让天界诸仙前赴后继 只不过,要给素来以“腹黑霸道c喜怒无常”闻名于诸天神佛,高智商并高情商,掌乾坤判生死的帝尊他老人家颁法旨,这得有多肥的胆气! 因此,在玉帝再次殷切询问后,诸仙的头埋得更低了。 善逝在心里“哼哼”冷笑,他当然知道陆压的不好相与。只是自己作这么大的人情给他,不讨点便宜,却着实说不过去。 虽然心底阴测测,佛祖面上却是一派与年龄不符的老怀安慰:“以本尊看来,众仙谦虚礼让的广阔胸襟,确是仙界之福!” 玉帝经此点拨,恍然大悟:“还是世尊看得通透!” 闻善逝之言,大多仙家心中警铃大响:不好,这丫头骗子怕要使坏了! 果然,善逝小佛祖微微一笑:“莫如这样罢,愿意前往的也不用言语,以免伤了仙家和气。只需向前一步,此事便有计较” ——整齐划一的,太半仙友轻轻地向后,大大移了一下尊步。 只是,不包括在“太半”行列里的人,也还是有的。 太阳星君,顶着一张敦厚老实c耿介端正的国字脸,还有一副与面皮相同,与名号相仿,正直刚毅c少根筋c慢半拍的良善性子。在一堆圆滑之人面前,却着实扎眼了。他既未向前,又未向后,原地不动c兵不血刃地讨了这桩“好”差事,弄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善逝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太阳星君当仁不让啊!”后一连叫了几个“好”字 耿介的星君,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小心翼翼c前后左右地瞅了瞅,摸了摸后脑勺,没想明白——自己何时脚抽的朝前迈了一步呢,难道是撞邪? 玉帝在心中对太阳星君的认知也重新作了定义。原来,老实人才是行动派:“那就这样罢!既然诸仙在行动上皆稍逊星君一筹,也不必介怀,愿赌服输。这事儿就由太阳去办。”后又一再叮嘱耿介的星君,见了帝尊眼光需放长远些,脑瓜子再灵活些,务必礼数周全! 善逝小佛祖一不小心眼角抽了抽。恐普天之下,最耿介老实的,其实是玉帝小朋友吧?及至看到玉帝苍皮一般的面孔和老成的三绺须,又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一回头,正对上红衣美人冷冷的,一副看戏的挑衅表情。 小佛祖附在孔雀明王耳边嘻嘻低笑着:“这小丫头气运够背,无论重生几次都逃不脱陆压的魔爪,本尊同情她!” 明王不咸不淡回道:“她的气运倒多亏了世尊从中推波助澜啊!” 佛祖嘻嘻笑:“好说,好说” 要事既定,玉帝自是吩咐下去,在风景如画的十三天皓庭园摆了回宴,众仙作陪,又请来掌音律c环肥燕瘦的仙娥们为鲜少露面的善逝伴舞助兴。 玉帝很上道,小佛祖自然很开心。 诸仙也很开心,撒欢儿地轮流向太阳星君敬酒c道贺。 星君喝得有点高,乐观地思忖着:人言不可尽信!或许帝尊作为上古大神,对似他这般不知低了多少个阶品的晚晚辈和蔼又可亲,温和又大度,也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须弥灵境 值夏,六月初三。 历书曰:黄道日,诸事皆宜。 运势一说,本于太阳星君这样中规中矩的仙而言,向来不太在意。不过,自斩妖台前一步之差,得了众仙“口诛笔伐”的嫉妒后,太阳星君连日的气运着实不大好。 因他顶着一张国字脸,又是膀大腰圆c浓眉大眼c胡茬拉撒的壮汉样,却生生愁出了些许我见犹怜的韵味。单灵夕难得的不忍了一回,收了冷脸,安慰道:“小女子对天发誓,绝不再溜了!阁下总放心了罢” 太阳星君用大大的黑眼圈恨恨瞪了这罪魁祸首一眼,再紧了紧手中的绳头,连“呸”了三下,声如洪钟道:“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个丫头骗子比狐狸还狡猾” 那仙界宝物如与身体合二为一般,结结实实地缚在腰际,委实难解。单灵夕挑眉道:“即有太上老儿的缚妖索在,阁下缘何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太阳星君腰板挺得笔直,端得是高大威猛。 直至瞅见身旁忙碌着搬东搬西的小仙娥甫一转身,壮汉立马破功。红着脸,挠挠头,与小美女耳语道:“伤什么悲什么的,啥意思?姑奶奶!你知道我肚里没什么墨水儿,别掐这些文绉绉的,听不懂。” 单灵夕就着台阶而坐,满眼是仙气袅袅的如画风景。只是不知这层层云雾下,是怎样的江山? ——“她送她的礼,你只作没看见。” 一边是赏星悦目的盛世美颜,一边是狗屁倒灶大堆物什,太阳星君很自觉的往美人儿身边一靠,并排坐下,鼻尖处竟是微带着甜味的桂子花香:“小丫头,你看我这样分析有没有毛病?” “嗯?” 太阳星君正色道:“以陆压这样位份高c本事大的尊神,应该很要面子罢!”为避免旁人听见,他又自然地往她这边挪了挪尊臀:“似我这样的阶品,贸贸然捎个旨去,再拖个吵着拜师c无比呱噪的圣盈公主,帝尊他老人家会不会把我直接从须弥山上踢下去?” 单灵夕略沉思:“敝人以为——有这个可能!” 太阳星君猛拍大腿,一跃而起:“老子就说嘛!要是好事,别人不要的,也轮不到我身上。” 单灵夕挑眉睨他一眼:“那圣盈公主貌美如花c天真烂漫,加之身份尊贵,你怎就知道陆压不乐意收她为徒呢?” 太阳星君瞅瞅四下无人,以八卦的口吻对她耳语道:“你非我天族中人,不知道这档子事儿也是情有可原的陆压帝尊活这亿万年,已臻入圣修为,而正经八百收的徒弟也不过盏虚c卜算子和百里飞雪三人,皆属上神阶品。盏虚与卜算子那两个老家伙暂不提了,单是这最小的徒弟百里飞雪,艳冠六界,八方倾慕,很得帝尊宠爱,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已认作了关门弟子。” “师徒恋?”天界真是无处不八卦! 单灵夕不甚感兴趣,双手抱着腿,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右踝的银铃,铃声轻喃般动听。 太阳星君慌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烂在心里就行了!” 怀中小美人冷眉瞪他一眼,糙汉子心都酥了,低声告诉她:“丫头,大罗天须弥山你可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单灵夕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那里既是无数凡人c妖魔鬼怪挤破脑袋,妄图有朝一日登得圣山之巅,得见尊神,飞升为仙的灵幻之境,又是陆压道法所化的云水结界。所谓,进出皆难于登天你此番以囚禁之名前去,生死皆掌握在他手中,少不得嘴巴甜一些,让帝尊高兴了,早早放你离去!”其后,他又诚恳道:“我这里,也给你求个人情!盗丹药嘛,可大可小的罪,想来帝尊他老人家也不会囚你太久” “太阳——” “嗯?”星君看着红衣少女温柔一笑,眼似月牙般带着融融暖意。 “其实,你大可对陆压说,日前得了玉帝口谕,与圣盈一同下界降妖。待擒住我后,周遭妖灵尾随来救,因路过须弥山,是以请帝尊施以援手,暂作关押,关押时日且看他高兴。一则,全了帝尊颜面,不致让尊神觉得需要遵上令而有所不快;二则,也未违背佛祖和玉帝“以示惩戒”的旨意。”少女莞尔一笑:“至于圣盈公主那里嘛!要表达对帝尊拳拳敬仰之情,与你其实没甚相干” 太阳星君目瞪口呆:“就这样解决了?”他苦思冥想c冥思苦想地伤春悲秋大半日,原来不过在少女三言两语之间。 “阁下以为呢?”单灵夕促狭道:“难道真要拿着佛祖那坏小子的废纸,在陆压面前高高在上的宣一遍?”少女突然打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耿介到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星君他老人家。 “我哪会这样做?”太阳星君老脸一红,粗着脖子哽道:“我可没病” 单灵夕道:“我不信!” 耿直的星君又扎实地挠了挠他乱蓬蓬的头,而后大掌重重一把往少女身上招呼去:“被你发现了,好讨厌!” 单灵夕哑然!她定是碰到了一个假神仙。 本是一日便能抵达的路程,因捎了圣盈姑奶奶的拜师礼,一行人直到第三天巳时,才到得传说中万物生灵汲汲仰慕,座落凡间的天界圣地。 清晨的须弥灵境沐浴在淡淡暮霭中,如梦似幻。 那山,却又不像山,仿若藏在云里梦里的秘地,伸手触摸间,便会散了c化了。隐隐孤峰苍翠,袅袅圣光普照,活泼的飞灵起伏之中,失了影踪,好似从不曾来过。虔诚的寻缘人,一步一叩首,浴着暮鼓晨钟,将尘世之心遗落在求仙问佛的虚无缥缈中。 “所谓执念,不过是放不下,而求不得,参不透,又解不开!”清秀儒雅的书生衣衫褴褛,只手握卷,斜倚在破败不堪的茶棚一角,零落的锅盆碗盏与主人的故作优雅c出口成诗相映成趣。 那茶棚仅以茅草为盖,凤尾竹为架,风雨皆惧。它惨兮兮地偎在鬼斧神工的须弥山旁,显得异常单薄寂寥。入口屋檐下斜挂着一个棕黄色的钱缸子,只稀稀落落几十枚铜钱。门楣处,左右两边各有一块大小不均的竹木牌,右边木牌上刻着风神洒荡的五个大字“不俗即仙骨”,左边木牌上却半字也无,原来竟是一副残联。 内里,积尘厚重的桌椅物事,颠三倒四的平常人生。 火光明灭的灶间天地,一口大肚子铁锅被架着反复煎熬。 在众人嫌弃的眼神中,单灵夕一脚踏入这须弥山脚下唯一的休憩之所,面不改色的一屁股坐在肮脏的长凳上,平淡的吐了两个字:“糊了!” 蓝衫子皱巴巴c补丁重补丁的白面小生从书卷中缓缓抬起头来,迷茫的问:“什么糊了?” 单灵夕向灶边一瞥:“锅糊了,茶糊了——想必人也是糊的!” 那书生闻言,脸色大变,忙弃了书卷,跌跌撞撞地飞奔向灶台,再手忙脚乱的抬锅c掀锅c砸锅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跳着脚,搓着耳朵,连呼了几个“烫”字。 单灵夕怜悯地看着他一张净白的脸涨得通红“你确定是开茶馆,而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书生一番补救无果,正是心情郁闷,待回句嘴。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以山水为幕,而令山水为之羞色的红衣女子,瞬间闪了舌头! “单灵夕!”刺耳的女高音乍响自茶棚外,高贵无华的玉帝幺女圣盈公主,不情不愿的跟过来,委身肮脏地,叉腰横眉怨道:“这么脏的地方你也能凑过去,不要告诉别人——本公主认识你!” 单灵夕抬手,身微倾,用袖角一拂左侧的长凳:“不脏了,坐罢!” 圣盈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脸嫌弃道:“哎呀,你竟如此邋遢!” 单灵夕极自然地理了理干净如初的袖角,不动声色。随口一问:“星君呢?” 圣盈大咧咧坐下,脸色如便秘般:“折腾了大半日,累得他狗似的。现下,恐是叫山去了!” 单灵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星君他老人家,能活这把年纪也着实不易!” 被冷落的书生凑过来,礼节周到地问:“敢问诸位,是神c是仙,还是妖?” 闻言,这边厢,有人不高兴了。 “呔,你这小子!”圣盈猛一拍桌子,怒斥:“本君乃天帝之女——圣盈公主,一向行事低调,休得多问!” 书生虽被这一惊一乍的气势和厚脸皮的低调险些闪了腰,但显然对圣盈高贵的身份不以为然,平静地拿过桌上缺角开裂的茶杯茶壶,斟了两杯黑黢黢的茶水,诚恳地递给两位美人:“失敬,失敬!远来是客,饮茶吗?” 圣盈嫌弃地瞅一眼书生手中的茶盏,撇撇嘴:“怕被毒死,你自个儿享用吧!” 一旁,单灵夕自然地接过书生的茶,颇有大家风范的认真品了品。那茶,虽皮相不佳,入口微涩。但微涩过后,唇齿间却独留一股淡淡的药香和出尘之气 她若有所思的抬头,发现书生正微微笑着看她。 “味道不错!”单灵夕缓缓饮尽赞道。而后,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凡间铜钱,抬手,捻指一弹。铜钱飞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落进屋檐下的钱缸里,余下一声闷响。 书生抬手,满面诚恳,恭恭敬敬地向她作了一揖:“姑娘大德!” 圣盈咂舌望着右侧的同行之人,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这样的东西你也敢喝?也不怕毒死人” 单灵夕不予理会,转而向书生道:“敢问阁下,要如何才能上得这须弥山?” 那书生施施然回到初始看书的地方,拾起经卷,轻轻拍了拍书页上沾染的泥土,摆了个闲适优雅的姿态,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平静地回道:“很简单——一步步走上去!” 圣盈跳脚,不自觉抬高音量:“走上去?这得走到猴年马月?” 书生仍旧目不斜视地盯着书页,片刻后缓缓说道:“这须弥山乃创世之神道法所化,云水结界所护。山上的每一步阶梯c每一步考验c每一步磨难都是为有缘之人所造,任你意志再坚c法力再高,若无缘,终是徒劳!” 听罢,圣盈公主坐不住了,疾步过去,一把扯走书生手中的诗卷:“书呆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书生微皱眉,抬眼望着盛气凌人的女煞星:“有!” “是什么?” “若得灵境主人相邀,便可自由来去!”书生不再看她,靠着竹架闭目养神。 圣盈公主满脸失望,嘟着嘴低声喃喃道:“能得帝座相邀,恐比自己爬上去还要艰难。”而后带着哭腔自怨自艾:“本公主拜师之路,怎就如此艰难?” 单灵夕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悠悠道:“或许你也可以学学星君他老人家” 圣盈恹恹的:“什么?” “去叫山啊!”小美人儿一本正经。 闻言,圣盈“噗”的一声,破涕为笑。随后数落她:“你当我不知吗?上不了山,此时就属你偷着乐!” 单灵夕回她:“你倒懂我!” 圣盈哭笑不得,一时无话。 待过了半柱香时间,叫山无门的太阳星君满脸忧愁,耷拉着脑袋从远处艰难地走回来。一进茶棚,看到众人怜悯的眼神,情绪瞬间爆发:“他奶奶的!”一拍桌子,似打了鸡血般怒吼道:“老子领得这破差事,连这葫芦山的山门儿都上不去,真是气煞我也!” 圣盈一脸嫌弃地吐槽道:“大老粗,什么葫芦山?” 星君汗流浃背地伸出两只毛手一比画,那凹凸有致的形状像葫芦,又似一个丰满的大美人:“美人山?”随后,星君他老人家摇摇头,不愿为此纠缠,遂大大咧咧地从桌上端过圣盈面前的茶杯,一口牛饮。——“扑”,制造了满天水雾。 “格老子,连茶都欺负我!” 圣盈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你!你来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现下好了,白跑一趟” 太阳星君满脸委屈:“陆压这处,满天神佛也甚少有缘得见,本星君也没个问处,怎能赖我呢?” “就赖你,就赖你!完不成差事,小心回去被我父皇打屁股!”圣盈公主翻着白眼,做着鬼脸,模样倒是俏皮可爱。 “不如本君现下就脱了,给你打一百下!”太阳星君耍得一手好赖,扭着粗犷的大屁股墩儿,果断当场表演脱裤子。 气得圣盈小美人儿忙遮住双眼大叫:“老不休,不要脸!” 两人在这边厢口水仗打得激烈。 另一边,单灵夕没理会魔怔的人,缓缓起身走到书生面前,书生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适才阁下说,有缘即得见尊神?” “不错!”书生仍旧笑盈盈地。 她问他:“何谓有缘?” 书生答:“你试试一步步从这台阶走上去,就知道有缘还是无缘了?” 她问:“阁下试过,结果如何?” 书生愣了半秒,对她清明通透至此,倒有些微诧,他自嘲地摊开手:“结果嘛,你已经看到了!” “卖茶倒是好营生!”单灵夕复又拾起圣盈扔掉的——书生的书。随手翻了几页,竟是本《无字经》:“有人成功过吗?” 书生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幽幽道:“帝尊座下弟子三代,也不过十来人,除了最特别的一位,其余诸君莫不是从这无尽台阶一步步跪上去的。几十年c几百年,亦或上千年,秉着执念,放下生死,蒙尊神垂怜,得入仙籍。” 单灵夕望一眼另一边吵得面红耳赤的太阳星君:“是仙也好,魔也罢,不过历劫的芸芸众生。此番前来,实为千金一诺。他即信我,敢担这失职之罪,我却不能负他!” 她将经卷递还,复问:“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你我同为六界众生是缘,于千万里相逢也是缘。你赠茶,我回礼亦是缘。怎么能说无缘呢?” 书生品着她的话,点点头:“说得不错。”半晌,对她微笑道:“小姑娘虽披着一副妖的皮囊,却生生活出了一颗佛心!” 单灵夕转身走出茶棚,驻足门楣处,抬眼望那副残联:“书生!我送你一联,可好?” “什么?”书生仍是温文模样。 单灵夕低头沉思片刻,后缓缓吟道:“——不俗即仙骨,多情是佛心!” 一语后,书生脸色大变。 周遭景物轰然崩塌。适才吵闹的太阳c圣盈两人亦瞬时安静下来,茫茫然看着身旁的风云变幻c斗转星移。须臾之间,一切均如幻象般化为劫灰,哪里有茶棚,又哪里有山水万物?恰似时空逆转,沧海倒流,如入空濛之境。 待一切归于最初。 众人面前,赫然显出一条凌空飞架的缥缈长桥,以藤为索,取木为道,起始三十余丈,仅一人可过。桥,隐在薄纱般的云雾中,若隐若现c忽远忽近,衬着对面的景辨难辨,模糊一片。 桥下,却是风光旖旎。云海c翠柏c瑶草c奇花相映成趣;鸾飞c凤舞c鹤翔c鹃啼吐露生机;飞瀑c流溪c泉涌c松怒气势磅礴。这景,逶迤俊秀中不失雄浑坦荡,温柔多情中间杂霸道无匹。若一切皆为心生c道法所化,那造这广袤山河的,又是怎样的人? 无视周边美景,书生轻车熟路地向飞桥对岸走去。 太阳星君与圣盈公主瞪着二筒眼,两两相望。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地方?”星君犹自云里梦里。 “大罗天,须弥山!”单灵夕红衣一闪,轻盈踏上索桥,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 圣盈皱眉,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处,低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怎么回事?本公主的仙法,好像没有了。” 太阳星君不敢置信的咂嘴:“这就上来了?”亏他适才叫山差点喊破嗓子。 不是说好的,要登仙山需修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吗?世人是不是弄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无业渊孽 凌云渡——链接须弥灵境与凡世尘间的唯一通道,亦是尊神予以寻缘之人的最后考验。任你是仙是魔,欲过此道,必先卸去周身灵通,怀抱谦卑之心,摒除一切杂念。 而云雾尽头,便是天地c造化之初,芸芸众生心向往之的——大罗圣地。 白发的长者,着绣有奇兽图案的紫色直裰华服,腰间扎金丝蛛纹带,屹立在潇潇寒风中,身姿挺拔,面容端正凝重,尽显非凡贵气。那仙者手托一副紅漆描金海棠花紫檀木漆盘,盘上搁着一套叠好的雪色长衫并一柄黑匣长剑,看情形竟是提前在此候了一段时辰。 书生眼神微讶,待到仙者面前,恭敬地深深一揖:“白泽仙官安好?” 长者老成持重的点点头:“下官不过奉帝座之命,于今日午时在此候你,以及诸位贵客!” 随后,只见他嘴唇微启,口念“复”字诀,仙法加持,漆盘上的衣物俱似有魔性般凌空而去,瞬间与书生合为一体。片刻间,哪里还有落魄潦倒c衣衫褴褛的穷困书生,分明是个挺拔玉立c儒雅清秀的翩翩雪衣少年郎。 那少年上仙,原为陆压座下大弟子盏虚之徒——游初寒。 “有劳仙官!”游初寒谢道。 白泽仍是面无表情:“帝座言及,原定此番试炼两百年后才得业满,但你今日将遇贵人,是以提前返回仙班。即为天意成全你与晓竹丫头早结良缘,待择吉日准你二人完婚!” 闻言,游初寒眸中难掩喜悦,本是端正稳重的一人,此时也灵动鲜活起来。 白衣神官未再理会他,凌厉的双眼扫过众人,最后的目光在红衣少女身上微微停顿。随后,径直越过圣盈与太阳星君,向红衣少女走去。此时,白泽的神色已不见冷漠,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地问她:“那副联,是姑娘所对吗?” 单灵夕对慈善的老者微微一笑,心中已转过百般计较:“仙官恐弄错了,对出对联的却不是在下,而是玉帝之女——圣盈公主。”随后,几不可察地向白泽身后的圣盈投去一个狡黠的目光。 圣盈本已张大的嘴接收到友人讯号后,立即聪明的归位,尔后很有演技地难为情了一把:“不过是凑巧c凑巧罢了,让仙官见笑了!呵呵” 仙官转身看一眼圣盈,再试探的望向面上无波的游初寒,略诧异:“是小老儿弄错了?” 不再纠缠答案,白泽道:“帝座在无业渊已闭关数日,今恰逢功德圆满之时,诸位就请随小仙走一趟罢!”随后转身离开,徒留表情各异的一干人。 白泽身后,圣盈悄悄向红衣少女凑过去,豪气干云地一把拍上她的纤肩:“好姐妹儿,够义气!”她知道,单灵夕是要做个人情给她,以圆她拜师的念想,恰巧她的拜师礼又遗落在山下,少不得脸皮厚一回。 “在下也够义气吧?”游初寒也凑过来正经八百道,他还念着得贵人相助,凭空少了两百年修业的恩情。 星君挠一把鸡窝脑袋,凑过来:“他奶奶的,你们这是闹得哪出啊?” 单灵夕看着耿介的老实人,担忧道:“太阳,你只需记得,不讲话c少做事即可!” 星君乖宝宝般点头如捣蒜,果真不再言语。 之后,白泽领着众人穿过芳藕幽香的九转回廊,婆娑葱翠的十里深篁,琮琤清沸的潺潺汤泉,沿着蜿蜒的狭长阶梯向密林深处前行。直至听到泠泠似泉水之音,那声音随着众人的靠近逐渐由小及大,而后渐呈汹涌之势。 众人眼前,一帘飞瀑赫然出现,端的是挂流百丈c喷壑数里,行如飞电,隐若白虹。唯一与凡尘有别的是飞瀑四围被磅礴仙气所缚,跳跃的水花激荡开来,却似遇到一面无形的镜子,被灵法生生困住,最终失了踪影。 仙潭之上的苍穹黑雾盘旋c阴云密布,好似晴朗的天空在此处乍开一道裂缝,滚滚怒雷伴汹涌莽电奔驰灼烧,让下方巴掌天地笼罩着一片灰败阴霾。 幽深碧潭之中,隐约可见一方硕大规整的圆形巨岩。淼淼烟波里,一头华发的白衣男子视周遭一切如无物,悠闲惬意的拖颌端坐寒石之上,一副棋局盏清茶为伴,因无对弈之人,倒稍显形单影只。 男子的模样如何,云光水雾中,众人看不真切。只是模糊光影里,那度过亿万年轮回岁月c浩浩尘世,征遍诸天万界,彼岸虚空后,手掌生死c笑看沉浮的王者之势,已渗透骨血。无论身处何地,亦足让众生敬仰c八方蛰伏。 临飞瀑几步之遥,一男一女肃然而立,眼神关切的望着瀑里动静,面色凝重。 及至近处,看见瀑前人容貌,游初寒小跑几步靠近,急急唤了一声:“晓竹!”。 一袭水蓝纱衣,长发及腰的女子转过身,待看清来人,俏丽的容颜从惊异至惊喜,生生转了几个层次。她眼睛直直地盯着雪衣少年郎,好半天才回过神,声音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却是话不成句:“初,初寒大,大师兄。” 瞬间,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久别重逢的甜蜜,自然而然地靠近c凝望c拥抱,一切都水到渠成。 有情人相见总是分外煽情。矗立在一旁,见不得,又躲不掉的老上神卜算子揪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晃着拂尘,颔首微笑:“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牢师伯挂心了!”游初寒温柔的为心上人拭去脸上喜极而泣的泪水,后恭恭敬敬地向卜算子行了一个叩拜礼。 卜算子抬手扶起他笑道:“老头子我可不是日日挂着你吗!若你再晚些时日回来,你这傻媳妇儿快把我这老人家折腾死了!” 游初寒不解的看着怀里女子如被初春细雨润泽的面庞:“晓竹,你对师伯做了什么?” 云晓竹低头,很是不好意思:“不,不过是天天给给师傅做做面条罢罢了。” 圣盈公主c太阳星君险些惊掉了下巴,皆满脸钦佩地看着这对有爱的师徒。单灵夕微微一笑,这小结巴美女倒可爱得紧。 “你呀!”游初寒恍悟,无可奈何地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这小麻烦,看来只能自己接手了! 不理会众人的欢脱,自始至终严肃方正的白泽仙官适时地咳嗽一声:“无业渊的情形怎样了?” 卜算子收回短暂的分心,恭敬答道:“恐离结界重修,还需两c三个时辰。” 白泽点头,不再言语。 一旁,圣盈公主轻轻拉过游初寒的衣袖,好奇问道:“书生,难道这瀑布便是传说中封印天地邪物的无业渊吗?”乖乖,她好像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一趟真没白来! 游初寒点头道:“不错,这便是无业渊。普天之下,除了无垢炼狱,此处便是最邪所在!”后又正色为仙界客人解说了一回:“正如公主所言,这无业渊下封印的皆为创世之初由四圣降服的天地至邪之物。因自混沌衍生,不灭不亡,非云水结界般强悍的封印不能压伏。而天地造化因果,此消即彼长,往复循环,生生不息,正邪亦如此。遂千年为一周期的朔日,邪灵蔽月,正法衰弱,云水结界的封印受月暗之相影响,显现薄弱点。因此,每逢其时,只能靠师尊在此坐镇修复数日,不至邪魅突破封印,为祸苍生。” 一阵静默后,太阳星君感叹钦佩道:“帝尊他老人家,真是我辈之典范,救世之尊圣!” 游初寒c卜算子闻言不自觉抽了抽眼角,又从上至下c从下至上,反反复复地对着星君中年老成的模样打量了几番,再长叹了数口气。 “大大叔,您怕是没没见过师尊吧?”云晓竹皱眉吐槽道。 太阳星君老大不好意思的扭了扭壮硕的身体:“帝尊他老人家,圣名远播,小仙无缘得见,一直引为憾事!” 众人哑然! 单灵夕瞄他一眼,真心夸赞道:“太阳,没曾想你走这一趟,说话也文雅可爱了。” 众人再次哑然! 云晓竹咬着初寒上仙的耳朵,担忧道:“这这大叔胆胆忒肥肥了,也不怕怕被师尊吊吊打。” 游初寒温柔安慰:“星君皮厚,倒是不怕!只是那妖灵姑娘,于你我二人有恩,若有难事,少不得为她周旋周旋。” 云晓竹和善的望向红衣女子,夫唱妇随道:“你你怎么说,我我就怎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碧潭对弈 随时光流逝,无业渊上空盘旋的黑气与碧潭逸出的磅礴仙气缱绻交织在一起,似缠绵悱恻的恋人,又似生死相博的敌手,怒雷与疾雨踏破天阙,化作道道凌厉剑雨,发出嘶鸣之音,无情破空而下。 潭边众人皆知,这异象乃阵中帝尊与妄图逃逸的至阴邪物生死博弈,无人敢相扰,皆战战兢兢为之护阵。 正心惊动魄处,一道低沉而极副魅力的男性嗓音自碧潭深处响起,袅袅回旋在风云变色的阵法中:“会下棋吗?” 随之,结界周边的水汽似被雳剑劈开一道裂缝,碧潭中央的景色瞬间显现在众人面前。眉目清朗c丰神俊逸的华发男子,着一件雪白直襟长袍,腰束祥云纹带,身态颀长挺拔,加之在数亿年月里浸淫沉淀的雍容气度,使彼处景物竟如一副清新隽永的水墨画卷,让人心旷神怡c难以忘怀。 除单灵夕外,从失态中缓过神来的须弥山并天宫诸仙c神慌忙行礼,或呼“帝尊”,或称“师尊”,一时间碧潭边“哗啦啦”地跪倒了大片。 潭中央尊贵的创世神祇仍低着头,专心一致地看着面前独酌的棋局,修长优雅的手指行走在纵横交错的天圆地方中,而刚才的发声仿若只是喃喃自语。 最先回过味儿的倒是圣盈公主。她本就存着亲近讨好之意,此刻闻得敬仰之人寻手谈良伴,思忖着自身棋艺尚可,即欣欣然起身,毛遂自荐道:“我会,我会” 白衣神尊却恍若未闻,平静无波地再次发声:“会下棋吗?” 栖栖遑遑起身的众人面面相觑,为猜不出圣意正自苦恼。 “嗯?”一道尾音似钩子般接踵而至。白衣神尊缓缓抬头,眼神淡漠却犀利,视周遭为无物,直直往一个方向投去。 被无视的周遭众人,循着帝尊专注一致的目光,终于找到了焦点所在—— 有幸成为箭靶的单灵夕,对突然降临的“荣宠”并无太多想法。她娥眉微蹙,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回——我是有多无聊,才会陪你这个老人家下棋啊!而明面上却做得谦和卑微c滴水不漏:“抱歉,小女着实不善此道!” 闻言,一旁耿介的太阳星君却为她惋惜长叹:“他奶奶,这是多么难得的c讨好帝尊的c送上门的机会啊!你怎么抓不住呢?” “喔?”白衣神尊嘴角微微上扬,眸色却愈发深沉,看不出情绪。 这边厢圣盈公主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突然,一道破空之音响起,随后一条宛如长蛇的黄色光线堪堪从她身旁擦过,搅动沉寂如死水般的空气,带出咧咧冷风。 没人看到陆压是怎么出手的,但待众人回过神来,片刻间还站在身旁不远处的红衣少女已不见了踪迹,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之中仅卜算子已入上神修为,但也只隐约观得一二,他低声释惑道:“恐是师父的玄明之气!” 待大家回过神看去,碧潭之中c寒岩之上已多了一道红色灵动身影。彼处,一白一红坐一立,倒让原本诡异的阵中又多了些暧昧氛围。 对于陆压的霸道强势,被生生缚来的单灵夕其实早有耳闻。因毫无对策,只能凭借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既来之则安之”。 “陆压!”白衣神尊启尊口,饶有兴致细细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并在心中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 少女长着一张他记忆中所知的白净的鹅蛋脸,眉如蝶翅,眼若山泉,薄唇嫣红似寒梅绽放,很美!气息清冷,身段婀娜,少一分单薄,多一分圆润,他很喜欢!只是,千千万万年前伪装的那副战战兢兢c胆小怯懦的性子,如今毫无遮拦地呈现在眼前这副鲜活灵动的皮囊下,不知还剩了几分佛心善意? 记得数日前,他曾对身边亦友亦仆的白泽说过,自己将有红鸾运至,命中之人即是勘破须弥山下残联修业c他足足等待了亿年之人,也是能终结他孤途漫漫的人。 白衣神尊心中种种,单灵夕自然无法知晓,她只是有些头疼:博弈双方尊重对手将姓名相付,看来今天的棋是非下不可了。 “单灵夕!”既如此,她施施然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借着些微局前时光,暗暗估量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其实,她与陆压所在之处,远比众人只能作壁上观所见的更加惊险可怖。幽幽碧潭之下,栖息着张牙舞爪的鬼魅邪灵,成千怨念从潭水中一点点渗透出来,将潭水染得漆黑,寒石周边的空气阴冷润湿,偶有凄凄弥音绕耳亦是让人恐怖心生。 这无业渊下究竟隐藏着尘世怎样的诡异秘辛? 白衣神尊语气平和,凝眉告诫道:“消除杂念,只观棋局!” 单灵夕微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再睁开,已摒弃一切身外物,只留心境清明。 白衣神尊微微一笑,眼中不自觉带了些几不可察的宠溺。 随后,他抬起衣袖在案桌上轻轻一拂,普通的博弈物件瞬间已消失无踪,展现在两人面前的竟是一副玄妙的星光棋盘。 所谓星光棋盘,即以入圣法力所化,借得九天银河为面,点点星辰为子,璀璨月光为烛,让一副棋与天同步,与日同辉。凡在星空之下抬头仰望的芸芸众生皆可见证赢输。 对于陆压的恶趣味,单灵夕委实有些无语。不过,这样一副无黑白子的一色棋,却是极大的考验下棋人的定力与记忆。她嘛,优点很多,这记性好也勉强算得一个! “需要让子吗?”白衣神尊为她斟上一杯香茶,其实茶中飘过的茉莉花香也掩不了从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桂子香气。 单灵夕偏头,善解人意地问他:“你需要吗?”后执起茶杯浅啜一口。 白衣神尊轻笑,不忘提醒道:“输了可是有惩罚的。” 少女沉思片刻后,一个花式抱拳对创世之圣大言不惭地说:“若我赢了,天界的囚禁法旨请帝座允准作废!” 白衣神尊抬手轻拍她光洁的额头:“待赢了再说罢!” 观陆压此时的神情,单灵夕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入须弥山以来,她心中踌躇良久,以陆压之能,些许小事瞒他尚可,而让耿介的太阳星君面对此腹黑之人,怕是分分钟露馅,还是早早为他作个铺垫!但此时又着实犹豫,若今番赢得尊圣一子半子,以陆压的霸道会不会殃及池鱼,把太阳一脚踢回天宫? 这输赢都好叫人为难呢! “你确定不用直接认输?”看小丫头快拧成麻花的秀眉,陆压看戏般心情愉悦。 收了神思,单灵夕纤指一沉,捻子杀入局中 ——大凡对弈之事,若局中人棋力差异过巨,则会大大无趣。 而现下,陆压深觉:这棋,下得非常有意思。甚至当得“棋逢对手”四个字!这是他数十亿年来未曾遇过的事了。局中,她挖坑,他填坑;他进攻,她防守;她布局,他谋篇;他阴险,她亦耍诈。步步兵行险招,种种乾坤扭转,活生生让这棋下世界掀起惊涛骇浪,闻得战鼓金鸣 局里,困住了她。局外,白衣神尊放纵自己分心,偶尔抬头注目相距咫尺的人。其实,他一早便知道,能让自己钟情的,绝不会是过分单纯的良善之辈,或许那人与自己相较,狡黠机敏c霸道强势也不遑多让。 阵外世界,潭边诸人皆驻足仰望,适才汹涌诡异的巴掌苍穹逐渐平静下来,白日蔚蓝的天幕上仿若悬挂一副硕大的棋盘,虽是无黑白子的一色走遍,然棋盘上星光斗斗,跳跃排列,由少及多,纵横交错,也着实玄妙精深。 观及此,稍懂棋的人皆赫然悟了,而后是不敢置信,再后是心驰神往,陷入其中。 “大大师兄,这星空棋棋局,是师尊和那姑娘现下的对对弈吗?”略会些许棋艺的云晓竹恍惚地拉着游初寒的手臂,讪讪问道。 少年上仙神色庄重而略带虔诚地说:“恐怕是了!” 云晓竹小声嘀咕:“这全是一一色的棋,初开始我我还能看出一点门门道,后来就全全乱了!” 游初寒知道自己记忆力惊人,但能够保持全盘清醒地记住自己并对手的棋路,而还能这样缜密的布局c破局c对阵c叫板,自己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了。那碧潭之上正旁若无物陷入鏖战的两人,无论棋艺还是智慧c心境皆相当惊人! 约莫两炷香后,空明的碧天再现,无业渊复了往日的平静,陆压揽着红衣少女破阵而出,立于潭边,众人才从梦中恍然醒来——结界已修复完成,棋局也有了胜负。 太阳星君摸着鸡窝脑袋,大咧咧问道:“这是下完了?谁输了,谁赢了”他奶奶的,看了大半天,脖子酸了,腿也麻了,还是没看出门道来。 圣盈公主拍着自己的小胸口压了压惊:幸好没有厚脸皮到坚持要与帝尊对弈,才得以保留全尸。 白衣神尊维持着从寒石上下来的姿势,低头对怀里人微微一笑:“你说,是谁赢了?” 单灵夕平静而自然地离开男子怀抱,从口中硬生生挤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太阳星君忙上前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你这丫头,真是太不争气了!” 红衣少女睨他一眼,这小老头儿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本事,您老人家上!” 太阳摸摸鸡窝脑袋呵呵笑道:“棋嘛!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 看少女故作平淡的神情委实有些可怜味道,游初寒忙安慰:“不过一场棋局罢了,至于输赢,师尊是不会介怀的!” 云晓竹握拳鼓励道:“你,你已经非常厉厉害了,总有一天,会追追上师尊的,加加油!” 单灵夕眼神奇怪地望着合拍的两人,心道:以往都是吊打别人,现在被人吊打,我是吃撑了还找虐吗? 看一群小辈嬉笑闹骂不成形状,白泽仙官深责教导不力,他向陆压揖道:“帝座,这几位仙友是奉天尊旨意而来” 未尽之话被陆压抬起的手停住了:“其余事,明日再说罢。”白衣神尊脸上隐有淡淡的疲惫,转身欲离开,白泽仙官忙尾随侍奉。 “白泽,且让她于晓竹处住一晚,明日本座自有安排!” 知情晓意的仙官自是知道主子口中的“她”是谁,恭敬地答了“诺”,正欲抬脚,却险险与复又转身的神尊相撞。 而后,白泽仙官淡定地看着主子径直向红衣少女走去,低声与她说了一句什么。红衣少女本是微埋的头瞬间扬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灵动的双眼孕着委屈c薄怒c无措种种情绪,竟是让人心疼不已。 白泽想: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帝座专门折身返回,明明白白c清清楚楚地对那小姑娘说的是:“作为你说谎和输棋的惩罚,此生便留在大罗天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各家心思 晓竹苑,苑如其名,掩在苍松翠竹间幽静雅致的小巧“口”式院落。房屋四面,将有假山c亭台c溪流的活泼景致包围其中,门屋c厅堂c闺舍一应俱全,整体看来大气中又不失温婉。 此处,正是须弥山卜算子上神唯一的徒弟——云晓竹的日常居所。以往稍显冷清的庭院,因贵客至,今夜却灯火通明,人气旺盛。 偌大的厅堂,正中一张红木八仙桌上,此刻热气腾腾的摆着莲蓬豆腐c红梅珠香c龙须面并肉沫饼几道普通菜肴,许是掌厨之人手艺精湛,浓郁的香味盈满院落,也吸引来了附近的高邻踏门而至。 卜算子执着拂尘一入厅堂,便看见这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其实,他老人家是喜欢这种热闹的。须弥山风景如画c仙气鼎盛,却独独少了这红尘味儿,终是美中不足。 “师师傅!”看到卜算子进门儿,云晓竹忙搁了碗筷,开心地迎上去:“徒徒儿正要去敬溟院请请您呢,可省了这一趟!” “你这小路痴,若真出去了,为师现下还得四处寻你!”卜算子好笑地打趣。晃眼看到太阳星君和游初寒亦在,老实不客气地径直坐到了八仙桌首座空席上。 游初寒正待行礼。 卜算子拂尘一挥,止住道:“今日厚着脸皮上门讨酒喝,这些虚礼,就免了罢。改日,你二人大婚,少不得要向我老头子叩几个响头!” 清秀少女绯红着脸,嗔道:“师师傅,老不正正经。” “为师哪里不正经了?诗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师没记错吧?”卜算子正色道:“况且,有你师尊的金口法旨,你敢不依?”: 这边,云晓竹却急了,她怕卜算子几句话越描越黑,让心上人误会,忙解释道:“徒儿,哪里不依了?” 卜算子揪着山羊胡一笑:“你看,这一着急,不是结巴的毛病也好了吗?” 游初寒一把握住少女纤细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温柔道:“晓竹,师伯说的真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竟似是安慰,又像誓言。 云晓竹微红的脸庞漾满温柔。 “你们这些文人,文绉绉的。我大老粗,可听不懂这些!”太阳星君捞起桌上的酒壶,满斟一盏杏花酒,递给卜算子:“上神既是来讨酒的,本星君亦正好这一口,就以酒交友罢!” 卜算子呵呵一笑,用仙力收了拂尘,接过酒盏诚恳道:“星君所言,正合吾意,正合吾意!” 适时,厅外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蓬头垢面的圣盈公主满脸尘土色,怏怏地踏进门。后面紧跟着哭笑不得的单灵夕,手上还托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桂花鱼。 “哟!公主这是从哪个旮沓里刨出来的?”眼尖的太阳星君拍着大腿,哈哈一笑。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圣盈公主恨恨补一句道:“幸灾乐祸的小人!” 单灵夕放下手中的鱼盘:“公主殿下体验民间疾苦,要试试庖厨之乐。这不,快把晓竹的厨房焚了。” 云晓竹目瞪口呆:“我我本以为自自己下厨已经够不靠谱的,没没曾想,前前江后浪推前浪啊!” 众人又是笑成一团。 欢脱的气氛,美味的佳肴,觥筹交错间,神仙与凡人皆无差别。 太阳星君酒足饭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道:“单丫头这菜,没得说。谁教的?” 单灵夕笑道:“家中小馋嘴多,自然就会了。” “令尊令堂好福气啊!”星君赞道。 红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而后迅速用浅笑掩饰了:“在下原本记得,神仙好像是不吃饭的?” 游初寒正色道:“不吃饭的是棺材里的,可不是神仙!” 云晓竹为心上人的茶盏里续了水,忆及下午发生的事,不解地问游初寒道:“大大师兄,你说今天师师尊那句话是什么意意思?” 游初寒神色不变:“字面上的意思。” 其时,陆压说出那句话,游初寒亦相当震惊。他大着胆子,望向白衣神尊,妄图从上古神祇脸上看出任何一点导致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蛛丝马迹。但是,很可惜!陆压的神色太平静了,就仿佛吃饭睡觉般自然。 然而,却不可违抗! “丫头,就这个事情吧,你是怎么想的?”太阳星君担忧且关切的问眼下的当事人。 单灵夕面上无波:“找陆压干一架!” “额”太阳星君哑口:“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狡黠一笑。 云晓竹目瞪口呆:“灵灵夕姐姐,你莫莫不是说笑吧?” 卜算子皱眉,他实在不想打击她,便是十个单灵夕都恐非大罗天主的对手。或许,也可以这样说,陆压早在数十亿前就已超脱三教外,不在五行中,是这六界唯一加持化圣修为的神! “我说笑的!”单灵夕平静的饮了一口茶,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天真单蠢。 太阳星君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柔和安慰她道:“丫头,容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姑且听听有没有道理。或许陆压这么说吧,是因为喜欢你” 单灵夕捂着嘴,好险!她差点喷他一脸的茶水 但,她是捂住了,别人却没这么机敏,可怜的太阳星君还是被喷了一脸的茶沫子。 圣盈公主忙掏出怀里的罗帕,抱歉万分的擦拭着星君的一张老脸:“不好意思,您老继续!” 耿介的太阳星君狠狠瞪圣盈一眼,再转头生无可恋地望向单灵夕补充道:“喜欢你作他的徒弟!” “噗!” 变故又起。圣盈无辜的看着星君再次被喷了的老脸,急急举起双手撇清干系:“这次可不关我的事啊!” 云晓竹起身,为弥补自己的失礼,慌忙扯过圣盈手中的罗帕接力般为星君擦脸:“星星君,对对不住,您您老继续。” “格老子的!”说一句话被喷了两次,星君拍案而起,后因发力不足,中途竭了:“我不说了,你们想笑就笑罢!” 半晌,“噗!”却是单灵夕第一个笑出声来:“我发觉吧,星君实在是个很幽默的人” 然后是震天响的一阵笑声,差点掀翻了晓竹苑的屋顶。 卜算子一边暗叹:年轻真好!一边郑重地说:“师傅这一生,怕是不会再收徒了!”但凡是须弥山的人皆知其中因果。 云晓竹着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此前,她已从游初寒那里知晓了太阳星君一行的来意。盗丹的事儿,虽于天规森森的仙界,确是触犯了神威。可对于超脱世外,不受种种律法所扰的大罗天,却算不得什么。而陆压本人神位既高且尊,又是一副霸道护短的性子,断不会为那些清规戒律c鸡毛小事,缚别人一辈子。 卜算子摇头:“师尊即这样说,自有他的用意。只能找个机会,探探白泽仙官的口风,兴许能知晓其中因由,只是” “只,只是什么?”云晓竹忙问。 “只是这段时日,请灵夕姑娘谨记,一定不能触了师傅的霉头”卜算子善意提醒。 单灵夕点头,正色道:“在下见了帝尊,一定有多远滚多远!” 卜算子捋捋胡子一笑:“星君这样的体态还能勉强滚一滚,像你这样漂亮的丫头,滚起来可不大美观顺溜哦!” 一席话,惹来太阳星君牛眼一瞪。 游初寒也安慰道:“其实单姑娘无需这样悲观,也不必躲着师尊。相反,在下觉得你目前最该做的是——竭尽全力,把师尊哄顺畅了!” 卜算子欣慰的点点头:“初寒所言,正合吾意!” 太阳星君替她烦恼道:“格老子的,哄人可是技术活儿啊!何况是哄陆压这样的尊神” 游初寒说:“于星君而言,哄人的确不大容易!”他停顿片刻,望着红衣妖灵微微一笑:“但对姑娘而言,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单灵夕苦笑:“小女子恐担不起您的这番信任?” 游初寒优雅地啜口茶:“姑娘需知道,师尊虽说让你此生不得离开大罗天,但并未真正关押于你。换言之,在这须弥山上,你是一切自由的。你只要做以前的自己便好!” 卜算子点着头,闭目养神。 “只有一事,须提醒姑娘!”游初寒缓缓放下茶杯,正色道:“适才在下听闻,我师伯明日将返回须弥。她既得师尊宠爱,养了一副不好相与的脾性,别人也入不了她的眼。你瞧着她,便躲远些罢!” 单灵夕深深苦恼:“见着她,也要滚吗?” 游初寒思索片刻,低声自语道:“其实“滚”这个动词罢,的确星君比较合适!” 太阳星君再次躺枪。 圣盈公主听出了兴致,急急接口:“你们所说的,是六界大美人儿——百里飞雪上神吗?” “不错!”游初寒点头道:“数十万年前,我的这位师伯只是凡间一悲苦孤女,父母双亡后,其所在的村庄受邪物所侵,她因天然一副倾国倾城貌,被愚昧的村人作祭品献于妖物。后,幸为师尊所救,带回须弥山,认作关门弟子,受师尊教化,得以位列仙班,后飞升上神。” 圣盈悻悻道:“好狗血老套的故事!” “老套吗?后面还有更老套的!”游初寒狡黠一笑:“我却不能说了!” 一时间,厅堂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思索什么,各怀心事! 单灵夕抬头望向窗外,一轮如钩弯月印在庭院的荷塘里,袅娜的影子泛着清晖,倒有些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再见争锋 翌日。 天光微亮,推窗,湿漉漉的水气扑面而来。远处,翠竹苍松隐约可见,整座须弥山皆笼罩在薄薄的迷雾c仙气里。 水蓝色纱衣少女明媚如初春般的脸,从窗外探出来,手中举着一株瓣如发丝的艳丽花儿,笑嘻嘻的问道:“姑娘,昨夜睡睡得可好?” 单灵夕伸手讨要过她的花,润润嗓子,如轻佻公子般吟一句:“向道相思,无路莫相思。枉绣合欢花样子,何日是,合欢时。” 少女知她一语双关,脸上顿时飞起一朵红霞:“灵灵夕姐姐,你你取笑我!” 单灵夕开了门扇,云晓竹从屋外闪身进来,边走边叹气道:“本想一一早邀你去看须弥山的云云海圣光的,现下却是去去不了了!” “怎么?”单灵夕不甚在意的为她斟了一杯早茶。 那茶,氤氲着淡淡的桂子花和藿香香味,清新隽永,绕梁不绝。云晓竹急急的饮一口,顿感全身无一不舒爽,然后微笑的望着红衣少女。心中暗叹道:师尊的决定,其实无比英明。这女子确是一妙人儿,在这远离尘世的大罗天,有她相伴,甚好! 单灵夕看她的呆样子,打趣道:“一杯茶,倒把你魔怔了!” 云晓竹摇摇头,赶走内里阴暗的小心思:“适适才,白泽仙官传传话来,师师尊在凌云殿等等你!” 单灵夕微蹙眉:“星君他们呢?” 云晓竹道:“恐是一并传传的吧!” 及至半个时辰后,单灵夕在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明净大气的寝殿内,再次看到高华清冷的白衣神尊。彼时,陆压正身姿挺拔地倚在紫檀书案前,随意的执笔下墨,眉目里毫无暖意,眼波中净是空明。确是置身六界之外,超脱红尘俗世的上古神祇模样。 一杯茶,一缕香,一幅未完的丹青 作画之人没有抬头,听到脚步声,淡淡的问一句:“来了?”声音一如碧潭边初闻时,低沉如水,厚重似山,富有磁性。 单灵夕在与他尚距七c八步左右的地方站定,忆及昨日游初寒叮嘱的话,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心里思忖:晓竹却是猜错了,这殿内哪里有星君c圣盈在,陆压只独独传了她。 白衣神尊略抬眼看过来:“你怕本座?”他问,后又继续埋头作画。 单灵夕脱口答道:“我在想,如何讨好帝座!” 陆压却是笑了,很浅淡的笑:“那你想好了吗?” 单灵夕诚实的摇摇头:“未曾想好!” 白衣神尊笔走,随心随性,皴c擦c点c染一气呵成,他对她说:“没关系,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单灵夕直接被噎住了,但心中的不爽利此时便如在沸水中刚冒头的小泡泡,咕咚咕咚折腾个不停,直至不吐不快:“尊上地位超然c慈悲为怀,受万事敬仰,且为天下苍生计,宵衣旰食c焚膏继晷,断不会与吾等无知女子劳心计较的!”说完,她暗暗为自己喝了一道彩,深觉这话着实漂亮。若陆压是那大度而怜香惜玉的人,就该惭愧而风度翩翩的让她滚下山去。 但显然,她高估了陆压的大度和自己为香为玉的分量。 白衣神尊只是搁下手中的笔,认真端详着似已完成的画,而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你这是在撒娇,还是在讽刺?” 单灵夕狠狠掐了掐自己背后的手,撇嘴打了个“哈哈”:“帝座真幽默!” 陆压拿起画,缓缓向她靠近。直至走到她面前,能够闻到那淡淡的桂子香味,他在她耳畔说道:“如若是撒娇,本座可以认真考虑考虑你适才的话。若是讽刺那你讨好本座的路,未免走远了!” 单灵夕哑然。 “这画如何?”白衣神尊不理前事,展卷,突然问她。 少女忙收拾好情绪,振奋精神,匆匆瞥一眼。而后用至诚讨好的语气,大肆赞叹一番:“呀!帝座妙手丹青。画中寒梅艳冠群芳,用笔传神,令人叹为观止,真乃旷世神作也!” 陆压抚额:“你又在讽刺本座!” 单灵夕怒了:“小女子明明是在夸赞c讨好您,您老竟听不出来?” 陆压的眼沉静如一汪深泉,他紧紧盯着少女殷红可爱的嘴,飞扬多姿的神采,轻叹一句:“这明明是四季桂!” “啊?”马屁拍到马肚子上,单灵夕被一脚踢得很惨。随后,红衣少女“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思维敏捷地遮掩道:“这不是帝尊传得早,小女子尚未早膳,饿得有些眼花,认错了不是?” 她颤巍巍接过陆压的大作,一副意境悠远的《晚春桂子图》被创世之神的笔刻画得栩栩如生c功力深厚,而画轴右上角用绝妙的蝇头小楷题写的一首七言情诗,竟让人读来脸烧得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少女心道:“没看出来,这位大神竟是个痴情种!”但,他画什么不好,如此旖旎的诗句怎能配桂子这样俗气的物事呢? 陆大神也不与她一般计较,优雅问道:“没用早膳吗?”遂唤了一直跟在她身旁,努力作透明状,一张冷脸的仙官:“白泽,去备些粥菜来!正好,本座也未早膳。” 单灵夕懵逼,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件极蠢的事。 她急急伸手,欲将陪“膳”这事儿翻过去,却慌忙中拉住了转身欲走的神尊——的衣袖,随后,又似被烫到般,瞬间缩了回来:“帝座——”,她诚恳道:“在下觉得,你我既为神为妖,少用一两次早膳可权作辟谷,于身心大有益处。” 陆压扫了眼被她嫌弃“扔”掉的袖口,抬手,指尖找到了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弹:“本座不过是防你饿晕了,胡言乱语罢!” 随后,白衣神尊折身,搁画c净手,附带望了望杵在原地的少女一眼,平静道:“本座给你讨好巴结的机会,你好似不大开心?” 闻言,单灵夕只觉喉间梗塞,病恹恹地回道:“开心!在下已经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整理仪容的神尊,嘴角明显挂起微笑的幅度。 不得不说,白泽的效率奇高! 只一炷香的功夫,手下婢女便张罗好了一切。 寻常的清粥小菜,寻常的凡间膳食。 不寻常的是,伺膳的是冷心冷面,天上地下号称“祥瑞象征c通万物之情”的白泽仙官,陪膳的是六界至尊c创世之圣。且这用膳的地方,还是在陆压的寝殿内。 单灵夕用这膳,着实有些受宠若惊,而惊恐莫名。她苦着一张灵动可爱的脸,试探的问一句:“这莫不是在下此生最后的一餐?” 白衣神尊行止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潇洒气度和大家做派,就连吃饭c举箸这等世俗动作,由他做来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高贵好看。 现下,他正夹起碟中小巧讨喜的金丝卷,自然而然地搁进她碗里,随口道:“本座并不认为,将死之人有浪费粮食的必要!” 闻言,单灵夕心中对上古之神皆“慈悲大爱”的认知,瞬间轰然坍塌。 “尊神这样,好像失了——呃,仁善!”她反复斟酌了一个不太会得罪他的词眼回道。 陆压不屑一笑:““仁善”二字,不过大多掌权者收买人心的惯用伎俩罢了!”他看着她,面容依旧闲适高贵,眼神却锐利到可以切割人心:“自古成王败寇。但凡聪明的人,都应懂得审时而度势,谋定而后动。” 单灵夕垂目思忖着他的话,由表及里,越往内挖掘,竟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瞬间抬头看他,白衣尊神仍是面上无波的浅笑,那笑意却始终无法达到眉眼,竟是寒彻入骨。 她如醍醐灌顶般,恍然觉悟——陆压分明是在提醒自己,或者用“警告”二字更为贴切。思及昨日及今日发生之事,一如梦境般再次浮现。自己对他的种种刻意隐瞒c不甘不愿,斑斑巧舌如簧c问询试探。原来倒是自己忘了——面对的是谁! 如此细想,她的手不觉微颤。 ——是啊!眼前之人,既是世人敬仰c能改天换地的创世之神,亦是六界皆惧,可毁天灭地的化圣至尊。自己微末道行,而妄想能在翻手云覆手雨的陆压面前,用那稚子之言,讨得他些许慈悲,何止是不识时务,简直是异想天开! 况且,影木一族与天界,确有不得不说的磕磕绊绊。他并未残忍地揭开这层薄纱,算是对她善待了! 陆压望进少女反复思量而踌躇彷徨的内心。的确,谎言皆是动听的,而善意的话都不会太温柔 他看着适才陷入神思的少女忽而抿唇抬头,面有愧色,对他悠悠说道:“我错了!” 白衣神尊就了一口粥,清冷的问:“你哪里错了?” 少女对他说:“尊神适才说道时c势二字,却是良言。以小女子今时今日的情形,多番僭越冒昧c怨天尤人c强人所难,而尊神不予追究降罪,实是容量大度。若我仍一味钻牛角尖,倒是愚钝可笑!” 陆压微微一笑,她的确聪明,甚至可称得上一点即透。 他也破天荒地尝试假设了一下:她的聪明通透是否也是造成如今被自己禁锢于此的祸根。如若她再愚笨一些c世俗一点,依自己以往随意而为c不羁天命的性子,是否会对她可大可小的罪名网开一面? 最后的答案确是:一切的假设皆不成立。 亿年前,她悄然出现时,即被他一眼相中。无论天意成全,还是心之所好。她的命,确实极好! “既想通了,明日便搬至“寄心苑”罢!凡女子所需一应物什,自有人为你采办。其余诸事,无需多想。”他如是说。 而她,竟无法反驳和抗拒,只能恭敬地应了声“是”。 “寄心苑”在何方?而余下漫漫岁月该做何想c该做何事c该归何处,的确是无法预料,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看着少女恍恍惚惚地离开凌云殿,留下单薄柔弱的背影,陆压若有所思。他颇为苦恼地问身旁的仙官一句:“本座是不是话太狠,吓着她了?” 而一旁看戏良久的白泽仙官,不意竟看到一向貌似寡淡,实则腹黑的帝座,华丽丽地甩出一套“阴谋论”,对心上之人直接剖心洗脑,而后佯装伪善的反思自省,一切做来,如行云流水。 霸道心狠,却洞察人性至此,让人畏怕! “对单姑娘这样通透而多思之人,要束住她的性子,的确只有下猛药一条路可走!”白泽答道。 陆压起身,及至窗前,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殿外逐渐模糊的绯红背影,悠然道:“她年岁尚小,于情之一事并未开窍。这番通透多思又用错了地方,少不得要胡乱猜想你且安排两个嘴严老实的婢子送去寄心苑,一则让她不致寂寞难熬;二则照顾好她的起居;三则她并非服输认命之人,此后必有计较。一应动静,送去之人只需从旁看着,有事来报,而不得干涉。切记!” 白泽自是一一遵从照办,并且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上古神祇的马屁:“单姑娘得帝座如此费心,实乃福泽绵长之人!” “你倒会说话!”陆压笑道,缓步向殿外走去:“她既是本座的人,本座自会宠她护她。” 白泽快步跟上,尽责的问:“帝座现下去何处?” 陆压慵懒道:“散步,消食!” 白泽再次尽责提醒:“天界诸客怕是在正殿已候了许久,请帝座移步一见,方显待客之道” 只听陆压施施然回道:“既已等了许久,再等片刻又何妨本座年岁大了,现下不将养身体,以后如何娶妻生子?” 言毕,身为仙官的白泽恍恍惚惚地被殿前无情的门槛绊了一下,几欲跌倒。 陆压回头玩味的看他一眼,补了一刀:“本座差点忘了,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好生将养将养了!” 白泽欲跌倒的腿脚再次狠狠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相遇不欢 陆压的非圣宫坐落于须弥山顶端一处苍翠环抱c仙泽延绵c风水鼎盛的宝地。整座宫殿按照“前朝后寝”的模式修建,将天人合一c阴阳五行的玄妙运用得炉火纯青。宫殿群以议事的晁雀殿c休憩的凌云殿c收藏典籍c法宝c丹药等物事的通鉴阁为主,三殿呈品字形罗列,实效方便c布局严谨。紧挨凌云殿的,分寄心c红绡二苑,是安置家眷c近身仙婢之处。 非圣宫体量虽称不上“宏大”二字,却是五脏俱全c风格独特c景色迤逦。加之,各类珍禽异兽c仙草玄花c亭台楼阁组成的奇景点缀衬托,倒是个问道修真c颐养生息的绝妙所在。 “他奶奶的,这处竟比三十三重“幻海天”的风景美多了!”真情真性的太阳星君,此刻大咧咧坐在晁雀殿正厅宾客位,欣赏着殿外落英缤纷的紫藤花海,由衷赞道。 邻座装得端正稳当的圣盈公主故意提音咳嗽一声,“既是谒见帝座,星君切勿失了规矩!”她今日妆容精致,为配上精致的妆容,于行止处也是大大地花了一番功夫。 “无妨,无妨!”主位陪坐的卜算子上神老成持重地浅酌一口香茶:“星君真情至性,确是难得!”而后,若有所思地对身后长身侍立的游初寒道:“你飞雪师伯应是今日回山,浮生阁那边可有传话来?” 游初寒恭敬揖道:“却是不曾。想是师伯途中耽搁了” 卜算子拈着胡须,神色隐有担忧:“此番你师伯自请前去四危山降服食人兽犬因,却并非易事。” 他搁了茶盏,起身立于殿前:“那四危山本为世间极阴之地,邪祟妖物众多,又终年雾瘴毒霾,于仙神法力有碍。今日晨起,我不意为她算了一卦,此去虽是有惊无险,却也难以全身而退!” 游初寒微讶,卜算子的奇门之术c问卦五行皆为陆压亲授,是断不会错的:“既如此,是否需禀明师尊,众弟子前去接应?” 卜算子拂尘一扫,摇摇头:“小子,你竟以为师尊会不知吗?”他笑道:“师尊是料定飞雪此番有惊无险才允她前往的而你师伯素来心高气傲,性子好强固执。若诸事顺遂,倒反而不妙!” 众人正饮茶说道处,殿外婢女恭敬地一声轻唤,打断了殿中的谈话。 寻声,大家目光所及之处,一抹贵气的紫色从树海深处浮出。身披翠水薄烟纱的女神,头挽凌云髻,乌发如瀑,气质高华,面色霜冷,从白紫相间的漫漫藤花下缓缓走来。身后,以霞光为幕,烂漫山花为景,恍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绝色丽人图。 圣盈抚茶盏的手一惊,茶汤险些溢出。 适才,她听到婢女们唤了一声“飞雪上神”,但彼时百里飞雪六界第一艳色的传闻于她并无多大概念。如今见了,却知这副让世间女子皆自愧不如的容色,实是担得起“冷艳无匹”四字。 圣盈心情复杂地低声道:“今日,本公主算是明白了,也服了!” 太阳星君莫名地看着她,眼中尽是迷惘之色:“明白什么?” “明白为何帝尊这数十万年来不再收徒”圣盈语气中难掩失落。 “为什么?”太阳星君挠挠鸡窝般的头发,女子的心事一向难猜啊! 圣盈缓缓道出一句:“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太阳星君哑然。 这边厢,乍闻此言的游初寒,先是一愣,而后低声回应道:“公主如此说,却是错了!” 圣盈拧眉,不解。 “要说师尊对飞雪师伯格外不同,这的确不假!但应全然与容貌色相无关。”游初寒笑道:“师尊看世间女子,就如星君看世间女子一般,只有远近亲疏,实无貌美貌丑之分。” 圣盈闻言,瞬间似打了鸡血般原地复活,她神采飞扬的问:“那本公主拜师之事还有希望吗?” 游初寒直截了当:“没有!” “你在逗我?”圣盈嗔道。 “你道师尊为何再不收徒?”游初寒不理会她的嗔怪,尽责的解惑。 圣盈无语。 “不过是三个字——怕麻烦!”游初寒幽幽道:“其实,师尊并非仅以道法入圣c仙力无上为世间尊崇。于琴棋书画c五行八卦c天文地理c诗词歌赋c诡谋权术c医毒之功等诸般杂学上,其造诣亦是无人能及,且一旦确定授徒,必定倾囊相授,无所保留然世人受天资所限,能习得尊神微末之能,也尽够终生受用了。似我师傅并两位师伯如今虽皆为上神,其实参详的也不及师尊所学之万一。以后漫长岁月,只能自己领悟罢了!” 闻言,圣盈大惊。无怪须弥上下,皆奉陆压为“图腾”般的存在,卜算子c游初寒c云晓竹诸人对其亦是千种恭敬,万种尊崇。这创世之神,确是天下无双。 游初寒略思索半刻,后笑道:“公主亦无需讶异。其实日前,在下有幸又结识了一位如尊上般智慧无双,玲珑剔透之人” 圣盈恍惚:“你是说单单吗?” 游初寒一抿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仅供你我八卦之谈,却断不能让师伯知道!” 其时,游初寒口中的“师伯”已自烟波花海中杳杳行来,举手投足间尊贵非凡c华丽高雅。 及近处,卜算子仔细打量了紫衣上神一番,见她神色如常c身态稳健,并无异样,遂关怀道:“百里师妹四危山一行,可还顺畅?” 百里飞雪轻启朱唇,神色间是淡漠疏离的冷:“难道师兄对我还有不放心吗?” 卜算子但笑不语。 “师傅呢?”百里上神凌厉冷艳的眼眸在四围睃巡而过,越过诸人,目光直指殿前圣尊之位,见并无陆压身影,秀眉微蹙,略显失望。 卜算子答道:“师傅日前重修无业渊云水结界,费了些心神,现下恐是在凌云殿休息!” 百里飞雪神色更冷,声音中却多了起伏:“师傅他没事吧” 卜算子摇头。 女神重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轻蔑而恨恨道:“无业渊的诸多妖灵孽障,皆是世间污垢残渣,还是让它灰飞烟灭才好,也省得师傅一千年便要费神封印一次,损耗修为。” 卜算子一向知她嫉恶如仇,多语无意。 百里飞雪转身正欲离开,忽而手腕处上古法宝“感妖铃”铃声大作,持续不断,委婉延绵。她艳绝的脸庞突然浮出一抹冰凉的浅笑:“本上神竟不知,有如此胆大的妖物敢擅闯须弥山” 语毕,只留下一道飘于九天c紫色孤傲的渐远背影。 卜算子沉吟片刻,忽而抬眼与游初寒目光相交,两人齐道一声“糟了!”遂急急往外赶,留下不明所以的圣盈c星君二人面面相觑。 多年以后,圣盈犹自记得须弥山上c晁雀殿前c紫藤海下那惊心动魄,而让周遭山水为之失色的妖c神对决。她想,那一幕,她穷其一生也难以忘怀了。 多年以后,不善辞令的太阳星君也依然记得单灵夕小丫头当着陆压尊神之面,与他唯一的c疼爱的女弟子之间的首次较量,一个以命相搏,一个险中求生。她确实胆子忒大!而最后的结局,她好似赢了,又好似输了 多年以后,记忆力甚好的单灵夕倒忘了,某一年的初十日,天色甚好,非圣宫的紫藤花开得也好,紫中带白的缠绵梦境里,一只棕色长毛c腿短身圆的小猪仔,昂着高傲的头颅,顶着两颗尖尖的小獠牙,一只带蹄的后腿被紫色仙绳紧紧缚着,另一头却连接着大腿粗的紫藤树。它无数次妄图从命运的长绳中挣脱开去,却总是徒劳无功,但它始终重复着挣扎的动作,一直没有放弃。 她从它面前经过。猪崽哼哼唧唧,翻转打滚的小模样甚是可爱有趣,惹了她驻足如看戏般观赏了一回,而后起身离开。因为她认得,猪仔儿是妖,缚着它的赫然是仙家之物,她不大想惹麻烦,而目前的处境,也不容她管旁人的闲事 她刚走了两步,听到背后一个略带稚气和痞气的孩童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字字清晰明了,不卑不亢:“这位妖友,你看了这么久的戏,就这样走了,有些不近人情呀!” 单灵夕转身,惊异的看着紫藤树下使劲儿用小前腿反复刨土,却是反复做无用功的猪崽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跟我说话吗?” 那猪用鼻子发出两声哼哼:“这位妖友长得如此漂亮,原来竟是傻的吗?你以为,我喜欢对着空气讲话?” 她略尴尬后,有礼一揖道:“诚然,刚才确是在下唐突了。不知猪兄有何指教?” 那猪崽昂着两颗白晃晃的大尖牙,愤愤道:“你有刀吗?” 她缓缓走近它,蹲下身看着略可怜的小生命:“你拿刀是想自裁,还是想把绳子割断?在下觉得吧,无论怎样都不太靠谱!” 猪仔闻言傻眼,再怒道:“你你姥姥才想自裁!你怎么能比猪还笨呢?” 她呵呵一笑,戳戳它白滚滚的肚子:“对哦,猪原来是笨的”再揪揪它上翘的小尾巴:“不过可惜,在下并无随身携带凶器的习惯!” 小猪哼哼着倒地:“我不太想理你,你走吧。” 她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问它:“你用刀是要做什么?” 猪儿耷拉着脑袋,奄奄的:“你看到本妖腿上的绳子吗?”它努努嘴示意她:“这是陆压的法宝——大罗仙绳。传闻中刀剑不伤c水火不侵的上古神器。被它缚住,任你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脱身。” 她平静问它:“你是做了恶事被捉到这须弥山的?” 提起此节,猪崽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它生无可恋地回忆道:“几日前,本妖所居住的四危山上来了个极美的女神仙,法力高强得很,连山上的迷雾邪气也奈何她不得。可那神仙虽长得美,却偏偏生了一副罗刹性子。她进山后,与数月前在人间做下恶行而躲进山的食人兽犬因缠斗了两天两夜,直至将犬因打得魂飞魄散。” 单灵夕猜想:猪崽所言的女神仙,应该是陆压的徒弟百里飞雪上神吧! 猪崽歇了口气,继续道:“后来,那女神仙去四危山的无量泉洗澡,被我无意中撞见呃,其实我也不大愿意看这个其实,这也没什么看头” 单灵夕托着下颌,看着猪崽难为情地小模样,打趣道:“诚然,猪兄开罪了上神,上神对你小惩大诫也算情理之中。既种了因,果还是自己受着吧!” 猪崽看她起身又要走掉,急急喊道:“妖灵姐姐,妖灵奶奶妖灵祖宗,你我皆为同族,难道不该锦上添花吗?” 单灵夕偏着脑袋想了想。那猪崽怕是读书不多,本应说的“雪中送炭”,却生生用错了词,竟是如何听,如何别扭。 她摊摊手,为难道:“我也帮不了你。陆压的法宝,我解不了!” 猪崽闻言,竟是委屈地“泪如雨下”:“我知道你解不了,才想着拿刀把腿切了本猪好不容易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做这壮举,却受局势所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单灵夕彻底呆住,知道了它的意图,她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猪兄,你真是太可爱了” 猪崽再次生无可恋地瞪她一眼。 好半晌,少女艰难地收了笑,寻块干净地儿盘腿坐下,对它说道:“诚然,猪兄你的想法很英勇,而弃蹄保命的做法也算尚可。但请容在下帮你分析分析,你的这一壮举可能造成的后果,好吗?” 猪崽点点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 单灵夕挪坐到它身旁,扳过手指一本正经地数道:“其一,此处是大罗天须弥山,即使你壮士断腕也出不去其实,若能出去,也可以把我捎上;其二,断腿和失血过多的猪,并不会跑得很快;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下认为:一只猪将獠牙作武器的可能性比拿刀的可能性要稍微大一些哎,哎,你别晕呀!” 猪坚强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似突然放弃了断腿之念般,继续撒欢地刨着地上的土,嘴边不停嘟囔着:“那美女神仙说要将我炼丹,我不能同你磨叽了,后会无期哈” 少女皱眉,难得的严肃起来,声音也冷了些:“上神真的说过为此事要用你炼丹吗?” 那猪崽疯狂点头:“我知道,我看她的眼睛便知道,那女神仙恨我们妖族入骨” 忽而,它不再说话,似鬼魅附身般,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她身后。 单灵夕慢慢敛了面上的表情。似感觉到危险般,从容起身,回头 时间静止,空气凝固。 俏皮的丛丛花串下,一紫衣长发的女神迎风站在那里。她姿容艳丽c倾国倾城,生生将如梦似幻的景物比了下去。 但她脸上肃杀的表情,却让再美的画也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凉意。 紫衣女神眼中堆砌着一个寒冰的世界,她紧紧盯着几步外镇定自若的红衣妖灵,嘴角扯过讥诮的幅度:“怎么,你想放了它?” 单灵夕平静而神色认真道:“若上神不伤它性命,在下并不愿多管闲事!” “你是在求我,还是威胁我?”百里飞雪冷笑着,长长的黑发在微风中摇曳飞舞:“本神记得,似乎与你并无交情?” 单灵夕蹙眉,低头看着紫藤树下颤颤发抖的小妖怪:“上神慈悲,就当怜悯苍生,日行一善吧!” 闻言,百里飞雪竟像听到了无比有趣之事,她问:“善是什么?”而后,倾城一笑道:“我既为神,铲妖除魔,护佑苍生即为善。你这小小妖灵,见了本神,却不知回避保命——” 紫衣女神突然不语,缓缓抬起纤细雪白的右手掌仔细端详打量一番,面上一派慵懒闲适。 单灵夕静默,右脚自然地向后挪一小步 “——你是在欺我须弥山无人吗?”女神瞬间变脸发难,而声色俱厉。同时,一道紫色的光影从她的右手食指延展开来,仿若一条蜿蜒灵活的长鞭破空而出,夹杂着风声和雷电之势,呼啸袭来。 那鞭来得快,红色身影闪躲更快,起转飞跃间堪堪避过,轻盈灵动如影似蝶。 “躲得不错!”一击未中,百里飞雪脸上漾着更沉更美的笑。她手腕翻转,脚步回旋,带着鞭影婀娜,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似编织着无形的罗网,紧随红衣起伏回旋,只待收网的一刻。 此时,晁雀殿诸人已先后赶到,而剑拔弩张的局面已成。 “师伯”游初寒剑眉微蹙,他不敢妄动,只能望向身旁持着拂尘,一脸凝重的卜算子。 “他奶奶的,单丫头怎么和上神打起来了!”太阳星君急得抓耳挠腮,正欲上前劝架,却被白色的拂尘突然拦住。星君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个老官儿是什么道理” 话未毕,周遭的空气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太阳星君寻着众人眼光聚集深处——白衣华发的神尊面色沉寂,昂然屹立繁花之处,清逸俊美的脸如古潭般平静无波,不沾喜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九幽佛心 圣盈从小生活在九重天上,作为玉帝幺女,备受宠爱。 她一直清楚,为仙的岁月漫长孤寂,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而时间对她而言,一如明台上的沙漏,从指缝中溜过,看不见抓不住,反复折腾,毫无意义。 为了让生命多姿多彩,圣盈在自己的漫漫仙途中做了诸多规划,也用了较寻常人多无数倍的时间去实现每一个梦想。除了拜陆压帝尊为师一事留了些许遗憾,圣盈想,她的一生应无所求了。 十万岁时,她从父皇口中得知,陆压已臻入圣修为,为天上地下第一人,遂起了拜师执念。而“入圣”究竟是何境界,圣盈其实并不清楚。因为,自己还只是小小仙姬一枚,离飞升上仙c上神的路都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直到那天,在须弥山上c非圣宫中,她有幸见到了那场让山水失色c时光停步的旷世之战,给予她心灵的震撼,多少年亦无法平静。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世界多么渺小! 缤纷艳丽的藤蔓树海里,一红一紫两道身影交织缠绵,灵动翩跹。鞭影放飞的片片花瓣,随风而下,就如滴滴浅淡深情的眼泪,从亘古传说中化作漫天的雨,落入春泥消失不见。 紫色如冰,红色似火。一个不依不饶,一个寻求脱身;一个霸道凌厉,一个清冷温婉。明明是两副面孔,却同样美得。 僵持的局,总有解开的道! 紫衣女神忽然唇角牵起一抹浅笑,而后攻势一转,长鞭向后飞舞,往三尺外的藤树下疾驰而去。 随后,红衣闪过,却比鞭影更快,少女在紫藤树下收势站定,生生受了一鞭。鞭尾舔过之处,罗袖撕裂,带出血色的痕迹和衣物遮掩下雪白肌肤上一团团触目惊心的黑煞之气。 红衣身后,一只圆滚滚的猪崽欲挣脱束缚,仍旧不停用前蹄刨着身下的泥土,奋力挣扎。 不远处,始终保持冷情冷面的白泽仙官不动声色的抬头,不意看见身旁面容沉寂的创世神祇眼中多了些欲辩难辩的情绪。 “上神又何必苦苦相逼?”红衣少女毫不在意臂上的伤,她眼神逐渐冷却,漠然看着几步外的百里飞雪。 紫衣上神不屑一笑:“我便相逼,你又如何?” 闻言,少女扬眉,姿态挺立,傲然回道:“论打架,我又怕了谁?” 话毕。众人凝目,只见少女手中凭空多出一只翠绿小巧的玉笛,笛身通透晶莹,泛着幽幽冷光,笛尾处绑着一条红色丝绦,衬得它精致可爱。 百里飞雪冷笑。顷刻间,扬鞭出手,力道竟比之前更狠更沉。 单灵夕侧身躲过,红色绣鞋如蜻蜓点水般,顿地而起,身影已跃至半空,只留下白色丝带在风中翩翩翻飞的幻影。 随后,一阵空灵悠扬的笛音传来,让周遭突然寂静无声。 那笛音初始平和柔美,如一湾淙淙的溪流划入心间;而后低回婉转,由远及近,或抑或扬,种下遐思牵念无数。胭脂色的美景在笛声中绚烂蔓延,开出了一片片心花怒放。 紫衣女神的长鞭仍旧挥舞着,却被笛声织成的屏障次次隔了开去,去势再猛,亦如羽毛般轻轻坠地,而至颓废萎靡。渐渐的,在悠扬绚丽的笛声中,百里飞雪的神色逐渐由清明转至混沌。脚步亦显出虚浮姿态,隐透入魔之兆 白泽仙官惊愕的望向创世神祇,从尊神口中,他分明听到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九幽佛心曲!”陆压说,嘴角分明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沉得似要将红衣少女吞没般,危险凌厉。 在白泽记忆深处的典藏中,分明书写:天地尚为混沌之时,妖孽四起,而黑暗无边。佛陀踏莲步而来,观世间悲苦,心生不忍。一曲九幽佛心,渡万千魔灵,往生海彼岸花开,忘川河菩提叶落。 明明是妖,却能吹奏出世间至纯至善c大慈大悲的音律。音律后藏的,究竟是佛心,还是噬人幻境? 佛音中,百里飞雪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带着血色的残梦。 梦里的自己还是儿时的模样,扎着羊角小辫,穿着碎花百褶裙,面容倾城娇艳。强壮高大的父亲,一脸慈祥和蔼,让她骑在自己肩上,父女两人说说笑笑去逛小市集。温柔美丽的母亲,虽囊中羞涩,却舍得花两个铜子为她买一串诱人的冰糖葫芦。她还记得葫芦串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如除夕时碗里的汤团,永远是幸福的味道。 后来的后来,美梦变成了噩梦那一年的除夕夜,天上下着薄薄的雪,雪花落在她小小的手上,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幸福”一般,全都不见了。 她记得,凶猛的食人妖兽犬因袭击了村子。那妖兽长着尖牙利爪,撕碎了父亲的身体,咬断了母亲的咽喉,她听到母亲断气时告诉她:雪儿,不要怕! 她捂着自己的嘴,藏在家中装米的大缸里,眼泪一串串似珍珠般,带着伤心的咸味。 后来的后来,她却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无数次在黑暗的深渊里不停地奔跑,那道路却无边无际。她永远在追逐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就像永夜里的星辰般,照亮了前方的路,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和光明,也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她的身体很疼,如撕裂般疼痛,心灵深处压抑许久的终于要破茧成蝶。她一直奢求却不敢呼唤的两个字,她灵魂深处揪心的声音,终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带着可怜的懦弱c卑微c虔诚c颤抖和渴望: “师傅” 她缓缓睁开眼。逆光处,一个模糊的影像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蛊惑人心。 如磁般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既在四危山受了伤,又何苦去招惹她!” 百里飞雪顿如坠下云雾般,猛然清醒。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单手环抱自己的男子,再不复往日的高傲倔强,却像阴暗心事被发现的少女般,脸上尽是迷茫沉醉的表情。 “疼吗?”他问她。 她眼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带着欢快和苦涩:“师傅——弟子学艺不精,给您丢脸了” 若世上有后悔药卖,此时的单灵夕恨不能飞奔去买一打! 从百里飞雪如坠梦魇般,脚步凌乱,面露痴狂之色起,单灵夕急急收了曲声。同时,在心中反复哀悼:自己惨了!而且是无比的惨 诚然,九幽佛心曲是佛陀救世之曲,有普度世人佛光加身之功!同时,亦是煽动人心之曲。但凡内心深处执念过妄c无法抑制的,那欲念在此曲下便会无限放大,最终吞噬自己的心! 不周山下,她曾日复一日c年复一年地守着“阴阳界”,日复一日c年复一年地用九幽佛心曲净化神魔大战后阴魂不散的亡灵。直至有的恶,变成了善;而有的恶,变得更为邪恶 她从不知道:原来除了妖魔邪祟,为仙为神的,心中也会有如此强烈深刻的执念和。 看到百里飞雪煞白却依然美艳的脸,唇角溢出的乌色的血,还有白衣尊神单手环抱爱徒的冰冷模样。 单灵夕想,陆压一定不会与自己善了! 但秉着输人不输阵的逻辑,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站出了架势。她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始终保持着倔强的姿态,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十步开外的卜算子诸人,皆暗暗为单灵夕捏着一把冷汗,但在陆压强大的气场下,谁也不敢发声或迈出一步。 只有游初寒微微蹙眉,他分明听见百里飞雪昏睡前那句暗藏杀机的话中话。她说她学艺不精,无颜于师门。 以陆压护短的霸道,这句话——却是要将小丫头置于死地。 原来,一向冷淡如水c冰雪聪明的女神,也难免在滚滚红尘中沾了世俗气! 在压抑的氛围里,陆压将一粒黑色丹丸缓缓送到百里飞雪泛白的唇上,他的手指纤长而有力,擦过她薄薄的唇,动作轻和,而神情却是深刻的沉寂。 片刻后,白衣华发的神尊抬头,目光清冷的望着不远处的红衣美人,唇角似笑非笑:“能伤得了她,你的本事也算不小了!” 单灵夕不语,却出于本能的身体紧绷,连拳头也握了起来,整个人呈紧张的防备姿态。 “怎么”陆压挑眉道:“还想与本座动手?” 单灵夕心中一颤,右脚自然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雪白的额间也沁出几滴冷汗。她咬着唇,故作平静道:“打不过,不打!”随着动作,娇嫩的唇上泛起如血的艳色 神尊笑了,随后轻唤了一声:“过来!” 少女顶着如山的压力,不怕死的回道:“我不过去,你也不许过来!”话毕,她的左脚又自然地微微向后,再退了一步。 神尊脸上浅淡的微笑静止了,他抬起右手向她的方向一招,声色更沉:“过来!” 这一次,少女直接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为了擦拭已然冒出的冷汗,她用带血的左袖往额边狠狠一拂,却拂花了自己大半张脸庞,娇艳的容貌瞬间便如灿烂的调色盘,带了些滑稽可爱。 神尊凝眉,缓步向她走去 少女一个转身,连跑带蹿,动作敏捷如矫兔。她边跑,还边胆色肥壮的吼了一嗓子:“救命啊,帝座杀人了!” 话毕,在场众人皆呆住了。他们的目光整齐划一地望向陆压,却意外的看到数十亿年保持着亘古不变超脱尘外的尊神黑了一张清俊的脸,冷冷的吐了四个字:“胡说八道!” 随着尊神脸一黑,万里晴空颜色突变。须弥山的天顿时乌云密布,似笼上一层灰色的幔子,冷空气笼罩四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须臾,灰色的天空金光大盛,一张烈焰般的网徐徐降落,由大及小,由近及远。那网,似生了一双厉眼,向着红色身影破空而去,快如闪电 而后,众人听到一声可怜兮兮c不平不愤的吐槽:“师徒情深,恼羞成怒!” 太阳星君倒抽一口凉气!今儿个,他算长了见识。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作死,不会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黑暗煞气 单灵夕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诗意浪漫的人。 然而今夜,沐浴着徐徐清风,头顶是满天繁星,四周是无边花海,她倒难得的起了吟诗的兴致:“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c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哎,哎!猪兄,在下虽然文采好,你也别激动得戳我屁股呀” 彼时,老成稳重的白泽仙官施施然从紫藤树下经过,正看到这副略显滑稽的一幕:红衣少女身体蜷缩着,被上古神器天罗地网紧紧缚住,吊在落英缤纷的紫藤花树下,俏脸带着少许黑郁之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身下,一只皮光水滑的猪崽,锲而不舍地用尖牙试图顶破缚住少女的网,端的是情深意重。 从她面前经过时,白泽故意停驻了脚步。面上虽仍是冷淡庄重的,但简短话语却透露着关心,他问她:“单姑娘,需要下官捎话给帝座吗?” 少女的脸贴着罗网,勒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印子。她额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嘻嘻笑着对白泽说:“如此,烦劳仙官了。”随后,她扭了扭有些发麻的躯体道:“这话嘛,倒确有一句——这猪妖顶得在下屁股生疼,请帝座让它一边凉快去!” 话,虽有些糙,却不失拳拳赤子之心! 白泽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确定此言并非玩笑。而后叹一句:“向帝座服句软,很难吗?” 单灵夕低头,喃喃回了他一句,又似在自言自语:“其实,我挺怕他老人家的或许,这就是上古之神的威仪吧!” 凌云殿内,两个垂髫仙童不停地捣着药杵,毕恭毕敬地坐在书案前忙碌着。脚下的簸箕里整齐的码着红红绿绿十余种草药,还有已研成末的药粉。 浓郁的药香和不知名的花香混合,带着一种旖旎梦境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竟使人飘飘欲仙。 白泽仙官进了殿内,一眼便看见陆压正神情肃穆的握着书卷,临案端坐,姿态雍容,仿若千年的古玉,沉积着岁月的质感。 “帝座!”他深深一揖算是见礼:“适才浮生阁回话,飞雪上神所中瘴气已除,现下应无大碍了” 陆压并未抬头,目光仍专注在书卷上。 白泽候在一旁,殿内除了捣药声,一时出奇的静。 过得半柱香功夫,陆压搁了书页,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捻起石臼里一缕研好的药末,仔细辩了辩,面无表情地对药童道一声:“再捣!”随后问一句:“小丫头呢?” 知情解意的白泽仙官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单姑娘正在殿外临风吟诗呢!” 白衣神尊嘴角微扬:“她倒好兴致!” 白泽保持着一贯端正严肃的表情:“人虽犟了些,却胜在真实有趣!” 陆压一边举止优雅地用桌上银针挑了挑案上明灭不定的灯芯,一边冷冷道:“今日之事,若换做旁人如此口无遮拦,本座怕早已拍死他了” 白泽暗吁口气,能仅凭一句话激怒上古之神而不被吊打的,单妖灵怕是独一份了!“天宫的两位离开时倒是再再恳请小仙向帝座求个情!”白泽委婉道。 陆压斜睨他一眼:“怕是不止他们吧”这个小丫头是个做团宠的料子! “帝座法眼”白泽汗颜:“来时,卜算子上神和几个小辈也向小仙托了话:说此番单姑娘闯了弥天大祸,惹怒天颜,着实可恼。依照戒律,应以大不敬之罪,赏笞刑十下!” 白衣神尊托着下颌重复道:“笞刑吗?”约莫片刻,蹙眉:“本座却舍不得。” 白泽哑然。扮猪吃老虎,舍帝尊其谁? 随后,陆压抬头望窗外渐圆之月,悠然道:“她身上黑暗煞气极重,比之飞雪所受瘴毒厉害百倍。尤其月圆夜至阴日,痛苦缠绵不绝” 白泽惊愕:“那帝座” 陆压沉声道:“本座缚住她,不过是防她再使法力,加快毒气蔓延。” 白泽感慨道:“帝座良苦用心!” 想着少女潇洒而不服输的模样,陆压遂又无奈轻声笑道:“小丫头生性欢脱,还是锁在身边让人放心!” 单灵夕是一个时辰后被陆压抱回凌云殿的。 彼时,正如陆压所言,她身上黑暗煞气发作,勉强挣扎了几下,最后只能瘫软着任他抱着,回了凌云殿。 那认死理儿的小猪妖哼哼唧唧,撒着欢跟在两人后面奔跑,临近殿门,却被陆压的云水结界无情的摈弃在外,差点戳断了两颗雪白的大门牙子。 凌云殿,一如往日的安静冷清。明灭的烛光与氤氲的水雾缠绕着,勾勒出一个朦朦胧胧的旖旎世界。 陆压身上带着瑶草与水墨混杂的淡淡香味,他将她平缓地放置在雅致的暖帐内,华发发尾轻扫着少女光洁的脸,惹她“咯咯”的笑了两声。 白衣神尊优雅的坐在床沿,目光胶着在她略显苍白的脸和仍旧红艳的唇上,他问她:“笑什么?” 少女脸上带着极尽讨好地神情:“其实,帝尊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陆压看着她小巧挺翘的鼻子,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某人不是说本座最喜折腾人,又易恼羞成怒吗?” 少女一本正经着俏脸,不平道:“这些混账且毫无根据的话,却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胡说八道?” 陆压似笑非笑,若有所指:“哦?原来是个不长眼的” 她脸不红,气儿不喘,笃定的点点头。 他此刻却爱极了她灵动狡黠的小模样,也懒得拆穿。静默片刻,白衣神尊低头看她撕裂的左袖处缓缓上行的黑气,蹙眉道:“你是自己脱,还是本座帮你脱?” 少女怔愣住了,她瞥一眼内殿热气腾腾的沉香木浴桶,突然明白尊神所指为何,顿时心里狂奔过一万头马。她下意识的拉紧领口,嬉笑着脸,极尽压抑c和气地说:“诚然,在我们妖界,实是不太讲究品行贞洁这些身外之物。但圣神位尊且贵,受万世景仰,若与妖苟且,怕于帝座名声不大好吧?” “苟且?”陆压咀嚼着两个字,不太顺耳,遂正色道:“你既不大讲究声名,而世俗之礼本座亦不放在眼里,莫如你我二人今夜合寝双修!” 如此脸皮厚的神,险些让她被一口老血噎死。少女一边哆哆嗦嗦c咬牙切齿道:“帝座辈分极高,在下实是对您敬仰如父”一边费力地侧身,拱起屁股,正欲往床深处钻。 但话尚未说完,房中便传来布匹刺耳的撕裂声,然后是背上一股凉意袭来,她猛一回头,却看见白衣帝尊笑融融的看着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半点歉意也无:“不好意思,手抽了一下!” 少女裸着雪白的背,前襟因松松垮垮的,隐约能看见内里红色的肚兜,她带着哭腔,颤巍巍地指着他控诉道:“我我就这一件新衣服,你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陆压瞟一眼因“手抽”从她身上扯下的布缕,而后侧身悠悠望着她说道:“本座是否温柔,你稍后便知晓” “你”少女欲哭无泪又撒泼无望,干脆一个翻身像陀螺般打滚到他面前,横下心c闭了眼,把自己躺成一条待宰的羔羊:“反正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赢,你爱怎样便怎样罢!” 黑暗里,她听到男子愉悦的笑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腰间明显传来灼热的温度和酥痒的感觉。她猛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压——他竟真的在解她腰上的衿带。 男子跳动在她腰上的手指纤长有力,动作亦如行云流水,优雅而随性,脸上却无半点之色。 单灵夕瞬间明了,他的确对自己无意。遂缓缓平静下来,认真的看着近处的白衣尊神,亦是认真的问:“她这样喜欢你,你竟不避嫌吗?”——“她”指的是享六界艳名的百里飞雪! 闻言,陆压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浅淡如一汪深潭。 单灵夕知道自己的话多多少少影响了尊神,忽而想起前事,幽幽道:“我伤了她,你应该生气的!” 白衣神尊停顿的手又忙碌起来,顺利地解开了她腰间的衿带。 “可是,你这样做,也不会让她太高兴!”少女声音忽然拔高了几个调调,眼睛瞪大,盯着陆压果断脱自己衣服的动作,不泄气地继续补充道。 在尊神灵活的手指下,少女的外衣像剥蒜皮一样被扒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反复思忖:是不是适才的话题太沉重,起到了反效果。遂而脸上撑着笑,用右手肘撑着侧脸,摆了个妩媚妖娆的姿态,热情如火地说道:“帝座,不如我脱一件,你也脱一件,这样才公平热闹嘛!” 陆压低着头,又认真的剥了她白色的里衣。 最后,少女着一件艳色的肚兜,雪白的肌肤大半暴露在空气里,未长开的身体带着藕荷和桂子的芳香,分外诱人。 在诡异的气氛里,陆压正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她亦震惊得无以复加,终讪讪的说了一句:“帝帝尊旷达不羁,真乃性情中人!” 而后,男人打横抱起她,往浴桶走去 直到热气真实的萦绕在身边,升腾的药水渐渐漫过她的脖颈,而陆压衣着端正c面目清冷,施灵法为她一点点驱走身上的黑暗煞气。单灵夕瞬间神思清明,她顿悟了: ——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罗天主真正是个无欲无求c正儿八经的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执念已深 六月初七。 凡间历书上说:宜破土,宜祭祀,不宜出行! 百里飞雪嘴角扬起浅淡的苦笑。看来!凡间的历书并非全然无用她抬头,当空日光正好。 庄严肃穆的凌云殿仙气缭绕,结界强盛。于她虽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她已不记得自己在殿外守了多久,只知道错过了大罗天云海圣光的好时候。 奉茶的白泽仙官从远处缓缓走来,仍是一派端正肃穆的模样。 及至近前,她一改对他人的冷淡,恭敬道:“仙官!” 白泽看着她单薄的身体和略苍白的面容,蹙眉道:“上神身体初愈,却一早在此候帝座吗?” 百里飞雪神色依旧恭敬:“师傅恩情,犹如再造。飞雪万死不能报!” 见她脸上浮现少有的憔悴之态,白泽叹气道:“既已为师徒,便是前世之缘,一切因果皆顺理成章,上神亦无需过多放在心上!” 紫衣少女抿唇,似自语般悠悠问道:“师傅的凌云殿,可是来了贵客?” 白泽未答。 她面上佯装毫不在乎的模样:“是女客吗?” 白泽仍旧未答,给了她一个轻声的喟叹。 百里飞雪垂下的右手不自觉握紧:“小神认识吗?” 白泽抬头,恍然看见凌云殿结界骤然散去,白衣华发的上古神祇肃立于殿外,灼灼日光下,俊逸的面容尚带倦色。 “上神还是亲自问帝座罢!”白泽托着茶盘,笔直向凌云殿走去。 紫衣少女紧咬薄唇,目光凝固般投放在雾色深处优雅高贵的男子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她脚步沉重地走近他。却听见陆压用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嗓音对白泽吩咐道:“速让寄心苑送一套女服过来” 仙官领命欲走,神尊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小丫头着红色合称些!” 闻言,百里飞雪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却佯装出平静的模样。 白泽已离开,然而她却呆愣地看着白衣神尊即将消失在殿前的背影,压抑地轻唤一句:“师傅!” 陆压转身,面容冷峻,目光凌厉。 紫衣神女上前,一双灿烂夺目的凤眼紧紧盯着他,带着初雨般的暖意:“昨日徒儿匆匆归来,又得师傅怜惜照拂,去了瘴毒,还未及向师傅请安道谢” 陆压平和道:“你身体未愈,虚礼便免了罢!”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婉转而略带了委屈地味道:“师傅往日待徒儿一向亲厚,如今却不愿让徒儿近前奉茶吗?” 陆压揉揉微酸的眼角:“本座才把白泽打发走,你却来添乱!” 紫衣少女侧昂着头,试探的问道:“师傅可是一夜未眠?” 陆压缓和神色,无奈一叹:“不过是昨夜殿中钻进来一只小老鼠,扰了为师清净” 她不以为意的温柔笑道:“如此孽畜,打杀了便可!”说完,几不可察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尊神。 “哦?”陆压脸色未变,只是剑眉微挑,轻笑着凝视她:“昨日是大斋戒日,为师发愿持清净心,而不杀生!” 百里飞雪昂然道:“师傅不意妄动杀戮,便由徒儿代劳吧。” “此事倒有些难!”陆压眼光逐渐深沉,而面上依然柔和无波,他对她娓娓道:“那小家伙却是本座的心头好,你待如何打杀?” 百里飞雪暗叫不秒,自己确是操之过急了。原本一番试探的话,不曾想触了陆压逆鳞。她双膝一并,不假思索地跪了下去,急急道:“飞雪不敢!是飞雪驽钝,误会了师傅话中之意” 陆压定定望着跪在地上美艳无双的弟子——当年洛伽村中悲苦无依c坚强倔强的孤女,在数十万年的光阴中已然长大了! 半晌的沉默,却被殿内一个沉闷的,似重物坠地的声音打破而后,是一应物事劈啪作响和嗷嗷叫的女声传来,隔着屏风,仍听着可怜凄惨。 陆压眼中的宠溺一闪即逝。他平静问她:“我徒可还记得当年,为师与你说过的第一句话吗?” 紫衣神女猛一抬头,面色乍变。她似忆起前尘,目光凄切哀怨,神情彷徨无依。 他问她,还记得当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吗? 她苦涩一笑:“徒儿记得!”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若烙印般铭刻在了她冰冷孤傲的心里,直到刻成了怨,刻成了念,刻成了痴 她想再看看他,却只看到陆压离去后颀长傲然的背影。 百里飞雪静静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凌云殿紧闭的大门,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数十万年漫漫岁月,沧海桑田。空空寂寥的大罗天须弥山,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她清楚的知道:云海暮光深处的上古之神,一向冷情冷心。凌云殿内c晁雀座上c无业渊前,从来留不住他些许笑意温言。昔日,尊神兴之所至,可以痛快认输,结束神魔大战,福泽天下苍生。同样可以为了受辱的座下弟子,大开杀戒,屠尽姬蛇一族;而兴致所缺,即便天地覆灭c四海倾塌c万物成灰,亦不能得他半点怜悯。 陆压,实是这六界中最深情的神,亦是世上最无情的魔! 对于留莺c溪玉二女来说,今年的六月初八日确是一个值得纪念和鼓舞的好日子。 因着这日,大罗天掌管音乐礼仪的梓清上仙得了帝尊座前白泽神官之令,挑选两位适宜的仙婢去非圣宫寄心苑当差。而她两人恰逢福星高照,被大好的美事堪堪砸中,直砸了个稀里糊涂。 其时,作为二人顶头上司的梓清上仙初领上谕时也甚迷惑。 单说非圣宫红绡苑内,便不乏貌美机敏的婢子,白泽却舍近求远,到位于大罗天边缘的泛音殿选人,已是有违常理。且这选婢要求过于惊骇,让梓清一时摸不着头脑。 论常理,但凡各宫c各殿挑选仙婢,无不要求严苛,恨不得事事遂意。 而白泽选人列出了四大奇葩条件:一是样貌上。美丑不论,只要不伤眼睛便成;二是智商上。过于精明不选,只要不是傻子便成;三是言语上。伶牙俐齿的不要,只要埋头做事的便成;四是活计上。能伺候人就行,不需太高的技术含量和精神追求。 梓清上仙很是黯然神伤,似这等“人才”,若从凡间杂役堆中倒是能一挑一大把。而须弥山的仙婢,皆是天庭御赐,个顶个的清润水灵c聪慧玲珑。试想,陆压为创世之神,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把歪瓜裂枣往他面前堆,不是触他霉头吗? 好在,于品行上,白泽仙官未降低底线。而是反复强调,需忠心护主c正直纯良的,倒不至让梓清上仙直接打道回府。 为着这一事,梓清上仙和泛音殿众主事整整折腾了一天,又是殿选c又是面谈,又是讨论,诸多流程c几番筛选,生生把寄心苑选婢一事,做成了凡间考状元般严谨慎重,才终于在掌灯时分,刨开优秀的,剔除较好的,择了垫底的,送到白泽仙官面前。 一路忐忑不提。 不意,非圣宫中等候泛音殿诸人的,却不是白泽,而是另一位大神,导致凌云殿内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端跪在地上的梓清上仙,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与身旁的同仁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又纠结担忧起来。众人心照不宣:于选婢一事,幸而泛音殿上下卯足了劲,但若知陆压看中至此,竟屈尊亲察,便再筛选个十遍c八遍的,也不为过。 时逢白衣神尊与仙官座上对弈,激斗正酣c胜负将分。 同样的挺拔气质,面上却是大大的不同。一个闲适慵懒个严肃持正;一个容姿俊逸,一个苍松气质。在烛光月色掩映下,倒是相得益彰,和谐宁静。 待最后的黑子落地,神官干净利落c心悦诚服的道句认输,一局终了。 白衣神尊浅酌一口茶汤,免了众人的跪礼,对白泽说道:“泛音殿行事倒还利索,只是不知这挑人的眼光如何?” 手谈甫一结束,白泽便端正站立在旁。此时听陆压询问,即恭敬答道:“帝座择人条件苛刻,确是难为他们了!” 神尊轻笑一声,随口问:“梓清,本座的要求很苛刻吗?” 梓清上仙苦着一张倭瓜脸,想摇头,无奈品性耿直,欲点头,又怕触了神怒,调色板般的表情,难得的愉悦了尊神。 陆压语气平和道:“选的是哪两个,近前让本座看看!” 座下,早有留莺c溪玉二女得了上方暗示,“噗噗”的跪倒在地,口呼“帝座”,腿抖如筛糠一般。 只见二人,一个圆润个清瘦,皆是妆容清淡,眉目姣好的如花妙女。两女双双着一袭粉红纱衣,梳着垂挂髻,眼光澄清,行止间谨慎胆怯,倒不失稚子的朴实无华。 陆压目光如炬,将二姝从头到脚过了一遍:“倒还不错!” 闻言,梓清大大的缓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尚未缓过,便听白衣神尊幽幽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二女低埋着头,颤巍巍的恭敬报了。 陆压托着下颌,皱眉,似不太满意。略一思索后,他清冷的问:“本座另送你二人名姓,可有异议?” 留莺c溪玉连连摇头,口称:“谢帝座赐名!” 陆压道:“从今往后,你二人便叫慎言c慎语” 二女面面相觑,瞬间便记下了尊神的告诫,如领旨般虔诚的叩了三个响头。 陆压合意的微微一笑,后执了茶盏在手,眼光凝视着盏上翩飞的蝴蝶,声音渐渐低沉道:“此后,寄心苑之人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只需记得,她生,你们便生;她有任何闪失,你二人自请了命!” 一句话出,举座皆惊。 梓清暗自思忖:自数十万年前百里飞雪上神初入非圣宫,因养伤曾在寄心苑住过短短十日,其后苑内便常年空置,从未听说有入住之人,难道是自己消息太过闭塞,竟错过了如此大事? 二婢已知此去面对之人,于尊神重要非常,无奈修为有限,皆诚惶诚恐。 陆压知她二人心思,遂起身踱步近前,摊开右手,默念法咒。须臾间,尊神掌中便多了一个物事。待众人看清,原是个小巧精致的描金雕花紫檀木盒,盒身锃亮而泛着幽光。 只听尊神悠悠道:“本座将这上古法器天罗地网交你二人保管,稍后便授口诀。此法器可伏六界万物,亦可收缩成罩,天雷地火皆不可侵!本座不在之时,你二人用此法器,便可护她周全!” 慎言颤抖着双手,珍而重之地接过紫檀木盒。 得创世之神信任,两个原本寂寂无闻的小女子,一时间竟觉豪气干云c傲气万丈:“婢子定不负帝座所托!” 缓过神来的梓清上仙越发不安道:“她二人木讷实诚,且是个笨手笨脚的,小仙怕送过去伺候不周,惹了主子生气!” “无妨!”陆压重又坐回上座,随意拣本经卷养起神来:“除了对本座,她对旁人都是很和气的” 闻言,梓清诸人更是胆战心惊。尊神这是在裸的吃醋啊! “请帝座示下,是否还有要事需交待她二人?”梓清思虑周全道。 陆压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闲适的说:“只要小丫头不动逃跑的心思,在这须弥山上,要做什么且随她开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云海圣光 因记挂前时之约,初九日刚卯时,云晓竹便从寄心苑东梢间的床榻上,把睡意正浓c披头散发的少女从暖被中挖了出来,尚未来得及收拾,便捎上她的宠物猪,风风火火往闻道台杀去。 彼时天光正早,空旷平整的闻道台上除了一个黑黢黢的单薄身影,四周一片寂静。从闻道台沧灵石上极目远望,只能隐隐看到天上稀疏的点点星辰和万丈峰下与黑暗混做一团的树影。 两个女子就着凉石盘膝而坐,偶尔有阵阵寒风伴着湿气袭来,只听到啧啧砸牙的声音 “你很冷吗?”单灵夕打了个寒颤,抱着腿悠悠地问。 云晓竹寻着热气的方向挪了挪屁股,咬牙道:“不不冷!” 单灵夕回头看着身后漆黑的小圆球,挑眉:“当康,你很冷吗?” 当康猪龇着两颗大尖牙,不平道:“只听说世上有附庸风雅的人,哪里听过有早起看日出的猪啊啊嚏,两位姑奶奶忒不厚道!” “我——好——冷!”单灵夕抖如筛糠。 云晓竹忙歉然道:“早早知如此,便提了云被过过来!” 单灵夕叹一口气:“你就是缺乏经验啊!” 云晓竹哑然。 正安静时,一道阴测测的低沉男音在众人耳畔刮过,那声音轻轻的,带着死亡的味道和地狱的冤魂气息,听得人寒毛竖起,头皮发麻。 ——“小妹妹,需要哥哥抱抱,给你们一点点温暖吗?猪滚开” 云晓竹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去,只见四周除了她们两人,哪还有旁的。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嗖的钻到单灵夕怀里。 单灵夕寒着脸,盯着二十步开外的单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他们,辨不出男女,似正在埋头扫地的模样,一步步认真而虔诚。 她皱眉问道:“那是谁?” 云晓竹小心翼翼的抬起低埋的头,整了整垂坠的发丝,低声道:“你你是说扫地的人吗?” 单灵夕紧盯那似曾相识的背影,若有所思。 云晓竹附在她耳畔道:“那那是飞雪师伯的痴心仰仰慕者——魔之一族四皇子轩轩辕北暻,曾曾经六界有名的花花公子。” 当康猪高高竖起八卦的耳朵,待听到“轩辕北暻”四字时,激动得直哼哼。后突然想起如此激动于自己成熟稳重的性子不符,又摆出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四皇子名声在外,本猪妖亦早有耳闻,没想到,近十万年失了踪影,却是在这须弥山上呃,扫地。真是混得不错” 当康猪话未说完,那道阴测测的声音再次传来:“本皇子也早有耳闻——猪妖的肉烤出来,特别的香” 闻声,当康嗖的一下,钻进单灵夕怀里。 单灵夕轻声一笑,拍拍当康圆圆的肚子,正安慰了一句:“四皇子逗你玩呢” 却听耳边突然妖风四起,而后是云晓竹惊悚的声音:“鬼鬼” 单灵夕一抬头,借着昏暗的光线和星光微弱的亮度,一缕飘逸如瀑的长发忽然从脑门上挂了下来,然后是一双幽黑的眼睛,正透着贼亮亮的光如泣如诉地盯着她的嘴,向上正是硕大的鼻孔,华丽丽的在她鼻息处晃荡着。移位的五官安放在滑稽的头颅上,面前出现的赫然便是一只倒吊的人形蝙蝠 只看了几秒钟,单灵夕便毫不犹豫的出手,一个巴掌凌厉地招呼过去。整套动作连贯潇洒,毫不拖泥带水。 “啪!”——伴随着响亮耳光声的是一个无比凄厉的嗷嗷惨叫:“小老婆——你好狠” 单灵夕在黑暗里望着自己的手,学着陆压的语气,阴恻恻道:“对不起,手抽了一下!” 那团受了重创的黑影,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再利索的跳了起来,就如一只灵活的猴子般,瞬间窜到了沧灵石上,挤到众人面前,无比激动道:“凡间有诗云,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烛夜c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没想到我轩辕北暻有生之年,还能在须弥山上看到日思夜想的你”然后便是一长串豪情万丈的如魔笑声响彻山谷。 单灵夕嘴角狠狠抽了抽:“不巧,在下也曾闻得人生四悲:久旱逢雹子,他乡遇浑人。金榜重名姓,洞房一场空!”而后,她悠悠续道:“诚如当康所言:在须弥山扫了十万年地还能活蹦乱跳的。足以证明,阁下混得还不错。” 轩辕北暻摸摸头,呵呵干笑了两声:“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突来的变故让云晓竹张大了嘴:“你你们认识?” 轩辕北暻大手一挥,一把搂住红衣美人,豪爽笑道:“她是我小老婆,你说我们认识吗?” 单灵夕冷冷的挣脱了青年的怀抱,挑眉道:“刚才那一巴掌,爽不爽?” 轩辕北暻不理会少女的冷淡,右手一伸,亲密的捞过她的纤肩,声音打着颤说:“如此良辰美景,如此诗情画意,重逢如此花容月貌的你,在下恨不能赋诗一首,聊表激动之情!” 少女道:“滚” 男子答:“好的”然后立马松手。 云晓竹惊讶万分:“你你说灵夕姐姐是你的小老婆,是真真的吗?” 轩辕北暻又左手一伸,一把捞过蓝衣少女的肩,亲密道:“当然是真的!我大老婆是你师伯,小老婆便是她姑娘,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三老婆?” 正激动处,一个稚气中略带痞气的声音从身下传来,一把浇灭了他的热情:“哇!你有这么多的老婆,难怪要在须弥山上扫十万年的地” 轩辕北暻被拂了面子,阴恻恻地低头道:“本皇子还听说,猪妖的肉做成炸五花丸子也甚好!” 当康猪咬着单灵夕的袖角哼哼道:“他欺负我!” 红衣少女不屑:“他那是只挑软柿子掐!” 轩辕北暻哽了一口老血,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良久,云晓竹悠悠道:“灵夕姐姐,四四皇子倒真是世上难得的痴痴情人。只为了一面之缘,便在这须弥山上耗费了十十万年光阴,却未能换换得师伯一点情谊。” 单灵夕思索不语。以为美人被感动的魔族四皇子声情并茂的在一旁狠狠掬了把辛酸的泪。 红衣美人突然抬头问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轩辕北暻再次哽了一口老血:“送了拜帖,陆压许我上来的” 红衣美人又问:“有下去的方法吗?” 轩辕北暻顺溜道:“但凡陆压的徒弟,便能来去自如!” 单灵夕目光炯炯地盯着云晓竹。 云晓竹激动得摇头摆手道:“我我的辈分不够,没没有师尊的玉符!” 单灵夕望着远处越来越明朗的风景,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 天渐渐亮了,脚下的山河逐渐清晰。迷雾中的山峦c松柏一个个探出头来,像调皮的孩子。天地相接的地方,初生红日把云海染得通红,万道佛光挣脱天幕,带着谜样的色彩,让灰蒙蒙的天空璀璨无比。须弥山的万千生灵沐浴着蓬勃仙气和漫天佛光,在田野c山峰c草地上虔诚膜拜。满山的奇花竞相开放,青鸾c重名仙鸟的尾翼闪着夺目的光彩,在天空中袅袅盘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世上最美的风景,口鼻间进出的皆是世上最纯粹的空气。 温和的日光下,观景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全身每根血管流动的液体沸腾着,每一个毛孔张开自由的呼吸着,身下的凉石渐渐暖起来,天地间一片宁静安详。 其实,在须弥山上安家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单灵夕是在一阵洪亮的钟鸣之声和熟悉的药草香味触动下悠悠转醒的。睁开眼所见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和一轮炫目的红日,身上覆着一件男子的白色直襟长袍,触手质感极好,且带着暖暖的温度和淡淡的墨香。她披散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僵硬着起身,揉揉干涩的眼睛,待逐渐看清周遭景物,任她再强大的心里建设,也禁不住红了面皮。 嚯!好壮观的场面 宽阔庄严的闻道台早已不复卯时冷冷清清的光景。 台上,白发苍苍的卜算子上神端坐书案前,正用平和严谨的嗓音讲解六四爻辞,身后两个清秀恭敬的小仙童随伺,案前一把拂尘盏清茶为伴,端的是凡间老成持重的夫子模样。 易经占卜之说,本就玄妙精奥,且不同的人见解不同,各派系数千年来争论不休。之前,单灵夕自六界亦听过不少版本的论调,而卜算子所讲所述却是异于常人的新颖实用,推演逻辑紧凑明晰,兼与阴阳太极等术相互佐证,确是让人叹为观止c茅塞顿开。 台下,端坐着或男或女c或老或幼十余个仙者,皆是清一色的着雪色长衫并玄色束带,面色恭敬,学意诚诚。听到玄妙之处,有的急急小注,有的抓耳挠腮,也与凡间早课的情形大致相同。 而与闻道台相对的,却有两处奇观。 一处正是与闻道台迎面而立的百丈悬崖,半山腰陡峭嶙峋的崖壁上恰有一块凸起的平台,长约四米,宽约两米,平台四围有皑皑青松c碧绿藤蔓遮掩风雨日光,竟鬼斧神工的形成了一个视角极佳的观景处,上面的人正好将闻道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白衣单薄的创世之神正肃立于观景台前,悬腕运笔,潇洒恣意,其态宛若苍松,其势翩若惊鸿。 另一处,正是观景台下,一株宝相庄严的菩提树前,由一头猪个蓝衣少女个白衫青年,一个花哨男子拼凑出的一副略显滑稽的画面。 猪,再一次被紫色的大罗仙绳缚住右后腿,倒吊在树上,一片白花花c圆滚滚的肚子暴露在空气里,甚是讨喜;蓝衣少女头顶一本厚重的佛经,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动作,一丝不苟的站在树下,甚是娇俏;白衫青年手执书卷,温文尔雅的站立在少女旁边,一边听课,一边为少女拭汗,甚是温柔;只有着一袭草绿衣衫,发束红绳,脚蹬紫云靴,腰系黄丝缎的花哨男子,提着一把破笤帚来回拂尘。这男子虽面如冠玉,却因奇葩的着装风格显得不伦不类,甚是滑稽。 单灵夕甩了甩头,左手担着白长袍,缓缓向菩提树下走去。 及至近处,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当康的猪鼻子,面色平和的刚说了一个字:“你” 善解人意的猪妖立马回答,态度端正诚恳,语气委屈非常:“你是要问本猪为什么被吊起来?被谁吊起来的吗?其实,本猪也不太清楚只记得今早和你们观日出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被一股强大的仙力从你的身上提了起来,倒吊在此处已有一个时辰。事情经过便是这样了!” “喔,谢谢!”单灵夕为它的解惑,态度诚恳的点了点头。而后向左小挪了一步,指着金鸡独立的蓝衣少女:“你” 云晓竹骄傲的立马说道:“我我不像当康,我是误了早早课的时辰,被师伯罚罚站一小时!” 单灵夕了然的点点头,而后皱着眉问白衣书生:“你又是怎么了?” 游初寒无奈的轻笑:“我是陪晓竹罚站的!”顺带还尽责的补充一句:“当康是被师尊罚吊的!” 单灵夕同情的看一眼树上满脸生无可恋地当康猪,微叹了口气。而后,她面无表情地来到轩辕北暻面前,还未及开口,一身花哨的男子便握着笤帚,笑盈盈地主动澄清:“本皇子格局高,才不似他们般没出息到被罚站” 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花男子瞬间石化。 单灵夕右手取过白长袍,对轩辕北暻平静道:“衣服是阁下的吧,还是披上顺眼些!” 花男子再次被噎住了良久,顺了气,才苦着一张俊脸回了一句:“小老婆!这丧衣是陆压的,你看我像这么没品的人吗?” 单灵夕被噎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拜师之路 六月初九,对于曾经的六界名人——魔之一族四皇子轩辕北暻而言,确实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大日子。 因这一日内,他连连印证了三大真理,收获不可谓不丰。 真理一,隔墙有耳,而天下亦没有不透风的墙。 真理二,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顶顶重要的,是真理三:在这六界之中,任何人皆可得罪,除了大罗天主 而为了印证这三个真理,他着实付出了惨痛代价。 轩辕北暻浑浑噩噩的记得,半柱香前,自己嘴贱的说了一句胡话。而话音刚落,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菩提树下云晓竹c游初寒二人脸上异常清晰的c怜悯的表情。待他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原本缚住当康猪的大罗仙绳忽然凌空而起,似一条紫色长蟒蜿蜒行来,利落的在他双腿上扎了个异常讨喜的蝴蝶结。而后,那绳似开了眼般,带着他笔直的飞向尊神所在的百丈悬崖顶端,将他倒缚在一颗千年老松上,成就了他绝世独立c俯瞰山河的悲壮“遗”愿! 彼时,轩辕北暻在百丈悬崖之巅,流着鼻涕,吹着冷风,正待高歌一曲,却眼尖的看到从悬崖正中的观景点上,隐隐浮现出一道黄色的玄光,那光若有若无c玄妙异常c破空而出,须臾便延伸至豆大的红色身影处 轩辕北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他知道——今日,整个闻道台着红色衣衫的只有一人。但他还来不及叫出“当心”二字,那红衣便如一只翻飞的彩蝶,被稳妥而轻柔的送到了陆压所在的观景台。 轩辕北暻狠狠地拍了拍胆颤的小心肝儿,血液倒流的情形让他的大脑运转逐渐缓慢,他喃喃吐了一句:“陆压那个大腹黑,不会搞株连九族吧”,然后便看见自己的口水c鼻涕一把一把的往自己的额头上c发上顺下来。 单灵夕不得不承认,陆压是个很有格调c很懂情趣c内含乾坤的神仙。 而所谓的格调c情趣,大多是建立在丰富的学识和超凡的地位之上的。正如,你不可能同镇日为生活所迫的乞丐或大字不识的白丁谈琴论经c饮茶对弈般一个道理。 单灵夕曾有幸得见陆压的丹青,真正当得起“笔底春风”四字;而陆压的棋艺,亦是超凡入圣c神乎其技;如今见了创世之神的铁笔银钩,同样是苍劲雄浑c妙致毫巅 单灵夕想:要打发数十亿年的漫长光阴,也的确够难为他的。因此,暂忘了已是第二次掉价的被陆压的玄明之气拖上来的茬,看着他的眼神间自自然多了些悲悯同情。 “还没睡醒吗?”白衣神尊的声音依然低沉好听,神色也依然清冷闲适,只是眉宇间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温软情意。 自己悲悯同情的目光,被上古之神看作没睡醒,少女气短的恹恹道:“差一点点” 陆压搁下笔,抬头瞄一眼她披散着长发c渴睡的模样,较之日常的妆扮,虽少了些活泼灵动,却意外的浮现出妩媚娇艳的风情。他的声音又沉了一些:“云海圣光好看吗?” 提起难得一见的美景,少女点头如捣蒜。瞬间便来了精神,眼睛亮了,笑也似带了蜜般,整个面容顿时闪闪发光c生动活泼起来。 陆压眼角含笑,细细打量着她每一个表情,而后悠悠说道:“下次,本座带你去另一处观景如何?” 少女惊异道:“这须弥山还有比云海圣光更美的地方吗?” 陆压伸过右手,自然地为她拨了一下额角凌乱的发丝。发丝下是少女一双如水的明眸,此刻它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扑闪如蝶,美丽动人。 他分了半秒的神,而后优雅的取过她手中的白衣,复又为她披上:“美景嘛!自然需亲见才能评价孰优孰劣” 单灵夕正在心里反复煎熬憧憬着,一阵珠帘撞击似金如玉之声打破了宁静。她回头,惊奇的发现原来这半壁的平台却内藏乾坤,平台深处竟还有一处面积不大的内室,估摸是个储物的地方。此时,两个眉眼清秀,梳着垂挂髻,着粉红纱衣的仙婢从内室款款走出,两人手中皆托着朱漆莲枝纹盘。不同的是,稍圆润的女子托盘内放着如意糕c杏仁酥类的吃食,而稍清瘦的女子托盘内却放着梳篦c玉莲花笄和雪纱缎带等一应女子的物品。 瞬间,单灵夕便悟了——这里莫不是陆压金屋藏娇之处,原来尊神喜欢的是这种调调但古人云: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说。自己一向不是个大嘴巴的人,还是心照不宣罢! 她正经了面庞,目不斜视c端方笔直的与陆压相对坐着。 看着少女瞬间揣着一派持重老成的模样,却与水灵灵的年轻脸庞相映成趣,白衣神尊微微一笑:“你今日倒乖!” 少女促狭一笑:“所谓前车之鉴,头顶上不是还有个大仙儿在做榜样吗?” 陆压方想起口无遮拦的魔族四皇子,抿了一口清茶,目光深远道:“也对” 时有慎言c慎语两个仙婢施施然近前来,恭敬地报了名姓,放了物事。然后持梳篦,在少女错愕的目光下,为她悉心打理起妆容来。 因前番“金屋藏娇”的猜度着实打脸,单灵夕呐呐着向二女道了谢,怀揣着只有自己知晓的“阴暗心思”,一拨一拨的耍弄起书案上放的稀奇物事九连环来。 彼时,陆压持了书卷本欲翻几章,却看见小丫头安静认真的模样和时而抿嘴沉思,时而舒心一笑的表情娇俏可爱c灵动万分,遂放了手中物,托着下颌,端了茶盏,放肆欣赏起来。其间,还不忘同她有意无意的闲聊几句! 她说:“帝座如此费心,莫不是嫌在下这副尊荣碍了您老的眼?” 陆压悠悠道:“你倒是个聪明的!” 她便抬头狠狠瞪了他一回。却因动作太猛,揪了头发,她极为痛苦的表情惹得慎言仙婢脸色苍白c连连告罪。少女又眉眼灿烂的安慰道:“无碍,无碍,随便扯,在下头发多!” 后来,她一边摆弄九连环,一边小心翼翼又满脸期待的问他:“帝座觉得敝人资质如何?” 神尊正经的回了一句:“还不错!” 因得了他的赞扬,小丫头果断的得意起来,还脸皮极厚的凑过一张有些小奸诈的脸:“那资质不错的我,是否有幸入了帝座法眼,拜得帝座为师?” 自然地,她这张有些小奸诈的脸在小辫子被揪的情况下,也并未保持许久,瞬间便又换了一副呼天抢地的痛苦表情,惹得慎言仙婢再次战战兢兢。少女又苦着一张脸安慰道:“无妨,无妨,随便扯,在下神经粗!” 陆压挑眉看她,前一刻还可怜兮兮的少女又立即谨慎的埋下头去,故作认真的耍起手中的物事来。 陆压嘴角带笑道:“法眼倒还入得。至于拜师嘛” 小丫头立马抬头,眼角全是灿烂明媚:“怎么样,怎么样?” 陆压摇头,眼神深邃,语气平缓,似在陈述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实般,幽幽道:“不想收你!” 闻言,小丫头忙愕然的问一句:“为什么?”眼中全是明珠蒙尘的哀叹和对他不识货的鄙视。 陆压定定的看着她逐渐被挽成髻的青丝和娇艳欲滴的脸庞,还有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突然便忆起凡间的一句话: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想,不知这样的容颜,在凌云殿内c红纱帐前c摇曳的烛火下,盖头轻启的那一刻,是否会有其它的颜色? 既有了这样的念头,一向是行动派的创世之神立即断然回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座可不愿与你担这父女之名!” 闻言,少女愤愤不满的小声嘀咕道:“似卜算子上神般年岁的,尊神都愿意收他为徒,担了父子之名您老一定对我有偏见。” 陆压笑而不答,而后从缠丝玛瑙小盘内挑选了一块最精致的杏仁酥递给她,声音轻柔似哄孩子般对她说:“你想要学什么只管来问,不拘拜师一途。” “可是”可是,不是您老的徒弟,便拿不了随意出入须弥山的玉符呀!幸而她反应快,将差点脱口的话又硬生生挤了回去,再华丽丽的变成了一句连自己都嫌弃的谄媚台词:“可是,做得了帝座的徒弟,以后便是见了天上的圣盈,也可以跟她显摆显摆!况且,能做帝座的徒弟,便可比初寒和晓竹还长了一辈,这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成就啊!” 陆压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出长短合度的食指轻轻拭去她嘴角沾上的残渣余末,然后问道:“只做本座的徒弟,便很值得显摆吗?” 闻言,少女呆愣片刻,眨巴着眼试探的问一句:“难道,难道我与帝座还能做别的?”后面二字几乎破音。 尊神丝毫不以为忤,沉寂的脸上带了些孺子可教的欣慰:“并无不可!” 少女捏了捏自己下巴,沉思片刻。忽而恍然大悟,糯声糯气道:“义结金兰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不意,听了少女的话,白衣神尊竟破天荒地低笑出声来:“以为是个聪明的,却原来聪明过了头” 她绯红着脸,恼羞成怒道:“再笑!再笑,看我咬你” 看着少女面容上染了一抹明媚的霞光,男子突然收了笑容,凝目看着她良久,他温柔的说:“你便乖乖的在这须弥山上,别动那些小心思本座自会让你阅尽世间最美的风景!” 彼时,埋着头正专心致志的少女,忽而高高举起手中的九连环,兴奋而得意道:“解开了!”抬首,却看见白衣神尊深沉而灼灼的一双眼里,竟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夜雨问情 初九夜,远离尘嚣的大罗天须弥山却难得的下起了一场雨。那雨,由初始的温柔缠绵逐渐转为瓢泼阵势,后来更似失控般,愈下愈大! 寄心苑南厢房内,暴雨拍打着窗棂啪啪作响,内屋的熏炉里缕缕安息燃香散发着浅淡柔和的诱人味道。 数盏摇曳的烛火下,年华正好的粉衣仙婢分坐梨木圆桌的两旁,借着光亮,起伏的手指尖金线飞舞,匀称绵密的针点落下,栩栩如生的优昙花轮廓渐渐清晰。 持着书卷体态婀娜的红衣少女,背靠着玉瓷枕,斜倚在铺陈了上好白狐裘皮的沉香木矮榻上,懒懒的翻着书页,偶尔望着屋外漆黑的世界发上一阵闲呆。 夜深时,冷空气从房门外钻了进来,放肆舔着烛火。 慎语搁了手中的绣花绷子,起身拉了门帘,再到里屋的彩漆木柜里取了软毛织锦披风覆在似有心事的红衣少女身上,而她却一点也未觉察,惹得两婢面面相觑。 良久,听得塌上的少女漫不经心地问道:“先前听二位妹妹提起,在须弥山上已十余万年,可知这寄心苑以往住的是何人?” 面庞清瘦的仙子仔细地往绣好的香囊里装着晒干的菖蒲根,一边恭敬答道:“小仙与慎语原本只是泛音殿司音律的婢女,前些时日才被调至寄心苑当差。因我二人阶品低微,不曾听闻寄心苑前事!” 少女点点头,搁下书卷,开了窗棂一角往外偷瞄:“我瞧着苑里一应物事都是顶顶贵重的上品。只单论这白狐裘皮垫,毛色光泽润滑,在凡间便价值千金。想是以前的苑主人,在这非圣宫地位很是尊贵吧!” 慎言心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倒是好眼力!寄心苑的所有摆设c饰品都是日前才从通鉴阁藏宝室挑拣出,连夜送过来的,怎能不好。面上却不露声色道:“非圣宫的东西,自然是其它地方不能比的!” 少女闻言,回头莞尔一笑:“大罗天主很有钱啊!” 为着她的胆肥,慎言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 室内有半晌的沉默。 慎语从活计中抬起头,看着从窗棂边缘渗进的雨,皱眉道:“姑娘,小心着凉!” 少女伸手抹了抹滴在鼻尖的雨珠,关了窗棂。她借着光,却突然看见了慎语手中业已成型的花样子,微微发愣道:“妹妹所绣,可是优昙花吗?” 慎语微笑着点头答是。 少女道:“以前,我娘便最喜欢这优昙花了” 慎语摸了摸手中凸起的花线,问她:“依着姑娘的模样,令堂一定非常漂亮吧?” “是啊,我爹说: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少女微笑着,停顿了数秒,继续道:“我们影木一族的祖先,曾因失职不察,致使犯下十世天谴的女妖芷洄和万千恶灵从无垢炼狱逃脱,而触犯天条。后得上苍惩罚,女子皆难以成孕,以致合族逐渐断了血脉,人丁日益稀薄!” 闻言,慎言c慎语二女相视一眼,瞠目结舌。 乖乖,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好想报告帝座,怎么办? 忆起前尘往事,少女颇有些感触,声音越发轻柔:“我娘与我爹相逢于凡间的一场元宵节会上。彼时,一个是偷溜出谷的影木族公主,一个却是伪装成凡间书生模样的天族上仙。两人一个活泼开朗,一个温文内敛,皆是风华正茂的年岁。我爹长得好,文采也好,因着无聊,便在路边摆了灯谜框子,并以亲手做的花灯为彩头,赢得过路人不少银钱,换了酒吃。谁知,那年的元宵夜里c老榕树下却遇到我那古灵精怪c忒不厚道的阿娘,一股脑儿把那些个刁钻的灯谜全都猜出来了,害得我阿爹陪了个底儿朝天”想是这开心事少时她不知已听了几多次,讲起来平顺自然极为生动。 未尝过情之滋味的两个少女,听她娓娓道来,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英俊儒雅的少年上仙与聪慧狡黠的妖族公主于元宵夜偶遇,于榕树下斗才斗气,日后情意相通c共结连理的故事,不禁心驰神往。 作为极合格的听众,慎语小仙婢适时的c娇羞的问一句:“后来呢?”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抱着腿,目光眺望着摇曳的灯火有些哀伤:“依照天规戒律,凡人飞升成仙需断七情六欲,绝红尘俗爱。我爹与我娘这段孽缘本该是没有未来的,可我娘偏是敢与天斗的一副性子结果自然是悲剧收场!” 无疾而终的一段故事,让慎言c慎语皆唏嘘不已。 少女在矮榻上躺下,手枕着头,悲凉叹道:“我娘曾对我爹说,情到深处便期望着有一个结果。于是,她偷偷瞒着他,到北海极寒之地盗取了斗姆元君用了百万年的光阴培植的双色曼珠沙华,又废了一生修为,育得妖胎本以为,如此痴情终可感动上苍,赐他们一个完满的结局。熟料,我娘即将临盆之际,不周山遭遇妖神大战,生灵涂炭c亡魂四起。而当时灵力枯竭的娘亲却为这天地大难,动了胎气,再没了产子的生机。” 慎语思索片刻,问道:“那姑娘的出生,想是得了什么奇迹?” 少女莞尔:“奇迹吗?却是有的其实,我爹一早便知,自己既为凡人升仙,若与人姻缘,必定触犯天规。因此,他在妖神大战时,为抵御邪魔耗了太半修为,又以此生永镇不周山亡灵,再不离开阴阳界半步为誓,求得一位阶品极高的大神慈悲,赐骨血一滴,成全了我娘的微末心愿其实,我爹哪里有这么伟大的护世情结,誓言生生世世为天界镇守亡灵,只不过是因为一步也不愿离开我娘罢了!” 二女似感染了故事里的悲伤和深情,低头不语。 少女侧着头,似想起懵懂好笑的事:“我曾问过我爹,情爱是什么?”她顿了顿,听着屋外的雨声,幽幽道:“他说:男女之间的情爱便是目光的追随和时刻的牵念这些,我现下却不太懂,或许以后尝过了,便懂了!” 她话音未完,屋外突然几道电光闪过,漆黑的世界瞬间进入白昼。短暂的电光后,便是轰鸣的雷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红衣少女却似入魔般一个翻身从塌上跳下来,尚来不及穿好足袋,光了脚丫扯上绣鞋,从木筒里捞了一把油纸伞,便急急往屋外冲去。临走时只留了一句莫名的话:“我得去看看那只蝙蝠现下是死的,还是活的,不然今夜可睡不着了” 待两女反应过来,匆匆提了伞往外追去,天地间哪里还有红色的踪影。 慎言在狂雨中前后左右打了几转,湿了满头满脸,懊恼地喃喃自语道:“来时我竟忘了问帝座” 慎语偏头,在雨中大声问她:“你忘了问什么?” 慎言亦大声回道:“——忘了问帝座:如果主子不听话,可不可以对她用天罗地网!” 慎语张嘴,哑然。 狂风暴雨中,单灵夕沿着崎岖的山路,跑了很久 初时,她以为用小伞或法障可以将风雨隔了开去。但那夜的雨似诚了心的捣腾,只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她的头脚浇了个透心凉。 待到了观景岩的顶端,寻着那颗遗世独立的千年老松,孤孤单单的枝丫上,哪里还有白日里倒挂着的身影。 风呼啸着在耳边穿行不歇,她望着深不见底的百丈悬崖,嗟叹了一回,正待转身。 忽而,一道电闪破空而出。 借着强劲的电光,她看见一团黑黢黢的物事,在距岩顶约一米的地方缓缓挪动着,看得人惊心动魄。遂顾不得地下的泥淖,跪下了双膝,手撑着地面,借了俯视的角度,紧紧盯着岩边的动静。 只见那物事双脚钉在凸起的岩壁上,左手艰难地抓着缝隙中的松根,右手却扯起衣服的一角似护着什么稀世珍宝,始终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动也不动。忽而,下面的人突然抬起头,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在黑暗里却异常清晰。 这人,不是轩辕北暻还有谁? 看他似落汤鸡般狼狈而可怜兮兮的模样,早已失了日间插科打诨的精气神,单灵夕顿觉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岩下缓缓发声道:“阁下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不睡觉,竟在这观景岩赏雨吗?” 一见是她,轩辕北暻皇子便如见到亲人般,眼角生生地挤出几滴尿来:“好妹子,难为你大半夜来看我,也不枉哥哥疼你一场” 单灵夕笑这四皇子此时还有甜言蜜语的心思,挑眉道:“我不过是得了空,想着你我亦相识了十来万年,你如今因嘴上没个把门的而遭此难,总要有人来给你收收尸c送送行不是?” 轩辕北暻看她湿透的发和满脸的水珠,感念她雨夜奔波的情谊,难得的没有回嘴。 见他并无求助的打算,单灵夕皱着眉,伸出右臂道:“还不上来?莫非,被陆压的大罗仙绳挂傻了” 轩辕北暻抬头,却对着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而后,轻轻的扬了扬伸展的衣角只见,陡峭的岩壁上,男子的衣角遮掩之处,一株皎洁如玉的紫红色花朵仿若月下的美人儿,迎着风雨,缓缓伸展了冷艳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彩。 单灵夕的双眼似被下了咒,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含苞待放的花朵。 ——优昙。 轩辕北暻笑道:“百年一开花,花开只一夜。这样难得的光景,却被我碰上了,即是狂风暴雨也要护它一护!” 她看着轩辕北暻脸上的笑容和温言软语的表情,恍惚间便如看到了幼时两鬓微白的父亲亦似他这般模样,她对他说:“优昙是佛家的诅咒之物,却并非吉祥之花!” 岩下,轩辕北暻自言自语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看着这花,便如看到她般,满心欢喜,移不开眼” 岩上,单灵夕的双目却瞬间清明。她望着轩辕北暻,蓦然惊觉:原来,这普天之下的情虽各不一样,然“爱”却都是这般热烈而灿烂。不在乎花期长短,不在乎做了多少荒唐事,只为换得心上人嫣然一笑便足矣。 正在恍恍惚惚c懵懵懂懂间,须弥山的雨却突然收了,且收得疾而快,倒似有人在天地间布了一道无形的罩子,兜住了漫天风雨,半点也不真实。 雨住,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天地万物亦被这场雨洗得干干净净c明明白白。 半柱香后,深紫的优昙花终于绽放了它最美的样子。轩辕北暻小心翼翼的将花枝摘下,捧在手心。 单灵夕看着他细心呵护c患得患失的样子,想着父母的爱情,鼻尖一时酸酸涩涩,心也被涨得满满的。 她想,她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不是很懂。 轩辕北暻仍作那副花里胡哨的打扮,品味仍是低俗不改。此时,他被夜雨浇了个落魄单薄的模样,还不如白日里清爽精神。单灵夕瞧着他,却觉顺眼了一些。 “你杵在这做什么,还不送给她吗?花要谢了!”她拍着满膝的泥,却不意越抹约黑,干脆放任不管了。 轩辕北暻双手捧着优昙,脸上笑嘻嘻的看着她:“你这样的好妹子,家中自会有人等着你,快回去吧!” 单灵夕抿嘴,打趣他道:“六界闻名的花花公子竟然正经起来,现下不叫我小老婆了?难道是怕飞雪上神吃醋?” 轩辕北暻心道,本公子乃一代情圣,哪似你这小丫头般是眼瞎的。吃醋的哪里会是飞雪,应是另有其人 诚然,今儿下午,他被创世之神倒吊在岩上的千年老松上,初时一边觉着高处的风景甚好,一边又心惊胆战地,怕自己口无遮拦的话,惹得陆压迁怒小丫头。可后来,他以极佳的视角瞅着观景处上的一幕幕,顿时悟了:自己说得那句狂妄之言,若只有后半句,尊神未必会与他计较。而前半句嘛!却是大大的触了陆压的逆鳞。 再看这无声无息c戛然而止的夜雨。 原来,小丫头却是个顶有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朦胧之间 这夜,爽利的淋了一场豪雨,单灵夕却是一路踢着小石子儿,心情愉悦的回了寄心苑。 到得内院,因怕动静太大,扰了慎言c慎语两个丫头歇息。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钻进门去。谁知,本以为会鸦雀无声c寂静漆黑的别院,却换了一副模样,满眼的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单灵夕惊得以为错进了别人的院子,慌忙往外退。正一只脚伸出门时,却被陌生的女音适时的叫住:“姑娘总算回来了” 单灵夕定晴一看,门槛边廊柱后钻出一个提着灯笼,约莫二十七c八岁的女子,那女子笑盈盈的对她恭敬一揖,模样却比慎言c慎语年长些, 她扫了一眼,这里分明还是寄心苑往昔的布局。只是环形的屋檐下,添置了一排小巧别致c式样各异的玲珑花灯。灯是凡间的灯,而火却是红中带着淡紫色,任凭风再大再狂,照样燃烧得妖艳美丽。不仅如此,每盏灯下皆挂着一串串可爱的安魂铃,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纯净清澈的铃声,让人闻而忘忧。 少女看她疑惑,边引着她往北屋方向走,边温和的说着:“这檐下的每一盏灯皆是以栾木神树枝干为芯,凤凰鸟尾羽作引,火光可千万年不熄不灭以后姑娘晚归,便不会再摸黑了!” 单灵夕嗫嗫喏喏道:“姐姐可是在等我吗?”她想起适才与轩辕北暻道别时他所说的话,再看着满园明亮温暖的烛火,恍恍惚惚便如在梦中一般。 女子并未答话,弯弯绕绕的带着她跨进了一间陌生的厢房。 甫一进屋,单灵夕便被房里那熟悉的摆设和药草c墨香迷惑了。硕大的屋子,被高贵华丽的雪纱屏风隔成了三间,书房c会客c就寝一应功能俱全,连各类物事摆放的位置皆与陆压的凌云殿惊人的相似。 透过亮堂堂的灯火,右手一扇屏风后斑驳的人影朦胧可见。那领路的女子径直往内走,然后听得里屋一声恭敬的“帝座”,把单灵夕拉回了现实。 果然,大约停顿了十秒左右,屏风后一道沉稳内敛的男性嗓音传来,带着幽潭般的深意,似在叫她,又好像不是。 “还不进来?”确是陆压的声音。 单灵夕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屋内的模样亦全然符合她的猜测。桌案上一杯清茶,一副未完的棋局,白衣华发的帝尊手托下颌,执黑白两色子,竟是在独自对弈。而桌案下方,慎言c慎语两婢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看着她进门,竟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还调皮的对着她眨了眨眼。 桌案旁的矮榻上,一套白色的里衣并一双精致漂亮的绣鞋,井然有序的摆放着。矮榻下,搁着一个明晃晃的铜盆,盆里的炭火正灼灼燃烧着,让一方天地透着浓浓的暖意。 此时,单灵夕才恍然记起自己从头到脚湿透的尴尬窘况,身上的凉与屋里的暖一个碰撞,她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彼时,陆压正抬头皱眉打量着她。红衣少女乖巧可怜的站在那里,苍白着一张俏脸,湿漉漉的发犹自滴着水,浑身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而她脚下点点水滴聚集,不多时竟凝出了一淌滑稽的小水洼。 “冷吗?”他问她,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有些厉。 本着头可断c血可流,面子打死也不能丢的一贯作风,少女很有气势的回了一句“不冷!”甫一说完,便掉价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冷?”白衣神尊似听了一句笑话:“那便继续站着罢”说完,低头继续手中的消遣,再不理她。 少女瞠目结舌的杵在原地,紧紧盯着毫无同情心的创世之神。良久,颤巍巍c惨戚戚的吐了一句:“帝座竟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吗?” 那边,埋首深思的白衣神尊听了控诉,一脸莫名的抬头看她:“本座只怜惜懂得善待自己的人!” 少女被噎得没了话,下意识踮了一只脚尖磨蹭着地板。半晌,鼓起勇气,可怜兮兮的问他:“那两位妹妹是否是因着我的原因,才被帝座罚的?” 白衣神尊凝视着她,没有回答对与错,只是面无表情道:“每个人都有任性的权利,也必须承担任性的后果。” 少女哑然。她低头思忖着陆压的话,一字一句竟无法反驳。 其实,陆压所说并没有错,她不顾别人的担心c不考虑后果的率性而为,便要为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此时,输了道理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为别人求情呢? 想通此处,少女面有愧色的向着白衣神尊的方向挪了挪脚步,靠近了些,再靠近些,直至近到跟前,在男子脚边的木榻上坐下来,抬起头,似是服软,又似撒娇般,温言软语的对他说:“我知道是我不对”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白衣神尊的面色,瞧着他并未因自己的唐突举动有反感之色,遂继续说道:“因着今夜风大雨大,我担心轩辕北暻出事儿,才想着去看看他。少时,他曾对我诸多照拂,有兄长般的情谊。他这人吧,虽然有时候的确欠抽,情趣不怎么高尚,品味也相当特别,但心却是个实诚的请帝座饶了他的无心之过吧!” 陆压低头看着端坐在自己脚边,今夜有些反常,无比乖巧的少女,眼睛几乎凝固在她身上,怕错过了她每一个撒娇的表情c每一个亲密的动作c每一句真实而不做作的言语。这是少女第一次肯离他这样近的说话,就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般,可爱得酥了他的心,让他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水。他想,她的确厉害!可以让自己这么喜欢她c在意她c包容她 良久,白衣神尊微叹口气,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他轻柔的抚着少女润湿的发问他:“今晚,轩辕北暻对你说了什么?”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看他,果然一切都瞒不过这创世之神。随后,她纠结的扯着垂地的一小块衣角,一只手蹭着鼻头,呐呐道:“他不过说家中有人等我,叫我快回去罢了!” 闻言,白衣神尊微微一笑,倒没有否认轩辕北暻的说法。随后,他拿起桌上一方干净的罗帕,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为她拭去脸上的湿痕,问她:“现下,你知道等你的人是谁吗?” 少女唇色殷红,眼波婉转。得了陆压的问,却不愿正面回答,反而向着慎言c慎语的方向狡黠一笑:“自然知道,不就是——她们吗?我不来,怕两位妹妹要在此跪上一整夜了” 白衣神尊微挑着唇角,循着她眼波的方向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两女,抬了抬手道:“罢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现下,做好你们应该做的” 两女得了神尊特赦,免了跪罚,自是连连谢恩。后又手忙脚乱地拉了屏风,帮衬着主子换了湿透的衣衫c鞋袜。 当夜,单灵夕陪着陆压激烈地手谈了几局,并以三输一平的战果,首开了数十亿年来与尊神对弈却不败的先河。小丫头很是得意,以致精力旺盛,又向尊神请教了无数琴棋书画c占卜八卦甚至情爱方面的问题,尊神皆一一耐心作答。 只是拜师之事,任她几番努力c花言巧语,终究未遂 六月十八日。 正值须弥山众弟子难得的十日一旬休。 因盏虚上神一直为寻找上古神器河图洛书云游在外。而卜算子与梓清两位管事的,又奉了陆压法旨连着数月着手筹备游初寒c云晓竹大婚事宜,一早便结了仙云前往十三天皓庭园未归。这须弥山,便只剩下素以“远离尘嚣c冷清避世”八字闻名六界的陆压c百里飞雪两位大神,世人皆不敢叨扰。 种种因由,造成了无人镇压的大罗天诸学子,在数次谋划c筹备后,定于六月十八日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夏日踏青,美其名曰:“以文会友c增长见闻”,真实目的便是撒欢儿的玩。 事前,众人思忖良久。虽说陆压师尊不喜叨扰,但为着事后不被算总账,从稳妥起见,还是一致决定派出踏青项目的总军师c卜算子上神唯一得意门生c即将大婚的准新娘子——云晓竹小师妹,提前去了一趟寄心苑。 彼时,正在补眠的单灵夕听了云晓竹的一番恳切言辞,初时大为不解,她与陆压的关系,何时在众人眼中变得如此亲密?但禁不住准新娘子灼热的目光,又忆起少时被亲爹迫着读书习字学文百般“蹂躏”的苦恼,还是硬着头皮跑了一趟凌云殿,软语温言的与陆压说了前因。她甚至为了提高踏青会成行的几率,不惜唱作俱佳的将儿时被如狼亲爹逼迫的种种囧事似竹筒倒豆子般一并讲予陆压听了。 其实来时,她对此也并无多大把握,想着因些许芝麻小事扰了创世之神清修,会不会被陆压无情的撵出门去。 却没曾想,从她进门起,尊神便放下手中诸事,认真的听她天南海北闲侃了一番,面上毫无不悦之色。只在听说她亦要同去时,皱了一回眉。嘱了她不得饮酒c不许晚归c不许吃生食,酉时前必须回凌云殿晚膳。得了她信誓旦旦c千番保证后,便痛快地允了。 后来,陆压还留着她尝了一道凡间的甜食——酒酿团子。陆压说,因添了生姜红糖等中药,这甜食对女孩子尤其好,她便不客气的把他和白泽的一并吃了。陆压很生气,罚了她陪他逛了半个时辰的非圣宫消食。临走时,她还得了白泽仙官备的青梅c麸子肉干c桂花糖等小食为赠,欢欢喜喜的回了寄心苑。 诸般折腾,才有了六月十八日闻道台声势浩大的聚会和后来发生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踏青轶事(一) 六月十八日午时,单灵夕和当康猪在寄心苑被慎言c慎语二女由里到外c认认真真的拾掇了一番,踩着点儿,应邀赴须弥山第三代弟子的踏青会。 彼时,天光正好,风景宜人。闻道台前一应宴会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主场内,除了左上角摆放着一张精致的紫檀木条桌外,其余十余张红木条桌整整齐齐的码成规矩的长方形状,桌旁是二人座的马扎,井井有序的排列着。座上每一桌桌面皆已搁置了两小碟精致的茶点并一盘水灵灵的蟠桃果,其余碗筷c酒具等亦俱为上品。 只一点,与之前安排的有所出入。场内除了诸弟子外,却多了十余名貌美乖巧的小仙婢,众婢皆是一副粉衣装扮,且行止优雅c进退得度,于礼仪宴席规矩倒颇为精通练达的模样,诸事亦被她们安排得妥帖合意。 依着须弥山踏青会当日的行程,踏青会的首礼便是午时的中宴。未时至申时又安排了赏花c放纸鸢c对弈;而酉时后还有观灯c游夜景等活动,皆是不拘男女,端的满满当当。 单灵夕到闻道台时,离宴会开席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大致扫了一眼场子,很是欣喜竟能认得太半的人。 其实,照理来说,她与大罗天第三代弟子本应无太多交集,归根究底却是那次她被卜算子上神独到的见解和与面貌不符的惊人才华所吸引,又想着漫漫岁月无以为遣甚是凄凉,遂连着几日,一大早便提了笔墨纸砚,寻了后排不显眼的位置,厚着脸皮当起了偷师之人。 初时,她还苦恼着,若在凡间一应讲学的夫子都恪守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俗理,不会乐意腹中私藏被他人偷学偷听。时日久了,她便发现自己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罗天原来从学风至待客之道都是极好的。 因从她到来的第二日起,他们便为她特别安排了听学的位子,就连教授礼仪c术数c音律等各类课程的上仙们,看着虽是些板正严肃c不好相与的人物,对她却是和蔼可亲c不厌其扰c有问必答。数日之后,她从她老爹那处从小便得来的“厌学”情绪,很快就被彻底扭转了。 只是有一点,她不是很满意——那便是陆压的“闲”。这位声名赫赫c担负着拯救天下苍生重任的创世之神,真是闲得太过了! 连着数日,尊神一闲下来,便到观景台前监学c赏景c下棋甚至打盹儿,弄得一众弟子战战兢兢c诚惶诚恐,连书本子掉到地上,亦不敢弯腰去捡,生怕碍了师尊他老人家朦胧的睡眼,打扰了他的清修。同样的情况,也大大的苦了授学的上仙们,他们也同诸弟子一般,镇日里战战兢兢c诚惶诚恐,生怕讲授有误,被博闻强识c诸学皆精的帝尊挑了漏眼,寻了错处。几番下来,这须弥山的教学质量竟在数日间便有了质的飞跃,也算得是意外之喜。 有时,尊神闲来心情不太愉悦的时候,也会一声不响便把她弄到观景台上去陪坐c陪茶c陪棋甚至陪打盹儿,往往半日光景就此溜走了。 就被他误课一事,她也曾向见多识广的游上仙儿抱怨过几回“静学不易”,对身为远古神祇的帝尊他老人家竟会这样看重第三代弟子的教育问题,大惑不解。只是,至今她仍对慢慢看出了门道的游初寒上仙听了她的抱怨后,如便秘般“哀其不幸c怒其不争”的表情记忆犹新,游上仙儿甚至还吐槽了一句:“你道师尊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花上大半日的光阴,来看我等黄口小儿“之乎者也”?” 闻言,她灵机一动,立时顿悟道:“哦,哦——在下明白了!原来帝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之乐也” 游上仙儿对于她的上道很是满意,还大大的竖了一个拇指以示激赏。 她抱胸咂舌道:“想不到陆压竟然好这个调调不过,为了一睹飞雪上神授学时的英姿,肯这样折腾自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彼时,恰逢魔之一族四皇子轩辕北暻提着笤帚在一旁奋帚疾扫,听了她的顿悟之语也是一脸便秘色的抬头看她。她万分怜惜的对着苦大仇深的四皇子一番诚恳安慰,换得轩辕北暻提了笤帚狠狠的指着她,怒道:“以为是个聪明的,却是聪明过了头” 这话,她好像在何处听过?前事不提 到了宴会主场,因没有见着云晓竹和游初寒的身影,单灵夕和小猪妖便寻了最靠后的位子入座。她还从荷包里挑了几块麸子肉干,颇大方的同当康分享。 闲时,放眼望去。少了“夫子”唠叨c逾了礼制规矩的上仙们,从耄耋之年到弱冠之岁,虽年龄差较萌,但有周身涵养气度衬着,亦是颇为赏心。如今聚在一处,倒真正有了凡间各色风流人物的感觉。 过了片刻,水蓝色纱衣的少女和白衫青年如一对璧人般,双双入了场,径直向她走来。到得跟前,游初寒便是大大一揖,微笑道:“单姑娘且上座吧!”说完,抬手往紫檀木条案的方向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娇俏的少女亦是微笑着对她不停地眨眼。 单灵夕忙摆手推拒,口称:“不敢当!”心道,这么多的老上仙在,年龄足可做她的祖宗了,哪里有她坐上座的份儿! 游初寒正色道:“在下能说出三个理由,姑娘可愿听?” 红衣少女撕咬着麸子肉,洗耳恭听。 白衫青年温文笑道:“其一,单姑娘远来为客,吾等为主,岂有怠慢客人的道理;其二,前番晓竹托付姑娘之事,姑娘劳心劳力,于此宴实是功不可没;其三嘛”游初寒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托了姑娘的福,师尊昨夜便亲自嘱了泛音殿掌事排了今日宴席的单子,席上一应物事c婢女c果酒c菜品皆是过了白泽仙官的法眼,再无不妥帖的了,我和晓竹也乐得做了一回大大的闲人。” 单灵夕哑然,在众仙友善的目光下,被云晓竹挽着胳膊带到了左上角条桌前落座。当康亦作为陪膳的宠物,享受了贵宾级的待遇,欢喜得直哼哼。 那泛音殿于礼仪宴席诸事果然称得上训练有素,菜品的配置c上菜的时机c速度和摆放位置亦是恰到好处c井然有序,只是以素食居多的安排,让无肉不欢的人颇为遗憾。 单灵夕成功的从当康的蹄爪下抢到最后一块樱桃肉之时,正值泛音殿的小仙婢执了酒樽,缓缓倒酒入盏,那澄清的液体激荡在狭窄的空间里,竟有着醉人的魔力。 这边厢,第一轮传酒结束,便有须发皆白的老上仙作为司仪,在场中央口沫横飞地“之乎者也”了一番,气儿不喘c脸不红的把众学子普通的撒欢儿聚会硬生生安上了“曲水流觞c抒展襟抱”的美名,果然有状元大才。 当康挺着猪鼻子,在盘里拱了一半的芸豆子,嚼得噼啪作响,边嚼还边哼哼:“本猪觉得,以众仙之才,厌弃尘世,真是朝廷的损失c社稷的损失啊!” 单灵夕执起酒盏浅酌一口,再酌一口,果然是寡淡而无味啊!随后苦着一张俏脸道:“在下觉得,你若再吃下去,怕是等会儿便要四处寻那五谷轮回之所了!” 猪妖翘了尾巴,用小眼睛狠狠瞪了她两眼:“本猪不大想理睬你!” 少女举箸夹了一筷子翠籽莲蓬,斜视鄙夷道:“哟嚯!看把你傲娇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踏青轶事(二) 司仪老上仙第一轮成功的展示了大才,便施施然退到一边寻人斗酒去了。 紧随其后,鱼贯而出的是四c五个体态婀娜c端庄大方的小仙婢,同样的穿着装扮,手中同样捧着盖了盖头的红木托盘。小仙婢们站定后便呈一字型排开,面上不露声色,很是神秘的样子。 因看不见托盘里的物事,惹得众仙品着酒菜议论纷纷。 云晓竹俏脸得意地向旁边的红衣少女递了一个眼色,后埋在她耳边低语道:“为了这第第一个节目,我我可是费了好大的折折腾,甚至还烦烦劳了白泽仙官。” 闻言,单灵夕点头正色道:“在下敬你,先干为敬!”随后,从云晓竹桌上提了酒樽,为自己的酒杯满上一盏,急急灌了一口,然后便打了个很大的——水“嗝”。 云晓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诚恳抱歉道:“来来时师尊便交交待了,若让你喝了酒,宴宴会便提前结束,众众人皆罚。” 单灵夕愕然:“远来是客,不至于罢!” 一旁耳尖的游初寒上仙接口道:“师尊金口一开,谁人敢违?姑娘便认命罢!” 单灵夕狠狠戳了戳面前白花花的一团肉,学着凡间戏子的腔调起口清唱一句:“奴便遇了那前世的冤孽孽,今生不得开颜!” 游初寒愣了半晌,然后竖着大拇哥赞道:“姑娘大才,绝了!” 当康猪哭丧着一张脸,再次哼哼道:“你唱便唱,戳本猪的肚子做什么?” 红衣少女立即收了口,改戳为拍,不迭安慰它道:“抱歉,手贱,手贱!” 这边插科打诨不提。那边,场上的第一个仙婢已揭开了自己托盘上的盖头,只见盘里赫然端放着一颗鸡子大小的夜明珠,珠身圆润而光彩灼灼,引得众人连连嗟叹。 单灵夕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瞄了身边的晓竹姑娘一眼,赞叹道:“卜算子上神高徒挺有家底的嘛!果然是不愁嫁啊” 云晓竹慌忙捂了她的嘴,贴在她耳边叮嘱道:“这这夜明珠是我从师师父米罐子里翻出来的,我我琢磨着办个宴不易,总要些拿拿得出手的彩头,你说是是与不是?” 单灵夕惊道:“你你竟把上神压箱底的东西偷出来了,真是豁得出去,胆子够肥啊!” 云晓竹苦着俏脸,人一急,话也不结巴了:“我可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和初寒师兄身上了,你们可别叫我失望啊!” 单灵夕错愕:“你这样盲目乐观,人家压力好大!” 云晓竹挠挠头,傻呵呵一笑。 单灵夕假意咳嗽一声,狡黠道:“你叫他一声好老公,我便助你!” 游初寒心花怒放,再次竖了大拇哥:“够义气!” 云晓竹哑然。 这边厢,小仙婢展示了宝贝,用清脆悦耳的嗓音道:“今日诸上仙以文会友,这颗夜明珠便是宴上的第一份彩头。请诸位听题了——” 众仙搁了酒c停了菜,侧耳倾听。 仙婢微笑着,缓缓念道:“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猜一物” 第一题即出,场下众仙皆是拼了老命的想捧了头彩,有抓耳挠腮的,有低头沉思的,各色表情丰富无比。过得片刻,便有猜刀剑的c酒盏的仙婢皆笑着摇头。 云晓竹见身边的二位大神笑而不语,一时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她瞧着单灵夕,红衣少女也对她意味深长的笑着。 为着不被卜算子活剐,晓竹妹子终于憋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心上人脸红耳赤的猫叫了一声:“好老公!” “没听清!”红衣少女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 云晓竹蹬着脚,豁出去提高音量:“好老” “称!”红衣少女见一旁已有得了答案跃跃欲试之人,忙疾吐一字,语短而干脆。 “公”云晓竹没来得及收尾,一下便成了场上的焦点,她脸臊得通红,忽而一个急智转个长音:“整工整,不错,不错!” 单灵夕错愕地打量着一向老实端正的少女,而后向她也竖了个大拇哥:“机智!” 游初寒笑着摸出一方罗帕,为身旁的心上人擦拭了额上急出的汗珠,打趣道:“别取笑她了,还不快去领了你的夜明珠!” 果然,第一位仙婢笑盈盈走过来,对红衣少女福了一福道:“单姑娘猜对了,彩头归您?” 单灵夕接了珠子,苦哈哈对着云晓竹吐槽道:“兜兜转转一圈,还是放回卜算子上神的米罐子吧!”立即换得蓝衣少女欢天喜地。 因接下来的几个彩头是其余上仙为了宴会大方贡献的,单灵夕c游初寒也没舍得下手夺人所好,便放任其它仙者喜滋滋的领了,也算是应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番斗心斗智后,场上众仙婢皆下了场,便只余下最后一个年岁较小的丫头,孤零零站在空旷处,倒显得怪可怜的。 与前几次相同,那小仙婢缓缓的揭了红木托盘上的罗帕,显出隐藏的物事举座皆惊! 只见,托盘上竟放着一个女儿家的镯子。众人惊得是:作为宴会的压轴大戏,那镯子实是平常,便是放在凡间,怕也不值几文。 单灵夕悻悻道:“以为压轴的会是稀罕物,想来是宴会的主办方黔驴技穷c囊中羞涩了”忽而又想到什么,对身边的蓝衣女子阴恻恻笑道:“云姑娘,这东西不会是你小时候与游师兄扮家家酒玩儿剩下的吧?” 云晓竹张大了小嘴巴,欲哭无泪:“我我还真不知道是谁谁恶作剧放的!” 游初寒坐在一旁端着下巴,若有所思。 在众仙的咬耳扯袖声中,小婢扫了一眼场子,颇有气势道:“这最后一题却是一副残联,谁能回答,彩头便归谁。”随后她停顿了几秒,卖了个关子,清了清嗓子:“上联便是——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 此联一出,闻道台前瞬间安静。这联,好大的气势!出联人,也霸道c狂妄得很呀! 只是,能以天为盘c星为子,六界之中又有几人? 闻联,游初寒与云晓竹却是面面相觑。 半月前,无业渊中c碧潭之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画面立刻跃然眼前。那时,一副星空棋谱便让天地失色c众人拜服。而此时,深藏在这联背后的,是否便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创世之神? “陆压!”红衣少女嘴角牵起一抹笑,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之前,她于棋盘之上输他两子,便赔了一生。如今,却想着要扳回一局,讨个不大不小的彩头。 闻道台前,宴会场上,仍是一片寂静。这联,却是无人能对,也无人敢对! 红衣少女的手指在条桌上轻轻的敲着,敲得极有节奏,便好似跳动的脉搏充满生气和活力。过得片刻,她眉眼一弯,从马扎上站起,拂了衣袖,施施然迈脚径直走到场上。然后,从小仙婢盘中拾起镯子,往右腕处便是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端的气势如虹,潇洒极了! 那仙婢正欲制止。 却听红衣少女轻飘飘吟了十一个字:“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 你陆压有本事,能布得星空棋局,却不知有没有本事,调拨那天地之弦? 空气似瞬间凝固,众人仍沉浸在两方对阵叫板的你来我往中,少女已施施然的回了原座,面上毫无得意之情,竟十分平静。须臾,场上不知是谁鼓起掌来,引得诸仙群起效仿。 连半醉半醒中的司仪老上仙也止不住在一旁抚须叹道:“这姑娘端得好才情,好风度,好气魄!” 待单灵夕风风光光的返回,身边只顾着吃食的当康猪也抽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对她赞道:“看来是本猪小瞧了你,出了如此大的风头,你竟没有得瑟!” 话未说完,只见一旁装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少女突然泪流满面,趴在条桌上便是一阵抽噎。 此变故,却让身边游c云二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游初寒不解的自言自语:“不会是对上了师尊的联子,喜极而泣吧?” 红衣少女垂头嚎了一阵,而后举起右手追悔莫及,可怜兮兮叫道:“在下终于中了陆压的毒计,这镯子竟然取不下来了!”然后,便是对着镯子一阵无用的猛咬。 游c云二人再次面面相觑,愕然道:“果然一切皆逃不过师尊的算计!” 终于没有逃过陆压帝尊算计的单姑娘,自赢了创世之神恶作剧的彩头后,便再也没有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看什么都恹恹的,吃什么都不得劲儿,尤其是寡淡的水酒,更是让她临风飚泪c对景惆怅了好一阵儿。任凭游c云二人如何开解规劝,都没能挽回单妖灵伤春悲秋的情绪。 直至未时,踏青会原定的诸多竞技类节目粉墨登场,小姑娘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这些伤春悲秋的情绪迅速传递给了旁人,惹得整个闻道台皆是愁云惨淡的光景。 这边厢,她刚从两个须发花白的长者手中得了象棋棋局的彩头“菩提手串”;那边厢,便破了三十三个灯谜,让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拱手送上了祖传的“白玉观音”。甚至还厚颜无耻地与垂髫小仙们比赛编蚱蜢c斗铁环c扔石子儿,惹得一帮小童因输掉了糖葫芦串儿嚎啕大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须弥山的繁星似珍珠般点缀在夜空中。 静谧中,不知是谁放飞了漫天的孔明火焰,又不知是谁燃亮了大罗天盘山栈道上的各色花灯,五彩凤凰拖着色彩斑斓的尾羽展翅翱翔九天,在夜空划出一道道璀璨的痕迹。满山的鸢尾花c风信子似得了令般,在同一时间竞相绽放,惹得千万宵烛虫提着小灯笼翩翩飞舞,也带走了如伞般漫天的蒲公英花絮,闪着莹莹的光亮。 须弥山众仙三三两两或趟或坐,聚在篝火周围,惬意赏景。 云晓竹静静的依偎在心上人的身边,仰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望着从未尝一见的奇观,不住赞叹:“今夜,真美!” 雪衣青年温柔的揽了少女的纤肩,悠悠道:“为博红颜一笑,师尊真是大手笔” 闻言,少女侧头满脸惊讶:“你是说,这这些都是师尊幻化的美景?”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不问红尘的创世之神会如此呃,大费周章! 游初寒摇头,平静道:“不,这些景都不是幻化的”他轻轻用手抚着心上人殷红的唇瓣:“应是山上的精灵,今夜奉了师尊的法旨纷纷造景而来!” 少女绯红了脸,假意四处搜寻红衣身影,躲避男子灼热的目光:“不知灵灵夕姐姐去哪儿了” 游初寒缓缓低下头,印上她的唇,温柔的深沉一笑:“单姑娘嘛!却是说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天雷之劫 彼时,山上影儿成双成对的时候。 半山腰,月影婆娑的融融汤泉里,嗷嗷叫的猪和一脸平静的女子正沉浸在奇妙的感官享受里。 少女着了红肚兜,太半身子浸泡在热腾腾的汤泉里,只露出白皙诱人的肩,红润的脸庞也因染了汗意,格外诱人。与她平静脸庞相对的是不远处圆滚滚c白溜溜的垂髫童子,舒服得撒着欢儿在泉里扑腾,弄出了天大的动静。 少女好笑地望着小童可爱的模样,在池中掬一把水,兜头淋了满脸:“猪兄,虽然现下你很享受,但能否稍微克制一点,以免引起别人误会!” 当康摇着白嫩屁股上尚未化去的小尾巴,委屈道:“猪生来便喜欢游水,你竟不知?你真没有见识” 少女哑然,半晌才生生挤出一句:“猪喜欢钻泥坑我是知道的。至于喜欢泡温泉嘛,确实在下孤陋寡闻了。” 当康猪非常满意的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边使劲蹬腿儿,一边老气横秋道:“本猪觉得吧——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类的大妨,是狭隘c伪君子之流欺世盗名的借口。所谓清者自清c浊者自浊,何必管这些世俗的眼光,只要自己高兴便成” 少女看着他一张颇为得意的脸,立即打击:“阁下这样豪放不羁,若在凡间想必已被送去浸了无数次猪笼了!” 当康丝毫不以为忤,回道:“你我同浸!” 少女见他一派老成的模样,忍俊不禁:“才多大点年岁,倒懂得不少嘛!一定是只有故事的猪” 当康摇着头顶可爱的冲天鬏,昂头骄傲道:“那当然四危山的熊精姥姥说了,再过得二十年,本猪便可历天劫化人形,再不用被那些神啊c仙的追着满地跑了!” “天劫?”少女皱着眉,略好奇地向当康猪倚靠的大岩石滑过去,待走近了,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天劫是怎样的,阁下不妨说来听听,好像挺有意思嘛!” 闻言,当康猪把嘴张得鸡蛋大:“你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天劫?”然后,它用短搓搓的食指戳着少女红扑扑的脸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本猪不想理你,你真没见识!” 少女轻笑着,两手捧起小童白胖的脸,蹂躏般的搓圆搓扁,口中打趣道:“是,是在下没见识,如此便洗耳恭听了!” 皎洁的月光下,氤氲的水雾里,少女的脸庞便似出水芙蓉般轻灵柔和,双眼璀璨过天上的繁星,被她如此接近着,当康猪一时语塞,绯红了玉盘般的脸,嘟着嘴喃喃:“所谓的天劫,便是上天给予所有世间生灵的历练譬如你我皆为妖灵,若想修得真正的人形,则必须经受上天降下的三道天雷之劫。渡劫成功,便能向着位列仙班再近一步,渡劫失败则化为劫灰重归天地本源。” 少女紧锁眉头,不解:“为什么我并没有经历天劫,便修成人形了?” 当康万分诧异道:“真的麽?你没骗我吧” 少女果断的点头。 当康猪挠了挠圆滚滚的脑门,思索片刻后了然道:“我也听熊精姥姥说过,这世间有种东西叫“缘”,男女之间有情缘,成长之中有奇缘,修劫之路有仙缘,苦难之始为孽缘。许是你曾经得过这样的缘分,而跳过了天劫的制衡考验,倒真正叫人羡慕啊!” 少女微微一笑,忽而明白了自己的仙缘来自何处,她将岩石上垂坠的红衣向上挽了一下,幽幽道:“想是我在娘胎之时,因缘际会受了一位上神的骨血一滴,才能平安诞下,又免遭了天界的剔骨之罚和渡劫之险,如此亦算得上奇缘了!” 闻言,当康惊道:“只是一滴骨血,便能夺了造化之能,脱了飞升之劫?六界之中,有如此非凡境界的,怕是屈指可数罢!” 少女看着汤泉内缓缓上升的热气不再言语。 良久,她垂头正经问身旁的童子:“当康,若幻化人形便要受那三道天雷之劫,你怕吗?” 当康猪想也未想摇头道:“若本猪能早日修得人形,便能去人间寻找失散的娘亲了。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我想问问她?” 闻言,少女征愣了半晌,后温柔的摸摸他的头:“你娘亲有你这样记挂着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当康神色有些黯然,低头不语。 看着他的小模样,少女垮了脸蛋,皱着眉,鼻子一抽喃喃道:“我却命中即无娘亲可以奉养,也无孩儿可以承欢膝下,好生凄凉!” 这边厢少女应景的挤了几滴眼泪,惹得当康猪一阵手忙脚乱:“哎!你别哭啊被别人瞧去,还以为本猪欺负了你,那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少女忍着笑,一把抓住他藕般的小胳膊,如泣如诉抽抽噎噎道:“本就是你欺负我,跳黄河也只会越洗越黄” 当康吓得连滚带爬往岸上跑,边跑边哼哼:“熊精姥姥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 少女在背后狡黠地笑道:“在下是女子,阁下是小人,便是半斤八两罢!”一边却老神在在的将泉水搅动得震天响,惹得前面的童子以为被追赶,蹿得更快。 两人正玩笑间,山林里却蓦然刮起一阵凉风,将温热的气氛瞬间冷却到冰点。天上一团乌云缓缓飘过树梢,恰好遮住柔和的月,月下的世界只剩漆黑一片。 单灵夕微笑的脸上,微笑慢慢在收敛,最后转为一丝清冷凉意,直达眼底。 乌云散后,汤泉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赫然屹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月光下一袭紫衣的女神,仍是气质高洁的模样,但面上的冰色却比那日在紫藤花海时更冷c更厉。 “上神,你也是来汤泉洗沐的吗?好巧啊”少女眼神平静的望着居高临下的百里飞雪,右手缓缓一带,将身边岩石上的红色雪纱扯了下来,气定神闲的覆在身上,但轻薄的纱被水汽沾湿,却让内里的风光更加诱人。同时,她的眼睛几不可察地向岩石前方一瞟,那里整齐叠放着一套红艳的里衣和一支碧玉短笛。 百里飞雪身姿傲然的站在一边,脸上却是掩不住的讥诮之色:“上次让你们侥幸逃脱,却仍旧不识好歹,在我大罗圣地作这等污秽之事!” 闻言,少女眸光一沉,再无前时的温柔笑意,她向前移动一步冷冷道:“我等妖类,生而卑贱,比不得上神尊贵,本不配忝居这大罗仙境。若蒙上神慈悲,逐了我和当康下山,我二人定是感激不尽!” 岸上,着了小肚兜,一身胖滚滚的当康在红衣少女眼神的制止下,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好凌厉的口舌!”紫衣女神背手一笑:“本神却不知——你离了那九幽佛心曲,是否还能继续嚣张!”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几乎同时移动。 红色如闪电,一个跃起正欲捡拾岩上的物事。凌厉的鞭声隔空骤响,鞭声后,如蛇尾般的灵活鞭稍飞卷而来,扬起岩土和温热的水滴,将玉笛等物甩开十步开外,正好带入岩缝中失了踪迹。随后,鞭尾疾收,往红衣少女身上舔去,去势竟比十日前的更快更狠。 单灵夕心中暗道不妙,额上亦出了一层薄汗。她清楚的知道,那一次紫藤花海中的激战,却是天时地利相帮,才有了和上神的势均力敌。所谓天时,便是百里飞雪在四危山已中瘴气之毒未解,地利,则是众多紫藤花树的遮挡庇护。而现下,汤泉四周空空如也,上神仙力正盛,自己法器已无,的确没有与之缠斗的资本。 百里飞雪手中玄明之气所化的长鞭一如电光火石,所到之处山石碎裂c草木折损,破坏力极大。红衣少女不敢硬接,借着灵活的身手和坚硬的泉岩,转折来去,看得人心惊胆战。寂静的山林中,只回荡着突兀的鞭稍之音和清脆的铃声。 当康焦急的在岸边抓耳挠腮,反复踱步,却毫无办法。百里飞雪的玄明之气已在周围逐渐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汤泉中的两人包围在内,无人可逾。 正心急火燎间,小童猛一抬头,却看见头上的天空风云变色,先前昏黄的月光突然散发出妖艳的红,点点星斗恍恍惚惚失去了踪迹,须弥山一夕之间便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后面,只闻滚滚天雷之声,如一阵阵催人魂魄的鼓点,由缓至疾响彻云端。 诡异的雷色,隐隐在黑暗深处翻滚爬行,便像一条煞白的巨龙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当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脸一时间爬上灰败的白色,他的腿脚似扎根般半步也挪不动,全身更是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半晌,他的嘴中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天劫!” 是啊!他的天劫,却生生提前了二十年,躲不开又逃不掉。他知道自己应该勇敢面对,但——天之怒,又有几人能够承受 天上的异象,激斗中的二女亦有所觉察。 百里飞雪一个收鞭停了攻势,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妖异而熟悉的景象:“天劫吗?”原来,天也坐不住了。 红衣少女在怔忪之间,正欲叫了当康猪一起找个雅致的地方观景,一回头却看见岸边的小童瑟瑟发抖,抱作一团,脸上已然失了血色。忽而脑中警铃大作,对着小童一声大喝:“当康,快跑!” 话音未落,只见天幕被瞬间撕裂了一道缺口,一条巨型长龙从天空中势如破竹地奔腾而下,翻滚着c咆哮着,夹着怒雷往须弥山而来!长龙身后,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一个手执战鼓个掌握钢鞭,端的是睥睨苍穹之姿,笑傲众生之态。 那雷电之龙从天而降,势不可挡,越奔越快,龙头龙爪须臾间便由三十五重天逼近须弥山,而龙尾仍在天际摇摆起伏,划出道道电光。 当康呆愣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龙,那磅礴的气势和漫天的压力让他迈不开腿,说不出话,便如被命运掌控的玩偶,渺小至斯!他想,他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勇敢和无惧,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迈过那道坎。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只能闭上眼睛,等着灾祸的降临和最后的结局,或是成人,或是化为劫灰 几秒之后,紧紧闭着双眼的当康听到了一声噼啪作响的碰撞之音在耳边激荡,听得人心发颤c眼发酸,但却没有预想中的裂骨碎肉之痛。他不敢置信的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纤细柔弱的阴影,遮住了身后的漫天星辰,也遮住了天雷之劫。那阴影在眼前一点点点点逐渐清晰,朦朦胧胧中,模糊而熟悉,他颤抖着声音,怕梦碎般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阿娘!” 而后,他听见一个少女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魔咒温柔动听。那声音分明在说:“当康乖,不要怕!” 他猛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向自己的红衣少女。少女的脸在雷光灼灼下,苍白无血色,眼中却藏着不尽的温柔,他看见她的嘴角缓缓溢出的鲜血,便如黑夜里妖艳的玫瑰,璀璨无比。 当康颤抖着抓住少女在雷电中已然灼碎的袖角,眼中沾满了湿意,他抽噎着叫了一声“灵夕姐姐”,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少女轻轻的抚着他的冲天鬏,颤抖着身体,却保持着微笑打趣道:“你不是说我没有见识,不懂什么是渡劫吗?现下,我知道了!你可再不许说我没没有见识了!”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地面上赫然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哐啷!三十五重天怒吟咆哮仍是一声接着一声! 当康仰头看着少女身后重又聚起的惊雷,心中的恐惧渐渐在缩小,他抬起骄傲的头颅,哼哼着抖擞了精神,用稚嫩坚毅的嗓音长啸道:“你过来!本猪不怕你” 红衣少女回头仰望广阔黑暗的苍穹凝眉,而后一把搂过身前胖嘟嘟的小童,柔声道:“当康,听姐姐的话——你不是说过幻化人形要历三道天雷吗?姐姐没本事,只能帮你挡两道剩下一道却是你必须过的坎,你一定要垮过去,才能找到你的娘亲!” 孩子抬起已哭成泪人的脸,紧紧抱着少女泣不成声。 天空再次传来鼓点之声,仍是催人魂魄般的又急又密。当第二c三道怒雷交织缠绵齐齐奔腾而下之时,孩子与少女相拥着,神色坚毅的仰视着无情的天道。 须弥山突然而至的天劫,将整个仙境笼罩在黑暗之中。 山上原本观景的第三代弟子纷纷往半腰雷击之处赶去,一时间三三两两的仙者聚到了气氛诡异的汤泉。 游初寒c云晓竹匆匆来时,便看到了电光火石c惊心动魄的一幕。 衣衫不整c血迹斑斑的少女紧紧的将白嫩嫩的孩子搂在怀中,天边两道惊雷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势滚滚而下,似对藐视天罚者施加的重刑,不灭不休 风声呼啸在耳边,云晓竹已忘了是怎样的心急如焚,让她不管不顾的往泉边跑去,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如远隔天涯,始终长过天罚的路。 正在众人或呼唤吼叫c或闭目不忍直视而时间骤停之时,两道惊雷疾疾落下,却在距离少女仅五步之处,似撞到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生生折返了方向,往三十五重天阙飞奔回去,留下一道划破苍穹的羽翼,瞬间驱散了大罗天的黑暗和乌云。 那墙,却不是墙! 少女身前赫然现身的,正是大罗天主c创世之神! 白衣华发的圣尊,面庞清冷高华,昂然屹立在天地之间,便如一把寒光凛凛c睥睨苍生的上古神剑,浑身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和在数十亿年茫茫岁月中浸淫入骨的霸气。 而世人所谓的天命c天罚,仅在男子长袖一挥间便破了c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取舍之间 片刻之后,回转过神的须弥山众仙皆口呼“师尊”,齐齐拜倒一片。 而三十五重天之上,专司布云降雨,掌天庭阳气,造天劫之罚的雷公c电母二仙因冲撞了天神,但又无法亲临须弥山谢罪,只能齐齐显了真身俯首邈邈云之巅,向着创世神祇方向便是深深一拜。 白衣神尊抬手免了众人的跪礼。而后神色无波的向雷c电二仙问道:“他的天劫,可是渡了?” 背插两翅c袒腹的雷公来不及拭汗,急急恭敬回道:“禀帝尊:此妖原定今日酉时的三道天雷之劫,已由这位姑娘挡了一道,又得帝尊悯生大德挡了两道。按照天规,已然渡劫成功!” 白衣神尊仍是面无表情,而低沉的嗓音却隐隐带了几分戾气:“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本座的须弥山施天罚c布雷刑的?” 闻言,雷c电二仙知他动怒,齐齐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来时,二仙也曾反复思忖计较过,但苦于天书定下的大劫发生了变数,不得不提前执刑。可他们却忘了,六界之中以霸道护短闻名的创世之神,一旦触了他的逆鳞,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战战兢兢的电母叩了三回,连连告罪道:“帝座息怒此事确是我二人莽撞行事c思虑不周,惊扰了圣境,望帝座恕罪!” 陆压目光微寒,冷声道:“既如此,便自去太白金星处领罚吧” 雷c电二仙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冷汗,叩头谢恩后风风火火驱云返回天庭。 一场灾难,瞬间消弭于无形,须弥山诸仙皆长长舒了一口气。 红衣少女苍白着脸,满心欢喜的看着掉了尾巴,已然幻化人形的小童子,身上被天雷灼烧的疼痛一时间也忘却了 然而,众人脸上的欢喜仅仅维持了片刻。 随着天劫的消失重归平静的大罗天,在雷神c电母离去后却再生异象。漫天乌云伴着滚滚雷浪,将整个须弥山隔离在尘世之外,形成令人喘不过气的密闭空间,种种吞噬人心c令人胆寒的压抑氛围,竟比天劫之时,雷电交织的情景更为可怖c可怕! 最先从震惊惶恐中回过神的却是游初寒,他一把拉过身旁的蓝衣少女,向着白衣尊神的方向伏地便是一跪,而后颤抖着嗓音道:“师尊息怒” 众仙望着须弥山乌云满布的异象和游初寒惶惶跪拜的情形,一时间了悟过来,皆颤巍巍急急屈膝,只因从未见过创世之神震怒至此,竟让整个大罗天风云变色,归于虚空境界。 单灵夕迷惑着正欲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似被下了定身咒般被禁锢在了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喉咙里亦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围一时极静,连心脏跳动仿佛也能听见 半晌,一道低沉煞气的男音打破了死寂,在黑暗无边的可怖氛围里诡异的响起。 “当康!”白衣神尊转身,脸色平静如古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闻言,小童毕恭毕敬一跪一拜,竟也处变不惊,礼数周全。 陆压缓缓向他走近,一步步姿态闲适,仿若天地间最优雅清俊的古画,充满了神秘厚重的色彩。 创世之神走近虔诚跪拜的小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孩子稚嫩未脱的脸,深邃的眼危险而凌厉,直入人心:“天罚,非的普通刀戟加身c剔骨之刑可比。若依天命,今日你于酉时受那三道天雷,本应魂飞魄散c形神俱灭而她因执意相助于你,藐视天规,触怒上苍,当过不了这生死劫数。你与她二人,今日实是必有一死” 小童惨白了一张脸,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尊神,又扭头看看身边玲珑剔透的红衣少女,眼神恍惚迷离。 白衣神尊一句句说着凉薄冰冷的事实:“你既为妖千载,须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便是本座也不应偏帮!本座今日便给你一个选择:你与她之间若只能活一个,你是要她死,还是——你死!” 小童几乎未作思考,只是留恋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便直接给了尊神答案:“我死!” 闻言,白衣神尊定定的看着小童的双眼良久,见那稚气的眼中并无丝毫犹豫。他冷冽的面庞终于浮出一点温色,轻柔的摸了摸孩子圆滚滚的头,放缓了语气:“她的眼光倒是不错你可还有未尽之言?” 小童心知今日再无生还指望,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镇定从容。他思忖片刻,而后似作了决定般,缓缓从脖颈上取下一串念珠。只见那珠串以菩提为子,虽年代久远,却周身光滑润泽,珠心赫然便是一颗弧形的尖牙。 他双手捧着念珠,跪挪到少女身边,用那日紫藤花海下,初次见面时稚嫩而痞气的调调说道:“这位妖友,本猪看你风华绝代c善良宽厚,很合本猪的眼缘。今日便以此珠相赠,望你日日平安喜乐,事事顺遂如意。” 他将珠串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挂在她颈间。随后,毅然决然跪伏尊神脚下,慷慨赴死。 陆压轻叹一声,道了两字:“很好”,而后缓缓抬起右手 空气便似瞬间凝固般,周遭静得可怕。在场所有人皆不敢出声,亦不敢求饶,只能伏地跪拜。 而说不出话的少女,眼中满是卑微祈求的望着神圣不可欺的上古尊神,已然泣不成声。 掌下,一道微不可闻的声响,小童晃身倒地,再无任何动静,只留下含笑的c灿烂的脸庞。 声响之后,少女身上的禁咒突然撤离,她不敢置信的挪到孩子脚边,伸出颤抖的双手,心存侥幸地触摸着他的鼻尖——而孩子却早已失去了鼻息,再无生的希望。 她苍白着脸,抱着孩子,坐在原处,泪如雨下的抬头望着睥睨众生之态的尊神,心中一片悲凉:“当康不过是想渡了天劫,去人间寻他的娘亲,你为什么要他死?死了便什么也不能做了呀!” 白衣神尊目光灼灼的盯着膝下柔弱少女血迹斑斑的脊背,而后缓缓蹲下身,抬起右手轻抚着她苍白的脸。动作极尽温柔,但口中的每一个字皆冰冷刺骨:“本座赐你骨血,你却不知珍惜,轻言生死而妄赌运数,实是可恨至极!” 少女猛抬头,却是定定的看着眼前冷清冷面的男子半晌,再看了看怀中逝去的生命,而后赌气般小声的回了一句:“你便把我也杀了罢” 闻言,尊神一声暴喝:“你道本座不敢吗?” 与之回应的,茫茫苍穹一道惊雷乍现,瞬时劈开三十六重天。 而后,地上的少女被一道极大的力量拉扯着,迅速坠入一个冰冷的c强硬的怀抱动弹不得。她的背上亦多了一双同样冰冷的手在轻柔抚摸,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药草和墨香过得片刻,那手的力道却由温柔转为霸道,其势越来越沉,似要将她挖肉剔骨般反复折磨。 少女疼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倔强的咬住牙不出声响。不多时,额上便是颗颗冷汗密布。 白衣尊神的眼一刻也未从少女脸上移开,清冷而凌厉地看着她表情中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直至她痛苦呻吟。 他搂住她,似要将她融入骨髓般深刻c疯狂。 在接近崩溃之际,少女听得创世之神在她耳边沉声说道:“本座给你三天时间,若三日内你不能回答出本座要的是什么,当康将化为劫灰,永世不得转生。” 随后,尊神放开她,在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的跪伏中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少女呆愣地强撑着身子杵在原地。朦胧中,似乎看见华发的白泽仙官从她身旁经过,轻声叹了一句:“单姑娘,帝座在凌云殿一直等着你,酉时备下的晚膳现下怕早已凉透了” 闻言,少女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她竟爽约了。眼中渐渐一片昏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情之一字 “一番风雨塑孤寒,久凭栏,忍难言,落叶知秋,白露洒庭园。欲阻香魂归月殿,空有泪,看花残。那堪一病卧经年,木床前,任壶悬。巫祝无灵,撒手弃尘寰。曾对青丝说皓首,千万恨,问重泉。” 梦里,她又回到了落英缤纷的不周山,捻一把初春杏雨,掬万千思绪愁殇。 风华绝代的男子,手持玉笛,立忘川河畔,笛声里满是诉不尽的缠绵相思。许多年以后,他的鬓角已爬上丝丝白霜,皆是岁月染透的凄苦哀凉。 红衣娇艳的女童头戴花串,蹦跳过来,仰着小脸问他:“叶云深,你便天天在此处,她也不会再醒来,你这样伤春悲秋作什么?” 男子停了笛声,蹙眉,举起玉笛朝着她的脑门狠狠一敲:“不敬尊长,该打!” 女童龇牙咧嘴地抚着自己发红的额头,跳脚怒道:“你是仙,竟如此迂腐俗气。天命又怎样?神意又怎样?这世上总有能起死回生的东西,救得了她,也救得了你,何苦在此处画地为牢c耗费时光?” 闻言,男子怔愣地看着恣意潇洒c青春年少的幼女,良久抬手摸了摸她略凸起的额头,一声叹息:“你还小,不懂” 女童怒其不争,粗鲁的拍开头上纤长的手,不耐道:“即便这世上真的没有大罗仙丹能够救得了她,数亿尘世里总还有其它女子可配得上你,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男子愕然,蹲下身瞅着面前的孩子与亡妻逐渐重合的容颜,苦笑道:“这套调调,又是谁教你的?” 女童傲娇地嘟嘴:“半山腰的小狗蛋子,还有山顶的荷叶精,他们都这样说” 风华绝代的男子宠溺的把她抱坐在大腿上,望着远方无尽的忘川河,悠悠吟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女童扯了他的衣袖,带到嘴边便是一阵猛咬:“看吧!都是这些酸诗把你害的” 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口水淋淋的袖口,皱眉道:“你是小狼崽子变的吗?” “我牙痒痒!”女童张开嘴,龇着一口摇摇欲坠的小碎牙无辜的说:“再说了,我若是小狼崽,你便是一只大尾巴狼” 男子愣了愣,忽而笑出声来,在女童粉粉嫩嫩的脸上猛啜了两口:“你呀,小小年纪如此毒舌,今后一定是个惹祸的主!” 女童露齿一笑,不假思索豪情万丈道:“这有何惧?将来我便嫁了这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即使毒舌又有谁敢说不服——不服来战!” 男子嘴角扬起,扯着孩子的小辫儿道:“你可真有出息啊!小小年纪便想着抱人大腿了?” 女童一脸理所当然:“轩辕北暻那家伙说了,有大腿为什么不抱?又不是傻子” 男子但笑不语。他抱紧怀中的孩子,闻着她头上的发香和花香,眼中难掩一点惆怅:“夕儿,明日便是你娘的生辰,你自去山上玩吧,爹爹要去陪她几日” 闻言,女童不满委屈的瞪着他,还生生挤出半点眼泪花儿:“我知道自个儿是散养的,待你老人家哪天不要了,放生便是!” 男子咬着她的小耳朵,幽幽道:“这几日,我总想着,若你娘在,不定有多疼你。我们一家三口,该有多快活!” 女童扯了男子的袖口,抹干了自己的眼泪,抬头对他说:“斯人已逝,我只在乎活着的人是否快乐。你要什么,求什么?等我长大了,便是上天入地也给你寻了来。” 男子拥住女童,眼睛望着家的方向,平静说道:“——我要的,便是终有一天,所爱的人能够回应我” ——我要的,便是终有一天,所爱的人能够回应我。 是谁在耳边低声呢喃,似咒语又似誓言。 黑暗里,单灵夕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仔细分辨着是否仍在梦境中的不周山。朦胧之间,一个纤细的身影依偎在身边,点点光亮透了过来。待完全适应了,周遭的景物渐渐清晰,赫然是寄心苑东梢间自己的房。她怔愣望着自己右手腕处的银镯发呆,恍惚如梦。 被声响惊醒的慎言仙婢眨巴着眼睛,欢喜的望着她,满脸关切的问:“姑娘醒了,身上还疼吗?可要喝水” 她迷迷糊糊的摇摇头。身上的确还有些许疼痛,但疼得一点也不真实。她问:“我睡了有几日了?” 慎言起身斟了茶水,递到她面前,恭敬答道:“已有一日一夜了!” 少女接过茶杯,猛灌了一口,干涩的嗓子才慢慢缓解。恍惚间,她忆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有些不确定的问:“当康呢那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慎言细心为她拢了被子,抱歉道:“小仙只知,昨日是游初寒和晓竹上仙送了昏迷的姑娘回的寄心苑。后来,飞雪上神又遣了浮生阁的人专程送来大罗天疗伤圣药玉清散,才治得姑娘背上的雷电灼伤。至于其它事,小仙却是不知。” 单灵夕看着手腕上的物事不语。 半晌,门吱呀呀的开了,带动门帘的珠串发出悦耳的响声。水蓝纱衣的少女端了热腾腾的大海碗进来,脸上满是恬静的笑意:“灵夕姐姐,我我做了酒酒酿团子,你快趁趁热填填肚子。” 一股米酒和糖水的香味随着热气扑面而来,萦绕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单灵夕接了蓝衣少女手中的大碗,莞尔一笑:“你倒把我当猪养了!”随后,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云晓竹知她挂念小妖,柔声安慰道:“那日后,当康便被白白泽仙官带走了。不过,仙官临走前也说说了,只要姐姐在三日内能给师尊一个满意的答答复,师尊定会遂了你的心愿。” 少女舀了一小汤勺团子,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还好,能入口!” 云晓竹愕然,附身贴耳好奇问道:“灵夕姐姐,师师尊那日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还有这几日,飞雪师伯也也奇奇怪怪的,不仅送了药,还遣人来问问了几次,我知道她以前是最痛恨妖族的!” 少女摇头不语。 半晌,云晓竹悠悠叹了一句:“天界的喜喜帖我师傅已送出去了,我与初寒师兄隔天便会举行大大婚之礼。这两日,泛音殿和十三天皓庭园筹备礼礼宴已忙翻了天,你受了伤要好好养养着,不过别忘了二十一日吉时来喝我和师兄的喜喜酒!” “隔天吗?”少女喃喃自语。她记起,那日,也是陆压所给的最后期限。 云晓竹接了她手中的碗,盈盈笑道:“其实,师师尊向来不喜红尘俗礼,此番却遣了师傅上十十三天禀明玉帝。这样慎重,天上的仙神们又有谁敢不卖须弥山薄薄面,少不得要在这里折腾好几几日。只是盏虚师伯至今未归,却有些遗遗憾!” 少女望着她明妍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温婉美丽。 果然,新娘子才是最动人的! 当夜,云晓竹在寄心苑陪了她半宿,天色微亮才匆匆离去。 第二日,在床上想了许久的少女早早便起了床,拒绝了慎言c慎语的帮衬,在寄心苑的小厨房里挽袖忙活了一阵。烹了茶c做了精致的点心,径直往凌云殿送去。 清晨,凌云殿外的紫藤花海仍旧开得恣意烂漫。而陆压所在之地祥光笼罩,仙雾缭绕,灵气似乎比往日更甚了一些,引来周边生灵驻足沐浴神尊仙泽,久久不肯离去。 彼时,紫藤花树下紫衣轻纱的女神一双妙目始终凝视着凌云殿紧闭的门,一动不动多时,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连背影也透着一丝落寞寂寥。 单灵夕托着茶盘从紫衣上神面前经过,看到她微润的发梢,皱眉停了下来。 一红紫两个容貌绝美的少女,并立c沉默着站在如画的山水之间,气质超然c身姿玉立,足让山水为之羞色。 一炷香后。 百里飞雪仍然保持着凝望前方的姿势,平静问她:“为什么不进去?”语气已不复前时的咄咄逼人c无情冷厉。 她亦平静回道:“你不是也没进去吗?” 紫衣上神唇角微挑,自嘲着:“只想远远的再看一眼,却没有踏出这一步的必要了!” 她挑眉:“不踏出这一步,他又怎会知道?” 百里飞雪仰头一叹:“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只是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从来不沾!”而后,紫衣女神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认真问道:“那日,当康天劫之时,你为何肯舍了命的救他。你与他,不过萍水相逢” 少女神情有些莫名:“什么事都需讲原由吗?想做,应该做,便做了不过心之所安罢!” 闻言,紫衣上神美目闪烁。思虑半晌,继续问她:“你为什么也不进去?” 少女低头看一眼渐凉的香茶,平静回道:“来时,想着再去求他一次,说不定他会心软,救当康一命。走着走着,便慢慢想通了,这一定不是他要的答案。若陆压是那心软之人,也坐不了今时今日的位子!——如此想来,也没有踏出这一步的必要了!” 百里飞雪摇头,紧蹙着眉:“你不像是个傻的。师傅对你自与对旁人不同,你难道不知?这数十万年,他从未像那日般雷霆震怒过。” 少女莞尔一笑。心道:昨日之前并不知道,梦醒之后便知道了她抬抬微酸的手臂:“我们这样说话不累吗?” 紫衣上神哑然。 少女矮了身子,搁了托盘,席地而坐:“莫不如,我请你喝茶,吃点心!” 紫衣上神难得没有拒绝。 少女放低声音道:“如此风水宝地,还可以偷得帝尊半点灵气,何乐而不为。” 紫衣上神垂头闭上双眼,忆起往事,悠悠说着:“数十万年前,妖兽犬因袭击了我的家乡,一夜之间屠杀了半数的人。第二日,活下来的村民为了保命,向犬因妥协让步,将貌美的十名童女送上祭台,希冀从此与妖兽相安无事那时,我被缚在祭台上,望着身旁一个个惨死的同伴和祭台前冷漠的昔日面孔,满腔的愤恨和绝望。遂发下重愿,便是不入轮回,亦要屠尽妖族” 少女递了茶盏,却没有打断。 “也正是同一天,我遇见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那日那时,天边云霞似血,白衣华发的神行走在万丈红尘中,脚踏磊磊枯骨,目光里只有冰霜不见悲悯。他从祭台边经过,仿若一名真正的路人,即使天地倾塌也无动于衷。我便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悲哀的期盼着,若能得尊神转身,便是一刻后死去也是此生无憾了。后来——他竟突然从原路折回,唤了犬因,只道了一句“我与她有师徒之缘”。犬因惊惧不已,逃进了四危山,从此便再未出来。”百里飞雪浅饮一口,神色中有敬仰,也有凄凉。“这些年,我常常在想,为何那时听到师傅说起师徒之缘,会那样开心快活而如今,却只觉得悲哀。其实——师傅一直没变,变的人是我。我与他的缘,不过那师徒二字罢了!” 单灵夕怔怔的。脑中忽而浮现出创世之神游离于三界之外,无悲无喜行走于天地之间,疏离淡漠冷清避世的模样,却与须弥山上对待自己的种种,似有不同。 曾经,他说不愿同她担了父女之名;他说带她阅尽世间风景;他在她晚归时留下满园的灯火;他为她添菜备膳c化解煞气,挡那滚滚惊雷;他为她的夜雨外出和不知天高地厚而动怒;他嘱她归来有期c不得擅离而多少年前,亦是他赐她骨血,给予她生的契机! 无业渊对弈c凌云殿同膳c闻道台逗趣c寄心苑软语c非圣宫闲步这创世的神灵力无极c位重权高c霸气无匹c惊才绝世,站在善与恶的边缘,掌六界生死,睨芸芸众生,一如幽潭深不可测,又如暖阳光芒万丈。 她有时惧他c怕他c畏他,却也尊他c近他c慕他,即使偶尔胆肥的忤逆他,也是因为在内心处深信——陆压不会伤害自己。 如今,细细想来,她欠他的活命之恩,从数十万年前便累积在那里,已积成债,无以为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吾家有喜(一) 正经的喜宴是什么样的,单灵夕也曾在逍遥凡间时厚着脸皮,随过陌生人的份子钱c观过礼c讨过小酒喝。那新婚的小夫妻从花轿迎亲c拜堂c宴宾c合卺c结发c洞房,那一番番仪式庄重c冗长c热闹。 而仙家的喜宴是什么样的,她倒是第一次有幸得见。 虽新郎官c新娘子隶属同门,知根知底儿,须弥山的这场喜宴大大省了婚仪中“三书六礼”的前奏,但因这是大罗天主陆压亿年来第一次摆酒请客,对于天庭而言自然慎之又慎。而六界之中但凡接了请帖的,莫不是早早到场,又有谁敢拂了尊神颜面。 只是世事无常,这诸天神佛却无人料到,在相隔不长的时日里,须弥山却又办了一场喜宴。只不过,那场没有欢笑的宴却因横生枝节,留下了无尽的怨c恨。 六月二十一日,须弥山上合欢花尽开,凤与凰双飞,鸳鸯水戏,红莲朵朵并蒂。金樽清酒c玉盘珍馐皆已备好,一众容貌皎皎如玉的小仙童c小仙女得了大罗天主特令,穿梭于凌云渡与凡界c天庭交汇之处,迎来送往。由泛音殿和十三天皓庭园同办的喜宴,一切井井有序的进行着。 为客的小单姑娘,因日子过得很闲,早早便提了自炒的瓜子c花生,在凌云渡彼端的山腰上找个舒服惬意的位子坐了,只为瞻仰六界有名姓c阶品高的仙神魔妖的尊荣。 而嚓嚓的扫地声自她坐下伊始,便如蚊子叫,不绝于耳。 “四皇子殿下,您老是专门来找抽的吗?”少女已是第四次挪动了观景的位子,终于忍无可忍挑眉怒视着眼前面如冠玉而穿着违和,像狗皮膏药般阴魂不散的青年。 轩辕北暻一副红衣蓝履的行头,脑袋上顶着用荷叶卷成的大帽子,裹了衣袖,提着笤帚,嬉笑着赔罪道:“好妹子,为兄难得一次会佳人,你便饶恕则个!” 少女挑眉瞅了瞅凌云渡前忙着迎客的紫衣上神,恍然大悟:“难为你将战场从闻道台移到了这里只不过约会佳人,你头上的绿帽子是什么鬼?”随后,将一把瓜子壳调皮的扔到了青年面前刚清理干净的地上。 青年提了工具,奋帚疾扫:“我这不是怕太打眼,唐突了上神吗?” 少女朝天上扔一粒花生籽,然后利索准确地用嘴接住c嚼碎:“阁下的审美观如此奇特,想不打眼都难。” 轩辕北暻皱眉,在原地转了三个圈,非常满意且自信道:“不会呀!多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多么精神!” 少女“嗯”一声打断,指着他正经八百赞同:“精神这两个字形容得不错,不过,调个顺序就更恰如其分了!” 青年听完前半句神采奕奕,听完后半句立即垂头丧气道:“你呀!这般实诚,怎嫁得出去?” 少女笑着:“我若嫁不出去,不是还有你吗?”说完,向他抛去一个大大的媚眼。 青年脸色瞬间被吓得铁青,他忙四下张望,见周遭无尊神的影子,大大松了口气。 “哟,妻管严?”少女见他胆战心惊小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轩辕上仙对百里上神,横竖看着也是被吊打的命运不如,在下便勉为其难收了你,省得看你镇日一副小媳妇儿样子!” 青年早被吓得魂飞魄散,忙伸手堵了她的嘴:“小姑奶奶,您老可长点心吧!打翻了他的醋坛子,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什么醋坛子?”少女初时不解,恍悟后果断挑眉看他使劲儿打击:“飞雪上神的坛子里装的,绝不是醋,只会有鞭子!” 青年知她误会,忙向她挤眼道:“你这蠢材。哪里是飞雪,是他——他呀!” “你这样是眼睛不舒服?”她佯装不解,也狡黠的向他猛挤眼。而后,忽然咬唇变声委屈道:“北暻哥哥,你是怎么了?昨日还叫人家小老婆,小甜甜!怎么一日不见,便如此生疏了” 轩辕北暻立马投降:“好妹子,别,别介呀!如今,你我都是有终极目标的人,可别再节外生枝了!” “终极目标?”单灵夕粗声问:“那是什么鬼?” 轩辕北暻豪气干云地一拍她的纤肩,用朽木不可雕的语气道:“陆压呀!——大罗天主,创世之神。有他做靠山,多拉风c多气派,你在这六界便是横着走c滚着走都没问题。” 少女再次“哦”了一声。半晌,笑意妍妍c容光焕发的说:“作螃蟹也不错,我努力吧!” 闻言,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没开玩笑?真的想通了?”他原本以为少女会挤兑自己脑壳被门夹了,却听到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少女迎风眺望,头上白色的缎带在风中翻飞如蝶。良久,豪情万千地吐了一句:“似阁下这样的,都百折不挠的前行在追求女神之路上,数十年如一日。似我这般花容月貌c惊世绝艳的,自是要挑战一下世间最难事,才不枉此生!” 青年抱拳,诚恳道:“为兄祝你一战成功!” 想着即阻且长的道路,少女打了两个哈哈,摆摆手,气势顿减:“好说,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吾家有喜(二) 从此次大罗天办席的规模来看,仙界宴请的均为五品以上,自玉帝c王母以下至三清c东南西北帝c五星七曜c十二辰c四值功曹c四灵二十八宿皆在其列;而佛界宴请了横三世佛c四大金刚c五方佛c十大弟子c十八罗汉;九州各族宴请的均为首位之人。 一时间,须弥山上各色神光c仙气乍现,整个天空祥云缭绕c色彩斑斓。 凌云渡边的两个闲人,从未时一直坐到酉时,把为客之道真正发挥到了极致。 待到圣盈公主与太阳星君结伴而来时,花轿迎亲的队伍正式出发。红红火火数十人组成的长队,一路吹吹打打c鞭炮鸣放,从游初寒的居所提解苑至晓竹苑,再到大罗天最宏伟所在——观自在台,恰值吉时。 背影成双c仙姿玉貌c眉眼含笑的一对红衣新人,伴着喧天鼓乐c弥弥梵音,携手从合欢花海中徐徐而来,踏着婆娑红纱,一步步走上十八道玉石天阶,直至象征天界最高点的观自在台。 头上是浩瀚无际的天,脚下是广袤阡陌的地。 而观自在台上方端坐的是与天地比肩的创世之神。一袭白衣,杳杳华发,佛骨仙身c灵力无极,诸天神佛c六界尊者莫不叩拜。 粉嫩圆润的善逝童子左手提了鸡腿,右手执起酒盏,坐在宴席中最尊贵的位置,忿忿不平道:“岂有此理,陆压的修为怎的又上了一层?现下本尊怕是打了鸡血也赶不上了!” 闻言,一旁随伺的孔雀明王淡定优雅的赞了一句:“尊上英明!” 善逝小佛祖水汪汪的大眼睛恨恨的瞪了随从一眼,余光正瞟到隔壁桌与圣盈公主c太阳星君拼酒正欢的红衣少女,随即恬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凑上前道:“小姑娘,什么时候请本尊喝你的喜酒啊” 绯红了一张俏脸的少女眨着桃花眼,回了一句:“快了,快了,你随了厚礼便请你!” 小佛祖略有些肉疼,但禁不住好奇,仍向右边挪了挪肥臀,明知故问道:“不知心上人是哪位?” 少女执起一杯琼浆玉液递到佛祖面前,狡黠一笑:“喝了,我便告诉你” 佛祖就着她的手,爽快的一口饮了,抬头却看见身后容貌绝美的青年板着脸c皱着眉,神情中带着警告之色。随即假意咳了两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现下,可以告诉本尊了吧?” 少女波光灵动的双眼在高贵的佛祖与奢华的孔雀明王暧昧的氛围之间来回睃巡一番,抬素手向善逝身边华丽高贵的男子一指:“他!”而后扬起艳丽的唇角,倾城一笑。 佛祖瞬间张大的嘴,足可放下一枚鸭蛋。 而后,受惊的佛祖和同样受惊的明王立即感受到身后突然迸发出一束冷冽凌厉的目光,冻得人脊背发凉,遂步调一致转头往观自在台上偷偷一望,分明看见白衣华发的尊神遥举酒杯向这边厢投来淡淡一笑。陆压的面容依旧清冷无波,唯有微扬的唇角却让佛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颤抖着小手,善解人意的斟了一满杯,递到孔雀明王面前,低语道:“压压惊,压压惊!”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男子,苦了一张俊脸望向身边全然没心没肺,只顾饮酒作乐的罪魁祸首,哀叹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台上冗长的拜堂礼过后,一对璧人在卜算子上神和白泽仙官的引领下,挽手来到宴席之中,携了酒盏,一一答谢宾客。 向来老成持重的卜算子c白泽两位,甫一来到台下,放眼望去,便被凌乱的座次顺序彻底整蒙了。 观自在台下方左右两边各平整的摆放了三排条桌。按常理依着位份尊卑,左上位以下应是佛祖并天君c王母c三清c五方帝佛及其余阶品递减的仙神,右上位以下应是九州各族众人并十大弟子c十八罗汉。 而现下,佛祖往右赫然横七竖八坐着c躺着单灵夕c圣盈c太阳星君c轩辕北暻c饮光尊者c灵宝天尊c弥勒佛c广目天王c值年神等一大波在六界向来欢脱无状的神人,他们或饮酒划拳c或赌博猜令,左手一隅顿时乌烟瘴气c狼烟四起,真正应了物以类聚c人以群分的旷世名言。 右手边,面目庄严稳重的三排仙神,以玉帝为首,各个法相端正,不苟言笑,生生把一派喜气洋洋的宴席分分钟坐成了讲经传法的佛堂寺院。 实在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卜算子上神呆愣了片刻,迅速遣了仙婢请来梓清问话。须臾,满头大汗跌跌撞撞跑来的上仙苦哈哈一张脸堪比调色盘,一再告罪宴席如此安排,实非泛音殿及皓庭园不懂规矩c不分尊卑之错,皆为任性的小佛祖之功。又说到今儿戌时,善逝到场后,硬是挽了单姑娘作陪,单姑娘又请了公主c星君和魔族四皇子同坐,而后四皇子与饮光好友十数万年未见急急互诉衷肠如此,左边厢诸仙神便似牵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绳子越拉越长,而蚂蚱越多势必蹦跶得越欢脱。 卜算子摸着山羊胡子,无奈的对白泽仙官说:“单姑娘如今在天界仍是戴罪之身,是否需请示师傅,将她以下的位子皆调一下,以免触怒各方仙神!” 白泽仙官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向来端正持重但眼色不太好的上神,再看一眼佛祖身旁有些微醉的少女,摇头道:“无妨,单姑娘坐那个位子倒也合适,主要是离观自在台近!其它人嘛,便随他们高兴吧帝座不会在意的!” 卜算子虽听得云山雾绕,但知白泽一向善解上意,也不再说什么。遂领了两位高徒按着仙阶向宴上诸君一一做了答谢礼。 酒过一旬,待游c云二人微红着脸归位时,观自在台左手格局已大改。先前整齐的条桌不知被某位大神的仙法变到了何处,马扎也换作干净的绒垫摆成一圈,中间燃一把篝火暖了米酒,欢脱的大神们盘着腿围坐在一处,竟行起了酒令。 一番位次打乱后,单灵夕很荣幸的与坦胸露乳c镇日笑呵呵的弥勒菩萨成了两隔壁。那弥勒身荷布袋,眼角弯弯c长眉垂面c肥头大耳,露着大脚丫,整一个胖头和尚形象,长得非常喜庆。 红衣少女看着他笑成豆角的眉眼,也跟着乐了。她迷蒙着双眸道:“在下也只在画像上c庙堂前看过大菩萨,没想到今儿个总算见到真身了!” 弥勒咧开大嘴,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问她:“本座的真身,是否让姑娘满意?” 少女被酒意熏醉的眼往下一瞟,低头看着笑菩萨圆滚滚c硬邦邦c油光水滑的肚子,笑嘻嘻地伸出手渴望而小心翼翼道:“我能摸摸吗?” 弥勒还是笑:“随便摸,不收你钱!” 少女欢呼雀跃着,用右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菩萨滚滚的肚子,真心赞叹:“真大呀!”而后嘟着嘴,一脸羡慕:“这可以装多少酒肉啊” 弥勒摇着头,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座这肚子,酒肉可装,悲喜可装,便是多少心事也可装!” 少女微愣,随后似被揭开了秘密般,摸摸头打了个哈哈:“好肚子,好肚子,卖不卖?” 弥勒说:“不卖,但可以换!” 闻言,少女张大了嘴惊奇道:“真的么?用什么换?” 弥勒笑得看不见眼睛,声音浑厚而低沉:“用姑娘心中的秘密,便可以换我的肚子。这买卖划算吗?” 少女惊得再次张大了嘴:“你诳我?” 弥勒一本正经笑着:“本座从不骗人。”随后,灼灼的目光认真看着少女精致秀美的容颜和晶莹剔透的眼睛道:“——或者,我们也可以行酒令。十令为一轮,若是一轮里本座输了一次,便把这可装万物的肚子送给姑娘。但若是姑娘一次也赢不了,便将秘密说与本座听听!” 笑脸菩萨的提议着实有些吸引人!少时,单灵夕曾听为仙的老爹讲过,弥勒代表大慈,出家比丘,却不断烦恼,不修禅定,不证罗汉道。他的肚子和他身上的布袋皆是包容万物的法器。少女低头思忖了一番:若是如此,这赌约嘛!却是对自己大大有利。 她一边挠着头,很是烦恼着:“这样占菩萨的便宜,在下怎么好意思呀!”一边又利落的挽了袖子,准备着大干一场,完全没有羞赧之心。 弥勒哈哈大笑,对小姑娘毫不虚伪做作的性子倒很是喜欢,连声说道:“无妨,无妨!” 那边厢,闻风而来的众仙神,齐齐将目光聚焦在弥勒与单妖灵的较量上,对战事的结局抱有异常高涨的热情。 机敏的小佛祖灵光一动,看准时机便设了局,邀众仙友豪赌一场。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c修真秘籍c灵丹妙药等均被抛出,堆成了山状,作为此次赌注的筹码,被押在左右两边。 本着对单姑娘向来聪明灵光的了解和以九比一的大优势,大多仙家毫不犹豫地将筹码押给了小美女,只有善逝童子抖落了一身的物事,恨不得把脑袋都押上,全部投给了笑脸菩萨。 场上一时极静,静得连呼吸似乎都能听到。观自在台右手方,耿介的玉帝不小心咳嗽一声,被旁边看热闹的王母狠狠地瞪了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米酒的香味,甜丝丝的很是诱人。 须臾,双方让灵宝天尊作裁,酒令对决开始。 只见大肚子的笑脸菩萨和波光潋滟的少女双手动作娴熟利落,每招每式便如擂台比武般一丝不苟,嘴上各色酒令千奇百怪c变化多端,来自民间的玩意儿,虽不若文人吟诗作词那样风雅,倒是别有一番魅力和韵味。 前面几轮行的是三言酒令。正襟危坐的两人将“一定终,两相好,三元郎,四发财,五经魁”等段子信手拈来,毫不顾忌身份地位,让一众清心寡欲c正经八百的仙神大大开了一回荤。中间几轮又迅速换了四言酒令,“一个玉帝c两个王母c三个天王c四个尊者”吼得热热闹闹,凡提到名号的神佛皆是背脊一硬,恨不能上场叫板。 如此你来我往的厮杀一番,灵宝天尊竟连判了九局“弥勒胜”,气得小丫头哇哇大叫。 其实,略通门道的仙神从二人前几轮厮杀中已然看出,单小姑娘确实相当聪明,十分懂行,应变力也好。不过,她所遇到的对手似乎更为厉害,每一局都似事先编排过般,挖好了坑只待请君入瓮。与弥勒向来交好的庆友尊者观了几局,渐渐皱了眉,心中暗忖着老友何时行酒令变得如此厉害了,难道以往竟是让着自己,然后着实唏嘘感叹了一番。 到了终极一局,押了大注的仙友们连连抹着脑门儿上的汗,有的还偷偷走起了后门,欲让善逝小佛祖将前面押注的位置换一换。 小佛祖端着一张执法如山的脸,面无表情,很有气势的不为所动。私下无人时,却向着观自在台的上方悄悄瞄上一眼。待看见白衣华发一脸闲适的帝尊他老人家嘴角有几不可察的微动,仿若隔空对人低语般神秘莫测。小童子笑得志在必得,望着满桌的战利品,脸上开出了朵朵灿烂的花。 论六界十项全能,谁胜得了这个大腹黑? 趁着调节气氛的档口,弥勒扬着嘴角问:“小姑娘,最后一轮可要认输?” 红衣少女不服气地回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菩萨不要阴沟里翻船哦!” 弥勒呵呵一笑:“本座念你年纪小,便让你一局。” 少女不语。 弥勒不以为然,抖动着齐肩的耳垂,慈眉善目道:“这一盘,本座却要送你个一定终身c双喜临门,如何?” 少女皱眉。正思索着,却见笑面佛已然出手。怔忪之间,是一声如雷大喝:“双喜临门!” 少女被他的一声暴喝吓蒙了,紧紧握了一对拳头,却见笑面菩萨伸出了两指,那两指却异常扎眼。 “弥勒胜!”灵宝天尊微微一笑,判了终局。 一时间,观自在台下愁云惨雾一片。只有善逝小童子抱了盆满钵满,笑得口水直流。 圣盈公主从一边飞叉叉地跑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目瞪口呆的少女道:“单单姑娘,亏得本公主如此看好你,差一点没把内裤押出去,你太让本公主失望了!” 片刻间便得罪了一大帮仙家的小单姑娘待回过味儿来,忙不迭的四下告罪。 弥勒厚厚的嘴唇向上弯着,整个似挂了一根腊肠般讨喜,他凑过脸问:“小姑娘,现下可服了吗?” 红衣少女咂着嘴悻悻地吐了一句:“菩萨这样不务正业,真的好吗?” “哈哈哈!”弥勒抚着大大的肚子,高声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一夜花开 但笑归笑,大菩萨可不会忘了前时的赌约。他笑声刚停,便一本正经的望着少女,目光炯炯道:“既然输了,请小姑娘履行承诺罢!” 单灵夕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自然是愿赌服输!”待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乖乖!一众仙家不知何时都似停了鼻息般,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望着她,扎得她浑身都是洞。 少女冲着笑嘻嘻的菩萨恼道:“你让他们都转过头去,不许偷看,不许偷听” 弥勒收了笑,铃铛大眼四下一扫,正经警告众仙神:“各位仙友,岂不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这时,场中不知是哪路仙神突然大咳一声,众人皆齐刷刷低下头去,端出一副小媳妇儿状。 然而,单纯的小姑娘终究抵不过一票大龄青年的厚脸皮,其实低头也并不影响各路尊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偷听他人秘辛。这边,广目天王偷偷开了手中天眼,紧紧盯着少女微动的唇;那边,饮光尊者捻个“长”字诀,一双大耳张如蒲扇便可听八方漫天神佛活了这千万年寂寞的岁月,皆成了好八卦的主,哪肯错过半分稀奇。 不多时,红衣少女举杯猛灌了一口烧刀子,然后便被烈酒染红了一脸醉意。她趁着酒兴,神色认真而庄严地附在笑脸菩萨耳边,红艳艳的嘴唇轻轻颤动着,放低声音虔诚地向菩萨忏悔了几句。 话音落,忏悔结束。 少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解脱般地用手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埋下头去似在想着什么,又似醉得睡着了,片刻便没了动静,徒留下一团静谧的火红色。 各显神通放肆偷听的众仙,待听完少女的前半段话皆激动得无以复加。等到后半段施施然飘进耳边,又似被膈应了一般面如菜色。 片刻之后,大罗天的乐声停了,风声也停了。 漫山的合欢花瓣在无风的世界里纷纷扬扬地四处飘散,幻化出一副落英缤纷的绝世美景。水中的并蒂红莲朵朵怒放,根茎相缠情意绵绵,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旖旎的醉意 而观自在台上整整坐了一晚的白衣尊神,终于站起来,缓缓步下玉石天阶。月光映衬下,男人容貌清冷俊逸,华发一如霜雪染透般高贵迷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出尘的霸气,但眉眼却多了些生动的情意。他的目光凝固在一处,少了些冰冷却多了些灼热的味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投射出浅浅光华,光华中赫然绽放着朵朵璀璨圣洁的莲花,一如墨画。 “步步生莲”善逝小佛祖惊道,手中的一应物事纷纷掉落也不自知。 彼时,陆压从旁经过,无视他的呆状,轻声说了一句:“禅定池内的双色曼珠沙华是否一月内花开?” 善逝神色呆滞的点了点头。 陆压面上无波道:“待到时日,本座来取!” 善逝仍是神色呆滞的点了点头。 陆压唇角微扬,而后留给佛祖一道昂扬凌厉的背影。 善逝依然神色呆滞,只是眼角缓缓留下了一滴悔恨滚烫的泪。 ——老子养了百万年的花,就被你一句话给收了! 待步步生莲的创世尊者走近场中,众仙神面目皆回复了昔日的庄重板正,匆匆起身行礼,连连口称:“帝尊!” 陆压径直向依然蜷缩成一团的背影走去,直到站在她身旁,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酒味和桂子香。 少女微埋着头,看不清容貌,只留下如墨的发和发下曲线优美的颈项,那雪白的颜色中竟透出浅浅的红晕,美如无暇的玉,分外诱人。她的纤纤右手垂了下来,手腕上一串银色的凤镯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彩。 白衣尊神定定的望着身下的人,心中藏满疯狂和柔软,而目光却依旧深沉凌冽。他弯下腰,轻松将她打横抱起。随着动作,只听见“啪嗒”一声响,红色的绣鞋从少女脚上掉了下来,留下藕荷般的玉足左右摆动着,发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铃声勾人心魄。 尊神眼中瞬间燃起一小簇名为“占有”的火焰,将少女又往怀中带了一带,让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口。而后使个法诀,黑色的空间突然拉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红白交织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只留下静寂的月和目瞪口呆的众仙神。 “师师尊呢?”红衣如火的新娘子醉眼蒙蒙的依偎在心上人怀里,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小脸满是疑惑。 “这是师尊的破空之术,可以在六界中随意穿行。”游初寒面色平静道。 云晓竹抬头担忧地问了一句:“师尊这是要把灵夕姐姐带到哪哪里去?” 闻言,青年温润如玉的面庞露出少有的狡黠神色,他埋头在新娘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少女俊俏的脸庞立时染上一抹红霞。 “不会吧?”云晓竹害羞的小声嘀咕着:“这样的事不是只有夫妻才能做吗?” 游初寒抚摸着她的小脸,望着满天的合欢花平静道:“单姑娘刚才输给菩萨后,一定说了什么让师尊喜欢的话。现下,怕是大罗神仙也改变不了师尊的决定了。” 两人正甜蜜间,一道孩童的嗓音悠悠的插了进来:“想知道妖灵小姑娘说了什么吗?十两银子便告诉你” 云晓竹错愕的望着善逝小童子突然蹿出的圆滚滚的头颅,笑骂一句:“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在他耳边讨价还价:“五五两银子怎么样?” “成交!”善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朗声道:“小姑娘适才说:菩萨,请您不要告诉坐在台上的帝尊——我喜欢他!还有,偷听别人说话的,都娶不到老婆!” 云晓竹不禁咂舌:“娶娶不到老婆你还这样开心?” 善逝悠悠一笑,挑眉道:“本尊是女子,怕什么?五两拿来!” 呃!师兄付付钱。 夜凉如水,吟蛩低语。 少女仰躺在宽大华美的软榻上,一双白玉般的手被另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控着,牢牢的钉在方寸之间不得动弹。浓浓的酒意涌了上来,让她如坠轮回炼狱般,全身似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灼烧,烧得通体滚烫。她干涸的嘴唇因渴求着水的润泽,难受的呢喃着,却语不成调。 须臾,一个冰凉湿润的软滑物体强势的挤进她的唇舌,带着浅淡药香的水泽让她似沙漠中行走的旅者突然见到绿洲般附了上去,痴缠在一起,却抽走了胸腔中最后一点空气。那软滑的物体在她将要窒息时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留下拼命呼吸的她和一道浅笑。 “喜欢吗?”有个沉稳内敛的声音在她耳边似咒语般回荡着。 她皱着眉,额上鼻尖满是湿汗。 “为什么不说话?”那古潭般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从耳垂蔓延到额头c鼻尖c下颌c脖颈c胸口上酥酥麻麻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一只硕大的蚂蚁在啃噬她的皮c她的肉,再深入骨髓,吮吸着她的血。她有些害怕,颤抖着想要逃开。无奈双手被牢牢掌控着,只剩下无力的c委屈地呻吟。 然而,那行刑在她身上的蚂蚁,却没有因她的呻吟讨饶停止动作,反是越发疯狂的啃咬着她,似要将她食肉拆皮,生生吞入腹中一点不剩直到她的汗从额上一滴一滴的滑了下来,浸湿了她的发,那啃噬的刑罚渐渐停止了。 有道灼灼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那目光深沉浓烈c疯狂霸道,探寻着她脸上的每一种或痛苦c或颤抖c或委屈的表情。黑暗中,相同的男音再次响起,带着不悦c强势和性感。 他问:“我是谁?” 她有些委屈地摇摇头,酒意已完全迷蒙了眼和神志。 四周一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 半晌,与她的手交缠紧握的大手缓缓撤了开去,她似突然从牢笼中解放的人,立即撑起身体便要爬起来逃开束缚。 然而,无力的半身却迅速落入一个同样灼热湿润的怀抱。一双强硬的臂膀挽过她的头,先前退出的软滑的物体也再次侵入她的唇舌。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和压迫感而来的,却是一种尖锐的疼痛,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割断她的神经。 她想叫,但叫不出来。想呼吸,却只能靠着鼻腔大口的喘气。 终于,身上的人停下了一切动作,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深深的吻着她的额角,声音里也多了一些温色c宠溺和压抑的情绪。 “疼吗?”他问。 她似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的点头。 身上的人亲了亲她的唇角,在她耳畔低声哄道:“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随后,再次沉入她的身体 黑暗中,她被反复的煎熬着,便如停泊在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迎着波涛汹涌的浪,不断起伏升降。到后来,只能被迫抓住一个有力的肩膀,才不致被猛烈的风浪摧毁淹没。 那不知持续了多久的疼,最后变成麻木。麻木以后,却是灭顶的快乐,冲刷着她的身体和感官。 她哑了嗓子,全身似被折断般半点动弹不得。 最终,她无力的抬起右手,遮住眼角慢慢透进来的一点光线,颤抖着c服软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陆c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半点闲愁 单灵夕做了一个春色无边的长梦。 梦境里,清澈蔚蓝的湖水为席,无边紫藤织就的花海作天,流萤点点是星,月色漫漫布景。宽大华美的软榻漂浮在镜般的湖面,朵朵白莲在床海四围盛开蔓延。 床海中铺开一条雪白的云被,她呈大字型躺在柔软的榻上,便如人间君王般,豪情万丈地仰望着茫茫天幕,观赏着大好山河。身边的美人作小鸟依人状,枕着自己的胳膊,偎在自己怀里,呼吸绵软均匀。 须臾,美人儿伸出藕般的玉臂,缓缓掀开云被,道一声:“陛下,臣妾饿了!” 她低下头,霸气道:“本王请你吃花酒,如何?” 闻言,美人儿抬起一张羞羞答答的脸,天真无辜的问:“真的吗?” 待她终于看清身下人儿的面容,前一刻脸上的霸气逐步变为惊恐。她一点点瞪大了眼睛,最后暴喝一声:“弥勒,我再也不要同你猜拳了!” ——然后,便醒过来。 怔忪之间,她似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眼前浮动的是缕缕柔软的华发和五彩的朝阳。 湿热的巾子突然搭在她的脸上,一双大手隔着热气温柔的擦拭着她的额头c鼻子c嘴巴c颈项她睁开双眼,一时缓不过神,直直地盯着屋顶发呆,脑中一片空白,头昏沉沉的,全身几乎呈半瘫的状态。 半晌,白衣华发的尊神清冷出尘的面容赫然放大出现在眼前,他看着她,眉目中还是孤傲高华的模样,但与往昔相比,又多了些道不清c说不明的味道。 陆压不动声色的望着怀里脸色略显苍白,但却依然明艳照人的少女。这个紧锁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已是彻彻底底属于他了,身心c骨血c喜怒c哀乐都是他的 三十六天诸佛皆说他霸道。他承认,在某些事情上,自己霸道的程度超乎他们想象。可那又如何?经历了整整亿年时光才寻回那个唯一能让自己搁在心尖儿上的人儿,这一次他却决定再霸道一些。 “醒了?”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托着她弧度美好的下颌,唇印了上去:“身上还疼吗?” 少女眼中慢慢找到了焦距,她有些惊恐c又有些慌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半晌声音嘶哑地吐了一句:“帝,帝座昨夜是我喝醉酒走错房间了吗?” 空气里一阵静默。 陆压尚未作答,少女已挣扎着站了起来,光着脚丫子,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殿外挪去,口中喃喃自语道:“不过是猜拳输了,这帮老不休神仙不会群殴了我吧?也忒小气” 她的记忆如断篇一样仍停留在昨夜与弥勒的赌注中,如今思维一活跃,便忆起一大帮子仙神押注的事。照此推断,怕是自己害他们输了钱财,后来遭了黑打,全身才这般疼痛。原来神仙也与凡人一样锱铢必较,小家子气! 少女一只脚刚跨出凌云殿的门,却瞥见裤腿的一抹白色,恍惚间立即清醒过来,她现下竟是穿着亵衣到处跑,这下可劲儿的丢脸了。伸出去的腿遂又麻利的缩了回来,折身便欲返回屋里,却在回头的一瞬间,意外的撞进一堵坚硬的墙里。 “啪”的一声,凌云殿敞开的门在她转身后忽然合上了。整个大殿似被下了结界,有些压抑沉寂。 她仰起头,疑惑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创世之神。两人离得那样近,陆压的鼻息吞吐在她的头顶,拂乱了她的发,竟带着些许暧昧的味道。 他伸出指尖强势地抬起她的头,眼神灼灼的问:“昨夜,你同弥勒说了什么?” 闻言,少女怔愣着,清冷绝色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微红。她暗暗思忖,眼前的尊神会不会是冒牌的?往日的陆压虽也是这般冷淡持重c霸道强势的模样,却决计不会抱她c亲她。 “恩?”见她不答,尊神语调一扬,唇紧抿着,带了些警告的味道。 少女困在他怀里,神思逐渐冷静下来。昨日种种,譬如说的话c做的事,她不想否认,自己也并不是那矫情之人。只是,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情形,说出那样的话,的确会给冷情冷心c不沾红尘事的大罗天主造成困扰和不必要的麻烦,确是自己考虑不周。 思及此,她抿唇低声说道:“是我的错,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你别生气”的确,她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但说出了口便关系到他的声名,变成了两个人的事。 “为何道歉?你又怎知我会生气?”白衣华发的神尊蹙眉问她。 少女愕然,波光潋滟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明亮又漂亮:“你真的不生气?不怕六界的闲言碎语吗?” 尊神唇角微扬,缓缓挽过少女的肩,在她耳边低语:“他们若是你,讨得了本座的喜欢,便是昭告天下的说”爱“之一字,又有谁敢讲多余的话。若他们不是你,便万万没有在本座面前闲言碎语的胆量!” 闻言,少女红艳艳的唇缓缓开出了一朵花,她一把扯过尊神的袖角,似怕他反悔般一再确认道:“陆压,你是说真的吗?你说的喜欢是我喜欢你那样的喜欢吗?不会因为我年纪小怕我受打击诳我吧?其实,我也没有那样脆弱。” 白衣尊神定定的站在原地,目光深沉灼热的看着怀里兀自欢喜的少女。窗外溢进来的阳光洒在那张年轻美好的脸上,便似为她扑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让少女整个面庞都沐浴在干净的晨光里,一如即将展翅的彩蝶耀眼动人。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少女直接带到了书案的琉璃台旁。琉璃台中心镶嵌着一块古老的铜镜,斑驳的镜面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弧形的镜里现下折射的,却是两张同样清冷耀眼的脸庞,一色的白衣,无比契合的画面。他从身后抱着她,咬着她小巧的耳垂,用行动证明了那深沉的喜爱。 少女怕痒,嬉笑着躲避他的亲吻,却始终挣脱不了他的怀抱。 直到那双手出其不意的解开了她里衣的衿带,白色的雪衫滑落。铜镜里,她的脖颈上c肩上仍有淡淡青紫色,带着情动后的诱人色彩。胸口一点朱砂痣,开得艳丽非凡。 尊神眸光微动,细长的指尖在少女润白的脸庞滑动着,声音更加低沉沙哑了几分。他说:“本座是否喜欢你,现下你还怀疑吗?” 少女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头脑里填满空白。 她并非养在深闺c不谙世事的花朵,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况且,长长短短活了这数十万年,算是过了些桥c走了些路的。她也曾在凡尘浏览过风月,偷窥过别人的秘辛。少时,还与不周山的狐狸精相约听过隔壁家的墙角,虽后来被屋内丢出的一只臭鞋砸中了脸,还挨了他爹一顿厉害的说教。但谁成长中还没有些荒唐事呢?只是,这荒唐事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身为当事人却一无所知,真是有些遗憾呢! 少女是个直白的人,心里想的什么便说什么,她皱着眉悻悻的:“我还道昨夜被输钱的仙神群殴了呢?原来,书上说的如何快乐精彩全是骗人的。这事儿,还是敬谢不敏!” 闻言,尊神一把将她抱起来,直接压在宽大的床榻上,眼中闪烁的火焰差点将她焚烧成灰:“你再说一次这样的蠢话试试?” 少女似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到了一般,半晌没回过神。 陆压收了险些失控的情绪,静静看着身下呆愣的少女良久,最终徒留一声叹息。他抚着她乌黑的发,柔声哄道:“若是两情相悦,男女间的情事自然是快乐的!” 少女听闻,差一点泪流满面。她怯懦道:“神仙不是要尊那清规戒律,保持无欲无求吗?你既为圣神,难道不怕堕落红尘,有碍修行?” 尊神一只手钳着少女的脸,正色告诉她:“本座早已飞出三教,不在五行,那些束缚天界仙神的清规戒律于这大罗天不过笑话一个,何须介怀?且你我大婚后,这夫妻之间的相处自与旁人不同!” “大大婚,夫夫妻?”少女喃喃念着这几个词,脸上慢慢浮起一点悲色。 她忽而忆起,过往的数十万年自己虽常常大言不惭地要找那如意郎君。但心底却从未奢求过c幻想过成婚生子,竟是一次都没有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影木一族背负着天罚的命运,而自己将是这天罚的终结。他们斗不过天,这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只是,她却不想再看到世上有另一个叶云深和单伊 “帝座,我们就这样罢!”她抬头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尊神,幽幽说道:“你若喜欢我,我便留在这大罗天陪着你一生一世。你若哪一天厌了或爱上别人,我便回不周山守着我的爹娘一辈子我并非凡间的女子,要循那三贞九烈。帝座也并非迂腐之人,昨夜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少女的话平静冷淡,便如说着别人的事一样不参悲喜。她的豁达洒脱,她的露水姻缘论,或许对世间男子而言是求之不得的。然而,却字字凌迟着创世之神的心,凌迟得狠了,白衣华发的尊神竟不怒反笑:“你与太阳星君等仙神交好,可曾听他们提起大罗天主是怎样的人?”他的手依旧掌控着她的脸,只是不自觉中加了几分力道。 少女有些疼,却佯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始终默不作声。 陆压的笑渐渐变冷,他的唇附在她耳后,亲吻着她的脖颈,最后竟从浅吻变成了啃咬。少女吃痛,在他怀里挣扎着,却徒劳无功,直到雪白的颈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他放开她,一边抹去少女脸上的委屈泪痕:“昔日,为了这太平天下,本座这双手沾满了血腥。我并非慈悲伪善之神,实是无情霸道的魔。” 他低头,静静的看着少女有些惶恐,却让人着迷的脸:“本座既为创始元灵,活了这数十亿年,却只对一个女子动情过。这本是你的福分,亦是我的福分但我生来便是那强势心狠c手段毒辣之人,即因天道使然,又缘自人性。而这样的人,对待感情往往专一疯狂。本座今日便告诉你:我若喜欢一个人,她自然得生生世世陪我,若有一天她厌了或爱上别人,我自会锁了她在这大罗天,毁了凌云渡,灭了不周山” 少女脸色早已煞白。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天真得有些幼稚,而她对这大罗天主的认识,也似乎出了严重的差错。她有些失落的仰躺在床上,任由陆压为她穿上了火红的衣裙和鞋袜。 而做这些,尊神的脸上平淡无波,并无任何勉强不耐,仿佛顺理成章般自然。她定定的望着窗外怒放的紫藤花海,有些烦恼c有些迷茫。 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草药香味,熟悉而陌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当康秘事 大罗山玄元洞——创世之神飞升圣境,须弥第二处仙泽福地。 洞内的长廊便如一条蜿蜒磅礴的巨龙,延展至最深处,带着神秘诱惑的色彩。玄元洞的中心却是一处如梦似幻的仙乡,无根水悬挂的珠帘顺着岩壁汇入雾气氤氲的地下灵泉,滋养着万千生物,各类奇花异草得仙泽滋润开得极盛。天地鬼斧神工,洞顶石笋、石幔和石花千姿百态的绽放,极阴处辟出一口月牙形的汤泉,融融热气升腾与洞中的凉意碰撞,竟带了些奇幻迷离的妖娆。 灵泉中,赫然安放着一张灵木作骨,玄石为心的天然床榻,粉嫩圆润的小童子静静的躺在床中央,长长的睫毛似蝶般轻轻扑闪颤动着。良久,随着密集的一阵咳嗽,童子缓缓睁开了双眼。进入眼帘的是两道模糊的光影,待他抬手猛簇了一阵,才看清站在床榻边的人。 “白泽上仙?”当康迷惑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看到白泽和百里飞雪两位仙神熟悉的面庞,而且他们还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他。他是做梦吗? 白泽伸手抚摸着孩子光洁的额头,关爱的问道:“躺了三天,可有不舒服?” 当康睁着圆滚滚的大眼望向鹤发仙颜的长者和容貌清艳的上神,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这是哪里?”他用童稚的嗓音问着。 “这是玄元洞,一亿年前师傅抛却魔心,向道飞升之地。此处灵息鼎盛,若元气大伤时在此静养,数日即可痊愈。”百里飞雪为他释疑道。“此番你也算因祸得福,蒙师傅慈悲,两粒大罗仙丹助你涅槃飞升,竟直接渡了天劫道,以凡人之躯修炼成仙了!” 当康懵懵懂懂的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胳膊、腿,口中喃喃道:“真的吗?我成仙了吗?上神没有哄我” 百里飞雪提着小孩的冲天鬏,冷傲一笑:“我哄你作甚?须知这大罗仙丹乃师傅亲炼,千年才得一粒。如今通鉴阁中统共也只有十颗,便给你小子占了便宜去。” 当康“嗖”一声从玄石床上蹦跶起来,拍着巴掌在原处跳着叫着:“本猪成仙了,本猪成仙了!”两瓣圆滚滚的屁股在遮羞布下若隐若现,藕般粗壮白嫩的小短腿和浑身的肥肉欢快的颤动着,甚是讨喜。 百里飞雪看他的呆样,即好气又好笑的叱道:“得意什么?这千万年的路还长得很,未必次次都有这般好运,慢慢修吧!” 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小孩子吐着舌头收敛了得意忘形。但仍是止不住两眼发光的望着紫衣上神,这上神虽然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知道或许某些事让百里飞雪变了,变得不再凉薄凌厉,变得有了人情味。当康撒娇般贴近那一抹紫色道:“您不生我的气了吗?” “哼!”女神高傲的瞅了他一眼:“与不懂事的小孩子有置气的必要吗?” 当康眉眼间皆是欢喜。忽而,他转头似想到什么,敛了笑容担忧地问道:“灵夕姐姐呢,她的伤好了吗?” 白泽仙官一派端正持重地矗立在旁,平静道:“有帝座照拂,单姑娘不会有事的!” 闻言,小孩子又咧嘴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紫衣女神眼波微动,但终究无语。 白泽寻了一处干净地优雅的坐着,当康乖顺狗腿的靠着白衣仙官席地而坐,红色的绣花肚兜衬着一张月盘似的脸十分喜庆。 白泽抬手摸摸他的头,慈祥平和道:“你倒是个品行纯良的孩子。你可知那日,若在帝座跟前答错一句,会有怎样的后果?” 当康撅着小嘴,摇了摇头。 白衣的仙官正色道:“天劫之时,帝座要你做那生死抉择。若那一刻,你表现出丝毫犹豫或妄图贪生,帝座必教你形神俱灭,化为劫灰。” 当康睁大眼睛,他竟不知数日之前自己的处境如此玄妙。 仙官微微一笑,眼下的终究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男女之情。“其实,你的生死劫本应在二十年之后。不过造化之功神奇,你因种种机缘到得须弥山,蒙圣境仙泽滋养,灵根催生,提前渡那天雷之劫” 说到此处,白泽又叹了口气:“你与单姑娘相遇,本是天意,她愿为你挡祸,全在人心。其时,帝座实已窥得天机,算出三日前酉时七刻的劫难,你与她必有一人将殁。尊神护内霸道,自不愿她涉险,遂早早嘱了姑娘酉时前务必返回。但那丫头玩心重,又着实是个不易控的性子,哪里知道帝座的心思。那时尊神要你作答,一半是试探于你,但更多的缘由是恼了小姑娘不守誓约、以身犯险然而,恼怒是真,疼爱亦是真。帝座现身化劫,却是数十亿年来的第一次。他既不愿单姑娘受到伤害,必不允旁人算计于她。若你那时贪生怕死,负了她的一片赤诚,惹怒帝座,便是天上黄泉也难逃那凌迟之祸。” 当康咂嘴,故作不满状:“尊神不是应该大爱世人,普度众生的吗?怎这样偏心” 白衣的仙官难得的开怀一笑:“这话,你却应该说与帝座听!” 小童子调皮的做了个鬼脸,碎碎念道:“以前灵夕姐姐告诉我,她曾多次恳求帝尊收她为徒,帝尊始终不肯,她很是伤心沮丧呢!待回去后,我一定告诉她,拜师之事还是大有可为的虽然她的资质与本小仙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也算不错了。若能做那须弥山第二代高徒,亦是光宗耀祖的幸事” 但话音未落,只听清脆的“啪嗒”一声,当康童子疼得哇哇大叫。 紫衣上神一个弹指崩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厉声止住了小孩的长篇大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康委屈地摸了摸麻木的头,眼中噙了两颗泪珠转身便向白衣仙官告状道:“上神欺负小孩子!” 白泽不理会当康的猫尿,平静道:“确实该打!” 他忆起:三天前,雷劫后,创世之神曾对红衣少女说过,以今日为限,若不能参破他的心思,小猪妖将化为劫灰,永世不得转生。 尊神向来言出必行。 而今日一早,他毫不意外的在凌云殿内看到了红衣少女。彼时,小姑娘精神头不是很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坐在殿内的八仙桌前喝着清粥,仍旧穿着那身火红的布衣,容貌却比往日更艳,远远看去倒有些新娘子的味道。 她上衣的领襟许是系得宽松,小姑娘似怕走光般,不自然的向上扯了几次。终于,成功惹得身旁白衣华发的神尊蹙眉,放下了碗箸,大手一捞,便将她扯进了怀里。随后,尊神埋首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姑娘似被吓到了,脸上很有些委屈可怜的味道,但也不敢再与领襟纠结了。 尊神脸上带了一丝温柔的宠溺,伸手轻抚着怀中人雪白的脖颈,大手覆盖处,正是一个暗红的印记。 白衣仙官第一次因窥探了创世之神的私密,落荒而逃 这一路,他便一直在想,小猪妖应是有救了! 因祸得福的当康,欢蹦乱跳地随着白泽仙官与百里飞雪上神出了玄元洞,径直前往观自在台。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或是喜宴散场后尚带醉意的仙神,或是泛音殿、皓庭园执事的小官,善后的一应事务有卜算子操持,也算妥当有序。 待到观自在台,昨日的热闹已变成今日的冷清。小仙婢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场内的杯盘酒盏、桌凳残羹。只是,场地中央仍侧躺着一个宽厚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的是阵阵如雷的鼾声。沐浴在暖阳下的菩萨坦胸露乳、手脚宽大,身披紫金色华光,满面的慈善微笑,总是不知愁为何物。 白发仙官微愣了一下。六界传闻,笑弥勒是有名的“酒三巡”。顾名思义,便是无论与多少人喝酒,喝过三轮即走,从不留夜。而现下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的。 正在思忖间,一双滚圆的小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白泽一低头,看见胖乎乎的当康放轻了声音谨慎的说道:“菩萨似是醉了,我们走罢!” 三人正欲转身。却听见一道厚重如擂鼓的声音响起,弥勒似在睡梦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吟了一句:“青竹板凳几杯老酒,只等故人归!” 百里飞雪微蹙眉,停驻了脚步。 而一旁的当康童子却似白日见鬼般,两只小短腿翻腾着越跑越快。 这时,身后的弥勒菩萨在睡梦中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狂放的吐纳间,一道强大的气流涌来,奔跑中的小孩子便似被吸盘黏住般,只能在原地扑腾,半步也前进不得。 弥勒菩萨面上无笑,须臾现出丈六的金身法相,浮于半空,一时间须弥山紫气环绕,佛光普照:“孽障,你往哪里逃?” 当康急急叩头,口中连呼:“弥勒爷爷饶命!” 弥勒唇角一笑,随即抬手,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一语法诀,当康童子便被兜头罩在无形的金刚印中。若无解,将永世不得翻身。 突然生出的变故,令须弥山众人摸不着头脑。但那弥勒菩萨已证得佛果,将是娑婆世界的下一尊佛,谁又敢在他面前造次。 观自在台四周一时极静,氛围略显诡异。 半晌,一袭紫衣,容貌清冷的女上神抬脚上前,郑重地对着弥勒抱拳一揖:“小神斗胆一问,这小子所犯何事,竟劳菩萨上我须弥山擒人?”随后妙目一扫,看了眼在罩中兀自挣扎的当康,不卑不亢道:“此子因前番之事,与须弥结了些善缘,得家师垂怜,赐大罗仙丹飞升上仙。如今,我门人大婚喜宴未散,他亦算得座下之客。既在我须弥界内,少不得要护他一护!” 随后,一旁的白发仙官亦上前,面目平和的附一句:“这丫头被帝座宠坏了,口无遮拦。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菩萨见谅!” 闻言,弥勒眉头一锁。这二位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心中不免思忖:早知大罗天主陆压护短霸道,却不晓这里个个都是不怕事的。今日这一动,确是思虑不周。 遂隐了法相,下祥云,慈眉善目道:“本座还道他哪里来的缘分,竟在短短半月时日脱得妖身,飞升上仙,原是帝座施恩之故。罢了,罢了!此子既有本事劳烦须弥仙神挂心,少不得要当面向帝座澄清因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祸起私心 这边厢,弥勒话音刚落。 一道深沉冰冷的男声破空而来:“你要与本座澄清什么?”瞬间将观自在台笼罩在强势的低气压中。只闻其声,台上已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从撕裂的空间缝隙中,走出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鲜明的颜色碰撞,却又凸显出契合旖旎的暧昧情味。灼灼烈日下,白衣华发的尊神扣着红衣少女的手缓步而来,身后阳光洒落,在地上折射出两道交缠的影像。 创世之神依然是不好相与的清冷模样,只在瞥见那抹红时,眉宇间添了一点温色。 陆压抬手免了众人的跪礼。身旁的少女突然看见飞升成仙的小童子,娇艳的脸庞笑意灿烂,欲挣脱尊神的手上前叙旧,却在接收到尊神警告的眼神后,悻悻作罢。 弥勒活了这数亿年,也是个有眼色的菩萨。远远看见青年男女交握的手,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姑娘酒醒了?” 红衣少女一望见菩萨慈眉善目的笑容,便想起昨夜遭的罪,下意识的躲在陆压身后回了一句:“你算计我,我不大想理你!” 闻言,弥勒菩萨苦着一张脸。心中忿忿不平道:算计你的是面前的大神,我顶多做了回帮凶。小丫头片子,心眼忒小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说不得,说不得! 白衣尊神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揽过少女的肩,将她兜进怀里,看她仍一脸不平的生动模样,好笑道:“岂不闻愿赌服输,你倒与菩萨置起气来!” 弥勒挠挠光溜溜的脑袋,为难的笑道:“那小姑娘要怎样才能消气呢?” 少女抬头,水灵剔透的双眼泛着狡黠晶莹的光芒,甚是迷人:“要么你告诉我昨日如何赢的我,要么给我一个抓当康的理由?” 弥勒目光微闪,恰恰撞见白衣尊神眼含戏谑的看着自己。他不禁抬手一抹,额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弥勒心中估量着:看小丫头的模样,是猜测出昨日行酒令有假,难为她醉成这样还能翻回去查老账。反观尊神疼爱护内的做派,定是不愿将此事揭破,只能自己吃个黄连果,权当消消火。然而当康一节兹事体大,实不宜声张,叫人好生为难。 但为难的菩萨忽然又转了一个念头:若此事,在六界中还能找到一个有能力应付的,确是非大罗天主莫属。但那陆压帝尊原是个天地覆灭都可能袖手旁观的,说不得还要做做小丫头的文章。况且,那小姑娘也并非是个光会撒娇而蛮横不讲理的,她刚才的话存了公正之意,只是耍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可爱手段罢了! 想到此处,弥勒紧皱的眉有了些许松动。一个法诀,解了束缚住当康顽童的金刚印,沉声道:“当康,此事既因你而起,现下便一五一十的讲予帝座。若有半句不真不实,必有重罚!” 陆压眼色逐渐转厉,已知晓其中深浅。 小孩子抬头,余光正瞅见尊神严肃深沉的模样,吓得一个腿软跪在地上。然后用微颤的声音陈述道:“在下当康,五百年前只是四危山上的小小妖灵,因缘际会下与菩萨相识,蒙菩萨不弃,收为座下弟子一月前,在下得了菩萨恩准,回四危山探视病重的姥姥,却意外碰到我那失踪了几百年的亲娘。当初她为了一个男子,狠心的弃了我,如今亦是为了同一个人回来。那晚,她说她的心上人因在人间活动,被仙家识破了真身,为厉害的法器所擒,性命危在旦夕,只有菩萨的乾坤袋可救,因此苦苦央求我助她一助。我也知道,其实她的心里哪里会有我” 说到动情处,当康声音哽了哽,稚气的脸上竟布满了哀怨伤心:“回了第四层天那几日,我反复的想着她,想到总也睡不着。我想着她的可恨可恼,想着她的可悲可怜。她原是四危山上有五千年修为的妖,本早该脱了妖身,修得正法,怎能将自己弄到如此田地?后来,我又想到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时候,与她在一起的美好光景。我们一起捕鱼、种果树、烤地瓜那时,她总将最大、最好的给我,自己却挑那小小的、酸酸的吃。我想,她总归是爱过我的,只是现下不爱了,或是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已比不上别的人。” 当康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将快要掉下的泪又麻利的收了回去。随后,强撑起一个笑容,作出一副男子汉的样子。只是一抬头却看见两位明艳动人的女子眼中闪烁的光。 是了!算起来,这两个少女的过往与自己相比却更为可怜,缺失了亲情的一生终是不完整的。好可怜,好可怜 看见小丫头微红的眼,白衣尊神剑眉微扬,适时的打断当康那些煽情的话,沉声道:“你又来惹她们作甚!” 孩子终是天性乐观,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心想:尊神真难伺候,要听故事的是你,如今又因看不得小姑娘们伤心来责怪他,这陆压果真霸道不讲理。不过,他对女孩子倒是极好的。若再努把力,小单姑娘做大罗天主高徒的日子应是指日可待了!哈哈哈 “半月前,我趁着菩萨醉酒,盗走了乾坤袋。她本承诺我三个时辰内归还,但最后还是在我意料之中的爽约了因闯下大祸,我亦不敢再回第四层天,便发生了后来的事!”当康胆怯的、迅速的补充完了闯祸的部分,舔了舔干涩的唇,只待尊神发话。 陆压一个眼神流转,便将压力全数丢给了一旁汗流浃背的弥勒菩萨。 弥勒擦擦额上的汗,故作平静的补充道:“乾坤袋丢失后,我便着了座下的弟子分头寻找宝物的下落,也亲自下到凡世走了几遭,始终无果。前几日,偶然听说天庭有几位下界办差的仙者在万妖镇附近离奇失踪,便料想着应与此事有关但那乾坤袋原为混沌初开时盘古大神所有,可装天地虚空,实在厉害,便是我也不敢妄动” 弥勒话落,观自在台有片刻的静默。 须臾,陆压微微一笑。 但仅一个笑容,便让须弥山众仙神心口凉了一大截。 向来善于避祸的妖灵姑娘,因近来与尊神“厮混”久了,对尊神的脾性也有了些微的了解。如今见他一笑,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想抽手拔腿跑掉。虽然这样很没出息,很对不起当康小朋友,但她也怕遭那无妄之灾!可反复抽了几次,没能如愿,尊神的手倒抓得更紧了。 “弥勒!”陆压敛了笑容,说了两个字。 那一直笑脸盈盈的菩萨拱手便是一揖。 陆压平静道:“你御下不严、有事不禀、处事不决,遗失法器、酿成大祸,自去天帝处领罚!” 闻言,弥勒菩萨绷紧的一根弦倒松了下来。只要不是创世之神亲自降罚,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而且,陆压话语中并无回避之意,寻乾坤袋一事倒是有了着落。只是今后一段时间的日子,他都不会太好过。 “当康!”白衣神尊转头,看一眼仍跪在地下的孩子,沉声道:“你是非不分,公私不明,连累主上,闯下祸端,且事发之后,毫无担当,一走了之。本座罚你将功补过,待寻回法器,在须弥山通鉴阁面壁百日,你可有异议?” 地上顽童自是不敢有异,连连向尊神叩谢。 诸事明朗,须弥众仙神面面相觑,心中嗟叹怕是又有苦差要办!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红衣少女苦着一张俏脸,眼神灼灼的盯着创世之神,几次欲言又止。 陆压眉轻挑,戏谑道:“你有异议?” 少女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最后,抬起手满头大汗地控诉道:“你弄疼我了!” 白衣华发的尊神定定望着她,先前冷厉的神色慢慢崩塌。然后,一把搂了在怀中,在少女耳边道:“此事,你也当罚。” 少女哑然。心道:您老人家又挖坑给我跳! 陆压故意向她的脸吹了一口气,放低声音道:“交友不慎,识人不清。这笔账,待本座今晚与你慢慢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思旺客栈(一) 凡间天通九年冬十二月初三 柳家村——思旺客栈 年关近了,天气渐冷。柳家村连续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在子时停了下来。雪后,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茫茫的白。 思旺客栈的老板姓刀,无名,在家中排行老四,柳家村的人贯唤其刀四。刀老板今年五十有二,因长年为生活所苦,早早的斑白了两鬓,佝偻了身躯,观之便如古稀老叟。 正值人间十二月初三日,夜里气温低,往来无人,刀四老板早早关了客栈的门,又取了几丫枯枝,填进炭盆子,燃了火取暖。正欲上楼歇息时,有人敲响了客栈的门。 刀四匆匆披了件棉衣,提着破油灯,一路小跑至门前,低声喊了句:“谁?” 门外一道儒雅温文的男音作答:“打尖的!”随后便是一连串哈气和搓手的响动。 刀四皱着眉,略一思忖,最后还是提了门上的栓。 茫茫夜色中,有三道身影钻了进来。当中一人身形颀长,周身银白,清润似雪。左右两边的,皆是体态娇小匀称的女子,分别着天蓝和绯红的遍色衣衫,身披狐毛大氅,一眼望去便知非富即贵。只因烛光太暗,倒看不清三人的面貌。 “老板,有客房吗?”火红大氅下传来的是清丽灵气的女声。那声音在猎猎寒风中极为动听,一如三月的春光明媚温暖。 刀四愣了神,半晌回了一句“没没房了” 闻言,红衣女子倒并不生气,抬头往客栈上方扫了一眼,而后便径直往店内走,一边笑嘻嘻的回了句:“柴房也好,只要不宿雪地就行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袭天蓝色的女子忙挽了她的手,嗔道:“灵夕姐姐,你你怎么可以睡柴房呢?万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师尊会生气的!” 红衣少女拍了拍身上的雪,寻个宽敞的位置坐了下来,轻笑一声:“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蓝衣女听了她的话,生气地跺了跺脚。但最后还是挨着坐了过去,转而对白衣男子告状道:“师兄,你看她,一一点都不听话!哪里还有当初在师师尊面前规规矩矩的样子?” 白衣男子忙安慰:“没事儿,咱们以后都不带她玩儿!” 一句话便将红衣女子噎住了,她立即转移话题,嘻嘻笑道:“老板,真的没有客房了吗?刚才进门时,我看见二楼第三间、五间的灯亮着,第二间的窗户开着,其余房间都是暗的,应是无人留宿。你不会怕我们给不起房钱,故意哄我们吧?” 彼时,刀四佝偻着身子,正倚着木柜点油灯,听了少女的话,心中微微一惊。还未待他回答,从楼上传来一道粗嘎的女声:“姑娘好眼力适才我家的是跟贵客开玩笑呢,二楼确实还有三间上好的空房。” 刀四猛的转过头去,正看见他老婆柴姐儿扭着妖娆的屁股蛋子,穿着大花袄,脚蹬平头小花履,竖抱着孩子顺了楼梯缓缓走下来。紧随她步伐的,是“踢踏踢踏”的一阵阵厚重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竟有些渗人。 刀四急急将适才不小心烫伤的左手食指指尖放进嘴里嘬了一口,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后端了两盏油灯,送到了客人的桌上。 房间里便顿时亮堂起来。 坐着的人借着光不约而同地取下了大氅。浅淡的光晕下是三张惊艳世人的容颜——只见那男子儒雅俊朗、温文清隽。两名女子的颜色虽有不同,但都极出色。其中一名作少妇装扮,乌黑的长发盘成秀气的云式,容貌温柔恬淡;而另一名女子看着是尚未出阁的,头绾了双螺髻,发上只简单的缀着蝴蝶型白缎带,貌艳色冷,美得逼人眼。 刚下楼的柴姐儿甫一看见三人的容貌有片刻的失神,但随即便恢复过来,豪气笑道:“三位客官真是人中龙凤,想必非富即贵吧!” 云晓竹害羞的回一句:“老老板娘说笑了!” 柴姐儿下意识的为尚在襁褓中,睡得极安静的孩子扯了扯兜头的包布,随口问道:“三位客官这风尘仆仆的,是要去哪里?” 云、游二人笑不作答。 红衣少女用指尖轻轻的蹙了蹙鼻子,有些漫不经心答非所问道:“老板,您这家客栈名字取得倒还喜庆,可有什么出处?” 柴姐儿柳叶眉一拧,取了头上的银钗,轻轻挑了下油灯里的芯子:“姑娘说笑了,我们这些乡野人家哪里识得字呀联儿的,不过讨个好彩头罢了!思旺,思旺,生意兴隆一些,总是没错的。” 少女含笑着点点头:“说得不错。”随后单手撑了下颌,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孩子满月了吗?” 柴姐儿紧了紧手中的婴孩,富态的脸略有些不自然:“刚,刚满月” “可取了名字?”少女眼睛黑亮亮的,便如夜里的星星。 “还没呢!”柴姐儿摇了摇头,右手拨弄了一下额前零落的发丝,而后顺水推舟道:“若客官不嫌弃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可否赐个好听的名儿给我们姐儿,也算施了大德了!” 云晓竹为难的摇摇头:“起起名儿的事,我可不在行!” 柴姐儿笑容满满的转头望向红衣少女,目光中意味不明。 一旁的红衣少女唇角微微勾起,低头思忖了片刻,忽而高兴的笑道:“有了!莫不如叫圣霁所谓耳聪口敏,通达事理为”圣“;雨过天晴,草木欣欣为”霁“。此二字顺耳且意义非凡,将来孩子必是聪慧富贵之人!”说完便侧头用手自然地挡住脸,向右边端坐的游、云二人吐了个舌头,眨了眨眼。 云晓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咀嚼着两个字也满意的笑道:“还算靠谱,挺挺好听的!” 一旁白衣清隽的儒生悄悄将手放在桌下,面无表情的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闻言,柴姐儿脸上禁不住浮起一点冷色。转身招呼了刀四过来奉茶。临去时冷淡的说了一句:“我乏了,你带客人上房间去吧!” 刀四佝偻着背握了握拳头,隐忍了几次,最终颤声说道:“今儿是闺女的生辰,这些不相干的人就不留了吧!” 这时,已走出几步的柴姐儿瞬间转过头来,额角的朱砂痣红的似在滴血,她嗤笑了一句:“你也知道是丫头的生辰,不做生意喝西北风吗?” 刀四低头不再说话。 柴姐儿看他的模样,虽然心烦,但还是软下声说了一句:“别傻了,哪有来了生意往外推的理儿!” 待柴姐儿离开了大堂。红衣少女若有所思的望着满面霜色的刀四,眼中闪过一点寒光:“老板真是惧内得紧啊!” 刀四摸摸头,无可奈何道:“这里,她说了算!” 三人简单的用了些饮食,又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已过子时,便由刀四老板带着上了二楼。 思旺客栈的过道很窄,光线也极昏暗,因处江南地,墙体难免有些潮湿。为了便于分辨和照顾客人,客栈的每个房间外都挂着一块用辰砂描了花样子的图案。几人从二楼经过,尚能听到部分房间传出的轻微鼾声和说话声。待到描了牡丹花样的客房,刀四伸手一推,请了三人入屋。 客房的摆设简单质朴,一张老旧的黄杨木床上是洗得泛白的棉被、两副绣花枕头。房中一张八仙桌、四根木凳子,墙角木架子上搁着洗漱用的铜盆子,一切皆是再平常不过的客栈配置。 只有窗棂处摆了一盆生气勃勃的扑地兰,淡绿色的花苞尚未吐蕊,看着倒还雅致可爱。 红衣少女佯装好奇,在屋内四下转了一圈。待巡到木床处,眼尖的瞥见搁鞋的踏板下一个微微泛光的物事,立即不动声色的用脚尖轻轻一踢,便将那物妥善的踢到了床下,而后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连称:不错,不错! 刀四掌了灯,搁了茶水和一铜壶热汤,脸上的表情极平淡:“公子便在此间将就一晚罢。两位姑娘的房间在转角的茶花房。” 说完便欲转身。红衣少女适时的拉住他,嬉笑道:“老板,你弄错了!” 刀四回头不解的看着那张娇艳如花的小脸。 少女搬了根凳子坐下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面上带了浓浓的困意:“他们两夫妇新婚燕尔,住在一处才是正理。我嘛!胆子大,睡相也不好,睡着了爱胡乱踢人,怕扰了别个,自然单独一间最好!” 闻言,一旁的游初寒微蹙眉,正欲出声阻止,脚下却被轻轻的踢了一下,遂作罢不语。 “茶花房的钥匙你搁在这里便好,其它的不用管了,我自会过去!”少女无聊的摆弄着桌上的茶杯,打着哈欠说。 刀四愣了半晌,定定的看着她年轻活泼的面容,终究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丑时风大,姑娘要记得关好门窗,小心着凉。”随后微叹口气,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少女在他转身后,笑着道了个谢。 刀老板走了,单姑娘立即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从包袱里取了几块麸子肉干,邀了游、云二人,便津津有味的嚼起来。 游初寒放了佩剑,在一旁坐下,蹙着平阔秀长的眉,神情严肃。云晓竹在铜盆里添了热水,湿了巾子,为红衣少女擦了擦微湿的发,看着心上人担忧的模样,兀自不语。 “非圣宫的麸子肉挺不错的,你们不尝尝吗?” 彼时,单姑娘刚好吃完了一大块,念念不舍的又舔了舔指间的余味。而后不紧不慢的蹲到床边,伸手往床下摸了摸。待摸到一块金属质地的东西,兴高采烈的掏出来,就着床帐子擦干净了,对着光看了看,欢喜道:“呵呵,这牌子大小正合适打个银项圈!日后给你们的宝宝戴上,便算我送的满月礼了” 云晓竹羞臊的轻轻拍了她一下。 游初寒面色持重,从少女手中取了那刻了“杀童”二字的半截腰牌,翻转着打量了一番。那腰牌的截断面赫然有两个小孔,瞧着竟似被动物的尖牙生生咬断般泛着寒意。 “天将杀童!”白衣俊朗的书生望着牌子发了会儿呆,果断决定。“今晚你留下,哪儿也不许去!” “为什么不去?”红衣少女莫名道:“别人给咱们准备了这么丰盛的大礼,不去尝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游初寒有些懊恼的握紧右手:“早知如此危险,当初便不该予你向师尊求情,带你出来!若真出了意外,我和晓竹要如何向师尊交待?” 少女敛了吊儿郎当的神情,正色看着他们:“此处应是最接近万妖镇的地方,须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二人受万妖镇结界的影响,法力被压制了太半。倒是我,本是妖身,不受结界所缚,最适合走这一遭!” 游初寒知她所言非虚,看得通透,只能沉默不语。 “适才我在院子时,便看了看这里的情形。二楼有三处摆放了扑地兰的客房,此间算一处。若我没有料错,茶花房应该也摆了一盆。想必是他们以花作记,今夜便要动手。”少女低声嘱咐道:“待得丑时,你们记得将花盆取下,关好门窗,其余诸事皆不必管。” 云晓竹见她说得慎重,担忧道:“这客栈看起来住了不少人,你怎知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万一猜错了,打草惊蛇怎么办?” “有时候外表看到的未必是真!那些说话声、鼾声和烛光,也有可能造假。” 少女拉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探了探头。随后在窗棂处的花盆里拾了几粒小石子,侧身向着刚才经过的几间亮灯的客房发力一弹。 那些石子儿带着破空之声,先后向几处飞去。但皆如石沉大海般,没了踪迹和声响,亦没有人上前张望,甚至连叫骂声都未曾博得一个,着实不符合常理。 “这几间客房,虽一直亮着灯,但窗棂和门框上却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着实奇怪得紧。”少女重又坐回了八仙桌旁低声道:“老板娘是假,孩子是假,客栈是假恐怕这里,除了老板外,其余皆是假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思旺客栈(二) 单灵夕游说游、云二人成功后,便提了钥匙、油灯和一袋零嘴儿,寻了茶花房推门走进去。 进门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房内的摆设与先前的一间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窗棱上搁的扑地兰都一般无二。 少女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又好笑,遂兴致不高的搁了灯,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直到走廊中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而后在不远的房间又听到开门、关门的响动 她立时眼睛一亮,从床上翻了起来,吹灭了油灯,避开窗棂的兰花,敛了妖气,飞身跃到了屋顶。几个动作下来,竟如行云流水般畅快飘逸。小姑娘在屋顶对自己大有做贼的潜质,很是得意了一番。 而后,她借着灵巧的优势,趴着身子寻了烛光,一动不动的向瓦片下的屋子看去。 瓦片下,别有洞天。 瓦片下的房间,共有四个活物、一个死物。 四个活物,一半人,一半妖;一半见过,一半没有见过;而没见过的,亦如见过一般。看到这里,小单姑娘顿觉不太好玩了 房里,一个柴姐儿站着,面容鲜活生动,眼神恶毒凌厉。她背后立着一个面目妖娆,身着暴露的女子。那女子竟在三九寒天着了一身短袄长裙,纤腰微露,不盈一握,倒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坯子。 小单姑娘看了她的穿着,真心觉得有些冷。 房里,还有一个柴姐儿坐着,坐在木制的轮椅上,面容枯槁瘦削,眼神空洞无神。月光下,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黑黑长长的,随着烛火明灭飘动着,影子中心赫然插着一把带符的匕首。匕首的手柄尖细如舌头,时而吐出一条红色的芯子,看着异常诡异骇人。 “噬影术!”单灵夕微皱了眉。这是妖界姬蛇族的上古咒术之一,本应在创世之神灭族后消失于六界的,竟然又在此处现身。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正在暗忖间,站着的柴姐儿说话了,声音仍是刚才的声音,但面色却异常阴毒:“刀四,刚才你说今天是你家姐儿的生辰,可有想过怎样帮她庆祝庆祝?”说完,那妇人堆了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 刀老板已是脸色煞白,颤抖着身体回了一句:“银姬娘娘说笑了,小孩子生辰之类的,过不过其实无所谓!” “当然,有所谓!”银姬灿然一笑,而后伸手扯了扯孩子头上遮挡的围布。布匹滑下,一张不同于普通婴孩儿的脸露了出来。而那脸、那诡异的眼窝正与房顶上单灵夕观察的角度相对,差点让小单姑娘惊出了一声冷汗。 婴孩儿分明是个只剩一口命的死物。没有头发,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嘴和苍白的皮肤。那嘴里吐出的不是均匀的呼吸,而是一条条蠕动的小虫子。 单姑娘真心觉得遗憾,今儿晚上不能加餐了 银姬说:“这孩子真漂亮!莫不如今年的生辰礼,本娘娘便送她一个长生不老、永世不死的大礼,如何?” 刀老板跪伏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这孩子已经去了三十年了,娘娘何苦再折磨她?” 银姬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笑着说:“本娘娘最喜欢小孩儿了,见着她我喜欢还来不及了,怎能说折磨呢?” 刀老板双眼无神的杵在原处,似自言自语,又似质问的低声说道:“三十年了!我这客栈、这双手沾满了血腥,为你们害了多少人命,为什么你们还不放过我?为什么” 银姬冷厉的眼在地下的男子身上扫了一遍,那眼光便如蛇般没有温度:“错了!你不是为了我。”说完,满脸怜悯的看着轮椅上毫无生气的女人:“你是为了她” 刀四深情悲哀的望一眼不成人形的妻子,已然老泪纵横。 “至于本娘娘为什么到现在仍然没有放弃你这无用的东西”银姬狡猾一笑:“因为你是人。有些事妖不能做,而人却可以!” 话音刚落,银姬身后的女子低声说了一句:“师傅,时辰快到了,客房里的那些人如何处置?” 闻言,银姬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靛青丫头,你在想什么,别以为为师不知道说吧,这次又看上了谁?” 那叫靛青的女子眼睛大大的,黑色的瞳仁外是一圈黄色的眼晕,嘴角带着笑,分外妖媚。只是舌头轻轻往外一吐,竟是一条分叉的红芯子,看着格外渗人。 偷听墙角的小单姑娘现下心情非常复杂,作为天生动物保护者的她,从今往后是不大喜欢爬行动物了! “三个都看上了!”靛青扶着银姬的胳膊撒娇,声音妩媚勾人。 “哟!你胃口倒大,只是吃得下吗?”银姬戏谑一笑,不以为忤道:“你跟了为师这么久,也算忠心耿耿了,今天为师便让你沾回荤腥。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靛青惊喜道:“师傅不怕藏了私,万妖王责怪吗?” 银姬掐了她的小脸一把:“若不是当年为师使了些手段,为他得了弥勒的乾坤袋,他万丈金哪来今日的威风,他自是要卖我些许薄面!”说完,又做了一副慈悲的诡脸叹息道:“况且,以他辣手摧花的脾性,这两个美人给了他,终究是可惜了!不若交你处置罢” 靛青拍着小手,欢喜道:“如此甚妙,甚妙!” “你便预备将他三人怎样?”银姬看她痴傻的模样有些好笑。 那蛇般妖娆的女子思虑了半响,忽而得了主意,眼中妖光大现:“那男子模样俊俏,徒儿甚是喜欢,本欲与他结个秦晋之好,无奈仙妖殊途,只能得一段露水姻缘,解解渴了!至于,那两个小美人” 说到此处,靛青停顿了片刻,用红艳艳的舌头芯子反复舔着娇俏的唇:“模样甚美!尤其是红衣的那个,皮肤光滑水嫩,便如婴孩般纯净清澈。徒儿预备揭了她们的皮,做成面具,用无香草浸一个时辰,便可用上十年不腐。现下徒儿用的这张皮怕是要坏了终归是要换的!” 银姬笑道:“你倒会算计。如此,便自去行事吧!不过,为师需提醒你,该用的手段还是要用,不可硬碰。那红衣服的小丫头妖力强盛,聪明诡诈,若无十足把握,最好的办法是”说完,扬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靛青随即领会:“徒儿醒得!” “事后,切记收了扶地兰,以免万妖镇那边起疑。”银姬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妖王那里,终究不能让他空手而归的。万幸的是我们隔壁还住了个病秧子,虽然比不上那两个小姑娘,但好歹也是良家妇女。待得寅时一刻,万妖镇的轿子来接,把她送过去也可交差了!” 靛青连连点头:“徒儿一向稳妥,必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师傅放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思旺客栈(三) 这边厢,银姬瞄了眼地上满面霜色的男人,厌烦道:“你今夜便留在这屋里,哪儿也不许去。更不要心存妄想,与人通风报信!” 刀四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银姬回头与蛇般妖娆的女徒弟对视一眼,忽而似想到了好笑的事,悠悠说道:“那两夫妇是上仙我们这样谋划着诛仙,可是要遭天罚的!” 靛青轻轻哼了一声:“我们犯下的哪桩哪件不是遭天罚的大罪,做便做了,谁管它有怎样的后果!” 银姬低头沉默了半晌,似是忆起前事,眼中闪过恐惧的光芒。她摸着小姑娘的脸,颤声道:“现下你这样说,是因为年纪小,尚未经历那世间种种。若让你真正体会到触犯神怒,九族皆诛、六亲灭绝,而复仇无望、轮回无门的炼狱滋味,你便会觉得今日的大言不惭是多么可悲可笑可怜。” 靛青敛了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可是想起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银姬一个转头,突然看到铜镜中一张中年妇人平凡衰老的面孔,惊慌的丢弃了手中的孩子,连忙凑到镜子前疯狂的摸着自己的脸,连变了几副沉鱼落雁的容颜。而后似进入了癫狂状态,带着哭音反复自言自语道:“你说,我这样美,他为什么不喜欢呢?我哭着求他,甚至为了见他一面假意与他的徒弟成亲,他仍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对了,我还在他的茶里偷偷下了那种药,他明明喝了,明明有了反应,却还是不肯要我” 靛青见银姬突然意识混沌,与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知她病发。遂紧紧的抱着她的身体反复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师傅,别再想了!” 银姬蜷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便好似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哪里还有刚才疾言厉色、凶狠阴毒的模样:“我还盗了他的大罗金丹其实,那丹药虽是世人渴求的,我盗了却并非为了长生不老,只是想跟自己赌一把,看他对我是否有半点情谊你说,他怎么能这样狠?怎么能下得去手诛杀我的族人我这样爱他啊!” “他终究没有杀你,足见师傅对他而言,总是不同!”靛青缓缓拍着怀中女子的背,一时哽咽无语。这人,也不过是凡尘俗间的一个,始终脱不开贪嗔痴的心魔。 “他是世间最慈悲的神,亦是最无情的魔!”银姬仍在喃喃着,头发凌乱,妖识惧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后面是什么,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呢喃的声音越来越低,片刻银姬竟是忽然睡着了。 须臾,靛青放开已进入昏迷的女子,在地上呆呆的坐了片刻。而后起身按下了墙上的一点凹处。几秒后,只听咔擦的声响,密闭的墙体突然开了一道门。门口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蒙面男子,靛青在那男子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那男子便抱起地上的银姬,转身关闭了密室的门。 两人便如凭空消失般,突然不见了踪影。 听完看完这段精彩的,屋顶的小单姑娘半天没回过神。今儿是唱的哪出呀?竟得了这样多的秘辛 柳家村的思旺客栈,在世人眼中只是个穷乡僻壤中的歇脚处。 但,这个歇脚处,却着实藏着三大秘事。 其一,自三十年前起,从这小小客栈里统共失踪了一千余个生灵,其中仙、人、妖皆有之;其二,这件简陋破烂的客栈却是通往万妖镇的必经之地;其三,这里的每一间房都布满了各类机关,而种种机关将客栈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进来容易出去难。 靛青是六界中知晓这些秘事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因为,从三十年前她被银姬收养起,便每天都在重复做着相同的三件事——抓人、等人、送人;再抓人、再等人、再送人 如此周而复始的麻木放纵,让她几乎忘了这世间原本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做,但自己却再没有机会做了。 天通九年十二月初四丑时六刻,积雪淹没了大地。 靛青在房里温了一壶酒,对着铜镜认真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她不喜欢女人邋里邋遢的样子,即便是做坏事也要端得优雅美丽。 她心中很是雀跃,因为今儿个确实有值得让人雀跃的大喜事。 她镜中的脸依然年轻美貌,但靠近耳边的皮肤却有些松了。她非常不喜欢自己镜中的样子。好在,今天她找到了更好的一张 昨夜投宿的那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很美,从她踏进客栈的一刻,靛青便在楼上的房间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她,而后又借着客栈的机关看着她。久久看着,竟移不开眼睛 她头上绾着双螺髻,发上只简单的缀了蝴蝶型白缎带,一身红衣红艳似火。靛青觉得,这就是她应有的色彩,明艳欢快、朝气勃勃。 美丽的人一般不太聪明,可是那小姑娘不同。 她进了客栈所说的一番话,皆是字字玑珠、句句藏玄。她用“生机”二字骄傲的回应了“死亡”;她顺利地激发了刀四的同情心,尽管这个老头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不会再有太多的利用价值;她甚至轻易的激怒了银姬,让师傅的妖心从那张借来的面皮下慢慢的溢了出来,使原本密不透风的墙终于露出了破绽。 靛青想,她总是笑着。莞尔的、狡黠的、灵动的、柔和的每一种笑都甚美。 靛青想,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开心,她凭什么总是这样开心?后来,靛青想通了,只有被宠的人,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开心。 是的,她是个被宠的。明明只是个卑微的妖,却一身高贵华丽,她的那套看似朴素的装扮,若落在凡间必是件件价值千金;她与仙族中人走在一起,却毫不违和。他们照顾她、爱护她便如家人一般;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但风情万种、妩媚娇艳却样样不输已嫁的妇人;她的身上已有了尝过情欲的味道,偏偏又保留着一颗稚子之心。 所以,当银姬问起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说:她要那副面相,她渴望那副面相。毋宁说她喜欢那张脸,不如说她渴望成为那样的人——潇潇洒洒、恣意而为,活泼生动、明艳照人。 如今,她高兴的想,待自己温的酒热了,她便可以成为那样的人了。 她正想着,屋外响起一声轻微的敲门声,恍恍惚惚间,靛青打开了房门。四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靛青想,今晚的自己一定是被师傅魔障了。她转身又锁了房门,准备去做今晚的大事。 然而,背后却突然刮来一阵风,那风又疾又烈,顷刻间便接近了她的身体,她暗叫“不好!”立即回转身细看,却听到骨裂皮绽的声响从自己的头顶传来。随后,她的视线模糊了,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头颅一阵炸裂般的疼。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眼前只看得见那抹艳丽的红。 竟然——是她? 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是了,原本是自己要杀她。只不过,被她先下手罢了!那丫头本来就是个通透果决的,要避开此等祸事,也只能走这一步了想必,她已在这梁上候了许久。难为她这样聪明,却还这样沉得住气。 靛青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嘴里、鼻里都是血,而眼里、心里却还是那张自己惦念的容颜。什么时候她能变成她?也许今生无望,待修来世吧 靛青倒下时,迷迷糊糊中似看见了思旺客栈中正游荡着满屋的冤魂。死亡,死亡——她让别人死,如今竟这样快的便轮到了自己。 这就是师傅说的天罚吗? 原来,大言不惭的话的确不可以乱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万妖之王(一) 柳家村村东头,住着一户贫苦人家。当家人姓柳名子昌,是个读了两年书,略识得几个字,有些迂腐气的穷书生。因乡下人通文墨的不多,这柳子昌在十里八乡倒还有些名气,平时予人写封信、挂副联补贴点家用,一家三口的日子倒还过得凑合。 柳子昌原是个不善与人打交道的,日常里话语少,加上家贫父母早亡之故,在柳家村真正来往交心的人不多,偏偏村西头柳三算一个。柳三是个性情耿直的破落户、无妻无子的老光棍儿,早些年打猎受伤坏了腿,只能靠着给村里夜间打更的微薄收入为生,好在他平常热心仗义,与柳子昌家相互照拂,两人便如同胞兄弟般感情深厚。 因十二月初三日柳三要去外村喝侄儿的满月酒,遂早早的托了柳子昌帮忙应付一晚上。柳子昌本是个热心的,加之两人平常的交情,自然痛快的应允了。 初三晚戌时,柳书生在老婆的叨念下,披了件厚袄子,提了柳三的旧梆子和一壶烧刀子酒,瑟瑟发抖的出了家门,一深一浅地踩着积雪,借着各家窗前微弱的光,慢慢的行走在白色的路上。 那晚无风,但空气却像冰一样寒冷刺骨,从皮入髓 待更晚时,亮灯的人家渐渐变少了,偶尔村头传来一声犬吠,倒让死寂的村子有了点活气。 “咚——咚!咚!咚!咚!”寅时的更一慢三快。这更一过,打更人即可收工了。 终于熬过一晚的柳子昌苍白着脸,紧了紧头上的棉帽子,喝完了最后一口烧刀子,擤一把鼻涕,正想着在村西的大树下放放水,然后回家睡热炕头。 待他反复搓着手,提着麻木的腿挪到那棵几百年的老树下,脱了裤头便要行那回龙之事。一道阴恻恻的凉风吹来,柳子昌狠狠的打了回颤,抬头正要骂天,却隐约看见有丛影子自村西头缓缓走了过来。 柳书生以为是自己眼花,狠狠的用左手反复拂了几回眼睛,右手提溜着裤子,小心翼翼的藏在大树后,借着隐蔽的位置悄悄向外张望。这一望,却让他险些失了魂,惊叫出声。 只见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赫然是一支迎亲的队伍。但那队伍却又与平常的迎亲队伍大大不同,在这世上活了三十年的柳子昌看着这喜庆的派头,却一点也乐不起来,反而面色更加苍白了!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一个衣衫花俏、弓着身的老婆子,满头霜白的发,如鸡皮的左手颤巍巍地拄着一支厚重的龙头拐,右手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分明是一副媒婆的装扮,却扑了一脸的白粉,就连眼珠也是全白的,没有瞳仁,在月光的映衬下更加显得她面无血色、阴森恐怖,分外渗人。 老婆子身后是四名穿着诡异的轿夫,吃力的抬着一顶大红的喜轿。虽是喜事,可这四人却一溜的身披麻布服,头上戴白,作着丧礼的装扮,个个形如枯槁。若非正在行走,便是死活也不易分辨。 队伍压尾的却是两个七、八岁的童子、童女,大雪夜里穿着一身红袄,扎着小辫儿,提着小竹篮。明明是正常人家孩子的模样,脸上却始终挂着诡异的微笑。他们一路走,一路往天上洒着什么,那物事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有几张飘到了柳子昌所站的大树下,书生低头一看,双脚不自觉打起颤来。 以为洒的是花,却原来洒的是死人用的钱纸 那诡异的迎亲队,离柳子昌所在的大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柳书生拼命的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队伍快要顺利的经过大树时,树后的人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听得从轿里传出一道悦耳灵动的女声,那声音分明在说:“白婆婆,停轿!我要方便方便!”话音刚落,那轿子便似要翻天般大力的左右晃动了几下,四个轿夫忙稳了步子才不致跌倒 闻言,队伍前面诡异的老婆子慢慢转身,提起右手的灯笼,白蒙蒙的眼睛冷厉的盯着轿帘,面色铁青。 须臾,从轿上欢蹦乱跳的下来一个全身火红衣衫的女孩子,绾着双螺髻,发上缀了一根艳色的缎带,提了裙摆,慌慌忙忙的向柳子昌藏身的树后跑去,留下身后一群一脸懵逼的人。 待得那女孩子跑到树后撞上满面惊慌的柳书生,娇俏的俊脸微愣,但随即冷静下来,皱了秀眉,反手一把捂住了柳子昌的嘴。 女孩子很美,便如坠入凡尘的精灵般,眉目间万种风情、千般颜色。柳书生这次是看呆的 静谧中,队伍里的老婆子唤了声——“十夫人!”凉冰冰的、阴森森的。 女孩子随口应了一声。而后嘴唇凑在柳子昌耳边,轻轻告诫了句:“别出声!” 柳子昌呆愣的点了点头,鼻尖传来一阵桂子花香。 那老婆子提了灯向树旁照了照,看到一双小手胡乱挥动了一下,假意咳嗽了声,抱怨道:“老生我接了这些年的亲,倒是第一次遇上您这样折腾人而不怕死的!” 红衣少女向柳子昌吐了吐舌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坨银锭子塞给他。一边却向着迎亲队的方向装模作样的回了一句:“您老人家摆了如此大的阵仗来接小女子,我这不是激动吗?” 那婆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试探的问道:“老生倒要问问,你是怎样认识银姬娘娘的?” 少女附在柳子昌耳边低声说了“思旺客栈—苍云山”七个字,柳子昌点点头。 而后,少女换了正经八百的声音,平静道:“银姬娘娘有个女弟子叫靛青,婆婆认识吗?” 老婆子点头说认识。 少女作出一副释放后轻松的样子,慢悠悠从树后踱步出来:“那靛青在拜银姬为师前便与我相识,算是旧友。近日我遭了难,在凡间被一名叫做杀童的仙追杀,逃到了思旺客栈,便是银姬娘娘和靛青救了我。” 老婆子思忖着,默不作声。那杀童天将正是被银姬所擒,曾在万妖镇待过短短时日! 少女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的脸,幽幽的说着:“这几日,我在客栈里待着,很是无趣。又想着为妖的不易,终究应该找个靠山,才能不过那整天躲躲藏藏的日子!” 老婆子埋着头,看不清面目。良久,忽而插口问了一句:“你与靛青是何时相识的?” 少女做了一副深思的样子:“不记得了,大概三十几年前罢!” 老婆子默了一下,没有做声。 少女继续说道“昨晚,客栈里来了三个人,一男一女。那男子十分英俊,两个姑娘也非常漂亮,靛青很是欢喜,遂央求娘娘把这三人让与她。靛青说自己面上的皮相撑不了多久了,得立即换副新的!”说完,停顿了一下。 老婆子冷冷一笑道:“哼,这丫头被宠坏了,人小胃口却大,又偏偏是个爱美的。”而后对少女的话又信了几分,声色稍霁了些:“那娘娘怎么做的?” 少女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银姬娘娘虽然看着是个凶的,对靛青倒是极好。最后禁不住她一再央求,终是答应了!” 闻言,老婆子脸色大变,举起拐杖便往地下一杵,厉声道:“她好大的胆子,大王的东西也敢吞”但旋即又冷静下来,暗想着:如此胆大妄为,却着实是银姬的做派。 少女静静的观察着她的表情,缓缓的说:“后来,靛青用了些手段处理了那三个人,回客栈向娘娘复命。结果遇上娘娘疯病犯了,不得已只好带了人从密室将娘娘送走了!” 老婆子皱了眉,担忧的问道:“银姬的病怎的又犯了?” 少女耸了耸肩,有些不解道:“我也不知。只是我们三人好好的喝酒说话,靛青无意中提到一个字,娘娘便发起疯来,又是哭又是笑的,像个小孩子!” 老婆子脸上微微一愣,轻声道:“提到了哪个字?” 少女竖了指头,作了个“嘘”的动作,而后拉过老婆子的手,在她的掌心认真的画起来。她画了统共八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组合起来正是一个——陆。 甫一画完,那老婆子敛了笑容斥道:“死丫头骗子,什么不好提,偏偏提他银姬这辈子,事事比人强,手段样貌皆是顶好的,唯独输在这”情“字上。”忽而,又叹气道:“只是,她爱上那样一个人,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受些罪、吃些苦也算咎由自取了!不过,这样秘辛之事,靛青竟肯给你说这只字片语,想是也未把你当做外人。” 少女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侧头问道:“娘娘到底爱上的是哪一个?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靛青说,那人为了这事儿,毁了姬蛇一族,也忒狠了!” “当然不好惹,你见着他最好躲远点!”老婆子轻哼了一声:“只是想来你这辈子应该是不会见着他的” 少女插了腰,有些不平道:“本姑娘现下是万妖镇的十夫人了,有妖王撑腰,还怕他不成?” 闻言,老婆子急急的抬手捂了她的嘴,再小心谨慎地向四下看了看:“我的十夫人,你这是发的什么疯?”随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万妖王虽然厉害,但与他毕竟不是一个层级的。这样的话,你切不可再说” 少女缩了下脖子,听话的点了点头。而后假意担心的问了一句:“不知娘娘何时才能恢复?” 老婆子叹道:“总要三、五日才能见好。” 少女低头不知想了什么。最后拉过她的手撒娇道:“婆婆,我是第一次到万妖镇,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又是镇里能说得上话的,可得帮帮我。在万妖王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颗品相上好的东海明珠,往老婆子手中塞了过去。 老婆子听了些奉承话,又得了好,自然眉开眼笑:“十夫人是个聪明的!只要小嘴甜一些,男女情事上热情一些,别总像那些凡间的女子般对着妖王哭哭啼啼、推推搡搡的,总能讨了他欢心!男人嘛,哪个不喜欢温柔顺从的” 闻言,少女娇羞的撇过头去,撇头的一瞬间做了一个几不可察的鬼脸。 老太婆满意的笑了。心里想着:银姬这次,却是将功抵过,送了个靠谱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万妖之王(二) 红轿子一路往东,约行得五里便停了下来。 单灵夕偷偷掀起轿帘,寻了缝隙往外看,秀气的眉随后微微皱了起来——原来迎亲队已进了万妖镇界内,镇口牌坊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也透着一股浓郁的妖气。 彼时虽天光仍然昏暗,但整个镇子被弥漫的妖气和血腥味笼罩,竟连上方的天空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四周极静,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见。 白婆子哆嗦着鸡皮般的手,从怀里掏出三枚奇怪的铜钱,往牌坊里轻轻一扔,随即侧了耳朵屏气倾听了一阵。 但那钱币投出去,却半点声响没有,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过得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得叮叮的几声脆响。响声过后,从牌坊后面突然钻出个侏儒来,全身红衣,长相便似只喜庆的猴子。 那侏儒拐着腿向着白婆子行过来。只见他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浑浊的酒气,双眼迷离无神,偶尔打几声嗝,引得白婆子不悦的捂住口鼻。 待走到近处,那侏儒看见是她,立即换了副讨好的面孔,热情道:“白婆婆,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嗝,差事不顺利吗?” 白婆子眼神中满是轻蔑,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你小子守好门就行了,又来啰嗦什么?还喝这许多猫尿,不怕被大王拧断脖子?” 侏儒咧着嘴笑了,那笑即诡异又丑陋:“适才喝的正是大王的喜酒。现下他正在行那乐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嗝!” 闻言,白婆子微皱了眉,沉声问道:“这十夫人还未过府,又哪来的喜事?你莫要为了脱罪诳我,小心老生把你项上的东西敲碎了作夜壶!” 侏儒连叫几声不敢,恬了一张老脸凑过来:“您老人家送的这位,现下怕是只能做十一夫人啰!那正经的十夫人是昨儿个大王刚从凡间抢来的女子,长得那叫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真正美极了!”然后便发出一阵猥琐的嘻笑。 白婆子听了侏儒的话,低头叹息了一声:“便是再好的花儿送到他手里,也折得快!” 那侏儒又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的回了句:“那只能证明,这些并非大王心爱的,不过图个乐子罢了他在妖界称王这许多年,除了这点小小的怪癖,倒没其它可挑剔的了!” “哟!”白婆子一记拐棍重重的敲在侏儒头上,戏谑道:“你这句话倒难得的有些道理!只是说完了,还不去当你的差,滚罢” 那侏儒得了令,便真如个球般缩成一团圆滚滚的退了开去,片刻即失了踪影。 白婆子见他走了,谨慎的四下扫了一眼,而后走到轿帘边低声说了一句:“现下时机不对,不宜去面见大王待会儿入了府,我带你去厢房歇息罢!” 轿内女子似是有些失望的“嗯”了一声,而后小声问了一句:“白婆婆,我这称呼是不是又改了?” 白婆子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道:“小女娃子,竟在意这些没用的还没长大么?” 轿内一声叹息:“不过是觉得整数吉利些罢了!” 轿外,白婆子无语。轿内,却剩了一地啃得干干净净的枣核儿。 寅时六刻,大红花轿穿过万妖镇外围的强大结界,进入了万丈金的势力范围。 其时,妖界是唯一与人界共处一个空间的特殊存在,不似其余四界生于虚空,脱离次元。妖界共有四大统领,分管东南西北四域,而万丈金正是南方界的妖王,在妖界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和追随者。 结界内的天空猩红一片,映衬着静谧的死地便如黄昏时分的人间,给人昼夜不分的错觉。镇上一片沉寂萧条,荒凉的街上半个人影也无,只有瑟瑟的风发出凄凉的悲鸣。大红轿子独自停在萧索的街头,倒与周遭苍凉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婆子低头吹熄了手中的灯,没有瞳仁的双眼四下睃巡着,良久扯起嘴角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次他倒玩得大,空城计都唱上了”话音未落,风中便传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白婆子皱了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不多时,荒无人迹的路尽头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伴随着绝望无助的声声痛哭的是一道跌跌撞撞的绯红身影。在空荡的街上,没有生气的世界里,那道身影显得异常凄美耀眼。 微微掀起轿帘,单灵夕向外望去。 从前方一路跑着、挪着、摔着、哭喊着艰难过来的,分明是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青春正好的年岁,一身火红的嫁衣,花容月貌,却满脸惊恐、发鬓凌乱,如失魂落魄的布偶。女子衣服上的领襟和下身的裙摆似被大力拉扯过般,已成了一块块残缺的布条,而裙角金色的绣花上亦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娇小的美人儿正仓惶间,忽然看到路边的大红花轿和轿外站着的几人,似看到救星般,眼中浮现了些许光彩。但她沙哑的喉已发不出半点声响,双腿亦软得使不出半点力气,人亦在离花轿仅十米远的地方便瘫到了地上,只能凭着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往前挪,冰冷的地面徒留下一道长长的、蜿蜒的血迹 白婆子眼中带着惋惜和无可奈何,轻声的叹了口气。 那女子离花轿越来越近,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她希冀的眼大睁着望着前方,连涂了蔻丹娇艳的指甲在爬行中断成两截也恍若未觉。只是,她的希望终究变成了绝望,眼前一道黑色的光影忽然从天而降,遮住了前方的红,仅留下一片无边的暗。 女子惊恐的抬头。 一个三十四、五年岁醉醺醺的粗莽汉子站在眼前。冲天的怒发,阳刚端正的五官。身体高大壮硕,一张胡须拉茬的脸,胸前的襟微敞着露出一丛黑黢黢的毛。那汉子右手提着一个硕大的缸子,连连打着酒嗝,双眼似被酒气醺醉了,身体也偏偏倒倒着,站也站不稳当的模样,脸上微微笑着,倒显得平常无害。 那汉子站定后,举起缸子便往嘴里灌了一口烧刀子,颈部的喉结跳动着,倒有些绿林好汉的豪爽:“美人儿,洞房还没完你跑什么?害老子在兄弟面前出丑” 美人儿吓得小脸苍白,全身抖如筛糠,连连跪地讨饶道:“大大王饶命,我我再也不跑了!” 那汉子打了个酒嗝,缓缓蹲下身,迷离着眼,抬起粗糙的大手狠狠捏着美人儿如花似玉的脸颊,叹息道:“跑便跑了,我的丑不出也已经出了,你待怎样补偿我?” 女子无望的抽泣,一张小脸真如梨花带雨:“任凭大王处置!” 闻言,那汉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在原地转了几圈,许是酒喝多了,突然脑袋垂了下去,便如睡着般,须臾便发出如雷的鼾声。 突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地上的女子不敢置信的睁大眼,试探的轻声唤了句“大王”。 但那汉子仍然紧闭着眼,就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回应她叫唤的只有震天的呼噜。 机不可失!女子似突然有了勇气,眼中也多了些光彩,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向着镇口的方向奔了过去。眼看离结界的边缘越来越近,女子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前面便是生的曙光。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少女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些劫后余生的欢喜。 但那欢喜如花般刚在嘴角盛开,便迅速枯萎在一阵灭顶的灾难中。剧痛从她脚下传来,随后在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切割着神经,凌迟着感官。 女子的脸仍然红润如昔,她定定的站在原地,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上半身、双腿、臀部便如一块脆弱的豆腐般分离开来,生生成了三截。 女子惊恐的睁大眼,耳、鼻、口处沁出一片血红,还来不及说一个字,便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里。意识模糊前,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声的叹息,似梦魇般吞噬着她的魂魄。 ——“说了不跑,却还要跑。诳老子很好玩吗?” 女子的眼仍然大睁着,口鼻却早已没了呼吸。 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在拂晓来临前暗淡枯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万妖之王(三) “白婆!”汉子右手收了泛着血光的妖刀,左手将酒缸子往地上豪气的一掷。“哐当”一声,碎片四裂开来,水色蔓了一地。“你给老子又带了什么好货色?” 汉子摇摇晃晃的向大红轿子走过来,蒲扇大的手粗鲁的正欲掀开轿帘,却被一根凭空出现的龙头拐制住了。 “怎么?不是给老子的吗”他扬着粗眉不悦的问。 白婆子随即收了拐,沉着老脸,叹口气劝道:“你这不解风情的憨货!便是给你的,就凭你这冲天血腥,满脸糙气,把小丫头吓跑了怎么办?” “她敢跑吗?”汉子满脸煞气,斜睨着婆子,一双眼状似无意的瞟着前方的血迹,冷哼道:“那便是下场!” 白婆子还欲阻止,汉子已一把掀开了火红的布帘。 可是入目处却空空如也。汉子揉揉眼,以为眼花,待视线往下微移 火红的轿中,一个靠边的角落,全身红衣的小丫头蜷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水润轻灵的大眼睛波光潋滟的看着他,眉如远黛,面染桃色,般般入画,秀色芳菲。 小丫头见到他突然出现的脸和靠近的蒲扇大手似被惊到般,有些呆愣却不算畏惧的看着他。半晌,猛然回过神来,慌忙从怀中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物事,匆忙的搁在他手上,红艳的唇轻启喃喃道:“好汉饶命!您别杀我,这个给您” 他愣愣的看着那张脸,再瞟一眼右手那颗硕大璀璨的明珠。 小丫头眸光清澈的望着他,见他良久没有说话,有些肉疼的一咬牙,再从荷包里抖抖嗖嗖的摸出一锭金裸子,垮着一张小脸:“英雄,这也给您!”声音便如铃铛般悦耳动听。 他低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双纤细雪白的手腕,有些失神。 小丫头见他仍没说话,怏怏地哀嚎道:“还不够么?”说完,垂下头仔细的在怀里寻了一番。 他看着她乌黑的发,如玉的脖颈,万般皆美,移不开眼。 最后,小丫头寻而无果,撇着嘴,挫败的、不舍的将整个荷包从腰上取了下来,袋口朝下,对着他的大手便是一番抖落。 手掌心,一颗花生、两粒红枣、三块麂子肉 “给您老下酒”小丫头扬起灵动的脸,略带些谄媚的说。 他看一眼手上的物事,再看一眼她,浑身便似被烈火狠狠灼烧了一般,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狂热和欢愉,每寸皮肤都紧张得隐隐作痛,每条神经都酥软得像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他颤抖着手,把东西一把塞回她怀里,喘着粗气,仓惶着拂上了轿帘。 那汉子转身,粗犷阳刚的脸上浮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痴傻,倒把白婆子吓了一跳。 老婆子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汉子双目呆滞的望了她一眼,缓缓扯过那婆子苍老的手,颤抖着往自己的胸口一按,声音哑得竟不似自己的:“你摸摸,快摸摸,感受到了吗?” 白婆子莫名地瞅着他那张半醉半醒的糙脸,唾道:“老生看你一副蠢样,在说什么胡话呢?” 汉子呆愣过后,双眼竟浮出一点赤红色,而后咧着唇便似孩子般突然笑起来,那笑真正是声如洪钟:“哈哈,它跳了——跳了,噗通噗通的!你听到没” 白婆子不明所以的掀起帘子,向红衣少女发难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怎就失心疯起来” 轿里,小丫头端方的坐着,正在用力的撕咬着一块劫后余生的麂子肉,也很是迷茫的摇头:“许是酒虫上脑?又或者、难道、可能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而后,小丫头像受了重重的打击,不敢置信的指着外面的疯汉子忿忿道:“我还没被他山大王般的脸吓到,他竟被我吓到了不会是碰瓷儿的罢?” 但话语未毕,便听到震天一声响。在山摇地动间,那顶大红花轿瞬间四裂开来,只剩下座椅架子和目瞪口呆的红衣少女。 “好汉!”少女反应极快,立即看清是那汉子一掌的威力,遂从快要断裂的花轿骨架上迅速跳下来。随着她身体的动作,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银铃声:“男不与女斗!况且,说不过也不兴动手的呀” 白婆子也慌了神,见汉子瞬间出手,知他脾气暴烈,连忙劝场道:“大王,她是十一夫人,以后便与你是一家了。万事和为贵” 少女看着面前粗犷狂野如凡间绿林好汉般的男子唏嘘道:“这位便是六界敬仰的妖王陛下,果然是性情中人、气壮山河、武力值爆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闻言,万妖王怔怔的,鼓着牛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红衣美人。半晌,一把扯过白婆子的手,声音粗嘎道:“死老婆子,你再说一遍,她是我的什么人?” 白婆皱着眉思忖道:莫不是这丫头不得他的意?这亲事怕要泡汤咯届时,少不得要把那颗上好的珠子吐出来。想到此,老婆子便有些肉疼,遂久久没有说话。 万妖王却不是个有耐性的,没有听到回声,不悦的浓眉一凛:“老子问你话,你敢不答?” 白婆哆嗦了一下,抬眼见他如煞星般的脸,知道这人嗜杀成性,眼红时六亲不认,遂收了先前的随便,仓惶答道:“这位单姑娘是银姬娘娘给妖王送来的十一夫人,与靛青那丫头交情匪浅若大王不喜欢,退回去便是,可别伤了她性命。” “她是我的?”万妖王听完,一双眼却闪闪发光,还故意加重了后面两个字:“老子的十一夫人?”一个大男人,快要飘了起来。 单小姑娘看那汉子兀自高兴的神情,微微皱了眉:现下,可不大好玩了她故意做了那许多傻缺的事,难道起了反效果?看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话,诚不欺我! 转念又想,走一步算一步罢!毕竟,要找弥勒的乾坤袋,最终还得从万丈金着手。 “十一!”万妖王粗放的一张脸凑到小姑娘面前,敛了煞气,万般温和道。 “啊?”红衣少女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你坐了一晚的轿子,累不累啊?”万妖王搓着手笑融融的问。 白婆子在一旁心塞道:我这一把年纪走了一整晚,倒不见你关心。 “还还好吧!”少女讪笑道。 “我背你回去,好不好?”万妖王已经转过身,实诚的蹲了下去。 少女看着面前那宽阔如山的脊背,想着刚才血腥的一幕,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剧情,一时语塞,打了个哈哈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汉子见她如此客气,立时不悦了:“你我是夫妻。丈夫背妻子,天经地义!” 少女赶鸭子上架般的趴在那壮实的背上,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有父母之命,没有三书六礼,不作数的!” 汉子挽紧了背上的人,怕她颠着、怕她摔着,压了酒气走得相当稳当。一边还爽气的说:“补,都补” 白婆在一旁更加心塞,这混世魔王现下竟成了绕指柔,画风转变太快,有些难以接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十一夫人 十二月初四日,对万妖镇所有的妖而言,是个特别特别的日子。 这一日,他们那千年克妻、且从不懂风情为何物的万妖王殿下竟屈尊降贵背了一个女孩子回来;竟当众宣告以后绝不纳妾,要从一而终;竟将妖界万宝库的钥匙交与少妻保管,以示“男主外、女主内”的诚意;竟命人备了厚礼,定在三日后向苍云山下单家家主提亲。 而创下这一奇迹的单灵夕——现在的妖王十一夫人,彼时正斜靠在玲珑阁的卧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黄灿灿的钥匙,偶尔发一阵呆。旁边捶腿伺候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曲筱。 是夜,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调皮的在空中飞舞打转,寂寞无声的归入尘土。阁里燃了火盆,添了香,入眼处又皆是毛茸茸的珍贵皮褥子,倒不觉得多冷。 “曲筱,你在这妖王府伺候多少年了?”单灵夕低头看一眼杏黄衣衫、团脸可爱的小姑娘,搁了钥匙,拿起榻上的汤婆子,抱在怀里取暖,一边貌似无意的闲聊起来。 小姑娘抬了头,笑容拘谨,恭敬答道:“回夫人话,奴婢在此已经两年了,曾伺候过大王的二夫人、七夫人和九夫人。” 单灵夕面容平静,单手撑着下颌懒洋洋的问:“她们,如今都健在否?” 小姑娘忽而面色转白,垂首低声道:“除了二夫人其他的全殁了!” 几年时间,去了这些如花女子,万丈金倒颇有折腾之道和凡间那无良暴君的潜质。单灵夕唇上起了冷意,声音也是冰凉的:“那二夫人呢?你不去伺候她,倒来伺候我作什么” 曲筱做了这几年的婢子,于察言观色上也练了些本事,知她不悦。心想着:这小夫人倒不似传言中说的天真无害,且如今又是受宠的,少不得要仔细回答。因此急忙解释:“夫人别误会!那二夫人正经算来,并非大王的妻子。其实,她这些年一直照看着万宝库,只因前些时日,生了场大病,一直不见好,大王才拨了奴婢去照看她。” 单灵夕奇道:“他二人关系倒怪?” 曲筱站起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阵:“小婢只闻得,十余年前,二夫人为着一件小事,与大王和银姬娘娘吵了一架,从此便誓言不再见面,自请去守万宝库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小单姑娘眼中光芒一闪,而后柔和了声色道:“那银姬娘娘于我有恩。二夫人即与她生了些微嫌隙,若能化解自然是功德一件你可知,这其中由头?” 曲筱摇头道:“此事府中一向禁忌,小婢并不清楚” 单灵夕微微一笑:“不过,即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解与不解想来关系也不大。况且,我也从未听娘娘说起过,应是不值一提罢!”而后,她揉了揉微酸的眉眼,疲惫道:“大王交与我这把钥匙,明日少不得要去库中看看。这管家的活儿,并非好当的!”遂又叹了一番。 曲筱连连点头称是。 两人正说话间,在一个屋里照看的老婆子秦氏已提了铜水壶和盆走了进来,见到单灵夕,便满脸堆笑道:“天色晚了,夫人烫了脚,暖了身子,早早歇息罢!” 小单姑娘直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了句:“辛苦妈妈了!” 那秦氏年纪不轻了,但身子骨很是硬朗。挽了裙摆便将热气腾腾的水盛进铜盆里,径直送到单灵夕面前,笑出了一板黄牙:“夫人试试这水,是否合脚?” 曲筱忙蹲下身,伸手为她去了鞋袜。 单姑娘心里阴恻恻的想着:自己这夫人的架子端得倒大,简直是罪过罪过!若换了在须弥山如此摆谱,陆压会不会直接将自己踹下山去! 不过,随即又想到,这为她脱鞋袜的事,创世之神也曾做得顺手。继而绯红了一张脸对比一番,她在须弥山的待遇似乎也是顶天的了。 奇妙的水温与脚底板一接触,单姑娘嗷嗷叫着,浑身舒坦的打了个寒颤。这奇妙的叫声,倒把曲筱逗乐了,随口道:“夫人还是个孩子呢!” 小单姑娘眸光流转,横了她一眼:“臭小妮儿,讨打!” 正在此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闯了些冷风进屋,被打扰了好事的人,不满的瞅着门的方向,欲开口怼一句,却看到一个披了大氅的魁梧身影从屋外麻利的钻了进来,进了屋便寻了卧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丝毫不觉唐突佳人。 “你——”小单姑娘正欲开口,却被那人抢先一步念叨了一番,声音甚是粗犷:“你们怎么当差的,屋里也不多添几盆火,若凉了她,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大氅一揭,露出一张山大王的脸,红眉毛绿眼睛的,吓得秦氏和曲筱跪地便拜:“大王恕罪!” 小单姑娘看着万丈金血腥味儿十足的脸,叹口气道:“又不是做烤鸭,添一屋子的火干什么?” 万妖王恬了老脸凑过来,谄媚的笑道:“十一啊!我看这玲珑阁地方又小,住着一定不太舒坦,不如”他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努了嘴便要亲上去:“不如从今晚开始,你便搬去与我同住吧!” 小单姑娘心里暗暗惊了一回。但面上仍然镇定从容,躲过了他的偷袭,佯装害怕的模样颤抖道:“大王说话不作数!” 万妖王知她面皮薄,心中胆怯,又想着自己在她面前做下的恶事,她怕自己也是常情。遂立即收了急色鬼的面孔,重重咳了两声,大手一挥便将屋中杵着的人赶了出去。但此后却未再用强的,而是搂着她,轻声说:“昨日你提的,我都记下了,每一桩都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今日之事,确是我心急了些,你别怕!” 小单姑娘眨着一双水灵灵、雾气蒙蒙的眼睛,平静道:“你若真心喜欢我、待我,自当尊重我我自小由兄长带大,长兄如父,此等重要之事,必要得他亲允,才能心安。我虽为妖身,但也长于规矩人家,若尚未婚配便失了贞洁,与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又有何不同?” 说完,还小声啜泣了一阵,惹得粗野汉子慌了手脚,忙与她拭泪,连称:夫人莫哭,该当如此! 小单姑娘再次心理阴暗的想:若她这番礼义廉耻之论被叶云深听到,不定要吃他多少唾沫星子和白眼。但表现在脸上,却是唱作俱佳的破涕为笑:“大王如此怜我,待大婚之后妾身依你便是!”她向来深谙哄人的技术,一顿板子、一颗糖便将万妖王捯饬得服服帖帖。 那妖王粗嘎着嗓音心肝宝贝儿的叫了一通,而后捧了她湿淋淋的脚在怀里,生生用自己的衣服擦拭干了,又情意绵绵的对她说了一番话。 这番闹腾到深夜,曾经威风凛凛,在妖界呼风唤雨的南方妖王败下阵来,把小姑娘哄睡着了,才患得患失的退出了屋子,又在雪地里呆愣的站了半宿,直到积雪淹了半条腿,终于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时,玲珑阁里的小单姑娘也并未睡着,半夜起来偷偷寻了窗口的缝隙往外看,将院中的一切都瞧个清清楚楚,而后只能叹息一声:若自己此时并无心仪之人,也未失身于他,万丈金倒是值得托付终身。 只是,她与他的缘委实浅薄。相识太迟了 第二日,雪晴。 万妖王早早的到了玲珑阁,他虽折腾了一夜,却仍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拉了小单姑娘便往万宝库杀去。 那万宝库位于妖王府的西侧,本以为是重兵把守的所在,没想到竟是一处无人看守的宅院。 万丈金用黄灿灿的钥匙开了院门,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静空幽的院子,满院的桃花,粉的、白的一朵朵开满枝头,院中央榕树下架了一条可爱的秋千。旁边一块圆形的石桌,燃了一鼎清幽的蝉蚕香,摆了一盘冰梅子,并女儿家用作针线活的物事,还有几件小童的花袄子做得精致可爱、针眼绵密,整整齐齐的叠了一摞,放在干净的巾帕上。 单灵夕走近,若有所思的从桌上拾起一件孩子的衣物,入手温暖舒适,很有母亲的味道。衣服领襟处用金色丝线一针一针的袖了小小的“当康”二字,几件皆是如此。 小单姑娘微微一笑,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在思索间,一道温和恬淡的女声伴着一阵轻微的咳嗽从屋内传来:“贵客大驾光临,锦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随后,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如雪,面容姣好却略带病态的中年美妇,远远见了万丈金失神了片刻,而后向着两人的方向遥遥一拜,算是见礼。 单灵夕观那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虽容貌不算倾国倾城,却也不失温婉娴静,尤其是一双含愁的妙目,衬着周身的气度,倒有些秋水淡然、空谷幽兰的韵味。 万丈金沉了脸,平静无波的说了一句:“既然病着,不在床上休息,又跑出来做什么?” 锦娘淡淡一笑道:“将死之人,劳大王挂心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粗野汉子黑了老脸,也让小单姑娘听出了些许幽怨的味道,忙出来打圆场:“这位想必是二姐姐了,此番冒昧前来,多有叨扰!” 锦娘方到此时才看到万丈金身边红衣似血、灵动皎洁的女子,一时竟呆了。半晌,悠悠说道:“听闻大王近来得了位十一夫人,宠爱非常。今日一见,才知这世上果然有白璧无瑕、晶莹剔透之人!” 万丈金听她一番话,倒有些脸红的不自在起来:“本本王带她来看看这万金库的宝物,你若身子不适,便退下吧!” 锦娘眼波深沉,嘴角轻笑的看着男子的脸,没有答话亦没有离开。 小单姑娘心想:现下却不能让她走了。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挽了锦娘的右臂,轻声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今日初到宝地,少不得劳烦姐姐带个路!” 锦娘闻言,面上带了些薄怒之色,正欲出声。忽而看见万丈金那新得的十一夫人在暗处将袖口轻轻一掀,露出腕上一条光滑润泽的菩提珠串,珠心一颗弧形尖牙甚是奇特。 锦娘脸色微变,随后又立刻镇定下来,温和道:“病了这许多日,身子有些绵软无力,便陪妹妹走一走罢!” 小单姑娘点点头,黑葡萄般的眼睛带着笑意:“理当如此,身体才能早日康健。” 锦娘会意,素手在她腕上拍了一下,便带着二人进了万宝库的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变故又生 待得进入库里,亦是经过了几番机关重重。 密闭的宝室干净无尘,件件摆放整齐妥帖,想是看守之人经常打理之功。单灵夕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万妖王的表情,那人进入锦娘这处倒安静规矩了不少,想来锦娘在他心中应有一些特别地位,只是自己不察罢了! “都是些红尘俗物,他倒总是拿来显摆,也不怕臊!”锦娘嘴中虽说着讥讽的话,眼角却是含了些软绵情意。 万丈金也不恼,回了一句:“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锦娘笑道:“自己凑上来丢的,还能怪谁?” 万丈金尴尬的哈哈一笑,低头叫了一句:臭小娘! 单灵夕听他二人打嘴仗倒有趣,也不插话,只是状似无意的扫视着宝室里的物事。她眼睛毒,只需片刻便得了自己想要的讯息,面上立即端了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万丈金见小丫头脸上并无欢喜,料她不知晓这些宝物的秒处,遂拿了几件自己引以为傲的,一一解说起来:“你这丫头眼光倒挑,这里的每一件都是六界难得的宝贝。譬如,这件金丝蝉翼衣,是刀枪不入烈火不侵的法器;还有这碧玉灵芝,含在嘴里可保尸身数亿年不腐” “这死人的东西你却当宝?”单灵夕听他说得热闹,一边随意拿了件左右打量着,一边笑道:“小女子孤陋寡闻,只听得六界中倒有几件名气大的,不知大王是否得了?” 万丈金来了兴致:“你且说来听听!” 小单姑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摇头晃脑道:“这六界最顶级的法器,当属金红葫芦、钉头七箭、造化玉碟、河图洛书、招妖幡,此处可有?” 万妖王黑了一张脸,苦哈哈道:“你这小丫头倒也有些见识。不过这些全是混沌初开,创世四圣诞生时天地所赐的上古神器,谁又有本事从鸿钧、陆压、女娲这些大神手中抢了他们的法宝去?” 小单姑娘侧着脸,压低声音道:“那风火蒲团、琉璃净火瓶、太极符印、诛仙阵图、紫金钵盂应占了一件罢!” 万丈金黑脸转青,半晌吐了两个字:“没有!” 一旁的锦娘面含微笑,看着小姑娘唱得一出好戏,耍得一手激将之法,也不揭穿。 单灵夕跺着脚,恨铁不成钢道:“那番天印、阴阳镜、定风珠、青莲宝色旗、鸿鹄翅呢?” 万丈金摸着脑袋摇头。 “再不济五火七禽扇、神砂、乾坤袋,或者封妖贴总该有了罢?”这次换小姑娘苦着一张脸,万分鄙夷道。 “有”万丈金摸了一把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单灵夕实是料定他有,却也不急:“还好,总算当得了”万宝库“的名头!” 万丈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法宝却不在这里。待你我二人洞房之夜,便给你瞅瞅!” 单灵夕心中好笑,这妖王平日里看着粗,关键时刻倒打了一手好算盘。面上却端了一副嫌弃的架子,扯了锦娘的手撒娇道:“姐姐,你看这人好没情趣!” 锦娘掩嘴轻笑不语。 万丈金心中又酥又痒,心肝宝贝儿的话好几番才憋了回去,只连连道:“夫人说得是,过了这几日,你要想看,随时皆可!” 小单姑娘讪讪的:“再说吧!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真拿来,又有什么用?” 锦娘心想:这小姑娘收放自如,此刻又来拿乔,快成精了! 几人正说着话,一阵沉闷的响声由外及内传来,便似重物着地般叩打着人的心脏,听来极不舒服。 须臾,白婆阴沉诡异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见了三人自然的行了个礼。而后,一双泛白的眼珠子盯着单灵夕,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狠辣阴毒。 万丈金黑了脸有些不悦的问:“你来这里作甚?” 小单姑娘见那婆子双眼如钩、面容深沉,心道:来者不善! 白婆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银姬娘娘现下正在大厅候着十一夫人,老婆子专程来通报一声。不知夫人见是不见?” 单灵夕已料到是此事,心想:这女人的疯病今次倒好得快。但面上却是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娘娘无碍了吗?这两日我还一直挂着她!有劳白婆婆带路了” 万丈金因前时听了白婆的汇报,但后来生的枝节尚不清楚,拉了小姑娘的手柔声道:“银姬于你有救命之恩,又撮合了你我的缘分,本王理应当面道谢!我随你走一趟吧” 小单姑娘笑道:“我要与银姬娘娘说些体己话,你去做甚?日后的喜宴,难道还少得了她这个媒人吗?” 万丈金再次心花怒放的依了。 白婆杵在一旁,一时倒拿捏不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何药。若说这丫头前番得罪了银姬,依着万丈金宠妻的程度,拉了他去必不致立于危险之地。现下她如此坦然的与银姬单独会面,倒不知抱着什么心态了,而后阴沉着脸带了她一路往大厅赶去。 须臾,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妖王府主事厅。 彼时,银姬一身褐色的纱衣,身姿婀娜、体态修长,已换了一副美艳妖娆的倾城容颜,斜靠在檀木雕花椅上,正悠闲自得的品着茶,哪里还是那日思旺客栈的平凡女子模样。 听到脚步声,银姬放了杯盏,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道缓缓走来的红衣身影,眼神也带了些撕裂人的毒辣。 单灵夕故意忽视了她眼中的不善,从容不迫地进了大厅,而后挥手示意白婆等一众侍候的先行退下。 白婆犹豫片刻,在银姬微微颔首后,也退了出去。 周围一时无人,四下极静。 “小姑娘!”银姬蛇般凌厉的眼逼视着她,声音如冰碴子渗人:“你把靛青丫头怎么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红衣少女已惶恐凄哀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了她的裙摆,伏地便是一跪:“师傅救命,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徒儿啊!” 突生的变故,虽给了银姬一个措手不及,但她料想必是此女诡计,冷冷的拨开她的手,哼了一声:“谁是你师傅?你在胡扯些什么” 小单姑娘跪着在地上挪了一步,抱着她的腿双目含泪道:“师傅,您老人家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青儿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巧舌如簧 她这一番话出口,银姬皱了眉,仔细的打量她一番。眼前的女子的确是那日客栈的红衣少女模样,但不知怎的,神情中又明显多了些靛青的狐媚妖娆,与她说话也是熟悉的撒娇亲切,倒一时半会儿拿不准了! 红衣少女低声啜泣道:“徒儿闯下大祸,如今惶惶不可终日,只盼着能够借了这幅皮囊,过了这难关,不至受那无间地狱之苦!” 银姬虽仍是不信,但也不似先前冷厉,伸手抬了茶盏沉声道:“你却闯了什么祸?” 红衣少女抬首,泪眼蒙蒙的望着银姬,哀泣道:“师傅可知,那日思旺客栈投宿的三人是何来历?” 银姬浅酌了一口,不以为意的说:“不过是两个尚未飞升的散仙,还有一个小妖精罢了,有什么值得深究的?”随后,又眼含深意的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心道:你这身份倒值得深究一番! 红衣少女急切道:“师傅错了!”而后,咬着唇艰难的吐了一句:“那对年轻夫妻——竟然是陆压的徒孙啊!” 闻言,银姬大惊,手中的茶盏落入地上顷刻粉碎,滚烫的水溅湿衣裙也恍若未觉。片刻的沉默后,银姬苍白着脸,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红衣少女一边为她细心擦拭裙上的茶叶沫子,一边柔声道:“那两人是卜算子和盏虚的徒弟,不会有错的!” 银姬脑中的神经轰然崩塌,她当然知道卜算子和盏虚,她与盏虚间甚至还有一段说不清的孽缘,但此事她却从未与徒弟说过。眼前的少女身份之事虽仍不可尽信,但那年轻夫妇必定与须弥山关系匪浅。银姬声音颤抖道:“你你且把那日的情景细细道来!” 红衣少女点头,与她重新斟一杯茶:“那日师傅突然发病,徒儿让人把您送走后,便琢磨着如何收拾那三人。思前想后,只有那红衣女子独住一间房,容易下手,遂寻了半夜弄了些厉害的迷香。岂料那女子极聪明,私下早早与住在隔壁的病秧子美人儿换了房,徒弟第一次却没能得手后来,弟子在她屋外的梁上侯了许久,终于得了机会将她一击即中,结果了她的性命。” 银姬冷哼一声:“这次你倒沉得住气!” 红衣少女却惨白着脸,摇了摇头:“哎!正是这样才闯了大祸弟子得了手,甚是高兴,想着一鼓作气将那夫妇俩拿下,便能在师傅面前夸耀一番了。” 银姬皱眉斥道:“你这性子总改不了,少不得要吃大亏!” 少女惨兮兮的说:“师傅教训得是!”而后,拉了银姬的手,继续倾诉道:“弟子又借了机关,隐蔽在暗处观察那年轻夫妇的一举一动。本欲早些动手,谁知他二人新婚不久,行那房事折腾到半夜” 银姬一边静静听着,一边细细琢磨着小姑娘的表情,发现她说到那脸红心跳之事,却无任何异常,半点不似未出阁的少女,倒与自己那“见多识广”的徒弟一般无二,一样的寡廉鲜耻。随即低声一笑:“这墙角你倒听得快活!” 小单姑娘却因随口杜撰了游初寒、云晓竹二人的闺房乐事,很是在心中抱歉了一番。脸上却作了一副妩媚妖娆的表情:“一人偷听有什么快活,况且只能听不能做更加没意思得紧” 银姬哑口无言:“你这不知羞的!” 少女伸出舌间扫了扫鼻沟:“师傅教训得极是”随后,又转奔主题:“后来,徒儿便偷听他夫妇二人谈话,知道那许多事。原来,那男仙姓游,是陆压的徒孙,他与姓云的小妮子隶属同门,成婚尚不足五日。此次下山是奉了陆压之命:一则是为了寻找上界失踪的天将下落;二则是为了那姓单的丫头” “胡说八道!”闻言,银姬冷哼一声:“区区天界小将,哪里值得他放在眼里,派人来寻!” 少女面不改色,仍然镇定非常:“徒儿听得游、云二人提起,须弥山介入此事,不过是受弥勒菩萨所请” 银姬略一思忖:“杀童那帮蠢货,早已入了圣王的四门阵,所有尸骨、魂魄皆化作渺小阵灵,哪里还有半点影踪。他们要找,便随他们找罢!” “四门阵?”少女抬起头,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银姬看了她一眼,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神情,幽幽道:“那是世间最厉害、最邪恶的奇门阵法,传说为上古时期与创世四圣齐名的弑天老祖所创,只为灭世重生之时,净化世间一切生灵。” 闻言,少女大惊:“此阵若开,那我们岂不是?” “蠢丫头!”银姬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圣王的阵,只为除掉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伪神假仙,让妖魔鬼族统领六界九州,作天下之主。届时,你我逍遥自在的时光长长久久,岂不快哉!” 少女心中突突的跳,眉眼却笑成了弯弯月牙:“既如此,四门阵可是成了?” 银姬伸出食指,戳戳她白净脸庞:“那阵,真正古怪繁琐至极!其一,从布下至开启需历七千万年漫长时光,且必饮无数生灵精血才会现出阵眼;其二,阵眼一出,则必备三件旷世奇珍祭阵,阵法一旦完成,六界九州将变成无垢炼狱,届时万千生灵皆成阵魂;其三,此阵,非阵成不可破!多年前,亦有灵力高深者曾试图启动它,但因时辰有误,导致阵法出现偏差,被鸿钧、混鲲联手所伏。”她顿了片刻,叹息续道:“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四门阵法,掀不起什么风浪此事先不提,你接着说下去!” 红衣少女意犹未尽地点头称“是”,而后继续道:“那姓单的丫头原是影木族的遗孤,其父原为天界神霄真君叶云深,与陆压之间交情匪浅。后叶云深因犯天规,受罚永镇不周山,遂托了陆压照看孤女岂料,那单丫头却是个惹祸的主,为救生母,前番擅闯天界兜率宫,欲盗老君八卦炉内无极金丹,后又企图偷取通鉴阁秘籍,搅得须弥天鸡飞狗跳,深为陆压不喜。只是那丫头幼时曾与人订有婚约,几日前男方捎信提亲,陆压自然准了婚事,遂遣座下两名弟子护送她下界完婚,并颁下上谕,此后不必返回大罗天。” 银姬听了原委逐渐镇定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红衣少女听她说的轻松嗔道:“师傅说得轻巧,却不知徒儿当日听闻后差点吓破胆!” 银姬执了茶盏饮了一口,平静道:“既然那丫头与他的干系仅此而已,且日后不再相见,倒是免了许多麻烦!如此,杀了便杀了,取了脸子,将尸体融了便是!” 少女心中恼怒:臭娘皮,老子把你融了,融成便便,丢到茅坑里,与苍蝇的宝贝儿混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面上却颇为得意道:“师傅猜得不错徒儿听他二人说完话,便立即取了无香草将那脸子浸了一个时辰,又损了些法力,换了眼、舌,赶在两人醒之前收拾妥当了。而后恰逢万妖镇来接人,便谎称是夫家迎亲的轿子,与他二人匆匆道了别,才未引起怀疑。” 银姬听她所言之事皆合情合理,且尽数为她与靛青师徒二人的秘辛,不由信了几分。同时,也禁不住感叹万般造化,才未酿出大祸。想来,若这小妮子所杀的是那游、云之中任意一人,后果定是不堪设想。遂安慰了几句:“此番的事,你应对还算妥帖,想来暂不会出什么乱子!” 红衣少女委屈道:“师傅不知,徒儿这几日又要对付万丈金那色胚子,又想着若事迹败露被陆压所察觉,该当如何?虽说他与那丫头间并无多大情谊,但好歹是故人之女。且以陆压狠厉的性子,若知晓所托之人在自己手里有失,定会追查到底。” 银姬点点头,脸色略带苍白:“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若他察觉此事,你我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必会受那剥皮抽筋之苦。”随后,她沉默着又打量了几番眼前的女子。 半晌,银姬悠悠的问一句:“青儿,你还记得为师房中那副画上的两句诗吗?” 少女心中“突”的一跳,暗暗咒了一句:臭娘皮,又来坑我!少不得要赌赌运势。但面容依然镇定自若:“徒儿当然记得。” 闻言,银姬眼中精光乍闪:“是哪两句?” 少女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字字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半晌,银姬温柔一笑,掐着她的脸道:“果然是我的好青儿” 少女心中长舒一口气,面带谄媚讨好对银姬说:“现下却有几件要紧事,请师傅务必帮上一帮。” 银姬心情顺畅,语气自然和煦:“你说罢!” 少女低声说:“一则那日思旺客栈的人和事,从今而后便只你我师徒二人知晓” 银姬点头:“那是自然!” 少女又道:“二则,徒儿现下的身份很是玄妙,决计不能再用真名,否则大罗天追查起来,你我师徒处境危险。而这张脸原主人的身份,亦不能为妖界所知。为此,徒儿日前已托了朋友,造了一处苍云山宅院,寻了些可靠之人,谎称少时被收养,将万妖王那处应付过去,既已出嫁日后自可不必来往至于单丫头原本结亲的人家,却少不得要劳烦师傅走一趟。”说完,她目光狠厉,悠悠道:“杀人不见血,而瞒天过海,师傅定有良策!” 银姬了然一笑:“难为你思虑得如此周详!不枉为师疼你一场” 两师徒又在厅里密谋了一阵,说了会儿体己话,便分头行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混乱关系 天通九年冬十二月初七 历书曰:宜出行、宜嫁娶、宜破屋;忌会友、忌纳才、忌入宅。 这一日,万妖镇着实热闹。由万丈金亲率的一支浩浩荡荡的纳采队伍,携了整整六箱聘金、一担聘饼,并斗二米、帖盒、三牲、鱼、酒等物,自卯时六刻出发,招摇过市的杀向苍云山。 那万妖王跨着高头大马,穿着精神抖擞,虽简单收拾了髭须毛发,但山大王的味道仿若是与生俱来的,任他如何遮掩也匪盗气浓郁。 单灵夕掀了轿帘,只见满目的乌烟瘴气,颇觉好笑。 一行人走走停停,约莫两个时辰到得苍云山前。 苍云山坐落于万妖镇以北约十里。那山,远望流水泻动,近观雾气缭绕,树木葱郁、山路蜿蜒,倒是个景致清幽的所在。 万丈金下马,吩咐轿夫落了轿。便有小丫头曲筱上前,稳当的托住了少女的手臂,将她搀扶下来。 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小单姑娘,缓缓从轿中走出,抬眼望了山上的情景,面上虽一派淡定,心中却着实不太安稳。暗暗思忖着;也不知那柳家村偶遇的书生办事是否靠谱一切见机行事罢! 正怔忪间,从远处恍恍惚惚、欢欢快快走来一只驴子、两个人。 待那两人一驴近了,小单姑娘一见,瞬间便乐了。 驴子,是难得一见的瘦驴,瘦得已经脱了形,一瘸一拐、奄奄一息!人,却是一老一少两个凡人。老的一头华发,模样十分接地气,只是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极为特别。小的却是白白胖胖,七、八岁年纪,头扎一束冲天鬏,身穿一身花袄子,喜气洋洋的,倒似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那蓄着山羊胡的长者,着一袭补丁溜丢的粗布麻衣,在须弥山上手执的原是一柄仙气飘飘的拂尘,现下却换了一截三尺细竹,一路打着孩子热热闹闹的便过来了。口中还不住骂咧道:“叫你小崽子皮!竟然用巴豆喂驴你是一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 那孩子也是个混世魔王样,一路闪躲着棍子,一路反抗叫嚣,声音稚嫩中却带着痞气:“明明是您老人家养的驴身子虚,一颗巴豆便放倒了,却偏来怪我。您瞧瞧半山腰单家的驴子,上次喂它吃了十颗巴豆,拉了好一阵,还是各个膘肥体壮的。” 闻言,老头儿吹着胡子瞪着眼睛,一路赶着孩子,手中细竹抖落得更快:“好哇!原来单家庄驴子的事儿是你小子搞的鬼,看老子不收拾你!” 惹祸的孩子撒欢儿一阵跑,口中嚷嚷着:“虎毒不食子老子要打死儿子咯,老子要打死儿子咯!”而后,一边提溜着裤子,一边向红衣少女大大的抛了一个媚眼。 不一会儿,驴和人的身影都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良久,曲筱在一旁咂了一回舌道:“原以为是两爷孙,却原来是两父子。这关系好乱” 小单姑娘忍不住心中嘀咕:这波群众演员,演技不错。只是这卜算子上神和当康的关系确实够乱的。 观了这一场好戏,单姑娘来了精神,领了队伍便向半山腰进发。一路上,也遇着爬树采橘子、给孩子抓虱子、耍横撒泼的乡里,皆是须弥山上第三代弟子,一群老熟人卖力的演出惹得她嘴角不住抽抽。 山大王模样的万丈金看着少女飞扬的神采,心中乐滋滋的,寻了机会便与她并肩走着,恬了老脸问:“十一啊!不知大舅哥如何称呼?” 闻言,小单姑娘忍不住一阵恶寒,压抑了揍人的冲动莞尔道:“小女子长兄——姓单,名初寒,字礼咎(你舅)。” 万丈金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少女,端正的脸满面红光,声如铜锣不住夸赞:“好名,好字!一听便是个有学问的不知令兄成家了没有?” 单灵夕心道:与您老的名儿比,确实能显出学问。口中笑答:“兄嫂成亲不久,感情极好!” 万丈金挠挠头,有些不自然道:“第一次见长辈,觉得挺紧张的十一啊!前番你说是由长兄拉拔大的,令尊令堂呢?” 小单姑娘觉得,自己也是第一次见长辈,现下也挺紧张的。大罗天请了一帮子上仙、上神做群众演员,这正经的戏由谁来唱,还真不好说。亦不知下一刻还会蹦出什么样的大神来,这话却不可说死了,遂慢悠悠回了他一句含糊话:“家父非我生父,乃母亲再嫁,且向来重子轻女,与我并不亲厚,但凡我的事儿,如今皆由长兄做主。” 万丈金颇心疼道:“老丈人这样迂腐,大大的不该啊!” 单灵夕心中乐道:你老丈人是谁,现下姑奶奶我都不大清楚。 约莫两炷香时间,纳采队伍浩浩荡荡杀到了半山腰。 眼前,一座十分气派的庄园坐落于苍竹掩映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单家庄”,字迹遒劲潇洒、飘逸挺拔,院外白墙环护,琉璃作瓦,两三桃枝垂落,清新而不落俗套。 彼时,早有万丈金手下小妖敲了院门。万妖王对着一身行头郑重其事的拾掇了一番,腰杆挺得笔直,倒真似个要见大舅哥的模样。 不多时,园内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门缓缓打开,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作一副家丁装扮,从门后探出头来,往外一瞅。 呵!这一瞅,小单姑娘又乐了——这不是须弥山踏青会上输给她一尊“白玉观音”的上仙吗?也来当群演? 那貌比潘安的上仙小家丁甫一看见门外巧笑倩兮的红衣少女,一愣一惊后,便扯开腮帮子用招狼的声音喊将起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单灵夕憋笑憋得辛苦,刚要迈脚进院,却感觉袖角被轻轻的扯了一下。回头,看见身旁的曲筱小丫头绯红着一张俏脸,害羞的低声道:“夫人,单家庄还招丫鬟吗?” 单灵夕眉眼一弯,心领神会:“怎么?动凡心了” 曲筱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 小单姑娘也老实不客气,推开朱漆大门便往里走。万丈金亦步亦趋紧紧跟上。 园内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青石小径应有尽有。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加之绿树成荫,倒颇有富贵人家的感觉。 园中,偌大的一块空地,着一袭深绿袍子,脚瞪红色儿布履的青年,正在奋帚疾扫。听闻声响,抬起头,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脸,看见笑比微风的少女,便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灵夕小姐!” 曲筱小丫头见单家庄连扫地人亦是这幅挺拔俊俏的模样,再次大受打击,怏怏地又问了一声:“夫人,单家庄真不招人?” 小单姑娘憋不住笑,一下蹦出声来:“北暻!手脚勤快些,可别偷懒哦!” 扫地小厮——魔族四皇子轩辕北暻深深一揖:“小姐教训得是!” “灵夕,你又欺负他”适时,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来自回廊深处,游初寒、云晓竹伉俪从藤蔓树海结伴而来。 待二人近了,单灵夕扯扯万妖王的衣角,对他耳语一句:“你大舅哥来了!”而后欢喜上前一手挽了一个,亲热叫道:“哥哥,嫂嫂!” 游、云二人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倒演得一手好戏。只是在万丈金一张老脸谄媚的叫着大哥嫂子时,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游、云左右手齐上,夹了小单姑娘的胳膊,防她再次跑掉。一边带着她径直往大厅处走去,一边低声道:“你猜猜,还有谁来了?” 单灵夕垂头,咬着后槽牙嬉笑着:“总不会白泽仙官也来了吧?”如果这出戏能把向来板正刚直、不理世俗的仙官他老人家请来,那闪闪亮亮的“便宜老爹”便有现成的了。 云晓竹在她胸前暗暗打了个夸赞的手势。 “嚯!”小单姑娘低声惊叹道:“这出戏本子是谁写的?成本挺高啊!” 游、云二人听她一番感慨的话,忍不住嘴角上翘,乐了! 十二月初七日,天阴。 从天而降的单家庄里,从天而降的一大家子人,在一个喜气洋洋的背景下意外会面了! 只有万妖王患得患失的跟在兄友妹恭嫂慈的三人身后,耷拉着脸满心忐忑。 待得一行人距离客厅仅有数米远,单灵夕便看见厅边站着一个面容端正凝重,身姿挺拔的白发长者,着一身袖有奇兽图案的紫色直裰华服,昂然屹立在风中,尽显非凡贵气——此人正是大罗天首席主持白泽。 数日不见,向来少言寡语的白泽仙官看着红衣少女灵动活泼的身影越来越近,亦觉分外亲切,难得的对她微笑,面容和蔼慈祥。 小单姑娘嬉笑着,依了戏本子,泪眼萌萌的注视着华发老人,正情真意切的唤了一个字:“爹”忽而眼尖的瞥见大厅正中主座,白衣华发、风姿濯秀的创世之神一手执着茶盏,一手托着下颌,眉目清冽高华,眼光深邃幽沉。他望着她,嘴角一点浅淡的笑意,仿若一弯明月,散发着灼灼华彩。 少女心中一个激灵,陆压既然在此,谁又大得过他?但口中字已然出口,收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生生拉长几个音调,而后华丽丽的拐了个弯,向着大厅正中的上位者奔去。瞬间便击碎了一地的眼球。 万丈金惊得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上座气度非凡、面容清隽的男子。 那白衣华发的青年,虽沉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举手投足间成熟稳重,气势凌厉霸道,但面上却明明是岁月正好的模样。 这个“老丈人”嘛!,他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反观小单姑娘,却是戏份十足。一声“爹爹”叫得甜中带酥、酥中带腻,每个调调都似挂了一把钩子,挠着人的心肝脾肺肾,而后直入脏腑化作一滴烈酒,迷了人眼。偏偏,她动作也搭配得极好,红衣一闪便飞奔入内,作势一扑便抱住了尊神的大腿,且适时地抬起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真正是面如满月,樱唇欲滴 “舍得回来了?”白衣华发的神尊一把便将她拉起,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低沉暗哑道:“再跑,看本座不打折你的腿” 小姑娘知他说到做到,吓得吐了吐舌头,连连讨饶:“爹爹莫要生气,灵儿不敢了!” 陆压一只手缚住少女乱动的身子,一只手温柔的抚着她娇俏的脸庞,在她耳边幽幽道:“回家吧!” 小单姑娘呆愣了片刻,正欲点头。却忽然忆起正事,神智一清明便挣脱了尊神的怀抱,向门外目瞪口呆的万妖王招了招手,大煞风景的说了一句:“你这呆子,在那儿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万丈金困难的咽了咽口水,红着老脸,思忖半晌。一个豁出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陆压面前,双膝一弯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响头,一声“岳父大人”叫得气壮山河。 厅外的游、云二人瞪大了眼,脑中的弦瞬间崩断。两人面面相觑,心道:好家伙,真正是个不怕死且脸皮厚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父女情人 面对才得的便宜儿子,创世之神的表情依然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饮茶的动作亦是优雅从容,美好如上古典籍,一动一静间风流天成,自有韵味。 声名显赫、叱咤风云的妖界一方统领因未得老丈人的只字片语,只能忐忑不安的伏地跪着,倒是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半晌,就在大家以为创世之神不会发话的时候,陆压抬了抬手,声色依然低沉:“起来罢!” 闻言,万妖王心中悬挂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起身,恭敬笔直的站着又是深深一揖:“岳父大人,此番小婿前来实是向您老人家告罪的”粗莽汉子略作停顿,咳嗽一声道:“日前小婿与令爱因缘际会相识,后情投意合结成夫妻,然自古终身大事却少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遂今日携了彩礼专程上门:一则是全了规矩礼法,按三书六仪特向单家庄提亲,恳请岳父大人将令爱许配于我;二则小婿在此立下誓言,若得灵儿委身下嫁,今生必将疼之爱之,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且此后永不纳妾!恳请岳父大人成全” 这万丈金看着是大老粗一个,此番话说来,却是心思缜密、诚意拳拳,颇让人动容。若是寻常百姓家,男女双方既已私下到了这一步,女方家人为了保全颜面,必是没有不准的,甚至巴不得送人出阁。 而单家——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 单家家主听闻此番话,面上神色未变,嘴角甚至挂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浅笑,那笑却冷得像冰渣子,冻得身经百战的万妖王险些慌了神。 单家老小听闻此番话,亦是人人自危、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作为当事方的小单姑娘,虽向来处变不惊,颇有些胆识,但乍听万妖王的惊人之语,也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陆压执了茶盏,从容不迫的浅啜了一口,忽而抬起一双厉眼,笑问:“你与灵儿已行了周公之礼?何时行的?” 万丈金呆愣了片刻,心道:这老丈人竟问得如此直白,也不怕闺女害臊吗?但他说出此话,一来是对小丫头前番温存言语的试探之意,若一切只是她种种推托的权宜计策,她必不会认,这婚事还需另上手段;二来也确实存了威逼之心。这单家便是再大的家业势力,也不过凡间生灵,如何与他妖界争锋。便是木已成舟,也不能奈他何?只是小丫头那里,免不了事后要哄一哄 “嗯?”陆压见他久久不答,剑眉一挑,深邃冰冷的眼在二人身上巡了一番,面上浮出一丝厉色。 万妖王显然被年轻的老丈人周身不凡的气度震慑了,忙揖道:“此事是小婿心急了一些,怪不得灵儿,还望岳父大人成全!” 小单姑娘一张脸顿时如调色盘,酸冷苦辣皆有!如今的局面亦是骑虎难下,认也是错,不认则前面的功夫全部白费了,真正好生为难。 陆压放了茶盏,微微一笑:“你迫她的?” 四个字一出,厅堂须弥山人众皆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连连叫苦:这出戏唱过了,如何收场? 万妖王粗放的脸红一阵、黑一阵、白一阵,比小单姑娘的调色盘亦好不了多少。这一揖久久没有起身,算是默认了! 闻言,白衣华发的单家家主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既是我没有护好她,亦并非她自愿,就算不得她的错。何况,我家的人也不拘这些世俗礼教,便是养她一辈子,又有何妨?” 这一番话,看似谦和宽厚,实则狂放霸道、绵里藏针,将见多识广的万妖王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前番耍的手段,便似拳拳打在轻飘飘的软帐上,一去便失了力道,转眼消失无踪。 这老丈人,着实有些厉害! 看万丈金一副吃瘪的表情,小单姑娘虽心中快意,但毕竟离戏本子渐行渐远了。而陆压又是横起来软硬不吃的主,万妖王想在他面前耍手段,这点修为哪里够看。少不得,只有自己从中周旋了。遂满面愧疚双膝跪地,向白衣华发的尊神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爹爹,是灵儿不孝,丢了家族颜面,愧对单家列祖列宗但大错已成,无法挽回,还望爹爹成全了我们罢!” 此时,游初寒作为长兄也粉墨登场,拉着游云氏双双跪地道:“灵儿既已心有所属,请父亲成全!” 面色深沉的单家家主望着跪了一地的“儿女”,良久,冷冷一笑:“此事若如此简单便好了!”旋即,从怀中摸出一封尺书,往地上一掷:“你们自己看罢!” 那尺书飘飘忽忽,打了几个弯,却笔直飞到了万丈金脚下。粗犷汉子弯腰从地上将它拾起,展笺一看—— 尤带墨香的笺纸上,书着寥寥几行苍劲狂草。信笺是写给单家家主单压的,落款却是魔族大皇子轩辕啸清。书中言及五年前,单氏一门举家迁至苍云山时,路遇妖祟险遭灭门。恰逢魔族储君路过解人危难,单家无以为报,遂许以秦晋之好。承诺日后若魔族上门提亲,必将单氏幺女下嫁,不得有违誓约。而明日正是魔族上门迎娶之日 阅毕,万丈金却笑了:“我道什么大事儿,却是魔族使坏!” 白衣华发的单氏家主面容俊逸、目色清冷:“此事于情于理皆属单家有负于他,若魔族真正追究起来,也怨不得别人只是那轩辕啸清,向来睚眦必报,且很有些本事,手中又有慈航道人所赠法宝琉璃净火瓶,可容四海之水、九州之火,明日他若强娶,我等凡尘之人如何相抗?” 闻言,万丈金低头思索片刻,而后镇定道:“不妨事!他有琉璃净火瓶,山人也自有法宝,能纳天地百川,必叫他心服口服”遂立即吩咐手下亲信之人,返回万妖镇告知银姬,务必立刻携宝前来。 事情顺畅解决,便宜“大舅哥”游初寒自然上前殷殷道谢,言语中已多有亲近之意,几句话便将万丈金捧得云里雾里轻飘飘的。 只有上座的创世之神,目光深沉如幽暗苍穹,久久凝视着面若朝霞的少女,隐藏了所有情绪。 掌灯时分,单家在厅堂备了晚膳。几道家常小菜,一壶素酒,有两、三婢女侍奉茶水,便是凡间大户人家的夜宴。 精巧的紫檀木八仙桌摆放于靠北墙的位置。白衣华发的神尊端坐上位,眼波中净是空明寂静。白泽仙官右侧随侍,神情肃穆凝重。下首坐了三个,游初寒、云晓竹二人因第一次与陆压同坐,举手投足间颇为恭敬守礼。只有为客的万妖王在拘谨的氛围下,时而瞟着单家家主左侧空悬的位子,时而望着厅外渐暗的天光,显得焦灼不安。 终于,按捺不住的万丈金,叫来丫鬟曲筱,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吩咐道:“在这儿给夫人添张杌凳,再备副碗筷!” 曲筱领命正要下去,却听见上首一道磁性的嗓音传来,单家家主发话了:“既未成婚,男女大妨仍需谨守。她坐我旁边即可!” 小丫鬟呆愣了片刻,抬头怯怯的望一眼上座冷清冷面的男子,被那周身气度所震慑,竟是半句违抗的话也说不出来。 万丈金略微尴尬的笑了一声:“女儿家哪有坐上座的道理?” 陆压平淡道:“她只能坐这里!” 万丈金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暗暗思忖着:小丫头曾说过,单家家主并非其生父,且父女二人感情并不如何亲厚,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这边厢他正暗搓搓的想着,厅外由远及近悠悠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清润如水的少女,着一身绯红的百花遍色棉裙,领口处镶一圈雍容华贵的雪色狐毛,微微敞开的地方露出可爱诱人的锁骨,真正衬得面若寒星璀璨,目似秋波晶莹。 待姗姗来迟的少女看清厅中备好的晚宴和等待的众人,忙羞赧着连连道歉。随后寻了唯一的空位落坐,长长的睫毛蒲扇着一如灵动的墨蝶,让整张小脸都透着诱人的味道。 “做什么去了?”陆压目光深沉的盯着少女微湿的发,挑了一绺捏在指尖,轻轻捻干为她别在耳后。 小单姑娘微笑着,眼如一汪新月,附在尊神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山上有处汤泉,水温刚刚好还有几只猕猴在里面泡澡、抓虱子呢!” 陆压亦低声打趣着:“几只猴子倒艳福不浅!公的,还是母的” 小单姑娘唇角一扬,狡黠道:“公的怎样?母的又怎样?” 陆压微微一笑:“若是公的,自然阉了!” 小单姑娘咂舌道:“尊神竟然连猴子也不放过?”这醋意,真不是一般的大。 白衣华发的神尊眸中闪烁着噬人的光芒,声音愈加低沉暗哑:“今夜本座带你重新去一次!” “皮都快泡出褶子了,还去?”少女心中吐槽一句,忽而吃惊道:“你竟真要去阉猴子?”遂打了个哈哈:“好兴致!好兴致!” 陆压提箸用菜,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席间,一切如常。有陆压大神镇楼,众人皆不敢造次。 只有万妖王每次抬头,欲向不远处的心上人传递一个情深款款的眼神时,往往触碰到单家家主霸道凌厉的气势,中途便仓惶败下阵来。甚至几次,无意中瞥见上座白衣华发的男子凝视着他身旁的少女,眼神中的喜爱和占有欲清晰可见。而少女偶尔抬头与这“继父”说话,眉宇间也皆是亲近自然,哪里有半分疏离。 万丈金皱了眉,心中警铃大作:这单家——不可久呆。 晚膳用毕,众人又在厅中小坐了一会儿。因小姑娘呵欠连连,一副精神萎靡上下眼皮打架的模样,单家家主遂遣了婢女,服侍她回屋休息了。 入夜,苍云山气温骤降,轻柔的雪花细细密密布满天幕,或旋转、或垂坠,漫山飞舞。 单灵夕夜里向来睡得沉,曾被天界叶真君戏称为“雷打不动的瞌睡虫”。而今晚,这“雷打不动的瞌睡虫”终于在一冷一热的交替刺激中恢复了些许感官。 被浸泡在舒爽温热中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皮肤上数百万毛孔在水中奋力扩张寻找新鲜氧气,缓缓上升的灼热气体扑面而来,润湿了她的脸、她的鼻、她的眉眼。一个滑腻温软的物体像蛇般钻入她的唇舌,在她的上下颚间蛮横霸道地随意游走,她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便陷进一个滚烫结实的怀抱。 旋即,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小单姑娘瞬间绯红了脸。现下她身处的地方,早已不是单家庄的闺阁。这漫山怒放的合欢花,云雾缭绕的潺潺汤泉,星星点点飞舞的流萤分明是仙泽磅礴的月下须弥。 而雾气氤氲的朦胧幻境里,与她袒陈相对的创世之神,已不再是昔日里眉目冰冷,超脱于六界之外的谪仙模样。男人眼里深沉的欲望和疯狂,毫不掩饰的暴露在灼热的空气里,化作一团焚身的火焰,将她燃烧殆尽。 他吻着她,用强势霸道却恣意深爱的肢体语言宣誓所有权。她不能抗拒,也不想抗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念成魔 华发的尊神定定的看着少女汗湿的脸和生动的眉眼,在她的鼻尖温柔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少女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中的明月和漫天的流萤,在黑暗里微微喘息着:“神,不应该是无欲无求,断凡根、灭情爱的吗?” 陆压强势的执起她遮住眼帘的手,缓缓将那纤细的柔荑放在自己胸口跳动的位置,低头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沉声道:“一念为神,一念为魔。你早已在我这里种下了心魔!” 闻言,少女神色一滞,忽而想起银姬曾声嘶力竭说过的一句话——“大罗天主,实是这世间最慈悲的神,亦是最无情的!”而后,她目光惊惧的看着眼前早已飞出三教,不在五行的创世神祇,颤抖着问:“若有一日,我也似那姬蛇族的女子,做了惹怒你的事,你会那样对我吗?” 回应她的,却是一阵更霸道的吻,陆压褐色的眼中已浮现出一点赤红,他甚至伸出湿润的舌在少女光洁的脸颊上啃噬了一番,而后紧紧盯着少女惧怕的眼,幽幽道:“那银姬,无论怎样都不会惹怒本座,至多看着碍眼,灭了姬蛇一族便是灵儿,你却不同!” 陆压紧紧抱着少女颤抖的身体,爱怜的抚着她的发:“本座从第一眼看到你,便认定——你是我的!”他吻着她的唇,声音暗哑:“你可记得那日离开须弥山前承诺过的话吗?” 少女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咬着唇点了点头。 陆压声音低缓如魔咒:“我知你尚有心结未解,若贸然急进的妄说姻缘一事,以你的性子必会寻些空隙一走了之那日,也委实是用了些手段迫你应下这情人关系。你知道,情人之间会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吗?” 少女抬起水汪汪的眼,迷惘的摇了摇头。 陆压轻声一笑,在少女的惊呼中,调转了她的身子,将她整个圈进怀中。而后,轻轻啃咬着她雪白的肩胛骨说:“情人便是这样——会镇日厮守在一起,会彼此说着甜言蜜语,会亲吻,甚至会做夫妻才做的事只是尚未被那一签婚纸束着,还保有彼此自由喘息和选择的空间!” 尊神的话着实露骨,便似那现身说法的甜言蜜语,又似对她做着情之一事的开导教诲。少女微红着脸,埋下了头。 陆压从身后环住她,嗅着少女发间的清香,柔声说:“你可知,虽是本座迫你应了那日的承诺,亦是本座最先后悔了!” 闻言,小单姑娘心底滋生了些小小的失落。尊神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么快便后悔作她的情人了?少女微红了眼默不作声,一边又静静的想着:是啊!陆压是那灵力无极的创世之神,而自己只是渺小尘世里的沧海一粟,能得尊神一时半刻的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报了,哪里又奢望这许多。 然而,有些话却不吐不快。良久,少女抬起头侧了脸,埋怨的嘟囔了一句:“是不是我们没有拉勾,你才后悔的?神不讲信用。” 这边厢,向来超脱红尘的创世之神听了她这番小孩子的言语,看着她一脸似丢失了心爱之物的生动表情,却愉悦的笑了。而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啊!是本座不守信用从你踏出须弥山的那刻起,便后悔了——后悔自己竟会大度到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 少女怔愣着,脑中似被浆糊了般一片空白。 面色冷清的男子细细的亲吻着她裸露的背,双手在她胸前缓缓游走,眉目中、嗓音中仍有情欲的味道:“这几日,本座使了追魂牵影之术掌控你的行踪你在客栈击杀靛青,在柳家村诓骗那婆子,在万妖镇挑逗万丈金,又多番戏耍银姬,往往七分真话、三分假话,句句玄机,种种熟虑,真正当得起未雨绸缪、处变不惊本座甚至想着,如果这样的女子将这样的手段统统使在本座身上,本座会如何回敬她这番诡诈心机、狡谲阴谋!” 怀中的少女不禁吐了吐舌头,心道:若论诡诈,谁又能出尊神左右。只是这话,却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陆压停顿了片刻,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女:“若真有那样的如果,本座定会断了她的腿脚,把她镇日锁在这须弥山上,生生世世陪着本座下棋、观景、聊天、斗酒、看书、吟诗甚至生个同样诡诈狡黠的孩子!” 小单姑娘苍白着脸,捂住胸口快要跳出的心,掩饰着干笑了两声。 “灵儿!”陆压叫着她,声音中带着三分逗弄,七分深沉:“你可知若当日我没有使那追魂牵影术,昨日在单家庄厅前,你果断的认了与万丈金之间的情事,我会如何处置你,如何处置他你想试试惹怒我的后果吗?” 少女讪讪的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子,第一次主动的勾住尊神的颈项,试探的吻了吻他的唇角。而后在尊神清冷深沉的眸光下,乖乖的将侧脸贴在他赤裸的胸前,呐呐道:“灵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莹莹月光、缭绕雾气下,少女娇艳灵动的脸仿佛带着朦胧迷幻的色彩,情欲后汗湿的发调皮的贴在额前眉间,眼中也多了些妩媚的性感。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像簇羸弱的火苗,让在数十亿年漫漫尘世中孤独行走的创世之神内心的冰冷和戾气轰然崩塌,连早已停止跳动的心也在瞬间复活,狂热的疼痛叫嚣,渴望着 他说,她是他的心魔,让他弃了神修佛道,坠入万丈红尘;但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救赎,终结了他的孤独黑暗,让一片灰寂世界里色彩斑斓、开满繁花。 他定定的看着怀中的女子灰色的瞳仁慢慢染上了一片血红,直到最后连空气里也覆盖着浓郁的腥味。而后一个发力,他将她的身子转了一圈,牢牢的禁锢在背后冰冷的石岩上,疯狂的吻也覆了上去 少女惊呼一声,尾音却淹没在了寂静的夜里。 彼时,天上的合欢花雨也在寂静的下着,耀眼的白色覆盖了整个世界。 在淼淼的烟波和血色的月光下,少女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朦胧微芒里,只看见那缕白色的发始终与她的黑色痴缠着,再也无法分开 神魔之间,果然只在一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岳父真身 十二月初八日,晴。 接连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在翌日日出之时停止。融融的阳光照亮着银光闪闪的苍云山,化开的雪水滴滴坠入尘土,银装素裹的世界留下一片残像。 辰时,着一袭暗红色软毛织锦披风的美艳女子行色匆匆地推开单家的朱漆大门,清幽古朴的庄园彼时已是一片死寂,哪里还有昨日热闹的景象。唯有偏暗的一隅偶尔传来微弱的“沙沙声”,便似在人心中轻轻的刮着,扰了一片诡谲的宁静。 匆忙中,银姬缓了步伐向仍在空地上奋帚疾扫、面如冠玉的青年投去惊鸿一瞥。只是一瞥,已足以让她大惊失色。随后,她敛了脸上的慌乱,加快了脚程向大厅走去。 甫一进门,一道猛烈的罡风扑面而来,刮得她脸颊生疼。银姬敏捷的一个闪躲,堪堪避开了从天而降的沉沉势道,翻飞的披风下尖细的双手已呈爪式,回身便是一个反击,鲜红的蔻丹在空气中啸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直向偷袭的人当头扫去。 待那柔软暗红的披风夹杂风雷之势在眼前翻滚沉降后,却浮现出一张胡须拉茬、怒发冲天的脸,粗犷彪悍的中年男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她,神志已不太清醒。 银姬大惊失色,慌忙收了掌势,反手便给了那山大王般一脸凶相的男人一个响亮的巴掌。“啪”的一声之后,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胆寒。 “万丈金,你这是作什么?”银姬柳眉微皱,抖落了一下散乱的衣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粗野汉子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忽而认出她是谁,急急扑过去,一把抓住银姬的手臂,沙哑着嗓子声声问着:“你看到他了吗?是他半夜把十一带走了告诉我,他在哪里?” 银姬忍着臂上的疼痛,冷着一张妩媚妖艳的脸,厉声道:“谁把十一夫人带走了?” 万丈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而后蹲了下去抱着头,像个孩子般喃喃低语着:“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想跟上他,但他竟然会使破空之术。这样厉害的术法,他一介凡人怎么会使?”而后,粗莽的汉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定定的望着银姬:“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破空术!”银姬眸色微变,但仍心存侥幸的她没有理会已近疯癫的南界妖王,厉眼睃巡将大厅内的所有物事皆扫了一遍。恍惚间,看到厅中上座的紫檀雕花木案上搁着一张带字的尺书,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拾了起来。 那尺书尤带着熟悉的墨香。而书上的字各个苍劲雄浑、妙致毫巅,笔笔气势惊人,寥寥几行竟呈笑傲众生之态。这哪里是寻常信笺,信笺后隐藏的分明是世上最厉害之人。 银姬极美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无血色,一颗心瞬间分成了两极,竟是半分渴望,半分惊惧,折磨着她似坠入冰火两重天,痛与快乐参半。最后,却是渴望压抑了惊惧 妩媚艳丽的女人用手慌忙梳理了微乱的发,眼中满是姑娘家会情郎时的娇羞喜悦。她嫣红的唇轻启,媚眼如丝的望向厅外碧蓝澄净的天,悠悠道:“七万年了,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他” 万丈金狠狠稳住心神,注视着苍云山上空凝结的似云又似水的淼淼仙气,忽而一把扯过银姬的手,咬牙道:“老子问你,是不是那个人来了?” 那银姬也不挣扎,反而“咯咯”一笑,欢快的扬起手中的一签尺书,讥讽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你还斗得过他?可笑你与他共处一室竟不自知哪里来的单家家主,他——分明姓陆!” 万丈金如遭雷击,种种过往的片段在脑中慢慢叠放,最后一一凝聚成单家家主的轮廓。白衣华发、风姿濯秀、面容清冽、凌厉霸气那傲视苍生的男子,在单家主位端坐着,仅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他惊惧不已;若在须弥灵境端坐着,必是另一番超脱三教、凌驾六界的模样。 须臾,曾经叱咤妖道的南界之主自嘲一笑:“我这岳父大人,来头不小嘛!” “老不要脸,亏你叫得出口!”银姬直接啐他:“不过就你这榆木脑袋,也不值当他费多大的手段” 万丈金也不恼,只是满面愁容道:“这事儿,如何又把他招来了?” 银姬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脸色忽而转冷:“一切因由,怕只有你的十一夫人清楚了!”而后,女人低头若无其事的拨弄着手指火红的蔻丹,幽幽叹道:“或许,她确是故人之女;又或许,为陆压亲生。不过,若她骗了我,现下我的青儿怕早已尸骨无存了;若她没有骗我,以青儿那微末伎俩,哪里能瞒住大罗天主许久,以后怕也会尸骨无存只是,可怜了我的青儿,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局!” 万丈金以为她疯病再犯,没来由一阵心烦,伸出手不耐道:“给我!” 银姬扭头看他,有些吃惊:“怎么?你竟真想同他斗上一斗?”却换来万丈金一声苦笑:“老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十一带走的这许多年只有她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银姬嘴角露出一点浅笑:“早知你是个痴情的,却不料痴情至此!”而后,缓缓解下腰间束着的粗布袋子递给他,轻声问了一句:“锦娘呢?你又当她是什么” 万丈金握紧布袋,眼神凝重,平静道:“她曾是我的陈年旧梦,现下,却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扎得老子血淋淋的!” 银姬秀眉微皱:“没料到你这大老粗倒有作诗人的潜质!其实,你真该同她谈谈。或许,你也是她心中的刺!” 万丈金长袖一拂,看也不看身后人一眼,迈开步子便往外走:“寻了机会,你便逃吧!被他捉住了,可不是好耍的。” 银姬莫名道:“逃?逃哪里去”而后轻声一笑道:“我常常在想,自己过的这一天天浑浑噩噩的日子,究竟是在躲他,还是在寻他。若有一日蒙上天垂怜能见他一面,我还想问他要一个答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蝶恋花毒 苍云山上空的天蔚蓝澄清,白色的云层似缥缈的烟波幻化出万千形态。那云,却又不是云,是磅礴强盛的仙灵之气,在方寸之地微微浮动着,越积越厚,直到蒙蔽了整个天空。 彼时,万丈金匆匆提了弥勒的乾坤袋,从单家厅中走出之时,苍云山的风景已然变色。周遭的河川林野、溪流滩涂在白驹过隙中已经历了亿万个凡世,变换了容颜。 人还是那个人,但山水风光已然不在! 万丈金放眼远眺,目光所及之处繁花似锦、如梦如幻、千般巧思、万般旖旎。此地,却既非苍云山,也非他所知晓的任一处天地人间。 苦苦修行的扫地人还在,面容温润如玉,只是不复小厮打扮。 万丈金猿臂一捞,提溜过弱鸡子书生的领口,粗嘎着嗓音说:“老子问你,这是何处?” 魔族四皇子轩辕北暻艰难的垫着脚,却眉目含笑彬彬有礼道:“英雄,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粗犷汉子眼中布满红丝,声音嘶哑:“你少给老子装疯卖傻,陆压在哪里?十一在哪里?快说” 轩辕北暻缩了缩脖子,无可奈何的望着他身后道:“陆压在哪里,本皇子不知道,也奉劝阁下不见他为妙!至于好妹子嘛她不是来了吗?” 彼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像突然盛开的优昙花,在寂静的山间绽放,由远及近,似编织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梦。 万丈金猛然回头,却被眼前的光彩迷花了眼。 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沐着清晨的微光从繁花深处徐徐走来。她眉眼含着清淡的笑意,面庞却带了隐隐的病容,更衬得肤色胜雪,出尘如仙。昨日明明是灵动少女的妆扮,今日却飞扬了一头如瀑长发,一颦一笑间竟较往昔娇媚无骨又入艳三分,凭添了万种风情。 数十万年间在美人堆里流连忘返的魔族四皇子乍一见微光下女子此时的模样,也不免心念微动,脑海里“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八个字一一浮现,竟勾勒出一幅惊艳旷世的画面。 原来情欲,足以让人形神俱醉,一夜沉香。 待到近前,女子微微笑道:“你们在打架吗?谁赢了”说完,掩唇轻咳了两声,面容略带潮红的病态。 万丈金见她唇色有些发白,连追究昨夜的事也忘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干哑的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单灵夕目光清明的看着他,摇头道:“不过风寒罢了,不妨事!” 万丈金抬起一双粗糙的大手摸着她光洁的额头,掌中却炙热滚烫,心中一急:“既然病着,还出来作什么?” 单灵夕看他明明是粗汉一个,却也柔情万千,不免动容。遂悠悠道:“万丈金,你把乾坤袋给我便下山罢!” 粗莽汉子看着她的双眼即痴且愣,半晌没有说话。 单灵夕轻声一叹:“我已求了他,不与你计较前事万妖镇、苍云山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取回乾坤袋所设的计。我对你——实是没有半点真心!” 闻言,万丈金脑中顿时空白一片,而后失魂落魄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的” 旁观者魔族四皇子见状,也是心中感叹:情或许真没有,但义却并非没有!想来她为求得那腹黑霸道的大罗天主不深究此事,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这粗汉子又哪里懂得“无缘莫强求”的道理。 单灵夕抬眼望着天空仙气渺渺的云水结界,莞尔一笑:“是啊!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骗你的。当你踏进苍云山的第一步,便入了须弥云水结界,若无大罗天主应允,此生休想再走出去。即使有乾坤袋,也无力回天”而后回头,问他一句:“我是不是很会骗人?” 万丈金看着女子晶莹剔透的容颜,心如刀割。深知今日若离开这里,此生便再无见面机会,即使千般恼她、恨她,也不及分离苦楚的万分之一,无奈临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娘那里,烦你带句话。便说:一百年后,母子必有见面之时,她自然知晓何意!”单灵夕定定的看着粗莽汉子,最后唯剩一叹:“怜取眼前人,你好自为之罢!” 万丈金无声苦闷,缓缓抬手将乾坤袋递给她。当女子伸手时,他看见那指尖如青葱碰触着袋口,指上似传来热度蔓延开来,滚烫着他的心,竟舍不得丢手。 怔忪间,一道厉呵破空而来。随后,一个暗红色身影从万丈金前时现身的苍云山接口冲出,迅捷如闪电的手须臾一晃,夺了布袋便消失了影迹,空气中只留下一阵绚烂醉人的脂粉香味。那香,甜腻如糖,又混浊着酒和含笑的清冽浓郁,顷刻便在方寸间蔓延。 “蝶恋花!”单灵夕眸光微讶,心道不妙,遂迅速抬袖掩鼻,却止不住一点甜香进入口舌。早前她曾翻阅过叶云深私藏的典籍,闻得姬蛇族有一迷情之药,其味似糖似酒似花,是蛇族尚未飞升人形,持兽态享兽欲之时为惑心仪之人所制,且毒性绵延不绝,厉害非常。 这边厢,已化身丈余高,人首蛇身的绝艳女子,身姿妖娆坦胸露乳,独立于一方岩石之上,目露凶光口吐红芯,似笑非笑道:“小丫头,好见识!” 一旁的轩辕北暻大惊,这蝶恋花实是世上最下作的情欲之毒。中毒之人在三日内将苦苦受那情欲煎熬、痛不欲生,但若把持不住放任沾染,以后则再无治愈可能,逐渐沦为沉陷风月之人。他须臾祭出三尺青峰剑,立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面色含怒声音冷厉:“老妖妇,把解药交出来!” 银姬粗长的蛇尾泛着幽黑的鳞光,尾间每一次摆动撞击在岩石之上,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带起尘土一片。听到叫骂声,那女人也不恼,唇间甚至牵起一丝媚笑,而后一字一句道:“蝶恋花毒,无需解药!若能找个床笫之人不日即愈小丫头,你说本娘娘对你好不好?” 单灵夕斜睨着眼前半人半兽的蛇妖,也回敬了她一丝媚笑:“娘娘对青儿,当真好得很” 银姬被激得大怒,蛇尾一个发力便断了半块山石:“臭丫头,你杀了青儿又几番诓骗于我,若一掌要了你的命,倒大大便宜了你。本娘娘却要你做那千人骑万人跨的,享世间极乐之事!” 单灵夕敛了笑意,幽幽回了一句:“你曾在他茶中放的,便是此药吗?” 闻言,银姬大骇:“此事,你却从何得知?” 单灵夕面无表情道:“你残害生灵,行迹卑劣,他灭你一族,却算不得心狠手辣” 银姬听她句句讲来,皆如剜肉剔骨般,将自己的伤疤一点点揭开来,暴晒在阳光下,直弄得鲜血淋淋,痛入骨髓,连仅剩的一点理智也在逐渐丧失:“万丈金,这女人你若不要,老娘便将她卖入青楼作娼妓!” 单灵夕却极镇定:“娼妓便娼妓,总比你又老又丑没人要得好你回头看看镜中的自己,是副什么模样?” 银姬惊慌失措的猛转过身,低头一看,却似被眼前的景象梦魇般,狂啸一声:“不,这是谁?这不是我” 单灵夕在一旁冷眼看着,缓缓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后面两句,我记不住了,你还记得吗?” 银姬痴懵地抱住头,然后痛苦的用尖尖的指甲对着自己的脸便是一阵抓挠,一边嘤嘤哭泣着,一边喃喃自语着:“陆压,你告诉我——这诗后面两句是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轩辕北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而后好奇的往银姬身后一探——那疯女人脚下哪有什么镜子,分明是山岩旁的一眼镜湖。那湖水波光粼粼,微微轻风拂来,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便似一块不断折叠的明镜,照得人面目全非。 女人的哭声依然凄厉悲怆,在山间回荡不绝。她蹲在岩石上,默默的看着湖中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时哭时笑,疯疯癫癫。 单灵夕闭上眼,稳了稳心神,而后睁眼凝望着呆愣一旁颇为遗憾,毫无用武之地的四皇子,微微一笑道:“北暻,你腰上挂的是否是卜算子上神的玉符?” 轩辕北暻忙收了剑,宝贝似的一把捧住那玉道:“飞雪的,不给你玩!” 单灵夕秀眉微皱,厉声说:“你若不给,我便揍你!” 四皇子旋即收了脸上玩笑的神情,正色望着她,最后微叹口气,缓缓从腰上解下玉符道:“我知你不愿被人看见毒发的模样,但现下离开,你却要去何处?” 单灵夕从他手中接过尚带温热的美玉,悠悠道:“或许回不周山找我爹,看看那些古籍里是否有解毒之药或许,去逛一趟窑子,寻一场姻缘。你去吗?” 轩辕北暻看她说得潇洒,但想来蝶恋花之毒已侵入骨髓,心中虽不忍,但面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你走便走,倒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大罗天主 这边厢,万丈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眉目清冽却娇艳无匹的女子,她的额间已沁出丝丝冷汗,略带病容的脸庞也泛着漂亮的红潮。看着看着,男人的喉咙止不住发干发痒,双腿微微颤抖着略带渴望的向前迈了一步。 单灵夕本欲转身离开,突然惊觉有异,斜睨着那萌生龌龊心思的粗汉,眸光瞬间转冷道:“怎么?你也想算计我” 万丈金内心苦苦挣扎着,终究欲念战胜了理智,又向前迈出一步,声音沙哑粗嘎:“十一,我带你回万妖镇好不好?从此以后,我们日日在一起,做那快乐夫妻!” 单灵夕压抑着周身的灼热,向后退了一步,冷冷道:“我本敬你是一条好汉,却原来也是那乘人之危的吗?” 万丈金此时已是满脸痴狂,半点理智也无:“十一,让我给你解毒好不好?” 单灵夕怒极反笑了:“你想找死?”那笑却如春晓之花,山中之月皎洁绚丽,让人神魂颠倒。万丈金心中一痒,再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将那乾坤袋往空中一祭,须臾袋口发出呜咽的风声,响彻山谷。 那风声如泣如诉,震耳欲聋,打碎了一方宁静,亦让疯癫中的银姬找回了心神,眉眼逐渐清明阴冷。 轩辕北暻见状心道不妙,此二人若联手,再者有法宝加持,对付起来绝非易事。单灵夕亦知自己体内情欲之毒渐深,若强行使用妖力片刻将神志涣散,无奈当一回逃兵,拔腿便往凌云渡的方向跑去,口中抱歉道:“北暻,你先顶一会儿,我去给你搬救兵!” 轩辕北暻闻言,再见她逃跑的方向,竟是又好气又好笑。急忙幻了流萤剑,举起琉璃净火瓶,纵身一跃,便为她阻住了追兵之路:“跑便跑吧!哥哥罩着你!” 单灵夕微微一笑:“好哥哥!下次请你喝花酒” 只是她话音未毕,却听见一道低沉肃杀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为寂静的幽谷凭添一阵寒意:“灵儿,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单灵夕大惊,凝神回头一看。不远处,青丘苍岭之间,白衣华发的尊神满面冰冷,目若寒霜,便如一把凌厉霸道的上古神器,怒气升腾,幽光暗藏。 她一个趔趄,向前的冲力顿滞,堪堪扑倒在地,脚下传来一阵裂骨的剧痛,反复尝试了几次,却是再也动弹不得,急了满头大汗。 陆压转身,面无表情,俊逸清朗的眉目如刀刻般深邃迷人。苍茫的白发和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翻飞,无穷无尽的仙力凝聚周身,环绕出一团淡紫色的光晕。 “玄明气!”万丈金此刻却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面对六界闻名的大罗天主。彼时在单家庄,他以凡人之姿现身已是气势逼人c高贵清华。如今神姿相见,这通天的灵力和不凡的威仪,便如浩渺大海c无垠苍穹,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恨不能立即拜伏,免触神怒。 轩辕北暻吐吐舌头,悻悻地收了家伙事儿,哀叹一声:英雄无用武之地!便急急忙忙的跑向跌倒的红衣少女。正欲将她抱起,却接收到创世之神警告的一瞥,只能作罢,转而护在她旁边,不敢擅离。 万丈金稍摄心神,回头看着不远处已入痴迷的银姬,一咬牙便作了破釜沉舟的决定,当即厉呵一声:“你要疯到什么时候!若今日你我联手制服了他,多使些手段还怕他不依吗?” 银姬媚眼含春的看着思慕万年的男子,心痒难耐。嘴中红芯一吐,娇艳浅笑:“自与你相识以来,只有这句话最有意思!” 万丈金粗放狂笑:“传言大罗天主已修化境,灵力无极。本王今日倒要讨教讨教!” 陆压昂然立于天地之间,眼中无波,唇启:“本座只应生死之战,你们敢吗?” 万丈金与银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孤注一掷的坚定。 须臾,南界妖王手中牵引乾坤袋的手微动,半空之中那袋子迎风便长,顷刻之间已遮覆头上天地,以致日月无光,入目漆黑一片。呼呼作响的擎天巨物夹杂吞吐风云之势,卷起漫天尘土飞扬。 银姬蛇身微倾,蛇尾匍匐地面前行,片刻便立于万丈金身旁,幽幽道:“弥勒之物,倒是厉害!” 万丈金面有得意色:“乾坤袋一出,任他大罗神仙也收于囊中,归于尘土。” 银姬面色微变,声音颤抖道:“他不会有事罢?” 万丈金狂笑一声:“放心,此宝捉得仙神若一日内放出,将法力尽失;两日内放出,则剔除仙根,沦为凡人;若到得三日,将化为一滩血水,骨肉皆不可见!” 银姬眼中闪闪发光,禁不住拍手道:“妙极妙极!你便还我个凡间男子罢!他这样厉害,还是断了仙路才好” 两人正谈笑间,那乾坤袋袋口朝下,已缓缓从天而降,被它吸附过的大地只留下焦土一片。须臾,它便接近神身,如血盆之口一个吞吐,创世之神瞬间消失了踪迹。 垂坐于地的红衣少女大惊,失声喊了他的名字,眼中混沌一片。 万丈金咧了嘴角,口中喃喃道:“大罗天主,也不过如此!”。 他大手一收,半空的乾坤袋袋口立闭,袋身渐次缩小降于地面,再顺势系紧仙绳,牢牢掌控手中。而后,向着少女的方向伸出手,骄傲道:“好十一,你看相公我多厉害。咱们回家吧!今日便拜堂成亲” 红衣少女玉脸潮红,身子微微颤抖着,紧紧咬了嘴角,压抑着沸腾血液里滋生的情欲,直至口中腥味蔓延。她缓缓抬头,呼吸沉重灼热,但却坚毅执着道:“我已是他的人,再无可能另投别的怀抱!你若执意留我在身边或放我生路,我总能寻了机会复今日之仇,你们想与我赌一赌吗?”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轩辕北暻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看似孱弱实则强大无比的女子,一时间疼痛c感动c欢喜c羡慕各种情绪交杂,深刻了他对世间情爱的定义,最后只能颤声道:“好妹子,今日我便拼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闻言,万丈金却如遭雷击,眼中渐渐猩红一片。所有悔恨c失落c疯狂c执着便如千万颗种子c千万把刀子扎进胸口,落入心脏,生根发芽终成无边黑暗,侵蚀了唯一的良知和热爱。他仰天发出一阵长啸,竟是声声震动天地。而后,披散着发c血红着眼,一步步向少女靠近,顷刻便恢复了万妖镇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你想为他复仇吗?老子现下便断了你的四肢,日日锁你在床上,看你在老子身下痛哭求饶!” 银姬吞吐着红色的蛇芯,面上的神色时冷时喜,又是恨c又是痛快!一想到那超脱凡尘之神竟与眼前的女子有过情欲纠葛,心中三分不信七分恼怒,转念又想到她今后生不如死的境遇与自己终会得偿所愿的快乐,却是兴奋无比。 单灵夕灵动中略带迷醉的眼从疯狂的男女身上扫过,未见惧怕却是清醒前的最后一笑:“北暻,你没办法赢他们,你走罢若我死,便将我的尸骨化了,洒在山峦大海皆可。然后烦你去一趟不周山,告诉叶云深,我若寻得还魂的圣药,日后定会回去找他!” 轩辕北暻见她神色坚定,心中哀痛不已——这小丫头,曾是自己青葱岁月里最绚丽的一朵花颗星,浪漫了他过往空虚寂寞的凡生。他们一起下棋起摸鱼,也在不周山斗过嘴c打过架。她便如自己最喜爱的小妹妹,活泼了他的生命,丰富了他的色彩。似她这样的女子,应该怒放在清风明月下,被人疼着c宠着,才不致辜负那满腔才情,玲珑七窍心。 少女闭上眼,不再看他。而后,从怀中缓缓摸出一只玉笛,喃喃道:“这九幽佛心向来渡人,今日却要妄开杀孽了!也罢,我便一命抵一命也算赚了” 银姬听闻“九幽佛心”四字大惊,失声叫道:“别让她吹!”旋即凌空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扑而来,利爪根根如剑,劈头便去抢那玉笛。待贴近少女身体时,她却分明看到少女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心中暗道:不好。但已经闪避不及,一切为时已晚! 一股似糖似酒似花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银姬站定身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再看一眼少女手中把玩的绣花香囊,她甚至调皮的将那些价值万金的绿色粉末一点点倒入尘土里,就差没有挖坑埋起来! ——世上仅有的蝶恋花毒已然覆灭。而最后的一缕,飘飘荡荡钻进了花毒主人的鼻喉舌尖,真正应了作茧自缚的天意。 银姬恍惚间已复人形,散乱着发,正满脸潮红,跌跌撞撞c神思荡漾的,一步步向粗莽男子走去,双眼却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布袋,眼神淫乱的碎碎念着:“陆压呢?陆压去哪里了你把他放出来!” 万丈金懊悔不已,知她此刻的情欲与往日的执念交融,执念有几分,情欲却只多不少。现下怕是心心念念的全是那创世之神,少不得要调头对付自己。 “好妹子,你这手真厉害!”轩辕北暻被这突然逆转的结局惊住了,转身便欲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来。谁知,地上竟空空如也,少女似凭空消失般,只留下杂草低垂的痕迹! 轩辕北暻大惊,仓惶从地上爬起来,四下里喊着“灵儿”。 终于,在粼粼镜湖之上,灼灼日光之下,魔族四皇子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行来,每踏一步,湖面上便绽出一朵圣洁晶莹的雪莲。与白色身影紧紧交缠的是一抹娇艳的红色,这副水乳交融的画面在茫茫苍穹下竟幻化出一种奇异的感官,出尘的优美。 踏出镜湖的尊神,将少女紧紧搂在怀中,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胸膛,而后寻一块平整的岩石坐下,目光灼热深沉的看着她垂下头,便是一个缠绵悱恻的长吻,吻醉了山河日月,竟让世间的一切黯然失色。 吻后,白衣华发的尊神一点点拨弄着怀中少女汗湿的发,在她额头c眉间c脸颊又留下些或深或浅爱的痕迹,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c其他事 “你骗我,你竟然骗我!”少女瘫软着身子,神志似昏迷又似清醒的撒着娇。 向来冷情冷心的创世之神,此刻却尽数化为了绕指柔,抬手轻轻抚摸着怀中人潮红湿热的脸,埋首在她颈项低声哄道:“乖灵儿,我帮你解毒好不好?” 少女闭着眼,在尊神怀中蠕动着,便如一条灵活的泥鳅,但嘴上却喃喃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闻言,尊神宠溺的笑了,又在她额间留下一吻。而后在她耳边低语道:“自性c本性c心性,持清净界,俯仰沉浮,一切顺其自然。” 少女仍然闭着眼,但额间汗意更甚。须臾,殷红的唇再次轻启:“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尊神缓缓抚摸着怀中人的背脊,悠悠道:“善缘恶缘无缘不聚,逆缘顺缘有缘不散。色c声c香c味c触c法诸境,眼c耳c鼻c舌c身c意欲求,万事随缘!” 少女紧握着手,紧咬着唇,柔软的身体已是香汗淋漓,声音中已带了些微哭腔:“从爱欲生忧,从爱欲生怖;离爱欲无忧,何处有恐怖?” 尊神单手为她解了颈项上第一颗萝扣,声音愈发低沉道:“兴之所至,心之所安;尽其在我,真实人生!” 少女颤抖着身体,终于落败的放弃了抵抗,嘤嘤哭起来:“陆压,我好难受,你抱抱我好不好?” 尊神贴在她的耳边温言软语道:“宝贝儿,你再忍耐一下,等我收拾了他们,便来陪你!”旋即起结界,封少女眼耳鼻舌身意六识。 转身,尊神道一句:“四皇子,此处并非你应留之处,你走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神也魔也 一亿年来,须弥山日月更迭,随时间沧桑浮沉。只因上古尊神默默守护,这里逐渐成为六界九州的世外桃源。大千生灵纯真自然,山河苍峦古朴幽静,去一切贪婪恶念,繁育仙境乐土。 而这一日,须弥山的天却从蔚蓝澄清变成了前所未有的一片赤红。一向称职竭力的旁观者魔族四皇子轩辕北暻临去前满脸惊悚的吐了吐舌头,暗叹道:今次,大罗天主却不是怒了,而是铁了心要大开杀戒。 此时,山岗静谧。杳杳的风仍在不紧不慢的吹着,空气里却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尊神逆风而行,华发翩飞,满面戾气,已经不复神的慈悲样,而化身地狱修罗,步步紧逼!彼时,陆压周身的煞气,连向来任意杀戮恶行的南界妖王也不免胆寒。 天幕,血红欲滴。对立的两面,蓄势待发 “银姬,你若不能克制身上的蝶恋花毒,你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万丈金尽数敛了神情中的狂妄轻慢,声色有些微的颤抖。 满脸血迹,眼神浑浊的女子心一横,尖利的指甲对着自己腿根便是一剜,生生挖出一团血肉,终回复了一点神志。而后覆手化出袖剑一阙,气息却有些不稳:“帝尊,当年灭姬蛇一族,您为何独独留了我?”她痴痴的望着氤氲紫气中白衣华发的尊神,寻一个等了七万年的答案。 尊神站于逆光处,仅留清冷的轮廓:“盏虚甘面壁十年,求得本座饶你一命!” 闻言,银姬脚下一浮,脸色苍白一片:“竟是他”而后,心中苦痛与失落纠结,独留悲戚一笑。 尊神缓缓向前一步,眼中皆是寒意:“四门阵在何处?” 银姬惊慌失措的抬起头,跌跌撞撞后退一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尊神再向前一步,厉声道:“芷洄又在何处?说——” 银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陆压,你别逼我!” 尊神嘴角牵起一点凉薄的笑意,平静道:“本座现下给你两个选择,自毁妖元——还是死?” 银姬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目中湿润一片,她狠狠压抑着心中的欲望,阴沉的看着不远处结界中红色的身影,咬牙切齿的说:“即便死,我也要拉她一同尝尝情欲焚身的痛苦滋味!” 尊神却冷冷一笑:“有本座与她解毒,便只有快乐,何来的痛苦?” 银姬心内慌乱,却仍要强作镇定道:“她的蝶恋花毒已深入骨髓,你若执意与她行房,日后她必将成为淫荡污秽之人?” 尊神眸光微动,不答反问:“银姬,为何当日你不惜触犯神怒,也要对本座用此药?” 银姬猛然抬头,脸上大惊:“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明白,你当然明白”尊神面色清冷,幽幽道:“蝶恋花毒为姬蛇族秘药,世人皆晓它摧毁人性、迷失人心而无药可解的阴毒霸道。但又有几人知道,它真正的厉害之处并非是让人忍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欲望。而是——中毒之人此世只能从第一个解毒者身上寻到——情欲的快乐!” 银姬满面惊骇,杏眼大睁,颤抖着双手却无法言语。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那他当日佯装中计,服下此毒 “七万年前你使尽一切手段,在本座身上试用此药!而本座当年,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受了你这番心意。”尊神停顿了片刻,望向岩上沉睡的女子,目光深邃幽暗:“万金难觅的蝶恋花,实是入情者为了得到心仪之人使用的最下作却又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它以情为引,以欲作毒,若中毒之人对解毒之人无意,那蝶恋花便是世上最厉害的毒,让中毒者生不如死!反之,则是世上最厉害的情药,只需微末便能一解男女的渴慕之苦,从此共享世间极致的乐!” 银姬绝望的瘫软在地,脸上泪痕与鲜血交织,更显落寞凄凉:“当年,你宁愿忍受那欲火焚身之苦,也不愿碰我如今却怀了慈悲心,屈尊为一个卑贱的妖族女子解毒,难道不怕破了清修,损了神格?” 白衣华发的神目露寒光:“你想要试探些什么?求证些什么你又对本座了解多少?” 银姬咬唇不语。在陆压面前,仿佛一切手段、心机都似被晾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尊神却笑了,嘴角微扬足以笑容峻岭山巅上不化的冰雪,但那笑也带着深沉、幽暗,有种道不清讲不明的血腥可怖:“天地混沌初开,于濛濛洪荒中诞创世四灵,掌世间万物,定阴阳乾坤,判六界生死。一亿年前,四灵以平衡为则,定下万物生存之法,并约定分别统领神魔二道,以千年为期掀九州之战,胜者可掌六界权柄,为正道大法。败者则退隐须弥灵境,永生镇守无业沉渊四圣中,本座与女娲天性好战嗜杀,遂择魔道,于数百年间率太古洪荒时代闻名六界的妖魔鬼帝和十八地宫真、广二圣,斩万千生灵于五彩天阶,致九州山河倾塌、尸横遍野” 闻言,在场两人皆惊! 自古相传——四圣创世,悲万物混沌,悯人世疾苦。采五色之石以补天,抟九州之土以造人,撷苍穹神草镇六界之疾,以通天神力斩远古大妖。桩桩件件皆是功德无量,为万世敬仰。如今,从尊神口中说来,那创世的隐秘却是血流成河、毁天灭地的阴暗可怖,让人不禁胆寒。无怪世人皆言: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尊神昂首于天地,如站在六界之巅的王者,袖袍翻飞、威仪万千。冷冽寒风中,他忽而伸手接住一朵摇曳的落花,凝望间神情却渐渐温柔:“后来,女娲为相助本座问鼎化圣之境,耗费十年之功,用本座的骨血孕育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女子。一个心智有缺、魂魄不全,一个艳冠桃李、思巧无双本座自问眼高情淡,却偏偏爱上那痴的、傻的,为她使尽千般手段,为她弃魔修道,为她自毁千年神魔大战功业,弃了六界权柄,甘愿永镇无业沉渊,只为她重生之日能再拾前缘。一亿年前,本座归隐须弥之时曾告知三圣,若他朝一日寻回心仪女子——她佛我佛,她魔我魔,将不再守前时之约。三圣应允,相赠可使追魂牵影术法的媒介——天地姻缘镯,助我永掌心上之人的行踪,同时作为大婚贺礼本座也常常感叹,因失去她的陪伴,这亿年的时光,着实漫长无聊,远远没有多年前屠戮苍生有趣!你说本座慈悲,实是谬赞了!” 一语毕,尊神眼中散发出琉璃的光芒,但那光幽暗一片,足以吞噬山河日月:“今日,本座与你们言语这许多,实是私心作祟。一则,再度遇上她心中欢喜,有些话憋闷心中,神也不快;二则,对于将死之人,亦无需隐瞒。” 万丈金大骇,颤声道:“你所说的女子是十一?” 尊神眼中多了些激赏,回答亦果断干脆:“无论经历多长的岁月,本座此生,非她不可!” 万丈金目瞪口呆。若论执着,世上谁人能及得上大罗天主这亿年的守望坚持,在漫漫岁月中的无尽等待。 尊神看着眼前人鬼难辩的女子道:“银姬,本座实已料定你会对她用这蝶恋花毒,却未加阻止,你可知是何因由?若你今日答对这一题,本座便饶你不死!” 尊神停顿片刻,微微一笑,笑中竟略带鼓励之意:“这答案,着实简单。而奖励嘛,应算本座难得的大发慈悲!” 银姬惨白着一张脸,始终低垂着头,竟是怕得不敢再望一眼那魔性泯心的男人,也不愿说出自己不想承认的答案他是故意的! 原来,无论是七万年前他假意中计,还是今日放纵一切的发生,都是创世之神对未出现和已出现的心爱之人试毒和使毒的诡异手段。他不惜以身试毒,不过是想让心爱之人此生也非他不可。自己的阴谋狠辣,于陆压而言,实是渺小卑微到极点。 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当真世上罕有! 思及此,银姬的心中已占满恐惧,全身的力气也似被剥离殆尽,只能不住的伏地叩首:“陆压,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罢!你放我下山,我躲得远远的,今生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和她面前” 尊神一步步向前,神情怜悯而慈悲的望着身下颤抖的人:“你的答案竟是这个吗?实在出乎本座意料!”而后,他微微侧头,面向十米开外目瞪口呆的南界妖王,微笑道:“众生平等,本座也可以给你一个相同的机会!” 万丈金面无血色,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既喜欢她,却又如此待她!” 尊神挑眉,莫名道:“灵儿是本座的心头肉,本座为她等了这一亿年,如今只想让她也尝尝相思之苦。难道不应该吗?” 万丈金暗抽一口气,心凉如死。 尊神看他惶恐吃惊的表情,深觉可爱可笑可叹:“方才你气急之时曾说,她爱上别人,想断了她的四肢,日日锁在床上,看她在身下痛哭求饶的样子本座问你,若你现下真夺了她,会这样对她吗?” 闻言,万丈金猛抬头,脸色铁青,眼中惊惧更甚! 尊神定定的看着粗莽汉子惊慌失措的神色,无情讥讽道:“你不能、不敢、不舍、不愿,对不对?——可见,拥有六界威名的妖王,也不过是只表面冷酷,而内里却柔情似水的纸老虎!” 万丈金哑口无言。 陆压幽幽一笑:“其实,本座方才一直在想,若将本座换了你,而她却爱上别人,该当如何?”他沉思片刻,眼中难得的露出一点孩子气:“你所说的那些手段都不错,但少了一味药引,终究不够解恨、解馋如此看来,本座虽贵为神,却比你霸道心狠更甚!” 万丈金猛一抬头,快到嘴边的三个字又狠狠压抑了回去! 陆压知他已猜到了答案,激赏道:“这蝶恋花毒,只有姬蛇一族才知调置之道本座当年屠尽沼泽地,皆未寻得秘药及配法。方才本座所说的盏虚求情,只是银姬得以苟活的原因之一。而最深层的是——要得到这世间奇毒,她,与七万年的光阴缺一不可!” 银姬额上已浮现出丝丝冷汗,声音颤抖,破败不堪。她本以为,他屠杀姬蛇一族是因恼怒了自己对他陷害使计的报复行为,而最终放过自己,却是心中仍怀旧情,不忍下手。原来,终是自己高估了在他心中的分量:“帝尊缘何对此毒执着至此? 陆压厉眉微挑,诧异道:“其中缘由,你竟不知吗?”尊神遂低头沉思片刻,忽而明白展颜道:“也对,没有亲身尝试过的人,的确不会明白它的神奇!——这毒,确是世上最神奇的所在。不仅无药可解,且绵延时日亦令人吃惊” 银姬紧握双手,指甲陷在肉里带来的刻骨之痛也不能解身上欲念之痛和心中无望之痛的分毫。 陆压唇间一抹微笑,极冷极诡:“七万年前,本座身中此毒,遂断欲断念、修佛修禅,极力克制。相安无事的时光里,以为此毒已然解了。未料,七万年后,本座重又寻到她,才知这”蝶恋花“的毒将绵延此生,不灭不休!” 此时,寂静的山峦,隐隐吹来一阵含着甜香酒香花香的风,那味道虽沁人心脾,但却让人入瘾。 尊神嗅了一下,旋即苦笑道:“那小丫头,既是本座的解毒之人,亦是种毒之人!现下,本座却是无时无刻不想得到她,陪着她。因为,只有她才能带给我快乐。你们说,本座这毒——是不是早在亿年前便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至此,银姬心中的悔恨已达濒临崩溃的边缘。这种种祸端,分明是自己种下,但这后果,却委实让人难以承受。 尊神抬头看着一片猩红的天,良久才幽幽道:“本座费尽心思给她种下这情毒,不过是想拥有一份平等而长长久久的爱,亦想让她在男女之事上获得快乐现下想来,任你身份如何尊贵、阶品如何超凡、神力如何强大,亦有无法掌控或需要万般计算才能得到的东西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开杀戒 自此,尊神心中潜藏的秘密,似裹满糖霜的鸩毒,被他一层一层慢慢剥开。失去甜蜜外衣,只剩死亡的残物,整整齐齐c有血有肉的摆放在聆听者面前,吟诵着陨灭的悲歌。 彼时,须弥的天已堆满血色 血红的天幕下,尊神身染暗色煞气,仿若从天降下的恶修罗,脚下所踏亦非圣洁无垢的雪莲,而是片片漆黑的彼岸花。诡异的梵音突然在山谷回荡,声声催魂,声声索命! 神说,其好战嗜杀,曾率太古洪荒时代闻名六界的妖魔鬼帝,斩万千生灵于五彩天阶,致九州山河倾塌c尸横遍野! 神说,他恋上一个女子,对她的爱慕之意已超过了坠魔之心。 神说,若有朝一日重寻回心仪女子,她佛我佛,她魔我魔! 神还说,本座费尽心思给她种下这情毒,不过是想拥有一份平等而长长久久的爱 最后,尊神微笑道:“今日,本座在此所说的每一字c每一句实不愿让第二人知晓以两位高见,可有百无一失之法?” 而这每一字c每一句皆如索命的符咒,摧毁人心。 万丈金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瞬间平地跃起数丈,脚踏疾风去势迅猛。然而,却并非奔向白衣华发的神——他孤注一掷的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朝着沉岩上那抹火红的光亮飞去,中途暴喝一声:“十一,醒醒!” 尊神唇角一抹冷笑,声色皆如极地寒冰:“怎么,想救她?” 修为数千万年的南界妖王凝气于掌,掌掌劈向岩石四围的云水结界。然而,强悍的紫红之气在碰触到似云若水的极盛灵力时,皆成入海泥石一去不返,那结界却愈加坚固强大。粗莽汉子已知毫无胜算,脸色渐渐发白,声声凄厉唤着:“十一,我错了!我不该吓你,你醒醒” 尊神皱眉,低声道:“本座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你吵她作什么?” 万丈金周身妖力受结界牵引,已越来越微弱。他站在结界外,痴痴的凝望着岩上娇艳如花c轻灵似水的脸庞,心中疼得厉害。但咽喉处又似被一只无情的手扼住般,只能发出呓语呢喃:“十一,他是世上最厉害的魔,你别让他碰你” “传说中无情残酷的南界妖王,却痴情至此!”尊神微微一笑,眼中忽而闪过一抹戏谑的光:“莫若这样!你既喜欢灵儿,便看着本座为她解毒可好?” 万丈金双眼赤红,转身便扑向白衣华发的神 不远处,一直呆坐地上,满脸血污c浑身颤抖的妖艳女子,忽然拍起掌来,目光死灰一片。她又哭又笑着,喃喃重复道:“青儿,好青儿,快起来!师傅带你走你别不要师傅啊!” 须弥山谷,风声更厉,腥味更浓! 白衣华发的神眼波凌厉的看着飞奔而来的灰色身影,不疾不徐的将单手附在身后,默念法诀一句。 随后,猩红的天幕上,一本金色铁书破空而来。那书,浑身闪耀着刺眼光华。书页一展,斗大的字缓缓浮于上空,而后旋转交缠在一起,发出阵阵金石碰撞之音。片刻后,从浮动的字群中散发出一道道冷厉阴暗的光,七条漆黑的铁索便如七条蜿蜒的大蟒,索端带着尖锐锋利的箭头从天而降,光芒万丈,疾疾向粗莽汉子飞去。 万丈金大骇,猛收去势。 钉头七箭——传闻中毁天灭地的上古神器! 万丈金一咬牙,祭出血色妖刀,对着四面八方c从天而降的尖利铁索狠狠劈去!一刀刀,凝聚了数千万年的修为和破釜沉舟的颓然心情,力道之大,去势之沉,竟在摩擦中溅射出璀璨的火光。 “铛铛!”数十声清脆巨响后,原本无坚不摧的妖刀忽而折成两半,断裂的刀锋飞出数丈,闪出一道灼灼的光芒,堪堪掉落在银姬面前,发出沉闷的声响。 失去利器的妖王脸色惨白,神情绝望,双手在次次剧烈的撞击下已然麻木。他呆呆的望着天空中忽然停滞却分明蓄势待发,尖利的箭芒直指自己的钉头七箭,这每一箭皆似一个创世之神在持戟而战,箭箭灵力无极c震慑天地,岂是他能与之抗衡? 尊神瞳仁赤红,唇角微扬:“怎么?认输了” 万丈金脸孔枯败无光,在强大的魔神面前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颤巍着身子,伏地便是一拜:“帝尊,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她罢!在下甘愿受死。” 男人的回绝直接而简洁:“本座不放!” 万丈金又是一拜:“帝座不是说过,若有朝一日遇见心仪的女子,她若为佛,您便向佛吗?灵儿,实是存了世上最善的一颗佛心!” 尊神激赏道:“不错,她虽为妖身,却藏了一颗至善至纯之心。但这颗心,却非执拗呆板c不通世故的。相反,它活泼生动c冰雪聪明,有时亦狡诈诡谲c叛逆而识时务。它大爱世人c心怀慈悲,但又不守俗世之礼c不喜正统束缚。若本座亦以佛心求取——只怕这缘,需再修千年才能开花结果!本座并非那拖泥带水之人,凡事只要上了心,便要强求个最痛快的过程,最圆满的结果。若似你这般,虽为妖界之主,却要遵那世俗礼教,守那三书六仪,以灵儿的性子,早已不知踪影,四处逍遥去了!” 万丈金知眼前的神心意坚定c手段凌厉c处事果决c强势霸道,不为世间虚妄的所谓尊卑c道义c礼教c情操c声名所缚,活得恣意潇洒c至情至性,为魔为神亦皆在一念之间。他强大至此,自己哪来的筹码与之争夺抗衡。旋即伏地又是一拜:“谢尊神赐教!”而后转头,悠悠望着前方已近痴颠的女子,恳求道:“她亦是可怜之人,望帝座垂怜,放她一条生路!” 尊神斜睨一眼绿荫深处疯病复发的女子,缓缓道:“也罢!本座只取她手舌,此后任她在须弥山度过残生。” 万丈金心中嗟叹,所有的话语终成仰天一笑! 钉头七箭纷纷扬扬从天而下,神的刑罚无情冷酷。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女子被剜舌断手的凄厉惨叫。 万丈金就着跪地的姿态,向远方投去最后一眼热烈的凝视。 彼时,白衣华发的神已撤去岩上的云水结界。天空忽然下起一场诡异妖艳的红色花雨。缤纷飞扬的落花深处,失去六识的少女被一点点褪去衣衫,雪白美丽的胴体似婴儿般仰躺在天地间,乌黑清秀的发丝从岩石上倾斜而下,垂坠在充满大地芳香的泥土中。她紧闭双眼神色安详,眉目如画c肌肤胜雪,远远望去浑身竟散发着圣洁晶莹的佛光。 万丈金定定的凝视岩上的少女,仿若看着世上最纯洁美好的事物,以一种非关情欲的心情。那原本鲜活灵动的生命,如今便似上苍在芸芸众生中千挑万选出的讨好魔神的祭品,被缚住飞翔的翅膀孤零零的摆放在那里,像一个可爱乖巧的布娃娃,却失去所有逃离和选择的权利。 万丈金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手脚被冷硬的铁索残忍贯穿,四肢头颅被高高吊起,整个人似断线的风筝摇荡在半空中。鲜血从他的筋脉四溅开来,喷涌如柱,发出细微而动听的声音。现下,他已分不清眼前这红色的花雨,究竟是花,还是他的血。 直到骨肉分离的滋味在身体蔓延开来,粗莽汉子口中终于发出了一点小兽般的呜咽。他看见自己的头颅飞了起来,轻轻柔柔的,似断裂的琴弦,飞向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冰冷而坚硬的岩石上,少女原本白净的脸庞在晃动中一点点浮现出迷人的色彩,并渐渐染上了情动的红晕。她的双腿纤细匀称,被微微曲起,便似一双蝴蝶的翅,缓缓张开,保持着待飞的姿态,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天际。 尊神仍是白衣如雪,但眉目间的情动亦是热烈汹涌。他的吻,缠绵细密的洒在少女的眉眼鬓角c唇上颈间,将一簇簇微小的火苗点燃,最后烧成熊熊烈焰。 ——蝶恋花毒!世上最厉害的情药,第一次同时种在血缘天性c姻缘天定的男女身上。 现下,却已分不清谁是中毒之人,谁是解毒之人了! 尊神对地上的头颅微微笑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你看灵儿多快活本座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头颅微微蠕动了一下。南界妖王最后的声音微弱而低哑,似是执念与怨念凝结的力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惟愿帝座——信守承诺!”而后,生命一点点剥离,面无血色的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漫天的花雨纷飞出更加艳丽的色彩,遮蔽了须弥山的一片天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之子于归 “青青河边柳,霞光水里走,云儿风中摇,妹妹脸儿娇”远远的湖畔传来一曲动听的童谣,声声撩拨着人的心弦,唤醒儿时的梦。 少女在摇晃的梦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瞳仁中倒映出流动的光彩。 红纱的罗帐嵌着五彩的流苏自承尘垂坠而下,沉香木雕花架子床上,狐裘为垫,锦衾为被,黄杨为枕,一事一物无不高贵奢华,充斥着喜庆温暖。 荼芜在炉里焚尽,满室留香。 奋力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她迷茫的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着雪白里衣的自己,微微摇晃的床、各种华贵高雅的陈设,还有门围旁恭敬站立,如花似玉的几个女孩子。咽喉干痒得厉害,浑身骨架叫嚣着一种似被折断再重新拼接上的疼,而那疼中又带了些酥麻滚烫的诡异感觉,真正说不出的滋味。 “水”单灵夕挣扎着从温暖滑顺的狐裘上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一个着碧绿罗衫的小姑娘急急忙忙执了茶盏过来,伸手扶起她,辅她灌了几大口,一边为她顺背道:“夫人,慢些喝。小心呛着!” 甘甜的水入喉,真如久旱逢甘霖的畅快。听着骨架子“咔咔”作响的声音,单灵夕苦笑一声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小姑娘俏皮的吐吐舌头:“若满算的话,已有三日了!”随即为她细心的掖了被子,理了理乱蓬蓬的发:“夫人这伤寒之症,今儿看着总算缓了些!” “夫人,什么夫人?”单灵夕摇了摇沉重的头。猛然忆起前时设计将万丈金、银姬诱入须弥山,而后发生的种种纠葛和生死危机。恍惚中自己身中蝶恋花毒,神智逐渐迷失,接下来的事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她扶着头,疑惑的问:“这里是何处?你们又是谁?” 小姑娘曲膝作了个福,恭敬道:“回夫人话:奴婢几人原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因乡中饥荒,上有年长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妹正在忍饥挨饿,万不得已卖身为奴前时幸遇主子解囊,从人楼子赎了我们来伺候夫人,才让婢子们得以脱离奴籍。主子还说,若此番游历途中,将夫人照料得妥帖尽心,日后定然放我们姐妹归乡!” 小姑娘说完,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屋中其余少女:“奴等贱名不足挂齿,若夫人高兴,便以婢子们的衣色相称吧!小婢叫绿儿,她是红儿” “主子——”单灵夕秀眉微蹙,问道:“你们主子可姓陆?” 绿儿大为诧异:“自然姓陆!夫人莫不是烧糊涂了” 单灵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暗忖:总算没有姓万,一切还有救。只是,尊神这是闹哪出旋即有些别扭的问道:“他人呢?” 绿儿细心为她披上一件火红的狐毛披风,扶了她慢慢站起来,温柔和软的说:“这几日夫人染病,高热不退,主子一直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从不假手他人。日里夜里又是为您哺药、擦身子、洗脚、换衣衫好不容易今儿夫人热气退了,主子见您的几套衫子染了些异味儿,怕您穿着不舒坦,又瞧着缺了些女儿家的东西,寻了空隙上岸采办去了!” 闻言,单灵夕愣了一回,心中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昔日不问红尘事的创世尊神上街置办东西的样子,遂觉没有跟着深感可惜。 窗棂边贴心的安置了紫檀黄花梨木的卧榻,上铺以褥,坐极宽平,她寻了观景的位子坐下来,借着窗棂往外瞧去,眼前一片茫茫水色。烟波浩渺的江水,在融融初日里像一面碧色的明镜,随着船行的轨迹漫起一圈圈清晰的螺纹。窗外的天空很蓝,蓝得空灵澄清;阳光明媚,洒在身上带着融融的暖意;云水波光潋滟,一副见而忘忧的山川景色。和缓的清风徐徐袭来,空气中隐隐带着润泽的水汽,混了荼芜香,倒让人精神一振,心情也跟着快乐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少女披散着如瀑的青丝,抱着腿缩成一团坐着,喃喃的问。 绿儿招呼了船中姐妹各自张罗起收拾、添茶、打水、备膳的活计,一边执了梳篦小心翼翼的为卧榻上的少女挽髻理发,一边回道:“主子说了,夫人是个孩子心性,最喜热闹。此去往前十里便是富庶的南怀水乡,我们的船便在通镜湖泊了,待主子回来,便和夫人四下里逛逛南怀的夜市,那儿有许多新奇玩意儿,夫人一定喜欢!” 单灵夕咧嘴一笑,眸中亮闪闪的:“真的吗?陆压真的这样说吗” 绿儿微微一愣,只觉眼前的少女艳光逼人、不可方物。前几日,这同样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美则美矣,但让人看了直揪心。她,还是这样快乐明媚的好!“主子还说,若夫人乖乖的,便许你十日之期,以后也可常常到各地耍玩,直至把世间的美景都游遍了!” 得了尊神的承诺,小单姑娘自然欢欢喜喜,但转头一想,又不乐意了:“哎呀!这过去的几日怎么算?” 绿儿目瞪口呆道:“主子说,若夫人醒来对行期什么也不问,这十日之旅便一天不少。若夫人有此一问,便回您折了生病的时日,统共还有七天!夫人的性子,主子竟是摸得一分不差呀!” 单灵夕哑口无言。心道:尊神掌控人心深不可测!世上还真没几个,敢与其比算计之能的虽心中怏怏的,也只能无奈的认怂了。 “发髻梳好了,夫人瞧瞧可还满意?”不多时,绿儿已捧了铜镜,献宝似的端端正正放在她眼前。 单灵夕懒懒的回头看去,一惊。镜中的人,云鬟雾鬓,髻如随云卷动,大红的流苏坠在发后,衬着一张轻灵水润的脸,顾盼温婉中又有已为人妇的妩媚端庄。端庄?这词第一次竟然能够用在自己身上,她颇觉有趣! “小丫头,手挺巧的嘛!”单灵夕回头真诚的赞一句。心中却想着,若这样的自己突然站在叶云深面前,会不会喜得他精神错乱,以为单伊又回来了。 绿儿脸上喜滋滋的,害羞道:“夫人花容月貌,自然怎样都好看!奴婢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闻言,小单姑娘猛一回头,耷拉着爪子,做了个歪瓜裂枣的嘴脸,似一只凶猛的小兽狠狠道:“这样呢?好看不” 众婢子没忍住,皆“噗嗤”笑出声来。 平底,矩形身的小型楼船,靠着舵力顺着凕江一路南行,约三个时辰进入南怀通镜湖域。彼时,暮色渐沉,临江而居的鱼米人家纷纷掌起灯火。林立的店铺昼夜买卖不绝,?坊巷市井、酒楼歌馆皆通宵达旦,所谓“高楼红袖客,笙歌彻晓闻”的夜间集市已然热闹非凡。 喝了些鱼粥,与船上的小姑娘们玩笑了下午的少女,因接连几日的风寒症,虚了身子。在卧榻上躺了一会儿,顶不住来袭的睡意,又眠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舱内由远及近传来浅浅的脚步声。而后,一道低沉磁性的男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便如幽幽古琴吟唱般委婉动听。 “夫人醒了吗?”那男音在说,声色如常的清冷。 然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叩拜声,有婢子恭敬的答道:“申时便醒了。用了一小碗粥,与奴婢们闲聊了一个时辰,现下又睡了!” 脚步声更近了一些,“药怎么还搁在这儿?”男音透了些严厉。 婢子忙答道:“夫人嫌苦,上上下下翻箱倒柜的四处搜糖,没有搜着却折腾出一身冷汗。婢子们怕她再受凉,只有哄她睡下了!” 这次,船中的男子倒没有生气,反而轻声一叹:“也难为你们了,都下去吧!” 一阵离去的脚步和关门声之后,舱内瞬间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河风时快时慢吹打着窗棂,发出如鼓点般的响动。 片刻之后,她的身子落入一个温暖而带着丝丝墨香的怀里。一道灼灼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盯着她,便如一只贪婪的巨兽锁着自己的猎物,带着滚烫的温度。 而后,两个细微的呼吸声慢慢交织在一起,鼻息间的药味越来越浓。当温热的唇结合时,苦涩的汁液渡了进来,弥漫了整片舌尖味蕾。身下的人惊觉有异,挣扎着推拒着汁液的进入,却被强硬的手掌握了下颌,更强硬的还有一个霸道深沉的长吻,夺走了她的呼吸,也夺走了她说“不”的权力。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那霸道的人又云淡风轻的收回了一切,只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夫人若再装睡,可知会有什么后果?”说完,一只冰凉的大手放肆地钻进了她的里衣,在她胸前流连忘返! 单灵夕猛的睁开眼睛,借着伸懒腰,逃离了尊神的掌控,而后一本正经道:“哎呀!我怎么又睡着了?” 白衣华发的神尊清隽俊逸的面容就在眼前,略带着数日不眠的疲倦和慵懒,却多了些性感迷人的味道。他双手环抱着她,俯下额头抵着她的:“嗯!不烫了” 单灵夕微红着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尊神是六界炼丹高手,素有肉死人活白骨之名,现下却成了凡间的郎中,净折腾自己!” 尊神抚着她的发,也不恼:“灵儿向来是个活脱欢蹦的,难得看到这样躺在床上任为夫予取予求的样子。况且,若再折腾几回,过了那十日游历之期,便可将你直接锁回须弥山,也可以少花不少银钱,本座何乐而不为?” 单灵夕为着陆压的阴谋论和角色转换之快,目瞪口呆:“大罗天上只怕一颗丹丸便能换得富可敌国,你竟在此肉疼那黄白之物?” 陆压却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放在嘴边挑眉道:“夫人叫我什么?” 小单姑娘着急欲抽手,口中花样繁多的称呼层出不穷“陆压、爹、我的神”,却被那铁钳般的大掌握得更紧,最后心一横连喊了几嗓子:“夫君,好夫君,亲亲好夫君”换得尊神逮了她的手,猛咬了几口。 她吃痛,瞪眼嗔道:“我的神原来是属旺财的?” 陆压唇角微扬,宠溺的抱着她的头,亲吻了她额旁的秀发:“灵儿!待此次回去,择了黄道吉日,我们便在须弥成婚!” 尊神的话,非询问,而是告知 闻言,单灵夕心中五味陈杂,竟是幸福喜悦、迷茫隐忧兼而有之。 陆压看她眼中闪烁的犹豫不决,只觉这花了亿年光阴修得的冷清淡漠竟似快要决堤的洪水,为求一个答案,在收与放的边缘徘徊。他曾说,她是他的心魔。这魔,却已然住进心里,流进血液,渗入骨髓,竟再也无法拔除。 良久,怀中的少女扬起如画的眉目,悠悠道:“尊神之能,小女子说又说不赢,打也打不过。只求夫君日后善待灵儿倘若有朝一日,夫君恋上别的女子,请您第一个告诉灵儿,万万不可瞒我!” 陆压定定的看着她璀璨的双眼,满月般轻盈如水的容貌,想着她或撒娇、或妩媚、或灵动、或狡黠的种种姿态,竟是无一不爱,恨不得把她融入骨血,便可再不分开。 ——灵儿,本座以六界这如画山河、霁月风光为聘,换你此生相守不离。若有一日,你狠心弃了本座,则数亿凡尘将尽数化为修罗炼狱。届时,千里赤地、万里焦土便是本座疯狂绝望的心情,而江山血染、枯骨成林亦是本座回赠予你愤怒的见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半仙胡生 其实,南怀的夜色与凡世任何一个热闹的城并无不同,琳琅满目的货品c各色生意的坊巷市井c来来往往的商贾旅人和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只是观景的心情和陪同观景的人变了,一切又是别番滋味。 不过,无论在何时何处,白衣华发c风姿濯秀的尊神和红衣热烈c清灵水润的女子都是别人眼中的另一道风景。 南怀东巷的李双莲今年五十有三,守着一个巴掌大的团子铺维持着一家的生计。酉时开张c子时收档,风雨无阻。天通十年冬十二月初九日,这平凡小铺里却迎来了她此生所遇最特别的一双人。 彼时,李双莲正生了炉子烧水,又备些荤素团子的佐料,一边与南怀有名的算命人胡半仙唠着嗑。 其实,那胡半仙名头听着神秘,也就二十来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c貌若秋月,很有些弱柳扶风的姿态。只因少时父母早亡,为城东迦南寺主持崇业大师收养,传了些易学术数予他。加之胡生本人好学聪敏,于占卜筮法一途颇有天赋,数次言中南怀城中发生的天灾人祸与蹊跷之事,才得了“胡半仙”的大名。他相貌顶尖,又有人缘,平常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李双莲一双粗糙的手在盆中飞走,利落的和了糯米粉,皱眉看着眼前弱质纤纤,明明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却非要做那算命营生的少年,很有些惋惜:“胡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寻个正经活儿,别再做这些撞运的买卖了!” 胡生知她心善,也不恼。拣了颗炒蚕豆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响:“婶儿,我不是给您老说了吗?算命也是一门学问,并非全是坑蒙拐骗的,这内里深奥得很,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你别跟我扯这个!”李双莲不乐意的粗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直接兴师问罪:“婶儿问你,上次给你说和的城西老张家的那个小丫头,明明是个家境样貌都不错的,为什么你见了别人一面,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胡生打了个“哈哈”,尴尬的摸了摸头,小声道:“那姑娘嘛!不合适” 李双莲抓了旁边的勺儿,作势便要打:“胡说!什么不合适?你倒说说,哪儿不合适了?” 胡生苦了一张俊脸,哀叹道:“那张家小姐鼻削如刀,嘴尖而下垂,三角蟹目,眼圆白多,天生一副克夫相。况且,我与她相配,正是白马青牛犯三刑,小生如何敢娶?” 李双莲气急,一勺子便轻轻落在少年的头上,叉腰骂道:“你个混东西,总是挑三拣四的,小心娶不到老婆!” 胡生忙扯了她的袖,连连小心的赔礼。 良久,李双莲红着脸,四下里左右看看,附在俊美的少年郎耳边啧啧道:“张小姐真是个克夫的?这么严重啊” 胡生急急捂了她的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婶儿,我还靠着这点微末本事吃饭,连这也看不出来,还怎么混呐?” 两人正嘀咕着,却忽然听到一阵阵拨浪鼓摇曳的声音,混在那动听的鼓点中还有女子空灵婉转的逗笑。李c胡二人双双抬头,隐隐约约看到,自坊巷沉寂的夜色和昏暗跳动的灯火中缓缓走来两个朦胧的身影——一个清冷似月个炙热如火,却是无比的契合抢眼。 待一双人走近了,团子铺的两人皆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好俊的一对神仙眷侣!便再也移不开眼 “老板,这里有酒酿团子吗?”那女子着一身绯红的百花遍色棉裙,挽着优雅高贵的随云髻,发上是同样火红的流苏坠子,在月色与灯影映衬下,竟是色如春晓,貌比花娇。 李双莲愣了一回神,旋即手忙脚乱的擦净了一台桌椅,连叫了几声“有c有!” “来两碗。”女子脸上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而后伸出两只青葱般的玉指,狡黠道:“我请客,他结账!” 闻言,一旁白衣华发稳重清隽的男人也不恼,反而宠溺的将那女子往怀里一带,动作无比自然,却又似宣示所有权般,带了些霸道凌厉:“才刚见好,便管不住嘴。回头积食难受,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子遂撒娇讨好的偎在丈夫怀中,可怜兮兮道:“前时在须弥尝过,便一直惦着,好不容易一解相思之苦,求夫君依了灵儿罢!” 男人看着她亮闪闪的眸子,眼中溢满喜爱之情,微叹口气,执了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便放任她自去了。 那女子欢天喜地的将手中的拨浪鼓放在桌上,狗腿的为丈夫移了条凳,自己又另寻了邻近的位子坐下来,而后小孩儿般捉了调羹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似在催促般,倒是可爱得紧。 李双莲也不禁感染了她的欢喜,便如看到自己出嫁的女儿,一边麻利的将团子下锅,一边慈爱的说:“这团子为糯米所做,确是积食之物。小夫人若还病着身子,便应听这位相公的,少食或者不食!” 闻言,女子原本上翘的眉眼顿时弯了下来,满脸挣扎的表情,最后苦哈哈的道一句:“大娘这样做生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李双莲豪爽一笑,见那白衣华发清冷的男人唇角也带了一点浅淡的暖意,知那女孩儿应是很得夫家宠爱的,也不免为她欢喜:“大娘的这碗团子原本是给邻桌的这位胡兄弟下的,你若嘴馋,让他匀一c两个给你尝尝鲜便行了,大娘不收你俩的钱!” 胡半仙看那女子的脸顿时像打焉儿的茄子,又见她投了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自己,深觉可爱。遂憋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逗趣道:“我的,全是我的!赏你一c两个偷乐吧!” 女子被气得急了,转身便假意嘤嘤的哭起来,还立马跑到丈夫身边告状道:“夫君,他他欺负我,我要找他单挑!” 白衣的男人浅笑着,一把将她捞到腿上坐着,捏了她的鼻子,挑眉低声逗趣:“不如今晚,为夫与你单挑单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不羡鸳鸯 男人这话威力很大,只需一句便把女子治住了,她迅速收了委屈的神情,一本正经道:“他欺负我这样的事儿,是从来没有的。我与他单独的切磋切磋分食团子之道,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闻言,胡半仙被噎得够呛,单挑——单挑,原来是这么个挑法,还真是新鲜而有趣! 随后,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团子上了桌,胡半仙果然依约,从中拣了两个最袖珍可爱的,为女孩子装了一海碗,递到她面前,道一句:“吃吧!” 那女子低头看着大碗里盛的两个小东西,因被丈夫搂在怀里不得造次,虽气得满脸通红,也只能闷闷的憋出了一句:“先生果然大方无私!” 胡半仙领了夸,也不客气,捧了一海碗团子便直接坐到女孩子对面,痛快的吃将起来,得了空还打量着对面如花似玉的面庞满脸便秘的神情,只觉这团子是有生以来所尝过的天下第一美味。 一碗美食下肚,胡半仙畅快的打了个饱嗝 对面的女孩子却一直没动勺子,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气呼呼的看着他,直到听见那边狼吞虎咽的声响结束,才激动的扯了丈夫的衣袖控诉道:“他他都吃撑了,还不肯多分两个给我!” 面容俊美的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优雅的用汤匙舀了一个递到她嘴边,温和道:“若凉了,便不许再吃!” 女子朝着胡半仙不服气的“哼哼”了两声,又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而后一口吞下丈夫喂的团子,瞬间便满足的眉开眼笑起来。 白衣出尘的男子一直盯着怀中人笑靥如花的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桂子香味,眸中的灼热一闪而过。他垂下头,就着那汤勺将最后剩下的团子无声的送进了自己嘴里,咀嚼了一口,而后意味深长道:“很甜!” 女子的脸一红,假意咳嗽了一声,立即正色的转移话题道:“大娘,这南怀可有值得一去的地方吗?” 李双莲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碟,笑盈盈的说:“老妇人在此处生活了大半辈子,若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而后,她卖个关子,停顿了半晌:“这南怀有三宝:夜市c迦南和花船。夜市,便是现下二位所在的地方;迦南寺,则是城东一所算卦问卜顶有名的寺庙,也是这胡小子的恩师崇业大师修行的地方至于花船嘛!不过是老辈人嘴中的南怀秘辛,男人们杜撰出来寻那梦中绝色佳人的,向来得见者少,而亲见的未必有命回来,只当作故事听听罢了!” 胡半仙听闻话中提到自己,正襟危坐着狠狠的咳嗽了一声,脸皮厚的刷了一次存在感,只待那女子好奇心起问话过来。 果然,那贪玩的红衣人儿来了兴致,长长的睫毛蒲扇着,抱着丈夫划蹬着腿欢喜道:“花船,花船,我要看花船!” 胡半仙立即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低喃了一声:“奇了怪了,一般人家的女娃娃不是应该对那算卦占卜,求姻缘问子嗣趋之若鹜吗?小丫头骗子倒是个特别稀有的” 那女子耳朵灵,自然全数听到了,莫名的回了句:“姻缘子嗣难道卜了便有,不卜便无吗?——可见,早知未必有用,只是徒增烦恼罢!”说完,她侧脸望一眼抱着自己的人,嘻嘻笑着说:“况且,求神问卜一事,我问他自然胜过旁人千万倍,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马屁拍得自然且顺畅,竟让数十亿年来淡漠名利的神听着颇为受用。可见,寻常马屁响与不响,真正关键的并非是那些花言巧语,而是拍马屁的人!若心中所爱说来,半句也可让人欢喜。 胡半仙心念微动。初时,他看着那男子周身不凡的气度和高雅雍容的举止,只道是显富人家或皇室贵胄的子弟,如今凝神聚意仔细的将对面白衣华发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谁知,这一打量不要紧,却生生的让他看出了满身冷汗c满心惭愧和满面谦卑,一瞬间惊惧敬畏喜悲等各种滋味纷纷涌上心来,竟恨不得伏地便跪c倒头便拜。这哪里是凡胎肉体会有的出尘之气c惊人之势,分明是上古神祇隐了仙力显圣人间。 女子见他脸上调色盘般的种种变化很是丰富,出声打趣道:“怎么?撞邪了” 胡半仙恭恭敬敬垂首一揖:“尊驾现世,我辈惶恐!” 白衣华发的男子也定定看了看他,而后平静道:“三日内,你不可与陌生女子交谈!” 胡半仙一愣,半晌未回过神。 “适才,你赠予内子两粒小食,便算本座回你之情!”尊神抚了抚怀中人柔顺漆黑的发,眼中深沉如幽潭。 那红衣女子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嘻嘻笑着,伸出纤纤玉指警告般的朝着翩翩佳公子模样的算命人点了点:“胡小子,你完了记得三日之内不要和陌生女人说话哟!”顿了一顿,再假意咳嗽了一声,挑眉补充道:“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子!” 尊神一把捏过怀中人粉嫩的下巴尖,用清冷的眉目c凌厉的眼神止了她的嬉皮笑脸:“夫人也一样三日之内,不可与陌生女子交谈!若有违背,定当重罚!” “呃,东边卖面人的c糖葫芦串的c香瓜子的,西边卖炒板栗的c卤鸭脚的c甜瓜的哎呀!都是陌生的大娘大姐小妹子,不能与她们说话,真伤脑筋啊!”怀中人立时愁眉苦脸。 李双莲与胡生面面相觑,暗道:这点踩得不错! 半柱香后,团子铺又冷清下来,前时的两人仍旧大眼瞪小眼的坐着。而那对神秘的年轻夫妇,便似从未出现过般,来来去去恍若只是红尘过客。 胡半仙手执着女孩子遗落的拨浪鼓轻轻的摇了两下,那动人心弦的鼓音却让人凭空添了几分惆怅,徒留一声叹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李双莲看他一脸的失魂落魄,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青年的肩,道一句:“那女孩子已嫁作人妇,你与她的缘仅止于此!” 胡半仙知她误会,抽了抽嘴角:“小生虽算不出今日遇见的是哪尊大神,但一定是个六界响当当的人物。凭在下这点微末道行,哪敢存半点觊觎美人的心思。只是羡慕那二位,鹣鲽情深c相濡以沫罢了!” 李双莲见他这样说,心中一颗石头终究落了地:“婶儿就怕你小子想不开,要去纠缠那小娘子呢!” 胡半仙咂舌道:“便给在下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尊神面前造次!” 李双莲呵呵笑着:“既如此,那白衣相公嘱了你的事,一定要放在心上,不可粗枝大叶的!” 胡半仙点点头,眼神幽暗不明道:“婶儿放心,小生省得其中的厉害,一定倍加留意!” 拨浪鼓沉重而欢快的鼓音在南怀的夜色中渐渐淹没,天边的月也被一片黑色的云雾覆盖。通镜湖上,道道船影若藏若现,一个红色的亮光隐藏在夜色和雾色中明灭不定,透着诡异和灰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凕江赌约(一) 冬十二月初十日卯时六刻,日出有曜。停泊在南怀西岸码头的楼船平静了一夜,随着朝霞初升,早起的人踩踏着甲板,沉稳有力的脚步逐渐清晰。 年华正好c红衣绿裳的姑娘们早早的备了茶汤和洗漱用的物事,低声的闲聊着家常,候在楼船主人的房外打发着时间。待得到内里允可,一一进入房间,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彼时,眉目如画的女主人还带了些微的起床气,赖皮的趴在温暖顺滑的狐裘垫子上装死,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遮不住颈项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看得未出阁的姑娘们又是好笑,又是脸红。 而男主人还是一副清冷凌厉c不好相与的做派,除去对妻子的恣意宠爱,待其余一切人事都寡淡漠然的样子,堪堪破碎了一地少女心。 白衣华发的男人利落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饰,在婢子呈上的盛满热汤的铜盆中净了手,又用干净的巾子擦了脸。举止间极致优雅,带给满屋服侍的婢子一种出尘若仙c高山仰止的错觉。 “夫人,该起身了!”绿儿捧着温热的巾子来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 良久,从狐裘垫子里传出沉闷的回答:“我睡着了,听不见!” 对于这样可爱的撒泼,绿儿毫无办法,只能求助的望着不远处身姿挺拔的男子。 稳重高贵的男主人早已从其他婢子手中拿过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衫,无声坐到床边,平静的吩咐了一句:“今日天气正好,我已安排了凕江垂钓的行程,稍后便会有竹筏来接。夫人近来身体不适,你们不可吵她,待她醒来只需好生伺候着,不得让她外出乱跑!” 床上的人其实早已耳朵竖得尖尖的,待听到“垂钓”和“不得外出”等字眼,须臾便从床上跃起,披散着长发,正襟跪坐在狐裘垫上,黑圆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白衣华发的神尊,微抿着唇委屈道:“我醒了你要扔了我,独自去玩吗?” 陆压用深邃沉寂的双眼,灼灼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脸上每一种生动鲜活的表情,她的脸沐在晨光下带了些如珠如玉的色泽,而面上每一根小绒毛都柔软可爱,微露出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有深浅不一的青紫痕迹,让尊神瞬间便忆起了,身下的人昨夜是怎样隐忍着情动,而后来却不住讨饶的动人模样。那压抑了七万年的情毒,一旦放闸,便如洪水猛兽般疯狂的滋长蔓延,无法断绝c不可遏制,焚心如火。 见尊神久久没有回话,床上的人索性捉了他一只手臂,可怜兮兮的又问了一句:“夫君要禁灵儿的足吗?” 那“夫君”二字,便如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微光,燃起燎原之势。只听白衣华发的神尊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了五个字:“——半柱香时间!” “嗯?”床上的人用微愣的神情注视着他。 陆压唇角含笑,附在她耳边暧昧低语道:“若半柱香时间夫人还未收拾妥当,则今日行程取消。为夫便与你安排做些其它更有意义的事情!” 小单姑娘见他目光灼灼瞬间知意,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抓过衣物便往自己身上套,片刻后便光着脚丫子似打了鸡血般满屋乱窜,竟然真在半柱香时间内捯饬好了一切。 尊神颇为遗憾的握着她温软的手出了船舱。 彼时,朝阳正缓缓的从地平线升起,备好了钓具c饵料的数列并排竹筏早已在侧候了多时。 凕江竹筏的主人姓孟,皮肤黝黑须发花白,虽已是耳顺年岁,但身板硬朗精神矍铄。 在凕江土生土长,从垂髫童子到如今年事已高的孟老汉,却是行船打鱼的一把好手。他独自载人撑了竹筏,一边吼着号子,一边稳稳的往水流相对静止的湾汊行去。待位置选好了,便取了些鸡肠子c马肺用线绳系在大石头上打窝子,又捉了蚯蚓用小钩细线挂住,将上了饵的鱼竿递给兴致高昂的小姑娘,乐呵呵的嘱了她别往靠水的地方站,便端了小木凳,观察起水流来。 单灵夕挽了袖角裤管,同样乐呵呵的端了根小木凳,一边看着水鸟盘旋的江面,一边看着白衣华发的尊神提了光溜溜的海竿,直接抛竿,举手投足娴熟优雅。 单姑娘瞪大眼睛,咂舌道:“小女子曾听闻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原来陆大神也想仿效仿效?”随后叹息了一声:“看来今天的晚膳指望不上你了!” 陆压端坐在木凳上,一派闲适安宁,仿若周围的景致和漫漫的江水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背景,此时竟显出飘然若仙的风骨来:“我今日本是无意杀生。但若灵儿愿意出些彩头,为夫倒可以与你赌上一赌!看看有饵无饵究竟是谁的鱼获多一些?” 原本性子稳重的孟老汉听了夫妻二人这闻所未闻的赌约,瞬间来了兴致,拿了一袋旱烟,凑上前对着犹豫不决的女孩子撺掇道:“小娘子,这赌约嘛你是稳赢,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老朽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钓无饵之鱼!” 单灵夕心道:您老太天真了!这六界谁个敢应陆压的赌约,谁个才是大傻子遂将嘴闭得像蚌壳,打死也不开口。 尊神知她向来处事果决c心思缜密,但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喜欢热闹,如今正襟危坐c目不斜视的样子,倒透着些婉约宁静c沉稳内敛的风韵来,心中一动,低声道:“为夫不使灵法,不唤诸天仙神,灵儿也不敢赌上一赌吗?” 不使灵法,不唤诸天仙神!他待怎样赢得赌局单姑娘一时好奇心作祟,咬着红艳的唇挣扎不已。 尊神紧盯着她犹豫踌躇的神情,眼中有着几不可察的微笑。脸上却平静如常道:“若我输了此局,便许夫人三个心愿。反之,夫人只需依我一事即可!” 单灵夕紧锁着眉,苦苦纠结! 诚然,能得尊神三个承诺的诱惑力绝对无人能挡。但同样的,能让尊神不惜以三个承诺交换的那事,定然更为惊人 而在一旁看着干着急的孟老汉对这赌约却相当执着,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旱烟,突然便从凳上一跃而起,对夫妻二人道:“小姑娘看着是个没摸过竿儿的,不敢应承也是谨慎行事。依老汉之见,莫不如让我帮衬着她,以一个时辰为限,相公可还愿意一赌?” 闻言,尊神佯作微微皱眉道:“老人家是铁了心要在下输了这一局?” 孟老汉抖落了一把烟灰,呵呵笑着:“老朽不过是好奇,想看看这夸下的海口是否能收得回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凕江赌约(二) 对于老汉的不以为意,创世之神笑而不语。他侧脸看着正漫不经心上着饵料,又洒得一手好窝子的红衣美人儿,此时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正挂着杏花春雨般的浅笑。良久,只听她轻声吐了一句:“小女的家乡依山傍水,乡中老小自幼便习得渔钓之法。现下夫君既已承诺放弃神通,务请遵守约定。待一个时辰后胜负分晓,若灵儿输了,只要非那违背良心道义的事,自然一切依了夫君!” 陆压满意的微微一笑:“如此,便请夫人赐教了!” 凕江源头位于中原西陵山脉,全长五百余公里,支流众多,流域内资源丰富,来往江内的各色船只络绎不绝。 这日,由尊神摆下一个时辰的赌约,因过于匪夷所思,自是吸引了附近行船的客旅c乡人和商贾停驻观看,一时间倒让江中一隅十分热闹。只是当时的人并不知道,这心血来潮的一次驻足,竟见证了为后世所津津乐道了上千年的凕江奇谈。 自来垂钓一事,颇有修身养性之功,固需平心静气为之。彼时,竹筏上应约的三人,皆是深谙其道的行家,三枝海竿垂于江上,筏中央小几上摆了一壶清茶并几只考究的茶盏,闲适的氛围倒似摆下了一场棋局,在风平浪静中又带有刀光剑影的对弈厮杀。 筏上,红衣热烈c白衣清冷,龙姿凤采的男女并排而坐,容貌绝世c气度不凡,自然成就了一道独具韵味的风景。只是一边倒的战局,着实让吃瓜的群众有些悻悻然,不住感叹这世上狂妄自大的比比皆是。 彼时,两只寻常的鱼篓,安放在筏上显眼的位置。三炷香后,一边满是鱼获,一边却空空如也 时间也在弹指一挥间流逝着! 白衣华发的神尊执着茶盏,兀自优雅浅啜,眉目间仍旧清淡空明,夺天地神采,而视世间万事于无物。 这边厢,钓子却再次微动,红衣美人儿起身竖直向上提竿,收线遛鱼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尾活蹦乱跳的花鲈翻滚折腾着进了鱼篓子。 孟老汉佩服的向她竖起大拇指道:“小女娃子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深藏不露啊!你这一手活,比起老汉来真是一点也不逊色!” 单灵夕接过尊神递来的茶盏,沉默的看一眼那空空如也的篓子和一脸平静的男人,却反常的皱了眉头,心内满是隐忧。 “夫人战果颇丰,何故不高兴?”尊神伸手为她捋了捋被江风吹乱的秀发,嘴角微微扬起,面容慵懒道。 红衣美人儿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白衣华发的男子,忽而问了一句:“若灵儿输了此局,夫君要灵儿应承何事?” 陆压看着她白玉般的脸庞,心中喜爱至极,遂托了下颌逗趣道:“为夫以三个承诺作交换的,自然是一件极重要,且只有夫人才能办到的事!待日后你我回了须弥,少不得要向夫人讨要” 单灵夕其实深知以陆压之能之性,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今日赴他的赌约,太半原因是好奇心使然和敬佩孟老汉不服输的精神头。至于陆压索要的c惦念的,以他的劣根性和通天手段定会想方设法得到,自己应或不应c愿或不愿委实没有多大意义,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相公在此大言不惭,老头子可不太服气!”孟老汉听他二人言语,一边笑着,一边熟稔的取下了一尾团头鲂扔进篓中,惹得群鱼在狭小的空间里撞作一团。 作壁上观的众人皆向这边指指点点,偶尔两三句刻薄的言语传来,白衣华发的神也毫不在意。反而捉了妻子的手,不紧不慢的问着:“夫人现下鱼获多少?” 红衣美人儿向鱼篓子一望,徐徐答道:“不多不少,整十九尾!” 陆压看着她澄清的眸子,微微一笑。而后执了放米的糙碗起身,将妻子从身后一把环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声轻语道:“夫人看好了,日后可不许耍赖皮!” 男子灼热的气息仍浮在脸颊,鼻尖是熟悉而独特的药草香味,竟让人无比安心。单灵夕痴痴的看着尊神用自己的大手握着她的,从碗中抓一把再寻常不过的碎米,抛一个优美的幅度,洒米入江。 须臾,米粒缓缓下沉,逐渐消失了踪迹 片刻后,竹筏所在平静的江面泛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那弧形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多不胜数。原本在嬉笑打闹的众人瞬间收声,皆凝目屏气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而后,江水波动的范围越来越大,那景象便似倾盆暴雨落下时洒在江上带起跳跃的水花,一时间让整个江面都活泼起来。渐渐的,脚下澄清的明镜变成一块黑压压的幕布,这蔚为壮观的景立即惊讶了世人。 “快看,鱼!”静默中,不知是谁家小童呼了一句,瞬间激起千层浪! 喊声之后,江面原本恭恭敬敬的鱼群似受了惊扰,一尾尾奋力的跃了起来,前赴后继的溅起汹涌的浪花。 混乱中,尊神却突然俯首,深深吻住了怀中人,唇齿相碰间带起情丝万千。“灵儿,现下认输了吗?”他问她,声音沙哑低沉。 怀中人俏脸微红,便似染上了人间最美的色彩。 微光下,尊神昂首天地间,身姿挺拔c气度雍容。面色清冷地临江道一句:“今日,本座为讨夫人欢心,需晚膳食材二十尾,有自愿献身者入篓即可!” 语毕,江中万千生灵齐齐翻身侧面相向,便似集体伏地跪拜般虔诚而恭敬。在众人目瞪口呆下,离竹筏最近的鱼群极有默契的排成首尾相连的一圈,在尊神面前展示了优雅姿态后,便一条接一条向着空空的鱼篓奋力跃去。 此时,早有激动的小孩儿手舞足蹈地数着数,欢快的叫着,叫声逐渐高昂激动:一c二c三c四c五二十! 二十条!不多也不少而后,江中的鱼再次翻身侧仰,得了尊神拂袖一挥,便纷纷沉入江底,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世上除了灵法神通外,还有种东西可以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儿顺理成章——面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杀戮难止 四周一时极静,围观的众人皆被这旷世奇景震慑住了,无人言语。片刻后,有个颤巍巍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相公,莫不是水神现世,才有如此神通?” 闻言,众人恍悟。一阵轻声议论后,便是战战兢兢的伏地跪拜。须臾,江上诸船黑压压的已跪倒一大片。 孟老汉拿烟斗的手激动地不住颤抖,连声道:“老朽眼拙,该死!该死” 单灵夕偷偷望一眼面无表情白衣华发的尊神,心道:若水神在此,怕是早就跪了! 正一片慌乱中,远方隐隐传来缕缕琴声。那声音,时而舒缓如泉,时而急越如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悠悠扬扬,如泣如诉,在江面缓缓流淌。 伴着幽幽琴音,一艘雅致精巧的竹筏自烟波浩渺中行来,一个二九年华身段婀娜c轻纱覆面的黄衣女子,端坐条凳,简易桌案上一盏香茗鼎炉香尾七弦琴。玉指浮动间,琴音清润,人与声皆楚楚动人。 待筏至近前,传世名曲《极乐吟》戛然而止。那妙目如水的神秘美人启朱唇,声音委婉动听:“帝座驾临南怀贫瘠之地,吾等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陆压并未作答。反而执了身边姑娘的手,缓缓坐下饮茶,面色依然清冷淡漠。 那筏上的黄衣女子见此情形也不恼,起身双手交叠左侧,屈膝一福道:“小女蔺霜,奉主上之命,相邀帝座于明日午时二刻上花船一叙。届时,家主将备好宴席款待贵客,望帝座切勿推辞!” 花船?单灵夕秀眉微蹙,南怀三景之一!神秘的花船主人原来生了一副狗鼻子!大老远便闻腥而动了 白衣华发的尊神不为所扰,转而向呆愣的孟老汉吩咐一句:“回船!” 蔺霜着急挽留:“帝座留步!” 陆压挑眉,眸中转冷:“怎么?你有本事留下本座” 彼时,孟老汉已执起撑杆,借着风向顺水行舟,向楼船停泊的地方划去。 身后,蔺霜依旧温婉动听的嗓音传来:“帝座难道不想知道,这些年苦苦寻找之人的下落?难道不想知道,她为您受了多少苦?”黄衣女子清澈的眼中慢慢浮现出讥讽色:“她甚至为了成就帝座的夙愿,不惜牺牲一切,违背天道,开启四门阵法,甘与六界为敌!” 闻言,单灵夕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她微微抬头,想从白衣华发的尊神脸上看出一点波动的情绪,却看到一片虚无的暗。只是,他握住她手的力道,明显又增加了几分,恍若怕她溜走般,渗透骨髓。 “不想!”尊神侧身,看着身边女子微皱的眉,面色更冷。 蔺霜仰天长笑了一声:“婢子倒想问问帝座——这大千尘世随处可去,为何却独独选中了南怀游历?难道不是为了找寻她的踪迹” 陆压却未待她说完,长袖一拂。一道玄色的光破空而去,将对面孤零零的竹筏径直劈成两半,那整齐的分割线恍如刀斧雳剑斩断般,堪堪擦过那黄衣女子的脚,若稍移分毫,便连人也切成两片了。 蔺霜得了警告,脸色微微发白,但却依然背脊挺直道:“主上曾说,帝座是世上最无情之人,果然不假!”而后,她停顿了片刻,转对尊神身边红衣美人微微一笑:“小姑娘,在下却有一言奉劝于你:若要找那谈情说爱之人,他并非良伴。同样的,你也不是他命定的佳偶。需知,今日有多少快活,他日便会有多少” 只是那“痛苦”二字尚哽在喉中,生生哽成了遗言。惊涛中,又是玄光一线,瞬间划开水面,将那竹筏连同竹筏上的人无情切碎,徒留惊叫连连。 片刻后,凕江波动又起,前时沉寂江底的鱼群去而复返,将那女子破碎的尸体合力拖入茫茫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须臾,碧水之上,只剩一张带血的轻纱和几截断竹飘飘荡荡,似无主的魂辗转流连。 单灵夕望着眼前斩杀生灵于举手间的神,而他的瞳仁中亦印出自己茫然无助的模样。半晌,惶恐胆怯道:“她罪不至死,你又何必” 陆压抱着怀中人微微颤抖的身体,轻笑一声:“本座向来不喜呱噪和自作聪明之人,这丫头却都占齐了!”而后,他附在她耳边低声哄道:“夫人莫怕!今后不会再有人与你说这些闲碎言语了。” 江风吹过,空气里却带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竹筏归来时,天色已晚。 彼时,楼船上等待着食材下锅的婢子们围坐成一团,正嗑着瓜子闲聊着。见缓缓靠岸的筏子,纷纷起身,收拾好乱糟糟的甲板,迎了主人上船。 孟老汉沉默着将两篓子鱼获提上了楼船,接了婢女盘结的工钱,便一言不发匆匆离开了。婢女们惊呼着丰盛的食材到手,皆欢欢喜喜的各自忙碌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上船人阴沉不郁的脸色。 绿儿捧了盛满瓜果和小食的托盘进了寝舱。 舱中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燃着微弱的光,显得孤寂幽暗。沉默的氛围里,只见清冷高贵的男主人已褪去了白色外衣独坐在床沿,双眼深沉而犀利的盯着前方的红色身影。莹莹月光下,他的脸依然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亦带了一点不明的危险。 窗棂边,向来灵动活泼的女主人此时却静若沉水,正侧躺在卧榻上痴痴的望着天边的一轮月,火红的衣衫包裹着她娇俏婀娜的身体,云髻已散,发丝如瀑般垂坠,倒显得单薄而倔强。 绿儿心中微讶:这好好的一双人,怎的出去一趟,便置起气来?遂故意放轻了脚步,将一众吃食端到卧榻旁,微笑道:“夫人去了一日,定是饿了。晚膳怕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备好,且先将就用些垫垫肚子罢!” 卧榻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晶莹如玉的脸庞,唇色略带些苍白,轻声说了一句:“这身上不小心弄了些鱼腥味儿,还得烦劳妹妹备些热水浴一下。今日有些乏,待会儿晚膳便不用叫我了。” 小婢为难的看一眼床前白衣华发的男主人,果然见他眉色更冷厉了一分,心中竟怕得突突的跳起来。遂颤抖着声音柔声道:“夫人才病了几日,身子还弱着,不用晚膳怎么行?” 卧榻上的人不语。 良久,一道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却是陆压开口了:“你出去吧!” 绿儿得了吩咐,正心中松了一口气,却见半躺着的女主人也似松了一口气般,从卧榻上缓缓坐起身,穿上红绣鞋,施施然便往舱外走去了,只留下一道火红的背影。 绿儿哭丧着一张脸,心道:夫人,你倒溜得比我还快!她偷偷回头一望,却意外的见到床边白衣华发的男子唇边牵起一抹浅淡而危险的笑意,小婢吓得一溜烟便钻出了寝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忐忑心事 舱外,红衣的人正倚在围栏旁,抬头望着天边一轮上弦月,和缓的湖风轻拂着她的发c她的衣阙,倒显出一股飘飘若仙的美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红衣的人儿没有回头,浅浅吟了一句:“梵音入冬,阶尘未动,红尘无涯,只渡此生。” 绿儿缓缓靠近,递上一个洗净的冬枣给她,微笑道:“夫人这话,听着有些悲凉,倒不像平日的你了!” 单灵夕接枣轻轻咬了一口,那甘甜中带着微酸而涩口的滋味旋即弥漫唇齿间,很是解渴,遂咂巴着嘴,满足的笑了。 绿儿看她小孩子家的模样,微侧着脸问道:“夫人今日为何事闹别扭,惹了主子不快?”说完,停顿了片刻,担忧的说:“小婢虽出身卑微,但少时也曾跟着父母在大户人家做过长工,亦见了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父母常常叹我,虽命不好,但眼力却是极好的。依小婢看来,那些个皇亲贵胄c及第状元c富家商贾中最厉害c最威风的,却没有一人能与他周身的气度相较。我常常想,主子莫不是当今天子微服?但那当朝天子又怎会弃了江山,舍了无上的地位,为哄一个女子开心,散尽千金泛舟江上;为她生病,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照顾;为她千里奔忙行走红尘少时,母亲常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见,”缘“之一字,可遇而不可求。夫人切不可耍小孩子脾气,要惜福啊!” 单灵夕听她一番言语,微愣半晌。而后望着水中月,患得患失道:“他的好,我自然知道!但他那样好的人,世上应有更好的才配得上近几日,我常常在想,这发生的种种也许不过一场梦。而我与他之间的缘,不过是梦中这几日镜花水月的露水姻缘。梦醒了,我便还是那个不周山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灵,而他依然是大罗天远离红尘喧嚣,灵力无极的神。我俩此生最好的结局,应是相忘于江湖的路人,而非身份地位悬殊的夫妻况且,若他娶了我,此生便不会再有子嗣承欢膝下。我不想害他。” 闻言,绿儿沉默了片刻后,忽而皱眉,声音微变道:“夫人怎知他会在乎这些?或许,身份地位c血缘子嗣于他而言,不值一钱。而所谓荣华富贵c仙阶品级也抵不过与你相伴的凡间一日。你这样说是小瞧他了!” “大罗天主,究竟是怎样的神?”单灵夕闭目,浴着湖风幽幽道:“今日,他在江上,举手间便斩杀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半点不留情面适才我一直在想,族中古老典籍所记载的魔神之战中的他,是否是今时今日所见的这个人。漫漫数十亿年间,他灭了多少六界生灵,又斩杀了多少妖祟邪怪,是为天下苍生计,还是原本嗜杀?他蛰居须弥,远离红尘,以一己之力镇守无业渊,是怀着一颗大爱世人的慈悲心,还是单纯的无聊消遣他对我说的话,为我做的事,如今桩桩件件都印在我的脑海里,即像昨日发生的,又似一场梦” 气氛有一时的静默。 “我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与高高在上的大罗天主会有一段这样的缘!”晚风残月中低沉如诉的话飘飘然传来。 “你怕他了?怀疑他了”绿儿的声调却突然抬高,神色也变得冷厉:“如此看来,今日那女子——果然该死!” 单灵夕默默的看着眼前人,不语。 “他是神也好,是魔也罢,难道你还有办法全身而退?”绿儿嘴角扬起冷笑:“其实,整个须弥山除了你,又哪里来的什么大善人?一心追随他的,从来并非为道,都是为他即使他与六界为敌,要覆了这天下,那又如何?” 绿儿向前走了一步,紧紧逼近:“我便问你一句:这些时日,你是否曾动过离开他的念想?” 单灵夕苦笑着,终是退了一步。 绿儿秀眉微扬,又向前一步:“你心底是否至今仍不相信——他对你是真的!” 两人视线相对,狭小的空间里也似乎带了些火药味。 绿儿再次沉声反问道:“那你又敢不敢与我赌上一赌,若你偷偷离开须弥,他会怎样?” “你不敢,对不对?”良久,小婢唇角牵起一抹笑:“其实,你一早便知他是怎样的人,只是在用自己的慈悲和”神“的身份心存侥幸的强加于他。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他对你无情,你也不敢吗?” 单灵夕愕然。 “你向来聪明,于情之一事却如此糊涂!”绿儿定定看着她,良久终是叹一口气:“我希望,你再不要用那冷战的法子对他,不要试探他的底线有些事,做一次是情趣,做两次便是愚蠢了!” 月光下,红衣女子转身望着茫茫的通镜湖水,似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回眸一笑:“由此看来,我其实并不比您了解他您说是吗?飞雪上神!” 绿儿看来却十分平静,只有唇角微扬起淡淡的c激赏的笑意:“能让师傅瞧上的,果然不凡”婢子渐渐和缓了语气,神色间也不再咄咄逼人:“也罢!师傅适才用千里传音之术嘱咐我,借这小丫头的身子开导于你。他这样费尽心力,却被我办砸了!可见,本上神并不善于开导他人。” 单灵夕摇摇头,叹道:“你性子冷淡,今日却破例与我说了这些。若此处有酒,该当敬你几杯了!” 被占了神识的婢子伸手握了握她的:“船上风大,进屋去吧!” 而后,果然吹起一阵犀利的凉风,绿儿狠狠的打了个激灵,眨巴着眼睛,摸了摸头不解道:“夫人,你怎么在此处?” 单灵夕看着她,微微一笑:“本夫人正等着水洗洗身上的腥味儿,你这小丫头又偷懒去了?” 绿儿忙不迭告饶道:“夫人饶恕则个,小婢即刻去办!”随后,便留下一道风风火火的背影 背影后,红衣女子沐着湖边清风,神情中却藏了些落寞孤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故人重逢 冬十二月初十日夜,万家灯火时,南怀湖畔停泊的楼船上逐渐热闹起来。婢子们在船头c船尾和舱里挂起精巧的花灯,温暖明亮的灯火与天上月交相辉映,倒勾起了游子离家的惆怅。 远处的青楼里隐隐传来一阵嬉闹调笑声,伴着琵琶音调,有女子的歌喉咿咿呀呀,唱尽风尘,端的艳俗不堪,破坏了宁静的夜。 “皓月呀!当空,恍如白昼。姑娘么,稳坐青楼啊!斜倚栏杆面带忧愁,烛光微弱映红了夜色”楼船上,红衣的人借着远处的琵琶调轻轻哼唱起来,声音略带慵懒却婉转空灵,适时的遮住了媚俗的曲,引得婢子们侧耳聆听。 彼时,一艘轻巧的小舟在夜色中缓缓驶来,昏暗的灯火中两三个身影似有若无,带了些鬼魅般的神秘,向着楼船靠近。恰逢小调尾音时,那舟正好停在楼船左侧,三声不疾不徐的掌音清晰传来,扬起的花灯下,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站在船头,巧笑倩兮的望着船上的人道一句:“姑娘唱得极妙!”而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婢子蔺雪奉家主之命,求见帝座!请姐姐代为通传” 蔺霜,蔺雪?单灵夕秀眉微蹙,并不言语。 那女孩子见状也不急,再次恭敬一揖高声道:“主上托婢子带话:今日家中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尊神,特送来薄礼,以表谢罪之意!”旋即,转身狠狠拽起舟尾一团雪白的物什,厉声说:“下作之人,还在此处惺惺作态,难道要我扶你吗?” 借着微弱的灯光,单灵夕定睛一看,那舟尾的雪白分明是一件上好的雪色狐裘披风,而披风下罩着的是一个略带些扶风弱柳姿态,袅娜纤细的女子身体,只是被宽大的帽檐覆盖住脸庞,看不出容貌几何。 单灵夕一言不发,转身欲走。 舟上的女子冷冷一笑,反而转身对披风下的人言语了一句:“来时,主上言及:此番你若讨不了帝座欢心,通镜湖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闻言,狐裘之下纤弱的身子微微一个晃动“奴这残躯,葬身此处也算落得干净!”晓风冷月下,一句梦靥般的低语竟带着绝望的悲凉,让人唏嘘。 借着月色,单灵夕分明看见那纤弱女子站立之处缓缓坠落的是斑斑血迹。 船上,船下一时死寂。 良久,船上的人面色不善的望着舟上略带得意色的婢女,神情变得极冷:“你家主人,花样倒多!罢了,我带你去见他” 那叫蔺雪的女孩子旋即喜笑颜开,拖了身后的人便走。 不一会儿,楼船的甲板上便响起一阵脚步声。与脚步声交杂的,还有重物垂坠地面所摩擦出的刺耳挠心的声音。待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单灵夕才看清那发声的物体,原来是一条漆黑暗沉的无情铁锁。粗壮锁链的一头环在那纤弱女子莹莹如玉的足腕上,而另一头却遮盖在厚重的狐裘里,似与她上身的某个部位相连,正以一种奇怪的形状串接着,看起来异常诡异可怖! 寒冬的季节,那女子就这样赤足走在冰冷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似耗尽全身力气般,看得人心里发酸发软。她娇弱的身躯在瑟瑟寒风中摇摇欲坠,竟带着些病态轻柔的优美,惹人怜惜! 风起,甲板上飘过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那血腥夹杂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优昙花香飘来,瞬间便在鼻腔蔓延。单灵夕静静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白色身影,心中竟浮起一丝躁动不安和熟悉感。 当两人擦肩而过时,披风深处响起一道悦耳动听的美人之音:“经年不见,姐姐可安好?”那声音在沉沉夜色中低缓如歌,却带着满满的恨意和怨毒。 单灵夕不禁寻声望去,却被一道璀璨而疯狂的紫色迷了眼。 “呵呵!”披风里旋即传来一阵压抑的冷笑:“妹妹竟忘了,姐姐贯会装傻充愣,风流起来却不输旁人。如今,能伴随他左右,你又怎会过得不好?” 一番话满是刻薄讥讽。 单灵夕轻蹙眉,眼角余光只留下那人离去的婀娜背影。 此时,偌大的寝舱异常的安静。 柔和的烛光下,白衣华发的神执一本陈色的古卷斜倚着窗棂,眉目清冷c面容俊美,仿若一块沉积数十亿年华彩的古玉风姿濯秀,竟惹了刚进屋的豆蔻少女呆愣片刻。 门外,绿衣的婢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蔺雪慌忙中回过神来,屈膝一揖,怯怯诺诺道:“婢婢女蔺雪见过帝座!” 窗边的男子恍若未闻,依旧默默的阅着手中的书卷。 蔺雪不敢造次,仍保持着屈膝的姿势恭敬候着。 待最后一卷终于翻完,陆压抬头看一眼卑微的婢女,突然问了一句:“是她与你说话,许你进来的?”声音低沉,却听不出情绪。 蔺雪乍一听那熟悉声音,有一瞬间的出神。待回转过来,恍然忆起方才所见那红衣灵动的美人儿,转而向舱外望一眼,点了点头算作默认。 闻言,白衣华发的尊神唇角扬起一抹冰凉笑意。片刻之后,神冷叹一声:“也罢!她既知晓你们的来意,却仍让你们上船,定是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遂搁下书卷,缓缓起身,向着雪色狐裘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去。 蔺雪望着那挺拔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只觉周遭空气一时停止了流动,被压抑的心脏似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而身在舱外的人,心绪凌乱的看着舱内的一切,也是百般滋味难以名状。 待只剩一步之遥,超脱三教的尊神停了下来,神情专注的看着那白色狐裘包裹下的人,眼中有着浅淡的温情。而后,他缓缓抬手,轻柔的揭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 随着裘衣帽檐揭开——“啪嗒!”舱外,绿儿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却恍若未觉。 单灵夕震惊的看着烛光下陌生却似曾相识的面庞,嘴角终于浮起一点微弱的笑——这尘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女子,能够让一切华丽辞藻黯然失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经年旧情 舱内的绝世容颜翩若惊鸿。那眉c那眼c那唇竟无一处不美。而那种美却有别于百里飞雪的冷艳,是刻在骨子里的娇柔宁静,欺霜赛雪,然而又带着玉碎前的闪亮光泽,让人疼惜怜爱。而美到极致c柔到极致,便会教人产生即将失去的错觉,恨不能将她时时刻刻牢牢握在指尖。 陆压伸手,温柔的除去女子身上覆盖的白色裘衣。一具仅着透明轻纱的雪白娇躯显露出来,美丽婀娜的胴体若隐若现,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而更让人心惊怜惜的是穿透女子肩胛骨,与她的脚腕连接的寒色锁链,渗透的血迹已染红轻纱,凌虐的美感令人窒息。 “铁锁穿琵琶骨,仙神也要去几层皮是谁伤了你?又是何时所伤?”尊神右手食指漫不经心的勾起女子曲线优美的颈项间沁色的玉牌,那温润光泽的玉面工工整整的刻着一个“姬”字。 见字如人,尊神眼中深邃如渊。 “这伤,不过月前之事!”女子唇色苍白若冬日冻雪,紫罗兰色的瞳仁紧紧盯着面前人的每个表情c每个动作,语气中有浅浅的哀怨:“但若要问是谁伤我。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人伤我最深” 陆压伸手挑了挑那温润的玉牌子,语气中竟带了些温和亲昵:“你身为本座骨血所育,六界之中能破你魔息护体的绝非等闲。这人,倒教本座有些好奇!”旋即抬手,念一个“收”字诀。女子身上的铁锁便从她的肩胛骨缓缓抽离,须臾脚上的锁镣也尽数去了,只留下地上鲜艳的血滴如红梅绽放。 疼痛如排山倒海,女子却自始至终苍白了面庞未吭一声,一直眉眼幽怨的望着眼前人。及至枷锁解除,她柔弱无骨的埋进神的怀里,多少欲说还休的心事和执迷不悔的爱意纠缠上心头,化为眼中泪痕斑斑。她抱着他,唤着他的名,字字诛心泣血:“师傅,我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这些年,受尽了苦痛折磨。我日日惦您,怨你为何不来看我,不来找我您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尊神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终是轻声一叹,抚背安慰道:“你向是心高气傲,不敬天地c不畏神佛,闹这一场,也算上苍教化。若再哭鼻子,便不许随为师回大罗天了!” “师傅,您好狠的心!”女子抬起泪痕依依的脸,小嘴委屈微翘,真正是明眸善睐c娇艳无双:“芷儿曾向上苍起誓,要做那能够与您比肩的藤蔓,做您手中的利刃,遇神杀神c遇佛杀佛,为您扫平一统六界的所有障碍,无论过去多长的岁月,这颗心也从未变过当年,芷儿为师傅不惜触犯天条。如今回来,旁的人休想再抢走你!” 闻言,尊神勾唇,脸上虽笑意融融,厉眼却似有若无地向外一扫:“那丫头原本便是个痴傻大方的,即不懂夫为妻纲之道,又不会吃醋争宠,你却忌惮她作甚?”这一语双关的话,含了三分责难c六分警告,还剩一分——却是真正的生气! 单灵夕只觉胸前一滞。那心,似被重物狠狠碾压了一次,带了些微弱的疼痛。 女子璀璨的双眸状若无意的向外一瞥,嗤之以鼻道:“她那些痴懵呆傻全是伪装诡计她若痴傻,如何能夺了影木族第一代族长单无忧的姻缘?她若痴傻,如何能设计师傅酒醉,再玩一出木已成舟的戏码?她若痴傻,如何能在您身边陪侍这许多年。”她眉眼转冷:“姐姐机敏狡猾实是不输于人,连我亦要甘拜下风!” 舱内一时沉默。男人的笑却看不出情绪,依然清浅孤冷:“你倒懂她!” 女子忽而伸手紧紧握住身边人的衣袖,语调带了几分颤抖和期盼:“师傅!你不惜违背对三圣的承诺,离开上亿年镇守的大罗仙山,踏入这红尘俗地,可是为了寻找徒儿?”微弱的火光下,那面庞美艳无双c凄倔哀凉,竟比月光更诱人三分。 舱外,单灵夕闭上眼,靠在冰凉的木板上,静静听着两人用熟稔的语气诉说前尘旧事,也静静的等待着尊神的答案,用一种同样卑微执着却纠结疼痛的心。 湖上的风依旧吹着,船上窗棂来回拍打枝丫作响,而时间仿佛停止。 陆压低下头,就着微弱的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人,而后用修长的指尖抚过那张白皙娇弱的面庞。良久,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在空寂的夜里仿若最后的宣判。 ——“是!” 闻言,女子水润的双眸渐渐染上笑意,凄哀的脸庞刹那如冰雪消融:“师傅!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寂寞的时候可有念过芷儿” 尊神使灵法,为她止了伤口恶化:“有!” 女子转眼破涕为笑:“我早知师傅并非无情之人。在紫塬宫时,您对芷儿的情意,已非旁人可及!” 陆压复又为她披上白色裘衣,温和的说:“明日,你便随为师回须弥山吧。这伤,凡间的药怕是再过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痊愈!” 女子早已忘了伤痛,笑意融融地挽了尊神的手缱绻道:“芷儿数日前曾向迦南寺的女娲娘娘圣像许下誓言,若此生能重回师傅身旁,甘愿用一切作为交换如今芷儿心意得偿,只盼师傅垂怜,容我在南怀多逗留一日,也好了结了这欠下的愿债。” “女娲?”陆压挑眉轻笑:“本座的主,她也做得?” 女子不禁莞尔,略显苍白的唇微抿:“芷儿此番随了师傅回大罗天,这红尘的繁华怕是再也无法得见了。那些恩义情仇,譬如昨日种种,便任它烟消云散罢!” “明明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却偏偏说些阿弥陀佛的话,本座都替你难受得紧!”尊神忽然话音一转,幽幽道:“你那穿筋锁骨c囚禁刑罚之仇,当真不报了?” 闻言,女子神情一滞,绝美面容略带了几分不自在。 “芷洄!”尊神悠然抚了抚衣袖,沉声唤她:“七千万年前助你逃脱永世天谴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师徒交易 这突兀的话,让船舱内外一时极静。 芷洄?单灵夕不禁攒紧手心——这人,竟是影木一族的灾难之源。七千万年前,若非她花言巧语,骗得值守无垢炼狱的影木族初代族长单无忧的信任,揭去了镇压结界的符咒,让贼人有机可乘,摧毁天青神石,放走了炼狱中的上古邪魔妖祟,影木一族也不会落下天罚的命运,阖族衰败,至今也未能逃脱而单无忧也不会引咎自戟于忘川河畔,魂魄碎灭。虽后来她为鸿钧所救,得以重生,还谱写出一段旷世奇缘,但当时所受的苦痛与内心的煎熬,必是魂销梦断的刻骨铭心。 寝仓里,芷洄微讶的神情稍纵便逝。她迅速稳住心神,让自己定下来,唇角牵起一抹温柔而娇俏的笑意:“原来,师傅虽身处须弥灵境,到底还是惦念着我,惦念着苍生!” 尊神并不反驳,温和续问:“你此次回转,与他之间达成了何种约定?” 芷洄唇间的笑瞬间定格,甚至带了些惊惶逃避。 男人却仿若未见,只将右手捏个佛印,轻轻一弹,舱外便先后响起两道沉闷的响声。昏暗光线下,两具绵软的身子已依偎着睡了一地,红色绿色撞成一团,好不热闹。 湖面的风却吹得愈发狠厉。 “嗯?”尊神的目光忽然冷得似冰,褐色的瞳仁中暗流浮动,一拨一拨席卷着惊涛骇浪而来,直至将人蚕食吞没。 芷洄只觉额间沁出一层薄汗,咬唇不答。 “他数次相邀,本座未予理会,因此遣你归来游说,使尽苦肉计,只为里外接应谋求大事!本座可有猜错?”神句句相逼,气势凌人。 良久,芷洄抬头深深凝望着眼前人粲然一笑,目光中痴恋涌动,不可断绝:“师傅不愧是世间最通透的!一切皆瞒不过您的法眼只是不知,徒儿何处露了破绽?” “他将此物赠你之时,难道未曾告诉过你来历?”尊神抬手抚过她颈项上温润玉牌,平淡道:“昔日,为师曾旁观一个女孩子诓骗他人,前后连贯,思维缜密c滴水不漏,真假参杂c教人难辨是非。如此看来,你与她相较,倒真正是个良善耿直的孩子,却不像是本座教出的徒弟!” 紫眸佳人依旧笑着,只是笑中带了些复杂情绪。 “你既被他囚禁地宫不见天日,又受穿骨之刑在前,如何能大摇大摆迦南许愿?”神清浅一笑,幽幽续道:“当年,你姐姐不过懵懂撞见你修习四门阵法,你尚且扣她一个毁坏上古神器之罪。而那地宫主人加诸你身上的苦痛更胜那时千万倍,你却能轻易揭过。如此大度,倒不像你了” 芷洄目光闪烁,笑容凝固在唇边,收放皆难。良久,她轻声问道:“当年之事,师傅既知道是我作妖,为何还要罚她受拶刑之苦?” 神眼尾一挑,回答得直接:“为师心眼儿小——你对这答案还满意吗?” 闻言,少女征愣片刻,而后为他的有意偏袒,唇间浮起甜甜一笑:“难怪后来姐姐亦偷习四门阵术,师傅却将她打个半死,还绝了她拜师之路师傅到底还是更疼芷儿!” 听了她窃喜言语,神却面容无波,轻声一叹道:“我徒在高兴什么?”神说:“为师罚灵儿c未罚你——却同样是偏心眼儿!”只是偏心她佛骨习邪术,恐天命不长。 此一语,令芷洄紫眸中尽是愕然与疑惑。 神并未过多解释,只冷冷问一句:“你师弟盏虚现下身在何处?你们的约定之中,是否有他” 只是,神话音未落,湖上却忽然刮起一阵邪风。窗棂的枝丫声伴随着呼啸呜咽的古怪咆哮,一阵高过一阵,阵阵教人胆寒。那声音似老妪断气前的喉管颤动,其中又夹杂了初生婴孩的哇哇啼哭。有来自地狱深处的靡靡之音,又有空灵悦耳的佛唱,只觉说不出的诡异。下一刻,肆掠的江风熄灭了烛火,舱内迅速陷入死寂黑暗。 芷洄已然提到喉咙的心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掩饰下,跳动回缓。静谧中,一道低沉而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既如此,本座也同你做个交易,如何?” 芷洄却如被雷电击中,呆愣原地,怔忪着想看清男人此时的表情,却只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恍惚间,舱内前一刻被熄灭的油灯瞬间全亮了起来。而尊神颀长优雅的身影早已矗立在五步开外的床榻前,他的目光正紧紧锁住床上的物事,一动不动,仿若一副恒久静止的画卷。 良久,男人在床榻边沿缓缓坐了下来,左手温柔抄抱起床上女子的头,右手熟练散开她的发髻,任万千青丝垂落,而后解开那袅袅纤腰上的衿带,为她褪了红裳,牵了锦被覆上。一切做来平和自然,如涓涓细流温柔无声。 “师傅,你”芷洄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紧紧盯着灯火阑珊处的人。这还是上亿年前那个血洗五彩长阶,屠杀万千生灵,却不眨眉头的上古神祇吗? 神轻柔抚摸着床上人漆黑的发丝,侧脸清俊无俦:“你想要什么,本座很清楚。本座想要什么,你也明白。应与不应,本座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 芷洄只觉心脏不可遏制的狂跳,多年来夙愿将要得偿的喜悦在胸中一点点膨胀,直至盈满 “退下吧!”神骨节分明的指拂过面前沉睡的容颜,他脸色深沉胜夜,教人看不出点滴情绪。 “是!”芷洄喉间挤出一点沙哑。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一步步退出船舱。掩门的一刹那,她分明看见白衣华发的神唇角微微一动,仔细分辨一回,却发现男人在说:“百年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你乖乖待在他身边,莫要胡闹!” 曾几何时,陆压会如此温言软语的同除她以外的女子说话。这些时日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芷洄只觉心中刚溢出的喜悦似被浇了一盆冰冷的水,胸腔中跳跃的火瞬间熄灭殆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与虎为谋 湖面水汽氤氲,点点星火来自凡尘人家。 “怎么?这样便受不了了?”静谧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畔讥讽嘲笑,真正难听至极。 女人红了双眼,倚栏斥道:“滚!” “呵呵”那苍老声音笑得愈发放肆张扬,偶尔还间杂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夜色下更加可怖。 片刻后,那咳嗽终于停了下来,苍老的男声颤巍巍续道:“陆压向有通天彻地之能,且工于心计,他的一言一语或为试探,并非如你所想,全然知道实情!” 芷洄压抑住心中的委屈,双目带着希冀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做出对那女人细心呵护的样子,都是在激我,对不对?”她寻找着可以给她慰藉和答案的人,可身后只有一片茫茫夜色 “上亿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在陆压的钉头七箭下丧命的生灵何止千万?彼时六界九州皆为他掌控,各族貌美绝色者亦如过江之鲫,你几时见他对谁动过凡心,又宠幸过谁?”黑暗中的影发出一声干涩的嗤笑:“陆压是从混沌虚空中诞下的神,生来便属于黑暗,他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弱点!” 一语毕,听话的人却急了,忙反驳道:“不!师傅虽然无情,但他对女娲娘娘c对我,都是极好的。”停顿片刻,芷洄微弱却满含愤怒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而且,师傅也并非未宠幸过女人” “陆压与女娲不过同袍之谊,算不得什么。对你却一直是呵护备至c悉心教导,恨不能将通天之能悉数传给你。”说到此处,那苍老平静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响起,一字一句念来,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的恨意:“而对那个伪善痴懵的女人,他何曾有过半分好脸色?” 芷洄默默垂下头,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滑下坠入了茫茫的湖水:“可是,他却要了她,不要我!” “他即为上古神祇,又是正常男人,有一c两个暖床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黑暗中的影不屑反驳:“而你生而尊贵,却偏偏与一个蠢笨丫头争风吃醋,没来由的自贬身份!” “一c两个?”芷洄撇了撇嘴,哀怨道:“师傅向有洁癖,你是他身边的,哪里见他沾过旁的人?” 闻言,那影也来了情绪,声音愈发颤抖:“你既知道我是他身旁之人,这个中因果难道我看不出吗?上亿年前的陆压是入魔之神,哪里似现在的脾性。倘若他真的爱那女人,被她算计那次,怎会大发雷霆,让她受许多苦楚?倘若他真的爱那女人,以他之能,要让一个人起死回生易如反掌,他为何任她魂飞魄散却不肯相救?上亿年前的幽冥之主,何曾对人有过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他对她,实是残忍至极!” 芷洄愕然呆在原地,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跳跃翻滚,又给她带来了希望——是啊!他这些年只是寂寞了,才许她相陪,一定是这样。想通此节,她长吸一口气,慢慢镇定了心神:“你猜,我们的事,师傅究竟知道多少?” 影亦恢复了平静:“他知道或不知道有意义吗?既然陆压愿意陪你我玩这场游戏便足以证明——我们这一局,算是赌对了!他虽身处大罗天,却也并非断绝一切尘念。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甩开那碍眼的女人,顺利入主须弥山,再图夺天下权柄。” 芷洄静静忘着汹涌湖面,原本苍白的唇在湖风里又白了几分:“当年,我曾在混鲲c鸿钧手中失败过一次,换来永世浩劫。若这一次再败,此生将再无翻身之日!” 黑色的影却是不以为然:“世上道高者,唯四圣耳!如今,混鲲c鸿钧c女娲早已身归化外,不理尘世。只有大罗天上那位,虽少问红尘,却是六界真正的主宰。你艳冠九州,聪慧无双,若舍得下一番功夫,重讨他欢心,何愁大事不成?” 闻言,芷洄眼中重又燃点光芒:“我会一直陪着他,陪他完成上亿年前未尽的九州一统大业,陪他共襄盛举,让他渐渐离不了我,厌弃那个女人” 这边厢,她话音未落,江上却传来一阵冷厉的笑,先前苍老的声音立时戛然而止,瞬间消失无踪。而后换上了另一道深沉如冰c幽远似海的年轻男音:“这样一副容貌,连本王看了都心动不已!况且痴情至此,教大罗天主如何不生俗念?” 不多时,湖面吹来一阵邪风,便如一只无形的手狂魅的抚摸过女子精致绝伦的脸,激起了她浑身寒颤,眼中亦布满恐惧:“我既答应助你,必会信守承诺。求求你,放过我罢!” 黑暗涌动的氛围里,低沉男声嘲讽一笑:“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何来相助之说?”须臾,那无形的手直直往下,藏在虚空处的魔一把掐住美人儿精致优雅的颈项,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残忍低语道:“你若为了那老匹夫,坏了本王大事本王必将你打回原形,教你生不如死!” 芷洄被遏住咽喉,只觉呼吸困难c胸口发疼:“圣圣王,饶命!”她卑微地唤着,所有与生俱来的高傲此时皆抛入了尘埃:“芷芷洄定会寻找机会,教姐姐暂留这凡尘俗地” “住口!”那声音更加冰冷诡异,扼住她咽喉的手又紧了几分:“本王留你一副残躯,不过是因你——尚有用处至于灵儿的事,本王自会处置,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闻言,芷洄瞪大眼,颤声道:“如今,师傅对她再不是从前的样子,他不会抛下她的!” 隐在地狱深处的魔邪魅笑着:“放心,他会!”男人渐渐松开铁箍般的手,幽幽道:“陆压是聪明人,他与本王一样,为了同一个目标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与六界为敌,亦绝不退让。况且,今日的分离,不过为了他日的长相厮守!” 芷洄抚喉猛咳一阵,不明他话中之意。正待询问时,一点细微的响声从船舱的角落传来,她大惊失措:“谁?谁在那里” 细听之下,那响声瞬间消失无踪。 地狱之魔突然邪恶一笑,卷着汹涌的风似一团迷雾呼啸而去,不过片刻,阴暗的拐角处一抹艳丽的桃红色显露出来。 芷洄忙寻了声响过去,只见冰凉的甲板上,婢子的衣物空荡荡的在风中翻飞,寻常女儿家的钗环散落了一地,而衣物包裹下只剩了一副朽败的骨架孤零零的躺在原地,那些血与肉却似被厉鬼生生啃噬一般,尽数消失不见了。 这具瘦弱的骷髅下颌大张,临死前惊恐神态暴露无疑。芷洄浑身颤抖道:“以你如今的修为,六界九州已难逢敌手。又何苦杀了这婢子,平白打草惊蛇?” “与他谈买卖丝毫大意不得。”无形的魔冷冷一笑,续道:“况且,这丫头虽为凡人,却因近日沾了他的仙力,倒生出些超凡之气来,于我的四门阵法大有裨益。她自撞在刀口上,也怨不得旁人!” 芷洄听他冷厉话语,心中全是凉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前世今生 梦里,她一步步踏上用宝华石铺就的层层天阶,放眼各色曼陀罗花开,连绵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缤纷五彩c生机盎然。繁花中惟有那株清瘦孤零的小树苗,枝头空挂,呈枯萎之态,在寒风中分外萧索。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穿梭的景象,似一个行走在时空之外的第三者,形单影只c无人能见。 三三两两的婢子着俏色的纱衣穿梭在花海间,或采撷三角形的裂片,或悉心为繁花浇水施肥,偶尔几句玩笑,声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 天阶尽头,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费力的提着木桶,弓着腰,一步一步往枯树挪了过去。她妆容寡淡,脸庞还有些被污泥覆盖的土色和浅淡红斑,瘦弱的腰肢如纤纤拂柳,天青色的纱衣衬着苍白的皮肤,润得似乎连血管亦清晰可见。少女的发丝已被汗水浸湿,毓秀的脸庞因红润竟添了些如花的色彩。 梦里的她征愣地望着向自己迎面走来的少女,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刹那,她似被电击般感觉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然后给彼此留下两道同样孤独的背影。 原本热闹的空间瞬时安静下来,周遭的目光一时汇聚在一处,轻蔑c不屑或同情,不古人心。更有甚者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下,而后用故意压低却又偏偏能让人听见的声音说着:“看,看!谁来了” 已站在枯树旁的少女恍若未闻,只顾埋下头用伤痕累累的手舀了清水,一勺勺灌溉着将死的生灵,眉眼中细心呵护的神态温柔恬静,却又带了几分不寻常的憨傻气。 花婢们依旧交头接耳着,难听的话如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 “这便是前些时日女娲娘娘为帝座送来的生辰贺礼吗?我曾听重冥殿芫花姐姐说过,她与小主子一样,都是用帝座的骨血育出的。只是这命却大有不同,一个便似九天玄女入世,品貌俱佳。一个便如这地上的烂泥残花,难登大雅” “可不是嘛!昨日里她打碎了帝座赐予小主子的穹华盏,惹得小主子伤心难过。帝座一怒之下赏了她拶刑,后又罚她照看刑台的影木灵树。听说,帝座还颁下旨:树活人活,树死人亡。这人还不如树,也是可怜!” 言毕,周遭附和几声长叹,却是幸灾乐祸多于怜悯。 “上刑的暗卫说,昨日里她受了那刑罚疼得死去活来了好几回,却连哭叫都不会,也不知道向帝座讨饶。若不是到了最后湿了裤子,帝座看着碍眼,指不定昨日就死在重冥殿上了。这分明就是个憨子!” “回龙汤都被拶出来了,真的吗?好脏” “也不知女娲娘娘送她来做什么?若这样活着,却还不如死了干净!” 花脸猫似的少女完全不理会周遭的声音,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轻放了木勺,寻个干净处,抱膝坐下去,一双澄清的眼巴巴的望着光秃秃的枯树,不一会儿竟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曲儿来。 梦中的她震惊的听着影木灵树下心智不全的少女用旁人不懂的语言细碎的唱着,那天青色的背影逐渐氤氲出一道浅淡的佛光。一瞬间,记忆似开闸的洪水漫了过来。 曲儿,分明是佛祖发出的声响,净世或灭世只在一念。那亦是她指尖笛孔的梵音,仙家皆称“九幽佛心”——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是啊!她的前生或许是修佛之人,与陆压所走的魔道原本便不同。她还记得,昨日里一个名叫芷洄的女孩子初见自己时曾说过一句话——“经年不见,姐姐可安好?”彼时,她竟没有否认。如今想来,那种异样的熟悉感原来早已深入骨髓了。 正怔忪间,一道沙哑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繁花深处,一抹鬼魅的褐色影影绰绰的窜了出来。细眉细眼的男人便如从地狱来的索命鬼,身形消瘦c满脸苍白的病态。他脚步虚浮,如鸡爪般的一只枯手捏着一把花里胡哨的大纸扇,唇角扬起一半是浮夸一半是猥琐的浅笑:“哟!今儿的刑台挺热闹的”索命鬼龇着一口大黑牙,满嘴烟草气让周遭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边话音未落,便有胆大而位份稍高的婢子挽着盛花的竹篮从人群中冒了头,嬉笑着回了一句:“我道是哪位大神敢擅闯这刑台禁地,原来是十八地宫大医手白先生奴还记得每月的初三日是行止宫里贵人娘娘们例检的日子,您老不在宫中照看着,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 “呸!提起这事儿便晦气。”白世空狠狠啐了一口,折扇忿忿道:“行止宫的嫣夫人今日例检时被查出有了身子” 此话一出,众婢皆白了脸。 “帝座已命掌邢史彻查此事。如今,行止宫已是人人自危,受牵连者恐不下这个数!”白世空抬了三根干瘪的指头,还顺带翻了个白眼。 那婢子咂咂嘴,连连惊叹道:“帝座向不好女色c不喜人近身,这是六界皆知的秘密。那嫣夫人是不要命了,敢背着帝座” 白世空眉眼细长的觑着,嗓音有些尖锐:“独守空阁的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用这样独特的办法去吸引帝座的注意,单是这勇气便值得惊叹了!” 婢子们纷纷唏嘘不已。 白世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众婢篮中的物什,嘿嘿一笑道:“不过,你们采的这些作药引,倒正好制一贴蝾香丸,去了那些不该来的,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却也足够了!” 众婢暗暗咂舌,自然明白这惩罚的毒辣,谁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将采集的花瓣花种细心放进一个绣工精巧的布袋子,恭敬奉上。 白世空接了布袋,登徒子般嗅一口,暧昧的眼更是肆无忌惮的往繁华处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滚了几番,再意有所指的赞一句:“好香!” 众婢深知他好色却不喜多事的劣根性,只当被人占了口头便宜,却无人接话。 白世空将布袋系在腰间,长叹了一声:“可惜,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碰不得!就好比这艳丽无双的曼陀罗,若混入普通的牛至叶和蝉蚕香便能做世间最厉害的秘药。而与那碧绿动人的月幽草相配,用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熬煮,化作一盏汤水下肚,便是一剂断子绝孙的良药若是孩子足三月服下,那种赤珠捣裂的痛苦,不亚于幽闭之刑。” 婢子们被他阴阳怪气的一番言论和狠辣手段吓得不轻,纷纷作了鸟兽散,跑得无踪无影。 白世空哈哈笑了几声,又站在原地惬意的哼了会儿小曲儿,赏了会儿美景,却是半点没有离开的打算。待曲儿终了,风景看足了,男人迈了虚浮的步子缓缓向枯树靠了过去,直至走到天青色身影面前停驻脚步,细长的眉眼愈发阴沉诡异:“灵夕姑娘,这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梦里的她心中一悸,不知男人却是在叫谁的名字,那历经两世同为一人的错觉却越来越清晰。 枯树旁的少女埋着头抱紧了双膝,仍是不言语,只露出一双满是警惕慌张的眸子。 白世空见她较数月前初来魔族之时,自闭的症状似乎更为严重了一些,缓了缓语气道:“姑娘不必害怕,在下不过是奉了帝座谕旨前来为您调理调理身子!” 听到陆压的名号,花脸猫似的少女猛一抬头,惊恐的望着眼前忽然变得客气恭敬的男人,那神情仿若见了真正的索命鬼般,全身都在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或就地消失,真正说不出的可怜:“你你走开,我不需要!” “若姑娘不从,帝座这儿还有一句话要在下带给姑娘。”魔族大医手满脸堆上了“慈祥”的笑意,他貌似不经意的瞅了眼少女交叠在一起紫青色的双手,说出的话却如冰渣子般教人发冷:“——这手,还疼吗?” 少女听闻这警告的话语,立即将双手缩在了背后,身体愈发抖得厉害。 男人见状“呵呵”一笑,他贴着她身旁站立,眉宇间的神情便如夺魂索命的魑魅魍魉,寒气森森c诡谲异常:“姑娘天生佛骨,恰是助帝座修炼无上劫功c渡化圣阶的不二人选。只是你年岁尚幼,根基未全,必承受不住帝座的玄明之气,若贸贸然与帝座合修,恐天命不长,无法善终。帝座怜你,特命在下为姑娘送上这调理筋骨c养气修身的紫气怡合丹。只要姑娘每日按时服下,不出三月便能成为帝座卧榻之人姑娘可知,这福气是多少女子做梦也修不来的!” 言毕,男人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玉色的小瓷瓶。那瓶,泛着温润的光泽小巧可爱,可瓶中的物事却是让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少女苍白的唇瑟瑟发抖,原本漂亮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灰败。她润湿的眼紧紧盯着男人手中的瓷瓶,便似盯着一头洪水猛兽,抗拒c抵触,一动不动。 “怎么?”白世空冷眉一挑,语调忽然高了几分:“姑娘竟是不肯?” 闻言,少女似被雷电击中一般,忽然迅速地从地上爬起,向着魔族大医手伏地一跪:“白先生,我求求您放过我吧!”她攒着男人的衣角声声哀求:“小女曾听娘娘说过,紫气怡合丹乃帝座亲炼,服下之人需历十日如骨骼寸断般的痛苦。这药,凶猛霸道堪比凌迟酷刑,教人如何受得住?” 白世空不意她竟知道此节,却半点不尴尬。只是抬手状似温柔的抚摸着少女黑黢黢的发,唇角似笑非笑:“这话,说与我听,没用!”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苍茫冰雪:“姑娘要求,便去求重冥殿上那位罢!” “不——”少女绝望的抬头注视着眼前人,双目已是泪水涟涟:“他的心比磐石更加坚硬,哪里会对我有半分怜悯?”她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双手,心中一片悲凉。 白世空见她实在可怜,难得的轻叹一声:“帝座有意堕魔,你与他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日,我族一统九州,弑佛将在所难免姑娘,你好自为之罢!” 男人将碧玉瓷瓶缓缓放在少女手心,虚晃着脚步慢慢离开了无边的花海。 梦中的她静静站在原地,垂首看着少女蹙眉望着手中的瓷瓶。良久,那前一刻还呜咽哭泣的脸慢慢换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冷漠c坚决,前后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欲火成痴 凉凉冬夜,温度骤降。临岸而泊的船在湖水摇曳中浅眠。 舱内,芙蓉帐顶温柔轻摆,锦被鸳鸯浴水成双。朦胧月影下,和软床榻中,男人一次次强势的拉着她陷入无边欲海,抵死纠缠。谁人知道,在众生眼中冷清冷心的上古神祇,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般不知餍足c索求无度的强势模样。他温柔叫着她的名字,一点一点在她身上c心底刻下永恒的烙印。 “做梦了?”男人将她锁在身下,用一种禁锢的姿态,宽厚的掌抚着她汗湿的发,深邃的眼聚焦在她的脸庞,清冷而危险。 单灵夕脸颊潮红,刻意忽略了男女肌肤相亲所带来的黏腻触感。她微微喘息着,突然忆起梦中的少女——孤独c怯懦c善良c弱小,一心只想活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却逃不掉可畏人言和来源于上古神祇无情强势的纠缠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与梦中少女相似的c对眼前的神异常恐惧的情绪! 恐惧,却不能有丝毫流露,只能咬唇不语。 男人向来目光如炬,只些微异样迅速便能察觉:“不舒服?”他俊眉轻皱,将她的脸庞捧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有有些累!”她躲闪着男人的目光,身体也下意识的向左移了分寸,想逃离神的掌控。 男人眼神微变,右手强势的抬起她的下颌,在她的唇角印上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吻,或咬或舔,全是霸道的气息:“灵儿,别对我说谎,我不喜欢!” 怀中人娇小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她漆黑如墨的眼飘到了他触不到的地方,怯怯问道:“以前,我们曾见过吗?” 闻言,男人唇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他仍旧捧着她的脸,华发与青丝纠缠在一起,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浓的味道:“你梦到了什么?可曾梦到我”他问她,眸光灼灼。 单灵夕眼帘低垂,略沙哑的嗓音中带了些不确定和疑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 男人侧身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细碎的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温言软语:“是,也不全是!” 单灵夕闭上眼,沉默不语。 男人温热的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绵长有力的呼吸停驻在她耳畔c发间,带着滚烫的温度:“她是你的前世,身体里流着与你相同的血。只不过——她生而成佛!” 佛!单灵夕却被这字眼震住了。是啊,那少女天生佛骨,是陆压选中的化圣合修之人,为了逼迫她,他的手段并不良善。而自己呢,只是卑贱的妖 男人的手一番游移后,最终停留在她柔软的小腹再不肯走。静谧里,他低沉的嗓音如世间最华丽动人的绸缎:“她的佛缘,来自本座!” 单灵夕感受着腹上灼热的气息,竟是一动也不敢动。她蜷缩着身体,似一只作茧的蚕,被男人牢牢握在手掌心。 “世人只知创始元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却不知那是源于四圣自诞生之始便生就佛c神c魔三重命格,佛心普度众生c神格修真向道,魔息毁天灭地一亿年前,为助我早日问鼎化圣之境,女娲曾向本座讨要过两滴骨血,并耗费十年之功孕育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男人缓缓陈述着,语气平淡无波:“一个是芷洄,一个便是她!” 单灵夕压抑着心中的疑惑,静默不语。 良久,身旁人却吻了她的发轻笑一声:“两滴骨血生而为敌,亦是造化使然!芷洄身上流淌的将永远是鼎盛魔息,而她则继承了世间至善至纯的佛心,初时迂腐c懦弱,至后来浴火成长,灿如夏花!” 单灵夕右手不禁握紧,是怎样的崎岖坎坷c因缘际会能让人舍弃本性?“你——爱她吗?” 男人的动作滞了一下,须臾轻叹一声:“本座为她用尽手段,却终究求而不得” 单灵夕心尖一颤。原来,梦中女子的一切苦难只是并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直用错误的方法拼命地爱她。而自己呢?作为世间借得尊神一滴骨血的第三人,不知这血却是何种命格?又是否沦为了她的替身? 沉默中,男人突然用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小手,清冷的用两个字回答了她心底的问:“神格!” 单灵夕愕然——神格?无怪乎,皋陶的斩妖台和三木神鉴奈何她不得。谁人又能知晓,她这低贱妖邪身上竟有世间最强大的神所赐予的命格! 只是,她亦不知,眼前这位世间最强大的神亦曾向天立誓,他日若寻回心爱之人,将与她佛魔同路c携手共渡! “本座现下是神,自会导你成神之路!”男人强势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让她枕着他的臂弯,一只手把玩着她汗湿的青丝,慵懒低语道:“不过,若有朝一日灵儿改了主意,想玩一回一统六界的游戏,本座并不介意为你弃神格c堕魔道,重修魔息!” “这是情话?”单灵夕竟哑口无言。 男人捧了她的脸便覆下一个霸道的深吻:“是!”他盯着她璀璨的双眼,答得毫不犹豫。 怀中人红唇微肿,闹情绪般的撇嘴轻哼了声:“我却不是她,做不了你手中的利刃,对一统六界也没多大兴趣!” 她,自然指的是容倾天下的芷洄大美人! 闻言,男人却征愣了片刻。他深沉若幽潭般的瞳胜过世间最厉的光,一刻不停的注视着怀中人半是懊恼c半是逃避的模样,忽然一个翻身,再次将她锁在身下,情动时便是无休止的爱抚亲吻:“宝贝!”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却是爱到极点,情入骨髓c不可遏制:“我喜欢你吃醋的模样!让人恨不能剥皮拆股,吞入腹中。” 单灵夕猛然抬眼,却正对上神瞬间染血的瞳眸。她忽而忆起数日前万丈金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止不住脸色微变,连手也颤抖起来。 男人看她惧怕的模样,收了几分戾气,轻声哄道:“灵儿乖,别怕!”他伸出十指与她的交握着,华色的发垂坠而下,似绵密的线,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但他瞳中仍有浅淡的红色,危险而摄人心魄:“你只需记得,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离开我,不许爱上别人,不许伤害自己否则,我会疯掉!” 情话啊!这样沉重而危险 单灵夕只觉一颗心被狠狠揪紧,紧得让她不能喘气c不能呼吸——若他入魔,天下势必大乱。她伸出手一把抓住神的左臂,惊慌道:“陆压,别这样!” 男人血色的眼聚焦在她茫然无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危险异常。他捉住她一只手,啃咬着她圆润的指尖,幽幽说着:“入魔道,既能不受羁绊地做世间赏心悦事,又可不必理会那些扶助苍生的迂腐之言,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怀中人却在他的注视下,止不住额上虚汗直冒:“我的好夫君!”她嘴上沾了蜜,撒娇般的哄着面前已开启半魔状态的神。 “嗯!”男人答得畅快c神情愉悦,眼中血色立消。 女子一张俏脸笑得如花灿烂:“您已是世上最尊贵的神了,即便有现下不能做的赏心悦事,我也会陪着一起做完的,何必寻求魔道呢?”说完,她极“谄媚”的将唇凑上去,亲了亲眼前人清隽的侧脸,小声的c试探的问着:“您说是吧?” 得了心上人千般保证的神心情大好,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深情一吻:“灵儿!”他唤她,眉眼间全是温柔:“九州万里江山能否霁月长青,全系你此间一语。勿失c勿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强作一双 十一日,南怀气温骤降。城东迦南寺却仍是一派香火鼎盛的模样。 腊梅枝头下,文弱清瘦c唇红齿白的书生摆下案几,一只签筒方砚纸本批册,便教大姑娘c小媳妇儿争相照顾。 “红炮仗,闪银光。灶锅里,馒头香。穿新衣,戴花帽家家户户真热闹!”围着山门唱歌玩耍的童男童女,皆穿着大红大绿的绣花袄子,圆啾啾c胖乎乎的小脸洋溢着无忧无虑的欢乐。 “甜花花,陶响球跑了!”拎着竹哨子的垂髫小童呼唤着同伴,两条小短腿扑腾着向球的方向追去。待它慢慢靠近那滚动的物什,一只修长雪白的纤纤素手忽然出现在眼前,优雅拾起地上的孩童玩具。 缺了大门牙的小子莽撞的抬起头,却被跟前的风景瞬间迷了眼。只见少女着一袭水蓝色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着一件雪色的软毛织锦披风,漆黑的发丝胜过世间最上乘的绸缎。她身量娇小,面庞绝美,虽隐隐透着几分病态,却愈发让人想要呵护疼爱。少女身后,缚手站立的男子容姿绝世c白衣华发,他周身气度宛若大海苍松,清冷高华c宠辱不惊,足以让天地俯首c日月皆羞。 这谪仙般的二人甫一现身迦南寺,便惹了信徒们驻足欣赏,议论纷纷。 少女握着那球饶有兴致的耍玩几回,摇出哗哗作响的声音:“师傅!”她转回头笑靥如花地看着身后的男子,言语中亲切温柔,甚至带了几分妩媚:“这凡间的小玩意儿倒颇为有趣儿,教芷儿忆起了尚在魔族之时女娲娘娘豢养的妖兽犬因。”那小犬妖幼时最爱追着圆滚滚的物什跑,常常乐此不疲 小童绯红着圆脸蛋儿,伸出黑黢黢的小手向着蓝衣少女唤一声:“仙仙子姐姐,那那是我的球,能还给我吗?” 少女见突然凑过来的一只肮脏小手心中不喜,微微皱了一回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喏,给你!”她微扬起嫩葱般的胳膊,只一挥间,那球便似脱了缰绳的野马儿,一下蹿了出去,滚进了寺旁茂密的树林子,失了踪影。 小童见状,委屈的撇撇嘴,半声不吭地撒开腿儿捡球去了。 少女虽因动作牵连伤口觉察疼痛,但恶作剧得逞的银铃般笑声在寺里久久回荡。她肌肤胜雪c眉目如画,紫罗兰色的眸子柔美动人,惹了无数男子痴痴凝望,再也移不开眼。 众人皆醉间,少女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她回头嘴唇微挑着注视着咫尺间白衣华发的神,只见男人的面庞依然清冷无波,教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猜不出半点心思。 “师傅!”少女主动上前一步,轻轻挽住尊神的左臂,眉眼温柔深情:“世人皆以我为美,惟有您心尘不起。若他日芷儿嫁作人妇,如此相敬如宾的生活会失了多少乐趣!” 尊神任她依偎亲近,并不推拒,也未曾欢喜:“本以为思索一夜,我徒会有些新鲜有趣的买卖要说与本座听,却原来仍逃不过执念二字!”言毕,神执起锁在臂上的柔荑,握住片刻又平淡放手:“说吧,除此之外还想要些什么?只要本座能够办到的,皆可满足予你!” 少女压抑住了心中澎湃,她的目光坚毅而执着的注视着眼前人:“芷儿要师傅以金红葫芦为聘,须弥灵境为证,麒麟之子为凭,与芷儿结百年之好,共夺六界权柄!不知师傅可会满足芷儿?”这话,她早已在千千万万年孤独岁月中痴想了无数遍,如今能对着心上之人一一道出,只觉此生再无遗憾。 白衣华发的神耐心听完这番痴言,不怒不恼,只优雅浅笑一回:“夺取最大利益是与人谋事的终极目标——上亿年过去,本座的教诲你倒记得清楚,甚好!” 少女微抿着唇,一副期待又害怕的表情就好似等待吃糖的孩子。她牵起尊神雪色的袖角,杏眼含春带雨:“师傅所授,字字玑珠,芷儿不敢忘怀!” 尊神皑皑华发在风中起伏翻飞,他低头望着袖角处纤细雪白的柔荑,淡然道:“即是我徒心心念念之事,为师满足了你又有何妨?”而后,沉默半晌微微一叹:“河图洛书既已得到,便将你师弟平安送回须弥吧!” 闻言,少女眼前世界刹那锦绣开满,万般灿烂。她喜悦成痴的抬起秋水盈盈的双眼,唇角如花娇艳:“师傅虽久居化外,但等闲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师傅放心,待大罗天婚宴之日,便是师弟回归之时!” 尊神点点头,声色平和续道:“你姐姐于亿年前便跟了本座,我与她虽为主仆,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如今,本座既已应下与你的婚约,自然亏欠了她这些年相守的情谊。你素来知晓本座脾性,不喜为同一事多费口舌。你只需记得,日后与她须弥再见,不可为难于她,权作陌生人相处即可。若你自省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便不必同本座回大罗天了!” 这一番态度鲜明而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少女一颗心瞬间被嫉妒c仇恨c不甘等种种低迷情绪所挤满,却又偏偏寻不到出口发泄,甚至连半分怨怼也不敢申诉,憋到极致只能委屈的攥紧尊神袖口,幽怨道一句:“若是姐姐心中不快,要与芷儿为难呢?” 她话语一落,尊神却是忽然忆起最爱那人或委屈撇嘴c或眼眶微红的小模样,心中坚硬不觉已柔软几分,而面上仍是一片沉寂:“你欲作大罗天当家主母,理应有容人之量,若在些许小事上与一个侍寝丫头纠缠计较,反给人落了口实,平白的自贬身份。” “当家主母”四字一出,顿时将面前的一团妒火浇了个凉透。少女抿唇,怯怯道:“师傅,芷儿爱你,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衣华发的神浅浅低语,那优雅动人的嗓音便似世间最华丽的锦缎,带着冰凉却灼热的温度,摄人心魄:“芷洄,你可知本座的一生一世有多长?本座的心又会保留几分情爱的位置?”他问她,目如洌泉寒霜。 少女猛的一惊,执袖的手生生滞了片刻。正是这片刻停顿,尊神已展袖决然独立,说出的话亦是无情冰凉:“本座既拥有亘古绵长的生命和无边灵法,这世上女子于我而言便皆如草木泥尘,都是短暂虚像。你若一边贪求着缠绵情爱,一边却又做着天下归魔的美梦,本座倒要奉劝你及早回头!” 神说:“我若有情,六界九州将万载长青。我若无情,这世间万物必永堕魑魅炼狱。” 他问:“丫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却要如何拣选?” 少女苍白了脸,紫色的眸中已是血红一片。她反复挣扎在两难间,久久苦涩低语:“师傅,我要伴您问鼎天下,做九州之主!” 尊神了然一笑!他宽厚的掌心轻拍少女头顶一记,难得戏谑道:“你原为本座身上魔息所育,情爱自然浅薄,纵是心有所想,亦不过执念所致所以,别再轻言那字,误了心中的美梦江山!” 少女眼中噙泪,终究还是咬牙作别心中痴念:“谢师傅教诲!” “走吧!”尊神抬首望苍穹一笑:“不出一个时辰,南怀暴雨必至” 此时,少女却忽然小跑几步,再次抓住尊神即将消失的袖角。她娇柔宁静的脸上布满渴望,眼眸闪烁如星:“陆压!”她唤着神的名字,抬手一指:“世人皆言南怀迦南寺求卜姻缘最是灵光,却不知凡人可推算得出神的命格?” 寻着她手指的方向,腊梅枝下,佳人丛中,一位青衫故人端坐案几前。只见他偶尔抬头瞟一眼谪仙般的男女,两弯新月秀眉微蹙着,正心不在焉的提笔书写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藏毒罂粟 “好俊的小子!”芷洄牵了神的衣袖含笑赞一声。那凡间男子虽不若大罗天主容姿不凡c威仪天纵,却生就一副极讨女人喜欢的文弱风流样貌,尤其眉间一点“草里藏珠”,更衬得那张脸艳若桃李c面如春晓。 胡生!尊神还记得这个名字,陌陌红尘中的有缘之人 彼时,绝美的少女已踩着细碎的步子靠了过去。她生就一张倾城貌,穿着装扮亦是不凡,周遭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妇人们自是极有眼力的纷纷为她让开了一条道。 及至梅树下,阵阵幽香袭来。芷洄眼尖的看到俊美书生案几上突兀摆放的一只拨浪鼓,正欲伸手拿起把玩一番。谁知,那书生却似头上长出了一对眼睛,抢先一步双手呈起那小孩耍物,向着尊神恭敬一揖,虽无片语,却表明了物归原主的心意。 白衣华发的神右手执起那可爱花鼓,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温柔溢出:“那日她丢了这小东西,倒是给本座吹了半夜的枕头风,叨念你吝啬小气,便如没长大的孩子一般!”鼓在神手中前后摇曳,发出泉水般叮咚闹人的声响。 胡生唇角微勾,白净的脸上染了半分绯红。 芷洄紫色的瞳仁中厉芒一闪,面上笑靥却愈发温柔恬静:“师傅,您认识这位先生?” 尊神清冷道:“一面之缘!” “哦?”少女细长的眉轻挑,一双含情脉脉泛着水润光泽的眼如繁星般凝视着唇红齿白的书生,温柔说着:“小女不日将与意中人完婚,只因闻得迦南古寺占卜姻缘最为灵验,故不远万里而来。还请先生为我二人算上一卦!”言毕,她从腰间香囊中拈出一粒饱满珠粒,盈盈笑道:“若得先生金口美言,小女便以此物相赠!” 那光洁润亮c色泽诱人的黑色珍珠在少女纤纤素手中来回滚动,一看便非凡品,引得周遭的人妒羡不已,议论纷纷。 闻言,胡生却满脸错愕的抬起头,眉头微皱着望向面前俊逸无匹的神,眼中满是不解疑问。他仍记得那夜里南怀灯火下温柔动人的一幕幕,红尘中结伴行走的男女曾为他定义了世间最美的情爱——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而如今不过短短一日,尊神便有了新人,那女孩子若知晓该如何伤心? 这边厢,却有与胡生相熟的人见他关键时刻忽然失语,索性扯了那书呆子的胳膊,低声提醒道:“胡小子,你傻呀!他二人神仙眷侣c郎才女貌c天作之合,你只需拣些闺阁小姐们喜欢的漂亮话说与她听,即能成人之美,又能发一笔横财,何乐而不为?” 那些言语一一钻进少女耳中,她只作不知,仍旧唇角含笑的望着胡生,端看他如何抉择。 胡生垂眸转身,眼中尽是失落c失望。他默默收拾起案上讨生计的家伙事儿,却是要谢客收摊。 芷洄眸光一冷,唇角的笑已慢慢收起,再不若前时的柔弱可人模样。 气氛一时凉了——“姑娘莫生气!”旁边围观的中年妇人眼见情形不对,怕胡生得罪了贵客,立即上前拖住埋头收拾着书箧的人,打圆场道:“这呆子往日里对前来求卦问卜的都是极好,只这两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总是闷葫芦般不言语。想来应是身体有恙,请姑娘饶恕则个。” “哦?不言语的闷葫芦”少女极白的脸被披风上雪色的狐毛衬得冰清玉洁,她嘴角噙着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似刀子般锋利:“既如此,想来他那只湿哒哒c滑溜溜的舌头却是白长了,倒不如割掉得好!” 圆场的中年妇人微微一愣,完全不曾料想她小小年纪,话倒狠辣得紧,忙递个眼色,招呼邻里寡妇姑嫂纷纷散了。 胡生秀眉微蹙,只顾忙活,并不辩解。 忽而,雪衣少女伸出一只青葱柔荑,一把捉住年轻书生瘦弱的胳膊。她的唇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见过我姐姐,对不对?” 被制住的人有些生气,他急欲摆脱纠缠的手,却明显感觉到臂膀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凌厉霸道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少女问得温柔,手下力道又增加了几分。 那胡生素来文弱,很有些书呆子模样,被人拿了软处,额角已沁出细碎的汗。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抬头向着尊神的方向偷瞄一眼,却意外发现白衣华发的尊神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也在期待他的答案。 最后,少女如花的容颜缓缓凑近年轻书生眼前,她要他将自己看个仔细,看个明白,看个清清楚楚。 少女眼光幽紫:“既然你见过她,你倒说说看——我与她,谁美?” 胡生眼睛一花,只觉面前的女子便似来自地狱的阿修罗般阴暗恐怖,又似毒虫蛇蚁教人避恐不及。正挣扎处,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另一张灵动狡黠c鲜活多彩的面容。 同样的青春年华,却是完全不同的美艳灿烂。一朵是花中罂粟,暗藏鸩毒;一朵是冬日红梅,傲雪凌霜。 那夜,摇着拨浪鼓的红衣少女嘻嘻笑着对他说:胡小子,你完了,记得三日之内不要和陌生女人说话哟!她还假意嘤嘤的哭着向白衣华发的神告他的刁状。可无论是哪种神情语态,竟是无一不美,无一不让人喜欢。 恍惚中,胡生忽然启唇,连日里不曾说话的喉咙竟有些干涩难听,声音也显得低哑模糊:“她!” 不远处的神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光芒,唇角亦轻轻勾起。这书生,倒有些意思! 芷洄紧紧盯着胡生煞白的面庞,缓缓放开了手。须臾,她肩膀抽动起来,如铃清脆的笑声却听得人心中发麻。笑声过后,少女摊开纤纤玉手,那粒黑色宝珠早已化作风中齑粉消失不见了:“呆子!”她唤着他,娇柔亲和c眉目如画:“我劝你,趁着今日风清云淡,不妨出去走走,再畅快看一看南怀的大好山河!” 胡生趔趄一步,只觉背上寒毛根根直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无妄之卦 沉默中——“芷洄!”皑皑苍穹下,白衣华发的神傲然而立,身姿挺拔c气度如松:“十户百家千语,懒理好坏万般。修魔之人,更需修心进香去吧!” 闻言,少女恭敬道了声是,再笑靥嫣嫣c“留恋不舍”地看一眼胡生,转身入了寺。 待那抹纤弱的白色消失在眼前,神目光沉沉投向迦南寺极北处的主殿——娲皇殿正中那座高近两丈,以真金碾泥为色所造的大地之母脱胎像。只见它体态丰腴c雍容庄严,处处透着大善慈悲,却是处处滑稽可笑。 “胡生!”白衣华发的神昂首站立在与女娲神像对立的位置,尘世袅袅香火环绕下,其睥睨众生之态竟丝毫不逊于受人供奉的远古圣灵。 唇红齿白的文弱书生呆愣片刻,终是拱手一揖。 神平淡问这芸芸众生中的有缘人:“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有礼却疏离地回答道:“古月胡,名衍沣,字退之。” 神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红色物事,温柔浅溢:“这鼓的主人是本座心尖儿上的人,你大可不必替她感到委屈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本座更疼她!” 胡衍沣错愕的抬头看着面前气宇非凡c霸道无匹的男人,即因他洞察之敏锐c心思之深沉感到畏惧,又对他坦诚相待c至情至性深觉钦佩。 神转身,踱步靠近梅树下的案几。那案上原本搁置的太半物品都被胡生收进了书箧,只余一个经年抚摸,已褪了旧色的竹木签筒孤零零的摆放在那里。筒里数十支狭长的竹片皆以朱砂描红,一一注了对应的卦数。尊神修长合度的指节优雅行走在命运的轮盘之上,终是夹了一支在手中把玩。 短暂的沉默后,神启尊口:“除了内子,本座已许久不曾为他人推算命格了,今日权作破例为你求上一卦。你既为占卜之人,不妨自己为自己解解签象。”说完,他右手食指一弹,那原本轻飘飘的竹篾片子竟似长了眼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奔着书生的方向沉稳飞了过去。 胡生反应也算机敏,只一伸手便轻松接过神赐的命签。恍惚中低头一看签上朱砂红字,却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执了竹片向着五步之遥的神伏地一跪,颤巍巍叩首道:“尊驾救我!” “此签何解?”白衣华发的神理了理微皱的袖口,语气平淡。 胡衍沣苍白着脸,眉心的痣却显得愈发浓艳,他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劫,双目恍惚,似失了魂魄的布偶等待命运的判决:“无妄卦——浓云蔽日,言多必失,无妄灾至,殁于非命!” 神唇角微扬:“解得不错!” 胡生抬起死灰般的眼,可怜问道:“尊驾的签,可有出错的时候?” 神说:“暂时——没有!” 胡生只觉半身力气似被卸掉一般,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上,真正是无语问天。 神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一笑问道:“既怕死,适才为何不明哲保身,一直沉默下去?” “常与他人说福祸,不知福祸到我家。”胡生低语念叨着,但只颓废了片刻,他便挺了挺腰板,吸了吸鼻头,终是呵呵一声畅快欢笑,即看开了生死:“人生苦短,恣意而为方得快乐!” 一语毕,迦南寺忽然响起一阵绵长c洪亮的晨钟之声。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 待钟声渐消,尊神面容端肃叫他名字:“胡衍沣!” 书生从地上缓缓起身,拍了拍灰尘噗噗的衣衫,向着尊神恭敬一揖:“是!” 神点点头,如刀斧雕琢的脸俊逸不凡:“本座愿助你逆天改命,你可愿为本座办成两件事?” 胡衍沣神情一滞,而后抬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不远处寒梅树下白衣华发的男人。只见他清冷孑然的站立在彼处,似与杳杳天地相融,却又似凌驾于天地之上,笑看潮落潮涨,俯视芸芸众生。仅此一眼,文弱的书生便再无怀疑和畏惧:“尊驾但有吩咐,小子万死不辞!” 神遥看着茫茫苍穹,沉声道:“天意注定,你与灵儿之间将有一段红尘行走c相携相助之缘。此后若本座不能陪在她身边,你需尽全力护她周全c解她心事。待到她平安重返灵境之日,便是你一切苦厄渡尽之时。” 灵儿?胡生茫茫然看着尊神,云里雾里的挠了挠头。 神但笑不语,只右手轻轻一摆,那鲜艳可爱的拨浪鼓便发出“叮咚叮咚”欢快的声音。 胡生福至心灵,眼神一闪:竟然是她? “今日,你因庇护于她酿下祸端。他日,她回报你千里奔走c虎穴同闯,也算善缘缔结c来往是礼!”神执起手中小鼓默念几声字诀,那鼓须臾间便缩小了一倍,径直往书生怀中飞去,稳稳当当找了个安家之处。 神说:“此物虽不能降妖伏魔,却能保持有之人身体不死c灵魂不灭。你且好生保管,日后定有妙用!” 胡生自是感激叩谢,恭敬道:“小子自会竭尽所能,护佑姑娘平安。只是不知尊驾要小生办的第二件事?” 白衣华发的神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书生清秀姣好的面庞,终是微蹙着眉,说了一句让胡生不太能听懂的话:“善逝遣你下凡历劫,却又偏偏要弄些幺蛾子,造化这样一幅容貌教本座看着心中不舒坦” 胡生眼见着男人如刀般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心中突突直跳,虚汗直冒,只恐惹了观瞻,碍了神眼。 “罢了!”尊神拂了拂衣袖,松开了右手微握的拳,唇角勾笑戏谑道:“你只需记得,倘有一日她与本座置气胡闹,说些要与你私奔偷情的混账话,你不得搭理应承。若有违背,本座定教你有来无回,在红尘历生生世世的劫!” 胡生微愣着,待听懂了男人的话,心中止不住吐槽神“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处事不公和情深霸道。 “怎么,心中不服?”尊神微眯着眼:“怪本座偏袒内子,故意为难于你?” 弱鸡子书生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礼数周全本正经道:“尊驾待人厚道,处事公允,实乃仙界典范!” “胡生!”神挑眉看着眼前胆肥而活泛的人,幽幽道:“你幼读百家经典,阅千册古籍,亦有些占卜问卦之神通,可曾算到本座是谁?” 胡衍沣心中微讶,不意尊神竟神通至此,已然知晓自己曾用占卜术推演过他的身份,遂惶恐道:“小子学术不精,卜不出尊驾名讳,惭愧惭愧!” 神说:“本座大罗天陆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凡尘祈愿 哎呀妈呀!待听得大名,弱鸡子书生惊慌失措,这次是真跪了。 陆压的名号虽甚少传于世,亦无人为其立庙修身,可但凡通典之人皆知,这位大神却比庙宇中长年接收香火供奉的一母二圣三清四御的阶品和神通不知高了几个等级。那是真正的创世神祇,与迦南寺所供奉大地之母齐名的所在。 胡衍沣正诚惶诚恐间,忽见娲皇殿内红光大现,殿正中足高两丈的大地之母胎像发出嗡嗡轰鸣,响声震天。而时光仿佛被强行静止,周遭的花鸟草虫c风云香客等一切事物皆纹丝不动的杵在原地,似被人施以定身咒,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白驹过隙之间,那道红光自端庄威仪的胎像正眉心爆射而出,暗色光芒闪过,只听见一个慵懒妩媚的女声由远及近,带着破冰之势呼啸而来,且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散:“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胡衍沣忙抹了一把眼,傻乎乎的问着身旁白衣华发的男子:“人生多惊喜,不知又是谁?” 神启尊口,平淡道:“此庙供奉之人!” “女女娲娘娘!”胡衍沣哆哆嗦嗦着,又跪了。 话毕,空气中幽幽传来一阵闷香的风。红色光影后,娲皇殿门前的台阶上却凭空多出了三个女人。 受尘世袅袅烟火供奉的那位居中而立,着暗红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鹅蛋脸c艳唇稍厚c眉尾上挑,五官明媚大气。只见她香肩裸露,体态丰腴而凹凸有致,虽已过芳龄之年,却因生就一副妩媚张扬的姿容,便似一壶岁月沉淀后醇香浓郁的烈酒,余味悠长,让人一见难忘。在她身后是两名年过半百的青衣侍女,歪瓜裂枣般的面容,倒衬托出主人国色天香的颜值。 有些龌龊心机的女娲娘娘此时摇曳着身姿,沿台阶款款而下,逶迤蜿蜒的裙尾扫着三千红尘,顾盼间风情万种,行动处艳光难遮。及至尊神面前,她用涂满艳色蔻丹的玉手,郑重其事的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徐徐道:“无怪今儿个本娘娘这左右眼皮一直跳不停,却原来是陆大神纡尊降贵,凡尘显圣。害得我庙里这些小仙小童的,适才抖得像筛篓子似的,弄了满殿的尿骚味儿!” “左右眼皮跳?”尊神问:“你确定不是抽筋?” 大地之母果断地抖了抖嘴角:“大罗天主不解风情,果然名不虚传!” 尊神瞄一眼那抹暗红色,戏谑道:“风情这东西,你有吗?” 女娲吐血三升,旋即转移话题:“你那在魔界时最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小美人儿呢?” 尊神面庞清冷,话却温柔:“本座放她四处耍玩去了!” 高贵的大地之母向前凑了一步,对着白衣华发的男人挤眉弄眼道:“这庙里有一个,外面还有一个,你也不怕被窝里打架,乱成一锅粥?” 尊神冷冷一笑,目光凌厉:“本座的被窝岂是谁都能钻的?” 女娲打了两声“哈哈”,心道:钻陆帝尊被窝的事儿自己以前也没少干过,确实有些难度!明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问:“那此番帝座是预备牺牲色相c晓以大义,用真情感化芷洄那丫头向善,挽救苍生黎民于水火咯喔!本娘娘感动非常。” 尊神幽深的眼一扫面前人:“看来,尘世的数亿香火能挽救声名,却挽救不了智商!” “你”惹了“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创世之母正待举起小粉拳,疾风骤雨般向眼前人“捶”去。尊神已错身而过,向着娲皇殿行去,只给她留下一道颀长高华的背影,使得“佳人”一把粉拳全部送给了凑上前只顾听八卦的弱鸡子书生苍凉的胸口。 娲皇殿内,依旧是香火鼎盛的模样。 蒲团上,白衣赛雪c惊世绝艳的少女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地虔诚跪拜着曾泽被苍生c抟土造人的上古神祇像,紫色的眼眸澄清而骄傲,微扬的嘴角带了淡淡的喜悦,却是柔美动人。 时间似定格般,静止在最美的画面。而周遭男香客那些或放肆c或隐晦c或暧昧的纠缠目光;女香客或妒忌c或羡慕c或惆怅的各色表情,在定格的时空里被慢慢放大,无不暴露出人性的贪婪阴暗。 尊神缓步走来,在圣象前落脚。而后伸右手沉默拈两支供香,行云流水般执香入炉,拂袖一个虚晃,炉中物无火自燃。点点红光明灭,氤氲袅绕雾色中,男人的面庞凝重清隽,眉目胜画,侧颜更似刀雕斧琢般俊逸非凡。 朱漆铜门外眼见这一幕的大地之母不禁扶额长叹一声,转而抬手拍了拍身后书生文弱的肩膀:“小红鸾,你知道本娘娘现下在想些什么吗?” 胡生瞥眼见肩上浪荡的一只手,秀气的眉挤在一起,闪了闪身恭敬揖道:“娘娘,小生姓胡,不姓红” 女娲丢给他一个白眼:“本娘娘觉着吧,看别人上香是祈愿求福,看大罗天主上香怎么有一种祭死人的感觉,让人渗得慌!”她抖了抖肩,丢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闻言,胡生恍然大悟,而后送给眼前的上古女神一个颇为同情的目光。 尊神转身,华发轻扬,目光幽暗深沉。仅一个照面,那文弱书生已失了知觉,晃悠悠软倒在原地。 接收到这深沉眸光的大地之母悲壮的提裙摆款款进了正殿,而后在虔诚还愿的少女面前停驻了脚步。她躬身,一只手优雅捏住那张堪让六界折腰的面容,喃喃低语道:“能得陆压香两支,可抵苦修千万年!只是不知,他的香可是为你而燃?” 中了禁咒的少女,脸上骄傲的笑却纹丝不动。 尊神单手缚在身后,昂首望风云变色的天,启唇道:“大地之母掌世间万物生息繁衍,六界生灵子嗣孕育。本座虽为上古之神,却也不能乱了阴阳秩序和天理伦常。既有所请,少不得要入凡尘走这一遭,向故人讨个世间两全之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与天盟誓(一) 炉中,红尘烟火鼎盛,香雾缭绕。 受世人供奉的大地之母缓缓放开手中光滑细致的一张脸庞,面上收了调笑,变得凝重起来:“日前,芷洄现身南怀,我以虚空术告知于你。本以为你会遣仙界之人拿她,不曾想兜转了一圈,却是要让她同回大罗天做当家主母。早知如此,那日我便不该应下忘川河畔天命石书写姻缘之事,害了小丫头自投罗网,被善逝交入你手,逆改了她无忧无虑的天命。” 言毕,迦南寺上空茫茫苍穹风起云涌,一道惊雷忽而劈开天际,如狰狞巨蟒一只缠绕而行,生生斩断了娲皇殿前挺拔入云的苍松。 “天命?”尊神眼见落雷后被焦灰的枝干眉头轻皱,冰冷道:“本座这一生不信天命,不敬鬼神,不惧命途,只信自己!我心心念念的东西,纵是天意阻止也会想方设法得到这世上的不劳而获,从来都不包括感情!” 女娲心中一动,只觉眼前的男人不止拥有强大的神通,连内心也是不可动摇的强悍果决:“那么,帝座不惜屈尊入世祈愿,亲自燃香却是所为何事?” 尊神转身,清冷的目光睃巡一眼殿前貌似柔媚娇弱c人畜无害,实则心狠寡情的少女,幽幽道:“第一炷香,求本座与她的无源之子!” “无源之子?”女娲征愣半晌,忽而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要使用胎息禁术孕育子嗣?”说完,她趔趄一步,不敢置信的喃喃念着:“陆压,你疯了” 尊神挑眉:“有何不可?” 女娲疾疾上前,一把抓住男人手腕厉声道:“尊驾可知男女未结合所孕育的后代不仅需要强大的神力一路护持才能存活成长,且日后必成祸星,给世间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你与她皆为六界九州最强大的所在,所育的无源之子若汲取了大罗天主的神力,必是无人能敌。届时弑神杀佛c扰乱天序,就算江山覆灭于他而言亦不过弹指易事!” “有本座在,他翻不了天!”尊神只微微一笑,抬手避开了腕上柔荑:“我徒不惜舍弃一切,与妖祟同谋,只为完成本座上亿年前未尽之事。如此心意,本座耗些时日c灵修,助她一程又有何妨?” “你是芷洄的师傅,却要娶她为妻,陪她疯癫,助她搅乱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甚至不惜耗费亿年修为孕育同她的子嗣。陆压,你欲把灵儿置于何处?你那天命石上所求的姻缘到底还作不作数?”女娲抑住情绪,抿唇低语道:“若是这样,我现下便带了她回人祖山伏羲岩,纵然日后山河崩塌c生灵涂炭亦绝不插手分毫,坏了你师徒二人的千秋大业。” 闻言,尊神唇角的笑渐渐凉透,变得异常冰冷:“你敢?”男人幽暗邪狞的眼神如冬日雪霜,满含警告和六亲不认的无情,那从牙关咬出的字厚重而清晰:“没人能把她从本座身边带走你也不行!” 女娲眼见那双幽暗的眼微微泛起血色,心中不禁一颤,气势也生生萎靡了一半,思绪却飞到很久远的过去:“亿年之前,你我二人择魔道,与鸿钧c混鲲相约千年之战。那时,我将两个小丫头作为礼物赠予你,原本便存了给你找个床榻之人的心意。芷洄生来便是那天之骄女,聪慧美貌世间少有人及,你对她向来宽宥关爱亦无可厚非。而灵儿生性木讷呆板,且纯良到有些痴傻,你心中厌烦她,对她从无半分好脸色,打骂惩罚更是家常便饭。我几次看着小丫头一个人坐在角落发抖,便想着相貌美丑c智慧愚痴原是人做不得主的事,众生平等本不该有云泥之别。她遇着你或是无穷无尽的劫,不如悄无声息地死去倒比活着要少受些苦痛折磨。” 提及陈年旧事,女娲话语中不免带了些不平与伤怀:“再到后来,许是那丫头各色苦头吃足了,一个天性柔弱愚笨的人,倒生出些活泛心思来,学会了伪装和算计。但即便这样,她那些小伎俩在你面前也是远不够看的,反倒招惹了芷洄,不免又为自己添了那些明枪暗箭直到那一次,小丫头暗中筹谋数月,成功甩掉了你安插在她身边的影卫,偷偷遣进了影木森林。我原以为,她对你来而言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这人跑便跑了,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谁曾想,你竟为此事大发雷霆,不仅血洗重冥殿,甚至亲赴东州,让影木族人悉数成为了你与她交换条件的阶下囚。” 女娲停滞了片刻,苦笑续道:“小丫头被逮回来后,我急急赶去重冥殿为她求情,却被告知你让她侍寝的消息。帝座不喜女色是世人皆晓的秘密,那也是我第一次误以为,灵儿对你来说或许真有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意义。直到那晚,小丫头哭着来找我,求我救她,我才知道——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具勘破化境时导正净心的佛骨,是助你双修却逃不过死局的可怜工具!” “本座化圣无须佛骨导正,何来双修一说?”闻言,尊神俊眉微蹙,似在思索一些事情。他冷厉的眼中也几不可察地流淌出些别样的情绪:“灵儿还说了些什么?” 女娲错愕地摇摇头,心中疑窦顿生:“那时,我从她口中知道此事,虽觉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万分可怜,但权衡利弊,终究还是狠下心肠将她赶出了含光殿。临去前,她告诉我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试图为她续命,因为活着太累c太苦,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闻言,尊神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他紧握的右手发出指节成拳的声响,只觉满心的火无处安放,恨不能将那人立即捏在掌心搓圆捏扁,再看她痛哭求饶的模样:“原本以为本座费心调配的清心散让她开了窍,却原来还是个痴傻糊涂的!”男人无奈低语着,神情里却不觉多了几分心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与天盟誓(二) 这边厢,女娲不明所以的沉默看他,红唇轻启,悠悠问着:“那年,她魂魄泯灭之时,你有通天之能却不曾挽救,我原以为你心中无情,反而替她能够解脱宿命安慰欣喜可是千千万万年后,你却托我在忘川河畔c天命石上为你二人缔结姻缘红线。如今,我倒想问问帝座——你对灵儿是心怀愧疚,还是尚有旧情?”她眼神清明,字字斟酌:“若是愧疚,我倒觉得此举多余了。昔日,小丫头曾说过,帝座偏心得很,待她虽与芷洄向有不同,但她却从未真正在意过这些不同。芷洄合了帝座的眼,便结下了善缘,而她入不了帝座法眼,不过孽缘而已,魂灭以后,其实并无多少差别!” 这夹抢带刺的一番话,竟是处处透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绝。神一字一句听来,终是气极反笑了。当年,他空余怀有通天之能却回天乏术的遗憾之痛,求而不得几欲疯魔的蚀骨锥心,生生将一半欲望封印在无垢炼狱才得以找回本性的孤注一掷,终究只能自己尝了c认了,她却从不知晓。 “小东西!”男人微眯着眼,连笑容都处处渗着危险:“本座为她弃魔向道c机关算尽,她却孽缘二字说尽情意当真能干!” 原本声讨的情绪酝酿到位的大地之母却为这句话震惊不已。她眼神闪烁,话锋一转,试探问着:“小丫头年岁尚幼,易轻信他人之言。加之受了些委屈,会记恨帝座厚此薄彼亦是常理中事。如今,她既已忘却前尘,那些胡言乱语便翻篇过了吧!” “厚此薄彼?”男人挑眉念着这四个字:“本座厚的是谁?薄的又是谁”。须臾,他扬唇一笑,恣意报复道:“既如此,本座的第二支香无论如何也要求个与她的孽果,才能全了自己厚此薄彼的名头!” 女娲扶额:“这其中究竟藏了多少误会,才让事情演变至此!”原是替那可怜的人儿叫屈不平,却未曾想到她竟早早惹了尊神情根深种。 男人傲娇任性什么的最讨厌了! 乌云散后,大地之母脸上堆满了“诚挚”热络的甜笑:“影木妖族一直背负着万世天罚,子嗣之路原就艰难。倘若再与仙神结合产子,势必犯下亵渎圣灵c藐视上苍大罪,不得善终。昔日的影木族长单伊便是因此遭受天谴,子降母亡,香消玉殒于不周山的帝座既已决定行胎息禁术,所诞之人势必拥有无上法力,为世间至恶,这样的天之骄子一个便足以闹翻了天去。灵儿原为佛骨转世,承受这霸道而危险的禁术,必将损其根基,亏其寿延,况且她又是影木族最后一脉,还请帝座高抬贵手,莫要折腾她了!” “谁说本座要在灵儿身上用胎息术?”尊神凝眉不悦道:“难道我与她不能似世间最平凡的夫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骨血亲子?” 闻言,大地之母错愕的抬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男人他云淡风轻一句“世间最平凡的夫妇”道尽了对心中之人的无边喜爱。思及此,女娲长长暗叹一声:“向来不近女色的大罗天主,未料竟情深至此!无怪人言,世间事唯”爱“之一字最难琢磨。” 白衣华发的神身姿挺拔立于苍穹之下,面容沉寂,双目透着霸道和果决。一片风云停滞的静谧中,他抬头视天c举指盟誓,字字清晰明了:“本座今日在此,将以上古神祇之名立誓” 须臾,似对此作出回应一般,茫茫天地突生异象。山峦河川c绿草红花c鸟虫晨星皆隐去了模样,消失在一片漆黑混沌之中。 女娲脸上亦收了轻松谈笑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她深知,男人以创世圣灵名义起誓,那是与天地结下盟约,其志不可谓不诚,其心不可谓不坚,其言亦不可谓不重了! 神苍色的发在风中起伏,飘飘衣袂翻飞:“吾愿承此次天地浩劫,消弭四门阵法灾祸,降伏所有自无垢炼狱中逃脱的邪魔余孽,用六界九州太平盛世,换影木一族天罚终结!” 此言一出,女娲大骇。她正欲上前出言询问,却见天边两道惊雷乍现,其状若剑,其形似指,光芒万丈c夺目耀眼。而娲皇殿前的炉鼎中,两支燃香c两点余光须臾便走到了尽头,烟灰色香烬断裂,缓缓没入尘埃之中。 尊神淡定从容地收了盟约姿态,抬眼望着殿外逐渐发白的苍穹。此时,淅淅沥沥的无根之水如瓢泼般倾泻而下,在天与地间形成了一道道密集晶亮的雨幕,将所有的罪孽c秘辛悉数冲刷得干干净净,大地又是一片空明。 “盟约既成,余下事便皆归大地之母掌管!”男人微微一笑,挺拔颀长的背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等一等!”女娲伸手想留住那抹白色,却眼见它越行越远:“陆压,四门阵法凶险无比,一旦开启必饮万千生灵骨血,阵不成不可破。当年,鸿钧c混鲲联手破阵尚且困难重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她急急追着即将消失的影像,暗红色的衣尾在骤雨中拖曳前行,留下一路湿泽。 连绵雨声中,沉稳内敛的男音在迦南寺盘旋回荡:“来年九月初九日卯时一刻,本座爱女将诞于须弥山玄元洞,届时还望故友多加照拂!” 九月初九日卯时一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孩子,百毒不侵c万邪不近c污秽不染c生命长春c喜乐无忧连命格都被他定下了,其计谋之远教人惊诧。 女娲气喘吁吁叉腰站在迦南寺门口,望着苍茫无极的天地,忿忿中一抬脚,踢掉了寺前一尊石狮像的尾巴。而后意犹未尽地向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如此牛逼哄哄的宝贝疙瘩,哪里用得着本娘娘照拂?”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嘈杂的雨声。 女娲皱眉远眺:陆压,你无声无息,究竟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百年老店 慈济堂——南怀城西一家悬壶济世的百年老店,门头上杉木作匾,描金的三个大字一笔一划刻得工工整整。 十一日申时一刻,已过花甲之年的孙孝谦左手提溜着一把湿漉漉的油纸伞,右手抱一只橡木盒子,落汤鸡般从外面拐了进来。 “哎哟!老东家,您来得早啊!”正在厅前埋头算账的林长根眼见孙孝谦大半衫子尽湿地走了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抓了柜台前的干净巾子迎了上去,为他掸了下摆的脏污。 “可不是正巧赶上水龙王打喷嚏,降了这奇奇怪怪的一场浇头,把外面多少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孙孝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渍,将那檀木箱子小心放在柜台前,搓着冰凉的手问道:“今儿个花老板提的货准备好了吗?这可是咋们店里的老主顾,半点也马虎不得。” 林长根笑着说:“您就放心吧,准误不了事儿!” “迦南寺是不是又送东西来了?”孙孝谦低头擦拭了一下箱上的水痕,忽而问道。 林长根点点头:“说是必配的药引,没有它,不成!” 孙孝谦沉默了片刻,而后将那些提前准备的药包逐一打开过了目。而后将檀木盒子里制好的丸药取出来,寻了精致的小瓷瓶装上,再贴了签子,上书工工整整“逍遥丸”三字。 “掌柜的,这逍遥丸可是治肝气郁结的方子!”林长根瞟了这边几眼,随意说一句。 孙孝谦小心封了瓶口,解释道:“下定的时候便添了这剂药。说是船上新近救了位夫人,相公遭逢大难身首异处,儿子又犯了事儿不在身边,如今家破人亡c举步维艰,自是心中积怨难消,已调理一段时日了。” “也是怪可怜的!”林长根叹着:“世人皆言船上行的多是腌臜龌龊事,小老儿倒觉得那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儿心善得很,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孙孝谦自顾忙着不言语。直到林账房拐进了内屋才慢悠悠自语了一句:“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一炷香后,林长根从里面托了泡好的茶水出来,正巧赶上大主顾上门。一个十七c八岁的胖丫头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坐在正厅主客位上,腰间挂了那枚象征身份的“花”字竹木牌。 只见那丫头梳两个倭瓜髻,宽脸大鼻子厚嘴唇,面上铺了二两重的胭脂粉,腰圆膀粗的一副模样,再配上大红大绿的一身衣衫不扎眼也难。 此时,孙掌柜正灿烂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陪胖丫头唠嗑,见他从里屋送茶出来,忙递了个眼色。 林长根会意,立即热情招呼道:“迟迟姑娘来了?这数月不见,倒越发长得水灵福气”他哽了哽喉,只觉夸赞得有些力不从心:“明前春雨一壶香,最是养生怡人,您尝尝看合不合口?” 花迟迟傻呵呵一笑,也不客套,端了一杯便是牛饮,而后砸吧两口,粗声粗气道:“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孙孝谦知她粗人一个,忙转了话题:“药早已备好,待姑娘过了目便可取走!” “不着急,不着急”花迟迟百无聊赖的用一只胖手戳着自己另一只的油窝子,懒洋洋道:“花船要明早寅时才会靠岸,这大半天的时间药便在你店里寄着,本姑娘也正好可以到对面乐呵几盘!” 林长根不觉抬眼瞄了下与慈济堂仅一街相隔的老邻居“万利赌坊”,心中暗暗替那癞痢头马三肉疼了几回。 “姑娘大杀四方,手气向来是极好的!”孙孝谦笑道:“不过,赌坊并非什么正经行当,总有些背后龌龊,见好就收罢!” “若不是害多少人倾家荡产的地儿,本姑娘还不乐意去呢?”花迟迟撇撇嘴,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递给孙孝谦:“药钱,够是不够?” 孙孝谦忙点头:“老规矩,姑娘手宽!” “得嘞!”胖丫头眼眯成缝,凑到他面前慢悠悠低语道:“我家大姑娘说了,这撒出去的钱总要从别人身上赚回来才不亏您老觉着这话中不?” 孙孝谦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金锭子哭笑不得:“那马三在南怀捞了这么些年偏门儿,暗地里有多少人折在他手上翻不了身?前几次他放了姑娘离去,不过是碍着花船的名头,若换了旁人,怕是连赌场的门儿都甭想出去小老儿奉劝姑娘一句,羊毛莫要指着一个地方薅,若真薅成了秃子被反咬一口,大家脸上都过不去!” “掌柜宽心!”胖丫头龇着牙,斜眼往对面“万利赌坊”的布幌子冷笑一声:“我家姑娘还说了——劫富济贫的事儿多一桩不算多,天塌下来都自有她顶着。” 孙孝谦哑然,待再想劝几句,那大红大绿的背影已晃悠悠拐出了店门儿,径直奔赌坊去了。他沉思了半晌,摆手将林长根招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账房领命出了慈济堂,只半柱香的时间便将常年守在赌坊门口赚跑腿儿钱,外号狗蛋儿的小子领了过来。 那狗蛋儿如今正是狗嫌人憎c上房揭瓦的年纪,顶着一张漂不白的脸,穿一件补丁重补丁的破烂袄子,抽条的身板儿只剩骨头架子。他两只手瑟缩在袖里,一边走一边还唾沫星子横飞:“今儿这万利赌场可是走了破财运,前脚才来了个手狠嘴厉的女阎王,后脚又遇上花迟迟那阴魂不散的,可够癞痢头吃一壶了!” 孙孝谦看他一张脸黢黑得可爱,忙塞了几块小食到他怀里,只是不忘训几句:“你小子嘴上总没个把门儿的,小心哪天被马三听到,拔光你的牙!” 屁大的孩子也知他心善,欢天喜地地收了怀中糕点,甜嘴儿连叫了几声“叔”,而后乐呵呵抱怨道:“您老可有吩咐,我还得回去接着看好戏呢?” 孙孝谦一把抓了孩子的右胳膊,把他扯坐到雕花椅上,正色道:“着什么急,你娘的病怎样了?” 提到烦心事儿,孩子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幸而有您老妙手回春,总算这阵子情况稳了许多。只是夜里老咳嗽,好似肺也要咳出嗓子一样!” “稳了便好”孙孝谦叹一声,想到寺里的人每次送来的东西,到嘴的话终是生生咽了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赌坊赢家 孩子看他脸色不对,小声询问:“叔,您怎么了?” 孙孝谦轻叹一口气,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你是家里的男子汉,以后总要养家的。你需记着,这世上没有过去不的坎儿” 狗蛋儿点点头,哽声道:“叔,我省得!” “回头我再抓几副给你带回去,你娘若问起便说是送赌坊里醉酒的人回家赚的钱买的。她是个最讲究规矩礼数的人,再难也不肯收别人的东西!”孙孝谦嘱咐着,孩子一一点头应承下来。而后,他又问起赌坊的情况:“适才你说的好戏是怎么一回事?” 狗蛋儿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再擤一把鼻涕:“叔,您还不知道吧?俺们南怀最近可不太平” “嗯?”孙c林二人面面相觑。 狗蛋儿神神秘秘附在孙孝谦耳边小声说:“昨儿个我听衙门的廷生哥提起:这几日城中前前后后可丢了不少人!” 孙孝谦拈着花白胡须,蹙眉不语。人言:穷人孩子早当家,这狗蛋儿走街串巷做跑腿儿的营生,贯会察言观色c打探消息,他的耳朵倒比好些人都灵通。 小孩儿面上有些小得意:“那东巷打渔的孟老爹也曾说过,南怀码头近日泊了一艘大船。船主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一头银发,相貌英俊儒雅,只是会些厉害妖法,做事也狠辣。曾有好些人亲见他在凕江举手间便斩杀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可尸首衙门至今也未寻到。孟老爹还说,那男人身边跟着个穿红衣裳的小媳妇儿,十七c八岁的年纪,模样可爱得紧”他灌了一口案上未来得及倒掉的茶,眨巴着眼睛望着孙c林二人嘻嘻一笑:“叔,现下正有个女阎王将马三儿的赌坊闹得乌烟瘴气您老不妨猜上一猜——她是谁?” 皮孩子话音未落,已吃了一记爆栗子。林账房没好气道:“哪来这些啰啰嗦嗦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狗蛋儿可怜巴巴地吐吐舌头:“一个时辰前,我亲眼见她进了赌坊寻人,说是昨夜里自家船上走丢了一位名叫红儿的婢女,有渔夫亲眼瞧见是赌坊的将人卖去了花船。可那马三手下又哪里会有什么善茬儿,一个个贼眉鼠眼的,见她长得水灵漂亮,便似馋猫碰了荤腥,竟想直接绑了人便送到暗窑里去。”说到这里,小孩子乐呵一笑,仰头道:“谁知这回,那群龟孙子碰上的却是个真正的女煞星c混不吝,打得一堆男人满地找牙不说,还让这些个赌场上的常胜将军排了号,依着顺序同她在赌桌上过招,比大小c牌九c骰宝样样都来,赌注更是各种稀奇古怪。适才我去放水的当口,马三手下已有好几个输得只剩下了裤衩子哈哈哈!” 孙孝谦见孩子笑得欢,沉思片刻皱眉问着:“难道说现下在赌坊里的女煞星,便是码头泊船上的小媳妇儿?”旋即又疑惑道:“你未曾见过她,又是如何识得的?” “叔,您老真聪明?”狗蛋儿伸出大拇指赞一回:“衙门里如今正有好几个捕役伪装成赌坊的看客,只在一边紧紧盯梢,怕是要顺藤摸瓜逮住她那会妖法的男人!” “马三呢?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孙孝谦疑惑的说:“若知道此事,这癞痢头还不得剐了她一层皮?” 狗蛋儿用胳膊肘撑着椅把手,努努嘴低声道:“那马三最近也是怪怪的,已有许多天不在赌场露面了。即便顺道过来看看,也是一副神神秘秘c满脸乌青的样子,歇个脚的功夫就要走而且,我总觉着他的身上老有一股什么味儿,反正说不上来!”孩子摇摇头,一脸的老成相。 “怪味儿?”孙孝谦捋了把胡子默不吭声。 此时却听“啪”的一声,狗蛋儿突然敲了下自己的头,两眼闪闪发亮:“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是死鱼的味道。我家小猫儿曾叼过一只,臭了好些天也不见消停!” 孙掌柜眉头蹙得更紧,只唾他一句:“人身上怎会有死鱼味儿,怕是你嘴馋了罢!” 狗蛋儿摸着头“嘿嘿”一笑:“我娘说我生了一副狗鼻子,才给我取了这么个诨号,您老可别砸我的招牌!” 正沉默中,一旁听故事的林账房突然似想到什么,对着自个儿的大腿狠狠拍了一记:“呀!坏事了” 狗蛋儿被惊得一跳:“又怎么了?” 孙孝谦却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转头冷静看着赌坊入口那道漆黑的门帘,面色凝重:“迟丫头刚进了赌坊,她可是花船的” 只是他“人”字尚未说出口,花迟迟那张原本有二两粉厚的脸已铁青着从赌坊的门帘儿后面钻了出来,真正比锅底灰还黑。孙孝谦一言不发的看她如孤魂野鬼般大咧咧晃进慈济堂,而后选了个靠边儿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从头到尾闷声不语。 林长根看了东家一眼,立即换了慈眉善目表情的逗问道:“迟迟姑娘,回来得真快呀!” 花迟迟正气得手发颤,抬头奄奄一息地回了两个字:“输了!” 林长根满头问好:“什么输了?” “都输了!”花迟迟迷迷糊糊抬眼看着厅上一张张关切的脸,忽而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如今本钱没了,连腰牌都被那丫头骗子赢了去,这回头可怎么跟大姑娘交待哟”说完,她连抽抽了几声,明艳艳地晕了过去。 孙孝谦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掐住她人中,口中呼着:“我的小姑奶奶,输便输了,哪里值当要死要活的?” 胖丫头从昏迷中缓缓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胳膊咬牙悲戚道:“您老不知,我家姑娘不仅是个财奴,还是个极好面子的,这回被人打了脸,船上又该鸡飞狗跳了”说完再次抽了过去。 孙孝谦只觉脑仁发疼,抬头对狗蛋儿道:“你快去赌坊里继续盯着,有动静记得过来支会一声!” 狗蛋儿咂咂嘴,应个诺儿,一溜烟便跑得连影儿也不剩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镜湖风波 单灵夕返回船上已是正午时分,南怀城里的好些民宅升起了袅袅炊烟。被暴雨冲刷过的甲板湿漉漉的,一尘不染,还透着一股清新的水气。通镜湖面水波摇曳,却显出些诡异的宁静。 静!仿佛这是海上浪荡的一艘孤舟,一点生气也没有,再不见聒噪的婢子洗手羹汤的模样,也不见船夫谈笑风生。只有四海不语和她的绣花鞋轻轻点在甲板上,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有趣儿!”单灵夕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和刻着“花”字的竹木牌分别系在腰间,抬头时唇角已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咚哃!此时一阵沉闷响动自寝仓里流淌出来,一声接着一声,有时似竹木撞击,有时又似刀斧砍在硬物之上,听得人心里发紧,头皮发麻。 单灵夕踱步向声源靠近,细长的指节缓缓推开了紧闭的舱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混着湖风里的鱼腥,直教人肠胃翻滚,几欲作呕!她微蹙着眉,冷静的看着舱里血淋淋的一幕,而后踩着地上蜿蜒粘稠的污渍,一步步接近风暴中心。 舱内,尊神曾品茶览胜的地方如今却坐了一个鹰眼钩鼻c癞痢头的男人。他四十左右年岁,眉目阴鸷,枯瘦如柴,面容白中带青,一件油光水滑的黑貂大氅空荡荡挂在身上,捂得整个人严严实实c密不透风。 男人干瘪的右手正提溜着核桃大小的两枚骰子,投掷之间动作如行云流水c潇洒舒展。而那骰子也似长了眼睛般,离了他的手,只围着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滋溜溜的转,却在相互碰撞中发出骇人的声响,最后皆停在六点戛然而止了。 离骰子活动不远的地方,搁着一只青花瓷大海碗,碗里装着一片片白花花c血滚滚的生肉。那肉非常新鲜,充当庖丁的是一位穿着灰大褂c面目呆滞的年轻捕役,而沦为食材的与他作同样装扮,如今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用一双充满惊恐c痛苦c绝望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刚进门的人,喉间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响,便如破风箱在呜咽一般。 房间里,那张沉香木雕花架子床上,昏迷不醒的婢女船夫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单灵夕眼见一床的故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哟,小丫头回来得正好!”癞痢头男人一见她,便停了手上的动作,两只鹰隼般的眼投射出凶戾沉郁的光:“我那些不成材的手下,还好玩吗?”他问她,皮笑肉不笑。 单灵夕一身红衣热烈如火,迎风伫立c婀娜挺拔的形态更衬得人恣意疏朗c清丽无暇:“马老板好大的本事!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马三将骰子在手中转得非快,眼睛却一刻不离红衣的人,他嗓音尖利,说话的语态亦有些阴阳怪气:“不过,亏得哥哥我来得快,才替妹妹捉住了这两只鬼鬼祟祟的小耗子。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呢?” 单灵夕眼见面前披着黑色大氅的人浑身散发着黑暗煞气,便如自己初上须弥山之时沾染的那样,心中暗暗吃惊:“既如此,料理这船上脏污需花费的银子便不用你出了,我们算是两清。”她顿了片刻,晶莹闪亮的眼觑着案几上的物事,和气道:“不过,那些新鲜的东西,还请马老板离开时一并打包带走罢!” 闻言,马三原本阴鸷的脸却突然亮起来,他哈哈大笑着,一只手拍打在案几上发出震天的声响:“有趣,真有趣!” 单灵夕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只微笑看着,也不出声。 待马三笑够了,他长手一伸便将那案几上的大海碗端过去,再凑到面前闻上一闻,忽而厌弃的抬手一抛,一整只碗瞬间便没入起伏的江面,只余丝丝缕缕的血色渐渐开成了一朵绚烂的花。 “蠢东西,一点小事儿也办不好,要你何用?”马三抬起一脚踢在那站立着的差役身上,踢得人整个儿使尽摇晃了一下,却半点不知疼:“这男人身上最精贵c最细嫩的莫不如子孙根,你给我整一大盘子的蹄髈肉作什么?” 被踢的人傻乎乎的点点头,复又提起刀而地上待宰的那位,一张脸早已血色全无,更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单灵夕秀眉微蹙,果断地拈指一弹。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手提尖刀的衙役应声倒地,那打在他太阳穴上的圆溜溜的事物在木板上转悠了半圈,最终滚到了马三脚下,不动弹了。 那马三也不恼,慢慢弯腰拾起了鞋边的珍珠粒,细细看它晶莹圆润的模样,便如面前的人黑黢黢似葡萄般的双眼,索性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小丫头!”他唤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可曾听过?” 单灵夕幻出了玉笛,樱唇轻扬:“听,倒是听过!只是不知,阁下的时务是什么?” 马三缓缓起身,他枯瘦的躯体随着站立的动作膨胀着,各处的关节亦发出“砰砰”如爆裂般的声响:“小仙奉佛祖之命前来规劝姑娘” “善逝?”单灵夕眉尾轻挑,从容道:“她若有话自会让明王代传,何需你来?” 马三听出她话中讽刺,漆黑了一张脸,声音更加阴沉尖锐:“我主不日将以金红葫芦为聘,须弥灵境为证,迎娶芷洄姑娘为大罗天主母,届时六界九州同庆,天上地下同贺。你身份尴尬,还是永永远远留在这繁华人间为好!” “喔?我竟不知他才是你主子!”单灵夕将玉笛在手中轻轻转动着,用清冷无波的面容覆盖了心中层层叠叠的波澜:“那你主子是否说过,我若不从又待怎样?” 马三摇晃着头,各处关节声响更大。他笑得阴测测:“小丫头,对于男人来说,床榻上的女子可以有很多,但正妻永远只有一个。现下,我主仍念着你昔日的乖巧,不愿让你难堪,你又何苦纠缠不清c自取其辱?” 闻言,单灵夕眉目一冷,漆黑的眼似染了浓墨透出孤傲的寒气:“这话,你须让他亲自说与我听。别人讲的,在我这里都不作数!” 男人周身骨节仍在继续膨胀着,他的体格须臾间已增大了不止一倍,强大的张力下那件昂贵的貂皮大氅早裂成了千百块碎片,而他肌体上的每条纹理亦在一点点延展c拉平,直至全身毛孔都汩汩地向外冒出鲜血,再露出白花花的皮肉:“小丫头!”马三的声音已经从尖利变得异常干涩粗糙,便如很少说话的人初次开口,破锣钝鼓般极为难听:“我主曾说:这世上没有人能违逆他的旨意。若有例外——杀无赦!” “你这奴才倒做得乖!”少女鼻中轻哼一声。她玉笛横握,迎风而立,翻飞的红衣艳丽夺目,胜过世间最美的风景:“你不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说的话c放的屁如何,我半点也不想知道!若陆压要娶别人,天上地下同贺的一定算我一份,不用他来操心” 这边厢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男人暴涨的身形已将大船顶舱凿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湖风迅速从洞口灌了进来,发出呜咽狂啸。 抛弃了旧皮囊的怪物顶着一张凡人的脸,却露出了如蒲扇般扁平肥硕的身躯和一条呈鞭状滑腻腻的尾巴,它位于腹部的口和鼻喷出灼热的气体,从胸腔发出的声音低沉如闷鼓:“小丫头,黑暗即将来临,这大千世界必有另一番景象。届时,我主主宰万物浮沉!欢迎你与我们共入阿鼻地狱”。 而后,只听“噗通”一声,那怪物纵身一跃,便从船顶的大窟窿钻进碧波万顷的湖底,瞬间消失不见了。 “杀千刀的!”单灵夕对着湖面四溅的水花咬牙切齿道:“抓我的人c凿我的船c拆我的台,不赔钱便跑,我信了你的邪!” 正忿忿中,她极目一望,待看清周遭情形,面容即刻沉了下去。只见,原本停泊在码头的花船已不知不觉中行去了十数丈,而头上窟窿大的天骤然变色。 伴随着黑暗侵袭,整个通镜湖转瞬便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里。湖面无风却渐渐生出涟漪,水色亦由蓝转褐,再不见先前的碧绿澄清。远方,尚来不及回航的数只小舟,便似落在陷阱里的猎物,在灭亡边缘颠簸荡漾着。 岸上已隐隐传来百姓担忧的惊呼,聚到码头的人也越来越多。数名深谙水性的壮汉匆忙赶赴湖边,挽袖去鞋c扎衣束发,已随时做好了跳湖救人的准备。 “糟糕!”惊见异象,单灵夕暗骂一句,已知将有一场恶战。她低头略一思忖便做了决定,而后蹲下身,冲着地上晕倒的人便是几个大嘴巴子。 被无故暴打一顿的年轻衙役迷迷糊糊转醒,只觉牙齿松动,连口中的唾沫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摸着镶满巴掌印的脸横眉怒眼道:“随?是随打我?” 单灵夕难得与他聒噪,只顾低头利索地解下了自己脚踝处系着的足链,伴随摇摆中叮当悦耳的铃声,她随口问一句:“会洑水吗?狗刨的也行” 那衙役脸肿得老高,再威严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呆萌笨拙:“锅刨,灰!” 单灵夕抬手一指地上奄奄一息的血人:“锅刨!他,你的了!” 年轻衙役恍惚着还未来得及搭话,只见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整个人已被一股蛮力从窗棂处掷了出去,撞碎了棂架,瞬间便坠入无边镜湖。而与他一前一后落水,享受了同等待遇的倒霉蛋,正是适才躺在地上鲜血淋淋的同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水中激战 时值冬月,通镜湖的水寒冷刺骨,被湖水浸湿的衣物紧紧贴着身子更是扎人的疼。死里逃生的衙役顾不得浑身钻心的触感,只一门心思夹着同伴的胳肢窝,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点一点从水下将人扯了上来,再一点一点往前划着向彼岸靠近。终于,在岸上船夫们的相帮下,两人顺利脱险。 年轻衙役安置好了同伴,喘着粗气,趴在岸边止不住一阵狂呕,待缓了劲儿,抬头正欲骂娘,却看见离岸不远的大船已被湖中一只巨大的怪物强行拖入了旋涡中心。 只见那怪物身体扁平,长了一圈扇子一般的胸鳍,尾部如一根又细又长的鞭子,乍看下似鱼非鱼,似鲨非鲨,在湖水中若隐若现c兴风作浪。 “鳐怪!”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惊呼,有老者举起竹拐向湖面遥遥一指:“此物长于深海,齿如石臼,背有毒刺,凶猛异常!”只一句话便如水滴溅入沸油,人群立时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 年轻衙役吞下了欲出口的话,黑黢黢的脸担忧的望向湖中。他还记得那姑娘的模样,灿烂如花的相貌c俏丽灵动的一张脸,做事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果决爽利,毫不拖泥带水 “看,快看——船裂了!”看热闹的孩子跳着c叫着,麻雀一样咋咋呼呼。 年轻衙役拖着早已麻木的一双腿,自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他视线所及之处,那艘厚重的楼船已在外力撞击下从中断开,结实的龙骨瞬间便折成了两截。而四散的甲板碎片和船上零落的物事纷纷掉入湖中,一半沉没,一半漂浮。 危险裂缝中,一道火红的身影如一支离玄的箭,高高跃起再瞬间沉下,姿态优美地钻入湖中。红影身后拖了一只巨型的网,网中是一团用被子包裹的东西,看不清模样,只随她一起沉入湖底,顷刻便消失不见了。 而后,湖中传来一声巨响,一条黑黝黝的巨尾自水底钻出水面,在空中来回摇摆,只轻轻一甩扫间,那惊人的力量便将湖面飘荡的残船瞬时撞成了碎片。 岸上众人眨巴着眼,直看得胆战心惊。他们暗暗庆幸,若那船上人犹豫不决,晚入水哪怕一秒,此刻恐早已折在了湖里,喂了水中的妖物。 船碎之后,湖中央昏天黑地立时斗成了一片。 红与黑c强与弱c美与丑c善与恶的碰撞在水天之间分庭抗礼,随汹涌波涛上下起伏的身影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少女润湿的发和娇俏的面庞时远时近,火红衣衫艳胜天边朝霞,与世间最美的景作比竟毫不逊色。 在近百回合的缠斗中,体态壮硕的鳐怪渐渐显露疲态。少女和她的玉笛在水下c空中转动自如c灿烂绚丽,且次次命中要害,又狠又准。可笑那怪,顶着一颗人模人样的头颅,却被打得满头包,甚是滑稽。 岸上,目睹这一幕慕的人们紧揪的心渐放。露着白花花屁股蛋子的小孩儿哄笑着,半柱香时间便商量出了一支应景的童谣:“冬月冬,镜湖中,丑鳐怪,被打疯!美娇娘,功夫强,百回合,邪恶降!百回合,邪恶降” 众人正欢呼雀跃中,一刻不停注视着湖面的衙役却眼尖的发现异动,出声惊叫道:“小心!” 循着他目光的方向,湖中的缠斗变故又起。恼羞成怒的鳐怪突然发难,它腹上硕大的吻如血盆般大张,一阵奇怪的声波在水天回荡,搅得人心念晃动c神志迷散。趁着红衣停滞的当口,鳐怪黏腻的尾鳍瞬间高高扬起,眨眼的功夫便卷住少女匀称纤细的右腿,一拖一拽间已将整个人带入湖底,双双失了踪迹。 年轻衙役眼见这一幕,只觉腿肚子一软,一屁股便栽在了地上,双目绝望,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欲跳入水中救人的糙汉子皆被婆娘c媳妇儿拦了下来,更有哭嚎之声入耳难听:“民不与官争,人不与妖斗!你这蠢货,巴巴赶去送死,那湖中难道是你相好的不成?” 众人哑然。前一刻汹涌难测的湖,后一刻却死一般平静。再不见倩影如火c涟漪圈圈,只剩带着血腥味的风c湖面游离飘荡的一缕红色缎带和阵阵唏嘘。 那衙役灰败的心抽痛着,斯人已逝,但恩却未报的遗憾使他全身力气散尽,撑着地面的手一滑,整个身体已躺倒在地 瘫软中,他的眼前似出现了一缕银色。那是泛着浅淡光晕的银白,光一般绚烂耀眼,教人不敢逼视。而后,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一点点映入眼帘,白衣华发c挺拔如松的男人迎风而立,似一把锋芒毕露却内含玄机的上古神器,威仪天纵c光华内敛。 男人眸眼如碧潭深渊,藏尽了凡尘情绪,只在唇角一扬间,带了些浅淡的烟火味道:“小东西,精神头倒好!” 白衣华发?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衙役忽然福至心灵,神思清明间便忆起日前上方交办的差事。眼前相貌英俊c白衣华发的男子,不正是在凕江犯下滔天罪孽,用厉害妖法夺人性命的凶徒吗?如今,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暗暗窃喜,一双手立时找回了力气,不动声色地向腿间一摸,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把尖利匕首,沉声一啸:“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这番做足了声势,满心壮志地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妖人”的半点踪迹,而如镜的湖面上空却须臾间多出了一道衣袂翻飞的白色。 苍穹之下c浩渺烟波之上,那人风流尽显c光泽流动,孤绝傲立c衣发如雪,周身气度更胜大海无垠c碧空广阔,不觉间已将整个通镜湖都笼罩在了一股强势的气压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孽畜,还不现身!”尊神身处镜湖中心,双脚腾空,凌厉双眸俯视着一片被黑色浸染的水域,启唇一声,千里回音响彻九霄,平静的湖水开始掀起层层叠叠的微波 那藏在碧水深处的怪似惧怕这从天而降的威势,反而又向下潜了几分,身体移动间水波荡动,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声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不可违逆 微波涟涟的湖面之上,俯视众生的尊神眼中寒光四射,面容更冷。他袖袍轻展,单手结印,厉喝一声“开!”那通镜湖瞬间便似被一把无形的利器腰斩,冲天巨浪腾起,各向左右翻滚,生生将湖面隔离成两半,中间露出一条坦途大道,直通南北彼岸。 无处遁形的鳐怪扁平硕大的身体暴露在日头下,发出幽黑粼粼的水光。它滑腻粗长的尾部伤痕累累,一把碧色玉笛斜插死穴之上,血花自笛孔喷溅而出,似绽放的烟火灿烂夺目,渐渐染红周边一片。鳐怪吻部发出呜咽嘶鸣,身体痛苦地扭曲c翻滚着,周身煞气四散,体型亦在逐渐变小,直至蜷缩成一团,最终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尊神从天而降,行走间步步生莲,不沾凡尘泥垢半点,最后在垂死挣扎的丑陋生灵旁停驻了脚步。 “我主救,救我!”鳐怪顶着一张凡人的脸,口角满是血渍。它长长的尾巴无力地轻扫着地面,灰败的双目中满是将死的不甘和祈求。 尊神眉目清冷,面容无波。袖袍一挥间,那斜插在妖怪尾部的玉笛已一跃而起,直接渡到了他宽阔掌心,只是笛上脏污的血渍亦在他手中开出了邪花朵朵。 “灵儿!”神俊眉微蹙,轻声唤着隐藏在碧湖深处的人,抬手抚净了玉笛上的恶:“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他问她,却没有回头。 镜湖深处c避水罩中,红衣的人静静矗立在碧波生成的天然屏障里默不作声。 他握着手中的物什,眼中温柔浅溢:“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然而回应的,仍是无边沉寂。 男人眸光渐转危险,但声音却仍旧平和:“小丫头,别逼我!”他对她向有用不尽的耐性,此刻却差点失控。 藏在黑暗深处的少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平常遇事的冷静自持在他面前从来不顶用:“——你是不是要娶别人了?”她问着,心却紧紧揪在一起,疼得厉害。 男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有骗她:“是!” “何时成亲?”少女声音有几分哽咽,手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男人眉间紧蹙,向来浅淡的心也跟着痛起来:“回须弥之后!” 闻言,红衣的人儿绣鞋不自觉移动了半步,微小动作却碰触到避水罩上的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不好吗?”她问得有些委屈,却始终装不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男人唇角微扬,修长合度的指节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笛:“不——你很好!”好到让他可以看轻一切,却不愿用幸福作赌。 少女无声一笑,眼泪止不住滑了下来。她咬了唇喃喃道:“我很好,你娶的却是别人可见,你并不十分爱我!” 男人面色转寒,眸中忽而泛出血色的光,恨不得覆灭这天下,再不闻那些剜心言语。 少女最后看一眼他清癯背影,抬袖,迅速抹干了脸颊上的泪。她哽咽而倔强地问着:“帝座待如何处置我?”至此,与他再无情爱可谈说,再不能交颈的缠绵。 男人抬头望天,只见无垠苍穹满布暗红:“尊佛旨,囚禁玄元洞百年。”他想,她若撒娇求饶,自己未必不会心软。 闻言,黑暗中的人却撇撇嘴,开始自嘲起来:“我闯天庭c盗仙丹本就犯下了剥皮剔骨的大罪。佛祖将我交予须弥山处置,定是知晓帝座心硬,绝不会为任何人徇私。可笑我自己愚蠢至极,竟心存龌龊念头,连女儿家的声名清白也统统抛了,巴望着有朝一日能讨得帝座半点欢心,即可逃脱天道惩处,又可寻一个能让天下女子艳羡妒忌c举世无双的如意郎君。而今我一朝梦醒,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真正怨不得旁人!”她将自己无情鞭笞的同时,也为这段情做了个最卑微,也最理所应当的结束。 “灵儿!”男人忽然转身,嘴角噙着笑,却是满面寒霜:“你想让本座改变主意,再禁你百年吗?” 碧湖中的少女微红着眼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触他逆鳞了,立即转为乞丐模式,可怜兮兮道:“我娘去世得早,爹爹又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少时无人相陪,总一个人待在黑黢黢c冷冰冰的山洞里,因此怕极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她停顿了片刻,皱眉看着远处款款走来的娇弱美人,冷静地用所剩不多的时机自救着:“帝座,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却也过了一段逍遥快乐时光。如今,我只想请您恕了灵儿的浅薄放荡和那些无知言语,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男人唇角仍泛着笑意,脚下却不动声色的向前进了一步:“灵儿若觉得与本座在一起的时光逍遥快乐,我便常去玄元洞陪你,定不会让你孤独害怕!” 少女心知再无转圜余地,呆愣了片刻,终是悲凉摇头道:“帝座既已为人夫,我们日后还是不必再见罢!” 男人血色的眸深深凝视着碧湖深处朦胧窈窕的影,所有爱意悉数化为疯狂决绝。他问:“那日凕江之上的赌约,你是否还记得?”脚下却是再进一步。 红衣的人秀眉微皱,思绪开始游离起来。 白衣华发的神眼中锋芒藏尽,保持着笑意浅淡一步步靠近心上之人,而后长手一捞,便将龟缩在屏后的少女锁进怀中。他微弓下身,凉薄的唇齿一点点咬着她的耳尖,用低沉危险的嗓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宝贝儿!你我皆中了蝶恋花毒,若要从此分手两清,怕是太晚了” 一语如晴天霹雳,让向来自恃镇静的人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陆压,你——” 男人抬手轻点她的唇,止了那些气话。她抚着面前人微微润湿的发和额角,声音清冷却不失温柔:“蝶恋花是姬蛇一族秘药,你可知它真正厉害在什么地方?” 怀中人浑身发颤,显是气得不轻。 “我并非那南界妖王,一边念着情爱之事,一边同你谈论道德礼法!”男人幽幽说着,而后捧着她一张俏生生的雪白小脸,低头便吻了下去。她在他怀里抗拒挣扎,却在碰撞到一处坚硬时,吓得不敢再作动弹,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男人眼中满是笑意:“丫头”他唤着她,吻去她眼中未坠的泪,一语双关道:“你是本座在这世上唯一的解药,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 少女并未听出这话中深意,却被他的一言一语伤得不轻——他要她,原是因为那毒!“百年后呢?百年后蝶恋花毒是不是就尽解了”她紧紧拽着男人的袖角,唇上没有一点血色:“那时,你会不会放我出去?” 男人拥着她的身子,说出的话却让人绝望心死:“百年时光,已足够让你成孕了!” 少女无言凝望着眼前的人,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男人摸了她黑黢黢的发,满眼宠溺:“红尘游玩之期尚有三日,三日后我会回来接你!你自去玩吧”而后转身带了面色不郁的女子匆匆离去,只留下两道合衬却沟壑深深的背影。 通镜湖上方的天已恢复了来时的模样,重伤将死的怪亦寻了机会,拖着残身悄悄遁去。那如落汤鸡般的衙役满面欢喜的跑过来邀她去家中小住,说是要报劳什子的救命之恩。 三日啊!她低头望着自己手中复归的玉笛,环顾四海无语。 三日后,等待她的便是百年失去自由的刑罚,还有那人背离道德的纠缠。他是世间活得最通透c最肆无忌惮的,她却不是或许,有些道c法c人伦,她还应该与他再讨教一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女儿心事 冬月十三日,天晴。 南怀东巷榆钱街落坐了一排古朴秀气的民宅,其中最里的一处住着团子铺老板李双莲和她那做衙役的儿子张廷生,因唯一的女儿几年前已远嫁他乡,家里只剩他俩儿带着一个早早没了娘的孩子相依为命。 与千百户人家一样,张家的宅里有一个小巧别致的院子。院中央种了一颗数十年的老榆树,它枝丫细密如线,每一根线条上都分布有均匀的榆圈,来年的树叶便从这里发芽生长。 此时,榆树下的小板凳儿上坐着一个白嫩嫩c水灵灵的小丫头,葡萄般的大眼睛配了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儿,倒似年画中走出的玉女,可爱得紧。小丫头身后站了一个穿着大红花袄子的窈窕姑娘,绾着双螺髻,发上只简单的缀了白缎带,明明是一副最朴实的农家媳妇儿装扮,却偏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灵巧纤细的手在小丫头的发间撩拨跳动着,不一会儿功夫扎出的辫花儿便如蝴蝶般好看。 李双莲盘着腿坐在树下的檐台上纳鞋底儿,她不时抬起头眉开眼笑地看着面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待最后一根红绳儿变成了头上飞舞的蝴蝶花,小丫头蹦蹦跳跳的来到李双莲面前,陀螺似的转了几个圈儿,一脸灿烂道:“阿姆,阿姆,你说我好看吗?” 李双莲一双眼睛都笑成了缝,忙放下手上的针线,将孩子一把拥入怀中,叫着她的小名,狠亲了几口:“好看,好看,我家甜花儿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女孩子” “阿姆说谎!”小丫头用藕荷般白白胖胖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呵呵笑着,她通红着脸从李双莲怀里挣脱出来,一下便钻进了另一个怀抱:“我家灵儿才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 “混丫头!”李双莲抬手作势要收拾口无遮拦的孩子,却看见已寻了避风处的丫头将两只手放在耳朵边,直向她做鬼脸,弄得妇人哭笑不得,颇有些难为情道:“她娘去世得早,爹又是个糙的,连扎小辫儿都不会。孩子这一天到晚总盼着家中能够凑齐人,有娘疼爱,您别往心里去!”她话虽如此,心中却有些隐隐的期盼。 红衣的人清灵如水的脸在暖阳中晒着,染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就连脸上一根根浅浅的小绒毛也透着稚嫩和可爱。她抚着孩子柔软细密的发,温柔道:“能够做甜花的娘c您家的媳妇儿,也算天大的福气呢!” 李双莲心喜,却埋头故作镇定的继续着手上的活儿。她一针一线地缝着鞋底儿,貌似随意地问:“单丫头,婶儿有些话藏在心里不知当不当讲?” “婶儿,您说——”单灵夕随手从针线盒中挑了根讨喜的红头绳,利落地挽一个结,而后撑在两只手上,与怀中的丫头玩起女孩家才做的游戏“翻花儿”来。 李双莲咳嗽一声,手有些微抖:“丫头,你老实告诉婶儿——你究竟出嫁了没?他——是你夫君吗?”妇人说的男子,两人心知肚明。 单灵夕挑花的手不觉滞了一下,眼中笑意也淡了许多。 李双莲也不是眼瞎的,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索性放了手中的东西,认真追问起来:“那夜,我见你是出了阁的小妇人打扮,与他在一处,言语动作很是亲密,便如一对恩爱夫妻。如今你孤零零一人,且又作这未嫁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低头不答,仍与孩子乐呵呵的玩着。 “灵儿,灵儿——是这样吗?”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仍在欢喜的与手中红绳纠结,半盏茶的功夫已将别人反复捋直的线又扯成了一团乱麻。 “哎呀!”红衣人儿撅了嘴,看着手上满满的疙瘩头,便如自己此刻的内心,乱麻一团。她朝着孩子吐吐舌头,双眼潮红着手一摊收工道:“没得玩了” 李双莲抿着唇,向右边挪了挪屁股,而后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廷生已将前日里码头发生的事告诉我了——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走了?” 少女调皮地揉捏着孩子气呼呼c胖嘟嘟的小脸,眼中的勃勃生气和活力却片刻间没了一半。她吸了吸鼻子,忽而抬头问起面前和蔼可亲的妇人一个有趣儿的话题来:“婶儿,依着人间的规矩,一个女子若与那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是不是要被送去浸猪笼呀?” 两人说话间,院中忽然刮起一阵邪风,吹的大榆树上的枝干沙沙作响,阳光下树的影似被另一片影覆盖住,变得模糊起来。 李双莲错愕的看着眼前美貌无双的少女,已然明白两人的关系。她忽而忆起那夜温暖契合的一幕幕,有些惋惜c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和着急:“丫头,这样的事儿可做不得呀!”她将少女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殷殷劝着:“若你愿意委屈做小,而他亦愿意明媒正娶,还可将将就就地揭过去——否则,那人就算再好,你再喜欢,也是别人的,于礼于法不容啊!” “做小?”少女喃喃着,忽而忆起船上那鳐怪所说的话——对于男人来说,床榻上的女子可以有很多,但正妻永远只有一个她不求正妻之位,却也不愿让人作践看轻。 妇人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心中想到一事,索性挑明了问:“难道是她夫人厉害,不愿让你过门?” 少女捂着眼,摇摇头。她其实也并不明白个中因果,只是知道他既做了那个决定,便无人可更改。 李双莲着急道:“那他是玩弄你的感情,不愿负责任?” 少女心中发酸。她将眼睛微闭的孩子打横放在腿上,哼了一支小曲儿哄着她下了眠。而后温柔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沉默了半晌:“婶儿!”她轻轻唤了一声,看着眼前熟睡的小人儿,眼泪却再也抑不住掉了下来:“为什么他要同别人成亲了,却还迫我给他一个孩子?为什么他从来视礼法如无物,却偏偏为了那破烂佛旨拘着我,昔日的情谊却半点不念?为什么我为他放弃声名清白,她却只当我是解毒的工具他说过娶我却可以毁约,为什么我却不能弃了他。这不公平,我不服!”少女声声问着为什么,似自言自语,又似无奈发泄,听得人揪心不已。 李双莲默默听着,眉头却皱得越发的紧。以她对情爱的认知,若一个男人当真对一个女子无意,断不会如此强势纠缠,更遑论逼迫她留下自己的骨血。 “即便我将一切都给了他,他却不愿怜悯我分毫”少女声音哽咽,泪如珠串儿:“婶儿,你说他究竟要我如何?他是大罗天主,难道就可以这样作践人吗?” 少女话音未落,地面上狭长而婆娑的影忽然变得深沉了几分。院中那棵榆钱树也左右摇摆着身体,发出渗人的声响。 李双莲眼眶一红,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拢在了怀里:“灵儿乖,不哭,不哭!” 少女的头靠在妇人肩膀,呜咽抽泣起来。她似要将这些时日的不甘委屈统统发泄出来,直至泪尽心死:“若是别人这样待我,便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挖个坑,将人埋起来,再给他上三炷香可那人偏偏是他,即便我再修无数个千年c万年,也拧不过呀!” “哎!你怎招惹了他呀”李双莲摸着她的秀发,也跟着发起愁来。她听儿子张廷生提起过,这丫头实是怀了一身好本领,上山下海内藏乾坤,捉妖降怪不在话下,而她的相好更是个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主。李双莲自己亦曾在南怀夜市上见过那举手投足间霸气难掩的人,若他铁了心不放人,倒真正不好对付:“丫头,事已至此,你不妨再与那人好好谈谈,或许他亦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他仍旧坚持,大不了与他定个规矩c立个期限,待彼此情淡便各分东西罢!” 哭累的人,卷翘可爱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婶儿,你不知道——”少女抬袖抹了泪花,她一张核桃眼红肿得厉害,但情绪已平静了许多:“这世上还没人能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也没人能逼迫他说他不愿意说的话。鬼怪妖邪近不了他的身,便是诸天神佛也奈何他不得” 少女抬头望天,恍惚间只觉眼中华影憧憧。云海翻腾似是那人飞扬的银发c翻飞的衣袖,又似那人缥缈难及的心和深邃阴沉的眼,无处不在却难以企及。最后,终是苦涩一笑:“他太强大了,强大得教我害怕!” 李双莲看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愈发难受,憋着的那句话已脱口而出:“丫头,他既已娶了别人,你为何不能偷偷另择良婿?”妇人只觉这主意再好不过,一双眼瞅着少女闪闪发亮:“如此木已成舟,便可摆脱他的纠缠了” 只是这话未曾说完,万里晴空却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吓得妇人心坎儿一颤。 少女却被这馊主意逗得破涕为笑,心中阴霾尽消:“婶儿倒会讲段子打趣人!”她红着眼低头偷亲了怀中人儿奶香奶香的脸颊一口,眉眼弯弯的看着榆树斜长的影,轻声道:“他虽不愿娶我,这会儿怕也容不得我嫁旁人。若如此,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李双莲狠狠跺了一下脚:“难道,你还为了他打算终身不嫁?” “婶儿,他明日便会来,我很怕以后的漫长岁月熬不下去”红衣的人沉默了一阵,惆怅道:“婶儿,我想回家了,我不要跟他这样不清不白地走下去!” 妇人长叹一声,只能慈爱的摸了摸少女乌黑的发,安慰道:“所有的苦难都有尽头,一切都会好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人间浩劫 张廷生连着忙了这几日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他在张家大门外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儿,终于收起一张苦瓜脸,换了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才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正蹲在榆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小家伙乍见心心念念的人回来,欢天喜地地撩开两只小短腿儿便跑了过去,一把钻进他怀里:“爹,爹,你回来了呀!”她搂了男人的颈项,对他啪叽亲了几口,而后举起两只手丫子替他胡乱按着硬邦邦的肩窝子:“累不累,我给你按一按,按一按!” 张廷生只觉所有烦恼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一把将女儿举高放在肩头,做了老马的样子“嘚儿嘚儿”地满院子乱窜,惹得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 倚在门边看着父子俩温情脉脉的场景,少女眼中满是羡慕和欢喜。若能生于平凡人家,捡一段天伦之乐,倒也不失为一场幸事。恍惚间想起睥睨众生的大罗天主,他若娶妻生子,是否也会像普天之下的父亲那般,将女儿当作贴心的小棉袄,宠着、疼着,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 只是,他日后娶的,已不会是她 陪女儿闹腾出满头汗的人,一回头看见门边矗立的娇小身影,顿觉尴尬地不行,遂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腔调道:“甜花,爹不是告诉过你,家中有客人在,不许淘气吗?” 小丫头眼睛一抬便看到红衣的人,秒懂!她戏精地挺直了身板,万分配合地对着尚单身的男人说:“爹爹,您昨日教的三字经女儿全都背熟了”真是丝毫不介意当爹的甩锅。 “嗯!”张廷生老怀安慰的找了石凳坐下,一张黝黑的脸上只看得见白花花的牙齿:“不错,不错,背来听听” 那孩子两手贴着裤管站得溜直:“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唏哩呼噜滚下来!” 张廷生抬手摸摸孩子的头,装了一副老夫子模样赞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明天爹给你买糖吃” “喔,喔!有糖吃了。”小丫头高兴得蹬着小腿满院子乱转,待跑累了,蹿到父亲面前说:“爹,女儿还会四字经、五字经呢,要不要都背背?” 张廷生挠挠头,背地里扯了扯孩子的手,向她一个劲儿使眼色低声道:“你爹大字都不识几个。我的闺女,见好就收呗!” 小丫头点点头,痛苦地舍了零嘴儿,也没有拆老父亲的台。 红衣的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看着这对宝贝父女,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张廷生停了与孩子的笑闹,忽而低声道:“因有了你的避水罩护佑,船上的人都平安无事,衙门这几日已派差役各自遣回家了小周被割了几刀子,得了你的药,也无大碍。这次,真正多亏了你!” 少女浅笑不语。 正好此时李双莲端了一盘刚出锅的鱼从庖屋走了出来,见了张廷生笑骂道:“这几日家也不回,娃也不顾,还没折腾够啊?快换了行头过来吃饭!” 张廷生在老娘面前乖得像个鹌鹑,忙进里屋褪了差服,简单收拾了一下,清清爽爽地落座。这一坐,便看见满满一桌过年时节都未必能吃得全的佳肴和穿着花袄子的美艳小媳妇儿,四口人围了一整桌,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久久只余一声叹息:“娘,这一顿用了,您不会让我吃一年的百家饭吧?” 李双莲知他嘴损,抬手对着儿子的后脑勺拍了一记:“全是单丫头花银子买的,还不谢谢人家!” 张廷生“喔”了一声,却没有道谢,反而大刀阔斧地夹了几筷子肉到闺女碗里,千叮呤万嘱咐道:“花儿,吃大户,赶紧的!” 闻言,李双莲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红衣少女漂亮的眉眼却笑成了甜美的豆荚子。 小丫头听话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寻了机会仰着小脸含混问着:“爹!什么是大户啊?” “大户呀”张廷生往少女的空碗里斟了一指节深的桂花酿,沉默着敬了她一回,而后给闺女解释道:“大户就是老有钱、老有钱的人。” 孩子点点头,忽而停箸皱起眉来:“爹,你还是省着些吃,莫把灵儿的银子吃光了,我不要她做穷人!” 闻言,张廷生忽而忆起两日前在通镜湖畔看见的一幕,那深沉如海、灵法通天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的吻着眼前的少女,究竟藏了多少疯狂爱意在内心深处,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楚:“傻丫头,你灵儿姐姐和她相好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怕是没那么容易被吃垮吧!” 李双莲狠狠抽了一口凉气,心道:这王八犊子,说话总不经大脑,待会儿又惹人哭一场,定扒了他的皮!遂急忙打圆场,扔了一大块猪头肉在儿子碗里,没好气骂着:“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孩子听到了新鲜话,偏着头又问了:“爹,什么是相好的呀?” 张廷生故意忽略掉老娘瞪得忒大的眼,笑得有些猥琐:“相好的,便是彼此偷偷在一起,却没有成亲的人!” 闻言,红衣的人征愣片刻,终究无语。 李双莲猛咳了一声,黑了脸道:“吃饭,不许说话!” 张廷生嘬了口小酒,转了话题:“娘,您老是不知道,现如今整个南怀都已经传开了,说他二人是天神降世、专管降妖伏魔的。还有好些街坊邻里预备凑些银两,请他俩帮忙寻找失踪的家眷呢!” 闻言,红衣的人搁箸低声问:“南怀近来丢失了许多人吗?” 张廷生脸色如常,却是满桌的饭菜半口未吃:“就这一个来月的事儿,前前后后加起来总有那么二十来个。昨儿下午,衙门将马三手下的统统都抓了起来,询了好几遍,又将赌坊搜了个底儿朝天,也没问出半个屁来!” 李双莲知他狗屁倒灶事一箩筐,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这些人,可有什么共通处?”少女给妇人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昏黄的光影下一张俏脸异常平静。 张廷生摇摇头:“男男女女都有,没恩没怨的,也无半点关联!”他挠挠头,终于显出些气闷来:“唯一说得上相通的,倒是在岁数和品行上!都是些双十年华的大姑娘、小伙子,且总有些偷偷摸摸或是不守妇道乱七八糟一堆问题。” 懂事的孩子见父亲一张脸乌黑,知他心情不太好,忙将他碗里的猪头肉夹起来,乖巧地递上前去:“爹,吃肉!” 张廷生强颜着笑,抿了一口,忽而看到那肉上镶嵌的半颗灰溜溜的眼眶子,一时脸色大变,捂住胸止不住一阵干呕。 惹了祸的孩子傻傻的呆愣在一旁不知所措。李双莲急忙上前替儿子拍背顺气,担忧道:“廷生,你这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张廷生苍白着脸低声道:“娘,胡小子出事儿了我怕您担心,一直憋着没告诉您。” 妇人滞了片刻,待出声时喉咙都在微微颤抖:“衍衍沣,出什么事了?” 张廷生抿着唇,艰难道:“昨儿下午,寺里的小道来衙门报案。我和焦老大去他住的禅房看过了,人早已不知所踪。房内满地的血枕上还留了一对刚剜出来的招子。” 妇人联想到那惨状,再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世道究竟怎么了?那么好的人,造的什么孽哦!” “娘,别哭了!”张廷生手忙脚乱安慰道:“如今没人看到那房里发生过什么,眼珠子亦未必是他的,我们又何必胡乱猜测呢!” 少女将已是呆头鹅般的孩子搂在怀里轻抚着,忽而记起日前陆压说过的话,沉声问一句:“衙门是否调查过——这些天他可曾与人结怨或发生口角?” 张廷生平静道:“已经查了!只有前日上午与一位白衣貌美的小女子在迦南寺内闹了些不愉快,那人还扬言要割了衍沣的舌头不过话说回来,她与你倒颇有些渊源!” 红衣的人略一思忖便知是谁。 “听在场的人说,那女子即将嫁为人妇,想找衍沣讨些吉祥话。偏偏小子执拗不肯,与她生了嫌隙!”张廷生一双眼黑黢黢的看着面前的人,喝一口酒问道:“单姑娘可知,那女子将嫁之人是谁?” 少女伸手端了面前的桂花酿灌一口,却被辣得满面通红。 张廷生幽幽看了她一眼,再不提前事:“衙门已遣了差役四处去寻人。” 少女抹干了嘴角的酒渍,冷静万分:“你只需通知所有人——但凡有关她和他的事不必再探寻或追究,那样毫无意义!” 张廷生心中自是明白,但线索就此断了,免不了烦恼头痛。 少女低头看着碗中澄清的液体,悠悠说道:“你可知邻里县城情况如何?陆上查了,水中又如何?那失踪的男女年岁查了,生辰八字、命理属相又如何?”她食指尖尖在桌上轻轻敲着:“既是不平常事,自应走不平常路,何必讲究正统规矩!” 闻言,张廷生眼睛一亮,旋即从凳上一跃而起,也顾不得房里的老娘孩子,冲出里屋便直奔大门儿。这一开一合间,却险些撞到门口站立的两人。 “焦老大,你怎么来了?”张廷生看着面前一身灰大褂的粗汉和身板高瘦、邋里邋遢的半大小子,微愣片刻:“还有狗蛋儿,这么晚了不回家,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焦孟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真切模样,声音倒比往常更沉:“衙门适才遣人来传话,自今日起所有差役非要事不得告假回家,直至上方有新口令!” 张廷生蹙眉:“出什么事了?” 焦孟握住腰间佩刀刀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朝廷已颁下禁令,所有百姓亥时后不得出门儿,各州府衙役每夜轮流巡街,凡可疑人员不必上报,一律杀无赦!”汉子眼中闪过微芒:“你可知,这一月间各地上报失踪的人口有多少?” 张廷生摇摇头,越发觉得事态严重。 焦孟伸出右手食指:“以万计,只多不少!” 张廷生头大如斗,他拍拍孩子茅草般的发叮嘱道:“回去后别乱嚷嚷,也尽量少出门,知道吗?” 狗蛋儿头点得利索,他伸手指着屋里红衣的少女道:“花迟迟托我带了个口信儿给她” “哦?”张廷生回头看着幽暗灯火下侧脸如画的人儿,皱眉道:“什么口信?” 狗蛋儿说:“今夜寅时,花船有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花家姐弟 南怀冬日的夜晚,气温骤降。临湖而立,冷风习习,吹得人瑟瑟发抖。周遭死寂一片,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声为伴。 船泊处,两个女子并肩站立。只见一人体态娇小,一人身材壮硕;一人容妍锦绣,一人囫囵大气;一人气息清冷,一人浮躁粗莽红衣鲜艳、绿衣昂然,倒似两个极端碰撞在了一起,交织了些浓重的火药味。 当湖畔传来第三声更响,红衣的人娇小的身体在呼啸寒风中微颤了一下,头上的发带似翩翩彩蝶在耳梢眉间跳跃翻飞。 “弱鸡!”花迟迟手上提着药袋子,从鼻缝中发出一声不屑轻“嗤”。 少女哆嗦着唇也不恼,身子一缩、脚下一挪,顺道借了那人宽阔的身躯挡了风势,口中喃喃叹息一句:“还是太娇小,若能再强壮些便好了!” 花迟迟被她孩子气却得了便宜卖乖的举动气得跳脚:“单灵夕,你还能更无耻不?” 红衣的人摸了摸鼻头,在胖丫头面前龇着一口似珍珠粒般白生生、圆润润的贝齿,傲娇道:“瞧,这牙口多好,你眼瞎呀!” 花迟迟激动到脑充血,一把捏住眼前人柔弱的肩,咬牙切齿:“你再闹,再闹小心我一屁股坐死你!” 少女忍俊不禁,抬眼问她:“坐死了,你家主子会不会叫你提夜壶?” 花迟迟七窍生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不再说一句话。 悄无声息中,红衣的人轻声唤她:“喂!” 花迟迟气呼呼地捂住耳朵。 “迟迟?”少女弯弯的卧蚕衬得一双眼比繁星璀璨。 胖丫头向右边挪了一小步。 “花花?”少女扯扯她的袖子。 胖丫头再挪一小步。 少女神色沉寂地抬头望着被乌云覆盖的月色,忽而收了脸上灿烂的笑,幽幽问道:“你可认识蔺雪、蔺霜?” 胖丫头满脸的不耐烦:“不认识!” 少女神色如常道:“芷洄呢?” 胖丫头抬腿,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小石子儿。那石头掉入湖中发出“噗通”的声响,瞬间便沉入了湖底:“什么东西,是种香草吗?没听过!” 少女心中预感不详,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看着湖上渐起的如烟迷雾和从远处一点点靠近的微弱灯火,眉眼中再不复调笑嬉闹:“妹子,大罗天主陆压——你可曾见过?” 花迟迟微愣片刻,厚厚的唇一张一合:“听过,没见过。我家大姑娘曾说起,那人厉害无比,是六界九州代表天道最强大的所在,可是” “可是什么?”少女一双眼紧紧盯着向岸边靠近的船,萤萤流火下,提灯笼的孩子赫然便是今日找上张家传话的人。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身上原本重重补丁的衣服,如今已然换成了新装。 花迟迟激动的向船上人摆了一回手,浑身五花肉狂颤。转而对她,却是懒声懒气:“可是,我听前些时日船上救起的那人提起大罗天主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少女眸光微闪,不发一言。 花迟迟蹲身靠着岸边的系船柱,等待孩子放绳。她一边百无聊赖的耍玩着药袋的线头,一边喃喃低语道:“她说——大罗天主才是世上至邪之人、欺世盗名之辈。他借退隐化外之名,暗里行那屠杀六界生灵的勾当。若有一日天地覆亡,必是出自他手!” 少女心尖微颤,连声音也跟着破碎起来:“你家大姑娘是否曾遣人传话于他?” 花迟迟忽而回头对她抛了一记白眼:“适才我已对你说过,那陆压是妖魔鬼祟的克星,我等避他唯恐不及,哪会巴巴的上门招惹他?” 少女唇角微抿,脸色却带了些苍白和疲倦。 说话间,一艘两层楼高的花船已在眼前停泊。只见那船雕梁画栋,极尽奢侈,比屋分房,形如鸽笼,所有的窗棂门扇皆是雕工繁复,无一不精。船尾挂了一只硕大的灯笼,扬了一条帆布幌子,上绣一个大大的“花”字,端的派头十足。 两人自刚撘好的木板上了船。船上,精瘦的孩子顶了一只翻檐西瓜帽,穿一身烟色大袄,咧嘴冲花迟迟笑:“胖丫,你的心可真够宽的,敢同这小美人儿站作一处。” 花迟迟啐了孩子一口,气呼呼骂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大姑娘,噼噼啪啪让你屁股开花!” 孩子抬起灯笼仔细照她的脸,眉眼间却带着狡黠:“今儿输牌子的事,若让娘知道了去,看谁的屁股先开花?” 胖丫头被人掐了短处,气焰顿消,忙嬉皮笑脸地向他合掌告了个饶:“好狗蛋儿,就这些个糟心事,何苦去惹大姑娘心烦呢,你说是吧?” 孩子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伸手在她屁股墩子上狠狠掐了一把,小大人般训道:“你知道船上诸人身份特殊,于凡间是见不得光的。若非近日六界突生变故,我们也无需在此冒险活动。这牌子是花船的通行符,关系着阖族的安危,除非娘亲自请的贵客,其余人等那是打死也不能给的。” 花迟迟自知理亏,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那狗蛋儿抬手指用力戳了戳她的肚皮窝子:“幸而她原本便是娘要请的人,才给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否则,你做出如此脑残之事,还不得被娘吊着打!” 被戳到痛处的人也来了脾气,哽了脖子叉腰骂道:“花霄霄,你长本事了,是吧?”她一把提了孩子的后领,让他两只小短腿儿悬空打架:“敢教训你亲姐了,是吧?” 孩子面红耳赤地挣扎大叫着:“胖丫,我是缅州玄武一族未来的族长,你休得无礼!” 花迟迟顺手拍了他屁股几巴掌:“至少现在还不是!” 两姐弟正打闹处,只听舱内传来一道略有些沙哑却不失威仪的女声:“你二人闹够了没有?”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似要将肺叶咳出喉咙一般,听得人很是揪心:“若闹够了,还不快将客人迎进来!” 花家两个半大孩子彼此对视一眼,忙收了玩笑,向笑意盈盈的红衣少女躬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在船板上踏出大小不一的声响。单灵夕抬眼将周遭景物统统过了一遍,只见从主舱中漫出的妖气被一道似网非网的结界遮蔽住了,在迷雾掩饰下,整只船已若隐若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善恶分明 不过眨眼的功夫,花迟迟姐弟已领了少女来到花船的主舱。 与别处相比,花船主人的房间灯火敞亮,门前悬了一道由海中螺贝串成的精美珠帘,在湖风浮动下发出阵阵清脆的碰撞之声。一只乌漆抹黑似铁锅般的东西正蜷缩成一团,横在门口,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花家姐弟二人甫一见那“铁锅”,倒去了先前的躁动玩闹,立即换上一副恭敬谦卑的姿态。“八长老!”胖丫头抱拳一揖,面容肃静沉稳。 那稳如泰山的“铁锅”听到响动后,极缓慢的将头与四肢一点点从壳里伸了出来,撑起的身体倒与十来岁的孩子一般大小。它翘起的脖子满是皱纹,黑黝黝的头颅上嵌了两颗滚圆的眼珠子和硕大的一只朝天鼻孔,微抿的嘴跨了大半张脸。 这副模样,不是一只老鳖,又是什么? 名为“八长老”的大水鱼,抬起睡眼惺忪的头,睁开迷茫呆滞的眼迟钝地瞅着跟前的三人,一脸的傲娇和不高兴。 “长老,我们可以进去吗?”花迟迟仍维系着抱拳的姿势,小心翼翼问道。 从大水鱼鼻中喷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夜里清晰可见。它张开嘴露出滑腻腻的一条红舌头,发出的声响浑厚而迟缓:“老——规矩!” “这么麻烦不用了吧!”花迟迟撇嘴嘀咕了几声,还顺带悄悄翻个白眼。最后见那老龟不为所动,也只能无奈地走到它面前,高高举起了双手,再左右转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 大水鱼两只空洞洞的鼻孔旋即凑上前去,反反复复对着她的身子嗅了好几遍。 此时,花霄霄与少女并肩站立着,他见她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遂抬手扯了扯她绯红的衣袖,低声示意道:“八长老是一只活了数十万年的灵龟,它明善恶、通阴阳、晓世事,能够识别六界九州所有生灵的原貌,是我族地位崇高的守护者!” 少女艳羡地“喔”了一声,樱桃般红润的唇煞是娇美。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动静,矮身附在孩子耳边疑惑的问着:“八长老现在在做什么?” 花霄霄老成持重的背着手,摇头晃脑道:“数十年前,曾有外族妖邪扮作我族人的模样,混入荥飏海域,致我族蒙受了灭顶大祸。自此后,八长老为了保护玄武遗孤,便在我们活动的地方布下结界,并承担起辨别敌我的重责。” 少女点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照理说,数十万岁的灵龟早该修成人形了,为何你家的八长老却还是这副模样?” 花霄霄得意道:“这是爱情的力量,你不懂!” 少女斜着脖子,嫌弃的看了孩子一眼:“你又懂了,人小鬼大” 这边厢,大水鱼已对着胖丫头上下左右辩了个清楚明白。微张的嘴断断续续蹦出几个拖长的音:“龟族——妖类,善——!”而后,慢吞吞地咂了咂舌,满脸嫌弃道:“一身铜钱臭和赌鬼的味道花迟迟,狗改不了吃屎——!” 这老长的“屎”字让胖丫头慌忙举手搂了大水鱼的脖子,捂住它的嘴:“别介呀!您老神通广大,不要拆我的台。” “放——肆!”大水鱼的声音立时变得含混不清起来,索性又将脖子缩进了黑黢黢的壳里。 胖丫头嘻嘻哈哈的掀开珠帘,躲进大龟布下的结界中,饶有兴趣的向外面的美人儿努努嘴:“喏,该你了!” 少女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吗?” 花霄霄点点头,学了大龟的模样道:“老——规矩!” 少女叹一声,调皮地耸了耸肩:“好吧,入乡随俗!”遂提步走到大水鱼面前,也恭敬地作了一揖:“八长老,烦劳您了!” 大水鱼的头复又伸出龟壳,似前时检查胖丫头的模样仔细分辨起来,只是神情随着时间推移却愈发严肃凝重 见此情景,花迟迟姐弟疑惑对望一眼,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良久,大水鱼鼻孔撑得老大,褐色的眼珠闪闪发亮道:“影木族——妖!”而后它歪着头,又连晃了数下脑袋,低声自言自语着:“不,不对——不是妖!” 少女挑眉,戏谑道:“不是妖,那是什么?” 花霄霄惊悚地睁大了眼,短腿儿一晃,离不明东西的少女远了几步。 大水鱼神情庄严持重,忽而伏下长长的脖子,头紧贴着地面,却是一个见礼的姿势:“不是妖,是——神!” 一句话,连吊儿郎当的花迟迟也被吓了一跳:“长老,您没弄错吧?”她瞪大眼睛问。 八长老抬起脖子,满脸傲娇不疾不徐道:“虽仍有些浅淡妖味儿,但却初具神格无疑你们这些肉眼凡胎,如何能分辨得清!” 少女微抿着唇,忽而忆起那人那夜曾说过的话——“本座现下是神,自会导你成神之路!” 自妖向神,如此短的时日,他是如何做到的? 花霄霄拍了拍受惊的小胸口,催促道:“快进去吧,别让娘等急了!” 少女转身欲走,那龟却在她身后悠悠道:“与姑娘和寝双修之人,法力无极,绝非等闲之辈!姑娘若想早日脱离妖身、入得神道,还需与他多多亲近才是。” 少女哑然一笑,回一句:“连这个也闻得出来,我觉着吧,长老的鼻子才是绝非等闲!” 单灵夕随着花家姐弟进了花船主舱,本以为会看到传说中风流之地杯盘狼藉、觥筹交错的一番景象,却意外的看到客位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年近不惑、朗眉星目、身材壮硕的大和尚。那和尚身着普通袈裟,项上一串檀香木佛珠,虽一直闭目轻念着佛经,却因大气硬朗的长相,半点没有得道高僧的模样,反而似个误入佛家的花和尚。 舱中主座摆了一张雅致的雕花几案,案上燃了一鼎清幽的蝉蚕香,摆了一盘冰梅,却座上无人。座后垂坠着一扇精美的水精帘,帘后两道消瘦身影隔了小小矮几席地对坐,无声对弈,却是女子轮廓无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玄武遗孤 待三人进了舱门,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旋即迎了上来,虎着脸扯了两个孩子的手低声斥道:“如今一船的病秧子,你二人还不知消停,大半夜鬼哭狼嚎的,欠抽是吗?” 胖丫头伸长脑袋往帘后瞧了瞧,将药袋递给妇人,担忧问道:“梅姨,大姑娘今儿个身子好些了吗?” 此时帘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花沁梅低头看了手中满满的药,叹息道:“这凡间的东西能让她少受些折腾,已算是奇迹了” 胖丫头是个急性子,嗓门儿也高:“我管它是天上的,还是凡间的,总要试一试吧?”她挥开妇人阻挠的手,踉踉跄跄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客座,一把揪起那和尚的前襟,恶声恶气道:“当年你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得玄武一族险遭灭门,害了我娘日日承受那黑暗煞气侵蚀之苦。如今诵再多的佛、念再长的经,又有何用,换得回我族八十口人命吗?” 见此情景,一旁的男孩子张了张嘴,欲出言劝解,最终还是满脸怨恨地斜望了和尚一眼。 “住口!”混乱中,帘后的人轻飘飘地喝了一声:“眼见老娘快赢了这局,却被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搅黄了。阿梅,明日的早膳不用替他们备了!” 花沁梅哽咽答了声:“是!”暗里却向两个孩子递了个警告的颜色。 “阿弥陀佛!”那和尚低头诵了声,面上倒看不出任何情绪。 花迟迟气得跺脚,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娘,他若能治好您的病,我便原谅了他。否则,我与他势不两立” “哟!出息了你要拿他怎样?”帘后的人音调一扬,而后自地上缓缓起身,抬手拨开珠帘,露出一张覆了轻纱的面容和一双美丽的杏眼,眼角浅淡的纹路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倔强而坚强不屈,十分有魅力的一个女子! 花迟迟眼见来人气势顿减:“娘!”她唤了一声,一只爪子仍扯着大和尚的衣襟,委屈满面:“他害你这样惨,你还帮他说话!” 那女子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胖丫头,却径直走到红衣的美人面前站定,一双杏目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在彼此眼中找到同样清淡如水、气质如兰的韵味儿后,露出悠然一笑。 “小姑娘!”花漾覆了黑纱的手抬起少女形状优美的下颌,目光沉静道:“我同你做个游戏,如何?” 单灵夕并未闪避,相反嘴角却勾起了微小的弧度:“说来听听!” 她答得谨慎狡猾,惹得玄武族长开怀一笑:“昨日,我那不肖女自不量力与姑娘作赌,却将族中信物输了出去。作为族长和母亲,我愧对阖族长幼。”花漾眉目一挑,从满面愧色的胖丫头脸上跃过,最后落回了红衣少女清灵如水的面庞:“我曾听友人夸赞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便以玄武族长之名,与姑娘立下赌约。若姑娘能在一炷香内猜得帘后之人与座上之人的身份,我玄武一族在能力范围之内可许姑娘一个心愿若姑娘猜不出,还请物归原主!” “娘?”花霄霄惊讶地出声欲阻止,却在接收到母亲警告的眼光后不再多言。他想,这赌约分明是耍赖。小丫头初登花船,别说没见过二人,便是他和花迟迟与帘后之人相处了一些时日,也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教人如何猜得出来。 单灵夕抬手,一把捉住面前人重重遮盖的柔荑,在她炯炯目光的注视和身体的遮挡下,一点点揭开那隐瞒世人的秘密。 花漾微微笑着,任少女轻柔的解开她手上缠绕的一层层黑纱,露出那被黑色侵蚀的皮肉,而后再蹙眉将一切重新复原,变成了只有两人知晓的秘密。 “花姐姐的赌约无趣得紧,我想换个新鲜的玩法!”单灵夕如是说,她的目光往帘后一扫,带了些促狭的味道。 “无趣?”花漾秀眉一挑:“你想换什么?” 少女低头从腰间解下刻有“花”字的牌子,向着胖丫头的方向凌空一抛。花迟迟两难间,只能放了和尚,接住了腰牌。 花漾轻声一笑,眼中露出对面前少女的喜爱之情。 “崇业大师远近闻名,锦娘又是我的故人,这不是让我捡了天大的便宜吗?”少女施施然晃到主座前,挑了盘中一颗个儿大色艳的冰梅往口中一扔,旋即被酸得直吐舌头。 帘后的人被她可爱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笑,而后说了一句:“花漾,她招人喜欢吗?” 玄武族长点点头,随后寻了处靠窗的位子坐下,幽幽道:“她既猜出了你的身份,你便出来会会故人罢!” 舱中一时极静。片刻后,有清脆的珠石碰撞之声传来,随后帘幕拨开,缓缓走出一个三十五、六年纪温婉娴静的女子,一双含愁妙目竟比在万妖镇之时多了几分恨意。 那女子,不是锦娘又能是谁? 只见昔日不理世事的南界妖王二夫人从内室施施然走出,依然是白衣如雪,病态柔弱的模样,不同的只有鬓间增添的一朵白簪花,透了些凄凉味道。她走近前来,冷冷一笑:“十一妹妹,别来无恙?” 时间的沙漏在一点一点流逝,案上的蝉蚕香已燃至末梢。 单灵夕看着锦娘一副白衣素鞋未亡人的装扮,心中微惊,立即敛了逗趣的表情,柔声问道:“是万妖镇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言,锦娘眼中更冷:“你如今还要与我装糊涂?”她恨恨的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咬牙说着:“他对你这样好,为了你欢天喜地地去提亲,你却设计害他身首异处,命丧须弥。你的心,怎的如此狠毒?” “万丈金死了?”单灵夕惊得退了一步,而后颤声道:“不可能他不是答应过我,不杀他吗?” 锦娘双目赤红,满含恨意:“我知道,这么多年他有过许多女人,但无论怎样,我于他而言,都是最特别的一个。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介意!这些女子都不会陪他到最后,除了我” 锦娘停顿了片刻,哽咽着继续说道:“一直到你出现,所有事情都变了我知道,你并不爱他,只是为了救当康,要骗他的乾坤袋,才设计接近他,我并不怪你。因为那件事,我也一直对他和银姬耿耿于怀,一直想着把乾坤袋送回当康手中,所以才想方设法帮你!而事后,我也想过,若他发现真相,顶多是怒几日罢了!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念之差,竟害他丢了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前尘扑朔 锦娘这一声声如泣如诉悲悲切切,竟含了无尽的悔恨和恼怒。闻言,单灵夕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回忆着,但脑中模糊的印象就像断片一样。那日,须弥山上骗得银姬中了蝶恋花毒后发生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只有万丈金背着她在镇上一路走来,寒夜里踩着积雪伫立院中的情形异常清晰她抬头,茫然的问了一句:“你怎知道他死了?” 锦娘望着窗棂外阴沉的景色,苦笑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与他离开万妖镇数月后,天庭便颁下了法旨,历数他为妖王之时杀戮成性c为祸人间的种种罪状,竟是一条条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有如亲见,更无半点冤枉不实,可称得上罄竹难书c罪该万死!但,只有我知道,天上那帮蠢材,是万万不可能如此精明透彻,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的,否则万丈金也不会在妖界逍遥这许多年直到有一日,天界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是开罪了大罗天被处以极刑之时,一切真相皆大白了。可笑我曾多番告诫过他,六界之中便是得罪了玉帝老子,也不可得罪陆压,他却偏偏作耳旁风,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 单灵夕听她娓娓道来,静默不语! “事后,我四处寻找你的下落,想问明白那个蠢蛋如何开罪了大罗天主。我问了白婆子,也去了思旺客栈,终没有查到你和银姬的下落。直至近日,你与他同时现身南怀,我才恍悟——万丈金与大罗天唯一的联系,便是你!是你,把他送上了大罗天;是你,让他身首异处;是你,害了我连心爱的人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如今,我只想问问你——你和陆压究竟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口口声声称你为——夫人?”锦娘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而疲倦的声声问着。 单灵夕也回看着她,终是苦笑苦叹:“我与陆压,已再无牵连!” 锦娘扬天长笑:“好个再无牵连!” 闻言,单灵夕蹙眉回道:“万丈金与银姬图谋法器,陷害当康于不忠不义在前,大罗天受弥勒菩萨相求追查此事在后,他的业报并非源于我和他的无果姻缘或许此事,我的确欠万丈金一份情谊,但他欠的天道人命,谁来偿还?况且,当天若他未存非分之心c龌龊执念,陆压应会放他一马,也不会走到今日无法收拾的田地!” “住口!”锦娘歇斯底里的捂住耳朵吼叫着,声声如杜鹃啼血:“你明明是陆压的女人,为何要来勾搭于他?” 单灵夕提步上前,一把扯开女子捂耳的双手,厉声道:“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子,该当有更好的人生,若苦苦纠缠于这些前尘往事,如何对得起寻你念你的当康。他为了你宁愿违背师命c违背道义,甘受天罚,你又为他做了多少你为了一个男人,错过了他成长的岁月,错过了与他陪伴的日子,不能分担他渡劫的险,不能共享他飞升的喜。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这声声呵斥责怪,却句句在理,船上一时极静,诸人皆沉默着看向锦娘。 白衣的人脸色愈发苍白,双手与嗓音颤抖得厉害:“当康渡劫了吗?什么时候渡的” 单灵夕道:“当日,大罗天主以两粒仙丹相赠,助当康渡劫飞仙了!”四周静默中,她缓了缓语气,幽幽的说:“若你气愤难平,执意要寻他复仇,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只想奉劝一句,即便你的杀夫仇人现下真真切切站在你面前,你又能奈他何” “是啊!我能奈他何?”锦娘眼中渐渐涌出泪来,恨与惧交织下一颗心疼得无以复加,连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她咬牙道:“若非那日南怀街头亲见,我哪里会想到那个曾将我囚在阿鼻地狱,整整折磨了一年,让无数生灵凄惨死去,埋葬了万千枯骨的恶魔,竟是六界九州最高贵c最超脱的神。我哪里会想到传闻中久避须弥c匡扶天下的创世神祇,早已藏身世间最阴暗的角落,做那屠害苍生的刽子手他虽日日将容貌覆在那面具之下,却隐不了耀眼华发和那双冰冷入骨的眼睛。我见你与他亲密无间,以夫妻身份在这弹丸尺地盘桓数日,可笑竟不知卧榻之侧究竟睡的是神,还是魔?” 少女蹙眉看着眼前容颜变色c近乎疯狂的人,听她声声控诉c句句悲切,全然不似说谎胡诌的样子,一时竟不知所措,失了方寸。 “你不信是吗?”锦娘冷笑着,缓缓揭开了轻柔的衣袖。 这一揭,在场诸人除单灵夕和花漾外都是倒抽一口凉气。那哪里是活人的手臂,分明是一截肉腐见骨的驱壳 锦娘望一眼低头不语的花漾,冷冷道:“你何不去问问她,若非玄武一族尚余活死人肉白骨的红筱玉露,我焉有命在?” 少女回头看一眼窗棂边极目远眺的玄武族长,殷殷期盼中却没有听到她一句反驳,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闻言,客座上一直沉默诵经的和尚忽然睁开双目,神情复杂地看了窗前的人一眼。 锦娘一把捉了少女的手,逼迫着她与自己正视:“丫头,念在你曾经相助当康的情谊,今日我倒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少女一张俏脸沉寂如死水。 窗前,原本一言不发的玄武族长却突然出声制止:“锦娘,够了——”她将手伸出窗外,掌心感受到了滴滴凉意:“看小丫头的模样,也并非是知情人,你又何苦说些恐怖故事来吓他!” 花沁梅见此情势,欲带走两个小的,却遭到了一对姐弟的拒绝。 锦娘双目已然泛红,哪里还顾得那许多。她声音中带着无尽恐惧,缓缓道来:“为了寻万丈金,我曾多次往返于人c妖两界,却在四危山下被那人擒住,囚在地宫为奴为婢长达数月之久。” 少女红唇微张,终是无语。 锦娘幽幽续道:“他是地宫的主人,每日都会斩杀十人祭阵,那些被关押在阿鼻地狱的各族生灵,太半被断了手脚锁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等待命运的轮盘决定死期的到来他修习邪术,不喜女色胭脂c不近歌舞玩乐,明明无情无欲,却偏偏豢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初时,他对她们万般宠爱,惹了那些蠢人癫狂痴迷。待最后耍玩够了,他命人将她们或缚绑在冰冷恐怖的无量崖上,任她们光溜溜的躯体被猛禽秃鹫一口口啄去血肉肠肚,或剥皮抽筋c凌迟削骨,直到那些美人在绝望惊惧中活活疼死c吓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不祥预感 “哇!”此时一声响动,打断了话语,却是脸色青白的胖丫头捂了嘴鼻,急匆匆跑向舱外吐了个翻天覆地。花霄霄随后跟了出去,瞬间便失了踪影。 花漾略头疼地抚额斥道:“叫你别说,你却偏爱弄些血腥的东西来污耳朵!” 锦娘一张脸早已白得渗人,她的手微微发着抖,连声音也渐渐破碎难辨:“直至有一日,他底下的人遣我去无量崖收捡尸体,我见他站在悬崖处,浑身被黑暗光晕包围,脚下藤蔓荆棘丛丛,还有盛放的朵朵邪花。他手上拿了一副奇怪画卷,卷上有个红衣女子的影像。他唤了那人的名字,一声声似要将她剥皮拆骨c剜心入腹,滔天恨意宣泄难平他走之后,我将那些惨死女子的面容细细辨过,却发现原来她们有一个共通之处,眉眼间与画像中人都有几分相似。” 锦娘默了片刻,忽而抬手抚了抚面前少女清灵如画的脸,她问她:“丫头,你可想知道,他在无量崖顶声声唤的人是谁?而那些被残忍屠杀的女孩子又长得像谁?” 此时,一股冷风灌入窗棂,众人将目光皆投向那花样年华的少女,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慕慕恐怖诡异的场景,连心尖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红衣的人惊得额间沁出了一层细密冷汗,拒绝的话果断而急切:“我不想知道!” 锦娘看着她如小鹿般的眼睛,忽而放开手,讥讽一笑:“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少女低头思索片刻,略镇定了心神道:“我与他分开不过两三日,此前也未曾见他离开过须弥灵境,现身尘世c荼毒苍生却从何说起?” 锦娘冷笑一声:“以大罗天主之能,在六界九州任意行走,幻化替身一c二绝非难事!” 少女坚决道:“他若要掀起血雨腥风,扰乱六界,必是正大光明的做,何须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哼!”锦娘嗤之以鼻:“你倒了解他” 少女看一眼手上古朴而真实的银镯,低声轻语:“况且,我与他虽无夫妻缘分,却也不致恨之入骨的境地。他恼了我,顶多是玄元洞再关千万年,绝不会对我动那剥皮抽筋的刑罚你说的那人,我不信是他!” 锦娘气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等到见了他才信,是不是?”她憋闷得胸口发堵,说出的话也失了平日的温和端庄:“我见过地宫太多女子,被他吓得屁滚尿流现只望你遇到他那日,不要失了如今这份镇定才好。” “锦娘!”花漾蹙了眉喝止:“你心里亦不愿她遭受那样的厄运,嘴上却偏偏不依不饶,何苦来哉?” 锦娘被人说中心事,面上一滞,低头再不言语。 少女心大,反而微微一笑躬身一揖道:“谢谢两位姐姐费了这些心思,只为向我传话预警。此恩,自当涌泉相报!” “你倒是个明白人!”花漾盈盈笑着看向溟江上方黑如帘幕的天,正待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忽而脑中一闪,转头向少女问道:“小丫头,适才你是否曾说这几日都同大罗天主在一起?” 少女见她脸色突然变得凝重难看,一时也摸不清情况,只能点了点头。 “你们是何时分开的?”花漾从窗前站了起来,虽看不清黑纱遮盖的面容,一双杏眼却透了些许焦急。 少女脸色一沉,立时想到了她所担忧之事:“虽是前日午时分手,但在李大娘家中,我能感觉到他仍然在看护着现下,恐是已同她返回须弥灵境了!” 玄武族长沉声道:“世传有法力高强者,可身在化外,取一魂相守所护之人,但仅限于一个固定活动的范围内,人称”分身术法“。若越了那保护圈,则再不能相护相守锦娘,你所说的那人,恐怕并非大罗天主!” 锦娘疾退了一步,身形亦有些不稳,红衣的人见状立即扶住了她。 “而且,恰恰相反——他并不想与陆压正面交锋,宁愿做一只躲在暗处的眼睛,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花漾抬头看向窗棂外越发密集的雨和江上起伏汹涌的波涛,心中隐忧更甚:“锦娘,你当初是如何逃离地宫,又是如何得知小丫头在南怀的?” 锦娘不明所以,颤声道:“那是一位仙者相助之故” 花漾妙目闪动,寒光烈烈:“若我没有猜错,曾经与你传话,告知万丈金命丧大罗天的人,也是他吧?” 锦娘唇色全无:“此事,你却如何得知?” 一旁的少女低头略思忖,随后附在花沁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烦请姐姐命人迅速将船靠岸,同时告知八长老撤了结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只需护好花家姐弟安危!” 花沁梅疑惑地望向玄武族长,只见她微一点头,竟是认可了小姑娘的“擅做主张”,遂匆匆离舱安排。 花漾面向锦娘,一字一句问着:“与你传话的人,是谁?” 锦娘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摇着头喃喃道:“不,为了救我,他甘愿忍受断指之痛,又叛出师门。他是不会骗我的” 闻言,少女眉头轻蹙,试探地问道:“是盏虚,对吗?” 锦娘咬了唇,不再言语。 “原本是要救你,却稀里糊涂中了他的计”花漾看着面前临危不乱的人,却只能对她歉然一笑:“锦娘啊!你我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被安放在了一个恰当的位置,助那地宫主人顺利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 锦娘茫茫然看着她们,却是半清楚c半糊涂。 花漾抬手指向今日花船的贵客:“一张捕捉她的网”说完,她对坐在客座,一直沉默不语地观看着几个女人闹剧的和尚轻声笑道:“崇业,迟迟适才骂你识人不清c引狼入室。如今看来,这识人不清的毛病,倒并非是你的专属。” “阿弥陀佛!”和尚笑得温柔和善:“虚空法界不修,将使业障难除。万般物仅凭肉眼观之,必致塞耳蔽目,不辨是非真假。” 花漾嗤笑一声:“这些大道理,待你成佛之后再说与那些信徒听罢。你原是我族最善占卜相卦c避险逃命的,你可卜算出今日我们能否逃脱此劫?” 和尚低头看着案几上那早已成型的钱卦,叹一声:“适才,我为船上的新友旧识都卜了一卦,却是死生参半,玄机暗藏之兆。这卦象又恰与昨日我为衍沣所占一模一样,如此巧合,岂非天意?” “死生参半?”花漾反复咀嚼这四字,欲从中得些端倪,终是猜不透内涵深意。 正各自踌躇间,厚重的花船忽然生出连番颠簸,似一只无助孤舟,被层层叠叠的巨浪一次次推上峰口云端,垂死挣扎。诸人站立不稳,费力寻着可以倚靠支撑的点。船上一应物事,四散而去,只余一片狼藉。 花沁梅身形不稳地挤了进来,两只手死死抓住舱门,面有惧色道:“族长,花船前方突然出现了另一艘大船,是船上的人在做法使坏!” “船上是谁?”玄武族长神色一凝,忽而颤声道:“是不是他” 花沁梅眼波流转间看了一眼船上红衣的人,终是困难的点了点头。 单灵夕在颠簸摇晃中回了她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自嘲一句:“想来我是与水犯冲,今后还需离江河湖海再远一些!” 花漾脑中万般思绪涌过,最终咬牙决定:“你去告诉八长老,稍后若遇困境,不必理会族人安危,需尽心竭力协助单姑娘脱险切记,切记!” “不!”红衣的人神色清明道:“若我都无法自救,遑论你们?届时,能跑一个是一个,跑一双算赚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江上围猎 冬月十四日卯时,凕江流域雷电交加c风雨大作,汹涌江水掀起滔天巨浪,破碎了无数来不及归航的船只。 一日里遭遇了两次水上变故的人此刻正矗立在甲板之上,她右手执着碧色玉笛,左手撑一把半旧纸伞,一身红衣已被豆大的雨点浸湿,娇美的面庞在怒江巨浪中却显出淡定而清冷的色泽。 前方,迎面而来的是另一艘体型更加庞大的花船,它无视了周遭的风雨波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着,在巨浪滔天的江面驶得四平八稳。 船头处,一男一女迎风而立。那女子正值豆蔻年华,面容清丽秀雅,一双美目顾盼流转,冰冷中又带了三分讥诮。风雨中,她正微垂着头与身边主人说着什么,全然不似与单灵夕初见那夜的嚣张跋扈,而是始终端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站在她右侧的男子,着一袭质地极好的黑色冷峻缎袍,衬得身姿颀长优雅c气势非凡。他的样貌隐在那副泛着寒光的蚩尤面具之下,只余一头银丝如雪,在风中起伏翻飞。 蔺雪?单灵夕还记得婢子的名字,她曾奉了花船主人之命将芷洄送到了陆压身边。而那黑衣男子的身形却是令她终生难忘,爱恋极深之人的模样。原来,在这凕江流域兴风作浪的,正是躲在黑暗处的这些人 短暂电光之间,两艘船上相对而立的男女眼神投射在一处。一个冰冷而危险,似多年潜伏在地狱底层的鬼魅魍魉,寻着狭窄幽暗的缝隙,自腐败血腥的土壤中,一点一点滋生出尖锐利爪,只需逮住万分之一的机会便能将猎物撕得粉碎。一个清冽如甘露,沐浴过和暖阳光c冬日冰雪,孤独而倔强地迎风绽放,开出了世间最美好c最温柔的模样。 黑与红,善与恶,原本最极端的两人,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却在滚滚红尘碰撞出星星火花。 “你是谁?”隔着遥远距离,她轻启唇齿,却寂静无声。 风雨亦不能相侵的男人缓缓抬起右手,黑色袍袖垂坠。他伸出骨节分明c纤长合度的食指微微一勾,似站在云端的主人在逗弄一只卑贱的狗儿,唤了它来到自己身旁。 单灵夕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那种异样熟悉的感觉让她心中一惊。“八长老!”逃避了男人不悦的视线,她蹙眉问身后龟缩的大水鱼:“这世上可有你分辨不出善恶与本源的生命?” 大水鱼的头颅缓缓从壳中伸了出来,灵活的长舌头舔着干裂的唇,慢悠悠道:“有——超出三界c不在五行中的,小老儿无法分辨。” 红衣的人狡黠一笑:“那就好!” 大水鱼脑袋一歪,颇为疑惑的望着她。 花漾斜倚在舱门处,沉声道:“八长老,单妹妹要你寻了时机,探一探那人的底细。若连你都辨别不出,他——定是大罗天主无疑了!” “知我者,莫如花姐。”单灵夕送她一个引为知己的漂亮媚眼,旋即叹一声:“此时,我却希望是陆压闲得蛋疼,在逗我们玩儿呢!” 抬眼处,巨船上的男人双目毫无温度的看着她,再次做了一个强势召唤的动作,让她忽而忆起曾经与百里飞雪在晁雀殿前c紫藤海下争斗那次,大罗天主抱着受伤的女上神,也是这样向她勾手。虽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由陆压做来,说不出的优雅好看c撩拨心神,令人无法抗拒。而船上神秘客一举一动间,却似地狱来的勾魂者,不沾半点生气c不染半点情感。 念及此,单灵夕竟被自己吓出了一声冷汗,适才的从容冷淡也崩掉了一半。“你想做什么?”她矗立在风雨中,任冰冷雨水模糊了视线。 黑衣华发的人独立骤风狂雨,身形孤傲孑然。他就着不变的姿势,修长的指一笔一划地在虚空中刻下气势磅礴的字迹,玄色光晕下竟是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的信息。 ——杀c你! 单灵夕只觉全身毛孔似被一种极北之地的寒凉沁得瑟瑟发抖。“为什么?”她无声问着,第一次感到无边的恐惧袭来。 船上的男人凝视着她,目光锋利如刀,正将她一寸寸割裂凌迟。而单灵夕却清楚的知道,他在笑——隐在蚩尤面具下贪婪地舔舐着血腥滋味,古怪阴冷的望着她笑。 男人的手指渐渐摊开,宽厚掌心正对着玄武族花船的方向,须臾凝起一团玄色光晕 “玄明气!”红衣的人脸色突变,也来不及细想各种因由,疾疾向后退了两步,惊叫出声:“花姐,是他”适才玩笑般的话语一旦变成现实,却比任何一种可能更加令人绝望。 大罗天主出手取人性命,焉有能够逃脱的? 闻言,一旁的玄武族长猛然挺直腰身,脸上再不复闲适表情。她转头,向舱内厉声道:“快往江里跳!”一语毕,只听里面传来阵阵嘈杂而慌乱的响声 男人眼中噙着围捕猎物时势在必得的寒芒,一头飘逸华发在风中飞扬,似降临人间的阿修罗,一点点吞噬着世间美好。 “不要!”单灵夕心尖乱颤,但阻止之声已淹没在萧萧风雨里。惊惶中,她拈指默吟法诀,手中寻常纸伞瞬间变作坚硬利盾飞向半空,再迎风肆无忌惮地延展生长,不多时便将整艘花船掩盖在它的阴影之下。 “娘,救命啊!”船下幽暗处传来花迟迟惊慌失措的尖叫。 花漾慌忙跑向船沿,只见滔滔江水早已悉数化为黑暗煞气,翻滚雾霭下再不见碧波水阔,更不闻江涌涛声,只有层层叠叠的骷髅鬼魅,发出摄人心魂的嬉笑c呜咽c悲鸣绝唱。而花家两姐弟和锦娘正苦苦挣扎在涌动的丛丛白骨中,似陷入了流沙沼泽,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沉,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我——去救他们!”大水鱼脖子不停摇晃着,两只硕大的鼻孔不断向外喷出灼热的气体。 似感应到黑暗煞气的吞噬,花漾只觉被红筱玉露暂时抑制的伤口在慢慢崩裂,皮开肉绽的滋味让她痛不欲生,而船下一双子女求救的呼喊却在逐渐变弱。“不,八长老,别去!”她咬着牙,紧紧抓着栏杆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从毛孔中渗出的冷汗已浸湿衣衫:“这下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即便是你,也会陷落下去,再不能重见天日” 花迟迟c花霄霄惊慌无措的双眼在黑暗中凌迟着所有人的心,而对他们一向严苛的母亲此时心如刀绞,恨不能与儿女共赴黄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生死之际 正值两姐弟生离死别之际,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音响起,一如普度众生的梵乐,覆盖了地狱来的冥冥之声。黑暗中,一根蜿蜒细长的绳索似生出了一双厉眼,无比精准的投向溺水的人。绳的另一头却紧紧缠绕在红衣少女手中,给予人光明希望:“抓住它,别放!” 大半个身子已没入骷髅死海的胖丫头紧紧牵着亲弟的手,撑着一口气,死也不放开。电光火石间,她另一只手快速抓住船上投下的救命稻草,借着一股向上的力量,渐渐摆脱了地狱的拉扯。 细长而坚韧的绳一圈圈缠绕在少女虎口与腕间,沉重的力量让它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切割着她的皮肉,在甲板上绽放出朵朵殷红花蕊。 “砰!”只听一声巨响,玄色光晕照亮了幽暗江面,毁灭性的力量向着花船奔涌而来。 形势千钧一发。单灵夕忍着手上入骨的疼,咬牙一个发力,在大水鱼帮助下,将船下两姐弟生生拽出了无边地狱,重又送回了甲板之上,让母子三人得以重聚。而另一边,神秘客的玄明之气正霸道凶狠的吞噬着她所编织的坚韧盾甲,顷刻间便会将整只花船同船上所有的人一并淹没。 被黑暗煞气反噬的玄武族长来不及顾上子女安危,忍着浑身的疼痛与少女并排站在一处,用身子为她遮挡着即将到来的毁灭之光。 顾不得手上钻心的疼,单灵夕喘着气撑住栏杆向下眺望。船下,鬼魅丛丛中那抹熟悉的白衣早已消失了踪影,只剩一只纤长玉手孤独的等待着陨灭命运。“锦娘!”她心急如焚的呼唤着,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绝望之中,少女手上艳色的血一滴滴坠下黑暗之河,却奇异的滚烫了汹涌邪浪,只听一阵鬼哭狼嚎的哀叫。血液所经之处,覆在江面的一层煞气立时散去,滔滔江水得以重见天日。 “神——之血!”八长老惊异道,他虽闻得少女身上已初具神格,未曾想她连血液亦修成了正果。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话音未落,一片晕黄的光已笼罩了头上的天,它与脚下的无边黑海合力将众人困在狭窄空间,推向死亡深渊。 玄武族长回头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一眼甲板上昏迷中的一双儿女,不管平日里如何争吵逗闹,大难面前他们的手却仍是紧紧牵系着,不离不弃。她胸中溢满骄傲和欣慰,满面安详地闭上双眼,敞开的身体勇敢的迎着那道璀璨,无惧无畏,只剩投桃报李c同归于尽的坚决。 等待死亡的人,却没能感受到死亡如约而来,撕裂身体的滋味。花漾猛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尽是金黄与艳红交织的色彩,一道微胖的身躯似一座宽厚的小山,危难处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红与玄,两道光束激烈碰撞,千万年修为一朝尽散!和尚周身妖气瞬间四溢,淋漓的鲜血熨烫了冰凉的甲板,一粒粒佛珠挣脱绳链的束缚,纷纷逃逸开去,蹦跳着落在地上,发出阵阵揪心的声响。 时光仿若静止一般,向来沉稳内敛的玄武族长两行泪下,几步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和尚摇摇欲坠的壮硕身躯。在那道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冲击下,两人相拥着重重跌倒在地。 崇业耳c鼻c嘴角鲜血涌出,明亮的眼如夜空的星眷恋的看着面前孱弱而坚强的女人,愧疚道:“花漾,那两个熊孩子真是又猴又皮,咳咳一蹿便跳了下去咳” 美艳少妇发丝微乱,早已失了方寸:“熊孩子还不是你的,你别想又把他们甩给我,自己倒乐得逍遥!” 崇业“呵呵”一笑,又咳出一口血。他瞥一眼对面花船上黑衣华发c双目冰冷的男人,转而对不远处尚未缓过神的红衣少女和善说道:“你斗不过他,认输吧”他执起面前被黑纱遮盖的柔荑,丝毫不在意那被血液浸湿的腥热,把它放在脸颊细细摩挲:“小姑娘,适才我给你算了一卦,咳咳,你的命好得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福泽绵长,自能逢凶化吉c遇难成祥我只求你日后对花漾母女多加照拂,也不枉彼此相识一场!” 红衣的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她顾不得安慰伤心人,哽咽回道:“你好好活着,我还想听听你们俩的爱情故事呢!”说完,抬起一脚便将一脸懵逼的大水鱼利索地踹下了船:“八长老,和我去救人”随后纵身一跃,姿态优美的投向苍茫大江,只余一抹灿烂的红。 “有意思!”和尚虚弱地笑着,眼中聚起万千情思,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 花漾坐在甲板上,强撑着虚弱身体,让男人的头枕在自己腿间,用绣帕一点点擦拭着他被血水模糊的脸,半是嗔怪c半是逗弄道:“你向是族里最会卜卦c最会逃命的,难道今儿个出门之前,就没有为自己占上一占?” “占了”男人枕着温柔,舒坦的长吁一口气,紧紧握着爱人的手满目和煦道:“卦象说:有去无回,遇水则终!” 花漾拿着绣帕的手滞了一下,杏眼有些水润泛红:“既如此,你还巴巴的跑来做什么?” 男人的眼有些疲倦的微合着,苍白的唇翘着上扬的弧度:“老婆亲子有难这双腿不跑快一些,不成啊!” 少妇被他甜言蜜语的一席话瞬间逗乐了,含泪捏着他胡渣刺手的脸颊道:“我这些时日服的药里,你是不是添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男人作了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声音却愈发虚弱:“哎呀,我将心割成一片片的放在里面,竟然被你发现了玄武族长果然冰雪聪明!” 花漾将他拥在怀中,晶莹的泪一滴滴湿了两人的面庞:“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锦娘身中煞气在后,病势却比我来得沉重。那慈济堂的孙孝谦不过凡间一平常医者,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后来,我便猜到了你”她颤声问着:“你是不是在药里掺杂了百年修为?” 和尚默不作声,忽而抬手指着不远处正矗立在大水鱼背上救人成功的明艳少女,微弱赞着:“看,熊丫头成功了,真厉害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疑似故人 此时的玄武族长已顾不得周遭的动静,她一个俯身用吻堵住了男人顾左右而言他的臭嘴。半晌,红着眼眶气喘吁吁道:“明明是个大话痨,却一上船便给我装深沉c装稳重,与孩子多说几句话都不肯。我问你,当年你与入侵玄武一族的人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男人脸色苍白,颤抖的身体畏寒般蜷曲在少妇怀中,多年的秘密在生命终结前一点点被揭开:“玄玄武族八十一个生灵,换五条性命,这样的买卖划算吗?”他平静的说着,眼中已出现了舞动的流萤和漫天飞雪,这般灿烂景象直教人难以抛却。 “八十一个?”花漾用绣帕捂着自己的唇,不让半点悲伤溢出,却仍平不了嗓音颤抖:“玄武族一夜之间殁了八十个生灵,逃脱一人,这买卖倒是我们赚了!” “傻瓜!”男人虚弱笑着,浓密粗眉在微微颤动着:“不是还有我吗?他识数得很,半点不会吃亏” 玄武族长再也忍不住,伏在男人身上抽泣起来:“蠢蛋,你为何要答应他,难道不能赌上千万年修为,与那恶人博上一博?” “适适才,我不是已经博了吗?”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神情中参杂了些小小傲娇:“事实证明——当年,你夫君我的抉择是多么英明啊!至少,玄武一族并未全军覆没。” 闻言,花漾猛抬起头,一双红肿杏眼恨意满满地盯着溟江中心,脚踩累累枯骨,正离自己的船越来越近的危险男人,咬牙道:“竟然是他,真的是他?” “别!别想着报仇的事儿”怀中的人着急伸手去捂她的嘴,却只捂住了玄武族长纤细的下巴:“乖!这仇,咋们报不了就别报了。我只望着你们娘儿三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辈子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可要闭眼睛了!” 花漾抹了一把血泪,轻轻抚摸着男人苍白的脸,而后将唇贴在他耳边心疼地小声道:“你这光秃秃的模样,真是丑出了屎!” 和尚气若游丝地调笑着:“若若非这光秃秃的模样,哪里能看到迦南寺来来去去的这么多大姑娘c小媳妇儿?” 男人轻松逗笑的模样,让花漾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她故意嗔怪道:“我与她们,谁更美?” 和尚顿了片刻,果断说:“我可不想步胡小子的后尘必须回答——你最美!”他痴痴望着眼前人,多少心事欲说不尽,只愿将这脸c这人深深刻进心里,无论经历多少凡世,亦不会忘怀。 玄武族长泣极而笑,抓着他渐凉的手,喃喃道:“这些年,他们总说你背叛了玄武一族,我却知道,你绝不会背叛我。孩子们现下不肯认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以你为傲”她低头看着怀中安详微笑c溘然长逝的人,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溟江之上,狂风骤雨未歇,缭绕煞气不绝,黑暗侵袭了肉眼所见的世界,只余无声对峙的正邪两端。 脚踏枯骨怨灵的男人身姿昂扬挺拔,桀骜气势堪与天地相抗,凛凛风韵足以让日月星河为之倾倒。然,他视苍生卑贱,待万物无情,弃红尘爱憎,断七情悲喜,诡异冰冷,绝非可亲可近之人! 单灵夕站立在大水鱼黑褐色的龟甲上,衣衫鞋袜已尽数湿透,手上钻心的疼也渐渐麻木。她茫然望着淼淼江水,前方是掌控着幽冥地狱,等待收网的恶魔,身后是被她牵连入死局的玄武遗孤,一船的老弱病残。打不过又不能逃的两难,真正让人焦躁沉郁,恨不能做脚下可以龟缩的生灵 “小家伙,若束手就擒,本座可以许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无边寂静中,男人的声音自恐怖面具之后幽幽传来,语气中的闲适慵懒和深沉清冷,竟与超脱尘世的大罗天主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感觉却让人毛骨悚然,浑身皆不自在。 “体面死法?”红衣的人眉头一蹙,长长睫毛上挂着的点点晶莹竟衬得少女楚楚可怜c柔弱娇媚,她傻傻道:“自然老死最体面!” 黑暗中,脚下的大水鱼默默哽了一下脖子。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渗出一点难以揣度的诡谲笑意。 他未置可否,少女瞬间松散了紧绷的神经,一屁股坐在八长老滑腻腻的龟背上,迅速的端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赖皮模样,半是委屈c半是撒娇道:“明明昨儿个许了人家,一定说服芷洄妹妹,三日后接我回须弥山拜堂成亲的,今日怎就反悔了?”她双手抱膝,似怨妇般低声泣着:“你若心疼她,怕她做小老婆受委屈,大可一巴掌将我打死,又何必说那些甜言蜜语来诓我,害得人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还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戏精大水鱼将脖子往回缩了一半,满脸不忍直视的模样。 红衣的人一边掩面而泣哭得欢畅,一边寻了时机暗暗捕捉着男人每一个动作c每一个眼神可能暴露的身份讯息。她拒绝相信陆压会费尽心思或去而复返地追杀她,拒绝相信他恨她入骨的一点点可能,拒绝相信他天上人间c神魔共修的虚伪,却解释不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与他如此肖似的诡异因果。他们不仅仅是身形姿态c气势音容的相似,甚至灵法修为亦相差无几。不同的只有对她的态度从前的大罗天主曾宽容细致的宠爱着她,但不知何时起,他身上那些尊为上古神祇的霸道强势在不断沉淀发酵,不知不觉中已压抑着她自由妄为c清淡疏离的天性渐渐消沉殆尽,直至后来一点点滋生出对男人的依赖渴求,两性间身与心的全然愉悦渴求少女细思极恐,前额后背竟惊出一层薄汗。 “小家伙,你定是弄错了!”男人的身形一瞬间已渡到与她伸手可触的地方,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脸色突变的少女,就似看着一只弱小卑微,可以随时碾压的蚁虫,虽不致有剥皮抽筋的恨意,却绝对算不得能够凭借简单几句言语便相安无事c和善宽宥的关系。 “不过是将死之人,还妄想着有朝一日做大罗天的当家主母!”男人低头与她对视,瞳仁漆黑如墨,内里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地狱沉渊。“想回须弥山吗?”他一字一句说着,冷酷残忍:“有朝一日,本王可将你的残骨送回去,送给他” 男人的目光带着满满的讥讽嘲弄和让人胆寒的冰冷杀意,惊惶之下,单灵夕素手一捞,厉声道:“你究竟是谁”而后,破碎的画面似定格一般,让她面如死灰。 只听“吧嗒”一声,男人脸上的蚩尤面具徐徐滑落,入地裂成两半。皓首银发飞扬,半张大罗天主丰神俊逸c眉目胜画的脸倾世而现,明明是温润清冷的轮廓五官,却从骨子里透出了三分阴冷七分戾气。而面具破碎下的另一半面容,却是惊悚如鬼畜。失去皮肉覆盖的黑色骨骼在浓浓煞气的包围下若隐若现,尤其眉心一点漆黑魔印,便如一道幽暗诅咒,让人心生寒意,不禁颤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剜骨之刑(一) 这副面孔,分明是复制大罗天主的失败品——神魔各半的诡异组合! 几乎是下意识里对潜在危险的判断,红衣的人仅怔愣数秒,凌厉掌风接踵而去,在狭窄空间已为神魔的男女瞬间斗成一团。..co必法力灵修加持,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畅快飘逸,攻守来往堪比翩飞起舞妙影成双。 缠斗中,只见黑色诡异为守,绯红艳丽为攻。一个如禅定老僧,任它周遭疾风骤雨、山摇地裂,只管袍袖挥舞、见招拆招,潇洒自若,站定一处屹立不动;一个如末路之徒,半为试探、半为保命,来去凌厉,却是真正的生死相搏。 行动间,皓发青丝暧昧摩挲,在茫茫天地中交汇出绚烂华彩。 被两人相交的掌气震慑住的大水鱼见少女直落下风,终究忍不住缓缓探出头颅,粗壮前肢一抬,正欲发力划动,助她摆脱困境,却突然感受到脊背上一股强大威势向下一沉。 风雨缠绵中,黑衣华发的人动作未歇,闲适依旧,只是唇边勾起一丝危险浅笑,凉凉话语威慑力十足:“本王不过与她玩玩,旁的东西只管看着就好!” 语毕,男人右脚微动,在龟背上轻轻一点一收之间,重逾千斤的力道迅速渗透龟甲,不过数秒光景,躯壳碎裂的挠心声响便从下往上传来。大水鱼千万年灵修熔炼而成,坚硬如铁的防护罩旋即蜿蜒出丝丝缕缕的缝隙,细长的线一寸寸延展至边缘,脆弱得只要稍许外力便会瞬间分崩离析。 已受内伤的大水鱼嘴角溢出红褐色血迹,它庞大的身躯似驼上了一座巍峨高山,甩不掉又躲不开,被压制得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八长老!”感受到脚下生灵的难受痛苦,少女出掌的力道明显转弱,灵动翩飞的身影在心急火燎中亦露出了些微破绽。仅此滞后半拍的功夫,她尚未来得及翻转的身体便被一双迅疾如风的手瞬间擒住。 呼吸急促之间,背后的人用几乎撕裂她的力道紧紧箍着她的身子,一双赤红的眼狠厉更胜毒蛇猛兽:“宝贝儿!”男人亲密唤着她,却丝毫不见大罗天主当日的脉脉温情。“与本王交手的时候,最好专心一些!”他强势地用下颌顶着她不安分的脑袋,暧昧嗅着她的发香,声音如鬼如魅。 少女额间脸颊尽是冷汗,适才交手时眼中所见的那张半神半魔的面孔再次脑海浮现,令人胆战心惊。她颤声问他,如交待遗言一般:“杀我之前,可以回答两个问题吗?” 男人一声轻嗤:“问!”缚着她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少女勉强稳住气息,忍着身骨骼如被碾碎般的疼,艰难道:“你我有何仇怨,不死不休?” “信仰之仇,梦破之怨——不死不休!”男人一字一句如饮血肉,气势惊人、仰天狂啸道:“若非有你,本王不会遍尝思念绝望之苦;若非有你,妖魔鬼族早已为世间之主,如今问鼎九州,一统六界的便是本王,而三十六重天将不复存在!” 闻言,不明所以的人却是长舒一口气:“如此看来,小女子原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了!” 男人从身后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身体嵌进自己的怀中,垂下头诡异笑着:“他为了你放弃千秋大业,你为了他甘愿引颈赴死,你二人倒是世间难得的痴情种。本王倒想看看,你若故去之后,大罗天上那位是会堕魔,还是另觅新欢?”言毕,男人似有些渴血般的兴奋,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少女白净耳垂优哉游哉道:“下一个问题——” 少女清晰地感受到耳边湿意,心中一冷,脸色虽是黑得可怕,但仍表现出镇定自若的神态:“陆压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银发如雪的男人情绪高昂而亢奋,附在她耳边亲热说着:“若本王说——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你是否相信?” 少女茫茫然站在原地,头脑中空白一片:“你骗我你不是他!” 眉心印着黑暗魔印的男人鬼魅笑着,他仅用左手便制住了怀里的人,右手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脊背缓缓向下,最后停在她微凸的椎骨上,一次次耍玩似的打着圈:“宝贝儿,我已经回答了你两个问题。剩下的,便带进棺材里去问吧!” 从身后传来的温热触感和清冷味道熟悉却又陌生,而那只自由穿行的手亦令人寒透心骨。感受到危险的少女猛然清醒,迅速止了失控情绪,镇定下心神,浅笑嫣嫣道:“若依阁下所言,你我二人实是缘分匪浅。不如,我们寻个清净地方,坐下来详谈一番,好不好?” “谈?你待与本王如何详谈”男人尖锐的指尖已轻易割破那层红色薄纱,在她细嫩的肌肤上一遍遍暧昧摩挲出粗糙质感,令人毛骨悚然:“当年,你身处魔族之时,他曾夜夜与你同宿。床榻枕畔,给了你多少耳鬓厮磨、诉说心事的机会。你却偏偏装傻充愣,日日做出一副唯唯诺诺、乖巧服从的样子,而背地里又千般算计、费尽心机地要与他划清界限、死生无关小丫头,若论薄情心狠、诡诈狡猾,大千世界舍你其谁?”男人诡笑着问她:“你说,本王还应不应该给你这个糊弄本王的机会?” 闻言,单灵夕恍然醒悟,曾经梦里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回旋萦绕。梦中的魔族,那佛骨加身、痴懵可怜的姑娘曾在陆压的强势下受尽苦楚,却不知何时情节逆转,让冷情冷性的大罗天主惦念那许多年?她心中无数疑惑、憋屈,却无法反驳抵抗,怕刺激了眼前随时可能暴走的男人:“阁下神武英明,如何能被三言两语左右?”她轻言细语继续哄着:“人说:欠债还钱、欠命赔命,天经地义。小女子若曾对阁下有所亏欠,但凡不违背道义之事,愿为阁下效犬马之——!” 只是她最后一字尚出声,一阵钻心裂骨的疼痛已从脊背蔓透身。男人将少女的身体紧紧箍在胸口,宽厚冰凉的右手掌心强势捂住了她的嘴,拒绝再听任何分辨言语。他左手食指如一把锋利的剔骨利刃,胜过世间任何刑具,已残忍插入娇嫩血肉,直抵脆弱骨骼。 “唔唔!”少女疼得冷汗淋淋几欲昏倒,却偏偏挣脱不开,又呼不出任何声音,只剩哽咽残喘被逼迫停留在男人萦着熟悉药香的指缝之间,凄哀绝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剜骨之刑(二) 绵密的雨仍在下着,早已湿了发丝和眼眶。温润的血液汩汩而出,如花绽放,坠地陨灭。 “疼吗?”男人银色的发在风中起伏飞舞,宛若明月之辉,光华璀璨、耀眼夺目。他的唇角微微勾着,眼底却无丝毫温情笑意:“你所有傲慢的资本——神修佛骨、转世重生、万千宠爱,甚至眼前这副臭皮囊都是本王给予” ——是谁借你的胆量背叛我、逃离我,更引天火自焚? 一声暴喝中,少女娇小的身躯被一只手从背后轻易托举起来,离开大地支撑的双腿无用的扑腾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残虐的受刑姿态。而行刑人面容诡异扭曲,周身被肃杀之气和黑暗光华萦绕,已呈疯癫之状,宛若地狱来的索命修罗:“你是否以为有本王的骨血加持,这世上所有的神兵利器都不能奈你何,便可为所欲为?” “陆压!”少女见眼前形势已然失控,情急之下脱口一声呼唤,似一只垂死挣扎的雀儿,显得微弱又可怜。 “嗯?说——”魔刺破皮肉、勾着她尾骨的手指忽然停滞不动,双目血红色涌动如潮。 “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保证从今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欺瞒你、忤逆你,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好不好?”少女的脊背疼得厉害,身温度也在慢慢下降,而脑海中却一次次浮现出大罗天上白衣华发的神美好温柔的模样。那眉、那眼也渐渐与面前疯狂暴戾的魔重合,直教人欲辨难辨。 魔依然保持着迎风站立、挺拔如松的姿态问她:“是否本王说什么,你都愿意照做?”声音中竟带了些被安抚后的欢愉笑意。 少女整个身子宛如挂在枝头的一块破布,因被人扼住要害,下肢失去重心,在黑夜里诡异地东摇西荡着。绝境中,她明哲保身,乖巧点头。 空气里,有浓烈的血腥味弥漫。 强大的魔尖锐的指停留在她脆弱的脊椎旁,爱抚逗弄般的轻触着核心关节。他幽幽问她:“我要你——以本王为夫,视本王为天地,此生此世不弃不离,你能否做到?” “”脑海里,黑白对立的两个男人分守两端,让她生出些许犹豫。 “我要你——尽心服侍,言行一致,床榻之上再无半点不情不愿,你能否做到?”魔问。 “”少女有半刻呆滞,压抑唇间的是与否均未作答。 “我要你——陪本王改尽世间风景,屠尽六界九州,再创一个炼狱苦海,你能否做到?”魔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欢愉笑意逐渐冷却,只剩千里冰封寒气刺骨。 漫长寂静中,少女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间,固执话语几不可闻:“对不起!我——做不到!” 黑衣华发的魔神似是早已料到结局,只嗤鼻一笑。他的目光锐利如刃,死死盯着少女娇俏背影,指尖一个发力,生生剜下血肉一片。骨骼与血肉分离的瞬间,妖力、神力四散。少女凄凉惨叫着,声声泣血可怜,直至沙哑 刑毕,魔神残忍放开束缚她的手,掌心中紧握的一截断骨仍在黑暗里幽幽散发萤光。他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那人青丝如瀑散乱在澄清江面,红衣胜血艳过寒梅绽放,侧脸尤带着苍白而孱弱的细嫩光泽,眉眼紧锁着痛苦愁容,畏惧惊怕的防备着他,却呈现出如月如水的柔美娇态。男人暗红眸光却渐渐漫出一片猩色 “蔺雪!”魔忽而诡异一笑,沉声唤出隐在夜色深处的人。 婢子迅速现身,她双手稳稳托着锦帕铺垫的玉盒,程目不斜视地接下男人递上的半截断骨——世间唯一的妖度化为神时期的珍骨,面容极尽恭敬:“主上——” 魔叮嘱道:“这骨,是开启阵眼的关键。你且将它速速交予时言佛,置无量之巅三日,务必派人好生看管!”而后,男人慢条斯理地抬起已然血淋淋的右手,如饕餮一般轻嗅着那诱人滋味:“紫塬宫的宴是否已经备好?”他问着身旁的婢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痛苦不堪、苦苦哀叫的少女。 “回主上——一切已准备妥当!”婢子拱手一揖,再无话语。 魔缓缓蹲下高贵的身子,凝视眼前被血色染红的龟背和无力反抗的人良久,忽而有些惋惜、烦恼道:“昔日,本王在魔族之时曾有幸见她酒醉后月下独舞的翩飞身影,其情其景仍如昨日,历历在目现下,小丫头已成废人,再不能为本王跳上一曲。这宴想来,好生乏味!” 单灵夕疼得身发冷,她微弱叫着,恨不能撕裂男人“猫哭耗子”的伪善面孔。 婢子仍旧保持着躬身姿态回道:“主上的宴自是请了六界九州最好的舞娘献舞,最优秀的乐师伴曲,加之诸天神佛作陪,怎会无趣?” “倒也是!”魔思忖片刻后展眉一笑,遂伸手将地下的人捞进怀里,便如对待一只豢养的宠物。此时,他心情极好,温柔问她:“夫人,五日后便是本王纳后之喜。你可愿陪本王回地宫观礼,顺便会一会三十六重天下的各色朋友?” 气息微弱的少女一脸苍白,身瘫软如泥,精致面孔如蒙薄尘,再不复以往的鲜活灵动,却偏偏美得惊人。 她不发一语,嘤嘤哭着,魔却并不见恼,眼中竟有心疼之色,大手一遍遍抚摸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安慰道:“夫人别怕!在大宴之前,本王会另寻最好的根骨为你续上。届时,你我再做恩爱夫妻、生儿育女,可好?” 单灵夕忍着身疼痛,抬头看一眼面前神魔一体、银发飞舞的男人。恍惚中,竟然生出一种重回须弥的错觉,而此刻将她拥在怀里轻声抚慰、柔情蜜语的已不再是毁她筋骨的魔白衣华发的大罗天主似每一次床榻之上那样,细细吻着她的眉眼,恨不能将她拆剥入腹、骨肉相融:“宝贝儿!”他在她耳畔唤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你我情劫不渡,此生将不能相守终老。今日的苦难,他日本座会用无尽的时间偿还你可愿信我一次?” 梦境中,少女苍白的唇微启,眼中水泽一片:“我恨死你了!”她欲抬手撕碎面前皮肉不存的半张脸,终是无力而终,在绵绵不绝的疼痛中昏死过去。 现实里,黑衣银发的魔将怀中人打横抱起,冷峻目光睃巡四围,诡异面容已满是冰寒:“蔺雪!” 婢女心中一凛,战战兢兢应了一声。 “回地宫之后,你且将她安置到含光殿,本王不喜她与旁的人多作接触,亦讨厌伺候她的婢女婆子过多嘴舌!”魔说:“昔日,她少人管教听信那些无稽之语而犯下愚蠢过错此次,本王却要让她服服帖帖,再不能生出些不该有的念想!” “是!”蔺雪垂首,丝毫不敢怠慢:“主上,余下的人该如何处置?” 男人拂袖一挥,幽暗空间顿时破开一道虚无裂缝:“半月之后,无量崖上本王新阵初成,尚缺试阵之人,你且将他们关押到阿鼻地狱第三层,待阵成之日再做打算!” 而后,夜与影迅速交融,须臾只剩苍茫天地空空一片。 “恭送主上!”婢子仍端端正正矗立原地,面庞毕恭毕敬。待男人的影迹消失之后,才幽幽回转身子,向着江上鬼魅怨灵发号施令道:“回地宫” 旋即,江上波涛涌动,密密麻麻的骷髅头瞬间凝结成一道诡异骨床,借着起伏力量,推送着花船与水鱼缓慢挤进男人破开的空隙之中 (欲知后续如何后,请看上神锁妖记之幽冥之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苦海贪欲 与三十六重天界相对应的魔族十八地宫,同样生于虚空,脱离次元,是凡尘之外的黑暗世界、幽冥地狱。..co处有苦海七层,合称七煞海;妖、魔、鬼三族族域亦间杂其中;再往上为阿鼻地狱,囚禁了六界九州各色生灵无数。而统领十八地宫长达十亿年的广、真二圣则久居最顶端的大婆逻紫塬宫,为幽冥地狱之主。 无边苦海渡口的接引人,身披粗苯蓑衣,头戴竹篾斗笠,便如红尘行走最平常的渔夫,一支钓竿、一叶扁舟,身上下虽透着俗味,但着实可亲可爱。 这一日,在苦海游荡了七千万年的宋冕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这片幽冥地狱的主人。当黑衣华发的魔神横抱着被红色斗篷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少女矗立在茫茫苦海渡口时,那额间灿如黑曜的魔印和堪与天地争辉的凌冽气势,直教他心生恐惧,“主上”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彼时,暗夜苦海阴风阵阵,幽冥之主一半俊美、一半诡异的极恶相浴赤红月华恍如修罗魍魉,在浓黑墨色光晕萦绕下升腾出灼灼煞气,竟将整个苦海烧出一片猩红,照亮了前方虚无缥缈、隐在迷雾中的无边之境,用璀璨花火生生开出一条漫漫血路。..cop> “宝贝儿,到家了!”男人身形一闪,颀长躯体已在扁舟之上,他对着斗篷亲密唤着,赤红双眼与月色交相辉映,光彩灼灼。 宋冕知情识趣地为他布好歇息的杌凳和清香扑鼻的桃花茶,苦海上向来孤单清静的小船倒难得有了热闹的烟火味道。接引人深深浅浅地撑起蒿子驾着“柳叶”,在一望无垠的黑色海洋空荡寂静的飘着。没有方向,似看不到终点,只有遥遥星光和赤红妖月为伴 黑衣华发的幽冥之主执盏,将一粒褐色丹丸和着温热茶水送入怀中人唇齿之间,而后有意无意地亲吻着她细长的手指,心情极好地与战战兢兢的接引者攀谈起来:“北洲癸族的送亲花轿是否已经过了七煞海?” 宋冕一边撑蒿,一边观望着将柳叶小舟载浮载沉的第一层“贪海”下那一双双如狼一般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和藏于海底群魔乱舞的手,恭敬答道:“回主上话,花轿亥时一刻已渡第三层悲海,若无意外,两日后应能到达紫塬宫!” 幽冥之主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指摩挲着斗篷下少女挺翘可爱的鼻和湿润眼眶微微耸动的卷翘睫毛,引来一阵细碎的痛苦呻吟。..co这一层层填不满、喂不饱的家伙可有吓坏本王的新后?”男人缓缓说来,幽暗双眸深不见底。 “主上宽心,有盏虚上神护着,他们不敢造次!只不过”接引人枯瘦的脸在月色下莹白如纸,他一竿子无情敲打着闻腥而动的一双双指甲漆黑、皮包骨头的干瘪大手,而后从怀里摸出一粒黄灿灿的金豆子散入水中,自顾低声“啐”了一句:“都是些不长眼的腌臜货!” 须臾,那些手,为了这蝇头小利在茫茫贪海争得你死我活、血肉横飞,原本寂静水面顿时沸开了锅。不过片刻功夫,稍弱小的生灵在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被强大的怨魅吞噬殆尽。余下更加贪婪狡诈的,蛰伏在黑暗深处,等待下一次时机的到来。 “不过什么?”闲适饮茶的幽冥之主赤红的眼盯着怀中转醒的少女,眸色里泛着同样的贪婪欲望,一亿年前被强行舍弃、囚禁的执念,只需星火一点便可燎原。 接引人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一场好戏,回头的一瞬竟被寂静一角涌动的欲着实惊了一场,那样浓烈痴缠的目光竟比黑色贪海下的魅更加阴鸷可怕。“不过,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一路哭哭啼啼,却不知是吓的,还是高兴的?”他忙收了情绪,恶作剧般回答。 “哦?还有这样的趣事?”男人唇角微勾,半边脸颊煞气更盛。 接引人停了手中的活,恭敬解释道:“凡尘有一词曰”哭嫁“。说是才出阁的闺女舍不得家人,又对未知的新妇生活心存期盼和忧虑,因此定下这样特别的规矩。倒教主上见笑了” 黑衣华发的男人却似来了兴致,忽而低头笑着对大氅中满面红潮的少女柔声道:“宝贝儿,你说那癸族的美人儿若看到本王现下的模样,是否会假哭变真哭,弄花了一张娇滴滴的小脸蛋?” 发着高热的少女身子又烫又软,只觉头脑犯晕。丹丸入腹后,脊背处似有千万只蚂蚁叮咬,奇痒无比钻心刻骨。奇痒之中,又夹杂着活人骨肉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灼烧感,教她恨不得立时死去。最终痛到失控,管它面前是阎王还是小鬼,只顾梨花带雨地哭上一场,将种种情绪部释放。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呻吟啼哭绵延不绝,声声恰似九曲回肠高低起伏、蜿蜒荡漾,那细碎挠人的音色,竟比青楼女子发出的响动更加诱惑魅人。以致忽然掀起千里贪婪海狂啸声声、惊涛一片隐匿在幽暗深处的怨灵终究耐不住挑逗,纷纷从海底探出黑压压的头颅,唇间水声啧啧,喉中亦发出吞咽般的古怪声响。 为平息这巨大动荡,幽冥之主当机立断,直接以吻封缄,吞下了少女的痛苦呻吟,几次浅尝撤止,却更加欲罢不能。抬眼时,男人瞳中红光乍闪,凌厉视线在无边黑暗中冷冷睃巡,启唇一语满是寒气:“怎么?本王的女人就凭你们——也敢肖想?” 而回应的却是一片不怕死的靡靡之音。多年来未尝肉味的孤海恶灵顷刻间便似闻腥而动的野猫,悉数亮出利爪,显出了饕餮恶相。成千上万黑压压的头颅一涌而上,将整只扁舟视作美味可口的盘中大餐,层层包围跃跃欲试。 自问见过大场面的接引人因眼前的变故,一时间也失了方寸。这七千万年风波不起的七煞海一旦乱起来,将连绵整个六界,后果不堪设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冲冠一怒 贪海中,饥渴难耐的万千恶灵群魔乱舞,疯狂伸手讨要着扁舟上诱人心魂的少女。而要平息眼前风波,消弭这些在七煞贪海久经苦行的灵魂之欲,顺利渡岸,似乎只有献祭一途可走。 宋冕蹙着眉,几番欲言又止化为唇间一叹。 男人满面霜寒,缓缓自杌凳上站起,周身戾气难掩,似一把已然出鞘的至邪之剑。“宝贝儿!”他沉声唤着怀里气息紊乱、闯下大祸的女子,眼底尽是寒芒,语气却有几分无奈:“这样的声音除非在本王床上,以后再不许叫给任何人听了!” 斗篷深处的少女却是难受至极,闹脾气地“哼”了一声。那张俏色脸颊宛若被红霞染透的碧空幽谷,美好如初春杏雨,迤逦胜九天星辰。 男人因得了一个无声反抗,唇角微微勾着,眼中血色却更加浓烈。只见他潇洒扬起黑色袖袍,周身煞气瞬间凝聚成霭,再化作一条条狂猛恶龙,在纠缠博弈中直冲天际。沉沉暮色下,电光火石间,魔神祭出极恶分身,一道仍矗立舟头优雅怀抱着一亿年放不下的执念,另一道已化为万千手足的虚空法相,乘真龙一跃九霄,执凤火狂啸而下。 龙吟惊天变,凤舞止流风! 那巍巍龙首凤翼所到之处,千里赤海一片焦土,任它再凶猛嚣张的恶灵皆被无情吞噬。混乱中,妄图趁机逃匿的奸诈诡谲之辈则被海面蔓延的熊熊天火烧得面目非,翻滚讨饶之间,骨肉悉数化为劫灰。 不过弹指,与天地同生、绵延不知西东的无边苦海沦为了万里屠场、修罗地狱,无数恶灵在魔神之怒下尝尽苦果。被血色浸透的茫茫黑海,只剩一片凄凉惨叫 浑浑噩噩的接引人作壁上观眼前天火焚海的恢弘场景,一时竟忘了言语,待回转过来,掀起血腥屠杀的魔神早已哄逗着怀里的小美人,兀自悠哉饮茶,端得一副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 “我主——”宋冕心中老泪纵横。被凤火焚尽的九州怨灵,任它修为再高、机缘再巧,也永无轮回重生的指望了。这雷霆之怒,着实心狠决绝! “怎么?怪本王狠厉,断了你的营生”男人渡了一口香茗给怀中女子,忽而抬头问他,赤红月色下魔的侧脸俊美无双,引人遐想。而另一面,则是教人胆寒的极恶相 宋冕慌忙摆手:“属下不敢!”额间已沁出细密冷汗。 男人道:“六界九州虚伪贪婪之辈如过江之鲫,今日灭而明日生,世世轮回无有断绝你的一汪贪海,很快又是欣欣繁荣一片!” “回主上——属下只是有些好奇!”宋冕心知他所言非虚,亦无必要为此事伤怀,但堵心已久的疑问不吐不快。因此,略斟酌了一番恭敬道:“我主灵修无极,来往大婆逻紫塬宫不过转瞬之间。此番为何舍近求远,白白耗费时日渡这七煞苦海?若耽误了喜宴吉时,反倒不妙!” 因世上人只知三十六重天,却未闻与天对应的地亦有十八层。茫茫七煞苦海正位于魔族十八地宫底七层,而它本身同样含贪、欲、悲、喜、怒、憎、妄七域,合七七四十九的轮回之数。若要从第一域渡至尽头,即使无任何阻挠,也要耗上整整三日光景。加之越往上行,所要对付的各色妖魔邪祟修为越高,其中艰辛更是难以言说。 魔神听了手下抱怨不以为忤,黑衣华发在星空布景下耀耀生辉。“你可知盏虚最近一次渡七煞海用了多长时日?”他不答反问面色如常。 宋冕躬身揖道:“半月前,上神一路降服七域之主,统共花了七天!” 半刻静默后,男人悠悠然赞了一句:“他的玄明气倒是精进了不少!”而后抬手摸了摸怀中人发烫的额头,忽而蹙眉道:“身子骨如此娇弱,怕是日后要在床榻卧上好一阵子。倒白白辜负了本王带你赏景的一番美意”兴之所至处,幽冥之主执起怀中女子柔弱无骨的手细细把玩着,眼中爱意不掩。 几句话说来,倒让接引人明白了个中原委,由此忍不住叹道:“这姑娘得我主如此厚爱,真正福气匪浅只是不知,她所患何疾,倒教主上担忧了!” “小丫头骗子前些时日贪图玩耍,未经准许私自出宫。本王近日才从凡间把她逮了回来”男人神色平静而闲适,后面说出的话语却教人胆寒:“不过,她有神修加持、妖息护体,为了防她再次溜掉,本王断了她的脊骨,罚她生生世世不能离开大婆逻紫塬宫半步” 闻言,一向情淡而心性如铁的苦海接引人也不免倒抽一口凉气。脊椎之骨,体之主轴。主轴若断,妄论自由来去。这一辈子都将缠绵卧榻,此生已是形同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欲海逃生 冬月十四日,十八地宫第一层贪海无风,茫茫水域一片死寂。 苦海接引人划着孤舟,行至黑暗与白昼交界处,雾散而路明,天青云淡,几人原是进入了一片繁花世界。目光所及之处,洁白的曼陀罗与火红的曼珠沙华交织绵延,花开千里,绽放出无边广阔。 彼岸花——花叶永世不见,美得凄凉哀婉,原是恶魔的温柔! 宋冕看着已矗立在贪海尽头、欲海起点风姿濯秀、气度雍容的男子,忽而忆起曾从紫塬宫中传出的桃色秘辛:幽冥之主养姬妾三千,而对每人疼宠不过十日。任它如何貌美出尘的容颜,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局而眼前这片繁花,倒似送予他怀中人的悲凉墓志,皆是三千弱水,真正命比纸薄! 幽冥之主见接引人收蒿伫立舟头,神思恍惚、面露惆怅,忽而生出些逗趣心思。他抬手缓缓揭开怀中人覆身的红色斗篷。篷海深处,亵衣单薄、脸色潮红的女子面容清澈水灵、眉眼小巧精致。她睫毛上仍沾着晶莹泪痕,只是周身浴血的模样和如婴孩般瓷白的肌肤却让人生出一种神思荡漾的凌虐美感。 男人启唇道:“紫塬宫中已备好了新后嫁娶的喜宴,这洞房之乐也着实令人期盼!”说到此处,男人却微微蹙眉,颇有些为难纠结:“北洲癸族哭嫁的新娘子已过了你的地盘,而她,你现下也见到了莫如你帮本王出一回主意——新婚之夜,二女在侧,本王应当临幸谁?” 此言一出,怀中人似受了惊吓,沉重的眼皮微启,目光灼灼的望着陌生的接引人,半开半合的唇亦发出嘤咛难辨的声音。 宋冕呼吸滞了一下,看着她白衣上点点血渍和祈求表情,终是软了心肠、偏了心眼:“既是帝后大婚之喜,月明金屋、合卺酒暖,与我主同寝的自然是新嫁娘——大婆逻紫塬宫的明帝后,如此才不失规矩礼仪!” 魔神唇角一勾,故意忽略了两人的“眉来眼去”,转而对怀中女子轻声道:“宝贝儿,本王适才予你服下的是紫塬宫圣药——傀儡行尸散。此药极为霸道,任是伤重垂死之人也会有数日忘却苦痛折磨、生龙活虎的时间。待药性散去后,所有苦痛重返,一切又会归于原貌!”他顿了片刻,幽幽问她:“你冰雪聪明,可知本王此举是何意?” 少女秀眉微蹙,高热一过她自是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活跃讯息,只是仍不敢表露分毫,谨慎地装着伤重垂死模样,等待最有利的逃脱时机。..cop> 男人喜她眼神清明、眉眼灵动的小娇俏,将她从怀里放了下来,宽厚右掌摸了摸少女的可爱头颅,悠然道:“本王此生情爱,尽付与你!五日后,紫塬宫大婚之夜,便是本王与你燕好之时。”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脸色突变。只不过,看守苦海七千万年的接引人是对幽冥之主竟情痴至此的震惊之变,而少女却是忧惧茫然之变。 这人,新婚之夜竟要放下美艳新后来纠缠她,却是何道理? 懒管面前两张步调出奇一致的面容,男人清冷续道:“本王这几日恰有要事需办,十八地宫、七煞海风景如画,你向是喜欢往热闹处钻,本王便许你五日自由时间。”他捏了捏少女可爱的小鼻子,戏谑问她:“你可欢喜?” 五日啊不知这五日是否足够手眼通天的大罗天主寻到她?而寻到了又如何,不过是又一个暗无天日的幽冥地狱。单灵夕看着眼前戾气漫溢的男人,只觉心中惧怕,她微颤抖着手拢了拢蔽体的红色斗篷,不发一言果断转身,像只灵活轻盈的小兽,须臾便消失在了茫茫花海中,只留给了身后两人一道奔窜般的匆忙背影和一阵带着桂子香味的风。 此一幕,令宋冕不禁目瞪口呆。他实难想象前一刻还奄奄一息,需他人扶持的美人儿,如何下一刻便成了一只生龙活虎的野兔子,且不言不语,溜得非快。他摆摆头,忍不住咂舌道:“大婆逻紫塬宫的圣药,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姑娘行色匆忙,却是要去何处?” 男人眸光深不见底,静静看着绵延花海中逐渐远去的红影良久,幽幽启唇道:“魔族!” “啊?”宋冕眨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照理说,看那姑娘对眼前男人甚为忌惮的模样,若有五日时间,应是逆向而行,回贪海,再图寻找脱离十八地宫的道。可她却不按套路出牌,反倒朝着魔族方向去了,真正匪夷所思! 幽冥之主却笑了笑,并未过多解释,转而吩咐道:“现下,本王尚有几件私事未了,而紫塬宫中却有要务需交待于你。稍后本王将以破空术传你入第十八层,你即刻告知鬼帝颛顼为本王速速办好三件事。” 接引人恭敬领命。 “其一,五日后大婆逻紫塬宫封后大典不得出任何纰漏,本王娶妻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享六界九州齐贺,各族共聚观礼;其二,开启四门阵法的珍骨本王已寻获,灵婴也有了眉目,只需备好五族精魂,便可打开四门阵眼;其三,令七域之主撤除七海结界,允准天上地下所有生灵自由通行只此三件,你可记好了?”黑衣华发的魔神面色肃杀,徐徐叮嘱道。 宋冕直听得手软脚软、冷汗涔涔:“我主,兹事体大,属下惶恐,怕有辱使命呀!”——开玩笑,这六界闻名的颛顼鬼帝是个翻脸如翻书的人物,他那“鬼见愁”的招牌可不是浪得虚名。 “有辱使命?”男人肃杀的脸上添了三分笑意:“若你有辱使命,本王自会揭了贪海域主蓝九霄的皮!” 宋冕顷刻间目不斜视、挺立如松,他端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堪比上阵杀敌:“我主放心,此等小事,属下定不负所托!” “很好!”幽冥之主满意的点点头,幽暗身影须臾消失在繁华丛中,只留接引人风中凌乱。 这十八地宫的天,终于要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姐妹情深 而距此一个时辰后,艳色无双、貌胜桃李的贪海域主蓝九霄正优哉游哉的斜倚欲海名楼——“杏园春色”书寓赫连流湘的闺房卧榻之上,一边哼着小曲、品着胭脂酿,一边听着挂在刑架上的三尾狐妖被剥皮时的凄凉惨叫。那一声声“嘤嘤嗷嗷”如孩提的哭泣,直教榻上人斜飞入鬓的眉又上挑几分,而狭长媚气的桃花眼更加光泽美艳。 贪海欲主右手半撑着头,闲适慵懒。他白色亵衣外罩着一件淡紫色缙云纹袍,身段修长瘦削,锁骨精致,眼梢一朵妖艳红梅,淡淡胭脂色的唇半开半合,无论形态或是声音都比女子更加娇娆诱人:“听说狐狸肉天生便带着一股骚臭味儿,本域主却从未尝过,不知是也不是?” 正聚精会神坐在案几前修指甲、涂蔻丹的蓝衣美人儿抬起倾国倾城、百媚千娇的脸看了他一回,嘴角噙着笑意:“蓝域主若真想尝尝鲜,我杏园春色的厨子今儿晚上倒可为你露上一手,红烧还是炖煮,任君挑选”美人往指甲上吹一口香气,艳色无边道:“这千年修为的狐狸肉,可不是人人都有福气品到的!” 另一边,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刽子手正提了明晃晃的尖刀,竖刀刃手稳且专的顺着活狐狸的腹部一点点移向胸腔,再至前腿儿,白花花的肉色在皮毛下若隐若现,一时尿骚味儿盈了满屋。那狐狸被下了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皮肉分离的惨景,感受着被凌迟的痛楚,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容貌秀美的姑娘跪在地上,一方绣帕遮掩下哭得梨花带雨,不断叩头讨饶:“域主饶命、赫连书寓大慈,姐姐不过一时犯了糊涂,着了那个瞎眼书生的道,不留神放走了他鸳鸯愿意将功折罪,将瞎子追回来!这欲海无边,想必他也跑不了多远!” 沉香氤氲中,暖融融的闺房有半晌的静默无声。 “鸳鸯——”赫连流湘满头青丝垂坠如瀑,火红流苏头饰摇曳生姿,婀娜身段在纱衣中若隐若现。她认真且自恋地反复打量着烛火下自己那双青葱玉手,丹凤妙目顾盼生姿,丰满润泽的红唇微启:“你这哭不哭、笑不笑的模样,真正丑得很!” 闻言,双十年华的少女表情滞了一下,一张脸低垂着倒看不出情绪来。 “若无你几次三番大义剖心,放走书生的大罪倒还不至于这么快便栽到鸢萝身上!”十指纤纤的女子眼尾轻挑,抬手止了房中屠夫执刑的刀。她施施然起身向刑架走去,曲线玲珑优美,自带酥骨沉香,每一步行来,又宛若翩翩起舞,香肩韵动流畅,翘臀微摆生姿,直教人心荆荡漾,生生让刽子手不知不觉间松了手中利刃,只露出一副痴迷癫狂之态。 “你这样的姐妹深情,却是做给谁看?能在这欲海自由浮沉的,哪里会是良善之辈。”她厉声斥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一番藏针话语说完,地上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前一刻的梨花带雨早已换成了一副虚伪笑意,她双目染色,只在绣帕遮盖下,堵住了出声的欢乐:“书寓明鉴,我与她情深是真但与锦绣前程、富贵荣华和生生性命比起来,这些又算不得什么了!” “欲海的人,果真无情无义!”赫连流湘故意忽略了刽子手猥琐表情,抬柔荑温柔抚摸着红狐柔滑皮毛,半惋惜半哀叹道:“鸢萝啊鸢萝,怪只怪你自个儿没福气,比不得你妹妹乖巧懂事,大悲镇天香阁的主子却只能留给她去伺候了!” 此言一出,尚未掩了得意色的女子如遭雷击,一张俏脸瞬间失了血色:“赫赫连书寓,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她故作镇定的问着,声音已夹了些轻颤。 蓝衣美人幽幽一笑,右掌摊开、凝气。她指甲上的蔻丹仍嫣红似血,此刻却恍若一只染色的利刃,散着凌冽寒光。那手,一挺一送之间,快疾如风地破开狐妖胸膛,活活剜出一粒血淋淋、金灿灿的丹丸,一眨眼便结束了这弱小生命,其手段之狠辣竟丝毫不逊色于十八地宫的幽冥厉鬼 那丹丸,原是三尾狐妖苦苦修炼上千年的灵元,珍贵无比。 “蓝域主救我!”惊慌失措的美人儿显然是被这一场血腥屠戮吓到了,她连滚带爬地蹿到蓝九霄的卧榻前,一把揪住男人飘逸而流畅的衣袖,满脸惊惧哀凄,假哭也变成了真哭。 蓝九霄凤目微醺、秀眉微蹙,静静看着自己被紧拽的袖口,眼梢梅开得又艳了三分。他半嗔半责道:“流湘,你瞧你,好端端的吓她作甚。若真吓出个好歹来,教谁去陪你家主子呀!”再扶风弱柳地起身,心疼地扶起地上美人儿,将她引至卧榻上,一只手温柔地顺着那颤抖的脊背,满满的怜香惜玉。 “域主!”鸳鸯冷汗涔涔地唤着身后的人,委屈道:“那日上头传话,明明说好是为大婆逻紫塬宫圣王选妃,教七海三宫各送一名女子如何又变成天香阁了?” “小丫头,恐是你听错了!”眉眼细长的男人从怀中掏出带着彼岸花香的罗帕,细致地为她擦去额上的汗,轻言安慰道:“时真圣是修佛之人,自是不近女色。而广圣王近日要同北洲癸族结亲,整个紫塬宫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来的闲工夫到各域挑人赫连书寓,你说是与不是?” 蓝衣美人血色艳丽的柔荑已被面相凶恶的屠夫一把捧在手掌心,如获至宝地细细舔去了上面的血腥污渍。赫连流湘眼中流露出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愉悦却又厌恶的矛盾神情,皱眉吩咐一句:“这狐狸皮韧劲儿十足,做鼓,正好!” 屠夫满面餍足地放开她的手,目光呆滞地提了刑架和摇晃的死狐便往外走去,真如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不一会儿,房门关闭后,地面只余下一条蜿蜒血路和满屋腥味儿,而浓浓腥味儿中又夹了一阵阵沉香芬芳,竟是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广圣隐秘 那屠夫一走,赫连流湘柳腰一叉,狠狠啐了一口:“嘿!这老东西”转而似笑非笑地对榻上正被蓝九霄温柔抚慰的美人道:“三日前,鬼帝便传下上谕,着杏园春色放了那书生。鸳鸯,你这一耙子打下去,着实不痛不痒!” “不,你骗我!”闻言,鸳鸯猛一抬头,杏眼圆睁:“既如此,你为何要杀鸢萝?” 蓝衣美人移莲步,至梳妆台前落座,灿黄铜镜倒映出一张顾盼神飞、芳华绝代的容颜:“这杏园春色只一个狐颜媚骨已足够了!”赫连流湘细细描着眉,悠然道:“蓝域主姿容无双奈何我动他不得。但凡我有那个本事,能让他从七煞海消失,只怕你身后的男人早已是白骨一捧了!” 蓝九霄听完这话却也不恼,反而似得了极大的赞美笑得花枝乱颤,妖娆中不失孩童天真:“流湘,你知道本域主最喜欢你什么吗?”他鼻若悬胆、朱唇嫣红,声音亦是特别,沙哑中又带了几分媚气:“我最喜欢你这样的耿直性子,贪婪、虚荣、狠毒无一不缺,美貌、果决、机敏样样都占将你放在杏园春色,倒是屈才了!” 赫连流湘闻言不禁莞尔:“域主说笑了!”她给脸上添了几分胭脂色,状若无意道:“你若真心疼我,便送了我去紫塬宫见见世面,总好过伺候这些龌龊男人!” 蓝九霄圈住卧榻上少女的颈项,半是撒娇半是挑逗地闻着她的秀发道:“本域主未将你荐入宫里,才是真正疼你!”他圆润如玉的指一点点划在鸳鸯脸上,眼中流光溢彩、温柔无限:“二圣的床岂是人人都有福、有命爬的?便是天香阁慕域主的卧榻,也比那里要安稳当得多——你说是吧,小美人儿?” 鸳鸯满脸惊恐的杵在卧榻上,如坐针毡地感受着男人紧贴在后背如死人般冷沁沁的温度和醉人心脾的摄魂香味。他妖艳眉眼在面前晃荡,就好似一杯沾了蜂蜜的鸩毒,用甜腻遮挡了阴暗。 “哼!”赫连流湘从鼻中发出一声闷响,脸色未变,目光却沉了下来:“你不愿便算了,哪里来这些啰嗦?” 蓝九霄眼尾一挑,长腿自榻上划了下来,那若隐若现的大腿根部白玉无瑕,引人遐想:“我的美人儿!”他赤足缓缓向赫连流湘走去,待到近前,拾起梳妆台上的雕花檀香木栉,柔情蜜意地为她打理着秀发:“你我既相知多年,今日我却有个秘密想说与你听,只盼你守口如瓶,不要把我卖了!” 赫连流湘抬头从镜中看到他略平静的表情,皱眉向榻边努了努嘴。卧榻上容颜秀美的女子仍旧保持着优雅姿态娴静坐着,只是脸上的惊悚表情已泄露了她恐惧内心。 “无妨!”妖艳男人精致锁骨在纱衣下透着玉般的光泽,润色丰唇足以惹人情思无限:“数年前,本域主曾在大婆逻紫塬宫重冥殿无意间看到过广圣王的两幅墨宝丹青。其中一副圣光浴梦图,画了一个清灵如水的小姑娘沐着初升朝阳和苍茫云海,在一块光润的灵石上小憩的模样;另一幅之子于归卷,却是一个红衣如火的新娘子端坐重冥殿卧榻,眉目微熏,等待初婚的丈夫入洞房的情景。”男人的手滞了一下,声音亦有些压抑的颤抖,似是惊惧、又似是兴奋,他幽幽续道:“十八地宫皆知,圣王的笔,一向了得。他神思中的美人儿虽不过碧玉年华,却风骨灵动、澄净美好,更难得的是她眼中的慈悲温柔和华彩流光,如一盏经年陈酿,在冰冷贪婪的幽冥地狱,熏醉了人的眼那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下笔的人骨子里究竟藏了多少执念,才能将心尖上的女子书写得如此生动传神,甚至连每一根软弱睫毛的长短,每一颗或浓或淡的小小朱砂生长在何处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深沉而浓烈的爱意,足教冰石融化、山河迷醉!” 蓝衣的女子微蹙眉,低声道:“广圣王统御十八地宫十亿载,向是风月无边,淫乱无度。只这七千万年光景如转了性子,身边娇花虽多,却无一人真正留宿卧榻。更有传闻,当年鬼帝曾夜送六界十美入重冥殿,第二日这十个美人的尸首悉数在殿中堆成山高,竟一个不少我却不信,这样的男人会沉迷纸上相思。少不得要博上一博,誓言驯服这匹赤兔烈马”她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缓缓说到此处,眼底忽而闪现一抹狡黠:“除非,圣王当年诛杀十美是另有原因!” “哦?”蓝九霄顺着她柔滑发丝一梳到头,抬眉问道:“什么原因?” 赫连流湘偏头,魅惑一笑:“许是我主过了太长的风流岁月,亏空了身子,患了些男人的隐疾也未可知!” 蓝九霄不禁哑然。他右手一拂,云袖起落如风:“圣主是否有隐疾,岂是旁人能妄加揣测的。至于今夜你我在这房中所言之语,若被第三者听去,却是真正的麻烦事儿!” “第三者?”美人回眸一笑:“哪里来的第三者?” “毛病!”男子轻斥一声,正欲与她再亲热一回,却忽然闻声变了脸色,一张艳容瞬间沉如锅底灰。 不多时,房外果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由远及近、清清楚楚。而后是急切的敲门,婢子梵月细声细气的低吟响起:“蓝域主,姑娘——金老二有事求见!” 闻言,房中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均有些诧异。 “他来做什么”赫连流湘撇了撇嘴,低囔了一声。 只是语未尽,房外一道尖细如鼠的男声忽然冒了出来,便似地底滋生的邪物,让人听着心生厌烦:“域主,金某风尘仆仆赶来,不过是想向您讨要一点过路盘缠,不知域主是否能给在下一炷香时间!”说到此处,房外人话音一停,半晌后又嬉笑续道:“或者,域主不感兴趣,金某也可以去别处走走” 蓝九霄摊了摊手,无奈拍了拍美人香肩:“得咧,又要被这吸血鬼赚上一笔!”旋即,整了整衣衫,清清嗓子道:“进来罢!” 而后,只听吱呀一声,厢房门缓缓开启。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鬼鬼祟祟杵于门边,便如躲在阴暗处的幽灵,没有一点人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四个消息(一) 那从外面慢悠悠晃进来的老头,着了一身褐色麻衣,矮小而精瘦。他双目露着精光,眼上方眉毛稀疏近无,上唇又偏偏长出了三撇八字髭,佝偻着背,一副猥琐面目,乍看下便似一个破布口袋套了只邋遢老鼠。 古怪老头右手执一枝诡异的猫头拐,杖顶的猫嘴正叼着一副黄灿灿的金算盘,算盘上的光恰恰与他的满口金牙交相辉映,一股土财主之气扑面而来。 蓝九霄眯着眼,悄无声息打量着来人。金老二——七煞海赫赫有名的钱眼子、六界包打听,其消息灵光程度堪与三十六重天陆压座下白泽仙官媲美。只是一个重正统大道,通各族典籍与发展脉络;而另一个则专精旁门小道,善掘九州隐晦秘辛。 只是那老头甫一进来,便倒霉的踩到门槛边一个圆滚滚、黑漆漆的东西,脚下一滑,枯瘦身子往前猛扑,当即摔了个人仰马翻,好不狼狈。后面领路的婢子见他这五体投地的模样甚是滑稽,不免笑得花枝乱颤,也懒管他,一溜烟便做了鸟兽散。 “哎哟!”蓝九霄嘴角抽搐着,替来人狠狠肉疼了一回:“金老板,您行如此大礼,倒是折煞本域主了!”他憋着表情,款款上前将地上七晕八素的人扶了起来,顺便斥了一句:“是哪个粗枝大叶的小蹄子,邋遢惯了,不要的东西总是乱扔,赶明儿被我撞见,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金老二借着男人弱柳扶风般的腰肢和冰肌玉骨的一条手臂颤巍巍爬了起来,抬头便望进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里面盛满烟雨霏霏、流转华彩,直教人意乱情迷、心神荡漾。..cop> “既是不要的东西,金某便斗胆替域主处置了”直起身来的人龇着满口大金牙,忍了一腔怒火,对榻上血淋淋的尸体恍若未见,只飞起一脚便将黑发蔽面的女子颇沉的头颅踢出了房门。 只见那头,圆滚滚、晃悠悠,直直飞下“杏园春色”底楼的待客厅,人群中刹那传出惊叫连连。 一旁的赫连流湘自顾静默不语暗暗观察着来人。这古怪老头儿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连蓝九霄的迷魂术对他亦不起丝毫作用,着实隐藏了几分真本事,心中不再低看。 “多谢金老板慷慨解困!”蓝九霄面上不动声色,引他落座议事室,又唤了赫连流湘安排茶点。待一切妥当,端出一副板正模样开口询问道:“不知金老板此番前来,打算与本域主谈些什么买卖?” 金老二伸手捋了捋自己第三排的小胡须,眼睛微眯成缝,额间亮光闪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油腻劲儿:“金某为域主带来了三个消息,不知域主是否感兴趣”他甫一说完,忽而想起什么,举手拍了拍脑门,一惊一乍道:“喔,不适才金某路过赫连书寓杏园春色的待客厅时,无意间还看到了一件有趣事儿,倒可以算作第四个消息卖给二位!” 蓝九霄天生一副散漫性子,执了茶盏,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他,半是沉思半是叹息:“金老板的消息,定是从别的地方听不到的。只是本域主近来手头有些紧,不知道酬劳方面合不合您老的意?” “域主说笑了!金某这四个消息,您一定出得起价”金老二一只手状似无意的拨弄着猫嘴中的算盘,黄牙灿灿生辉:“只是这坏消息、好消息和不好不坏的消息,两位贵人想先听哪一个?” 赫连流湘耍玩着自己的漂亮指甲,站在蓝九霄身后悠悠道:“姑且先听最便宜的罢!” “书寓真正贤惠”金老二瞥了她一眼,呵呵一笑:“金某的好消息最便宜,只收域主这个数!”他伸出右手五根老树皮般粗糙的指头:“紫塬宫的上谕明日内将会送至七煞海各部。广圣王颁下射猎令,允准撤除七海结界,任九州生灵自由通行,届时杏园春色引君入瓮,财源滚滚,对二位来说算不算得一条大好消息!” 一语毕,蓝九霄同身后美人儿面面相觑。赫连流湘肉疼地从内室抱出百宝箱,数了五粒金豆子恋恋不舍地递给他,一边咂舌打趣:“明日便会传下来的消息,金老板竟能拿来换钱” “唉!”蓝九霄安慰似的拍了拍美人的手,柔声道:“有时候,一个消息金贵与否,往往不在内容,而在时机。若杏园春色能抢得半点先手,此时投出去的,日后总能成倍的赚回来!” “域主不愧为域主,果然见解不凡!”金老二谄笑着,适时地拍了个极响的马屁。 “说坏消息吧!”蓝九霄懒听他啰唣,左手托着腮,右手食指轻轻点了数下桌面:“比五粒金豆子还要值钱的坏消息流湘,你说算不算噩耗啊!” 金老二却忽然唱了个佛,道:“七煞海第一层的贪海如今干净一片,再无恶报未偿、积怨难消的家伙扰民。不知,这个消息对蓝域主而言是否算坏消息?” 房中一时极静,外厅沾满酒色财气的声音纷纷扰扰飘了进来,让人头脑发昏。 赫连流湘蹙眉看着色如春晓的男人瞬间如锅底灰的脸色,惊疑道:“金老二,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这无边贪海的邪魅指不胜屈、擢发难数,其中不乏被困愁城,只能在一方天地兴风作浪,而修为千万载的厉害人物,便是广、圣二帝亦要忌惮他们三分。这帮家伙若遇强敌,虽不致逃脱升天,但要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金老二却是一张嘴闭得像蚌壳,只管饮茶,再不言语。 良久,蓝九霄沉着脸一跃而起,右腿一蹬,便踢翻了身旁杌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好你个宋冕,出了这样的大事竟不来报,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你!”他光着脚丫子,插着腰,烦躁地在堂内来去转了数圈,终是忿忿难平:“还有那毁了本域主千年心血之人——我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金老二一双眼精光闪闪,他笑得猥琐,话却正经:“蓝域主莫动气,金某的坏消息只不过刚刚起了个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四个消息(二) 金老二卖得一手好关子,直教蓝九霄绯红着眼,没忍住满腔怒火,又踢飞了一张杌凳:“说!” “这仇,蓝域主还是放了罢!”三根须的老头儿拍了拍身上尘灰,望着眼前倾城色的二人,诡异笑道:“这也是坏消息的一部分!” 蓝九霄气极,一巴掌拍碎了桌角:“这十八地宫,便是鬼帝颛顼与我一战都未必能讨得了好去,谁敢在我贪海放肆!” 美人儿体贴地抚了抚他的背,温柔道:“域主啊!这檀木桌价值两粒金豆子” 蓝九霄眼冒凶光,又肉疼了一回。..cop> 金老二用异样的神情打量着他,终是微叹一口气:“那人,仅用了一炷香时间便清空了无边贪海” 只此半句,暴怒的蓝九霄却忽然福至心灵,瞬间便偃了旗、息了鼓,抬衣摆飘飘然落座,脸上云淡风轻,端得潇洒自如,恍若刚才事情不曾发生一般。他咳嗽一声:“金老板勿怪,蓝某戏言一句,倒教你见笑了冤家宜解不宜结,阿弥陀佛!咱兄弟俩接着喝茶” 赫连流湘站在一旁看着戏精,抱着百宝箱的手和斜长眼角不禁微颤了一下。..cop> “蓝域主海量,金某佩服!”老头儿又适时地拍了个马屁,识趣地挽救了男人在姘头面前的自尊:“不过,金某得提醒域主一句——您的雅然坊最好在两日内遣散了事这正主儿如今已进了十八地宫,那些假冒的歪瓜裂枣便失了存在的意义。若惹得上头不喜,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老头儿摸摸八字须,悠然续着:“雅然坊也算得上是域主的十年心血,一朝被废,您可要节哀呀!” 蓝九霄闻言神情一滞,倒忘了追究他话中的幸灾乐祸,反而讶然地连连追问了好几句:“她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老头儿拨着算盘上第二排的金珠子,小眼睛贼光闪闪:“金某的第二个消息已经说完了!” 蓝九霄看他一副财迷样子,气得有些牙疼,挥手抢过美人儿怀里揣着的百宝箱,一咬牙、一闭眼,抓了半把金塞给他,火大地斥道:“你这消息好比拉屎,传得本域主想揍人!” 金老二听他说得粗俗,捂嘴笑出了满脸褶子,接过那黄物利落揣进布兜里:“广圣王将那小姑娘从凡间接了回来,如今她得了最后清闲,一个人闯七煞海,若依脚程现下恐是到了第二层妄渡峰,整好入了魍、魉地界!” 闻言,蓝九霄却直接从杌凳上弹了起来,也顾不得赤着一双脚,飞奔向屋外,招来机敏手下,沉着脸与他耳语几句,半炷香功夫才从外面悠悠回转。..cop> 金老二见他满脸担忧神情,胸中好笑,却佯装宽慰道:“她既得广圣王喜爱,上面那位,自然不会让她在十八地宫受半点伤害,域主且将心放回肚子里罢!” 蓝九霄摇摇头也未多言。 站在一旁的美人儿终是沉不住气,好奇问了一句:“圣后既已花落有主,圣王未必会将她看重到哪里去,你又何必瞎紧张!” “这件事,域主却比书寓看得通透”金老二执盏的手顿了一下:“书寓只需牢记金某一句话:圣王可容忍她的一切错误,别的女人,不行!圣后,也不行!”话至此,老头儿忽然恶作剧地对着眼前美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书寓貌美,世上少人能及,小姑娘现下的模样也未必能与您一比!” 赫连流湘虽不知他何意,但闻夸赞之语,心中亦不免窃喜。 “只是”金老二慢悠悠的浅啜一口,叹息道:“千金难买心头好!真正的美人儿,只在有情人的心里。而其它颜色,都不过是将就!” 蓝九霄未料他如此毒舌,手撑着下颌,随意问了一句:“不知圣王五日后大婚,宴请了什么人?” “既是封后大典,六界九州、天上地下有头有脸的人物总是一个都少不了便是三十六重大罗天上那位,地宫亦会送去请帖相邀。”金老二喝足了茶,赚鼓了钱袋,伸伸懒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径直往房外走去。 蓝九霄见他要走,心中一凛,忙笑眯眯阻了他的道:“第四个消息未曾言明,金老板却要去哪?” 金老二同样笑眯眯的回看他半晌,终是叹气劝了一句:“金某适才想了又想,毕竟是与大罗天有关的事儿,域主还是少知道为妙!这第四个消息,不说也罢。” 闻言,蓝九霄脸色一沉,却是少有的安静严肃:“本域主心中这些年一直打了个结,倒真与须弥山上的大神息息相关!” “哦?”老头儿似来了兴致,脚步缓了缓:“域主请说——” “自古天地两极,正邪对立!”色如春晓的男人幽幽道:“本域主只是好奇:究竟是曾经象征天道的大罗天主厉害一些,还是象征魔道的二圣法高一筹?” 老头儿却一挑眉,阴恻恻笑了一番:“若是一亿年前神魔大战之时的二圣,恐连大罗天主一半修为尚且不及。而现下”能在一炷香内灭贪海千万邪魅的广圣王?金老二砸了砸舌,后半句却是悉数吞进了肚子里。他看着面前拥有盛世美颜的男人忽而问道:“这样的灭世一战,域主真想见识见识?” “并非只我——”蓝九霄双目炯炯,正色道:“这茫茫十八地宫的上上下下,都想赌了部身家,挑一挑这旷世之争亦或让曾经弃魔从道的帝尊重返地宫。”他神情激动,一把抓了金老二的手臂,执着问着:“第四个消息——” 金老二看他一双灼灼的桃花眼良久,终究叹了一句:“方才,金某在楼下无意间看到一个病弱书生手执了一件可穿阴阳、破结界,瞬行九州、自由天地的上古法器!” 此一语毕,蓝九霄大惊失色,几乎脱口而出:“大罗天遗失的河图洛书” 老头儿如泥鳅般挣脱臂上的手,连连摇头,一派无辜模样道:“金某可什么都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病弱书生(一) 杏园春色——七煞海最大的销金窟!此时满堂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下,莺莺燕燕、活色生香,迎来客往、好不热闹。..co酒后,挂着狐狸尾巴的美人儿着象牙白肚兜儿,在皎皎月色下舞一曲烟花梦,身影婀娜、香肩小露,真正是色魅魂销。 看台下,着幽蓝流觞裙衣的美人儿手托腮,静静倚着红木案几,染了玫色胭脂的唇优雅抿着瓷盏。她嘴角似笑非笑,一双含情杏目半嗔半痴凝望着仅一案之隔的白衣书生,这倾国倾城貌,竟比台上的风光更加迤逦动人,引多少男子侧目打量、垂涎三尺。 书生,却是凡尘间最普通的打扮和模样。洗得泛白的褂子和鞋袜,如瀑华发用最下等质地的玉簪束着,瘦削身材,冷淡气质,满脸病态的苍色。如此平常,便是放在人堆里也会迅速被淹没的一副尊容,却偏偏生了一双深遂如渊、甚至带了几分冷厉无情的眼,垂目时整个人若林中凡木一株,抬首之间又寒光隐隐,观之让人心中生畏,自行退避三舍。 在杏园春色独坐了一个时辰,只为品茶、观花的客人,真正稀罕!赫连流湘唇角一扬,如琴音流淌的女声倾泻而出:“公子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白衣青面的书生右手执茶盏,左手状若无意地抚了抚搁在桌上的明黄色画轴,随性的小动作倒暴露出主人对桌上物什并不如何稀罕。“陆压!”书生悠悠然说着,伴着连串咳嗽,脸色淡青中又泛了些微红。 赫连流湘心中不觉一惊,但神色依旧如常:“公子说笑了!”她脉脉含情地盯着他,温言软语、一字一句道:“这个名儿,可不是随便叫的!” 书生褐色瞳仁幽深,声音孱弱却轻狂:“书寓也说笑了——如此普通名姓,在下为何便叫不得?” 赫连流湘静默了片刻,晶莹妙目上下打量着眼前无任何法修痕迹,却在七煞海最乱的地方稳如泰山,非妖、非神、非人、非魔的诡异生灵,热络又有些疏离道:“公子今日来我杏园春色,可有中意的姑娘?” 那书生细长手指如五支尖刃,枯瘦而锋利,在褐色案几上重重划了一下:“鸢萝!” 此二字一出,赫连流湘右手微微一颤,却迅速镇定下来,作出了一副惋惜模样:“真正巧了!鸢萝今日另有客人要陪,不知公子可否改换他人?” “不打紧,我等她——”简单话语后,书生抬袖掩唇又咳嗽了几声,面上看不出喜怒,仍是稳稳当当的坐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cop> 赫连流湘心中诧异,右手挑了挑额前凌乱发丝,而后试探地问道:“鸢萝这小妮子是个木讷性子,不曾与客人有过多深交。陆公子与她可是旧识?” 书生却闭目养起神来:“不是!” 美人儿打了个哈哈,故意忽略了他脸上的冰冷,笑着追问:“难道是——公子对鸢萝一见钟情?” 书生面容如霜:“我与她不曾见过,何来钟情?” “这倒奇了!”赫连流湘音调上扬,一双眼往返在书生平平无奇的脸上,如一把利刃,似要将它看穿看透:“既非旧识,也未蒙面。我杏园春色美人儿无数,公子为何独独点她?” 闻言,书生终于缓缓睁开眼,一双褐色瞳仁更是深不见底,内里蕴含汹涌无数。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诡异弧度,淡青色面容竟比魑魅魍魉更加阴沉:“传闻杏园春色藏狐妖鸢萝,天生媚骨,且骨带沉香三分,惹人心神荡漾,不知是与不是?” 赫连流湘玫色红唇巧笑倩兮,她妖娆脊梁顺着案几边缘潇洒一转,蓝衣蹁跹、魅影一闪,整个身子已钻进书生怀里,一双着红色绣花鞋的玉足玲珑可爱,而柔弱无骨的动人模样更惹来周遭吸气声一片:“鸢萝是我杏园春色的头牌!”美人儿细长手指在书生胸前来回摩挲,却意外收获了与男人外貌不符的强硬触感:“陆公子若想印证一下传言的可信度,怕是得奉上不薄的见面礼”她附在他耳边暧昧低语,一句句吐气如兰。 书生却丝毫不为所动,面容依旧冷淡,只有冰凉手指顺着怀中女人的脊背爬行了眨眼功夫,动作迅疾得几不可察:“你自去叫她出来,若合了我的心意,这桌上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便相赠予她又有何妨?” 赫连流湘未料事情顺遂至此,她果断起身,水袖一拂,面上再无先前的暧昧绵软,沉声吩咐道:“备上房,鸢萝点灯——接贵客!” 杏园春色的上房——琉璃阁,禅毯为地、明珠为灯,各类家具物什无一不精、无一不巧,竟比凡间皇宫内阁的陈设更加雍容奢华。 一袭素衣的病秧子书生独坐檀木案几前,装扮虽寒碜,周身气度却丝毫不落下乘。他独自闭目养神,坐得笔直,颀长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黑色的影,乍看之下,影后潜伏袅绕的凶猛巨兽,龇须舞动、尾翼展翅腾空,如龙凤抱柱,又似虚幻的镜花水月 二女推门,款款而入。一人身着红色肚兜、单薄亵裤,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她手执玉笛,脚上银铃“叮叮”,欢快若泉水流淌,这铃声却惹得视周遭万物为浮尘的书生微蹙了眉,漆黑瞳仁瞬间睁开,散发出暗彩流光,直逼人眼。 上茶的婢子搁了催情香鼎和各色果点便识趣离开。留下战战兢兢的少女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杵在原地,感受着男人蛇行目光在她的脸上、躯体、四肢缓缓爬着,又冷又毒,却满是汹涌欲望,盯得人腿发抖、手发颤,快要溺毙而亡。 “过来!”书生抬手唤她,唇角竟染了一丝宠溺笑意。 少女颤巍巍挪动着脚步,行至案几前便再也不肯走了。她小鹿般的眼睛灵动如水,面庞精致绝伦,三分俏皮中又有六分温柔,剩下一分却是隐藏极深——久淫欢场的妩媚妖冶,已入骨入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病弱书生(二) 见她此时模样,前时一本正经、坐怀不乱的书生此刻却似化成了饥渴许久的恶鬼,一伸手便将少女揽入怀中。他看着是个身板孱弱的,脾性却出奇的霸道,捉了人便伏下一个深吻,唇舌缠绵水渍交合间,惹了怀中少女喘息连连,一双眼似染了桃花,白净脸上也是红霞斑斑。 感受到唇齿间和眼眸深处的无边喜爱,却是少女最先“沉沦”了。她暗暗欢喜着,若能办成上方交下的这桩美差,又能在灵肉和谐中汲取这书生的年轻精元,也算离开欲海前的不小收获。 “雅然坊?”一吻毕,书生将温柔如水的女子拥在怀里,饶有兴致地玩弄着她脚踝处系挂的勾魂铃,忽而问道:“你来自雅然坊?” 少女不自然地点点头,她垂目暗暗诧异。这铃上的字乃是第二层欲海技艺最好的匠人用细如羊毛的微刺一针针刻上的,一般人根本无法得见,面前的柔弱书生却一眼便发现了秘密所在,这样的观察力真正惊人!“奴——雅然坊鸢萝!”她声音娇嫩如出谷黄莺,煞是动听。 书生勾起她的下颌,温柔问着:“多大年岁了?” “虚岁二八!”鸢萝怯怯回了一句,眉眼间是缠绵情意。..cop> “恩,这便对了!”书生点点头,似自言自语般低吟了一句:“若比她年长太多,这戏,却不好作了!” 鸢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懒得思考,她从男人身上钻了出来,右手一伸,拿了案几上的明黄画卷,满脸天真欢喜道:“这桌上画卷好生奇怪,能给奴看看吗?” 书生并不为她的不问自取而着恼,反是满脸宠溺的点点头,一双深沉如夜的眼盯着她的侧脸,似乎很是痴迷。 少女心满意足,却又似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宠爱,嫣红唇角微翘着缓缓展开了卷。 入眼,却是一副流动画面。一座挺拔入云的山峰,飞鸟盘旋流连,苍松青翠、层峦叠嶂。一抹火红突兀穿行在绿海青翠中,为沉闷景致点缀了一丝活泼生气。而细看之下,却是一个挂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自陡峭岩壁一路飞跃而上,她身形娇俏,动静间开阔起伏,潇洒徜徉天地中,如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鹰须臾,红衣女子行至峰巅,甫一回眸俯视脚下的山峦大地,容颜在云雾间光华流转,坚韧中又隐藏三分忧郁,竟比周遭美景更加动人。 “啊!”原本笑盈盈的鸢萝乍然见到这样一幅容貌,手似被烫了一下,轻叫一声,忙弃了卷轴,脸上略带了些尴尬无措。..cop> “怎么了?”书生眼尾勾着一点阴暗浅笑,从后面极温柔地将惊恐女子贴身抱着,细细抚着她的背脊体贴问道。 鸢萝镇定了心神,嘴角扯出娇俏笑容,活泼问道:“这画,好生奇怪!” 书生挥手一拂,将画卷隐入长袖中:“本座的河图洛书,可观天下光景,追踪一切事物。只要心中念想,它便能穿阴阳,越六界,做世间最厉害的耳目!” 鸢萝执了已被男人喝过的茶盏,狠狠灌一口压惊:“画上的女子在做什么?” 书生笑着只说了一个字:“逃——” 鸢萝额上细汗涔涔,有些不自在的挣扎了两下,却始终挣不脱眼前坚固的怀抱,只能用续话掩饰心虚:“她为什么要逃?” 书生眼神晦涩不明、情绪难辨,他附在怀中女子耳畔低声道:“内子小孩心性,前些时日与本座置气,离了须弥山,不肯回家本座寻了她这些天正心中气结烦闷,恨不得打断她一双四处乱窜的腿!” 鸢萝满脸惊疑的抬起头,身体却忽然感受到来自背后的丝丝寒气,没来由地瑟瑟发抖。 书生为怀中人体贴收拾着额前散乱的发,又为她擦拭了细密冷汗,温柔道:“可是,本座视她如珠如宝,即便生气恼怒,也舍不得打骂于她。”男人忽然顿了片刻,戏谑一笑:“你与内子如此肖似莫不如便替她受了逃家的惩罚,消了本座的烦闷之气,本座便饶你一命,如何?” 此番冷酷言语一出,鸢萝惊惧不已,她一把抓着男人冷冰冰的手哀求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鸢萝,我骗了你!我是雅然坊的秋玉鸢萝,已已经被赫连书寓杀杀了!” ——嘘,我知道!你的骨,不过凡胎一段 男人温柔笑着做了噤声手势,而后伏在她耳边缓缓道:“鸢萝如何,本座并不感兴趣你只需告诉我——雅然坊除了你,还有多少肖似她的女子?”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极是动听,却偏偏让人心中发寒。 “四四个,不不是是五个!”秋玉回答得上下牙直打颤。 书生嗅一口怀中人发间的催情香气,却毫无情动之兆,语气反而越来越冷:“这些人现下身在何处?” 秋玉动弹不得,老实答道:“一个被蓝域主派去了妄渡峰传话,另另外几人适才被赫连书寓赶出了雅然坊,任她们自生自灭,现下不知所踪!” 闻言,书生喟叹一声:“伤脑筋!”而后思索片刻,悠悠然举起茶盏,指下一个晃动,透明水滴漾出杯口。只见他拂手一挥,揣涓入袖,再悉数抛却。秋玉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溅至地面的甘露,渐渐凝结出一个个模糊黑点,不过片刻之间所有黑点蠕动起来,身形已然膨胀数十倍,最后幻化成六个不见头颅、只见躯壳的诡异灵体。 被黑雾包围的灵如同一坨坨发泡的面团,偏偏手执冰凉三叉戟,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恭敬等候主人命令。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抬起,对着左手五个黑影轻轻一点:“本座要雅然坊五女——完完整整的脸!”他的声音血腥味十足,教怀中女子嘴间发苦发涩。 一语毕,所有被点名的诡异灵体纷纷呼啸着离地尺余,再步调一致地对着背后滞留的倒霉蛋儿傲娇地扭了扭屁股,最后集体破窗飘然远去,只余杏园春色满室再次鬼吼鬼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病弱书生(三) “至于你”书生托腮,忽然兴之所至,闲散问着最后一个不太强壮的灵:“你会什么?” 灵空洞洞、略忧伤的声音自腹中发出,半是委屈、半是无辜:“回主上,六六除了玩,其余什么都不会!” “玩?”书生苍色脸庞无波无浪,只重复了一个字。..cop> 只会玩的灵颤颤巍巍地表忠诚:“六六虽凶猛不及老大,狡诈不及老二,恶毒不及老三,风流不及老四,拍马屁不及老五,但对我主绝对忠心耿耿,若有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书生道:“你既忠心又会玩、嘴巴甜,卖兄弟也快,本座的小丫头便交给你了”他捋了捋怀中少女身后润滑的发,悠然道:“她刚忍受了断骨之痛,本座心疼得紧。因此寻思着尽快为她替换一副特别的脊骨,再找一个善调教的女子,让她懂一些为妻之道和房中乐事!” 此言一出,忠心的灵激动腹语道:“主上至情至性,乃真男人也!”而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秋玉只觉亵裤发烫,竟是在惊恐中被生生吓出了回龙汤! 男人察觉了怀中人的异样,知她为换骨一事吓得屁滚尿流,蹙眉道:“本座要的是沉香媚骨。鸢萝既死,除了你主子,便再无旁人有此荣幸。她下杀手之时如此干脆,可曾想到一念之恶,报应不爽” 只是这边厢他话音未落,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弱的悉嗦声响,一直蹲在外面听墙角的宵小终于按捺不住,拔腿报信去了! 书生唇角微勾,并无任何惊惶惧怕之色。 而一旁的秋玉却恍若未闻,瞪大的双眼直直盯着冰冷地面,喉间发出“咕咕”的奇怪声响。..co因她目光所及之处,两道交缠的影在地面清晰可见。明珠光芒下,女子袅娜的身体正被一团黑暗强大的迷雾包裹着,那雾似一层一层慢慢结好的茧,长着古怪的角与翼,龇着獠牙张口对着她一双腿骨。而她,就像茧里可怜的蛹,被束缚了手脚,不能动弹,只待替人受过的命运! 会拍马屁的灵见此情形,用腹语嘟嘟嚷嚷着:“尿裤子又胆小的美人儿,一点也不好玩!” 书生略有些嫌弃它,捞起案几上的茶盏直接扔了过去,冷冷道:“她在魍魉地界妄渡峰若少了一根头发,本座唯你是问,还不快滚” “好的!”嘴巴恶毒的灵委屈地举起锋利的三叉戟,化悲愤为力量,一把捅破了杏园春色上等房雕花工艺精湛的窗棱,呼啸而去,竟比前面的兄弟更加利索迅疾。 书生面无表情地望着满室狼藉,缓缓起身踱步而去,他拉长的影像与地上交缠着美人的诡异阴影分剥开来,到最后屋中只余女子凄惨嚎叫不绝于耳。 书生踱步出了琉璃阁,白衣华发在暮色下泛着皎皎银光。杏园春色待客厅适才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场面已然不见,只留下满室杯盘狼藉和诡异阴森的隐隐妖气,仿佛前一刻的热闹都是虚幻假象,那些公子美人、狐怪蛛妖一瞬间皆消失了踪影,大地茫茫然、干净一片。 满脸病态的男人双手撑着二楼的雕花围栏,俯视着楼下一缕缕才结出的蛛网,那些星罗密布、层层叠叠的丝线渗着一滴滴漆黑毒液,在不断延展扩大,须臾间便满布了整个厅堂。..co楼上的人,则成了待捕的猎物,正矗立网心,瘦削的影在地上投下了一道倾斜颀长的暗色。 黑夜静谧处,一双女人绵软的手忽而从背后伸了出来,怀抱住书生看似羸弱却异常坚硬宽阔的胸膛,浮夸的胭脂香味混着烈性的女儿红萦绕鼻尖,酒气、色气浑浊不堪。 才跳完一曲烟花梦的狐狸美人因醉了酒,娇喘连连,薄纱下曼妙胴体若隐若现,分外诱人。她手脚并用地紧贴着男人颀长躯干,嘤咛数语皆是魅色:“帝座久居大罗仙山,如今屈尊入此蓬荜之处,致杏园春色灼灼生辉!奴愿倾尽所有侍奉我主,以示拳拳仰慕之心!” 书生掩唇咳嗽几声,苍色的脸竟似月夜蒙霜,寒气森森:“只你一人,怕是尽不了本座的兴” 狐妖见他面冷色厉,原本未抱任何希望,未料男人外表是个正正经经的,内里却是贪婪性子,心中暗自欢喜:“此处有我狐族、蛛族姊妹三十余人,只需帝座一语,奴等无不遵从!” 书生的华发犹如倾泻银河,发出灼光幽幽。他抬袖掩唇,遮蔽了四溢的杀气:“既如此,便让她们都现身吧!” 这边厢,他话音刚落,潜伏在杏园春色阴暗旮沓里的生物皆探出头来。不过片刻功夫,沿蛛网边缘匍匐而上的各色妖祟悉数幻化人形,红蓝绿紫、环肥燕瘦,或清纯、或妖娆、或冷艳的倾城之花,在绵密的蛛网上绽放出满园春色,结出了世间最诡异的美人榻,倒不负欲海第一销金窟的盛名。 “帝座——”狐妖呼出一口香醇酒气,醉眼朦胧的打量着眼前的孱弱书生,朱唇绯红欲滴:“奴等修炼了数百万年光景,才换得一副尚可皮囊,不知帝座是否有中意之人?” 书生如电厉眼扫视着四围,只是他尚未开口,已有伶牙俐齿发出戏谑之音:“三妹妹,你我虽已修行这些年,但终究只在弹丸之地活动,难免沦为井底之蛙且不说难识避世红尘上亿载的大罗天主,便是正经仙神,也少有得见。”身着百花兽纹藏青罗裙的蛛妖徐徐说着:“眼前你巴巴地讨好这位,有谁能证明是真正的大罗天主?” “是啊,是啊!”随即,有数美纷纷附和。 蛛妖俯身细细吮吸着网上毒液,黑色指甲发出渗人亮光:“月前,本妖曾听友人谈论起大罗天上的一场喜宴。传闻创世之圣容姿濯秀、丰神俊朗,虽历数十亿载光阴,却仍是气质风流挺拔模样。可面前这位啧啧,真正难说!” “这——”醉美人撇撇嘴,偏偏倒倒着上前,柔弱无骨的身子一个不稳,便栽进了书生怀里。她趁势圈住男人颈项,声色销魂道:“帝座,她们不信我,也不信您——该当如何是好?” 房中一时极静,只听得见书生微弱呼吸和美人嘤咛之声。 电光火石之间,白衣华发的人手疾如风,一把抓住投怀送抱的狐妖伪善面容下,隐在他身后伺机而动,如尖刃般锋利的五指,而后一个发力无情一撇,只听“咔嚓”声响,那狐妖发出的凄厉惨叫顿时萦绕在整个杏园春色,久久不散。 “啊——我的手,杀千刀的!”十指连心,醉美人顷刻间已酒意无,她满脸泪痕鼻涕,痛得失了常态,不绝地恶毒诅咒。 蛛网上已亮出利爪、跃跃欲试的各色妖物眼见突生变故,一时踌躇不决,皆打着各自的小九九,谁也不愿最先动手。 “本座可不喜欢听唱双簧!”看似孱弱文静的书生不仅人狠心辣,且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只手如铁箝般,逮了狐妖被折成两截的爪子,疾步向楼下走去:“赫连流湘在何处?”他冷声问着,一身白衣银发在黑夜中如鬼如魅。 那狐妖跌跌撞撞地被拖着走,中途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她经历了这一番折腾,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气喘吁吁:“呜书寓在楼搂上闺房!” “是吗?”病书生闻言,目光一凛,仰头拂袖一挥间,历经上万年风雨屹立不倒的古楼顷刻轰然坍塌,如下了一场残垣雨,尘埃漫天。被生生劈开的梁与壁纷纷四散坠落,打得众妖四下躲避,好不狼狈。而书生嘴角含笑,昂首玉立于风暴中心,所有掉落物什皆被他浑身散发的玄黄色光晕隔绝在外,竟毫发无伤。 一场天翻地覆的响动之后,坍塌的杏园春色烟尘四起,只剩一片历劫后的断壁残垣,却并无赫连流湘任何踪迹。 “你说谎——”男人含笑看着狐妖,右手食指一弹,又是沉闷的“咔擦”声响后,美人儿的腕骨齐齐断成两截。 “啊——”狐妖喉咙中的声音已经沙哑,她如小媳妇儿般哀哀叫着,一张脸上胭脂水粉同眼泪鼻涕混做一处,早已不复初时的明媚颜色和刁钻狡猾,变得狼狈至极:“域主,书寓——救命,救命啊!” 正混乱处,外面却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琴声,一曲苦海无边哀怨婉转、如泣如诉,让整个杏园春色刹那笼罩在忧伤氛围中,连风都忘了流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争端之始 入夜,十八地宫第二层欲海月色如水。 一阵悉嗦声响伴随着凄凄呜咽自远处徐徐而来,不过一炷香时间,风光无限的欲海第一楼便成了月夜下的凄凉背景,“杏园春色”裂成两半的四字招牌仍晃晃悠悠挂在门楣上,左右摇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火红妖狐被书生一只铁手锢住,力竭声嘶垂死挣扎,它修长的狐尾在肮脏地面扫了一路,蔓延出一条漫长血痕,其状之惨烈令人侧目。 “狐三!”赫连流湘满面怒气地看着被虐的手下和多年基业毁于一旦,眼中是杀意。她几番欲出手相救,皆被蓝九霄凌厉的眼神制住了。 认真抚琴的男子,一袭紫衣、一双桃花眼、眼梢一朵妖艳红梅,身段样貌竟比女子更加妩媚诱人。一曲绝世之乐终了,余音绕梁间,蓝九霄慵懒妖冶的声音在夜色中华丽丽地响起:“帝座尊驾入我幽冥境,蓝某有失远迎,怠慢了贵客,特在此负荆请罪!”虽说是请罪,他却施施然原地斜坐着,神色懒散,并无半分愧疚之意。 书生停驻了脚步,抬手将狐妖瘫成一团烂泥的躯体扔在一旁,便似丢弃一具无用之物,满面冷漠:“请罪不必,本座只要你身后之人!” 一直站在蓝九霄背后的美人儿双目赤红,未发一语,静谧无声中,她双手幻化出神兵利器斜月,只待寻机出手。 蓝九霄举目淡淡瞥了多年相好一眼,止了她的满脸戾气,而后右手托腮幽幽道:“虽说一亿年前,我主曾为帝座手下之将,与帝座共征六界九州。但旧事已去,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大罗天与十八地宫又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帝座何必大动干戈,存心与我等小辈过不去呢?” 书生挥手拂去了白衣上的狐骚味儿,平凡面孔尽是苍色:“大婆逻紫塬宫数日前在人间南怀掳走须弥山婢子,又断她脊骨,本座礼尚往来,何错之有?” 蓝九霄神情一滞,头脑里旋即浮现出曾见过的画中女子模样和金老二捎来的信息,一时间神思清明,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他桃色双目忽而灼热,甚至带了几分挑衅:“我十八地宫曾为帝座卖命千载,若因一区区女子坏了昔日情谊,倒教六界忿忿,手下人寒心!况且,不知者不罪。帝座大人大量,便成了我主一片痴情罢!” “成?”书生冷厉双眼寒光一闪,唇角反而勾出细小弧度。他似自语般道:“时言佛外貌与头脑皆属上乘,与灵儿做配,倒是一对璧人佳偶” “帝座说笑了!”蓝九霄久久注视着书生情绪不明的双眼,心念微动,艳色唇瓣轻启:“真圣乃修佛之人,向不染情丝。只有我广圣王风流多情,自来艳福无边、手段奇巧,尤其是对神思已久的美人儿,他定会治得她服服帖帖的!” “若本座没有记错,以时定尘的年岁相貌,做灵儿的爷爷,刚刚好”书生面有倦色,掩唇咳嗽几声:“况且,他三日后将迎娶癸族明骓之女入主紫塬宫,难道我大罗天之人要委屈至此?”他声音暗哑,似月夜琴曲,乱人神思。 “不过贱婢一个,能得我幽冥之主垂青,已是此生幸事”紫衣青年仍是一副慵懒模样,他状似无意地右手指轻轻一勾,千年古琴须臾弦断,发出刺耳响声:“而大罗天若为此缺了服侍之人,我七煞海绝色三千,愿任君挑拣!” 他此言无理至极,书生却并未见恼,只微微一笑。徐徐清风吹拂着他的华发,盈盈色泽在黑夜中熠熠生辉:“旁的人倒也罢了!”男人顿了片刻,似有为难道:“偏偏这小丫头聪慧伶俐,又会服侍人,本座很是喜欢,一时搁她不下依蓝域主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赫连流湘紧握神兵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她默默注视着斜倚案几容貌绝艳的男子,那人眉目妖冶、声色温柔,看似风流深情,却偏偏是个最寡义的。 静谧中,贪海域主托腮反复权衡再三,终究轻叹一声:“恭喜赫连书寓!你既得大罗天尊青睐,还不速速向新主谢恩?” “蓝九霄,你——”赫连流湘未料他如此决绝情浅,一颗心直接沉入了黑暗深渊。她颤声问他:“脊椎之柱若损,便形同废人。你明知他为取骨而来,要断我活路,难道真不顾念昔日情意,狠心至此?” 蓝九霄抬头斜睨她一眼,幽幽道:“你向来聪敏自负,此时却怯弱服输了吗?”他扯了扯凌乱衣襟,出口言语更加冷厉:“论争宠,杏园春色当家头牌难道会怕一个小婢子?” 蓝衣美人被他一句话呛住,眼神中已生犹豫之色。 “本域主灵修亿年,在陆帝尊眼中也不过芥草一株!”蓝九霄轻嗤一声:“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妄想违逆他?” 赫连流湘气得脸色发青,在一旁杵着,恨不能踹面前人一脚。 “不过——帝座!”蓝九霄薄唇一挑,桃花眼中泛起精光,声音也变得尖锐激昂:“我的人,您可以带走但请以河图洛书作为交换!” 书生展颜一笑,却如霜雪凝成了寒冰,将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本座听闻贪海域主姿容无双,完胜世间女子。未料胆色亦是过人,竟敢与本座讨价还价?” 蓝九霄低头拨弄着残弦,修长手指散发着幽幽紫光:“帝座弃魔向道上亿载,早已非我同门之人。你既代表天道正统,与吾等自然对立难容。”他圆润优美的指甲在琴面来回跳跃间,留下古怪声响:“小子不自量力,今斗胆向帝座讨教一二——” 他话音未落,一股和缓微风自琴面轻拂而去,初时如无声细流,漫步山岗田野,夹杂着氤氲水气,裂开绿叶荷瓣,却依旧温柔动人。待到后来,那风声骤变,所到之处碎砂石成灰,连潜藏在阴暗角落的吟蛩鼠蚁皆无法幸免,须臾便成一具具肢解残尸。 书生仍旧如初,孱弱身躯、病沉模样,却偏偏岿然不动,稳如泰山,任凭山风袭来划破他白色长袖,在他脸上割出浅浅血痕。 须臾,那猛烈罡风咆哮阵阵,似空气中夹带着千万把出鞘利剑,向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明黄佛光自书生身体四散倾泻,正面迎上万千风刃,碰撞出金石之声。电光火石中,剑雨蒙蔽了天地,整片欲海被笼罩在无尽黑暗中,四围只闻飞沙走石的声响。 藏在隐蔽处,结成流光阵的狐妖、蛛妖眼见那书生被蓝九霄的琴刃团团包围住,无暇他顾之际,纷纷亮出毒光森森的利爪,踩着阵点、首尾呼应。不过眨眼间,便织就了可伏六界生灵的狐蛛残灭剿,无声无息将书生禁锢在天罗地网之中。 “他被困住了吗?”赫连流湘冷眼旁观着十步开外已入死局的人,分神低头问了一句,却意外看见身旁向来沉稳自负的男人满面黑煞之气,额角净是冷汗,指尖七弦已挂满鲜血如珠,惊心的红色浸透了大半琴面。 “流流湘!”蓝九霄整个面庞已失去了血色,原本艳丽的唇也煞白一片:“快,快出掌用力打我!”他似满身的力气被抽干般,气息不稳地喘着。 赫连流湘大惊失色,来不及细想许多,单手出掌奋力向男人单薄的脊背拍去,掌心却在触碰到蓝九霄身体之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反噬。一时间,她只觉手腕欲裂,五脏六腑都似移位一般,汹涌气血涌上喉头,喷出红雨如雾。 断断续续的琴音戛然而止,来不及躲避的男人被忽然倒戈相向的琴刃划开了右脸颊的皮肉,顷刻间鲜血如注,染红了那张艳冠十八地宫的姣美脸庞,只留下一声声凄厉惨叫:“该死的我的脸啊!” 正待收网拿人的各色妖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杵在原地。正恍惚间,一道道明黄自剿网中奔涌而出,肉眼可见的璀璨佛光伴着梵音声声庄严浩瀚,驱散乌云,漫透天际,让众妖忽然生出顶礼膜拜之心。只是片刻之后,那些普度众生的正义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个狰狞恶相,狼吞虎咽蚕食了百妖皮肉,连哀叫的机会也未曾留给他们。 不过眨眼之间,十余条妖灵灰飞烟灭,只剩飘扬毛发和浅淡血腥味见证这一场残忍屠杀。赫连流湘满面惊恐地望着踱闲步而来的白衣书生,止不住身颤抖。由创世之神制造出的修罗炼狱,远比十八地宫的恶,更加残忍阴暗,令人胆寒。 “陆陆压,你毁我面容,此仇不共戴天!”美貌至上的贪海域主攒紧拳头才忍住了暴走的冲动,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从牙缝中挤出恨意滔天。 “赫连流湘,他庇护不了你!”书生抚了抚微皱衣袖,连目光都未曾施舍给面前咆哮的人:“本座欲杀之,易如反掌!” 蓝衣的美人儿望着眼前被血渍染红的一张脸,心中悲凉一片。曾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狼狈至此,教人好生不忍:“帝座但有吩咐,流湘不敢不从!”她咬唇,不甘道。 “很好!”书生抬首望着天边的皎洁明月良久,忽而微微一笑,苍白面庞竟似染上了一层薄霜:“本座现下要去会一会灵山之上的主宰,你便一同前去涨涨见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灵山夺宝 灵山之下,有奇石状似灵芝,寒凉如玉,光华熠熠,曰“明镜台”。台前,年轻的尊者身着朴素布衣,闭目结跏安坐,面容柔和安宁 从世间至恶之地入大光明圣境的狐妖沐浴着灵山的纯洁雾霭,每停留一刻,如刀斧剔骨、利刃削肉般的疼痛便加重一分。不过一炷香光景,灵山净化妖邪的伽蓝仙障已让她浑身冷汗涔涔,颤抖不已。偏偏,待她如提线木偶般的男人却满面霜寒,无情至极。 下一刻,虚弱的美娇娘瘫软在地,蜷缩的身体呈现出婀娜之态。只是,任有绝世容颜也换不来那人一丝怜悯。 年轻的尊者终于缓缓睁开双目,轻道一声“罪过”。他抬头面露不解地看着几步之遥形容消瘦却气势逼人的白衣书生,叹一句:“施主身负上古至宝,本可直达灵山巅峰,却因何在此逗留,累她受万般痛楚需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书生不答,只冷眼看着地上汗涔涔的女人,极普通的面目却透着诡异阴气。 “况且,施主修此身形实属不易,如今黑暗煞气尚未消除,伽蓝仙障于您同样不啻加身酷刑。”饮光问道:“既是损人不利己,又何故为之?” 闻言,书生握拳的手缓缓摊开,已是掌心微润。他沉声一笑,幻出原来模样。仙雾袅绕的云海碧波为景,冰凉张扬的蚩尤面具下一双寂静戾眼如海深邃,灿然华发迎风翻飞:“本王不过是想印证一下,以前的身体与现在这具用七千万年的时光才修得的躯干,孰优孰劣?” “——广圣王!”见此变数,原本瘫软在一旁的赫连流湘猛然睁大双眼,发出一声惊呼。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身形伟岸、身煞气的男人,本以为是大罗天主制造了欲海这一场血腥屠戮,却不料从头到尾挑起事端的竟是十八地宫的主宰——广圣王时定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饮光意外地看着眼前黑衣华发,陌生却又觉十分熟悉的来访者。..co人,明明站在几步之遥,却偏偏似一道深入迷雾重重的缥缈诡影,如梦如幻,亦正亦邪。而诡影身后、婆娑虚幻中隐约藏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男人脸孔。残弱微光中,大罗天主俊逸不凡的面容又与之一点点交融在一起,轮廓优美的脸颊重重叠叠,直至最终合二为一,让人渐渐分不清孰真孰假、谁黑谁白! “帝尊?”如此诡异的一幕令向来沉稳的尊者须臾惊出一身冷汗,背部顷刻间绷紧如一根弦。但好在千万年的苦修仍让他能立即压下心中层层疑云,持正端坐如常:“不知紫塬宫广圣真君入我非想处天,可有要紧事?” 黑衣华发的十八地宫之主沉声问道:“善逝现下何处?” 如此淡薄语气听得饮光眉头轻蹙:“我佛正于灵山正法殿内讲大涅槃经,文殊、普贤菩萨与众弟子随奉在侧!法会恐一时片刻无法结束,请圣王暂于此处稍作休息!” “哦?”闻言,男人眸光微闪,凉薄嘴角忽而扬起一抹笑意:“人都齐了,如此甚好!”寥寥数语,暗藏玄机。 饮光不明所以:“圣王所言何意?” 年轻尊者话音未落,时定尘怀中河图洛书已微光乍闪。只见他袍袖一拂,出手如电,转瞬间已控住狐妖左腕命脉,两人的身影双双消失于伽蓝仙障中,只余猛烈罡风扰乱心尘。 “糟了!”年轻尊者眼见他瞬间消失,心中警铃大作,飞速起身,捏“疾”字诀,直往灵山之巅追去。 此刻,灵山之巅、菩提树下,容貌清丽、姿容绝世的青年枕臂仰躺在那片繁花绿海处,身下华贵的玄色大氅恣意延展,闪耀着翠色与紫铜色交相辉映的绚丽光彩,一如开屏雀羽,斑斓多姿,远胜三千优昙。 梵音灭时,鸦雀惊飞。 原本悠哉沐浴着圣光的众生灵忽而遁走,蛇虫鼠蚁仓惶潜入洞穴深处,再不露面。不过片刻光景,灵山之巅已如死水沉寂。 嗅到神魔妖混杂气息的大孔雀明王瞬间转醒。他半眯着眸子,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十步开外突然现身的一男一女,而后淡定从容地伸了个懒腰,用暗哑嗓音不疾不徐道:“这饮光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有贵客登门竟不知通报一声?” 一语毕,只见那气场强大的男人缓缓松开手中纤细的腕,凌厉双眼极目睃巡一回,待锁定禅定池内已然绽放的双色奇花,神情中凭添了势在必得的果决。 “赫连流湘!”黑衣华发的地宫之主幽幽道:“双色曼珠沙华其性极阴,非女子不可触碰。此花娇贵,六界九州仅此一株,本王便将它托付你手。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那美艳狐妖站定身子,茫茫然应了一声。 被彻底忽视的孔雀明王心情极复杂地看一眼面前身形挺拔、华发飞扬的男人,终究忍不住吐槽一句:“帝座看上的东西,遣人支会一声便了,何须亲自走这一遭,倒是折煞吾等!”他施施然起身,向来人恭敬一揖:“我佛曾言及:今日大罗天主法驾莅临非想处天,所需之物自然双手奉上。若有怠慢之处,请帝座莫怪!” 闻言,久居幽冥的地宫主人清浅一笑:“难道不是佛祖心疼池中之物,故意避而不见?” 大孔雀明王为他绝佳的洞察力尴尬地咳嗽一声:“帝座说笑!” 赫连流湘得了男人眼神示意,怀揣着万般疑问,惴惴不安地移步禅定池,纤纤素手小心翼翼折下池中大悲水哺育的绝世奇花,脑海中却浮现出万物古籍所载之言——双色并蒂曼珠沙华乃旷世奇珍,取自极寒之地数千米深海沉渊,非百万年光阴呵护不可得,能活死人肉白骨,蓄衍生息、助育胎体。若女子服之,可保容貌长青,永世明艳! 此花,真正稀罕 她这一番感叹未歇,忽然脸色突变。只因手中前一刻还娇艳欲滴的花儿,离水后竟瞬间枯萎如颓废纸片。那茎叶上的脉络在养分源头断绝后,已清晰可见,勃勃生气陡然尽失。 “不必惊慌!”大孔雀明王眼见美人仓惶失措的模样温柔一笑,细心安抚道:“你只需将它贴身放着,用体温滋养,三日之内煎水给单姑娘服下,可保药效不失!” 狐女一双丹凤媚眼半惊半惧向着地宫之主抛去,樱唇微启,几番欲言又止,倒失去了往日泼辣。 “照他说的做!”黑衣华发的男人双目清冽,惜字如金。 赫连流湘仔细将花的枯骨收入锦帕,正欲贴胸置放,却被耳畔一声呵斥生生打断:“孽畜,还我至宝!” 疾驰而来的年轻尊者现身禅定池前,已是满面怒容,双目圆睁。只见他素色长袍呼呼作响,右拳紧握,竟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饮光?”这突生变故令向来优雅端方的大孔雀明王眉头一皱,面上表情微变。 “明王,他并非陆压帝座,你莫被他虚幻法相所骗!”年轻尊者成功堵住狐妖去路,手中幻出法宝封妖贴,颤声道:“他是十八地宫之主——广圣真君时定尘!” 大孔雀明王眸色转暗,绝艳面容上浮出一丝愠色和惊疑。眼前的人虽与大罗天喜宴之上所见的创世之神装扮并无相同之处,且半张脸孔掩在蚩尤面具下,然其周身气度和隐约轮廓竟与陆压一般无二。最教人惊惧的是那藏于内而渗于外的鼎盛灵修,普天之下恐再找不到人能出其右 “恕在下眼拙,竟不识幽冥之主!”明王颀长身形微晃,须臾前移数步。只见他那原本覆身的玄色大氅已尽数展开,呈蝶翅之姿,遮蔽了普照非想处天的太半日光,将灵山之巅整座赤金色的宝殿统统护佑在翠色羽翼之下。 眼见一场恶战避无可避,黑衣华发的男人昂首立于风暴中心,仍旧一派闲适安然:“亿年前誓与天比肩,狂傲吞佛的大孔雀明王菩萨如今竟为佛所驯服。善逝之能,当真不可小觑!”话毕,他视线一转,深邃双瞳投向禅定池旁的剑拔弩张:“本王今日亲上灵山,一为求取并蒂双莲,二为送帖人既然来了,断无空手而回之理!” 明王沉声道:“不知广圣王欲送我佛何帖?” 闻言,地宫之主唇角微扬,宽厚右掌已幻出一册赤金请柬,柬首页纂刻方正“囍”字,竟是出手阔绰的婚宴之帖:“本王的帖送予六界九州第一人,不知明王能否代劳?” 俊美青年敛下浑身戾气,从容不迫地接下访客递上的柬。兴之所至埋首细观,一双新人的名端端正正刻于柬书正面,仿佛带了滚烫温度立时灼伤了他的手——时定尘、单灵夕? 大孔雀明王不禁愕然。灵山虽久离红尘是非,然十八地宫的喜帖已尽数散于六界九州,五日后正是大婆逻紫塬宫与北洲癸族联姻的大好日子,新娘却于此时无端易主而大罗天上那位,竟舍得将影木族的妖灵姑娘拱手让人,真正稀罕! “至于那花”地宫之主想是喜事将近心情愉悦,语气难得的温和:“权当本王收的贺礼,正好给内子一个意外之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圣殿斗法(一) 此言一出,饮光与孔雀明王心知不妙,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与他们所思一致的,正是时定尘的突然发难。不过片刻功夫,星月树下,三道婆娑身影袅袅娜娜交缠在一处,已是难解难分。 交斗中,大孔雀明王寻机祭出慈悲极善法相,一面四臂,乘赤莲花座,执法宝孔雀羽,降金色流火,誓将黑影所在之地,焚出炼狱一片。饮光驾明王坐骑金孔雀,手持碧玉禅杖,使法宝封妖贴,将整个灵山围上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而那上古神兽——金孔雀王,自入阵后便频频发难、伺机而动,挥展双翅中不时投下绵密蜂针,其状微细如羊毛,却是锐利异常、针针致命。 另一边,十八地宫幽冥之主却仍是来时模样,诡谲阴森的蚩尤面具覆住容貌半壁,黑衣华发如流光般在广袤苍穹恣意潇洒飞扬。只有额间魔印幽光大盛,手中新添的一阙玄明气幻化的尺霄利剑,一招一式间开合有度、张弛得法,以一敌众,竟半点不落下乘。 锵——锵锵!金玉相撞之音不绝于耳这一番旷世之战惊艳了时光,将多年来平静安宁的灵山圣地搅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直教作壁上观的妖狐看得目瞪口呆,却心向往之。 弃魔入道,已为正派表率,曾征战过三川五湖的大孔雀明王固然沙场不惧,招法间自成一派。而走妖邪路、忘川途的魔神一把尺霄剑在手收放自如,任它天雷烈焰或万兽侵袭皆攻守得宜,仿若闲适耍玩般淡定从容,其笑看风云、睥睨天下之姿堪与日月争辉。 这边正惊心动魄处——咚!九天一声佛钟洪鸣,响彻云霄。..cop> 咚,咚后连续两道,沉闷如开山裂石,惹禅定池内荡起层层涟漪。 赫连流湘只觉眼前一花,飞转的景物穿梭,模糊了双眸。远处层峦叠嶂的山、郁郁葱葱的树、碧蓝的天、流动的云皆消失不见了,举目只剩一片无边无际的赤金颜色,仿佛天与地不过灵山一隅,都装进了宝相庄严的佛家圣殿中。 六界九州最高贵的主宰安详盘坐于正法大殿上位,左右两胁侍分庭站立,身穿赤黄袈裟坦胸露乳的各路尊者皆神情肃穆、威严持重地端坐拜垫之上,虔诚观望着这场瞬移至室内的激烈鏖战。 殿中,禅香氤氲,迷人双眼。第一次得见佛祖真身的赫连流湘尚来不及感慨激动,正欲抬头仔细环视四周,不意窥见正法大殿顶部无梁无柱,竟是一面光华四射的明镜。那镜,又不像镜,虚虚幻幻、似物非物,一如海市蜃楼,眨眼之间若影若现。而镜里,傻傻站在原地昂首偷望这三千世界的不过是一只狐,一只拥有火红的皮毛、三角形耳朵、尖锐利爪、断尾的狐 赫连流湘不禁大骇。镜中的分明是自己的真身,她厌弃的模样——纤细瘦弱、残破可笑,比杏园春色三尾鸢萝妖,不知丑了多少。所以,她杀了它,用它的皮毛做鼓,断了它接近蓝九霄的机会。不仅如此,她还悄悄除去了第二层欲海所有比自己貌美的女子 嫉妒啊!让人如此丑陋、卑鄙、疯狂,却又死不悔改。她想,不知轮回时,自己是否会比旁人多受那些零碎苦罪,脏污了投胎的路,断了重生之门。..cop> 不知不觉间,美艳的狐妖唇角牵起了一抹苦笑——灵山之巅的诸法虚镜,可探一切因果轮回,可辨众生善恶是非,果然厉害! 而后,她小心翼翼的仰头观望,那镜中除了自己,还有法相庄严的菩提树,那是佛的真身;一粒粒赤金色的舍利,不过是十八尊者臭皮囊内的乾坤;有翱翔九天的金色孔雀,那是明王元神还有白衣华发和黑衣覆面的两个男人,同样的俊逸面孔,不同的气质华彩,白衣清冷孤傲、黑衣邪狞狂狷,他们背对背站立在九州之巅、善恶两头,看世间风云变色,最终心形合一、神魔共体,再也分不清真假身,只余沧海一笑 赫连流湘被镜中男人的模样迷疼了双眼,她惊惶转身,恍然看见殿上诸神佛如丧考妣般的凝重表情。须臾,文殊菩萨的惊疑话语幽幽入耳:“此事如何善了,还请我佛示下!” 上座,善逝如画的眉眼精致可爱,却难藏大慈悲庄严法相:“既与帝尊渊源颇深,明王与饮光自然难敌。”随后,佛祖沉思了片刻,环视殿内诸弟子问道:“我门下还有何人,可襄助一二?” 一启尊口,便是挑事情!原本打算泯然众人的狐妖终是忿忿难平,口无遮拦地吐槽一句:“哈哈,正义之士,我呸!” 佛祖阴恻恻看她一眼,连眼角都在抽搐。狐妖见他模样古怪,撇嘴不再作声。 众罗汉刻意忽略了小佛祖脸上辣眼睛的表情,躬身道:“谨遵法旨!”遂纷纷祭起各自法宝,苏频陀的通灵塔、诺伽的金钵、因揭的载蛇布袋、罗怙的七莲金枝一件件皆是六界闻名的厉害法器,变幻无常、威力无穷。 这边厢,与幽冥之主缠斗多时的明王和饮光逐渐落了下风,已由攻变守,相形见绌,而时定尘的尺霄剑却愈发狠疾凌厉。其青芒所到之处,剑影重重,仿若编织下一道绵密幽暗的天罗地网,那无处不在的寒光将二人困在眼花缭乱的剑雨中,进退维艰。直至网越收越紧,教人喘不过起来 饮光握杖的手在数十次兵刃撞击中已然麻木,若非一口气硬撑,必承受不了法器之重,而身经百战的大孔雀明王亦是自顾不暇,四臂威势折了太半在尺霄剑下。 嗷!一声冲天哀鸣,明王坐骑金孔雀的翅膀被数道尺霄剑气同时击中,它扑扇着伤痕累累的翼欲苦苦支撑,然而那火烧般的疼痛,使其行动越来越迟缓,直至再也无法动弹,硕大的身体载着饮光如滑落的流星沉沉向地面坠去 年轻的尊者大惊,身体本能的冲天一跃,眼见已来不及施救,暗叹明王神兽终究逃不脱与大地亲吻的命运,脚下却有万丈光芒绽放。正紧急处,一口钵如一张沉重笨拙的金色圆床稳稳托住了雀鸟残破的身躯,再将其平安送到僻静处,及时化解了重伤危机。 ——诺伽! 踏云而立的饮光左手执碧玉杖,右手结无畏印,正欲躬身向援者表达谢意,却窥见佛祖座下众弟子已悄然入战,而自己所在之处,正是不知何时已结成的十八罗汉阵阵首。 此阵既成,天上地下谁与争锋? 出于本能,激战中觉察到周遭气场突变的双方骤然罢手,大孔雀明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瞬间收起慈悲法相和护佑圣殿的玄衣,无视虎口处隐隐作痛的伤,姿态优雅地脱离了战场中心,一个闪身已端正立于善逝右侧。 主位上,小佛祖拳头紧握,身体颤抖,面露哀色地连连牛饮了数口琼露,不住叹息道:“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观赏到如此激战,亲睹大孔雀明王落败,真是不枉此生呀!” “臣下惭愧”青年潇洒理了理仪容,抬首又是一派怡然气度:“尊上受万世景仰,道法无边,若与幽冥之主一战,定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闻言,小佛祖哽了哽脖子,悻悻道:“本尊崇尚和平、慈悲为怀,不与小辈一般见识。” “哦?”大孔雀明王嘴角含笑,清冽似水的脸庞灿如夏花:“既如此,待会儿臣下便陪尊上往须弥山走一遭,就和平之道与陆压帝座认真畅谈一番顺便议议五日之后大婆逻紫塬宫赴宴要事。不知尊上意下如何?” “赴宴?”善逝小佛祖眨巴着滴溜溜的一双葡萄眼,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 大孔雀明王从容递上紫塬宫的豪华请柬。 善逝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颅,迫不及待地展帖阅览一番,而后面上神情由惊至疑,再到雀跃兴奋、万般期待,生生转了几番轮回,好不精彩。 终于,无八卦不欢的佛祖缓缓合上了手中帖,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沉声道:“如此喜事理应第一时间同帝座分享,曜曜所言正合吾意!” 心领神会的明王回首看向座上的人,双眸暖意融融,暗藏温柔宠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圣殿斗法(二) 在大孔雀明王完成使命施施然离场,与佛祖浅浅耳语、脉脉调情时,圣殿上方对立格局早已发生了变化。 奉谕旨出战的佛祖座下十八弟子亦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十八尊者,位份极高、灵法超然,且各修非常道,俱怀上古神兵法器,六界九州早已罕有敌手。而如今需集十八人之力出战,尚是亘古至今绝无仅有的第一次,虽失公平,然上谕难违,师命亦难违。 手握尺霄灵剑的幽冥之主仍独立阵眼,黑衣华发在萧瑟风中恣意飞扬,颀长身躯仿若蕴藏着上古最神秘的力量,强大而无法撼动! 男人的剑刃泛着血腥的红色,双目亦是血腥的红,里面有无法消融的冰雪和冷峻的寒冬,连被那骇人视线碰触一回,都让人感觉似在黑暗炼狱走了一遭,剥皮断骨之惧也不过如此。然而,他却笑着,唇角的弧度极张狂放肆——那是未将诸天神佛放在眼里的笑,无惧无畏的潇洒桀骜! “非想处天的待客之道当真有趣!”时定尘冰凉的声音似地狱深处传来的死亡曲,低沉轻缓,像一个手持刀刃的刽子手正一片片地切割着在场者的神经,让人心尖战栗难安。 饮光抬右手,竖食指,中指与拇指自然相抵,结降魔印,定心神:“圣王若肯随吾等同上须弥,归还帝座法器河图洛书,我佛愿以灵山至宝相赠,不知圣王意下如何?”这一番自作主张,年轻尊者实是顶着天大的罪过。只因权衡再三,那双色莲虽然珍贵,但现下既已摘取,便权当赠予有缘人,也算善事一件。若还能经此解开诸法虚镜留下的谜团,顺便讨回大罗天遗落的法器,不失为一箭三雕的妙事。 饮光此言一出,看戏的善事小佛祖不高兴了,他撅起嘴哼哼了几声,启唇嗔怪道:“陆压惦记的东西,你个小笨蛋也敢擅作主张,小心他秋后算账,拔了你的舌头!” “究竟谁是小笨蛋?”一旁的大孔雀明王听闻他一番叨叨,又好气又好笑:“饮光的借刀杀人和缓兵之计用得甚合吾意!只要那时定尘一入大罗天,焉有身而退之理?” 善逝愕然,斜眼看他:“你与饮光真乃一丘之貉、同道中人。何不择良辰、挑吉日、斩鸡头、拜把子?” 明王道:“尊上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这边插科打诨暂且不提。 阵中,年轻的尊者金口一开,便惹了幽冥之主戏谑一笑:“常言道,成王败寇,若为胜者才能有诸多要求。既然输赢未分,尊者何来的自信与本王聒噪?” 语毕,空旷的一方天地极静,众尊者脸色黑如锅底,饮光更是尴尬不语。此人说话行事可谓简单粗暴,一针见血而伤人于无形。 黑衣华发的地宫主人抬起持剑的手,漫不经心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拂拭着利刃上的红,幽幽道:“况且,我与大罗天主的缘分,岂是那区区河图洛书能了。”男人说:“他所要的,我所求的,若有一日能得偿所愿,这六界九州万里江山也算逃过一场劫灾。届时,漫天神佛理应额手相庆、奔走相告,感激本王大德只是不知在座诸君,几人有此荣幸能看到那一天——” 他话音刚落,饮光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尚来不及出言提醒,硬物碰撞之声已然响起。而前一刻还在十步开外的幽冥之主,不过眨眼功夫便将所有阵点踏遍,一把尺霄在手,狂傲单挑十七般神兵,黑衣流转起伏间,只余剑影刀光一片。 饮光纹丝不动站立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阵中纵横自如、翩若惊鸿的影,直至他握杖的手沁出了粘湿冷汗。年轻的尊者抿唇不语、心事重重:幽冥之主入阵之初似乎便已觉察到十八罗汉阵的精髓,从而故意忽略了他这个看似弱点、实则陷阱的狩猎者,反其道行之,竟率先向阵尾的因揭频频发难,致使阵胆的罗怙和诺伽为施援助自乱阵脚,十八罗汉合力大打折扣。 饮光想,如此恐怖的战力和修为,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手段,竟藏于一具尚未完修炼成形的躯体,若再给时定尘百年光阴,六界之中除了大罗天主,还有谁可与之争锋? 只是下一刻,一道寒芒侵扰了他的思绪,时定尘手中利器迅疾如风忽然而至,饮光大喜,横杖相迎。中计了!年轻尊者按捺下心中激动,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拆招,并暗中催动灵法,开启阵魂,使此上古绝阵终于成型。 圣殿内一时金光大盛。以饮光为核心,辐射方圆十里,连接南北西东,构成一道犬牙交错的环形障壁。各尊者守阵穴,可借助阵力,聚集友方所有单位的灵源。如此重重叠加,以一当十,道法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能一睹上古奇阵尊荣,善逝小佛祖不禁激动得抓耳挠腮,笑嘻嘻连叫了几声“好”!而矗立一旁心思九转的妖狐,眼见形势不妙,暗自打定主意寻机遁走。 须臾,阵中传来梵乐声声,十八尊者齐声口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幻出万千法身、虚幻诸相,广袤九天顿时景色万千。随着光影、浅云翩翩浮动的是体态婀娜、妩媚动人的灵光玄女,端庄高贵、冷清寂寥的月宫嫦娥,花开并蒂、刚烈坚贞的湘水女神一双双、一对对,环肥燕瘦,灿若朝霞,直教人魂销骨醉、失心神伤。 而后,这漫天的绝色尽情绽放着妖娆诱人的姿态和温柔明媚的笑容,水袖中却幻出神兵千般,玲珑玉体自四面八方袅娜飞降,夹杂着劈山断石的风雷之势向阵中人狂舞而去! 梦醒时分,哪里还有神女万千?分明是金刚怒目、教令轮身。十八尊者从天而降,齐齐发难,佛光普照,吟唱的却是灭世悲歌 阿弥陀佛!善逝激动叹一声:“——真是太残忍了!” 嘭!却听一声惊天巨响,随后一道幽暗玄光迸射,迷乱了人眼。浓郁如雾的黑暗煞气自阵中喷薄而出,疾走如龙腾,奔涌如狂潮,遮蔽了浩渺苍穹,穿破了层峦障壁 终于,云开了,雾散了。魔神一半俊美、一半惊悚的面容曝露在天光之下,说不出的诡谲阴森,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神秘魅力,教人移不开眼。他的银发灿如冰雪,扬起砂砾尘埃,身体遇风则变,须臾生出手足无数。十八阙尺霄剑寒光森森,挑、刺、撩、架、劈一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却又狠辣无比,招招致命。 慈悲渡世的梵音渐渐被来自地狱的丧魂曲湮没,魔神吟诵的大悲无量咒带着毁灭的疯狂决绝和愤怒残酷,片刻便淹没了一切光明希望,致三千世界哀哀一片。 绝地反攻原是如此惊心动魄,比以一敌三的前战来得更加激烈凶险。已为不死身的众佛陀却偏偏折在魔的剑戟之下,金色血液化成漫天飞雨飘然而下,滋养了非想处天万千繁花。 “停——”脸色苍白的善逝小佛祖眼见自己的一众爱徒前仆后继地撞刀口,心疼无比。 地宫之主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尺霄剑仍旧疯狂犀利! 佛祖咬牙,仰天长啸一声:“非想处天恭送广圣真君” 魔神施施然放弃缠斗,纵身一跃退出阵法,尺霄剑藏,极恶相收。灵山七色彩虹出,光芒万丈。 善逝被孔雀明王警惕地护在怀中,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着晶莹光泽。他仰头望着数步开外黑衣华发的男人,低声问道:“妖灵姑娘还好吗?”他摆了如此阵仗,不过是想擒住这危险男人,救她! 地宫之主冰凉的双瞳总算染上了一点暖意:“她很好!” 小佛祖犹豫了片刻,偏头问他:“你欲对她怎样?” 男人唇角微挑,不答反问:“本王的请帖如何?” 佛祖知他话中之意,稚嫩的小拳头紧紧握着:“你若碰她,大罗天上那位定会血洗了十八地宫!” 男人幽幽道:“——他不会!” 不是不敢,也非不能,是不会 “能从帝座口中夺食,圣王也算前无古人了!”善逝语气中半分夸赞、半分警告。 男人领了这“夸赞”,忽而伸右掌,使“擒”字诀,手中仿佛聚起强大吸力,轻易锁回欲溜之大吉的狡猾狐妖:“想去哪里?”他的手冰凉而有力,令蓝衣美人挣扎不得,哀嚎连连。 “圣——圣王法力无边,实乃我十八地宫之福!”慌乱中,那狐妖谄媚语言脱口而出。她佯装了一副柔弱无骨的软绵模样,顺势向男人怀中靠去。 地宫之主低头看一眼狐妖塞了异物鼓囊囊的胸部,不躲不避,只冰冷道:“若有下次,本王便让你尝一尝鸢萝和秋玉临死前的滋味!” 赫连流湘打着寒颤,娇美一笑。 “你且随本王走一趟地宫第二层欲海”男人轻抚着她的肩,低声轻言莫名话语:“还有四日,当真难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谜团重重(一) 六界传闻,大罗天为上古神祇道法所化,四时更替、雨雪风霜、寒冬暖阳皆由主人心境而生,那处终年如春、花香鸟语,是天上人间最迷人、最神秘的永恒国度。 因灵山送了拜谒帖,善逝与大孔雀明王得以再踏须弥境。入眼,是一片灰蒙蒙的雨景,阴沉连绵的丝线淅淅沥沥润湿了锦衣,山峦大地也染上了萧索色彩。林中的花草许是被雨水泡得久了,奄奄一息的模样,失了不少生气 “帝座在非圣宫凌云殿候二位多时了!”着紫色华服的仙官依旧稳重端正,行事严丝合缝、谨慎得体。 “有劳!”明王抱拳一揖算是回礼。 小佛祖伸出白胖可爱的手接一把湿意,随口问上一句:“这雨,是下了多久呀?” 白泽回:“自帝座数日前回返后便一直下着,未曾停歇!” 小佛祖回头神色古怪地与俊美青年对视一眼,心中暗忖:原来强势如大罗天主亦有心情不爽的时候。雪上加霜之事,是做呢,还是做呢遂低声道:“这喜帖一出手,帝座怕是要水漫须弥山!”旋即,他吐了吐舌头颇为难:“落井下石,真的好吗?” 大孔雀明王剑眉微挑:“要不,咱们回去?” “不,不,不!”佛祖连连摇头,坚决否定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还换上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脸孔,神情激昂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俊美青年一脸的“果不其然”,又对他这种喜欢作死的风格无可奈何:“尊上开心便好!” 善逝紧盯着青年渐渐远去的优雅背影征愣了片刻,忽而迈开小短腿紧跑几步,一把伸手拉住他华丽丽的衣袖,郑重叮嘱道:“待会儿你可要护好我哟!” 终于,优雅高贵的明王黑了一张俊脸,望着袖袍上圆溜溜的一只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声轻哼:“臣下——尽力而为。” 迈着稳健步履在前方领路的仙官一路无话,亦对二人的交流充耳不闻。直至凌云殿近在眼前,忽闻一阵笛声起,紫藤树海下白衣华发的尊神吹响一曲“九幽佛心”,悠扬妙乐中,身姿柔美的少女执太虚一阙,挽出碧影狂波、惊为天人。初时,那剑式如轻风拂面平静温婉,又似曼舞翩翩,醉了九州山河。待十余招后,少女剑锋转厉,一招一式果决狠辣,开合起伏间恣意纵横,剑影与人影纠缠连绵,让人渐渐分不清尖锐凌厉的——是手中的刃,还是舞动的人? 似这般高明厉害的剑式,若曾见过必定永生难忘! 而记忆力向来绝佳的大孔雀明王自然不会这么快便弃了昨日才输过的仗、吃过的亏。大婆逻紫塬宫幽冥之主在非想处天独挑十八罗汉阵的风光犹在,而灵山诸法虚镜却解不了他留下的团团迷雾。 “仙官!”佛祖郑重其事地唤一声,面容难得稳重:“能回答本尊一个问题吗?” “世尊请讲!”白泽静静看一眼远处琴瑟和鸣的景缓缓道。但向来恪守本分、从不逾矩的仙官不知何故,眉头还是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 佛祖问:“不知帝座可有同胞兄弟分散别处,或是——”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子嗣血脉遗落世间?” 闻言,向来冷静持重的仙官难得一回失神冥思,最后认真答道:“我主乃上古元灵,生于天地混沌之时,长于鸿蒙荒芜之初,非凡尘俗胎,自然没有至亲血脉!若说子嗣骨肉” 被白泽这一明显的停顿暗示勾起了八卦心的小佛祖立即穷追不舍:“怎么样,怎么样?” 仙官道:“此乃帝座私事,恕小仙无可奉告!” 紫藤花海下,一曲剑舞毕,笛声亦戛然而止。 潇洒收起太虚剑的雪衣少女袅娜转身,秋水般的紫眸带着朦胧羞怯的璀璨光泽投向白衣华发的神。这一转身、一回眸之间,惊艳了岁月时光,当得起肤若凝脂、面如美玉,娇柔温软、欺霜赛雪,竟比六界闻名的百里上神还要美貌三分,真正惹人怜爱、勾人心魂。 “是你——”乍见娇颜,小佛祖不淡定了。他忽而记起亿年之前,在煞气重重的不周山脉,他曾与此女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自此难忘。只因神魔大战结束后,创世神祇爱徒无法接受帝尊弃魔向道、永守大罗天的结局,擅启四门阵法,荼毒万千生灵,欲重掀九州之战,被鸿钧、混鲲联手镇压。而颁下法旨,废其魔身、断其灵根,使其转妖胎,囚无垢炼狱,历永世天谴的——便是自己!只是后来,他听闻芷洄女妖被关押三千万年后自无垢炼狱逃脱,也曾遣手下数千弟子追踪其音讯,无奈茫茫尘世再不见昔日憎恨天道、偏激厌世的好战者半点踪影。 此女,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扰乱天时地序、掀九州波澜,其心之险恶、手段之狠辣高明,不可不防。“孔雀,拿下她!”佛祖攒足气势,一声大喝,寂静紫藤海暗潮涌动。明王向前一步,玄色大氅投下暗影一片,竟是蓄势待发 闻言,少女紫眸微冷。她佯装了一副惊慌无措的模样,小鸟依人地往尊神背后藏去,嘴角却翘出了愉悦弧度,只是这愉悦中又带了三分无畏、七分讥讽,还有些女儿家试探的小心思。 陆压自然知她本性,颀长身躯挺拔玉立,不避不退,默认了向来霸道护短的名头:“七千万年前,她能从无垢炼狱逃脱,若非天界看护不力,便算她自己造化了得,涅槃再生。”神的声音清冷无波:“芷洄与本座尚有师徒情分未了,若世尊要追究前尘,本座一力承担!” 这些霸道话语、凌厉气势倒算得上大罗天主的一贯风格。孔雀明王与他相对而立片刻,自知出手无望,非常识趣的闪开了! 雪衣少女从创世之神身后探出头来,模样娇俏无比。她对着忿忿不平的小童子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嘴角含笑,眼中却是冰凉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谜团重重(二) “陆压,你——”闻言,善逝小佛祖气得跳脚,偏偏又无可奈何,恼怒之下竟口无遮拦地骂起来:“你个是非不分、护犊子的大笨蛋,老婆都快跟别人跑了,还在这里与小妖女卿卿我我、谈情说爱,活该做亿年孤家寡人!” 这番意气话一出,大罗天主面色更冷,拂袖转身,只留给来客一道孤绝漠然的背影和如冰话语:“白泽——送客!” 小佛祖看着明明十分相衬的两人双双离去,心中却不痛快至极。他微微撅起嘴,抬起水汪汪的大葡萄看一眼板正的仙官,再瞅一眼沉默不语的明王,满脸的不服和委屈。 这一副可怜模样,让铁石心肠的白泽仙官也被狠狠电了一下,只能无奈叹一声:“世尊,去吧,以后别再来了!”即是劝慰,又是下逐客令 大孔雀明王心疼地牵起旁边人的手,温和道:“你我二人上须弥山,不为别的,只为心之所安。如今,该带的话业已带到,也算功德圆满了,又何必烦恼此中得失!” 小佛祖右手拳头捏得死紧,狠狠跺一下脚道:“曜曜,陆压真讨厌!” “对——”明王帮他松开了小拳头,温言附和着。 “咱们以后不同他玩了!”小佛祖下定了决心。 “好——”明王将他撅起的嘴抚平。 “本尊要回灵山看你和饮光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小佛祖藏了许久的心事借机吐了出来。 “好——”明王俊脸含笑应了,不过续一句:“世尊占臣下便宜——”与饮光结义,从道理上讲,他的辈分又矮了他半截。 被戳穿矮挫挫心事的佛祖嘻嘻一笑,面上又是晴空一片。忽而他似忆起什么,以指托腮疑惑问道:“曜曜,你确定时定尘的请柬真是送给——本尊的?” 闻言,大孔雀明王脸色一沉。昨日十八地宫之主曾说“本王的帖送予六界九州第一人”,其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这“六界九州第一人”却并非佛祖,而是——大罗天主无疑! 那么,时定尘此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单纯相邀,还是向天道的宣战亦或是,试探? “可恶!”善逝小佛祖观青年面色一变即知其中曲折,适才心中被压下的火苗又得了刺激,噗嗤嗤蹿了起来,烧得他怒目圆睁:“他竟敢——竟敢将本尊当成一个——跑腿的——唔!” 只是,这番吐槽未来得及部蹦出,已被俊美青年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嘴:“善逝——”他低声唤“她”,温柔道:“丢人的事,勿要再提了!” 小佛祖龇牙咬了眼前修长的手一口,而后从怀中掏出金灿灿的物什向地上狠狠一扔,傲娇走了:“爱谁谁去,本尊还省了这份子钱!” 明王无奈看着自己左手虎口上多出的一圈湿润月牙儿,右手将它捂在掌心,随即歉然向白泽一揖道:“叨扰了!” 白泽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善逝远去的孤单背影,缓缓道:“帝座将迎娶芷洄姑娘为妃,大罗天上下近日事务繁冗,无暇顾及旁人长短,请世尊与明王见谅!”紫衣白发的仙官看一眼地上明晃晃的赤金帖,未动手拾起,面庞上亦不见悲喜情绪:“至于单姑娘的喜宴,帝座应是不会亲临了” 明王征愣片刻,一时间想通了个中原委。他忽而记起适才所看到的紫藤树海下琴瑟和鸣的场景,又忆前次大罗天上的宴,不免有些感慨,为那灵动可爱的女子惋惜:“想是吾等会错了意,竟乱点鸳鸯谱,给帝座带来困扰!”说完,青年再次歉然道:“我主地位尊崇,法力无边,婚配之人定然不凡从今往后,单姑娘之事我与世尊不会在帝座面前提起了!” 白泽听他话语内外终究带了些失望责怪之意,反而和蔼一笑道:“她倒是个有福的丫头,竟能让世尊与明王如此回护。想必日后嫁作人妻,亦会得到幽冥之主的万分喜爱。这世间上的机缘,真正难说” 明王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多讲无用,遂匆匆告辞返回灵山,与饮光烧黄纸、拜把子不提! 客走,原本宁静无声的须弥山非圣宫外紫藤树海下,却忽然卷起一阵怪异狂风,吹落了花骨千万,也卷走了被雨水蹂躏的赤金喜帖。 “帝座!”紫衣仙官站姿挺拔如松柏,他看到地面物什忽然消失后,往凌云殿方向恭敬一揖。 良久,静谧树海下凭空响起一道低沉男声:“白泽,备厚礼!” 仙官领命,临去前终是轻声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两苑之争(一) 是夜,须弥山上大雨磅沱,仙山圣地被无根水反复冲刷得换了颜色,偶尔电光闪过,一片白昼世界却带了几分阴郁诡秘。 非圣宫红绡苑位于凌云殿偏南一隅,二者虽相隔不远,但当中被寄心别院隔绝开来,倒生出些疏远距离。这里原为大罗天位份稍高的仙婢居所,后尊帝座法旨,一众婢子迁出,改为准帝妃寝宫。 此时,红绡苑内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各色婢女贴窗花、挂灯笼、添福禄、理云被,将毡褥帐幔衾绹等一应物事打理得妥妥贴贴,为布置新房忙碌至深夜。 红绡苑东梢间,年岁半百却风韵犹存的梓清上仙此刻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她手中捧着的正是十三天皓庭园集数十名纺娘、绣娘,耗费半年光景缝制的帝妃喜服——银丝百蝶大红彩凤袍。这袍原为天帝御赐,是以九玔金凤尾羽作线,玄女豢养玲珑玉蚕吐丝织锦,九重天池水浸色,每种材料都珍贵无比,一针一线皆是功力深厚、巧思无双。 如今,摆在她面前这件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稀罕物,却因手下婢子办事粗莽,打翻书案烛火,在前襟烧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破洞,直接废了!而半月之后便是陆压纳妃之礼,莫说要在短短时间重新织就一件一模一样的,就连重新配齐那些珍贵的绣线金丝,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况且,如此喜庆之事,毁服不吉。若以罪论罚,此过当诛! “慎言,你在泛音殿和寄心苑皆待过一些时日,向来办事妥帖,怎会犯下这般弥天大罪?”梓清脸色极差,望向面前跪倒一片的婢女,神情中隐忧、焦急、无措兼而有之。 眉清目秀、身量瘦削的小仙婢已被这滔天祸事吓懵了,跪在地上只顾流泪,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同跪的姐妹中有一人战战兢兢抬头,勇敢发声道:“上仙容禀,婢子以为——此事并非慎言之过!” “哦?”梓清皱眉,她一眼便认出了那脸庞圆圆、为友抱不平的少女正是日前与慎言一同被调入红绡苑伺候新主的小仙婢——慎语,遂和缓脸色低声道:“你若看到事情经过,便细细说与我听,不得有半点隐瞒和捏造!” 慎语担忧地看了好友一眼,声音中有些不确定的颤抖道:“婢子当时正忙着擦洗窗棂,也看得不太真切。只隐约瞟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向慎言手臂的方向扑了一下,才酿成后来的祸事。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婢子因隔了些距离,并未看分明” “是猫——”此时,着一袭粉红纱衣,悠悠回过神来的小婢子抬起头,带着哭腔委屈道:“一只身黑毛、瞎了右眼的老猫!它伸出爪子挠了婢子的手,婢子一惊,才碰翻了书案上的烛台,烧了凤袍” 只是,慎言话语未毕,便有红绡苑年长、资历老的管事仙婢方怜姑愤怒开口了:“你胡说!”脸庞尖尖的秀丽佳人呵斥道:“分明是你办事不力,还想编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蒙骗上仙,妄图免去罪责,真正可恶至极!” 一时间,便有无数帮腔的声音在一旁附和。 梓清黑着脸看向方怜姑,心道:此女忒毒,她这一番话却是摆明了要将共事的姐妹推向死路,半点情分不留:“怜姑,你当时并未在场,如何断定慎言在撒谎?”她神情不悦问道。 方怜姑却毫无察言观色、顺水推舟的慈悲心肠,她一脸冰冷,三角眼中也隐约透了些歹毒,话语也更加尖锐:“回上仙话——且不论我红绡苑从不养猫,便是翻遍整座须弥山也无此等孽畜,可见慎言所说根本是无稽之谈。”说完,她目视的方向稍偏,阴森森道:“而慎语与她向来私交甚笃,昧着良心相帮,诓骗上仙,同样不可饶恕!” “你——”被人生生掐断生路的年轻姑娘眼睛泛红,却说不出半句反驳话语。 方怜姑见她词穷,面上难掩得意色,声音愈发激昂,气势也更加咄咄逼人:“若梓情上仙不信本管事所言,大可将须弥山各殿都彻查一遍,自然能证明其中真假!” ——“就是,就是!”红绡苑其余婢子或见风使舵,或惧怕方怜姑打击报复、秋后算账,皆变成了墙头东摇西摆的茅草,齐齐往有臂膀、有手段的人身边靠。 慎语气极,一把扯过好友的手,指着上面淡淡的红痕道:“这孽畜抓伤的证据,也是我们胡诌不成?” 梓清细细看了一遍,正待再向二女求证些枝节,却听见方怜姑“嗤嗤”一声笑,笑得甚是轻蔑、讥讽,半点不留情面:“愚蠢!连谎话也编得低俗好笑若真有野猫挠人,哪会这般轻松,这些痕迹分明是怕上方追查,自己造假。” 慎言向来温和胆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自然不知如何应对,只用一双委屈的眼睛紧紧盯着凤袍上黑漆漆的窟窿,咬唇道:“此祸事皆因婢子而起,与慎语无关。婢子愿一力承担,请上仙责罚!” 局面如此,梓清一时也没了主意,叹息道:“兹事体大,岂是区区责罚可以一笔带过的。容我立即上禀白泽仙官,再做处置罢!” 只是,她话音未落,那方怜姑却再次发难:“上仙且慢!本管事还有话要说——” 梓清见她不依不饶的模样已知不妙,心中恼怒无处发,但又怕旁人说她偏帮,反倒使两个丫头罪上加罪,遂压了火气沉声道:“方管事还有何话要讲?” 方怜姑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半晌才装模作样幽幽开口道:“上仙有所不知,慎言、慎语原为寄心苑婢子。因数日前芷洄主子偶然经过那处,见她二人守着空院子,甚是寂寥,心中好生不忍,遂调了她二人到红绡苑当差。主子说,有此安排,一为故人情谊。单姑娘与她既是同胞姐妹,又曾共侍一主,自然要对寄心苑旧部多加照拂。二为大罗天兴旺长久计。这山上各宫各殿、一应仙婢皆分工明确、各有司职,断无闲人一说。小主子天性仁慈和善、重情重义,言及日后忝为大罗天主母,必为帝座尽心主内。而今日之事,原为内庭之失,且关系到喜宴凤袍,理应交由红绡苑处置最为妥当。不知上仙以为——本管事所言是否有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两苑之争(二) 方怜姑话语一出,梓清秀眉微蹙,她这一番说辞人情道理俱在,真正让人无法反驳。梓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待与这世故妇人力争一番。不料,那方怜姑仍然不依不饶,继续发声又狠狠补了一“刀”:“上仙明鉴,这二人分明是在寄心苑中惫懒惯了,不愿辛苦当差,且忌恨我主得了帝座宠爱,失了靠山,才借机损毁凤袍、破坏喜宴以泄私愤。如此险恶用心,不严惩不足以向十三天皓庭园和红绡苑上下辛苦忙碌的姐妹们交待,不足以向帝座及未来的帝妃娘娘交待!” 是啊!是啊帮腔之声此起彼伏。 梓清心中一凉,暗忖道:这一番顺畅言辞端得是口沫横飞、头头是道,不仅坐实了慎言毁袍大罪,也将其动机定义成为旧主泄私愤,还把寄心苑那位主子和好友慎语牵连其中,无法脱身。如此一箭三雕,当真狠毒!然而,却偏偏不像她的一贯路数。 原本胆怯怕事的丫头听了这一通指责,猛然抬头,用一双满是愤怒的眼睛紧紧盯着方怜姑,声音微小却坚定有力道:“我家姑娘是否失宠,帝座从未提及,又何须方管事费心揣度、挑拨是非,离间两苑情意。既无失宠之说,又哪来的忌恨之理?可见,方管事所言才是妄自揣测、无中生有。” 乖乖!此话一出,连梓清也暗暗在心中为这丫头连连叫好。事及家主,分毫不让,确是忠仆无疑! 方怜姑未料平常恭敬胆小的温顺兔子竟忽然张嘴咬人,一时疏忽,被叼了一撮毛去。她先是面上一愣,却很快镇定下来,立即反击道:“芷洄主子知书识礼,虽为准帝妃,却恪守本分,从未做逾矩之事,自然不能与那些尚未出阁便不知羞的野丫头相提并论” 这明里暗里的泼脏水、扣屎盆子真正难听至极,听得慎语几乎暴走:“方管事,我家姑娘与您素无仇怨,您这番话语莫不如陪婢子一道面见帝座,说予他听!” “哼!”方怜姑当然不会蠢笨地去触大罗天主的霉头,既然坏人名声的目的已经达到,那接下来的锅却要由寄心苑那两个倒霉丫头背了:“银丝百蝶凤袍原为天帝御赐大罗天之物,却在你手中损坏,若为此延误大罗天喜宴、使众姐妹连坐受罚事小,累帝尊担上御物看护不力的罪责事大。你二人既为祸首,便是现下杖毙于此,亦算法外开恩,还有何面目几番穷词狡辩?” 一提到连坐受罚和天帝降罪,诸仙婢面色皆变。只因众人犹记千年之前,曾有北洲癸族族长明渊醉酒,失手打碎天帝御赐法器玄火珠。此后事发,天庭降罪,撤其癸族族长之职,并由皋陶上仙亲自施刑,在秒成天剔其灵骨、断其仙根。 如今,明渊之祸尚历历在目,大罗天若稍有差池,就要步癸族后尘。思及此,众人向着梓清齐齐叩首道:“上仙若因她徇私,累及帝座,吾等绝不干休!” 梓清只觉脑仁炸裂般的疼,她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若部推托到慎言身上,由她一人揽责,确是最明智的做法。然生命无贵贱之分,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又如何忍心曾经亲自栽培的小树苗含冤获罪,凋零枯萎 正在她陷入左右两难之际,一道低沉而诱人的男音自苑外幽幽响起。那声音带着冷冽寒气,竟比冬日冰雪更加刺骨三分:“究竟是何人要问本座罪责,竟劳你们在此争论不休?” 此话音一落,素来稳重的泛音殿梓清掌事竟第一次激动地险些落泪,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渴盼过陆压的尊驾现世,主持正义、大杀四方,最好将这些作妖的,统统收了! 大罗天主人未到、声先至,已足教红绡苑内的混乱戛然而止。众仙婢一时间收了面上的各色表情,垂首跪拜、目不斜视。 着一袭月牙色、气度雍容的尊神自苑外行来,容貌清隽,唇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眸底却似藏了万年寒冰。在他身后,罩了一件雪狐披风,浅笑嫣嫣的少女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像是一根粘人又漂亮的小尾巴 待二人近前来,少女一眼便看见了争论的焦点所在,紧走几步上前,从梓清手中接过银丝百蝶凤袍,紫罗兰色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她似故意忽略了前襟上的灾难,纤纤玉手反复摩挲着衣服上美轮美奂的彩蝶图案和触感极好的锻面,爱不释手赞道:“呀!真漂亮”她忽而抬头,灿如星辰的双瞳望着神色略尴尬的上仙欢喜道:“是给我的吗?” 梓清不敢直视她虽华美却深不见底的眸子,忙向创世之神告罪道:“小仙办事不力、御下不严,损毁天庭御赐之物,罪无可赦,请帝座责罚!”一番言语,竟是将前过一并揽了。 闻言,少女艳若桃李的面庞浮上半分笑容和阴郁色。那笑,却又不是笑,夹杂了太多不明情绪,让人心中生寒生畏:“既然如此,上仙可得赔我一件一模一样的哟!”她声如银铃,稚嫩表情似调皮的孩童丢失了心爱之物,吵闹着索赔,但其暗藏在后的却是漫不经心的杀招。 两苑之争,偏帮寄心苑的——从你下手! 梓清知她纯善面容背后的磨刀霍霍,因此谨慎地选择了沉默。这位大罗天主真正的首席弟子,曾经犯下磊磊杀戮。需创世二圣联手捕获的魔物,如今换了一副六畜无害的皮囊回归,怕是要在这须弥山掀起不小的腥风血雨。 “梓清!”已然落座上位,神态闲适的尊神视而不见脚下黑压压跪倒的一众婢子,沉声唤她:“明日一早,你便与白泽同往十三重天走一趟,便说本座不喜此次皓庭园敬献的百蝶袍,要他们在喜宴前重新赶制一件金丝纹百鸟朝凤锦衣,若有延误或以次充好,定罚不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雷霆手段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待放大招的雪衣少女撇撇嘴,嬉笑着瞪了泛音殿管事一眼,而后无趣的弃了手中袍衣,在尊神右手边的檀香椅上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一直诚惶诚恐的梓清上仙征愣着恍恍惚惚应了一声,待理清思绪,一字一句弄懂了尊神话中之意,心中止不住万马奔腾:艾玛,我的个神呀!不仅将玉帝御赐之物明晃晃地视作天界献礼,如今弄坏了、搞砸了,还敢赤裸裸的嫌弃、退货。更嚣张的是,人家若返工不及,还要追究到底? 这哪里是个担忧天庭降罪的主,分明是霸气果断的王中王。世人皆言,陆压帝尊腹黑心毒!经此一役为证,果然名不虚传! 须臾,已有婢女为房内添置了除湿取暖的炭盆,恭敬奉上了明前春雨一盏,那新绿幼嫩的叶在氤氲滚烫的水泽中碰撞出带着润湿气息的香味,一如初春雨后的暖阳,让人惬意熨帖。白衣华发的尊神动作优雅地浅啜一口,弧线优美的唇扬起淡薄笑意:“这红绡苑的茶倒比凌云殿日供的还要周正几分!”他凌厉幽深的眼往房内诸女一一看去,随意而悠闲道:“如此周到贴心,不知此处的管事却是谁?” 仍旧端端正正伏跪在地的方怜姑听闻此语,知道机会来了,心中一喜,但面上仍是平静稳重的模样,恭敬叩拜道:“回帝座话,红绡苑的管事正是小仙!” 白衣华发的尊神温和一笑,修长合度的指尖在热度适中的白瓷盏壁上缓缓游移着,静默片刻发声道:“寄心苑的婢女办事糊涂,损毁了你家主子的喜服,酿成大祸。此事,既然已牵连红绡苑上下,你既为苑中管事,待如何处置?” 尊神甫一说完,原本悠哉看戏的雪衣少女却脸色微变,她抬手捂唇,轻轻咳嗽了一声,却只换来大罗天主似有若无的一道凌厉目光。 座下的方怜姑在红绡苑打理多年,常接触三十六重天上各路仙神,由此练出一副圆滑世故的性子,最善见风使舵和揣摩上意。她暗暗忖度,尊神话中既有为红绡苑撑腰、查办祸首之意,她当然乐得亲自操刀,结果了那两个贱婢。 思量至此,她神情肃穆地抬头,郑重回话道:“依照须弥山法令:慎言为泄私愤,焚毁大罗天帝妃喜服,贻误喜宴,论罪当诛;慎语徇私包庇,捏造谎言为其脱罪,应处杖刑一百;而寄心苑御下不言、教导失职,当以首过论处,其主应永世逐出须弥,不得返回!” 方怜姑话音未落,当场已有四人颜色大变。梓清上仙满面忧心、欲言又止;慎言、慎语二女神情茫然、愤怒,绝望不甘;而好事将至的准帝妃却是无可奈何的轻声一叹,这里面暗藏的玄机不可言喻。 “很好!”气质若松却“睚眦必报”的大罗天主对法令熟识、刚正不阿的红绡苑主事颇为首肯,谈笑间已有定论:“梓清,由你掌罚,此事依照红绡苑主事说的办吧!” 闻言,方怜姑风韵犹存的脸孔浮现出一抹志得意满的诡笑。而泛音殿主事却苦苦熬煎在上谕与情谊、良知之间,满面为难。 尊神见她矗立在原地,迟迟未动,俊眉微蹙戏谑道:“怎么?些许小事倒把堂堂泛音殿上仙难住了,还要本座教你不成?” 梓清愁苦着一张脸,貌似倭瓜。 尊神搁了手中茶盏,叹气道:“想是本座久不问各宫苑之事,倒把你与白泽累成了一根筋,教许多人趁乱作妖,忘了我大罗天的规矩!”他默了片刻,神色忽而转厉,面上亦是冷冽如冰:“既要问罪首过,三十六重天名录簿何在?” 此言出,前一刻还暗自窃喜的红绡苑管事瞬间如遭雷击 而向来耿直到有些呆板的梓清此刻却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了窍——原来,创世之神竟一直留意着寄心苑的所有动向,哪怕那姑娘暂时未归,她的东西也不许任何人擅动! 思及此,梓清迅速幻出自己执掌的须弥山各宫殿人员名录簿,直接利落地翻到了“红绡苑篇”,在前几日才填补的仙婢名单中效率奇快地找到了关键讯息:“禀帝座,慎言、慎语已于两日前由寄心苑调至红绡苑,名录薄上注载,现下管理二人的是——掌事方怜姑!” 突然反转的剧情,让一票仍跪伏在地的红绡苑婢子当场傻了眼。待众人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忆及适才见风使舵的言行,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尴尬与惊惧。 而自己挖坑自己填的红绡苑方主事此刻却早已面如白纸,双腿不听使唤地瘫软在地,口中连呼:“帝座开恩!”她心知,凡大罗天下令驱赶之人,六界九州均不得收留,包括人间界 白衣华发的尊神冷眼看她,幽深瞳仁一如黑潭:“御下不言、教导失职,当以首过论处,其主应永世逐出须弥此话,可是你适才所言?”记忆超群、过目不忘的大罗天主缓缓复述,竟与前语一字不差。 方怜姑心知今日结局已定,却双目灰败地仍作垂死挣扎。她疾疾跪行向前数步,一把抓住新主裙摆,哀声呼唤:“芷洄主子——”她抹一把泪,委屈道:“小仙向来对您、对红绡苑忠心耿耿,纵有教导不严之错,罪不及死。请主子念在昔日情分,为小仙求情一二!” “蠢材!”貌比春花娇俏柔弱三分的雪衣少女蹙眉看着身下被揉皱的裙摆,唇角一撇斥道:“尚不知叩谢帝座未剐之恩,竟还敢在此聒噪讨饶师傅待姐姐如珠如宝,你却赶上前,泼寄心苑的脏水,且事到如今仍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枉为主事多年!”而后,她向着座上的大罗天主灿然一笑,语气中却带了些撒娇和幽怨:“师傅,您说——徒儿所言可对?” 尊神敛了眸中冰寒,拾起她适才随意搁置在案上的银丝百蝶凤袍,垂目看了一眼,道一句:“难看得紧!”顺手抛入矮榻旁的炭盆中。 异物入侵,紫红色的火焰贪婪舔过。那火越烧越旺,迅速将一切燃尽成灰,须臾便只剩下袅袅的青烟飘荡空中久久不散,哪里还有损坏天庭圣物的蛛丝马迹。既如此,寄心苑二婢的罪名,便无法坐实了。 “帝座——”站在一旁的梓清见此情形,目瞪口呆。 尊神并不理会,起身欲走,忽而看到仍旧端正跪在一旁的慎言、慎语,遂驻留片刻,平静训道:“近日多雨,各宫各殿颇为潮湿。寄心苑现下无人打理,你二人预备在此晃到何时?” 闻言,两个小仙婢大喜,迅速抹干眼角尚挂着的泪痕,反复叩拜谢恩,欢天喜地返回寄心苑了。 被此闹心事折腾得已去了半条命的泛音殿梓清上仙,眼见面前一屋的婢子仍旧跪着,大胆出声询问:“帝座——她们呢?” 白衣华发的神清冷身影已然离去,只留下一句无关话语:“芷洄,尊师之道,待客之矩,你可知晓?” 雪衣少女吐吐舌头,急急起身,跟了出去 梓清看着红绡苑众婢早已吓得苍白如纸的脸,沉声道:“帝座要罚你们,乖乖受着吧!”她目送着离去的优雅背影,终是叹一句:自己的手段道行与大罗天主相比,简直如小儿科,真正不堪入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师徒对峙 这边厢,闲来过问了一次内院事务的尊神,刚从红绡苑东捎间踏出,正碰上紫衣白发的仙官冒雨送来了十八地宫幽冥之主喜宴随礼册。 所谓“厚礼”,端看册上工整誊写着自通鉴阁藏宝室取出的五份价值连城的神兵符篆名录,并一件名满天下的上古法器“河图洛书”,亦算实至名归了! 陆压细细看了一眼随礼物品,尚未开口,那小册子已被闻风而至的雪衣少女眼疾手快地抢了去,随后一声撒娇式的惊呼,清脆如铃、悦耳动听:“呀!师傅好大的手笔,竟连天下五大至尊法器之一的河图洛书也送予姐姐了这嫁妆,当真稀罕!”大罗天主此举,便是告知天下:不再追究河图洛书失窃一事,名正言顺的将其赠予了十八地宫。 对少女的放肆举动,白衣华发的尊神也不恼,昂首玉立台阶之上,静观着须弥灵境这一场铺天盖地的雨,眉宇间潜伏了些倦色和孤寂! 少女心中藏恨,藏得极深、极好,连自己都快信了那些即将为人妇的欢喜和骄傲,才让最灿烂的笑容爬上脸颊,粉饰了所有情绪:“河图洛书可穿阴阳、越六界,即使强大如须弥山云水结界,亦可随意往返。”她噙着笑意,忽而抬头问他:“师傅将此物相赠是想让姐姐能够自由来回吗?” 闻言,沉默立于一旁的白泽仙官眉头一蹙,却未多言。 尊神缓缓收回观景的目光,低头看着面前心思深沉的女子,面庞无悲无喜、无恼无怒,轻声一字毫不遮掩:“是!”他要给她自由来回的权利和任性选择的机会,黑暗或光明、滔天权势或平淡余生无论哪一种,她要,他都给!如此,也算了结了自己亿年前的心结夙愿! 芷洄紫眸幽深,右手指甲掐入掌心仍不自知:“既如此,师傅何不荡平地宫,杀了幽冥之主,把她带回来?”她几乎咬牙说着这些言语,半是赌气、半为试探,余下的是挑拨、泄恨 “芷洄!”尊神双目灼灼,深不可测:“你见过时定尘?” 此言一出,雪衣少女不觉怔愣了片刻,原本红润的脸慢慢失了颜色。 尊神说:“你怕他?”肯定的语气,而非询问。 芷洄埋首不语,脚尖开始不自觉地摩挲地面。这细微动作,倒是姐妹相同 “能让你惧怕至此的人,这六界九州应是屈指可数!”男人微微一笑,笑得温柔却毫无温度。他复问:“你因何怕他?你怕的是以前的时定尘,还是现在的幽冥之主——你可知他是谁?” 少女猛地抬起头,她自然听出了其中的玄机深深,璀璨双眼带着惊惶与探寻。 男人转身与她正面相对,桀骜凌厉的气场让周遭无形中笼上了一层低气压。尊神说:“本座现下,并不想与之交手因为,还不是时候!” 芷洄暗自惊诧:“师傅,幽冥之主真有如此难对付?”若是这样,他费尽心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为当初与自己约定的东西吗 白衣华发的神沉默不答,他伸出修长合度的右手,优雅而随意地自她遍体纯白色的华贵披风上拈下一根粗硬护毛,语气平淡道:“银丝百蝶不过帝妃配置,终不如金纹百凤的品级高贵。为了一件衣裳,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要为师来善后?” 少女低头看着男人手中那根又黑又亮的猫毛,毫无愧色的莞尔一笑:“芷儿的小把戏,骗别人尚可,终究瞒不过师傅的法眼!”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尊神弃了手中的东西,并无深究之意。 “师傅教诲,小徒铭记于心!”少女吐了吐舌头,娇俏地向他做了个恭敬的“福”礼。 “芷洄!”尊神定定的看她良久,而后沉声道:“神魔大战之时,十八地宫医手白世空与你可有干系?” 闻言,少女面容十分平静,紫色的眸忽闪忽闪的,漂亮诱人:“没有!” 尊神笑了笑,拂袖一挥,瞬间止了须弥山的大雨倾盆。随后,他伸手接过白泽递来的玄色大氅,拢上肩头,转身没入茫茫黑夜中。 少女看着心上的人渐渐远去的俊雅背影,哀凄却诡异地一笑。而后,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低声道:“师傅,时定尘不会放人的。您的河图洛书,永远不会带她回来!” 连绵不歇的雨,润湿了苍茫大地、琼花千枝和相思成灾的心情。一如寄心苑屋檐下那一盏盏小巧别致的玲珑花灯,千万年不灭地等待着它想等的人。 无边静谧中,有人拨弄安魂铃,一声声纯净清澈的梵音悠悠响起,悦耳动听。创世的神尊猛地推开沉重的苑门,疾走几步,再无往昔的冷漠沉稳,倒似一个热恋中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失了风度与仪态:“灵儿!” 一直紧随其后,阅遍了世间沧桑变幻与人情世故的仙官在心中嗟叹一声,为尊神筹谋这一盘天大的棋局,不得不暂时放弃一切,却独独遗漏的——自己万般渴求的心!若到最后,求而不得,负了这一番舍弃,六界九州、万里江山会如何收场他竟连想都不敢想。 灯火辉煌却寂寂寥寥的庭院之中,紫色窈窕身影矗立在一盏精致可爱的安魂铃下,纤细手指似有若无的轻撩缓拨,带出悠悠音韵。穿红着绿的魔族四皇子轩辕北暻身形挺拔、寸步不离地守着佳人,面如冠玉的脸庞在凤凰尾羽作引的烛火下摇曳多姿。 “师傅!”乍闻响动,百里飞雪惊讶地回头望向来人,却意外看见一向冷静自持、喜怒不见的大罗天主俊逸清冷的面容上,那一闪即逝的失望与寂寞。 神——也会寂寞啊! 陆压的声音有些冷,一如适才骤停的夜雨,随心而动、随性而发,只为一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飞雪心中一痛,再冷艳的面庞也掩不住从心底溢出的脆弱和矛盾挣扎:“她在寄心苑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迟迟不归,整座须弥灵境都似换了风景一般,山水不再迷人,更不闻欢歌笑语,连听学的一众弟子也久久提不起精神了” 轩辕北暻静静站在她身旁,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握她的柔荑,却被佳人冷冷躲开了。 尊神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合称的青年男女无声动作,沉声道:“本座已吩咐下去,任何人未经本座准允,不得随意出入寄心苑!” 紫衣少女明亮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色,她咬着唇,声音却抑制不住颤抖:“徒儿——知道!” “天色已晚,回去罢!”尊神语气稍霁,向着寄心苑东捎间缓步行去。 百里飞雪眼看着那道清朗背影即将消失在面前,终忍不住唤出声来:“师傅——” 白色身影停驻下来,却并未回转 轩辕北暻俊眉微蹙,一把拉住眼前人纤长温暖的右臂,却换来一道凌厉目光。他苦笑着向她摇摇头,示意到此为止。 而向来心高气傲的神女倔起来,也是寸步不让:“师傅可曾喜欢过我!”她上前一步,问得直接而咄咄逼人。 “你我不过师徒——”尊神也答得直接而干脆。 “师傅的心上人不是单姑娘吗,为何要娶红绡苑中人?”紫衣神女依然强势:“您与她同样身系师徒之名!” 尊神道:“非娶不可,没有为什么?” 百里飞雪一口气憋得心中发闷:“徒儿曾听人言,那十八地宫之主时定尘不过是个好女色、狡诈阴狠的伪君子,且年岁已足以做灵儿的爷爷,师傅怎忍心看她落入火坑,置之不理!” 尊神道:“若非时定尘,本座会容许其他男人碰她?” 紫衣神女狠狠甩开了臂上的手,冷艳的脸庞是恼怒,连声音也带着凉意:“这一切不过是师傅为了另娶别人的借口——”她一字一句质问道:“您替她决定这一切,是否问过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她的心中又藏的是谁她是那样玲珑剔透的女子,若知道您爱上别人,却弃了她,此生怕是再不肯与您一见师傅欢喜那样的结果吗?” 尊神眉头微蹙,清冷面庞早已笼上一层寒烟色。 “上神!”一直静默站立一旁年长的仙官突然发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您僭越了!” 气氛一时陷入混乱僵局。良久,白衣华发的神抬手止了老友的呵斥言语,沉寂面容越发森寒:“白泽,让她说下去” 百里飞雪深吸一口气,平整了情绪。这一通发难后,她才察觉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要对大罗天主讲狠话,果然并不容易:“师傅!”她定定的看着数步开外强势霸道、睥睨众生的男人,低声道:“您救救她吧!哪怕以后放任她在凡世经历生老病死、九转轮回,或囚禁大罗天弥补前罪,也好过委身于那样的男人,断了一生的幸福” 这一番话后,便是无尽的沉默。尊神的面庞隐在黑暗中,让人察觉不出喜怒哀乐。良久,只听一道低沉男音似在耳畔轻吟,又似梦中浅语,半点不真实。 “时定尘会让她喜欢上他的若非如此,本座与他所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夜宿青云 冬月十五日,妄渡峰——七煞海第二层欲海的尽头,坐落于魍魉地界最南端与悲海的交界处。这山,不过普通的山,白日里奇石兀立,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一入夜,却悉数笼罩在诡异浓重的浩渺暮霭中,仿若与整个世界隔绝起来。偶尔从远处传来阴森鬼魅的鸦叫声与婴啼声,或长或短、或远或近、或尖锐或沉闷,教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此刻,妄渡峰上唯一给予人夜宿方便的青云庙内,一座无头石佛、一堆篝火、一锅汩汩熬煮的清粥和一位头挽灵蛇髻、素面朝天,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倾城色的美人儿,龟缩在这一方天地,便是一处大千世界 昨日,尚在杏园春色呼风唤雨。今日,便是这荒凉破庙的阶下之囚!人生际遇难料,教赫连流湘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腌臜地,出这口憋了整一日的郁闷气可是,当她瞥见从寺外的雾霭中缓缓行来的那抹如鬼魅般阴气森森的白色身影后,所有的恼怒都化为唇角的妖娆一笑,悉数隐藏在了美丽的臭皮囊中。 华发如瀑的书生,苍白病态的脸、瘦削的身体、虚弱面相,端的是一副凡间最平常无害的模样。只有赫连流湘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恐怖、阴狠、强大!他能单枪匹马独闯佛祖所居西方极乐地,亦无惧神魔一体、曾逆天吞佛的大孔雀明王,甚至是无人敢应的十八罗汉阵法,都能以极恶相轻松破除。 这六界九州,可与之匹敌者,还有何人? 正思忖处,书生已悄无声息来到身旁,清癯面容在火光掩映下泛着病态的红,整个人都充斥着沁人寒气。他骨节分明的手提着一只才猎杀剥皮的野凫子,那殒命的畜牲被割裂的喉间尚滴着淡红的血水,一股荤腥骚臭味儿扑面而来。 书生面上无波,手脚利索地将那野味架烤在柴火上,红色烈焰舔舐着皮肉内层的脂肪,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而后,他在熬粥的简陋石锅旁蹲下身,用漆木勺仔细搅动着稀寡的白粥,直至汤色粘稠。 赫连流湘静静看着男人将这一切做来如行云流水,却偏偏不符合他十八地宫幽冥之主的身份,倒有些养家糊口的凡夫俗子气。真正新鲜! 静默中,书生手上幻出一条明黄色的金丝软锦,那是隔绝阴阳气的地宫法宝。他沉声一字,疏离冷淡:“花!” 兀自征愣的美人儿恍然忆起怀揣的物事,她用飘忽缠绵的眼神,欲语还休地诱惑着面前目光阴寒的男人,纤纤玉手缓缓解开襟前萝扣,在掏出锦帕包裹的灵山圣物时,若有似无地露出了贴身的翠色肚兜和一大片雪白酥胸。 谁知,杏园春色头把交椅这一番明晃晃的勾引与明媚春色,不仅无用,还换来书生头也不抬的一句戏谑言语:“你的这些手段若能一一教会她,且悉数用在本王身上本王重重有赏!” 首战失利的赫连美人也并不气馁,趁着将双色并蒂花交付的时候,涂满火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有意无意的剐蹭着男人修长手掌,千娇百媚的面容笑意妍妍,语调亦飘出了天际:“不知我主会将这旷世奇珍用在何处?用于何人” 书生用金丝软锦慎重托着手中物什,使灵法催生,不过须臾之间,那枯萎的莲便化作一粒莹莹碧绿的精元,所有药性皆吸附其中。而后,他将手里费尽千辛万苦强夺来的,由灵山禅定池水耗费百万年光景所哺育的奇珍,直接扔进了熬粥的石锅在氤氲的水汽和灼热的温度中,那精元渐渐融入每一滴粥米、每一涓水,直至消失不见。 “哎!”赫连流湘大惊,但已制止不及。她一双杏眼在狭窄空间内睃巡数遍,直至再不见第三者的身影,才怀揣着复杂心情,暗暗忖度道:幽冥之主行事,真正出人意料! 一切事毕,书生起身,无视她媚眼纷飞的诸多挑逗,径直走到破损石像正前方的位置,结跏趺坐,双目微闭,便如禅定的佛,兀自养起神来 有意思!美貌妖狐唇角弯弯,含嗔带媚的目光放肆在书生略苍白的脸庞和看似瘦削、却蕴含无穷灵力的身体游走、抚摸,灼热视线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 良久,在这灼热视线里波澜不惊、欲念不起的书生,忽而启唇,如自语般低声道:“本王心仪一女子,为了得到她,使了些强硬手段。如今,她惧怕本王,不肯乖乖就范依赫连书寓之见,本王若要使之屈服,该当如何?” 此一语出,赫连流湘惊诧不已。强大如幽冥之主,竟会为“情”字所扰,真正让人侧目! 书生双目仍旧闭合着,仿佛不曾言语过般平静如初。他苍白的脸庞在皎皎月光下透着一股让人发凉的寒气,偏偏浑身沐浴在一层玄黄光晕下,是魔、是佛,还是神,让人分辨不清。 良久未闻只字片语,男人续道:“杏园春色纵横六界欢场多年,其当家人亦是声名在外,想来应有解决之法!” 久经欢场的女子倒似被这情爱问题难住了,一时垂首不语。 “怎么?回答不出,还是不肯告诉本王。”书生缓缓睁开眼,眼波中阴沉一片,似漆黑深海,又似无垠夜空,装有大千世界的纷杂诡异,亦有汹涌起伏的情波翻滚,教人迷失其中,如坠阿鼻地狱。 只此一瞬,美人儿心魂被摄进了那一片茫茫深海,不知不觉间心中所想已脱口而出:“流湘以为,当四步处之!” “愿闻其详!”书生难得的微微一笑,谦虚如学中孩童。 赫连流湘眼中虚无一片:“其一,婚约束之。若是女子,既嫁作人妇、为人母,任她再有不甘,时日一久,必为世俗所缚,那些遗憾自然会变得浅淡虚无;其二,诚恳待之。尽己所能,弥补前过,让她感动而无法拒绝” 书生道:“若她还不肯呢?” 美人儿眼波一沉,言语变得锐利而偏执:“其三,利益迫之。用她所在意的人和事来牵制她、胁迫她,让她只能为你左右,不能反抗;其四”赫连流湘顿了片刻,唇角微微勾起:“果断杀之。不为姻缘、情谊、利益牵绊的女人,必使自己受其害、为其伤,何不下定决心,断绝其扰,方能不被情爱所累!” 闻言,书生竟难得地沉默深思起来。半晌后,他的唇角浮起一抹诡谲笑意:“很好——” 这笑,明明充斥着危险,却偏偏有着能让人飞蛾扑火的无穷魅力和想要去征服的蠢动欲望。 赫连流湘款款起身,媚骨沉香而妖娆,一步步行去如飞舞的蝶。而后,借着月色的蛊惑,她一个旋身飞入男人怀里。浅淡的脂粉香味四溢,营造出暧昧气息美人儿用右臂钩挂着书生的脖颈,用胸前的温度熨帖着他苍凉的身体,挺翘的臀也趁势放浪摩挲着那敏感脆弱处,温热呼吸吞吐在彼此唇间、耳畔:“圣王!”她的喉间吐出挠人的声音,似放出了一只狡猾的虫子,用尽心思寻找着男人内心深处可攻破的空隙:“若用这四个办法都征服不了她,奴家还有一计” “讲!”书生端坐如禅定老僧,心尘不起微波。 那使尽浑身解数却收效甚微的美人,仍旧未死心地暧昧动作着:“传闻,姬蛇一族有催情秘药”蝶恋花“,可牵引人的欲望,蛊惑人的心智,且无法可解。若圣王能从银姬处觅得此药,只需微末,便能心想事成!” 闻此言,书生望着她良久,忽而邪狞一笑:“贪海蓝域主告诉你的东西不少嘛!” 原本兴致盎然的妖狐乍听到这名字,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男人正襟危坐,神色冰凉地幽幽道:“蝶恋花——本王已经对她用过了!” 美艳妖狐杏目圆睁,似尚未反应过来。 正说话间,寺外隐隐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梵铃之音。那声音如空谷莺啼,清脆动人,又似石入浅水,在心间激起涟漪点点。而后,伴随着“吱呀”一声闷响,沉重的朱漆大门外猛然钻进一只顶着破烂瓜皮帽、圆滚滚的小脑袋。夜色下,突然闯进的人灵动的一双眼睛嵌在一张看不清面色的灰黑脸庞上,两排碎玉般的牙齿在黑暗里白得耀眼,樱红的嘴唇因被眼前的景色惊讶得几乎变了形 片刻的尴尬后,来人举右手一把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又无声无息从指缝中暗挫挫地偷窥着里面的精彩场景,顺溜话语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对不住,对不住两位继续!” 不过一眼,书生原本冰冷的脸浮起一抹浅淡笑意,弧度优美的唇微启,却是对怀中人温柔地轻声耳语:“若今夜坏了本王的事,本王便扒了你的皮!” 闻言,美娇娘身体一颤,逃命似地从男人怀中溜了出来,自觉坐到离他数步之外,再不出半句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魍魉二妖 自觉莽撞破坏了别人好事的小乞丐,舔着脸“嘻嘻”笑了几回,不自在地伸手挠了挠后颈,而后推开了青云庙的庙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长音,那道娇小身躯灵活地蹿进来只见浅淡月色下,冒昧的造访者身上裹了一件大得离谱,疑似来路不明的麻衣素服,腰间系了一根黑黢黢的粗布条,脚蹬一双破烂溜丢的千层底儿布鞋,一个白生生的脚指头调皮的从里面钻出来,放肆地扭动着。明明是一副邋遢得不修边幅的臭皮囊,却偏偏透着一股新鲜可爱劲儿,真正有趣极了。 小乞丐甫一进门,便狗腿的奔前忙后,端了一副青云庙老地皮的模样,将两扇比他高出了几个头的朱漆大门一丝不苟地大敞开来,随后端端正正向外鞠了一躬,用故作低沉的嗓音大声念叨:“恭迎大哥、二哥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两位哥哥洪福齐天、威震九州” “呸——”赫连美人儿被惊得吐了一句:“马屁精!”抬头却见火光遮掩处的幽冥之主眼中藏了半分灼热的颜色。 只是她嫌弃的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青云庙大门处,赫然挤进来两道漆黑身影,一个壮硕如山,足以将庙门堵得水泄不通,一个单薄如孩童,却偏偏憋着一口气,硬要将身体从狭窄的缝隙里塞进来。而两不相让的结果便是一大一小都生生卡在门框上,动弹不得。 “魉胖子,你给哥死开!何谓尊兄敬长,懂不懂?”那半大少年穿了一身虎皮袄子,一张清秀有余、阳刚不足的脸涂满了雪白的脂粉。但那脂粉在剧烈的挤压动作中,噗噗地往下掉,甚是滑稽! “不——让,你小、我大!”身着一袭黄鼠狼皮袄子,周身古铜色的大胖子声音浑厚如钟,他憋足了一口气,将肚子又吹胀了一倍,生生将边上的人挤成了一张薄纸片。 两人便这样僵持着耗了整整半柱香功夫,直至双双脸色发青、瞳仁泛白,也毫无退让的意思,欲将死磕进行到底。 “老,老三!”激烈抗争中,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声音的苗条少年翻着白眼,向蹲在一旁认真看戏的乞丐吼一声:“想,想办法” “哦!”乞丐欢快起身,将手中的瓜子投回了腰间的小荷包,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抬右手,“啪”一下打在门框上,随后,便听到哐啷一声震天响。纷飞尘埃中,青云庙的千年老墙轰然坍塌了半边。挤在门口的一胖一瘦因外力作用被甩进来老远,如陀螺般滚动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直往庙中梁柱上撞去,眼见便要落个头破血流、殒命当场的结局 千钧一发之际,冲进来的二人齐齐幻出真身。一个是线条流畅、体态优美的吊睛斑斓虎,一个是身量宽阔、膀肥腰圆的灰毛黄鼠狼,竟比同类足足大了数十倍。这两只皆是修炼了数千万年、妖气冲天的猛兽,融融月光下,以庭院为界,面对面呈对峙姿态缓行在琉璃红瓦上,绯色双眼和伶牙利爪泛着阴森森的光。 庙里,静静旁观一切的美艳狐妖心中一震,右拳不自觉紧握起来——这两个家伙的妖力相当惊人,若联起手来,恐蓝九霄都不能相抗。而第二层欲海有这般本事的,除了看守妄渡峰的魍、魉双怪,不作他想。但此二人长居流溪畔,非要事不离,如今因何故远行尚未可知,只能静观其变。 屋顶上剑拔弩张的兄弟俩,紧盯着对方,蠢蠢欲动,眼见一场骨肉厮杀即将爆发。这时,从庙门口的瓦砾尘堆中跑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儿,抬手指着庙里,扯开沙哑嗓子吼了一句:“凫子肉,有凫子肉吃” 只此一句,灰毛黄鼠狼圆滚滚的身体瞬间从房顶跃了下来,数百斤的胖子山一般的身体异常灵活的冲刺进大殿,乍瞥见火光明灭中那已然烤成金黄色的野味儿,摸着震天响的肚子,撒泼的叫起来:“老三,肉——给我做肉吃!” 而另一边,满脸白面的少年瞪着一双三角眼,也从殿外晃了进来。只是,他右手已顶了一口黑漆漆的薄皮棺材,左手也多了一串沉重铁链。 及至殿内,少年将棺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不见光的阴暗角落,而后寻了一处靠近火源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双凌厉的眼睛寒光森森地盯着殿内异常沉静的年轻男女,喉间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咕咕低叫。 铁链后,成串地缚了三个活物——面目呆滞的一女二男、两仙一人。那女子着一身鹅黄色流彩暗花云锦,容貌大气、五官秀美,妆饰高贵华丽,虽历经奔波、发髻微乱,整个人带了些颓色,但一眼便知出自名流仙家,身世赫赫;而居中的男子一袭青海麒麟袍,脸庞方正,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仪表不凡,同样是大家公子的模样与风度。只有最后一位眼缚黑巾,青衫一袭,文弱瘦削,尤其眉间一点朱砂,衬得整张脸艳若桃李,分明是凡尘中人,却隐隐透了些超脱凡尘外的气韵。 提线木偶般的三人在殿内靠墙的位置站成了整齐的一排。他们胸口正中皆贴上了一道鲜血画就的古怪符篆,行动一如僵硬的傀儡,面容乌青、双目无神,正是被厉害妖术操控的模样。 隔着一团篝火正对的四人——青云庙一前一后的借宿者,在暗流涌动的气氛中保持了近半柱香的沉默终于,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向门外狂吼了一声:“老三,死哪儿去了——” 闻言,白衣华发的书生冷峻的一双眼微眯,唇角竟溢出了一丝诡谲笑意,看得人心中发毛。 “我在,我在!”那被人呼来喝去如家奴的小乞丐麻利地钻了进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笑得明媚欢快,让整个大殿如沐春风。 魍老大坐姿嚣张,面色不愉地斜了他一眼,抖着大长腿阴阳怪气道:“鬼鬼祟祟、鬼鬼祟祟的——非奸即盗!说,刚才做什么了?” 那老三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裤子,蹙着鼻子咧嘴笑开了:“方,方便了一下——顺带采了些这个!”他举了举右手嫩嫩的叶苗儿,双眸灿如繁星。 白面儿少年嫌弃地看了他手上的物什一眼,傲娇道:“什么鬼东西?” “牛至叶!”老三摸了摸头上的瓜皮帽,舔着舌头耐心解释着:“刚在庙外大榕树下摘的,这玩意儿去腥解腻,最适合在野味里放一些,烤出来的东西不腥不燥,自带一股清香,吃起来别提有多爽了!” 咯!旁边响起一阵吞口水的声音。黄鼠狼妖拍着肚子呵呵笑道:“我就说嘛,收小弟就要收老三这样的手艺人!” 魍老大又嫌弃的瞪了一眼身旁如一团待宰五花肉的兄弟,而后瞟向对面的白衣书生,阴恻恻的说着:“庙里人太多,挤得慌——”他扭头便对老三发号施令:“去,把闲杂人等撵咯!” “对,撵出去!”难得与身边人站在同一阵线的胖子双目紧盯着架上的肉,一刻不离,心道:这样便少了两个人分东西吃! 美艳妖狐目瞪口呆,心道:好肥的虎胆和黄鼠狼胆! “啊?”老三瞠目结舌地指了指自己,为难道:“这样不好罢!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说完,他紧张兮兮的揉着衣服角,糯声糯气地续了一句:“况且,你能保证——他们不打我?” “废什么话!”魍老大伸出一只钵大的拳头为他打气。 那老三狗急跳墙,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而后润了润嗓子,叉腰摆出一副自以为最“凶神恶煞”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头,对准白衣华发的书生,气壮山河道:“你——” 书生面容清冷,嘴角却偏偏含着笑看他:“我怎样?” 哎呀,妈呀!老三被他一双望不到底的深邃瞳仁盯得心里发毛,顿时气也泄了,连手也抖成了筛子:“他们叫你出去!”纤细的手指头以极快的速度变向,一瞬间便移到了美人儿那边去了。他心道:幸好还有一个软柿子可以捏! “奴家与相公寸步不离。”美艳妖狐笑得暧昧万分:“他不走,奴也不走!”而后甩了一个“你奈我何”的表情给他。 那老三小脸憋得通红,似忽然想起了刚进门时看到的香艳场景,连耳朵也烧了起来:“那,那就这样吧!”他焉焉儿的退了回来,无可奈何地向白面少年耸了耸肩。 闻言,魍老大气得面色又白了几分,唾沫星子飞溅:“你个没用的东西!”他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了一句,而后将手指骨捏得噼啪作响,正是动手的前奏! 殿内的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正在此时,从墙角边的薄皮棺材里发出两声沉闷的叩响,似有东西在里面重重敲打着阴沉木板,让整个大殿透出一阵诡异阴森气。 赫连流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美艳脸庞笑意融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修罗猎场 阴沉木棺材里的敲击停止后,原本脾气暴躁的魍老大顿时变了脸色,面上挂着讨好的笑,弓腰驼背地跑了过去,将棺盖轻轻掀开一条缝,耳朵贴了上去,毕恭毕敬的听着里面的声响。 那跑腿的老三瞬间收了调笑,脸上换了一副沉寂如水的表情,他双目清冷、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墙角边锁着的几个人不料一回头,却看到石像前书生模样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那蛇一般危险深沉的目光,让人周身寒毛倒竖,分明将他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忿忿地向那人做了一个鬼脸,不意竟收到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过一盏茶功夫,白面少年脸色古怪的回到了原来的位子,反复瞟了对面几眼后,郁闷的低头不语了。 “大哥?老大人,还撵不撵?”老三嘻嘻笑着,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如我去寻条狗来代劳?” 魍老大正憋着气,随口回了他一句:“去,向他们借点吃的!”他将“借”字说得咬牙切齿! 老三眯着眼,顿悟了。对面的人——惹不起遂狗腿的又跑到另一边,低头哈腰地对不太好惹的书生文绉绉说道:“兄台,我等初到贵宝地,适才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书生静静地看着他,未发一语。 老三也不气馁,继续叨叨着:“在下瞧见二位晚膳的食材太过丰盛,想必颇为苦恼,且夜里贪吃容易积食难眠,我等向以助人为快乐之本,愿竭尽所能分担你们的忧愁?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嚯!这脸皮厚得,连久经欢场的妖狐也不免为他感到害臊,今儿个真是大开眼界了 魍老大向自家老三竖了个大拇哥,这东西借得——有水准、没毛病、不丢人! 书生眼中噙着笑意,幽幽答道:“可以——”而后抬头问他:“你想借什么?” 跑腿儿的老三没料到如此容易,顿时眉开眼笑。他回头“啧”了几声,成功吸引了同伴目光,而后向两个兄弟撇着嘴无声询问! “粥——”魍老大答。 “肉——”魉老二抢答。 美艳的狐妖心想:此二人果然与土匪无异! 此时,老三的肚子已咕咕响了数声,他挠挠瓜皮帽,讨好地望着书生:“小孩儿挑食,二位可否每样匀一些?” 白面少年一听“小孩”两个字,眼睛瞪得老大。 “可以!”书生竟意外的好说话。 老三欢喜地撩起前襟,端起熬粥的锅飞叉叉地跑了 “圣——”赫连流湘眼睁睁看着用灵山禅定池水哺育的圣物快要被这邋里邋遢的小乞丐糟践了,忙发声提醒。 白衣华发的书生一抬手,凌厉的目光及时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赫连流湘本是人精,自然会意,忙改口叫道“哎,哎!不是说好的每样匀一些吗?”怎么一锅端了! 老三头也不回:“我们匀剩的,便是你们的!” 原来是这么个匀法!书生轻声笑了,脸上表情柔和了不少。他换了个闲适坐姿,伸手拾起地上枝丫,挑逗着火堆里燃得正欢的柴禾,弄出了噼啪声响。那架着被烤了近半个时辰的凫子肉去了水分,已比初时小了不少。野物自带的膻味在反复灼烤下,也淡了许多,肉香袭来,馋得人肚子叫得更欢。 两头忙活的老三欢天喜地地端了粥,狗腿地送到白面少年眼前意欲邀功。 魍老大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寡淡的东西,再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人儿,阴阳怪气道:“有吃的,还不快吃,给我做什么?” 老三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道:“大哥,不是您老要粥吗?” “我那是给你讨的!”少年对他翻了个白眼。 感受到他人深切关爱的老三,呜咽地连声道谢:“哥,您真好我记您一辈子!” 将会被人记一辈子的魍老大狠狠打了个寒颤,粗声粗气骂道:“废话!你不吃饱咯,谁给我们烤肉再说,等会儿也少了一个分食儿的!” 终于了解到他人险恶用心的老三,哽咽地捧着粥锅,“泪汪汪”地用勺子舀了乳白的液体,可怜兮兮地吹凉了喂进嘴里他吧唧着嘴,心想:味儿还不错! 远处的书生静静的看着小乞丐将大半锅的东西吃进去,唇角浮起一抹笑。 不一会儿,喝了个粥饱的老三用袖子擦拭着黏糊糊的嘴,还不雅的打了个嗝,瞟着墙边的男女,含混说道:“老大,不给这几个人弄点东西吃,会不会饿死啊?” “关你什么事儿!”白面少年对他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你当天帝之女和庆洲灵渊族族长是这么容易饿死的?至于那个废了招子的傻小子”忽而,他似想起什么,停顿了片刻,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逼问道:“老三,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这个长得人模狗样、半阴不阳的家伙了?” 人模狗样、半阴不阳?这样昧良心地形容一个玉质风流、花容月貌的美男子,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下得去嘴啊!愤怒、尴尬得红了脸的老三讪讪笑了一声:“大哥,您真是小弟的贴心人啊!” 曾见过大阵仗的虎妖见他这小媳妇儿般红脸的模样,秒懂了!然后便被这要命的男男恋惊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嫌弃地看着才收的小弟语重心长道:“三儿啊!不是哥哥说你,这天上人间貌美如花的女子何止千万,待我十八地宫一统九州之日,你我兄弟作为二位圣君的左膀右臂,何愁找不到如花美眷。你怎可为这区区人类,放弃一整片绿油油的大森林?” “对——大森林!”许久不出声的黄鼠狼,又一次与虎兄弟站在了同一阵线,还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左膀右臂?您老脸皮得有多厚才能作出这样的自我定位老三搓搓衣角,扭捏道:“一见钟情,无法!” 只是这话甫一说完,便听到不远处“砰”的一声巨响。三个讨论私事正欢的妖齐齐回头,往声源看去,却发现隐在火光深处模糊了面容的白衣客,一掌拍去了石像大半条腿。朦胧月色下,一双幽暗绯红的眼在漫天尘埃中若隐若现,便似一只蛰伏在地狱深处的魔,缓缓亮出锋利的爪子,等待将猎物俘获,而后慢慢撕裂 “毛病!”白面少年向来不惧天地,此刻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兀自嘴硬斥道。 书生闲适地拍了拍被尘灰沾染的白衣,面容平静,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无意为之。只有美貌妖狐渐悟出了其中端倪,一双脉脉含情目径直向言多必失的罪魁祸首望去。 魍老大神经粗,没做理会,迅速恢复了情绪,冷声继续训道:“大婆逻紫塬宫二圣日前已颁下上谕,令各域主撤去七海结界。只要结界一除,昔日与妖族、魔族、鬼族仇深似海的所谓正道之士便会借机潜入,趁着我主大喜的日子兴风作浪。但他们哪里知道,这十八地宫如今已成为了一座真正的猎兽场、修罗狱只不过,撒网的是我们,被猎的却是他们”他嗤笑一声,抬手一巴掌招呼在面前人身上:“三儿啊!你小子聪明绝顶,鬼主意又多,肯在我们兄弟面前委屈伏小,定是在筹谋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老三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他:“大哥以为,我在筹谋什么?” 那白面少年忽然收笑变脸,一伸手便掐住了他纤细白嫩的脖子。而后扬唇一笑,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大虎牙:“你告诉我,你这一路魂不守舍地偷偷看那瞎子,是不是想趁机把人给办了?”他瞟了瞟面前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咂了咂舌,低声戏谑道:“只是凭你这样一副小身板儿,定是在下面的那位,倒是白白的给我们十八地宫丢了人” 艾玛!原来他竟看出了这个,给十八地宫丢人的罪名老大了被虚惊了一场的老三小脸儿被掐得通红,面上一副日了狗的表情:“老,老大!您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他喘着粗气奉承着。 “哼!”少年眯了眯眼,放开了掐人脖子的手,一把推开他,阴阳怪气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干活去,晚膳都快被烤焦了!” 老三逃过一劫,急拍着胸口顺气,而后调皮地吐吐小舌头,欢欢喜喜地烤肉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姐妹同心 如何在荒郊野外就地取材烹饪出一只风貌独特的烤野凫子,高手自有妙招。 “老三,能不能把凫子肉弄出野鸡味儿?”黄鼠狼妖舔着舌头,凑到篝火旁不停问着。 “狗改不了吃屎!”勤劳的小弟在心中腹谤一回,嘴中却爽快地答道:“行,弄出黄鼠狼味儿都没问题!”他手脚利落地翻转着烤得焦黄的肉,待肉香四溢、火候正好时,再往畜生肚子里填上一把新鲜的牛至叶和粉末状的蝉蚕香,烈焰灼灼下,这些平凡辅料开始散发出独特的气味儿,让整个大殿芬芳四溢、美不胜收。 “咕咕!”自从老二肚子里的声音由轻啼变成鼓声震天后,那家伙便由大爷变成了真孙子,鞍前马后、无一不从。连被指使着为殿中诸君烹上一壶欲海独有的曼陀罗花茶,亦无怨无悔地照办了。 待最后大功告成的烤肉被五马分尸,装在石锅里堆成小山般高,那金灿灿、亮锃锃的颜色和外皮酥脆、滋滋作响的模样,馋得人心中发慌。 因抢了别人的食材,脸皮薄的某小弟还为殿中的陌生人贴心送去了一大块肋骨肉,以示匀食的承诺。 已喝了一肚子茶水的魍老大望着仍在边上嘬手指上凫子油、满面锅底色的老幺,难得发了一回善心,许了他一块臀尖肉,看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吃得欢畅,心觉这个小弟收得有水准、没毛病! 这边厢,魍魉二兄弟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将大半只野味儿统统扫下了肚,正砸吧着嘴打嗝。昏暗角落里,满面尘灰的老三抱着膝,笑嘻嘻地望着火光深处的白衣客面前未动半分的肋骨,好奇问道:“兄台,您怎么不吃啊?是嫌弃在下的手艺吗?” 白衣书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幽幽回道:“今夜,我有要事!” 一旁的魉老二听完这话挠挠头,不明白办事与填饱肚子之间有何冲突,还道怪人便是怪人。貌傻实精的老三却用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明晃晃地看着对面的人,笑而不语——他说,今夜有事要办,自然不能吃他的东西好厉害的男人! 茶足饭饱后的白面少年心情特别舒畅,剔着牙摸着圆滚滚的肚,对称职的“庖丁”道:“三儿啊!别说当哥的没照顾你,今夜花开月圆,正是办事儿的好时候。你也老大不小了,定是没尝过女人滋味,才走岔了道以后,只要有你大哥照拂着,定不会让你一条路瞎到底,便是再混账的嗜好,也得给我掰正咯!”说完,他霸气地指着墙根站得笔直的天家美人儿,邪魅一笑:“看到这位没有——玉帝之女,今晚便赏给你了!” “不,不、不!”一听这话,得了这天大好处的老三却吓得一脸惨白,头颅也摇得像个筛子:“哥,咋们是亲兄弟不?” 魍老大恨他没出息的样,出言讥讽道:“怎么?被她的身份吓软了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黄鼠狼妖也在一旁笑得欢畅而暧昧。 “老大,玉帝的女儿便是公主,我这小妖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占她便宜呀!万一开罪了天界,那可是会连累十八地宫的!”老三蜷缩着身子,声音小得像个鹌鹑。 魍老大假惺惺地叹息一声:“公主又如何,也没几日好活的祭圣王的四门阵那是迟早的事儿,不要白不要!”说完,他一脸阴沉地看着胆小如鼠的人,诡笑道:“今儿个,老哥便给你个选择——你若不要她,我便捅了你!怎样?” 一句话将人吓得屁滚尿流、叫苦不迭:“哥,您这是逼我往火坑里跳哇我要还不成吗?” “荤的,还是素的?”魍老大非常满意,用孺子可教的慈爱表情看着他。 老三摸了摸鼻子,提溜着宽大的裤子傻不拉几地问:“什么荤的、素的?” 白面少年优哉游哉道:“素的便是——她身上的镇魂贴还继续留着,你该怎样就怎样!”而后他停顿了片刻,三角眼一挑,放浪地望着自家兄弟:“荤的便是——解了她的贴,你和她来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嘿嘿,你喜欢哪一个?” 卑鄙、无耻、下流老三在心里早已咒了那虎妖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却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啊呀!第二个听起来还挺热闹的,我喜欢!只不过——我怕被那小娘子打成筛子!”开玩笑,圣盈公主——天界鼎鼎有名的母老虎、小夜叉,轻薄她等于自废武功,后果那是相当严重!他正脑补得欢,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一抬眼正对上那道来自火光背后似笑非笑的阴沉目光。 ——对了,还有这个人,非敌非友,大意不得! “怕什么?”魍老大用看废物的眼神鄙视他:“有你大哥、二哥在一旁观战,她若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俩便让她横着出去!” “观、观战?”老三震惊了 “怎么?你这是打算和她单挑?”魍老大顿觉老怀安慰。 “不、不——”小鹌鹑还是小鹌鹑:“有你们在旁边观战,兄弟我才有底气!” “你——”白面少年暴跳如雷,指着缩在角落的人连怎么骂都忘了:“滚到后堂去,不要让老子今儿个晚上再见到你!”说完,一个弹指施法,断了美人儿脚下的铁链。 老三受了惊,以极抢眼的速度拖着女傀儡,跌跌撞撞往后堂去了!只是那后堂——也不过是大殿内遮了布幔子的一块隐蔽处,哪里有秘密可言? 是夜,月明星稀。 自送走了小弟,魍、魉二位少年老成的哥哥便似为亲儿子不会人洞房而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虽仍旧保持着一脸平静样子,暗地里却是竖起耳朵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初时,后堂只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不可言喻的声响,后来便听到那貌似“纯情”的老三扯着嗓子在瞎唱烟花地里有名的“大小摸”,越往后唱得越是来劲儿。 杏园春色的赫连书寓不禁目瞪口呆:这孩子,还真有一些八面玲珑、男女通吃的手段!只是瞧着身旁男人的脸色,似乎又阴沉了一些 “妹妹面儿粉粉,一摸摸到小脸颊”小流氓嬉笑唱着。 “臭不要脸——”那天庭公主被除了镇魂贴,有了意识,张口就骂,脾气忒大。 “妹妹肚兜红红,一摸摸到小蛮腰”小流氓毫不气馁。 “本公主剁了你!”玉帝幺女愤怒值见涨。 “妹妹屁股圆圆,一摸摸到小翘臀”小流氓毫不气馁。 “啪!”一声脆响。 “哎哟——”挨打后杀猪般的嚎叫! 黄鼠狼妖坐不住了,急得一跃而起,硕大身躯风驰电掣般钻进了后堂然后,没了声儿响。 虎妖右手拍着腿,焦躁等了半天,见里面毫无动静,脸色变得铁青。他脾气暴,张口就骂:“老二,你小子别跟在里面瞎掺和,把他两人给轧死了,可不是好耍的!” 还是没有回应。 见情形不对,魍老大脸上的白面儿噗噗地又往下掉了老多,他也顾不得做大哥的威仪了,抬起屁股便往里面冲去 但是一炷香后,四人进去,出来的却只有两人。 只见那老三一副痞样,搂着公主从后堂晃悠悠走了出来,边走还边掐着美人儿的小脸,不正经道:“盈盈,真是多亏了你的正宗蝉蚕香补刀。否则,我们的戏迟早穿帮。” “单单!”天帝幺女也亲热地长唤了他一声,而后忽然变脸道:“敢对本公主唱大小摸,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有上次害本公主输钱的帐,什么时候算?” “哟!大小摸都知道,没少去呀!”老三斜眼调戏她。 圣盈也是个脸皮厚的:“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啊喂!” 老三忙打了个“哈哈”,支支吾吾道:“要不,以身相许?” 圣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烫手货,白送都不要!” “小白眼儿狼!”老三唾了她一口。 而后,两人相视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借力打力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才用计迷翻了修为数千万年的魍魉二怪的两个老友手挽手亲密地从后堂并排走了出来,恰与篝火旁的同宿人视线相对。 单灵夕深觉:若无此二人相助,今日事难成,于情于理,都应当向他们表达一番谢意,遂停步抬手向白衣客恭敬一揖道:“足下大恩,单某没齿难忘!” 白衣书生抬头注视她,唇角含笑:“我于你,有何恩情?” “相助之恩c不言之情!”单灵夕诚恳道:“若无二位高义赠食c知情不语,我们兄妹恐怕就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聚之日!” 书生未予否认,算是领了她的谢意。只是抬头问了她一句:“凫子肉好吃吗?” 忽而想起自己雀占鸠巢c欺负老实人的无耻,小单姑娘满面惭愧,讪讪道:“还好,还好!” 白衣书生淡淡一笑:“粥呢?” 小单姑娘又想起了“一锅端”的前事,臊得恨不能找地缝钻下去,遂含糊地“恩”了一声。 白衣书生一双眼深沉如渊,话里藏话道:“你喜欢便好——” 镇魂咒,上古十大妖术之一。凡中咒之人,两魂六魄被封,失去六识感官,一如行尸走肉。此咒,既为影木族族长的必修法门,其开解之道于单灵夕而言,不过举手之间。 “表哥,表哥?”圣盈焦急地唤着脸庞方正的青年,见他目光仍是空洞模样,转头向好友叨叨道:“单单,你的解咒之法不会是半吊子罢?” 彼时,单灵夕正缓缓解开斜倚在墙角,处于半昏迷状态,面色苍白的青年覆眼的黑纱,一层一层,直至将一切暴露在明灭的火光之下而眼前所见的,却让她心中一紧,急忙抬手捂住了未发的声响,红着眼圈复又为他规规整整重新缠了一次。 那在南怀夜市上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唇红齿白c目光明亮的青年,如今已是身如枯骨c眼中无物,再难见三千世界的繁华美景了,怎不教人心疼难安? “单单!”静静目睹了一切的圣盈轻轻地拍了拍好友的肩,低声安慰道:“天界有大罗金丹c地宫有还魂月下草,会找到医治之法的!” 单灵夕难过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此时,庆洲灵渊族族长凤顾源已悠悠转醒,迷糊中睁开一双星目,就看见站在面前满脸锅底灰的影木族妖灵,顿时精神一震,手中幻出三尺青锋便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直杀得人仰马翻。 “表哥!”圣盈目瞪口呆,忙上前制止道:“别打了——自己人,自己人!” “自己人?谁跟他们是自己人!”那凤顾源本就是个嫉恶如仇,视妖魔鬼族为毒虫的性子,从未婚妻被抢,至自己遭俘,竟连连折在十八地宫的邪魔外道手中,怎不恼怒。他双目猩红c杀气腾腾,丝毫不见手软:“月儿还在紫塬宫手里,表妹既为天界公主,亦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圣盈被她堵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她这唯一的表兄什么都好,正直忠勇c长情良善,就有一点让人头疼——认死理儿c冲动,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单灵夕在一边直躲得脑门子发晕。这人,一股子蛮力,震得自己提玉笛的手直打颤。偏偏又是老友的亲戚家门,揍又揍不得,而空荡荡的殿内,连个遮挡的都没有。她忽而忆起在大罗天时与百里飞雪的几次交锋,原来天界中人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毛病,还真不是特例。 正东躲西藏时,咦?等等她眼尖c心思活络,一望便瞧见了端正坐在火光处的白衣书生。这人是何来历,竟让魍魉二怪颇为忌惮?她很好奇,不如 “杀人啦,救命呀!”思及此,小单姑娘惊叫一声,东窜西跳间径直往石像处奔去了。她身形灵活,步伐优美,背后又似生了一双小眼睛,往往剑至人移,真如一只灵活的彩蝶,在大殿狭窄的空间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衣书生右手还握着一截枯枝,眼见她往自己的方向飞奔过来,明知是祸水东引,但唇角仍漾起一抹宠溺的笑。 那灵渊族族长是六界有名的修剑与修气的行家,招狠而力沉世所罕见。手中青锋所及之处,往往剑音呜咽c寒光铮铮,剑气缭绕间已伤敌死穴,再无生还。只是今日他碰上的这个妖怪,身形异常灵活,躲避保命技能已达极致,每每在即将触其要害之际,都能险象环生c逃出生天便如此刻,眼见他手中剑刃已直指其背,那妖娇小的身子虚晃一下,便躲到了陌生的白衣客背后,不出来了! 铛!金石相撞之音不绝于耳,凤顾源只觉虎口发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带苍白色c瘦削单薄的书生,不过捏了枯枝一段,随意回挡一招,便能生生接住他青锋剑的威慑,而后将去的力道成倍地反弹回来,其剑术与实力之惊人,不可小觑! “凤族长,你我即无夺妻之恨,又无欠债之仇,如此拼命,何苦来哉?”不嫌事儿大的妖眼见找了个好靠山,正在宿主背后向他做着鬼脸 凤顾源气炸了,双目通红,剑势更猛。偏偏面前的书生出招又快又狠,丝毫不弱于他,生生将背后的一片天地罩在一块铜墙铁壁里,任是狂风骤雨亦无法相侵。 “小妖怪,休要嚣张!”灵渊族长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恨不能立即斩下她的头颅。 “凤顾源,你是个大棒槌!”单灵夕定定的站在原地,嘻嘻笑着挑衅对手。她曾听老父亲说过,灵渊族这一代当家的剑法虽好,却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燃,与之交手,攻心为上。 “别闹!”发话的却是被当了箭靶子的书生。只见他气定神闲,端坐着与高手过招,丝毫不见局促。果然是——高手,高高手! 凤族长一身青海麒麟袍在风中翻飞起伏,然观之其势渐弱,后续似有不济。 小单姑娘为书生精妙剑招连连喝了几回彩,讨好地在他背后猛夸赞着:“兄台之剑法,当世无人能及,若您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 闻言,禁不起刺激的灵渊族长似打上了鸡血,渐弱的势头又傲娇了回来。 书生知她在探试自己,狡黠一笑,于无声无息间撤了用法力设下的结界,放缓了回击的力道。只见那青锋剑斜里一刺,便削去了得意忘形的人瓜皮帽下的几缕绦子,让她得了个小小的教训。 哎呀,妈呀!玩出了火的小妖眼见形势不对,拔腿便往右跑,但在她即将闪出书生保护范围之时,一个沉重的力道猛的勾住她的腰,生生将人带了过去,而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书生的右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轻轻抚过她的侧脸,而后控住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一方天地中,再也不能动弹。 眼前是寒光凛冽c无处不在的剑影,耳边是神兵利器与脆弱枯枝相撞的声音,身体却感受到一种异常灼热的温度,鼻尖里满是熟悉的味道,询问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你是谁?” 书生左手的动作潇洒而迅捷,一招一式皆为大家风范。只在低头间戏谑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单灵夕不满地看着他,撇嘴回了一句:“小气” 书生也不恼,右手仍旧按在她腰间,动作亲密c言语暧昧道:“我若小气,你便吃不到好东西了!” 而当时正顾着挣扎的小单姑娘并未听出他话中之意,只是日后再回想此事,难免捶胸顿足c悔不当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前狼后虎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终于在气势汹汹c提剑入场的圣盈公主干涉下,以双方握手言和草草收场。 而庆洲灵渊族族长亦是个脸皮薄c心眼儿实的人,一回不成,自然放不下身段再与小妖怪为难,遂收了青锋,只当视而不见。 “公主此番入十八地宫,以身涉险,却是所为何事?”一番热闹后,单妖灵端正了脸庞,变得严肃持重起来。 提起日前发生的,圣盈便气不打一处来,甚是恼怒道:“此事说来话长。” 单小妖翻了个白眼:“那便不说了!” 被挑起了话头的人怎甘寂寞:“我舅舅原是天界王灵官凤阑,在凌霄殿当值数十万年。后来,我母亲将庆洲灵渊族原族长指婚于他,才有了我表哥。灵渊一族久居方外,甚少与别族交往,却因前代因缘,偏偏与北洲癸族世代要好,彼此亦多有婚配。我表哥与癸族公主明月自小青梅竹马c早有非君不嫁c非彼不娶的盟誓。怎料数月前,大婆逻紫塬宫忽然遣人送来信函,言及幽冥之主广圣真君倾慕癸族公主温柔端方c芝兰毓秀,愿结秦晋之好。而癸族那原本爱女如命的明骓族长不知为何,此次竟不顾上下反对,专断应下了这门亲事,并承诺亲自护送月儿姐姐入十八地宫成婚为此,我与凤表哥才趁着紫塬宫下令撤除七海结界之机,尾随追来欲阻止此事。未料,昨日才入贪海,便被那两混账兄弟擒住了!”她顿了片刻,唇角一撇不悦续道:“——可笑的是,我月儿姐姐此前从未离开过北洲,也未曾与那时定尘有过半分交集,哪里来的倾慕之说!分明是他毁人姻缘,可恨可恼!” “月儿不能嫁时定尘!”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灵渊族长端正俊朗的面容已失去了刚才的锐气,变得有些颓废沮丧。他埋着头,双肘撑着膝盖,低喃一句:“会出大事的” 单灵夕微蹙着眉,听完这段前因后果,心中暗忖:凤顾源定是有要紧事仍瞒着她,不愿推心置腹。既如此,自己亦不便蹚这浑水,以免惹祸上身。只是,那可怕的幽冥之主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若单纯为两域联姻计,扩张势力,天帝之女岂不比区区癸族公主更为合适?若说倾慕美人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目前的形势,似乎比那哭哭啼啼不想嫁的明月更加危险。 “单单,你一向鬼主意多,快帮我们想想办法。若喜轿进入魔族地界,便再无转圜余地了!”圣盈着急地看着老友,恳切求助道。 “昨日亥时一刻,癸族的花轿已渡过了第三层悲海,现下要追,恐已来不及了!”单灵夕摇头叹一声,续道:“不是我泼你们冷水,即便你们追上了人,有盏虚上神与明骓在旁看护,你与凤族长又能做什么,不过干瞪眼罢了!” 圣盈跳脚:“那该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单灵夕看她心急火燎的模样,终是不忍:“你父皇c母后难道对此事充耳不闻?毕竟是自家侄儿,总亲过外人,若与紫塬宫提前交涉,比你二人擅自行动不是强多了吗?” 闻言,圣盈一张苦瓜脸如吞了黄莲:“快别提了!”她忍不住抱怨道:“当初提及十八地宫和明骓结亲,父皇c母后便以此乃北洲癸族家事为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表哥所求。我猜想,他们定是对明渊判天罚的过往心中有愧,不愿插手现任癸族族长属意的儿女姻缘,以免再加深两族的仇怨。” 凤顾源依旧沉默不语,想是对表妹就个中因果的猜想亦是赞同的。 “公主,苦恼无用!现下当务之急是你我尽快离开此间,若魍魉二人提前醒了,再想逃脱便难如登天了!”小单姑娘一双星眸望着二人,诚诚告诫道:“而且,以现在的情势,你与凤族长回天界报讯实是上上之选,久留十八地宫不宜”她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大殿上貌似与此无关c置身事外的两人,终究有所忌惮。 圣盈点点头,知她言之不尽,定有所虑,遂简单收拾了行装,帮她扶起兀自昏迷的胡生,向殿外走去。 “等等——”待四人正欲离开,才行了几步,单灵夕忽然似发现了什么,面色一变,停驻原地,并抬手制止了他们继续向前。 不明所以的圣盈迷惑地看着好友,疑惑问道:“怎么了?” “声音没了!”小单姑娘眉头一蹙,暗地里把自己臭骂了一次:蠢材,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疏忽了! 圣盈挠挠头:“什么声音?” 倒是灵渊族长最先反应过来:“棺材里的声音!”但凡修刀习剑之人最先学的其实并非招式,而是听觉与视觉。因为,耳不聪则无法辨声,目不明则无法辩位。适才他与白衣客交手时,尚能听见自棺材中发出的轻微“咔咔”声,一种既似骨骼响动,又似某种坚硬的东西被一把捏碎所发的声响。而现在,那声音忽然凭空消失了,整个大殿一时静谧无声,反倒更显阴森恐怖。 单灵夕调整了行走方向,放轻了步伐一点点向那椁薄皮棺材挪去。圣盈怕她出事,一把挽住她左臂,摇头道:“别!” 凤顾源向是君子,虽不喜妖,但也不愿让那柔弱单薄之人做开道死卒,遂提了三尺青锋剑,爽利挑开了棺材板。 黑黢黢的一方斗室,已然空空如也。棺材里原先躺着的东西——不见了! 凤顾源大惊:以他现下修为竟未能及时察觉到棺材的动静,那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道行定比自己不知高出了多少!况且,能让魍c魉二怪忌惮折服,心甘情愿装孙子的,自是厉害无比! 思及此,他似醍醐灌顶,忽然回头看一眼在火光处静谧无言作隐形人的白衣书生。只见那人手中依然握着那段枯枝——被临时抓来作武器的东西,却又姿态闲适c气度天成,毫无惧意。以此人的修为,定是早就发现了棺中的异样,却一直默不作声,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喂,我们快走!”凤顾源将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沉声提醒身边的人。这一回头才发现,表妹与那狡猾诡诈的小妖怪正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盯着殿外空旷庭院的动静。 凤顾源不自觉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皎皎月色下c空旷无人处,一具骷髅骨正以诡异曲折的姿态独自矗立在庭院之中。不一会儿,它机械地将胳膊c腿一一舒展开来,似在浴着月光翩翩起舞,又似出战前的热身准备。那无皮c无血c无肉的东西每动作一次,浑身关节便发出咔咔声响须臾,它垂挂的头颅忽然大幅度向后扭动,空无一物的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殿内众人,上下牙一开一合间碰撞出古怪的动静。而后,一道来自地狱的女声似从骷髅骨腹部处发出,诡异而沉闷。 “曼陀罗与牛至叶c蝉蚕香可配六界第一迷药。”那声音顿了片刻,悠悠续道:“小丫头,你与白世空是什么关系?” 单灵夕黢黑的一张脸在月色下看不出悲喜,她双目清明地注视着殿外白生生的怪物,满脸无辜道:“什么百事空c万事空,我不认识!” 骷髅“咯咯”一笑,头颅又扭了几圈:“不认识没关系。你这一路上将那两个傻小子骗得团团转,我这做娘的不表示表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说完,腾身一跃,一副骨头架子须臾已至殿门外,其速之快疾胜于电芒。 砰!比它速度更快的是小单姑娘关门谢客的动作,大脚一踢c木栅一落,使妖法上祛魂符,便将那东西无情地阻在了门外。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上尘灰,长吁一口气回头,却见玉帝幺女圣盈公主牛眼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颤抖着说:“单单,你闯祸了!”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单灵夕一指戳在她光洁额头上,没好气道:“若非为了你们,谁会去蹚那浑水!”眼下,大殿内堂有迟早会醒转的魍c魉二怪,外殿有他们那难缠的老干妈,若不及早想办法脱身,待那娘三联手,不把他们一锅端了才怪! 哎!前狼后虎,说的便是眼下的情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未知条件 砰,砰,砰青云庙朱红色的殿门在那骷髅架子不停的敲打震动中沙沙作响,从缝隙中扬起的尘灰让整个大殿一片乌烟瘴气。而门上才贴的祛魂符已隐隐显出红光,单灵夕知道——这符撑不了多久。 “单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们三人联手出去与它拼了?”天庭公主说得大义凛然,面上更是一派视死如归的表情。 凤顾源沉默片刻,肃然道:“表妹,都是为了我的事,才害你身陷困境。若你今日有个万一,为兄如何向姑母交待。”他眼神坚定望着紧锁的大门:“且让为兄去引开那怪物,你趁机逃命,不要再回十八地宫了至于月儿,我与她终究情深缘浅!” “表哥——” “表妹——” “你们真是兄妹情深呀!”单灵夕看他二人临终话别依依不舍,禁不住唏嘘一番,“可是——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吧?” 闻言,圣盈立时收了即将决堤的泪潮,一巴掌重重拍在她的后背上:“我就知道你这个鬼灵精一定有办法!”其表情转变之快,教人侧目。 被拍散架的人儿捂胸猛咳嗽了几声,而后向高贵的公主使了个眼色,语气也变得暧昧轻柔:“盈盈,看到那边坐着的人没有?”她往白衣书生方向努努嘴:“多么温文儒雅,多么玉树临风,所谓乘龙快婿,不过如是!” 圣盈挠挠头看了那人一眼,而后勉强道:“还凑合吧可这与本公主有干系吗?” 单妖灵笑得贼贼的,亲热挽了她的胳膊,谆谆善诱:“我c加上凤族长,再加上一个你”一想到要把这小仙姬算作战斗力,她立马改口道:“你嘛,哈哈,其实也拖不了多少后腿” 圣盈用吞了一只苍蝇的眼神看着她,对“拖后腿”几个字怀有深深的怨念。 “即便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与他走上二十招。”她尽力将这个事实描述得悲壮而惨烈一些:“但若那人答应相助,咱们以四敌一,还怕弄不散架外面的白骨精!” 四打一?听着够龌龊无耻的。 圣盈公主有些嫌弃地瞟了好友一眼:“可人家图什么呀?”在一旁烤地瓜c看热闹,顺便与身边的绝世美人儿聊聊天c调调情,多惬意!干嘛想不开要上你的贼船,与人拼命? 单妖灵逮着她的胳膊掐了一下:“图什么?当然图您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咯!”她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我家圣盈公主,身世显赫c高贵如兰!拼爹娘,六界之中哪家女儿能拼得过你;比才华,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月下嫦娥也不过如此;论美貌,妹儿艳压牡丹c国色花容,便是九天玄女亦要自愧不如。得此佳人,便是比目与鸳鸯都只能做成桌上的一盘菜!” 哈哈!一袭糙话让天家公主觉得自己有点飘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子,喏喏道:“你确定说的是本公主,而不是凡人拜佛求妻时许的愿?” 单妖灵竖三指,向天发誓:“若有违心,难见娘亲!” 这誓言发得够虔诚,没毛病。圣盈默默思索了半晌,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表哥的终身幸福,为了小单这一番推心置腹和发下的毒誓,这美人计自己应下了。大不了,日后被父皇念叨成神经病 至此,背负着万众嘱托,身世显赫c貌赛牡丹的玉帝幺女昂首挺胸地踏上了茫茫征途,壮怀激烈地向着白衣华发的书生阔步而去。 只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被吹成了天仙的公主又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她拉着好友的胳膊,看着面前的乞丐偷笑个不停。 “成功了?”单妖灵欢喜雀跃,连连赞道:“孺子可教c孺子可教!” 圣盈抿着嘴乐,还生生笑出了一脸虔婆样。 单灵夕猛然收了面上的欢喜,警惕道:“你我沟通起来,应该没什么毛病吧?” 天庭公主摇头如筛子。而后,她将嘴附在好友耳边低声轻语:“那人说了——你若有求,自己去讲!” 单灵夕瞬间泄气,她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让人家不仅知道了来意,连是谁在背后当军师亦猜的八九不离十。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费劲儿”!她看着圣盈一张虔婆脸老郁闷了:“即便如此,你也不用笑得这么猥琐呀!” 圣盈真诚地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本公主是为你高兴呀!” 单妖灵挑眉看她,果真有语言交流障碍! 圣盈再次笑得合不拢嘴:“你看看自己,一张脸毁成这样都有人稀罕。真爱,绝对是真爱!” 单灵夕心尖颤了一下。抽疯,这家伙绝对是抽疯。 她茫茫然抬头,正好看见大殿的屋顶突然破了一个大窟窿。迷人月光下,五根白得发光的指头从洞中伸了出来,然后是一个可以无限旋转的头 哎哟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c西方如来佛祖c大罗天陆压帝尊谁肯替她来入这个地狱,收拾这堆烂摊子? 赫连流湘其人,在欢场主宰沉浮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有那脸皮厚如城墙的;有那狡猾多端c心思活泛的;有那巧舌如簧c能言善道的;还有那算计了敌人c也算计自己人的但无论是哪一种,或是将这些人的特质统统放到一起,都不如一个姓单的小乞丐有意思! 那人,前一刻是仆,后一刻是主;前一刻是善,后一刻是恶;前一刻在为自己计,后一刻在为别人思。她的脑回路永远谈不上正常,却又清晰无比。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却偏偏让人觉得可爱可信所以,她的朋友为她前赴后继地来碰钉子;所以,十八地宫幽冥之主费时费力地在此为她设下圈套,引君入瓮。 因此,赫连流湘不声不响地做了一回隐形人,守在这狭小的一方庙宇看了一晚上的折子戏,竟半点不觉得无聊。如今,这戏已进入高潮部分,能不能网住那一条乖觉狡诈的美人鱼,便端看主角如何唱了! 她托腮看着一身破烂溜丢,满面尘土色的单小妞在那骷髅怪另辟蹊径c登堂入室之前,放弃了犹豫,颇为忌惮地自阴暗角落缓缓走来,站在一个不远不近c位置刚刚好的距离,向幽冥之主有礼一揖,目光清澈澄净c声音悦耳动听,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一颦一笑似雅致清风,连求人都求出了诗意和水准。 “先生!”换了称呼更显尊敬c亲密:“在下对您的人品武功都仰慕非常,愿尊先生为座上之宾,以千金相赠,与先生结伴同行,共赏此间乐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言外之意便是——我对您的战力非常欣赏,愿出重金雇您做随行保镖,您干不干? 幽冥之主依然闲适地用手中的断枝撩拨着摇曳的篝火,无声无息地拒绝了。 单小妞吃了闭门羹毫不气恼,依然笑得分外热情:“先生性情高雅,视钱财如粪土,教人好生钦佩!”她认真赞了一回,续道:“小女子初来乍到,恐路途难行,遂做此番装扮,未予袒陈,请先生恕欺瞒之罪。今日,小女子偶观尊夫人端庄贤惠c面善心慈,乃天下女子之典范,遂一见如故,愿以姐妹相称,请先生成全!” 言外之意便是——我看中了您的夫人,愿做您的妻妹,尊您一声姐夫,您干不干? 只是,端庄贤惠c面善心慈这般辞藻用在杏园春色赫连书寓身上,是否有捧杀之嫌,还当另说。 幽冥之主停了手上动作,抬头幽幽道:“她与我,不过主仆之谊!” “是小女子冒昧唐突了!”单小妞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拍了拍从屋顶琉璃瓦上不断掉落的尘灰,保持着温柔笑容:“我观先生品性端正c学富五车,必为良人。恰家中有相熟姊妹,尚待字闺中,愿做牵线红娘,为先生荐以良妇,祈求先生应准!” 言外之意便是——我为您做媒相亲,您干不干? 闻言,幽冥之主清眉微蹙:“若是你,可以考虑!” 单小妞以为其玩笑,隐有暴走倾向,脸色铁青道:“今日,吾等危困,祈先生襄助一二。然天下向无大义不偿事,但凡先生所需,且不违正义之道,属吾等能力所及,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言外之意便是——您要什么条件才肯帮忙,随便开! 正说到此处,屋顶骷髅怪已沉身而下,伴随残瓦纷飞,干枯五指如厉刃随行,向单灵夕肩头直奔而去。这一抓若坐实了,定是入肉断骨之伤瓦砾残垣之间,一道白色身影迅疾如风,将处险境之人往里一带,堪堪躲过当头一击。旋即,两道白光迸射而出,一人一骷髅已缠斗在一起,不过瞬间功夫,两人身形已移至空旷庭院之中,激战渐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旧事迷离 青云庙上方的天空笼罩着一层轻纱薄雾般的烟色,月影婆娑c树影朦胧,偶尔寒鸦几声啼叫,让欲海尽头的一方天地显出一些阴森诡异。 庭院中,白衣的书生和白骨的骷髅身形变幻如过隙白驹,你来我往难分难舍。书生手中的枝条似蕴含着力道千钧,让骷髅怪颇为忌惮,往往交手中闪避多过回击。但那怪五爪的威力也不遑多让,抓c戳c捏c拿疾如闪电c直指要害,虽为活死人,但其每个关节都较常人的更加灵活坚硬,招式变幻又快又狠,时刻寻找着机会将对手一击毙命。 闻名六界的剑道高手灵渊族长凤顾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场旷世之战,只觉神思已久c心向往之。暗暗思忖,仅这样单纯的以武相较便能醉了山河,若辅以术法灵修,又会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精彩? 而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单灵夕心中却一直盘算着另一件大事。此前她曾做出了“以四敌一”的布局,如今想来实是对那人的极大侮辱。以她的目测,要将外面的白骨精弄散架,以书生之能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是,她对他说过“若得相助,愿为犬马”,不知市集中的好狗和好马需要银钱几何? 随后,她又忆起因当时情况突然,书生对她的提议未置可否。既如此,那是否就意味着——男人此举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心一片,不为酬劳,只为道义! 哎呀,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正思及此,恰逢大殿内堂已隐约传来窸窣声响,魍老大怒气冲冲的咆哮震耳欲聋,听得人心惊胆战:“死胖子,你他妈比猪还沉,快压死我了,还不起开!”糟糕,虎妖清醒的时间提前了 单灵夕当机立断,拾起包袱卷,将胡生甩到凤族长背上,拉了好友便走人。 “单单,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对付那三只,不太好吧?”善良单纯的圣盈公主一边小跑,一边看着仍在与骷髅怪“浴血”奋战的书生,心有不忍道。 单妖灵头也不回:“小傻瓜,他们无仇,不会以命相搏。若你我被擒,下油锅都算轻的了!”况且,死道友又不死贫道,没有庙子谁还抓得住和尚呢? “哦!也对”公主深以为有理,遂不再纠结,紧随她出了被轰塌的庙门,借着月色,一溜烟遁了 赫连流湘在身后看着几人鬼鬼祟祟c毫不讲道义离去的背影,再次目瞪口呆:这样过河拆桥真的好吗?不怕被幽冥之主逮住,把皮给剥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抬头正巧看见月色下与骷髅怪缠斗的男人已然回头,凌厉冰冷的目光循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投递出一道足以将人碎尸万段的凉意! 男人笑了,身形一闪退出缠斗。 融融月色下,他的一袭白衣渐渐被墨色染透,颀长身躯在黑暗煞气里若隐若现,华发张狂飞扬。不过片刻,男人显出真身,抬手,缓缓揭开脸庞上诡异的蚩尤面具,一张俊逸不凡的侧脸在月色下高贵清华如创世神祇,而看不清的左颊隐隐浮动着诡异的浊气,让人心生畏惧:“北堂嫣,昔日你与人私通,秽乱大婆逻紫塬宫,本座饶你一命。如今竟还敢在七煞海出现,是嫌无垢炼狱的罪还没受够吗?” 骷髅妖被他的枯枝敲断的右手无名指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帝帝座!”那妖乍闻此语大骇,无肉无皮的脸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浑身杀气已迅速收敛,腿上僵硬一曲,便以十分怪异的姿势跪伏下去,一番话说得声嘶力竭:“帝座明鉴,亿年前行止宫的事,妾是为人所害——那罪魁祸首便是魔族大医手白世空!” 男人弃了手中断枝,脸色较刚才更加阴沉:“说下去!” 女骷髅保持着原来跪姿,脸颊无泪,但声音中已带了少许悲切哭腔:“那日,白世空在宫中求书阁布下阴险圈套设计的原是另有其人。谁料那姑娘玲珑心思,察觉异样后及时借阁中机关遁了,却累妾误打误撞做了替死鬼,失了清白而不自知。后来,白世空为了掩盖真相,千方百计构陷,将妾投入了无垢炼狱若非七千万年前幽冥之主广c真二圣借助法器之力破了炼狱结界,妾得以脱险,并探听到此事,过往冤屈便随妾身永远埋葬在黑暗之中,将永不见天日。”说完,她停顿片刻,凄切续道:“可是,妾的这一身血和肉已经在三千万年的漫长时光里,被那些贪婪无度的妖祟邪物啃噬殆尽。如今出来,也只能做一辈子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了此残生!” 男人静静的听她哭诉,白色衣袂c翻飞华发在月色下如影如雾,直至渐渐笼上一层寒气:“你可知,白世空原本设计的人是谁?” “妾并不认识她,只从婢子口中听说过此人!”北堂嫣道:“他想谋害的,原是女娲娘娘送到紫塬宫的——灵夕姑娘。” 闻言,男人清冷双眸幽光闪烁,浅淡情绪须臾即逝:“本座当年领千年神魔之战,借居幽冥之主的大婆逻紫塬宫,因战事绵延,未尝清查内院曲折,以致抱憾多年!今日,本座在此候你,确有一事交托,你是否愿意搁置旧怨,尽心为之?” 北堂嫣观他神情c言语已较亿年前不知宽宥c温和了多少,知他相信自己,心中一时酸涩,过往委屈亦不再难以忍受:“帝座若要妾继续追查前事,妾愿赴汤蹈火,定教真相大白!” 男人点点头:“白世空不过区区下医,本座料他难以独谋,其身后枝蔓定是交错庞大,牵涉甚广。昔日,你在紫塬宫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尚有人脉存续,利于行此事。本座便赐你一副崭新皮囊,助你在紫塬宫查出与白世空合谋之人!” 北堂嫣一时征愣,恍惚间如仍在梦中,但激动情绪已教她双手颤抖:“帝座再生之恩,妾定以死相报” 男人抬手免了她的跪礼,难得轻叹道:“你因此事耿耿多年,所受苦痛与本座不无干系。若能查明此事,本座便教你与魍c魉二子平安共度此生!” 闻言,在棺材里睡了千万年的人只觉眼眶中热泪涟涟,抬手间的温热绵软触感是多年不曾有过的,而全身血液流动的响声便似世间最美的音律,足以教她手舞足蹈c忘形喜悦。 七千万年了,她终于重新拥有了一具新的躯体,可以感受到皮肤的温度,可以触摸到脉搏的跳动,也可以拥抱亲爱的人,而过往所有的坚持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总是离别 就在北堂嫣仍旧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时,月色深处正有五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自青云庙外穿行而来,直至疾驰到男人面前一一站定,这五个点齐齐跪伏向男人恭敬一拜道:“主上!” 北堂嫣收了脸上的笑容,不敢置信地促了促眼。面前分明趴着五个不见头颅c只见躯壳的诡异灵体,一般的大小,一般的形状,手中握着同样的三叉戟,恐怖中又带些滑稽 “事情办成了?”男人沉声问道。 五个灵体邀功般点头如捣蒜,而后各自将腰上系的黑布口袋解了下来,恭恭敬敬一字排开放在地上。 男人无意查看,却随口问了一句:“还有一个呢?” 听他问话,其中一个灵体立即发声道:“回主上,适才属下在妄渡峰半山腰碰到了六六,它的情况不太好!” “喔,怎么个不好法?”男人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那灵体颤巍巍道:“六六说,他被一个姓单的小丫头看作了鬼,直接从妄渡峰山顶踹到了山下折了一只胳膊c断了一条腿!” “果然不太好!”男人微微笑着,眼中冷色已去,倒添了些浅淡温柔。 灵体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要惹得主上大发雷霆,却原来如此轻松便过了真正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主上,六六行动莽撞,误了主上大事,吾等已将它狠狠教训了一顿,请主上饶恕它的过失吧!”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男人清冷道:“罢了,就让它继续跟着,你们都下去吧!” 五个灵体恭敬跪谢了一番,而后齐齐化作一粒粒晶莹露珠,无声消失在了妄渡峰的山水之间。 男人低头看了地上的物什一眼,面无表情地携美艳狐妖悄然远去了。 彼时,才得到新生的女人孤寂矗立在月色下,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合称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与昔日征遍六界c屠戮九州的魔神相较,男人眼中的颜色倒添了不少,却不知是为了身边的红颜,还是那溜得快的鬼灵精? 情爱动人,果然不假 正沉思处,一道干涩而激动的嗓音在耳边幽幽响起:“你——你是什么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中的白面少年表情忐忑地看着不远处那抹温柔的橙色,再不见刚才殿中的嚣张跋扈c暴躁霸道。 北堂嫣猛一回头,看到身穿虎皮和黄鼠狼皮袄一胖一瘦两个少年正呆呆站在大殿门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眼神闪烁,激动情绪难掩。 “傻孩子——”北堂嫣向二人温柔勾手微笑道:“我是你们的干娘啊!” 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望着数步开外挽着堕马髻c略施粉黛的温婉妇人他还记得——七千万年前,是那副阴森白骨将幼时的自己与魉从不周山下的阴阳界地缝中救了上来,以狼乳和瓜果哺育他们成长,陪他们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教他们习字与术法,助他们打败了妄渡峰上所有的鬼精山怪,建立了第二层欲海尽头的魍魉地界。他与魉会一辈子视她为母,陪伴她c保护她,不管她是棺材里的枯骨,还是现下美丽的妇人。 “干娘!”肥胖的黄鼠狼妖已呈球状将北堂嫣抱入怀中,硕大的身躯状似小山,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脸。 “死胖子!”白面少年瘪嘴看着面前独占母爱的兄弟,不满情绪跃然脸上。他狠狠骂了一句,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杵在一旁,心情不爽地看他们深情相拥。 妇人眨巴着眼偷偷向傲娇的老大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容,而后拍着老二肥硕的侧腰,柔声道:“好孩子,你们且听我说——干娘现下有件非常要紧的事需亲自去办,这一段时间会不在你们身旁。你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切不可做任性妄为c兄弟反目之事,也不可与人打斗结怨你们可记住了?” 闻言,老大的眉头已蹙成了大大的“川”字,他握紧拳头朗声说:“娘!我与魉苦苦修炼这些年月,也不是白修的。您的事,便是我们的事。何不让我二人与您同去,助您一臂之力?” “对!”魉大声附和着。 “不行!”北堂嫣直接拒绝了:“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兹事体大,若有半分差池便会打草惊蛇c前功尽弃,负了旧主所托” 白面少年知她决定的事是断不会更改的,心中不悦,脸色也很是难看:“那,您要多久回来?” “少则二c三月,多则半年!”妇人牵了大胖子的手走近他,又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反复叮嘱道:“干娘不在你们身边时,紫塬宫的射猎令你们不用跟着瞎掺和。须知,人外有人c山外有山,六界九州比你们道行高深的大有人在,莫要一时冲动,惹祸上身至于那些闯入十八地宫的宵小之辈,自有牛鬼蛇神和各域主去收拾他们!” 两个少年挽了她的手,孩子似的顺从地点点头。 “至于老三”妇人叹了口气道:“她原是个女孩子,却能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不要去惹她,小心被她扎得满头包!”说完,她似想到什么,禁不住噗嗤一笑:“不过,若是哪天你们侥幸逮到她,一定不要忘了,千万别听她鬼扯,直接绑了,先打一顿再说!” “女女孩子?”两兄弟惊得目瞪口呆,一脸菜色。待前后细想清楚,白面少年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我们兄弟竟然栽在一个丫头骗子手里,孰可忍孰不可忍!气死我了” “你们也不用太生气!”妇人看他一副跳脚的模样,好笑道:“她满口胡诌c背信弃义,现下惹上了不该惹的,自然有人会收拾她,不用你们瞎惦记!” 魉挠挠头,却不免有些担心:“老三惹了祸,不会被人给打残了吧?要不” 魍狠狠瞪了兄弟一眼,把他未说完的话又瞪了回去。 北堂嫣心下了然,只佯装不知:“我儿,你们可知为娘叫什么名字吗?” 魍c魉面面相觑,不解道:“娘的名讳——复姓北堂,单名一个嫣字,难道不是?” 北堂嫣举目远眺着庙外苍茫的夜色良久,沉声道:“不,从现在开始,我叫桑离欢,十八地宫真圣王时言佛的妾室。你们记住,下次看到我,可别叫错了哟!” 两兄弟自然答允,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去。 待人已走远,四周安静下来,黄鼠狼妖忽然发声,悻悻问道:“一庙子的家伙都跑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哪儿?” 虎妖单手托腮,思索片刻,而后与兄弟四目相对,双双交换了一个邪恶的眼神,同时举步,一溜烟往外蹿去:“逮老三——欧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惊天秘事 自青云庙毁诺,带了大小家当和新友旧识摸黑逃入第三层悲海的“不归林”后,单灵夕深觉:十八地宫定是她的噩梦之源,这日子一天天过得——那是相当苦逼! “啪!”天帝幺女已经用脸埋葬了今夜第十二只轻薄她的夜蚊子,而后满面鲜血地嚷嚷:“单单,本公主可以用深恶痛绝来表达对你的喜爱之情吗?” 单妖灵嘻嘻笑道:“荣幸之至!” 圣盈一边奔跑,一边嘀咕着:“以前没发觉你的脸皮这么厚?” “哈哈!”单妖灵丝毫不以为耻:“现在发觉也不晚啊!” 圣盈鄙视了一眼她黑黢黢的背影,开始耍赖皮:“本公主走不动了,我要休息十二个时辰!” 单妖灵直接驳回了她的请求:“被魍魉逮住了,你可以和他们的干娘一起休息,想休息多久,休息多久!” “喂,小妖怪!”灵渊族凤族长不理会二人聒噪,直接叫住她:“你朋友醒了!” 单妖灵拍手道:“——大家原地休息!” 不归林,十八地宫在第二层欲海与第三层悲海之间设置的葱茏屏障,是通往“大悲镇”的必经之路。入夜后,这里气温骤降,满目皆是树影憧憧,耳边的风声c水声c蝙鸣c鸦啼交织在一起,直教人毛骨悚然。 单灵夕自溪边取回清水时,凤顾源已将干粮分发到了众人手中,大家无声无息地吃着,既无篝火取暖,又无闲语攀谈,冷淡气氛竟比夜里的温度还要渗人。 “胡生!”单灵夕慢慢走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跟前,蹲下身默默注视着他。凡人之躯c眼盲身弱,无亲人c亦无朋友,却在这阴暗地狱中熬过了不知多少个白日黑夜,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你还记得我吗?”她轻声问他,怕他受到惊扰。 虽面色苍白c身形单薄,却难掩玉色的青年闻声,清雅的秀眉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其实,她一开口,他便听出来了——尊神曾说过与他将有一段红尘行走之缘,却亦是他灾难之始的女孩子。 “那夜,我们在李大娘的团子铺见过我姓单!”她看他如今的模样,再不复当日的谈笑风生,也不再有那夜的剪水双瞳,心中酸楚,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话去安慰他。 胡衍沣微微笑了笑,有些苦涩的笑容:“我记得!”他怎会忘呢?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他失去双目之前,所看到的最美的颜色。为了这心中秋色,他未听大罗天主告诫,直言相护,酿成大祸却不悔! 尊神曾说:这是他的劫,避无可避,却并非不能了断。唯一了断的办法,便是护她,以生命相护,但不得有非分之想。而他如今这模样,还能想什么?还能护什么?不过一场笑话 单灵夕取了清水润湿的巾子,在他有些警惕和不适的颤抖中,为他拭去了脸上的污垢尘土。当纤长指尖停留在黑纱边缘时,沉声问他:“眼睛,是怎么弄伤的?” “被剜的——”青年右手握紧衣角,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痛苦和愤怒,但如今只剩麻木c迷茫:“那人说我,有眼无珠!”他脑海中仍萦绕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乍闻之下纯真动人,犹如天籁。而现在,那声音却成了他每日每夜的噩梦,挥之不去 “寻仇?”她为他擦净了手,送上了一叶清水。 青年干涸的唇染了一些湿意,面庞却不自在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开始防备c拒绝和不安 “女人?”单灵夕眉头一紧,只有小家子气的女人才会那样言语。忽而,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一句话竟脱口而出:“此事与我有关?” 胡衍沣征愣了片刻,既为她的敏感聪慧,又为她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善意:“不是!”他摇摇头,握住衣角的手轻轻松开,僵直的背慢慢瘫软了下来,斜倚在树干上,脑海中却是一片迷茫:“你能送我回去吗?” 单灵夕借着月光打量着青年面上的表情,知他不愿再提及前事,也不愿再追究。但是,他口中所说的回去的路,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样的遥不可及。这十八地宫c七煞苦海到处都是那人的眼睛,向左或向右c向前或向后,又有什么分别:“对不起,我们现在回不去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圣盈不忍看着书生失望的神情,沉思片刻低声道:“或许,我可以先送他回人间,再来与你们会合!”这样,对大家都好。 “晚了!”单灵夕摇摇头:“现下,整个十八地宫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型的屠猎场,但凡妖魔鬼族之外的生灵,皆是他们捕杀的对象。以你如今的修为,恐连第一层贪海都到不了,遑论出去?” “那怎么办?”天界公主只觉着急上火,一根手指头逮着身边的人猛戳了几下。 凤顾源一张方正的脸直接拧成了麻花:“表妹,冷静!” 单灵夕捉住好友作妖的手,轻声道:“幼时,我曾与魔族大皇子轩辕啸清有过数面之缘,他是北暻的哥哥,若能得他相助,或许情势会有转机因此,我想先到魔族锦溪宫碰碰运气,然后去追一追癸族送亲的花轿,见一见六界闻名的盏虚上神!”她说:“还有四天的时间,希望一切来得及!” 圣盈听她说起“追花轿”,脸上瞬间笑开了:“好姐妹儿,为了朋友赴汤蹈火c两肋插刀,够义气!” 单灵夕挑眉瞥了她一眼:“本姑娘不过是想结识结识六界闻名的盏虚上神,与”赴汤蹈火c两肋插刀“又有什么干系?”她嘴毒,直接表明了态度:“时定尘的人,你们都敢明抢,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她甫一说完,轮到灵渊族长着急上火了,他面色铁青,一句话脱口而出:“不,月儿是我的人,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断不能嫁给幽冥之主!” 闻言,单灵夕和圣盈同时惊叫出声:“你说什么?”给时定尘戴帽子这样出格的事虽然精彩,但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一点都不值得肯定十八地宫开启四门阵,屠戮苍生,原是师出无名c逆天而行,届时,天界联合各族伐之,亦是正义之战c得道多助。但若战火是因凤顾源与明月的孽情而燃,不仅他们将会成为全天下的罪人,连十八地宫掀起九州之战也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凤顾源一张端正的脸此时已写满忧心苦恼,他沉声续道:“月儿的母亲是中州翼族的长老,如果此事暴露,牵连的将不仅仅是北洲癸族。届时,灵渊族c冀族和天界都脱不了干系” “表哥,你闯祸了!”圣盈垮着一张脸,呐呐说着:“父皇常言,陆压帝尊曾于亿年前统领十八地宫掀神魔之战,那时,投靠幽冥界c为他效力的皆是近上神级别的高手,他们的战力与天族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后来,帝尊不知何故放弃了明明唾手可得的胜利,退守大罗天,许多追随他的人只能无奈遁世幽冥界,未再过问天下纷扰,仅为候他重掌权柄的时机。” 单灵夕九转心思,自然推算到了最坏的后果:“若此番十八地宫与天界交恶,这些人再现尘世,助广c真二圣推翻天道统治,逼迫他接手这黑暗天下,也不无可能!”她记得他曾说过:入魔道,既能不受羁绊地做世间赏心悦事,又可不必理会那些扶助苍生的迂腐之言,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可见,他的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不过心情使然。 思及此,单灵夕不禁秀眉紧锁。各自烦恼的人亦默不作声,一心寻找解决之法。 经历了数日奔波的单妖灵在天光渐明之时,疲惫涌上,背靠大树,渐渐闭上了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预警之梦 数日奔波和伤痛,让单灵夕紧张的神经几乎崩溃。迷迷糊糊之间,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无边的红海,飘着轻纱罗缎c染上凡尘气味,有时绚烂夺目,有时若隐若现。 入目皆是大红的灯笼c大红的“囍”字c大红的龙凤烛和身披大红喜服的新人唢呐声c鞭炮声和邻里宾朋的笑闹声此起彼伏,热闹地淹没了一整个凡家庄园。 布满了各色美酒佳肴c珍馐菜品的大圆桌,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偌大的庭院中,觥筹交错间,围席而坐的男女老幼脸上皆挂满了灿烂的微笑。 她静静坐在黑暗处的席中一隅,一处被喧嚣边缘的所在。她身上穿的仍是那件破烂流丢的乞丐服,头上戴的仍是那顶黑黢黢的瓜皮帽,肮脏的尘土色遮盖了本来面容。她脸上迷惑的神情和寒酸的穿着,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无端闯入的陌生人,傻瓜一样地坐在原处,完全隔绝在了别人的喜庆之外。 婚礼的司仪是一个白发苍苍c德高望重的长者,随着礼乐声响有条不紊的主持着每一个环节。喜堂上,父母高位无人上座,只有两把名贵的紫檀木椅空空如也。看不清面容c身量颀长的新郎打横抱着娇小窈窕的新娘子,自始至终皆昂首站立着,姿态潇洒c气势惊人地走完了一整个跪拜礼 耳畔是宾客们嘈杂的高声谈笑,有个大胡子的中年人举杯向她敬酒,厚厚的嘴唇开启闭合间在同她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迷迷糊糊地饮了那杯中物,头脑开始发昏发涨,连脚步也变得轻浮。 寻常的喜宴,却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诡异。上无高堂c下无拜礼c脚不沾地的新娘c霸气诡异的新郎 她想,这是否是自己曾在人间经历的其中一场喜宴,为了看热闹,随了份子钱,故意掺和的陌生人的喜宴。它这样特别,应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但是,不论她如何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凡间的哪一次。 酒酣饭饱,太半宾客离席,只余了她和几个半大的少年仍奋力地争抢着桌上一条色泽鲜亮的糖醋鱼,她抢到了肚子上最软最大的那块,笑得合不拢嘴。她与少年们又高兴地互敬了数杯,直至各个语无伦次c颠三倒四 离场了,少年们拉了她的手,将她推推搡搡地送到一间贴满了大红喜字的房外。他们交头接耳地嬉笑着,用一根手指偷偷地戳破了房间脆弱的窗户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往里面瞧,瞧得面红耳赤c兴奋不已。 她恍然大悟,这处竟是新人的喜房,她被他们拖了过来,原是要闹洞房! 这时,有个少年拍了拍她的肩,给她让出了一个极好的偷窥点。她脸色红红的凑上前对着小小的洞口往里看——屋内,红烛摇曳,鸳鸯成双。 身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已换了月牙色的单衣,背影玉立挺拔c姿态沉稳如松,虽未见人面,然其浑身气度已教人倾慕不已。新娘子却仍旧端端正正坐在罗汉床榻边沿,一动不动,便似规规矩矩的提线木偶。 绣了合欢花样子的喜帕被遗落在洒满了桂圆c红枣的脚榻上,身态颀长的新郎抓住了新娘子玲珑的小脚,为她温柔除去了罗袜,而后爱怜地亲了亲新娘那如玉的脚背,房内立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梵铃声而后,男人又喂她喝下了合卺酒,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唇角始终含着温柔却霸道的笑意。 当所有一切结束了,男人伸出修长合度的一双手,一颗颗解开了新娘子喜服上的盘扣,又为她散了发他将她搂进怀里在床榻边沿静坐了许久,便似搂着世界上最宝贵c最心爱的东西,紧紧的c贴于胸前,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 红烛即将燃尽之时,男人将新娘子打横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铺满软衾的喜床上,与她水到渠成地行了周公之礼。 房外的她紧锁着眉,始终不明白,为何里面的人分明看不清模样,她却觉得似曾相识。更让她疑惑的是——自始至终,屋里的新娘都未曾做过任何动作,拥抱的c撒娇的c亲密的,亦或假意推拒的。只是任身边的丈夫怀抱着c轻吻着c碰触着c缠绵着,霸道地主宰了一切,霸道地将整个喜房都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香艳色彩,属于他喜欢的色彩。 果然是梦吧!梦,才会这样奇奇怪怪? 周边闹洞房的少年们因被纱幔遮挡,并未看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都悻悻然地相继离去了,却独独留了绯红着脸的她。她正奇怪着,为何房里的新人竟觉察不出房外的动静,没有出声干涉,遂大着胆子,最后往里面看了一眼。 仅此一眼,她却好似被囚困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动弹不得c只余呼吸。 新房内,餍足的新郎缓慢揭开了流苏点缀的床幔,一张俊逸不凡的面容自床海深处渐渐浮现——银色的发c清冷的眼,白衣高华c姿容无双 她差点惊叫出声——是陆压?不,竟是时定尘。因为,那一日c那张脸令她终生难忘。那张侧颊仍隐隐浮动着黑暗煞气的脸,轮廓已逐渐变得清晰。明明他与大罗天主的面容惊人的相似,却偏偏透着一股诡异的魔性,让人生畏生怖! 时定尘为何会出现在她梦里,而且是这样的梦境?她疑惑思索着,竟致全身冷汗涔涔。 她忽然抬头,惊恐的向床海深处望去——绯红的c罗衾锦被交缠的床榻上,黑发如瀑的女子绵软地躺在那里,樱红艳丽的唇c小巧挺立的鼻c泪眼婆娑的双目,伤心哭过的模样 新房外,她张大嘴巴,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阻止却无能为力。她像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被阻断在了梦境之外,惊恐地望着梦境之中的男女。她眼睁睁看着霸道强势的幽冥之主一次次亲吻着床上无法动弹的女子,一次次破灭着她不愿割舍的卑微希望 然而,她却不是局外人。她看到了新娘的模样,也看到了惊慌失措c痛苦无助的自己! 因为,她即是新娘,新娘亦是她 但新郎,却并非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兑现前诺 “单姑娘,你醒醒!” 朦胧之间,有人在她耳边一次次担忧地唤着她的名字,轻柔如细雨,直到将她从恶魔的梦境里带了回来。 单灵夕悠悠转醒,入眼的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渐渐的,胡生如玉的面庞在清晨初现的日光里散发着微芒,他额间明媚的朱砂便似黑暗里璀璨的红宝石,华彩夺目。 “怎么了?做噩梦了”虽有黑纱覆眼,但青年的脸仍美好如初,只有眼睛下方一点青黑,暴露出他的彻夜未眠。 “我吵到你了吗?”单灵夕抱歉地看一眼被自己紧紧抓在手里的——青年的手,羞愧地放开了。 胡衍沣笑了笑,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摸索了一处可以暂时倚靠的位置,轻声道:“可以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单灵夕想,自己一定是惊叫出声了,否则胡生不可能如此问她:“没什么,梦到了别人的喜宴变成了自己的喜宴”她拭去了额上的汗,故作轻松问道:“胡生,你师从于迦南寺崇业大师,常为他人卜吉凶c算姻缘,可知这梦有何征兆吗?” 胡衍沣道:“恩师曾言及,梦境之兆共分两种,一为过去,即心系之梦;二为将来,即预警之梦。未出阁的女子梦见喜宴,应有姻缘将至,且作预警之梦。不过”他顿了片刻,神色隐有牵挂道:“解梦之事,小子并不擅长,若要询问个中关节,还是亲去迦南寺,或是”由大罗天主释疑为好。 单灵夕垂下头,用手指指甲随意在干涩的地面划刻着。 “单姑娘!”胡衍沣没有听到回应的声响,心瞬间揪了起来,黑暗也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我在!”她低下头,却恍然看见地上已多了两个歪歪扭扭男人的名字。一个是坐镇三十六重天阙,为天地正道的大罗天主,她心之所系却遥不可及;一个是统御十八地宫,为黄泉至邪的幽冥之主,她心之所惧却避无可避。但无论哪一个,如今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她的眉角心尖,刻成“愁”之一字,乱了她红尘不染的秉性。 “你梦里的人,不是他吧?”胡生小心翼翼地问着。若是他,这个梦便不会是她的噩梦了 单灵夕诧异于青年的敏感聪慧,莞尔一笑:“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施主肉眼闭而心眼开,修报得c观自在,弃执着,方证无上菩提。”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悠悠道:“我与他,现实无缘,梦境亦无缘。可见,前生未修善缘,今世难结姻缘。这一字,断了多少男女情丝,徒留水月镜花。” “单姑娘,你并非悲观之人,为何于情之一事,自闭慧眼呢?”胡生温言开解于她:“入凡尘易,脱凡尘难,既已沾染,何不随性为之,超脱那礼法道义所缚” 闻言,单灵夕微蹙眉道:“你与他,不止一面之缘?” 胡生学那僧侣唱了回“阿弥陀佛”:“迦南寺中偶遇,尊神有意助我摆脱因果轮回,虽前路艰难,但心中无惧,亦算此番幸事!” 单灵夕听他话语,再不见南怀夜里的玩笑嬉闹,心中颇为感叹。她问他:“胡生,你可曾见过与陆压同行的女子?——他们可求到了姻缘卦的上上签?” “姑娘曾说过,求神问卜不如自修前程,如今却忘了那些洒脱言语”青年笑她:“你心中若放不下,便不用放,随缘便好!他既为神,你既为妖,本不必守那些凡尘礼数,倒教痴情空负。” “求了呀——”他其实已经回答了她,也彻彻底底将她心中的侥幸和自欺欺人全部粉碎了:“为妖为神难道就能弃了心中的道义光明?难道就能毁了世间的公理缘法?难道就能避开别人的流言蜚语?”她苦涩一笑:“我曾对他说过,若有一天他爱上别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虽弃了我,却并未欺我瞒我。我不恨他!” 青年哑然,心道:尊神曾亲口承认,你是他心尖上的,这世间上也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疼你,你这丫头是哪只耳朵听到大罗天主说过抛弃话语的?果然代沟非常严重说不得,以后继续开导罢! “胡生!”单灵夕看他沉默,忽而轻声唤他:“弄伤你眼睛的人,是不是与陆压同行的人?” 青年瞬间抬起头,面上错愕c惊讶兼而有之,连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透露着压抑的苦痛和掩饰真相的纠结。 单灵夕脸上已浮起了一片阴沉色,连声音亦冷得像冰块儿一般:“她除了对你说过那句话,还说过什么?” 胡衍沣用右手覆盖住了隐约有痛感的双眼,一滴灼热却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紧闭的指缝:“她说,若有朝一日我能再见到你,一定要我为她转告一句话——”他唇角含着笑,面上却满是悲愤:“须弥山路远c非圣宫太小,大罗天主的枕畔拥挤,容不得多余的人酣睡。若姑娘不信,她会为你送上请柬一帖,全了多年姐妹之情!” 一番言语明明说情,却偏偏情意全无,有的只是炫耀c威逼和告诫。此女,并非善类,与她总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单灵夕冷冷一笑,霸气回道:“她若送帖,我定会赴宴。只盼那时,她不会后悔自己曾经说过那一番姐妹深情的话,送过那一张洋洋得意的喜柬”睚眦必报,谁不会? 胡衍沣听着耳畔凌厉话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南怀那夜满街绚烂的花灯和坐在团子铺前与他逗趣的女子轻灵如水的模样。那样开朗明亮的一个人,如今却被逼到了不得不亮爪子的情形,只是不知这泥人与罂粟美人究竟哪一个会笑到最后,笑得最美 “若在地宫,我找不到救你眼睛的办法,我会上大罗天求陆压治好你的!”静谧中,她对他承诺。 青年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这边,两人正促膝长谈时,大大咧咧的天家公主已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和一脸睡意惺忪的表情,生拉硬拽地将单妖灵牵走了。 “胡小子!”临去前,单灵夕看了一眼榕树旁的淡泊人影,终究不忍欺瞒:“数日前,崇业大师已经在凕江花船上圆寂!能为至爱妻子舍命,他也算求仁得仁c死而无憾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白悲喜 冬月十六日,天阴风冷。大悲镇上方郁气盘结,枯叶纷飞c残花飘絮,铺满了入镇的蜿蜒小路。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大门紧闭,偶尔三两小贩,推车匆忙行去,来往不过寥寥数人,入眼一副萧索凋敝景象。 漫漫孤途中,有鼬妖甲与鼹妖乙偶遇,因沾了一些远亲关系,遂停步攀谈几句。 鼬妖甲道:“今日,我那住在镇上榆树口西巷的姥姥的弟弟的外甥的堂妹的干女儿出阁,摆了酒席二十桌,宴请亲朋数百人! 鼹妖乙拍拍它的肩,安慰道:“那真是太不幸了!你的份子钱出了多少?” “一言难尽啊!”鼬妖甲摇头,伤心叹一声:“恰逢东巷我家表姐的妯娌家的老父亲昨日被一口凉水噎死了,也摆了三十桌!” 鼹妖乙遂收了惋惜,满脸堆笑道:“恭喜,恭喜,他老人家高寿啊?” 鼬妖甲笑道:“不多不少,整好古稀!”它停顿片刻又续道:“还有一件事情恐你还不知道,真正巧的是——那老爷子的兄弟前些时日摔断了腿,在床上将养了几天,今儿个寅时听闻这件喜事,激动得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闻言,鼹妖乙激动地握了他的手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鼬妖甲忽而想起什么,拍头道:“咦,我怎么记得东巷王家与你还有些沾亲?” “嗨!”鼹妖乙道:“可不是嘛,那王丁正是我家老丈人!” 鼬妖甲惊诧不已,举手猛拍了它的肩膀一记:“同喜,同喜呀!” 鼹妖乙却垮了一张脸:“有什么可喜的——西巷那位出嫁的,正是我家闺女!”说完,抱着甲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热闹。待它哭完了,抬眼瞅着面前目瞪口呆看稀奇的几个陌生人,擤了擤鼻涕,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伤心难过呀!” 单灵夕望着它,满脸真诚道:“两位的话,小女子真是感同身受!” 鼬妖甲好奇的问:“你家中也有红白喜事?” 单妖灵道:“不巧,家姐昨日大婚” 甲妖c乙妖异口同声道:“节哀,节哀啊!” 单妖灵道:“家姐夫向来体弱,谁知酒过三巡,竟翘了辫子” 甲妖含笑道:“还好,还好!” 单妖灵道:“只是,我那去世的姐夫家中财产颇丰,为家姐留下了良田千顷,家财万贯!如今,男方走了,我姐姐瞬间成了一方首富,只需为其守孝三年,便可再嫁良人” 乙妖长声叹气:“首富什么的,再嫁什么的,最可怜了!” 单妖灵又道:“谁知,我那姐姐忠贞不二,昨晚一个想不开,趁着没人投了井” 乙妖点头:“投得好。” 单妖灵道:“没死成!” 甲妖愤怒道:“再投一次” 单妖灵摇摇头:“但是,今儿个早上她偏偏遇到了一只臭鼬和一只鼹鼠,死掉了!” 甲妖与乙妖两两相望,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死的?” 单灵夕捏住鼻子,大声道:“被他们说话熏死的——” 正在旁边的玉帝幺女自始至终听着这三人的对话,早已笑岔了气,捧着肚子叹一声:“大悲镇,果然名不虚传!” 目送了因熏死别人而喜气洋洋离开的鼬妖和鼹鼠妖,单灵夕拉着胡生的衣袖,长声一叹:“南怀的三宝若与此处的风土人情相较,真可谓小巫见大巫” 胡生莞尔一笑,便如梨树开千花芳华璀璨,倒有了那夜初见的珠玉模样。 四人站在原地正对着眼前一派萧条景象唏嘘嗟叹时,一个外形貌似干尸c全身缠满白布条子的矮胖东西不知从何处忽然钻了出来,两只灰溜溜的眼珠上下翻滚着,倒把单妖灵吓出了一声“鬼”叫,抬脚便欲给它一蹄子。 “别,别,姑奶奶,是我,是我呀!”那怪物拄着一根三叉戟,拖了一条不太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闪过了她的攻击,压低声音委屈说着:“我是六,六儿” 单妖灵定睛一看:嚯,好个生命力顽强的家伙!从妄渡峰滚下去,竟然还有全尸。“仙人板板!”忍不了,一句土话脱口而出:“你跟着我做甚?本姑娘又不欠你钱” 圣盈满脸嫌弃地看着面前钻出的怪东西,一把揪住它的耳朵邪恶一笑:“面目可憎,形容猥琐,非奸即盗!说,是不是十八地宫派来的奸细?” 那猥琐的怪顿时叫得“肝肠寸断”:“冤枉,天大的冤枉!”遂呼天抢地的救回了自己的耳朵,泪眼婆娑道:“本仙灵不过恰巧路经大悲镇,见诸位似遇到了难处,才现身相见,完全是出于一片赤忱之心,苍天可鉴!” “真的?”圣盈挑眉看它,完全不信。 六六怪指天发誓:“真,比真金还真!” 单妖灵拍开它包成粽子一般的手,幽幽问道:“你可知从此处如何前往第四层喜海?” 六六怪看了一眼这张让它十分忌惮c“深恶痛绝”的脸,小媳妇儿般回话:“小姑奶奶,天香阁慕域主才发下话来——大悲镇将关闭进入第四层七煞海的通道一日,普镇同悲,共庆一件天大的喜事。凡镇中人,辰时以后不得随意在街上游走,若违此令,后果自负!所以,今天你们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待明日辰时一刻,大悲镇的禁严令解除,届时可由镇北肖安门向西,过了伏魔洞,不出三个时辰,便能到达七煞海下一层!” “什么?还要待一日”闻言,灵渊族长脸色立时转青,就差没有提剑砍人。 圣盈当然清楚自家表哥的暴脾气,但眼下也无其它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如此,我们也只好入乡随俗咯。可是,这镇上到处关门闭户的,连打尖投宿的地儿也找不到一处,难道今夜我们要睡大马路牙子?” 单妖灵低头略思忖,而后阴恻恻望着眼前的白粽子嘻嘻一笑:“六六呀!”她亲密唤它:“现在是你表达一片赤忱之心的时刻了” 六六怪连连打了数个寒颤,迅速右跨一步,自觉离她三步之遥:“办法也不是没有!” “嗯?” 六六怪眼神沉郁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遇见你,比同时遇见自家那几个兄弟还要恐怖。但它胆儿小,这些话都不敢说呀。“如今,整座镇子除了天香阁尚开门待客外,其余的已全部打烊,便是出再高的价钱,怕也没人敢收你们!” 闻言,一旁的玉帝幺女奇怪问道:“为何只有天香阁可以特例?” 六六怪挑眉瞅了她一眼:“十八地宫的名人儿金不换——金老板今夜戌时将在天香阁办一场空前盛大的典卖会,届时各色奇珍异宝琳琅满目c价值连城,凡天上的c地下的;神仙的c鬼怪的;活死人的c肉白骨的;你们听过的c没听过的;想要却要不起的,在此次典卖会上都可能有缘得见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慕域主亦遣人出席了此次盛会,自然允了天香阁的与众不同!” “奇珍异宝?”圣盈顿时双眼冒出狼光:“有没有助飞升的灵丹妙药?譬如——大罗金丹c化圣散这些不值钱的?” “没有!”六六鄙夷地看了一眼不思进取的玉帝幺女。 单灵夕蹙眉看了胡生一眼:“还魂月下草呢?” “没有!”六六怪叹气道:“那稀罕物在紫塬宫广圣王手中,便是给金老二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典卖!” 圣盈立时兴致缺缺:“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缺货这么严重,还好意思将牛吹上了天!” 六六憋了一口气,饶恕了她的无知:“此典卖会上万年才得举办一次,素来为六界九州各族c仙神妖魔鬼各家开放,可谓千载难逢。你们若去,即便碰不到自己心仪的东西,但若能在宴会场撞见一c两个老熟人c老相好的,也算幸事一件,对吧?” 单灵夕深深望了面前古灵精怪的白粽子一眼,沉声道:“看来,为了幽会老相好,这典卖场我们是不得不去咯!” 说到此处,圣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有些羞愧道:“我与表哥的盘缠昨日里早被那黄鼠狼两兄弟搜刮干净了,如今虽看着一身光鲜亮丽,实则与乞丐无异。待会儿入了别人地盘,这吃喝拉撒的,少不得要花银两,可兜里没钱,怎么办呀!” 听闻此言,单妖灵乐了:“哟!这还是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家公主吗?如今知道吃喝掏钱c拉屎用棍儿了?”说完轻薄地摸了摸美人儿精致的脸,狠狠吃了一记嫩豆腐:“放心,有我在,寒碜不了你!” 圣盈听她说得如此粗俗,正待伸手去打,回头一细想,“噗嗤”一声——也乐了!她回头看着自家表哥一本正经忍得胃疼的模样和小鸡子书生“激动”得满面通红,忽而觉得再难的事情有这鬼丫头在,也只能算个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非友勿扰 冬月十六日夜,大悲镇东西南北巷皆漆黑一片,如无人之境。唯有坐落于南巷正中风水宝地c旺客福荫的天香阁,坊前灯笼高挂c锦缎红绸c贵气盈门,车水马龙c鼎沸人声。 天香阁,圆筒形围合布局的楼宇,木制的柱c梁c槛c椽,灰棚屋瓦,南北纵轴对称,大门辟于东南角“巽”位,走财旺正宫。整座阁楼共分上下两层,可一次性容纳数百人。下层为一般宾客聚集品茗之地,不分三六九等,皆是和桌而坐,砂陶的器具盈满擂茶飘香,任是妖魔鬼怪也能畅谈出人生乐趣。上层为贵宾休憩观礼之所,分独立雅阁七间,每一间都是上等装潢配置,极尽奢华高贵。这里声如磬c明如镜的白瓷盏中雀舌回甘;冰角儿c项皮酥各色茶点玲珑雅致;看茶的婢女亦是美貌多娇c举止得宜,自有大家风范。全阁最显眼c最重要的典卖场司仪台位于下层院落中央,所有贵重物品皆在此一展庐山真面目,价高者得锤定音,而宾主尽欢。 因典卖时辰未到,天香阁主人贴心安排了唱曲儿的女妖,端坐司仪台,弹琵琶一曲名为——《射猎》。音起,全场只闻大弦嘈嘈c小弦切切,急雨私语错杂交融,如珠落玉盘,悦耳动人。 正值酉时四刻,一身邋遢乞丐样儿的单妖灵携了满面落魄色的天家公主c灵渊族长和胡生甫一在天香阁门口出现,便被迎客的臭鼬妖甲无情拦了下来:“站住,有特邀券吗?” “那是什么鬼?”圣盈两只眼睛瞪成鸡子般大小盯着面前骚味儿十足的妖。 那臭鼬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红红绿绿的东西,在他们面前甩得飞起:“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一两金一张,人手必备,无劵右拐不送!” 闻言,圣盈一张脸铁青,捞过那妖怪的衣襟,恶狠狠道:“你这是坐地起价,明抢哇!” 臭鼬双手叉腰,一副“你干不掉我”的得瑟样儿:“在本妖这里,就是这个价!咋地?” 单妖灵一把抓住圣盈的手,背地里向她努努嘴,掐了她的火气。而后,彬彬有礼地为臭鼬理顺了皱褶的衣襟,将一张脏兮兮的脸凑到他面前,谄媚笑道:“老熟人,刷脸可以吗?” 臭鼬妖端着一副油盐不进c公事公办的架子:“色诱什么的,在本妖这儿是行不通的”说完,它斜眼瞟着面前的邋遢难看的小乞丐,悠悠道:“就你这副样貌,顶多给你打个九折!” 被彻底嫌弃了的单妖灵也不恼,开始认真与他讨价还价:“一折——” 小妖比手指道:“八折——” 单妖灵:“三折” 小妖:“七折!” 单妖灵:“五折!” 小妖:“四折!” 单妖灵:“成交” “啊喂”臭鼬妖愣了愣神,开始捶胸顿足,而后凶神恶煞向她伸手道:“臭小娘,贼狡猾!给金子,滚蛋” 单妖灵挠挠头,望着他羞赧的说:“大兄弟,我们都是从穷乡僻壤c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识金子模样”而后,她挽了他的手,亲热道:“不如,我拿家乡的山珠给您换,您看如何?” “乡巴佬!”闻言,小妖唾了她一口:“没钱还讨价”只是他话音未落,一双鼬眼便被面前明晃晃的东珠亮瞎了:“还价是应该的”鼬妖抖着胳膊,拿起她手中那颗,放在耳边摩擦几回,喜滋滋地听着那唦唦的声响——完美! “嗨!就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在我们那里到处都是,比白菜价还贱。”单妖灵从腰上挂得满满的一排小荷包里,随意取下一只,又在手上颠了几颠,荡得里面叮咚桄榔欢快活泼:“家姐曾用它打过几次村里的野狗和獾子,若有小孩儿夜里睡不着,我们还将它种在地里,权作镇宅安神之用”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鼬妖惊得哑口无言:“不知姑娘仙乡何处?” 单妖灵道:“东海石头山!”量你也没听过 那妖怪抓耳挠腮思索了半晌:“是本妖孤陋寡闻了。” 单妖灵一把抓过它手中的那粒,直接扔进了小荷包:“想来我们这些山疙瘩里的东西,大兄弟也瞧不上眼。既如此,我们便不进去了!”说完,便要招呼同伴走人 “慢着!”鼬妖激动地急忙拉过她的纤细胳膊,一本正经道:“小丫头,你有福了!”他装模作样干咳了一声:“这东西虽然一文不值,但本妖从小便喜欢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譬如:豪猪牙c犀牛粪你这些打狗的东西反正无用,不如统统送给我罢!” “犀牛粪?”单妖灵龇牙道:“您老口味真重。”而后,在他泛着凶光的表情里,将小荷包重又别回了腰间:“我娘说了,不值钱的东西若无缘无故送给别人,会害得人家倒大霉的!依着我们家乡的风俗,便是邻里之间送一只小狗崽子也是要讨回礼的我同您一见如故,不能害你倒霉呀!” 鼬妖心中脏字儿已成串,明面上仍旧和颜悦色道:“小姑娘,依石头山的规矩,你想要什么回礼啊?” 单妖灵托了腮,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大兄弟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正巧我也喜欢”她嘻嘻笑着:“适才听您说的叫”金子“的东西,我们那儿十里八村的人都还没有见过的。不如,大兄弟便让我带些个回去给家里那些乡巴佬涨涨世面。” 鼬妖咬着牙心在滴血,但低头一思忖:单是她手中刚才耍玩的那小小一粒,便价值五金,这满满一袋,得赚多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金子套不着东珠。舍,得舍遂一挺胸闭眼,掏了一坨金锭子给她。 “好事成双,亲!”单妖灵向他抛了一记媚眼。 鼬妖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又塞给了她一锭。 “与您合作,真是痛快!”单妖灵欢喜地将腰间的小荷包递给他,带着一帮小跟班儿从正门一溜烟蹿进去了。 鼬妖心花怒放地将那一袋沉甸甸的宝贝迅速揣进怀里,喜滋滋地找人替了迎客的活儿,喝酒去了 另一边,被拉走的玉帝幺女心疼得直呼天抢地:“败家娘们儿哟!”两锭金子换一袋极品东珠,整个一脑残妹! 单妖灵两只手往她胳肢窝伸去,双眼笑成了漂亮月牙儿:“败家娘们儿?谁是败家娘们儿”在好友不迭求饶声中,一粒圆润如玉的珠子从她长袖中钻了出来,犹如变戏法一样。 圣盈目瞪口呆——空手套白狼啊! 单妖灵一把揽了她的肩,低声道:“不值钱的贝珠一袋,也值当你寻死觅活的,丢我单家的人!” 玉帝幺女心中美滋滋的:“那你这满身缠的?”她好奇地盯着身边人腰间满满当当的一排小荷包 单妖灵干咳一声,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两人正打闹间,已有小茶官儿慌慌忙忙从柜台一溜小跑过来,向补丁重补丁的小乞丐客客气气的行了个鞠躬礼:“单姑娘!” 单妖灵面上收了笑,正色看他。 小茶官儿展右臂,往通向二楼的梯步一抬手道:“我家域主在楼上已为您和几位贵客备了最好的雅阁和糕点果茶,请您随小的移步前往”潇湘烟雨“!” 闻言,单妖灵眉眼一冷,唇角却仍带着浅笑:“你家主人是?” 小茶官儿恭敬回话:“家主姓慕,名秋人,是这第三层悲海的一域之主!” 单妖灵摸摸鼻子:“我与贵主人素未蒙面,怎好受此大礼!” 小茶官儿似乎已料到她会拒绝,说出的言语便如事前编排好的一板一眼:“我家域主要小的带两句话给姑娘:其一,楼上视野开阔,真正方便看好戏;其二:姑娘今夜即是天香阁最美丽的客人,又是最尊贵的准新娘子,于情于理都应待以上宾” 只是未等他话说完,邋遢的小乞丐已抬手指着不远处角落里的几个空位子,对着好友欢喜道:“我要坐那儿,那里有两个看着很对味儿的小美人儿!”还有一只略眼熟的伤残人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海母女 单灵夕口中所谓的伤残人士——六六,此刻正耷拉着脑袋,趴在天香阁底层角落深处的一张八仙桌上,伸出蜥蜴般的长舌头,一下一下地偷舔着从别人的杯盏中溢出的廉价擂茶水。因他身材滚圆精干,整只挂在长凳上,一双缠满白布条的小短腿儿离地竟有尺余,看起来便似刚从坟墓中挖出的白胖粽子,浑身阴气森森,却又滑稽可爱。 坐在他右手方的垂髫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上别了两只杏黄色的小蝴蝶头饰,小脸蛋儿圆圆的c眼睛圆圆的c鼻头圆圆的,还有脸颊两个圆圆的小酒窝,透着满满的水灵活泼。小姑娘黑葡萄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用长舌头偷喝她茶水的妖怪,扯了扯身旁白衣女子的衣角,小声问道:“娘亲!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桃李年华的女子挽着精致的流苏髻,一头秀发如云垂坠,眉似小山弯弯,朱唇不点而艳,双目温婉娴静,偏结愁肠半点。她妆容清淡,面庞透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想是极寒之地的冷气沾身,让整个人更显缥缈朦胧,不染纤尘。她听了女儿童稚言语,握了孩子的手,低声轻斥道:“音儿,不可无礼!” 梵微音仰头看着母亲柔弱干净的脸庞,吐了吐红艳艳的小舌头,但止不住一长串的问题:“娘亲,它是凡间的兽吗?是妖怪吗?还是同我们一样,是方外的散仙?它是不是渴了?是不是没钱买茶喝?它有爹爹c娘亲吗?” 听完最后字眼,梵心眼神一滞,而后抬手温和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道:“这小家伙是法力高深者择金c木c水c火c土五行之一的天然媒介幻化而出的灵怪,唯主人之命是从,不生不死c不老不灭,可与万物相融,存人之智慧。” 闻言,小微音兴奋得嘴角翘得老高:“那娘亲可以变一只陪微音玩吗?” 梵心知她自小在北海极寒地长大,幼时孤独无人相伴,遂心中酸涩道:“傻孩子,斗姆师祖婆婆曾说过,结灵术是魔界最高深的术法之一,非数亿年功力不可为之?娘亲没那个本事,不能召灵怪陪音儿!况且,此术法并非正道,仙门中人不可习之” “那斗姆婆婆呢?”微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了失望和探寻。 “音儿!”女子秀眉微蹙:“师祖婆婆被地焰所伤,如今病势日渐沉重,只有魔族琉璃净火瓶才能相救。娘亲此番入十八地宫,便是为了寻得至宝,让师祖婆婆转危为安。你需乖乖听话,不得捣乱,若婆婆病愈,娘亲便带你去西海看五彩翠鸟!” 听闻能去西海,小家伙兴奋得两眼发光,遂规规矩矩地向母亲保证一定乖乖听话。 梵心看着孩子俏丽的模样,脑海中却浮现出记忆深处那人,永藏在心底的人:黑发玄衣c面容冷漠,看着她的双眼没有任何温度,看着别人时却柔情款款 她这一生啊,端正矜持c羞怯自重,却偏偏在遇见他时,犹如扑火的飞蛾,忘却规矩c逾了礼法,失了矜持端正,痛快地疯了一回。他在她生命里那样匆匆,却如繁花璀璨。她记得,相逢的时候自己未曾问过他名姓;分离的时候,也未曾告诉过他——她爱他,会一辈子将他放在心灵最深处,并且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爱一个人,只是自己的事,终究苦了孩子! “六六儿!”一声轻呼,扰了思绪。 梵心抬头看着不远处自熙攘人群中缓缓走来的陌生客。为首的落拓乞丐,着一身麻衣素服,头戴瓜皮帽,身段娇小c行止潇洒,虽面容脏污,看不清容貌,然脖颈间的一抹白和秋水般的一双眼却分外教人心动。那乞丐身后明明跟着三位衣着贵气c容貌俊雅的同伴,却偏偏能让人第一眼只瞅着他,离不开视线。 “小姑奶奶!”白粽子长舌头飞起,一伸一卷间,已偷偷将隔壁才上桌的花生仁扫进了嘴里,嘎嘣几声嚼碎,利落而干脆:“你怎的才来?”这怪神态自若,毫无羞耻之心。 单妖灵左手牵了胡生衣袖,将他仔细安顿好,右手挽了圣盈公主,三步并两步落座,正好与母女二人两两相对。凤顾源也紧随而来,一见之下皆为仙门中人,遂抱拳客气的行了一礼,颇有大家风范。 “哎,囊中羞涩,被一只臭鼬打劫了!”单妖灵长叹一声,波光潋滟的双眸却如厉芒在上下层细细睃巡了一回,直到与二楼一处黑暗角落里同样尖锐的视线相撞,才呵呵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圣盈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小乞丐”,心道: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也是没谁了。 “哟,那家伙胆色见长啊!”六六诧异道:“本怪刚才一现身,它便晕了过去,竟还有勇气打劫你?真是位壮士!”说完,他的长舌头又从脸庞爬到头顶,再绕个弯儿向后面一桌伸过去 只是,那滑溜溜的舌刚跑到半路,便被人逮着了!“偷鸡摸狗!”单妖灵一把掐住尖儿,直接打了个结,厌弃道:“你这千年老树妖的嗜好,是跟谁学的?” “咯,咯,咯!”对面圆脸儿的小丫头笑得像只正孵蛋的鸡,两个酒窝灿烂无比。梵心白净的脸也添了些艳色,她微微笑着一把蒙住了女儿的眼,不欲让她见到灵怪惨状。 舌头被打成了卷儿的白粽子,喉咙里的蝴蝶结吐又吐不出来,收又收不回去,翻着白眼儿,活像只吊死鬼。 “哈,哈,哈!”小姑娘使劲儿掰着母亲的指头缝向外望,恰好看见这滑稽的一幕,直笑得前仰后合。 因怕扰了旁人,年轻的女子忙羞赧地向邻里致歉,而后轻拍着女儿的背,宠溺道:“音儿,别笑岔了气!” 待这波欢愉结束后,单妖灵也恢复了正色,她将右手食指放在茶盏中蘸了一点水渍,优哉游哉在八仙桌上画起画儿来,仿佛无聊为之,丝毫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六啊!今儿个这天香阁好不热闹你可知道,来了哪几路兄弟?”她这句行话一出口,便如打家掳舍的山贼土匪,在窝子里筹谋着劫道,将一桌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 随着那纤细的手指有节奏的一勾一划一点之间,八仙桌上水渍成影,清晰地显出了由不同颜色服饰c不同门派种族所区分的每一小片儿势力范围。只不过简单的一番勾勒,六界九州的雏形已跃然其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仙门秘史 单灵夕食指一点,第一层正上方左面统一身着蓝衫的那群人便成了关注对象。 “岱岙山聿光洞——青阳真人门下弟子,皆是散仙,为典卖会上的岩阙剑而来。传闻此剑为聿光一派镇门之宝,于五百万年前遗失,青阳多方打探,才寻得踪迹!”白粽子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他们呢?”指下又是一片儿玄色衣衫的。 白粽子道:“瀛洲归墟门——游奕灵官座下栾氏三兄弟,上仙!他们的母亲糁星神君在两千年前定海之争仙逝后,藏于其眼中的神器落日追魂镜被敌家收走,如今辗转流落到了金老二手中” “这么巧?”单妖灵眉头一蹙,心中隐有不祥感觉。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凤顾源观她不语,亦察其中蹊跷,遂向表妹递了个见机行事的眼色。 “栾氏三兄弟右手方身着玄衣的那人是九方天池文婴圣母的小弟子晋五行,此人历数千万年修得半仙体,却因与同门师兄弟不睦,叛出天池。如今正四方寻找可克制九方混元功的法门和增进灵修的圣药!”白粽子长舌头一伸,舔去了桌上的一大片水渍。 玉帝幺女故意忽视了表哥关爱的表情,杏眼一扫,正对上缩在另一方角落里的一桌子着粉红衣衫的女子,皆是花一般的年岁c花一般的容貌,春深柳绿,颜色各有千秋。虽持不欲为人知的低调,终究乱红迷人眼,教人无视也难:“她们是蝶谷惊喧派的吗?”圣盈兴奋道:“传言,六界闻名的”上君子“莫飞羽手下全是女弟子,各个闭月羞花。不知这群莺莺燕燕私下相处时,是否会为一个人斗得头破血流?”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单妖灵嗤之以鼻道:“无情最是多情人,机关算尽葬风流!” 白粽子听她偶发感叹,埋头低声吐槽一句:“吾主才是痴情人,尔却不识金镶玉!”说不得,说不得!遂打了个哈哈,续道:“她们瞒着莫飞羽私入地宫,不过是听说天香阁藏有姬蛇族秘药蝶恋花的配制之道” 单灵夕恍悟,更对惊喧莫飞羽驭人之术钦佩不已,只不过更让她钦佩的——“世人皆言,天界有白泽,通各族典籍;地宫有金二,掘九州秘辛。依我看,咱们身边这现成的万事通并不比他们二人差只是不知六六兄弟身怀绝技,却尾随吾等,所谋何事?”她望着面前的粽子幽幽笑着,笑得百般温柔,眸光却锐利非常。 六六怪观她神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此女,明明是个狠角色,却偏偏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恣意浪漫c逍遥快活,与知己可以对酒当歌,迎浮生千变,对敌人亦绝不心慈手软他不欲此时说穿来意,便机变转移了话题,将大堂上各色人等的身份一一挑明了。 原来,除岱岙山聿光洞c瀛洲归墟门c九方天池c蝶谷惊喧派c北海冰岛外,六界九州修仙的十大门派竟零零散散全都聚齐了。虽有的门派行事谨慎,只遣来一c二名弟子作代表,却不乏那些仗着势众无所顾忌的,打了家门旗号阖派出动,端的是浩浩荡荡c气势恢宏! 经单妖灵细细推算,被十八地宫这场典卖会吸引而至,一夜间齐聚大悲镇的仙门子弟竟有近百人之多。若是一网撒下去,除了三十六重天上的,分散于九州各地的修仙之士将顷刻折损三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门诸家或是利益熏心,或为恩怨情仇,却独独忘了——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儿饼,而十八地宫的结界设数千万年,亦不会无缘无故的撤掉。 “形势不妙!”胡生抿了一口茶,借擦拭嘴角水渍的动作,与身边人低声耳语:“若情况有变,不必管我!” 而坐在单灵夕和圣盈正对面的梵心母女,此时默不出声的依偎在一起,无畏无惧c无言温暖。 “小乖乖!”单妖灵看八仙桌上众人凄风苦雨的表情顿觉好笑。她低头略一思忖,而后伸手在腰间一个绣了肉骨头花样的小荷包中反复摸索着,寻出一块凫子肉干,向对面脸儿圆圆的丫头招了招手。 小微音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满脸纠结表情,很是惹人喜爱。 梵心知对面的人并无恶意,遂向女儿点点头。 小丫头得了母亲允准,欢欢喜喜的跳下了条凳,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过来了。 单灵夕温柔地摸摸孩子黑漆漆的发,向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奶声奶气道:“我叫梵微音,我娘说了,不可与陌生人攀谈!” “哟!真听话”单灵夕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亲密道:“姐姐姓单,名灵夕,现下咱们认识了,便不算陌生人。姐姐想拜托微音帮我们做一件有趣儿的事情,好吗?” 小丫头怯懦的转身,在接触到母亲鼓励的眼神后,腼腆的点了点头。 “真乖!”她揉了揉孩子细皮嫩肉的脸,心中喜欢极了:“适才姐姐进门的时候,看见门槛外正趴了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小狗狗,非常可怜,它定是许久没有吃到东西了,微音能帮姐姐把这凫子肉干丢给它吗?” 那丫头一听是喂可怜的小动物,顿时同情心暴涨,两只眼睛也闪闪发亮,小大人般忙不迭点头。 “但是狗狗饿极了也会咬人!”单灵夕温柔笑着将东西放在孩子手心,反复叮嘱:“微音必须保证不得靠近它,只需将肉干丢到门槛外一次,而且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立即回来,不能让旁的人看见,就好像和狗狗捉迷藏一样能办到吗?” 小丫头玩心大起,激动地昂首挺胸道:“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单灵夕向她鼓励地扬了扬小拳头。 小微音在众人温柔的目光和母亲微笑点头示意下,斗志昂扬地再次迈着小短腿儿,无声无息向门边跑去。 “但愿是我们猜错了!”梵心见到女儿转身,脸上温和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眼中满满的皆是忧虑:“早知如此,我便留她一人在冰岛陪着元君,也好过来这幽冥地冒险!” “吉人自有天相!”胡生低声安慰着,竟将一切看淡了。 单妖灵远远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偷偷摸摸在门槛边矗立不动,忽而转头问身旁又要开始作妖偷吃别人东西的灵怪道:“六六,你可知楼上雅阁来了哪些贵客?” “不知道!”白粽子摇了摇头,舌头一伸一卷却偏了方向,正好舔在了邻桌一个彪形大汉的屁股上。 那一脸络腮胡的壮汉因正在低头嗑瓜子,也不知是被谁轻薄了去,左右寻了数次未果,翘着一只兰花指,嗓音尖尖的骂了一句:“谁啊?臭不要脸!” 白粽子恶心得连吐了几口唾沫星子。 单灵夕一把抓住他垂坠在地的长舌头,阴恻恻地向他笑道:“既然你也不知道,待会儿便陪本姑娘上去,会一会这天香阁的幕后老板,尝一尝他为咱们准备的饕餮盛宴” 白粽子被抓了舌头,流着哈喇子,含混不清道:“八八去行八行?” “你说呢?”单妖灵挑眉看着他。 白粽子心中长叹一声:早知遇见你没好事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怪规矩 这边厢,司仪台上即兴节目表演甫毕,戌时一刻金锣乍响,天香阁上下两层红光潋滟的绫绢灯彩齐齐熄灭了一大半,整个空间忽而暗了下来,气氛也变得异常压抑,一时的死寂后,从各个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c不绝于耳。 “开始了吗?” “金老二的花样就是多!”大多仙门子弟料想是重墨登场,虽添了稍许防备之心,但还不至于乱了大家风范,丢了稳重体面。 浅淡的摇曳灯影中,一道尖细嗓音打破了厅堂压抑氛围,让众人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了下去。“各位来自六界九州的旧朋新友,难得今日大驾光临我天香阁,令我幽冥界蓬荜生辉,金某甚感荣幸!”执着诡异猫头拐,长了三撇八字髭的猥琐小老头佝偻着背,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走上了司仪台。 台下立时安静下来,众仙门子弟的神色或兴奋或势在必得,皆候着这万年才得一次的典卖会顺利开始。只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单灵夕默然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完璧归赵”的凫子肉干,低头陷入沉思。 良久,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嗤。射猎令出,天香阁结界遍布,所有人只能进c不能出。亏得这些方外修仙士仍能安安稳稳c欢天喜地的龟缩在此处凑热闹,丝毫不觉自己已成为十八地宫的阶下囚c囊中物 金老二满口金牙在烛火下耀耀生光:“在座诸位皆知,天香阁典卖会万年才得一次,所拍物品皆是六界至宝,所谓价高者得c银货当场两讫,从无例外。”说完,他顿了片刻,伸手拨了拨杖上摇晃的金算盘,话锋忽而一转道:“但是,今次我天香阁为了酬谢满座高朋这些年对十八地宫的厚爱深情,特别改了改规矩,要给诸位一个意外之喜!” 此语一出,平静的台下霎时炸开了锅。 “金老二,你要搞什么名堂?” “妈的,这天香阁神神道道的,干脆关门算了?”质问之声不绝于耳。 意外之喜?单灵夕心道:这些仙门百家都成了你十八地宫的砧板之肉c屋檐之卒,如何意外,如何惊喜,还不是您老说了算! 面对满耳难听的污语秽言,见惯了大场面的金老二也不恼,反而恭敬向台下鞠了一躬,施施然道:“抱歉,此前金某并未向诸家说明此事,确系我天香阁礼数不周!只是万事有因,还望众位多多见谅!” 台下,归墟门栾氏三雄的老大栾方高八尺,生来一副火炮脾性,扯了嗓子便开骂:“金老二,你这典卖会的规矩说改便改,还要不要在六界混了。今日,你若拿不出一个让大家心服口服的说法,我栾氏三雄定要拆了你的天香阁!” 金老二眼中幽光一闪,抬手摸摸唇边八字髭。但那讥嘲的笑意几乎一闪而过,旋即便被一副恭谨温谦的表情替代:“诸位稍安勿躁,且听金某解释!” 栾方“哼”了一声,发力起掌一下拍碎了八仙桌一角,而后满面阴沉坐了下去。 金老二快速斜视他片刻,小眼睛一转,微笑续道:“昔年,我天香阁典卖之物皆为金某所有,底价亦由我定,公平竞争,自然宾主尽欢。而今日这宴会场上所有预售之物,皆为金某友人所托,买卖条件自然由原主说了算。不知在座诸位对此,有异议否?” 闻言,各仙门百家略思忖,都觉有理,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由货主提要求无可非议,遂息了交头接耳,静听他下文。 金老二踱步四下观望一番,见周遭无语,满意的笑了笑:“既如此,那金某此番便专断一回,在这里当众定了今日规矩。”他轻咳一声,卖了个大大的关子后提高音量道:“但凡此次售卖的物件,只能由原主人指定的——有且只有一位朋友,在满足特定条件的情况下获取当然,这位朋友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一语毕,座下又喧嚣起来。金老二的话中之意其实再明显不过:一则,今日典卖的贵重物品皆为有价无市,若非货主指定之人,便是搬出金山银山,也休想夺爱;二则,交易的前提——买卖双方各取所需! 只是,今日在这天香阁卖场上出现的,哪一位不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而来。而面对非要不可的东西,又哪里来的拒绝的本钱?如此细细想来,获取者所要付出的代价定是旁人所不能给予的,这其中又要牵连出多少纠葛,也未可知! “第一件典卖物——”金老二举杖敲了敲司仪台正中所挂巨型铜锣,随着一声铿锵之音,已有婢女手捧紫檀木描金托盘款款上前。而锦帕之下隐藏的物品神秘又金贵,再惹猜测连连。 “——魔族琉璃净火瓶!” 第一件物品一揭晓,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只因这琉璃净火瓶原为魔族大皇子轩辕啸清所有,可纳四海之水c九州之火,除创世之神的金红葫芦外,可与上界弥勒菩萨的乾坤袋堪称九州“藏虚”第二法器。 单灵夕眼见金黄罗帕揭开后曝于众人前的,确是当日轩辕北暻与万丈金在大罗天对峙时所使法器,正心中诧异。忽而瞥见对面一直正经端坐的北海高徒温婉娴静的面容上满是惶惶色,心道:这两母女千里迢迢所求之物,难道是它?这也太巧了罢!而她们与魔族又有何关系? “娘!”小微音抬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母女俩旋即交换了一个坚毅的眼神 果然是!单妖灵心下了然,不语。 只是众人尚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金老二已举杖横指一处阴暗角落,口中话语干净直接:“不知北海元君门下梵心姑娘,是否属意此物?” 追随他猫头杖所指的方向,厅堂众人目光齐齐向一个地方汇聚,最后落在面含微愁c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身上。一时间,这张狭小八仙桌上所坐的男男女女,皆成了天香阁仙门百家议论的焦点。 下意识的,梵心秀眉一蹙,将孩子往怀里搂得更紧 就在诸人以为那冰清玉洁的白衣女子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只见她缓缓抬起低垂的头,用坚毅清润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不知梵心需要为了得到它,而做些什么?” 言下之意,无论交换条件如何,都欣然接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代价难偿 可以与乾坤袋共享威名的六界无上法器用作交换的东西,这小小女子身上,有吗? 在座诸客皆洗耳恭听c侧目以待。 金老二微微一笑,朗声道:“梵心姑娘不必惊慌,其实它的主人要求很简单”老头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净火瓶光洁冰冷的瓷壁,似对待自己心仪的女子,爱不释手:“他只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他要你——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得有任何隐瞒和欺骗!” 闻言,天香阁再次炸开了锅。原本以为与获取琉璃净火瓶对等的条件会有多么险阻艰难,却不料只是伊人口中话语一句。 单灵夕蹙眉看着对面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的女子或许对旁人而言,这样一句话不过唇齿之间,但对眼前人来说,那些不可触碰的伤疤和藏在内心深处不欲为人知的秘密,将会因这句话全都从尘封的记忆中爬出来,让她痛不欲生c伤痕累累。 他要的真相,是撕碎她的软弱,再次试探她的情深几许。 “娘——”小微音怯弱却又渴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虽然她早已眼眶湿润,双手一片冰凉;虽然她从来都是默默一人垂泪,却从不肯提及前事 是啊!孩子应是渴望听到生父的名姓,渴望知道关于那人的一切。她太自私了:“微音的父亲百年之前曾到过北海向斗姆元君求取治疗心疾的丹药,并在极寒地盘桓月余。那时,我并不曾问得他的名姓,只知道他随身的令牌上刻有一字——冽!” 单灵夕心下一震:魔族现下的实际掌权者复姓轩辕,名啸清,字冽。原来,小微音与他竟有这样的血脉联系! 咚只是梵心话音未落,自楼上雅阁却忽而传来一声低沉筝响,虽只是短暂的一个撩拨,或许只因楼上人心烦意乱时的错弹,筝鸣便戛然而止。但仅此一声,却如深谷幽林中突然射出的一道冷箭,寒光凛凛c针锋相对,余音全是敌意和杀气! 凡眼易被世间乱象迷惑,用心眼看天下的却不会。胡生拉起身边人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掌心写着“叫梵姑娘当心楼上的人” “恩!”单灵夕点点头,她自是听出了楼上雅阁中的不速客因这个答案内心所掀的波澜不小。是敌非友,难道是魔族大皇子要杀人灭口,或掩盖真相? 轩辕啸清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司仪台上的金老二显然对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十分满意,在众人纷纷议论声中,示意婢子将第一件典卖之物送予梵心手中。小微音看着那千里迢迢寻来的法器,想到斗姆师祖婆婆的病有救了,高兴得两只酒窝又深了几分。 玉帝幺女长叹一声:“小孩子心真大!”不知烦恼为何物,即便如今神器已得,能不能平安走出这大悲镇还是两说。 至此,第一件典卖物已“花”落伊人,但仙门百家翘首祈盼的心情反而愈发强烈。这金老二一出手便是琉璃净火瓶这般品级的名器,接踵之物想必定非凡品。 哐!又是一声铜锣鸣叫,如花婢子双手托着第二件典卖品步上司仪台。 金老二不疾不徐介绍道:“地宫还魂月下草,肉死人,活白骨。若凡人食之,躯体永世不死不腐,终可登仙道;若修法之人食之,可增灵力百万年,直渡天劫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那地宫还魂月下草向与须弥山大罗仙丹齐名,分别由广圣真君和创世之神掌控,世人自然难以窥及,乃六界旷世奇珍,当今所存寥寥,为九州各族c仙门百家极力推崇。似此等级别的仙药,竟然会在小小典卖场上出现,如何不教人心驰神往c趋之若鹜。 “单单,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圣盈一双杏目发出幽深光芒,用垂涎三尺形容她此刻的表情,丝毫不为过。 “胡小子,你有福了!”单妖灵微微笑着,用纤细胳膊杵了杵身旁花月貌的青年:“若待会儿货主指定之人得了,本姑娘想方设法也要帮你撬来,保你长命百岁,以后做个三十六重天上最招桃花的风流神仙!” 胡衍沣虽光明难见,却能时刻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深厚情谊,心中亦觉温暖:“单姑娘,一切随缘,勿要强求!” “随缘?”身边人轻声一笑,霸气道:“若能强求它落到我的手里,便是你的缘你安心受了便是,万不可与他人论慈悲道义,听到没有!” 胡生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终是执拗不过,点头应允了。 就在众人怀抱着与他们相同的心思,各自筹谋从最后的所有者手中设法夺取这旷世奇珍时,金老二缓缓开口道:“还魂月下草乃十八地宫圣药,珍贵无比。来时,我主曾交待属下,此物非他心爱之人不赠”说到此处,他一双小眼睛微微眯起,向着与适才猫头拐所指相同的方向望去,凌厉言语脱口而出:“单姑娘,我主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你欲以何物作为交换?” 又是同一张桌子?仙门百家暗忖:在那一处是非地端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幽冥地结缘至此? ——广圣王时定尘! 单灵夕不自觉吐了吐舌头,若牵扯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了。与那人谈买卖,比自千军万马中盗取还要难上千万倍。 “金老板说笑了!”她托着腮,用冷冰冰的目光回望满口金牙的土财主:“小女子何德何能,敢称广圣真君心爱之人”那日,他夺骨之时,下手可并不温柔。 金老二眸光一闪,直接定格在阴暗角落里那张黑黢黢c看不出容貌的小脸蛋上——有意思,果然有意思! 众人诧异地望着忽然开口的小乞丐,各家皆有不同心思。 蝶谷惊喧派的一票仙姿玉貌的大小美人儿面露不屑地望向污秽难堪的乞丐,心道:幽冥之主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游奕灵官座下栾氏三兄弟窃窃私语着大婆逻紫塬宫广圣真君曾一夜屠杀十女的秘闻轶事,只道眼前女扮男装的丫头恐是逃离地宫未遂,被上方逮住的人。 梵心神色担忧地望向对面端坐的人儿。她曾自斗姆元君口中多次听过十八地宫幽冥之主的行事做派,那时定尘在亿年前神魔大战中犯下杀戮无数,手中鲜血染尽,是六界九州最阴狠毒辣的男人。若被他看上,定是生不如死。 而叛出九方天池的晋五行却藏着另外心思。 “小女子虽惦记地宫圣药,但自问身无长物c囊中羞涩,并没有能与幽冥之主作为交换的东西。”单灵夕嗟叹一声,似是无限感慨惋惜。 一旁的玉帝幺女与灵渊族长见她忽改初衷,料是代价难付,皆尊重她的决定,沉默并未多言。 胡生微微一笑,捏捏旁边人的掌心以示赞成。 小乞丐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既然无功不受禄,此典卖之物——我放弃!” 放弃?在座众人皆诧然看着那灰头土脸的邋遢乞丐,时定尘要送的东西,竟然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买强卖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那边土财主金老二不乐意了。男人脸上忽然没了前时的逗笑恭敬,眼神亦变得凌厉阴狠:“单姑娘!”他口中唤的是她,一双火辣辣的招子却扫视着周遭仙门百家的人:“我主要做的交易,你若拒绝,到最后只会变成无本买卖,你想试试吗?” 一句威胁话语,让仙门百家瞬间领教了大婆逻紫塬宫的霸道一株世人皆垂涎三尺的还魂月下草,在幽冥之主眼中不过是与人交易的附属品。你若哄他高兴了,圣药便是你的。反之,你若不哄,即便脱身也要剐上你三层皮! “天香阁这是强买强卖!”圣盈公主大嗓门儿一开,便将对峙气氛推向高潮。 “是又如何?”金老二面色狰狞,执起铁拐狠狠往地下一捣,发出震天声响:“主上要买下单姑娘这一生一世的光景,谁敢聒噪不服?” 举座又是一片哗然。这十八地宫是要动真格咯? “金老板!”单灵夕压下了火气,一边向好友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另一边表情冷漠地看向台上人:“刚才您口口声声说的规矩,货主指定之人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这些话,难道只是诓骗我们?” “哈哈!”那老金笑得像一只狡猾的耗子,他舔着一张老脸,一句话抑扬顿挫说得分外欠揍:“单姑娘,是金某人的不对,适才忘了提醒您——那条可以拒绝的规矩只对别人,您例外——” “金老二——”有人要被气炸了,一巴掌也拍碎了八仙桌的一角! “在!”土财主笑得更欢了:“姑娘,手疼不疼?”跟她皮一下,挺开心的。 无耻贱样!单妖灵龇着牙,在心中咒骂一句。 金老二看她望向自己的一双眼波光粼粼全是刀子,怕真把人惹急了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遂和缓了语气道:“单姑娘,金某并非那不讲道理之人,您也无需着急拒绝。”他慢悠悠说着:“我主在后面还为您安排了好戏,不妨接着看下去。您若是看腻味了,觉得该叫停的时候,咱们再商议这还魂月下草之事,您看如何?” ——言下之意,接下来即将发生所有事情的走向,都要看她应允的态度?单妖灵顿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金老二看她一脸被膈应到的表情,诡异地眨了眨眼,将猫头拐在地上重重一杵:“第三件典卖物——姬蛇族秘药蝶恋花!”这一次,他未等婢子将东西奉上,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只黑釉小瓷瓶,悠哉道:“世人只知此药为情欲之毒,一旦服下将会沉沦欲海,不得翻身,却不知它的另一个功效更为神奇——” “金老板!”闻言,蝶谷惊喧派众女皆面面相觑c脸色大变,其中有人已失控呵斥出声! 而静默坐在另一边的小乞丐脸色亦十分难看。因她曾身中此毒,当时发作已觉全身滚烫难耐,无法自持。但自那日之后,却并无不妥之处,她窃以为是陆压寻得了解毒之法,才压制了身上情欲发作。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怎么,不想金某提及?”那男人诡谲一笑:“也对,世人皆言”蝶恋花“乃姬蛇族独门秘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可谁又知道——它亦是蝶谷惊喧派的不传圣药。因为,在你们那里,它的主人赋予了它另一个更加美丽动听的名字——伊人独醉!” 蝶谷众女中年岁稍长的一位最先发难,疾言厉色质问道:“金老二,此乃我惊喧派不世之秘,你究竟是从何人处得来的?” “呵呵!”老男人调皮地摸了摸唇边的八字髭:“在你们仙家修士眼里,我十八地宫皆是宵小之徒c妖邪之辈。既如此,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最肮脏c最龌龊的东西,于我幽冥界,亦算不得秘密了!”他顿了片刻,神情暧昧地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女子:“封姑娘,惊喧派共有三门三阁,女弟子数百人,虽于其它仙门而言,算不得大派,却也凌驾五族之上世间常道,妇人门前多是非。金某斗胆向姑娘请教一句,凡蝶谷之人皆对莫飞羽言听计从,其驭女之道究竟厉害在何处?” “住口——” 这边厢,金老二话意正酣,惊喧派弟子中已有数女利索拔出鸳鸯佩刀,飞身而起,欲阻他接下来的长论 只是,料想中的激战尚未开始,便已结束。在众人茫茫然之时,欲向金老二发难的女弟子还来不及靠近司仪台,有数只黑乎乎的东西疾如闪电自二层阁楼阴暗角落呼啸而出,一个个似离玄的箭,亮出修长尖锐的爪,扑扇着宽大的翼,顷刻间与众女擦颈而过,又消失在漆黑夜里,只留下惨叫声一片。 在众人尚未看清是何物袭击时,欲与金老二计较的惊喧派门人已纷纷自半空坠落,翻滚着身体,哀叫连连。她们脖颈动脉处皆留下了数个触目惊心的微小创口,泛青的血汩汩往外冒,脏污了粉色衣襟,惨不忍睹。 大厅一隅,散落的杯盘碎了一地,满室狼藉。而在座的仙门百家审时度势,皆不愿与十八地宫交恶,只能眼睁睁目睹惊喧派的惨状,无人发声。 “伊人独醉是蝶谷每名女弟子入门之时必服的蛊药,无一例外!”金老二轻蔑冷哼一声:“其实,这许多人听命的并不是莫飞羽,而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情欲之毒封姑娘,金某所说的可是事实?” 此言一出,于仙门百家不啻一道惊雷。 原来,世人眼中向是纯净无垢c清心寡欲,超脱俗世外的蝶谷惊喧派,竟污秽至此。而享“上君子”美誉的一派宗师莫飞羽控制门下的丑恶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你们甘愿受森森门规惩处,擅离蝶谷,入我幽冥界,所求之物不过是世上并不存在的东西!”男人怜悯地看着眼前声名扫地的一派,幽幽道:“蝶恋花,实是无药可解!” 悲凉c绝望任它再多辞藻也无法形容众目睽睽之下蝶谷女子的处境与心情。数百年仙家名流的赫赫声誉,不过掩饰龌龊真相的遮羞布,一旦扯了开来,内里皮肉早已腐朽不堪,连血水都是腥臭脏污的,难以入目。所谓正邪黑白,只是世人眼中自带的色彩,却累了多少人费尽心机的维护,一切不过虚荣作祟罢! ——“够了!”单灵夕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来,脸色一片青白:“金老板不必继续下去——我接受还魂月下草的交易!” 她出声阻止,只因无法预料,若越往下拖延,十八地宫还会暴露多少仙门丑事,还有多少无辜之人受此牵连。终是自嘲一笑啊!本就身在囚笼,一切挣扎,不过徒劳。安安心心做那金丝雀不好吗,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股矫情劲儿! “单单!”圣盈呆愣地望着好友,不明白眼前人怎的又改了主意,刚才不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吗?继续与他们斗下去,难道不成? 胡生脸色也极为难看,他用尽力气探听身边嘈杂中的微弱声音,感受那人无奈妥协的决定:“单姑娘,若有机会逃命,不必管我们!”他已是第二次说出这般言语,却知道——她根本不会听。 “自他说过迎娶别人之时,我与大罗天主——便再无可能!”小乞丐闪烁的双目和脸颊上流露出的哀色,便真如乞讨时的神情,倔强却又可怜。只是,别人乞讨的不过残羹剩饭,她乞讨的却是一份高高在上c无望的感情。 除了他,此生付与谁,不都一样? 司仪台上,手执猫头杖的老头抚须微微一笑:“姑娘既已想明白,那接下的条件自有吾主与你商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