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功德殿》 先章一 三十一重天阙,天机盘 “前些日子三十三重天上降了的神雷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可吓人了,连降三道,也不知冲着哪方神仙劈下来的。” “像这种雷劫,摒重云轰然而下,我竟是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来定是帝极尊位的大人物才能历的。” “听说这雷不光是劈开了重云,它竟力道不减地直向下界劈了去,凡人那群子细皮嫩肉的种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几日前的天雷劫,如今成了全天界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连掌管了人间百态天机盘的三十一重天也不得免俗。 天机盘是个神物,万千浮世景象汇于其中,远观是一面湖,近看是一面镜,手指点点,惊觉却是寒冬腊月里窗棱上结着的薄薄一层冰花,看着坚硬似铁,实际上用那指头尖上那一点的温度,戳戳就化了。 水月镜花,如幻如梦。 这里头的随侍仙娥按理说是最见过世面的,这天雷劈得,饶是他们也起了嘴碎,看来是极为难得的劫难。 “哎,我说你们,今日可察觉了什么不妥啊。” 一仙娥持着手中竹扫帚,叉腰道:“我可察觉到了,有一股子极为强劲的仙气。” “不是天帝来访,就是咱家上头那位帝君到了,我瞧着啊,八成是为了那场雷劫的事儿。” “你们说,这道雷,会不会就是冲着那位帝君劈下来的?” 今日的三十一重天阙确来了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到如今唯一硕果仅存的洪荒老神,三十二重功德殿帝君。 说是帝君其实也不然,这位现如今的帝君,之前只能被尊称一声帝后。商周封神之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尊位高然的先帝君陨落,魂散大荒,尊位不可无主,他携手拜了天地的帝后便被推上了尊位,成为了下一任的功德殿帝君。 这位帝君坐下三万墨仙,将下界凡人每一项的功德错失都一一记录在册,等到凡间皮肉身死,便来汇总统计在世功德,绝然者飞身为仙,在天上谋一神职,享百年清福;但倘若被判成个恶贯满盈者,便直接投入地狱,接受应有刑罚。 赏罚难定,天上功德殿,地下阎罗门,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今日天界气象是难得的不晴朗,而我也是当真难得踏出府门口低矮的门槛。话说仔细想来,我坐上帝君位置三千多年了,双脚踏过的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三十二重天边上的一片寒塘。 甫一出门,这两耳顺风的便听到了自己带来的难,我虽是个厚脸糙皮的,但心里头也是有愧疚二字,一时心中震颤,差点落荒而逃。 但 我心头压了件事,必须得寻人帮我一齐了了。 三十一重天是文昌星神君的居所,文人骚客,总有点书香门第我不太搞懂的情怀。就比如他这府上大门口,万秽不得入的天界,摆上两头石狮子是做什么用的? 辟邪? 凡间走兽,用来辟天界的邪? 我在那头石狮子面前站了许久,久得门口把守的白衣看卫都敢来打量我,眼神之不友善,怕以为我是爱慕神君,暗搓搓追来府上的狂蜂浪蝶。 “仙子来寻谁?”他远远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遭,估计是觉得我面生,以为是刚升上天的小仙,便好意提醒,”此乃三十一重天圣地,倘若不是递帖拜谒约了正事,等闲仙者按律不得入内。” 我看着自己一身素白的衣裳,估摸着是不是太低调被人看扁了,便尝试着问道:“小将可知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 “自然知晓,”他把长矛往上头一指,“还在上头呢!” 我:“” 许是这些日子不顺,连个萝卜白菜似的小将都将我看清。幸好我是个修身养性顺其自然的神仙,即便被轻视至此,还是能暂时压下心中危险的念头,端上一副温婉笑脸,扭身便走。 该是今日不宜登门,顺其自然,自然。 “仙子留步。” 我正想走,这小将却出声把我给叫住了,我看他眼露担忧,有点踟蹰地询问道:“仙子可是要上那三十二重天,要去功德殿里找帝君一趟?” 我还真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回自个儿家这番举动算不算是去找帝君本人,判断了下还是给了个准确答复:“不错,小将可还有别事?” “无,无事,”他面色有点窘迫,“只是听说三十二重天那位帝君常年寡居,不近人情,又手握功德殿封神大权,故言谈举止甚为怪戾。” 怪戾? 当真是晴天霹雳 白衣小将还在那自顾说着:“若是去求帝君赐些功德予了凡间亲人,大可以早些断了这念想,若是把你轰出殿去都是大发慈悲地c阿弥陀佛,倘若,倘若因此把你身上功德给扣下大半,从云端一朝跌进地狱,那才叫作孽!” 我都不敢置信:“功德,功德难不成是随意扣的?” 小将说道:“哪里随意?一人得道,却想徇私舞弊,蒙荫亲友,一个贪念,够扣掉几十功德的了。” “说得有些意思,”我笑道,“那你刚刚呈口舌之能,擅自议论洪荒帝君,不敬之罪,如何来算?” 可怜的小神将明显愣住了:“这” 我大气地以一位长者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继续问道:“可你又是怜我性命,顾才出言不逊,前因后果地思量下来,这功德是扣与不扣?” 小将的脸快要被愁绪而拧作麻花,虚得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生贪念,扣三百四十功德,若救人一命,增整五百功德。” 一清朗之音插入了我两的谈话,这声音听着极年轻,偏又用了一副浸透了墨香书卷的好嗓子念出,我遥遥往那出声的地方看去,就看到一个轻弱书生样,周身紫气绕的神人朝我走来,他离我三步遥的时候便规矩地停了步,先躬了半身朝我一礼,道:“文昌参见帝君。” “文昌星神君,别来无恙。” 文昌星神君乃中央司命者,主生年之本命,摄寿天之简札,总而言之就是下届的凡人命数皆是由他这边来推演条陈记录于册。他的神殿坐落于三十一重天,我们算是上下对门的好邻居。 我这厢气氛良好的相逢客套倒是吓到了一旁好意提点我的小将,他面露菜色地紧盯着我,眼神里的灵志好似都有片刻涣散。 我坏坏地自我介绍:“本尊乃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不知小将如何称呼?” 他惊讶了片刻便极为实相地跪下,行得端庄利落:“帝君恕罪。” “功德错失自古便由有功德殿记录,不过本君执掌神殿,如今恰好撞到此事,又有文昌星神君出言,便在此定了这事儿的结论。” 三千风停,功德殿谨闻帝君召。 “神将扶风,大言不惭非议圣人,罚不敬之罪,扣仙身功德三百。” 神谕一下,功德殿墨仙提笔沾墨,在扶风名列上扣减三百功德。 三百功德一扣,扶风身上的仙气顿时散尽,腐朽暗潮之气顿起,他身下缓缓惊起一片墨色螺旋,像是吞噬着什么一般越转越大,从中伸出根根黑线,似有千万之数,条条都数在其周围警惕观望,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刺穿刚硬不破的仙体,毫不留情拉下地狱。 他依旧跪得不敢挪动半分,似是心甘情愿受罚。 “然,”我语气一转,又缓缓道,“顾念其本意纯良,有救人慈悲之心,故愿以不敬之罪谴己而不祸他人,赏慈悲之功,增五百功德。” 此话一出,黑暗的喧杂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罚惩之预警,顿时如重锤下的冰稜般乍然嘣碎,仙气缓萦其周身,他紧绷的身子这才缓了半分。 我道:“这第一项,是告诉你一件事:圣人帝君之尊,不可乱得口舌之劳,你可明白?” 扶风重重叩首,似乎心有所感,“是!” “而这第二项,”我有些心眼坏地拖着说道,“这第二项,便是要告诉你,凡是功德,皆是就事论事之评判,万没有自述己见便定了论的先例。你非议本尊,本尊罚你不敬圣人,而不是罚你不敬本尊;你诚劝本尊,本尊赏你慈悲之心,而非赏你救了本尊。你可明白?” “扶风受教!” 他低头,腰板挺得直直的,我这段解释有点绕,也不知他听没听懂。 文昌星神君在旁边沉默不言了许久,我良心发现,扭头正色与他说道:”先是与这小神将洽谈,倒是忘了来此最要紧的事儿,”见他还是不理我,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文昌星帝君可有空,不如入府详谈?” 我看他一抖手,恭敬谦卑地朝着我后退了一步:“小神受帝君方才所言,深有感触,怕是要回去苦研古籍深入钻研,帝君不如” 我给气得差点乐了,这个点到为止的拒绝,莫非是想让我堂堂帝君在门口喝紫气瑞风? “不如先回府中休憩,待到明日,小神自会登门拜访。” 果然是个小心眼的书生。 我笑的一派端庄,还很贴心地给他让开了门口的路:“极好,神君请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先章二 三十二重天阙,功德殿 月清风明,沙声不绝。 我向来是讨厌殿外的那棵拔地而起的大树的,茂密不透光的叶,巍峨直耸立的干,还有伸到不知多厚的云彩下头死缠硬长的根,占着庭院十又八九的好位置,遮住了我殿上金墨横飞的傲气匾额。 凡间有吾手植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我也有先夫握着我手亲手写下的匾额。 这是我府邸,三十二重天上,功德殿。 我的府邸自是我的地盘,可我的地盘上我厌恶的东西却还砍不得,真真叫我沮丧。既然砍不得,偌大个巨树我又没法子视若无物,只好遣了人来府上修葺,在密密厚实的树荫下头铸了个面面来风的六角亭,权当废物利用。 若是,若是那桩陈年旧事不在心头压着,每天混吃混喝死不了的日子还是很舒坦的。 也不知那倒霉的文昌星什么时候能到,我这般晦气地想着,忽然就有侍女急匆匆入亭通禀:”帝君,文昌星神君到访。” 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我挥手,云桌上多了两盏碧绿的茶杯,又抬手碰了碰火上酒壶,温得正好,我放下心来,这才对着侍女道:“请神君进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心头压着的这桩事,不得不找人来商议。 文昌每次到访感觉在他周边都萦绕了一股子酸了臭了的墨汁子的味道,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我偷闲的小亭里,正襟危坐地听完了我从头到尾总结概括后的絮叨,一针见血地询问道:“帝君说的,可是下凡历劫?” 我点头,满眼满心都是诚恳。 不想这酸腐的文昌星一本正经地抚平了稍有褶皱的青色衣衫,抬起眼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而后以手撑桌,酝酿了半天,抬首朗声朝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 文昌星笑得笔直的身形散了架:“洪荒老神欲历劫数,滑天下之大稽也。” 我不由地愤愤然,老神怎么了?老神就不兴得凡间历劫吗?看不起老神怎么的?满腔的义愤填膺化成了一溜的义正言辞,我正色纠正道:“洪荒老神自然需要历劫,不过历的是神格初生时的天雷天罚劫,不肖如今神仙劫数罢了。” “你可生了神格?” 我摸了摸胸腔位置,那里躺了颗天上地下,硕果仅存的神格。 “那你还历什么劫?” 我就晓得跟这种读书人讲不通,干脆把手臂一抬,袖子一扯。可那文昌星当了再久的神仙也是个书生,迂腐古板的性子化进了血刻进了骨,他见此情景,立刻吓得从座位上窜得跳起来,闭眼怒道:”非礼勿视。” “你爱视不视。” 他眼睛眯起一条缝,好歹是露了点光进去。 藕臂雪白,可上头纵横的灼伤印记却是骇人难看。 文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谁能伤了您?” 我拉拢了袖子,坐的一派端庄:“天能伤我。” “十数天前三十三重天上界混沌曾降下三道天雷,赤黑相乱,条条蕴含洪荒灭世之力,难道” 我点头坦然:“冲着我来的。” 文昌星紧张得站了起来,平常向来寡淡的两条横眉都狠狠揪在了一起:“劫数可是过了?”他下意识地问出口后自己却笑了,摇头肯定道,“自然是过了的,否则你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他眼睛瞥了眼我受伤的胳膊,又严谨地补充道:“也不算好好,你缺了块肉地站在这儿了。” 我不太想与他说笑,这毕竟是个关系我性命的严肃话题,于是正色道:“老神历劫向来是九道天雷天罚劫,待到历劫完成便能生出神格,共享天地寿命。我这次的劫数来的蹊跷,首先我神格已成,哪里还会再有劫数?” 文昌星早就忘了刚刚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认真打脸地说到:“老神劫数自与我们这些从下界爬上来的神仙不同,可也不一定说是一定只有一次。” 我不服气:“娲皇炎帝,也不过只历一次雷劫。” 文昌星悠悠说道:“这两位圣人若是也活到了你这岁数,保不住也得再历一次劫数。” 我心里有点气,这是说我老,这是说我老吗! 我闷着气继续说道:“倘若如你所言,这雷劫过了也到罢了,无非是受些皮肉之苦,多挨几道伤;可自那场雷劫之后,我便感觉自身神力如满杯倾斜,有覆水难收之势,明显劫数没有历尽,三道天雷合不成数九之数,我这几日日日推演,发觉只有下界一趟,滚入尘世历一场凡尘劫,方能圆满。” 文昌星这个脑子长歪的,他第一反应是:“帝君如今竟也能占卜推演,吾心甚慰。” 诚然之前有先夫护着,占筮卜卦这些我确实不怎么拿手。 文昌星的第二个反映就比较奇特了,他面露重色,神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而后长长地叹息道:“唉” 我被他这叹息的婉转尾音给惊得头皮发麻,忙问道:”怎么了?“ 文昌重新做回了石凳上,扭捏得像个姑娘,看出来顾虑很深:“像我们这些分封的神仙,或是肉身成神,或是飞身成神,到底不是天命所顾,所以百年一劫数,千年一轮回,功德殿上记功德,下一轮回,依着盘中所记功德,整验核算,再来判定飞不飞升,成不成神。” 六道轮回,也只有功德殿能打通三善道。 “我受封文昌意星君,乃九天司命上神;神位虽是受封于天帝,可我仙体可是功德殿洗礼赐允的,”他叹了口气,哀哀说道,“您身为帝君,位列尊位,执掌上天功德殿,我原以为你已经跳出尘世,再入混沌,似先天之圣般与天同寿与地其名,不想你依旧为天所累,有所困囿。” 听他所言,我亦是心头有感,世事无常,天机难料。 三十三重天上的夜,是玉盘挂枝梢的静谧。近身侍女小莲替我拿了盘糕点,自己乖巧地在一旁给我按摩肩膀,我捏了块糕点,无所谓地笑道:“有所困囿?我此番历劫根本不知归期,若是困囿倒也罢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毕竟涉及命的事。别看成了仙封了神就不惜命,凡人死了,魂魄还能投进轮回六道,神仙死了,一道雷劈下来,顶多一声轰隆一声惨叫,灰尘烟雾散去,渣渣都不剩。 我叹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悲哀;文昌星也叹了口气,好像是装着在为我悲哀。 月色浓,浓的像口好不容易从嗓子里咔出来的浓痰。 文昌星敛袖半掩面,轻咳一声,好歹打破了这几乎能拧巴出水儿的尴尬气氛。 “你要历哪般劫数?”文昌摩拳擦掌,看起来很是兴奋,“我还没有见识过这所谓洪荒老神才独有的凡尘劫。” 我一愣,继而磨牙,当真是好邻居啊,“我若能说出自己将历的是个什么凡尘劫,那这一劫字还能如何称得?” “人间苦无非七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反正你生成个凡人总会经历,那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苦,可就是真真的像是把捅人心脏的刀子。” 我道:“好歹我也是位洪荒老神,就算投胎进个肉身凡胎,怎的就没法保留点神仙的清心寡欲?性情如磐石,哪里能说改就改的。” 文昌星回道:“保留也倒是罢了,就怕帝君从来便不是这个性子。” 我一拍桌子,一下给震碎了三盘糕点,“你” “帝君恕罪,恕罪,是小神思虑不周,望帝君万请恕罪。”他还真离了坐设了揖恭敬赔罪,见我面色缓和不少,便又聪明地岔开话题道,“你历劫一事,天帝可知晓?” 我火气又上来了,冷笑道:“自他命人在我殿外种了棵老树,便再不需要踏足三十二重天了。” 文昌星一愣,敬畏地朝那树多看了两眼。 “且不说那些有用的没用的了,”我深吸一口气,恳切道:“今日让你来此,便是想求你一事,还望万请应允。” 文昌星坐得端庄笔直:“您先说说。” “你先答应。” 文昌咬牙:“小神不答应。” 我看了他一会儿,悠悠道:“哪怕事关人间飞升规令也不答应?” “小神暂不答应。” “哪怕事关天界安稳也不答应?” 文昌星狠狠一咬,腮帮子死命一抽搐,“小神,小神不” 我心情越压越重,掩在袖中的左手结了印,一道流光飞出,定于亭上。我瞧着面前的神君,一字一句却只做唇形,“哪怕关系到先帝君!” 文昌星一愣,死命地磨了一遭牙,一个字都不与我说了。 “那本尊无话可说,”我耸了耸肩,假意做出个无所谓的模样,把小莲推到了前面,“小莲,送客!” 眼瞧着文昌真的要被送出去了,他铁青着脸咬着牙,凑到我近前来轻轻说道:“好歹,好歹摄一道结界,把这伸进来的树桠给关到外头去。” “你自一踏进院子就已经在结界中了,”我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别整天看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有空实操,脚踏实地地练练仙术。你如今竟是连最简单的结界都察觉不到,也好意思担个星位神君的头衔?” 文昌的俊脸哟,是青了黑白了紫,最后混在一齐烟花似的一炸,万紫千红百色春,煞是好看。 我从怀里掏出个木偶娃娃,那鼻子眉眼的,瞧着能和我相似六七分。 “瞧瞧这像谁?”我极为骄傲。 文昌看看木偶娃娃又看了看我,踟蹰道:“天帝?天后?” 我骄傲的笑脸霎时僵了三分,怒火蹭的就绕上了半拉子脸:“这是我依着自己的模样亲手刻的!”说罢就把那娃娃丢在了他面前。 文昌拢袖拾起,啧啧感叹了两声:“不像,不像。” 我懒得理他。 凡间有一种说法,木偶肖人,许能逃过天眼,躲得了天降责罚,所以重病者犯恶者多有用木偶入葬的法子。我如今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便也想碰碰运气,效仿此法。 文昌把木偶人握在手上,道:“以你神君身份投胎人身历劫,我天机盘还怕受不住你的神力嘞。你此番历劫,以人偶为舍,再好不过了。” 我心里一喜,不想这么简单就做成了这事儿? “但你得清楚,人偶做舍,虽有神格护住入体元神,也没法子在凡间使出半点神力。” 我满不在乎道:“凡间历劫,要神力来做什么?” “当真不用自保?” 我肯定地答复了他:“当真不必自保。” 他又咬了咬牙,似乎恨铁不成钢。 我心情颇好:“小莲,这会儿子可以正儿八经地送客了。”端茶送客,直接赶人。 文昌星慌忙忙地又叫唤起来:“帝君且慢。” 他正色地重又坐下,“帝君刚刚所言先帝君,是何用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 文昌星急了,刚刚要被赶出去那一阵子也没见他这么急:“帝后,当年淮水河畔,承蒙帝君点播收留,才有我今日的三十一重天。恩重万千,虽死不得报。” “你在他身边做了侍奉千年,三十一重天的功德是你一日一日一桩一件攒下来的,不必记在先夫的账面上。” “帝后许是不明,”文昌星苦笑,“当年垂死心冷之身,知遇之恩,哪得万千。” 当年淮水河畔,文昌星只是个失意得将将要投水失命的年轻书生,我夫将他救起,赐了他随侍的身份,带到天界中来。我不懂男人间的知遇情怀,不过我能读懂如今他眼神里的思绪。 心如死灰后的萤火重燃,我这几日午夜梦回间经常能在镜中自己的眼里瞧见,熟悉得很。 于是我道:“我梦到他了。” 文昌星欲笑不笑,似哭不哭。 “在我历了这半成品的雷劫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先章三 三十三重天阙,凌霄正殿 凌霄正殿位处三十三重天,往上便是太清混沌界,传说当年与天地共生的老神们均湮灭魂散此处。如此番埋骨之地,却是清气和谐,半点没有凶煞气象。 天帝居于殿中,俯瞰四方。囤囤实云相隔,也不知还能看到什么。 他身旁随侍自然是没有达到天帝这个境界,他朝着那视角看了看,除了云还是云,除了烟也便只剩下烟,忧而不解,便大不敬地询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看云。” “莫非这云,大有深意?” “一片云,圆了扁了随风揉虐,能有何深意?” 随侍不解:“那陛下” “发呆,可否?” 随侍神情一凛:“可,自然是可。” 谁敢说不可呢?这是天上的皇,更是地下的王,一句一山崩,一字一潮涌,一令,便是万千覆灭。 “有一事,自孤登基以来,惑久矣,”天帝道,“孤拥有翻云之手,万能之能,却为何只能驭天驰地,驾兽飞禽,人之一物,却半分奈何不得。” 随侍垂头恭恭敬敬:“陛下不解,奴下更是无法得解。” “解不解,有多少所谓,”天帝道,“有下头的功德殿,也有更下头的天机殿,一个掌命,一个掌运,两神一道便置死了三善道之融合可能,哪里轮得到孤来说话。” 随侍听懂了,闭嘴了。 天帝道:”来了。” 随侍抿起紧绷的嘴巴朝殿前看去,这一眼看去是忍不住地又跌落了下巴,待反应过来,直接用手给堵住了合不上嘴巴。 我一进门就瞧见了这等怪异景像:天帝依旧是一副看谁都是石头,褶皱都不带动弹的死人模样,他身边半花白的一脸福相的随侍正不停地拿手掌堵住自己根本就合不上的嘴巴。 “帝君来的突然。”天帝微笑道,眼睛一扫便瞧见了他面前的我不过是神魂中的二魂四魄,没有声张,好像已然明了了前因。 我心下更稳当了。 “我原以为我来的不突然,还满心欢喜以为陛下给我备下酒宴送别,”我摇头惋惜,“不想陛下还是觉得我来得突兀,当真是伤透人心。” 天帝道:“孤知晓了什么?又缘何会先人知晓?” 我叹了口气,为了自己,到底是卖了文昌星。“那日我府上大槐树下,我与文昌星神君所言所行,莫不是都入了陛下的双眼中吗?” 我骗了文昌星,他进门时候我并没有设过结界,直到谈论到了先夫的踪迹。 “孤不愿知晓,。”他该是对着我说的,身子却对着自己的随侍,“更恨不得不能知晓。” 随侍总算是明白自己在殿上多余的身份,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段对话太诡异,两神间的氛围太过奇特,便躬着身子慢慢后退。他后退一步,我便看上一眼,他不动了;片刻后再后退一步,我又看过去一眼,他又不动了。如此这番,较量了几个回合,这半头华发的随侍老人便耐不住性子地舍了停步这个动作,生生地顶着我的目光往后退出殿去。等到彻底再见不着他佝偻的背影时候,我才扭过头去,眨巴眨巴眼睛,兀自乐开了花。 一点点难得的恶作剧却偏被天帝这个一丝不苟的上位者瞧见个正着,他道:“不过是个随侍,帝君胸怀天地,又何必为难?” 这哪里是为难,我也懒得为难,于是我说:“我不为难他。” 不想天帝紧跟着接了一句:“那便是来为难孤了。” 我笑道:“看来陛下心里从来没个底气,见着我就想着要被为难,这是看重了臣下,还是看轻了自己?” 天帝面色不改,甚至有点诚恳:“帝君洪荒封神,孤待你,相较于诸神,必会更敬三分。” “我此番过来,可不是要陛下的敬重,”我单刀直入地道,“我想请求陛下一事。” “何事?” “臣德不配位,修身不齐,愿暂卸下神位,凡间历劫数十载,以安神格。” 我想,就跟凡间那些礼仪规矩是一样一样的,要告假,先得拿到上司首肯,才能安心。 天帝的回答我已然猜到:“若孤不允。” “陛下不得不允。” 天帝眼睛危险地一眯,似要发飙。 我接口道:“你我君臣千年之数,虽是心有隔阂,到底是相知不浅,我沾了夫君的福荫,承袭帝君之尊位掌三十二重天功德大殿。陛下用人不疑,但怕是一直心有疑惑,疑惑功德殿之所为,疑惑升仙之法何成。” “陛下不较凡间帝王,有猜疑忌讳臣下心理,陛下怕只是疑惑,疑惑功德殿何为,疑惑人与仙二者何差。” 天帝道:“看来不止孤一人干了监视的蠢事,帝君想来也把眼线安在了孤的身边。” 我不置可否,大言不惭道:“安与不安,无甚区别。陛下与本尊都是聪明人。” 天帝深深看了我一眼,道:“那帝君就且安心下凡历劫,三十二重天有孤来照看,自不会有任何差池。” 这算是允了。 我的工作有人接了! 心头大事安排妥当,进出口鼻间的空气都是清新自然的,我乐的要命,出了天帝凌霄正殿的时候差点跳着出来。 小莲赶忙扶住我:“主子,仪态。” 她这一扶正巧握住了我的伤口,于是我问道:”自我上次被雷给劈过,经历多久了。“ 小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喜欢我用雷劈这个词,不过她没说出来,反而认真地思考我的问题,“回主子,已经快十六天了。” 我啧了一声,感慨道:“我原是最乐意两手空空的清闲,如今不过是要下界历场劫数,光是准备,便准备了十六天。” “主子,这十几天您跑上跑下,奴下实在是不懂。”小莲也跟着我许久了,有些话她也问得直接,“您在准备什么呀!” 准备什么? 找上天帝,是为了委托我这一殿的大事,他不是好奇吗,监视我殿监视了百年还是好奇,纸上谈兵不如征战沙场,那便让他来经手,堵上好奇的脑子,待再归位时,便是君臣不疑的好光景;找文昌星神君是保障活命,所以我走后门让他以一个木偶替我下界,木偶里放上了我一魂两魄,届时我只需将神格存放天界,凡间那木偶再怎么生老病死也与我无关。 我无所谓历劫与否,向来顺命得很,只是我怕紧了麻烦,想着若能偷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实上我真没打算亲自下界历劫,不过雷劫当天晚上我竟梦到了他。 华发黑衫,笑如三九天日挂三杆的暖阳,美得让人失了智,迷了眼。 我惊醒了过来,旁边依旧是空荡荡的冰寒。孑然一身的寂寞我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这迟来的梦境却犹如一根锋利的针,极为容易地就穿过了我那脆弱不堪的自欺欺人。 魂散大荒的神仙是没法在世间留下影像的,莫非千年时光,我的夫君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领着小莲走到了三十三重天的轮回台,那是六界唯一的枢纽,庄严神圣,可是看多了就觉得平常,也就只是个转上一辈子的黄金色车轮。 “主子,”小莲握住我的手,含情脉脉,“一路小心。” 我笑道:“傻丫头,你主子可只算是神魂出窍,跑去一个凡人躯壳里待上一段日子罢了,天上一天,凡界一年,满打满算,约莫数十多天我也就回来了。” 说不准缘分碰巧,还能把走丢了的夫君给送回家。我美滋滋。 不过小莲在天上呆长了,久久地未经人事,自然不相信缘分二字的玄妙,她忧心忡忡地叮嘱道:”那奴下等着主子回来,主子,您还要去寻先帝君呢。”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若有空,下去瞧我两眼,我矩在那个木偶身子里头失了神力,到时候我让你教训哪个便要给我教训哪个。” 小莲似是埋怨:“到那时,主子还能认得小莲吗?” “怎么不认得,我可是神魂入体呀!” 神魂入体,充其量就换了个舍失了周身功法,脑子还是能使的。 不过提起我那木偶舍,我问道:“小莲,我在凡间的身子该有多大了。” “回主子,文昌星神君说木偶虽肖似帝君尊荣,奈何依旧不是活物,入不得生灵六道,只得寻一个早夭的肉身与您的木偶相配,才能使得。” 我问道:“他寻了个怎样的早夭肉身?” “听说是凡间大齐国相爷府上嫡亲的二姑娘,姓唐,闺名竟大不韪地冲撞了您的,名唤垂珠。” 我一挥手,满不在意道:“我这个闺名自封神后也没人敢叫唤,凡间笔墨都没得记载,这唐家姑娘唤这名也算是与我有缘,怎么能扣上一个大不韪的罪呢?”说起自己马上的肉身,我也不由来了兴趣,“你说这姑娘长得如何?” “貌若牡丹,倾国之姿。” 这夸的很俗气啊,我又接着问道:“年岁多少。” “一十六。” 我心里头忽然响了警铃:“可许了人家?” 小莲踟蹰地看了我一眼:“许了,许的是当朝三皇子越王。” “荒唐,当真荒唐,”我气得直踱步,“想我堂堂帝君,先夫死后便在天庭寡居千年,如今入凡界历劫一遭,竟要与凡人成婚?” “主子!”小莲劝我,“主子入凡间二十载,出生富贵,又是貌若天仙的样貌,怎么可能不经许配呢,那可是不孝父母的重罪。” 我咬牙道:“好,不过是凡间一场梦,当不得真,要嫁就嫁好了。” 小莲赞道:“还是主子想得开,呀,主子,您的疤!”她惊呼出声,我也低头去看,一袭白衣被臂上疤痕位置的鲜血给染的艳丽一片,“主子这疤痕是怎么回事,该叫药君来好好调理调理。” “时间来不及,”我道,“也莫搅得天界人心惶惶了。” “十八天了,这疤痕结痂后复又出血,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我耳旁听着小莲的碎碎念,竟还有点不舍,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直把她发髻给揉乱:“傻丫头,我先下界一遭了。” 说完便跳了下去,再不给她一丁点絮叨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初入唐家府 说起来不信,我失忆了。 若说一人躺在床上,一睁眼是一片黑暗,那铁定是瞎了;若是一睁眼是一片寂静,扇了自己几巴掌都听不到任何响动,那肯定是聋了。但若是像我这般,睁开眼,烛光暖暖昏暗一片,抬起手,衣裳摩挲吱吱一片,哪儿哪儿都是实的满的,就脑子是一片空的。 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只得是失忆了。 旁边个丫鬟模样的娇俏姑娘扶着我起身,轻声道:“主子可算醒了。” 我脑袋空空,起身时又不知道扯了哪根经脉,痛的我是嘴巴一咧,哑着声音地脱口而出:“什么主子?” 不知是我模样可怖还是这丫头胆子太小,听了我的话,她扶着我的臂膀竟大幅度一抖,差点把我扶到床底下去:“主子,您,您” 她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连贯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抖着,这抖灵还从单单的手臂扩散到了全身,可怜个娇小清秀的姑娘丫鬟,硬生生地给抖成了羊癫疯。 屋里动静太大,外头有人进来找事了。 那丫鬟听到了声音,匆忙行了一礼,道:“凡间日子,小莲没法子时时待在主子身旁伺候,还请主子万事小心。”说罢便穿墙而去,杳无踪影。 穿墙,穿墙过了 没,没影了 我觉得我该惊讶的,可是却硬是惊讶不起来,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破落纸糊的门根本就隔不得音,外头的骚动随着脚步声一齐越逼越近,我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满头散发搭在肩上,仪容实在是不便迎客,便干脆又仰面躺下。 “臭丫头,闹出这么大些动静,想掀了窝不成?” 我想想就这破落屋子还用得着掀?风大点再连着点小雨就能吹倒了。 门是被踹开的,光里头扬起了好一阵子的灰,我把自己翻了个面,抬眼朝门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珠光宝气的女人,锦缎里好像是裹着一层猪油,我真怕她一根针就被扎漏了油腻。 我虚心求教:“您是哪位?” “二姑娘这就不认得我了?”那女人帕子一扬,本就揪在一起的紧凑五官竟也能做出轻蔑这种高难度动作,“攀了高枝儿就不认亲娘,真真是条白眼狼!” 我惊呆了,这是我醒来后真正意义上的惊呆。 “亲娘?”我指了指她勉强能卡住进来的躯体,又甩了甩自己没啥负担的小细胳膊,“您是我亲娘?” “哼!”胖妇人似乎并不想解释,“既然姑娘醒了,就请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包裹,三日后就要嫁进鬼王府里去了,再好好过几日姑娘家的日子吧!” “什么鬼王府,什么出嫁?”我脑子本来一团空空,现在又一团乱麻。 胖妇人似乎很不屑我现在的难过模样:“装疯啊,装疯这条路早被人用过,行不通的,唐垂珠,您还是端着您嫡长女的身份,嫁进鬼王府,当几天的王妃过过瘾吧。” 说罢就开始笑,嗓子又尖嗓音有细,笑得真叫我头疼。 “哟,这二姑娘怎么还穿着掉进荷塘里的湿衣裳呀,”她看来心情很好,抬脚就朝我床边走来,“来来来,我给扒下来送到外头去晾晾,今儿太阳可真是不错!” 她不说我还没注意自己身上披了件湿衣裳,这身子就想不是自己的似的。 胖妇人抬手就要扯我衣裳。 我心里忽然有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比起穿湿衣裳睡觉,我更讨厌有人近了我的身。 我握着她的手腕接力一握,胖妇人硕大的身躯就被我摆弄地翻了个面,她天旋地转地尖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叫又着实惹怒了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功夫和力道,对着她的屁股就狠踹了下去。 胖妇人的方位是正对着我屋子那扇破落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我苏醒的消息传播得太快,好巧不巧,胖妇人正被我踹着撞倒了门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玩脱了,我赶忙翻身上床,抱紧湿漉漉的自己瑟瑟发抖。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一个被美妇人们众星捧月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一双昏沉的老眼直勾勾看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房里都敢乱成这幅模样,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我不能确认前头半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但是后面半句肯定是带上了我了。这老妇人想来也不是这具身子多亲近的人,不然一个女孩挂着湿漉漉的衣裳躺在床上,她怎么可能装着看不到呢? 本着演戏做全套的敬业精神,我直接滚下了床,虚弱得话都说不稳:“给诸位夫人请安。” 那老妇人道:“莲心,垂杨,还不把二姑娘给扶到床上。” 两个穿着考究的丫鬟闻言便朝我走来,听话地把我架了起来,而后一用力,直接扔到了床上。可怜那床就几根木头蒙了一块破布,这乍得把我给摔上去,差点把这风烛残年的老古董给压垮咯。 我把脸蒙在被子里疼得那是呲牙咧嘴,好,很好。 那老太婆把我扔在床上就罢,领着一群浩浩荡荡地美簪夫人就要转身出门,我在床上看了半晌,总算找到了那个最初进门的胖女人,她肥大的身躯缩得像个鹌鹑,也是难为她了。我找到了她,她却低着头硬是没瞧见我,我扬脸一哭,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娘亲。” 所有人都站住了,整齐划一地扭过头朝我看来。 我对着那胖妇人泣道:“娘亲,都是我不好,又给您惹了是非。”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又全汇集到了那胖女人身上,眼见是躲不成了,只好跪下先洞洞地朝老妇人磕了两个响头:“老太太,奴婢,奴婢没有” 老太太神色严厉,中气十足地喝道:“拖出去。” 她可没我这般好的待遇,没有娇滴滴的丫鬟,从外头掀帘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这两人看着壮实,不像是这个胖婆娘养尊处优地全是肥肉,其实身子骨早就虚了空了。这两个婆子不费多少力道就把那胖婆娘给抬了出去,老太太直接冲着满屋子贵妇呵斥道:“二姑娘垂珠,乃我相府嫡亲的姑娘,谁要是像这个邹姨娘这般随意乱嚼舌根,老太婆我就把谁给乱棍打出府去。 这老太太说得激动,脸上松垮的皮肉都颤了两下。满屋子女人都不敢喘大气,只得顺从恭敬地道了句是。 我也跟着她们道了句是。 那双老眼朝我杀过来了:“二姑娘也不小了,过三天就出嫁的人,也该明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我回嘴道:“可嘴贱的奴才在我耳边嚷嚷,听着难过,不听却又烦腻,实在不能好好出嫁。” 老太太脸梢都青了,把一个贵妇给拉到面前来教训:“你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竟连些中用的奴才都不往自己女儿房里送!” 那贵妇赶忙请罪:“老祖宗消气,媳妇想着,邹姨娘毕竟当了老爷十几年的房中人了,二姑娘又是她亲手拉扯大的,所以媳妇想,把邹姨娘和二姑娘安排得近一些,也好照应” 老太太气得两眼珠都红了:“说出去你还是相府的当家奶奶,我看咱们老爷在官场上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光了,垂珠是咱们嫡出的姑娘,什么时候交给一个姨娘来养过?还照应,奴才和主子能互相照应?奴才那都是服侍主子用的,侍奉的不好就放给外院,或者打出府去,这照应二字哪里能说得出来,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过过脑子!” 贵妇吓得直掌嘴:“是,是媳妇说错话了,请老祖宗恕罪,万请保重身子啊!” “还有你,”老太太朝我一指,“相府姑娘自得端着颜面,你自个儿被谁教养的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顶个地不服气,如今脑子空空做了个失忆的姑娘,我怎么知道之前被谁给教养了。 不过看这夫人,这姨娘,这老妇人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做了坏事儿后掩耳盗铃的贼人,我心生了一险计,衡量片刻,便泣道:“老太太说我是哪个教养的,我便是哪个教养的。哪里敢违逆了老太太的心意呢?” 这老太太一愣,我又接着说到:“虽然我是个要出嫁王府的姑娘,但是身上的血,心中的情还是依向着府上的,到时候若是有缘得了王爷的青眼,逢年过节的大喜日子,还能带着王爷回来再看望家人们一遭呢。” 老太太的皮肉又掂了掂,不知是气得还是忍的,瞅她那眼神就知道是只老狐狸成了精的,她能听不出我在拿捏着出嫁的事儿威胁她? 要我说这一家子也真够笨的,出嫁王府的姑娘,既然用上了嫁字那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妃,多有用尊贵的身份啊,不说来哄着便还顶风在这欺辱着,也不知是脖子上顶了几颗脑袋。 莫了,老太太长叹息一声,指着我对着周围一群贵妇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出了阁依旧不忘家里人,你们都给着好好地学学。” “是。” 老太太稳稳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泣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也眼眶含泪,这老太太手劲儿真实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飘肉香 事实证明,老太太就算来过一遭对我在府中的地位而言也没有多少的改观,就比如我依旧穿着半湿不干的衣裳,饿着肚子饥肠辘辘。 还说是个嫡出的小姐呢,连个近身的丫鬟都没有。我双脚踏地地下了床,却见梳妆台上除了灰尘便只剩下灰尘,别说头面首饰珠翠步摇,就是要个束发的木簪子都寻不到。别无他法,我只得任命地从自己的破衣裳上扯了根歪歪扭扭的布条下来,勉强捆住了散乱的头发。 别说,我这头发又黑又长,量还挺多,想来这幅身子该是个如画的娇艳。 可再娇艳,总还要吃饭。 我偷偷地溜出门去,这里是个破落的小院子,连庭中绿植都是低矮难看的灌木,小气得连朵花儿都不肯种。而如今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满院子的萎靡不振,看得我啊是真真的难受。 我的院落是标准的一进的小院落,还好还好,分给了我一间正房。我贴着那长满了青苔的极有历史厚重感的石墙往外溜,溜了不知道多远,路过时偶然一段粗使丫鬟的絮叨听进了我的耳朵,这对话里多有“王爷”“二姑娘”的字眼,我琢磨着跟我有关,我便停了脚步留心去听。 一小丫鬟脆生生地说到:“二姑娘得了皇家越王的青眼,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人噗嗤地笑了出来,声音有些尖细地将她给堵了回去:“嘿哟,哪儿讲的福气二字,你还不知道那位越王爷是什么模样吗?” 又一声音答道:”我倒是听说了,越王被人成为鬼王,莫非是上阵杀敌太多的缘故?” 尖细的声音道:“打仗,打仗鬼王倒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了他那副皮囊啊。” 这吊着人胃口的语气真是难过,连我这个躲在墙根底下偷听的观客都忍不住地竖起耳朵。 “十八年前,这鬼王刚刚降生,三道天雷便透过了重重云雾咔咔地劈了下来,硬是把厚实的宫殿给劈开了一道口子,直接劈到了刚出生的娃娃身上。” 几个姑娘一阵惊呼:“呀,那王爷竟还生得?” “生得生得,可惜了,几道雷没劈死鬼王爷,倒是把刚生产完的舒妃娘娘给吓死了。据传还有种说法,说娘娘是一睁眼,看到了自己被雷劈得血肉模糊的儿子,给活生生吓死的。” “被雷劈过的身子,那还叫人的身子吗?” 那尖细的声音又道:“所以说最近差不多都已经油尽灯枯了,皇上怜子心切,想着鬼王年十八了还未娶亲,便想早日找个生辰八字符合的女子,嫁进王府去伺候王爷。” 一个小姑娘忿忿然:“这哪里是嫁进去伺候王爷,分明是过去冲喜的。”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脑门上贴了八个字:明码标价,贩卖随心。 “过去就过去,冲喜就冲喜呗,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姑娘” 我这个不受宠的姑娘也不想再听这帮干粗活的丫鬟絮叨,继续寻路地走去,刚刚猫着腰顶着胃还不觉什么,如今一站直身子,真的是饿意都在抽筋的胃里头打着八卦太极拳,一撞一撞叫人泛着带着酸味的恶心直冲上头,让我有了一点闻到了熟包子香味的错觉。 没错我是失忆了,但是包子味诚不可忘。 我赶忙闻着味就冲着小厨房跑去。 现在是下午,日头正晒,恹恹得让勤快的下人也懒惰起来,这膳堂想来该不是某一个院落单个的膳堂,这儿地界端的是敞亮宽阔,台上摆着的色彩艳丽的粉彩转心瓶和青花饰纹碗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我趁那几个厨子转心做菜的空隙溜了进去,灶上热了一笼屉的包子,个大胖白,香味能溢出这么大个膳堂去,我挑了个褶心正点红的包子,捧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也不知那些厨子是真没察觉还是装不知道,竟没有一人出声来拦我。 正暗自窃喜着呢,拦我的人就来了。 我觉得前脖子的衣领突然一紧,背后脖子里风就呼啦呼啦地钻进了我的衣裳,一抬眼,脚下已不是平坦厚实的土地,而是一根颤巍巍抖灵灵的树枝。我稳了稳身型,发现自己如履平地,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的心思更加无所谓起来,倒是更把注意力放在了我手里的包子上。 树枝儿最末端还立着个人,在斑驳树荫下隐去了大半个身型,看这腰肢儿,看这宽肩,在打量一下这人的身高,嗯,八成是个男的。还是个身材健硕的男的。 这么根脆弱得比女孩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小嫩枝啊,上头竟然还得背负两个人的重量,真是可怜。 可怜可叹,我对着白胖的包子喟叹,一口就咬了下去。 皮儿松软不厚,馅一口便能咬着,汤汁鲜美不油,真是好一个大包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包子的香味给勾了,我明显地察觉脚下树枝晃了两晃。 我把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饿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权当他默认了。 “不过可惜,我就拿了这一个包子。” 三下五除二,包子进肚,我张扬似的朝那人扬起了下巴。 那人终于忍不住,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唇边倾泻,听着实在是不叫人喜欢:“相爷府上嫡出的二姑娘,竟也这般不懂规矩。” “这不知哪儿来的说教的大爷,竟也与我小女子一般不懂规矩,没个拜帖也不肯走大门,竟直接翻了墙头就闯进了内宅,拉着个未出阁的女儿就到了孤男寡女的阴晦之处,这得亏是树叶遮住了脸颊,不然把面貌一宣扬出去,岂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我自问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不过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主儿。敢说我一句,我就顶你十句,反正脑子里空空荡荡,词藻成语倒是捡一个来一个。 “我不像姑娘,我不会偷自家厨房里的吃食。” “自家的吃食,也叫偷吗?”我理了理被这男人拽得变形的领口,我这破衣裳啊,怕是只差一点就要成一片片的小碎布了,心疼得我肝是一颤一颤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偷一个姑娘,倒是比偷这一字惩罚要重得多。” 他轻咳一下,似乎有点尴尬。 我问道:“我怎么下去。” “普通姑娘,不该先问我是和人吗?” “你是何人,”我不耐烦了,“我要怎么下去?” 对面人似乎是被口水给噎住了,他稳稳当当地朝我走了一步,问我道:“你是何人?” 我虽然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但是我也容不得有人像个傻子一样浪费我的时间,于是我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你不认得我抓我上来作甚?老鹰捉小鸡,点到哪个是哪个?” “我素闻相爷府上二姑娘是个体弱多病的,”那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传闻有误,谣言甚猛虎。” 我顺着他的话道:“嗯,传闻,谣言。” “不过相府唐家向来是书香门第,连朝上都是主张修文贱武,唐家女儿为何会有轻工傍身?” 我奇了怪了,“我哪里会轻功了?” 那人用自己身形压了压枝桠,我依旧稳稳当当,“这还不是轻功?” “我不过是站的稳。” “你刚刚膳堂里犹入无人之境,可不就是使了轻功?” “那是因为我蹑了脚,”我更加坦荡,“阁下若硬说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是轻功的话,那就应该知道世上轻功最好的人是谁了。” 对方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是谁?” “躲在包子铺墙头下快饿死的乞丐。他们为生计所迫,为了口吃的,自然是伎俩百出。” 那人斥道:”歪理!” 我摇头嗤笑了一声,“看来王爷是高位做惯了,想来也是看不到人间疾苦,满脑子都是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的风骨呢?” 这么无聊地跑来找一个马上要出阁的深闺女儿聊天,不是那个要跟我成婚的王爷,还有谁会有闲心逸致跑来这边浪费时间。 “你”他似乎被我气狠了,抬手指了我半天,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有趣的姑娘。” 这评价应该是褒义的,但我听着就觉得很是怪异。 “你我还有三天大婚,今日七月初七,乞巧佳节,本王不过,”他轻咳一声,满是干涩沙哑,似乎是被烟给熏着的嗓子,“本王不过是想看看给你送来的衣裳合不合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破衣裳,可怜巴巴,“什么衣裳。”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遭,忽然冰凉凉地笑了起来,”本王送给王妃的衣裳,竟也遭人惦记起来,当真大胆!” 我心想,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我穿着粗衣也挺爽利的。 他忽然一压枝桠,利落地翻身下树,我的下树就没那么好看了,长久保持的身形平稳被他一下子刻意打破,只得狼狈地朝下面几个错杂旁伸的树枝借力,这才勉强地翻身落了地。 落地的地方是膳堂围墙的外头,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阴晦地界。 “哪儿学来的功夫?” 我看着他尴尬地收回朝我伸出的双手,没好气地回道:“谢了,只可惜我真没学过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衣裙惹别熏 这个王爷虽然嗓音难听,不过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该是个暖煦的性子。不过他总喜欢把自己藏在一片烟草灰的淄黝里头,半点都不把自己给显露人前。 我忽然想起了听墙角时候丫鬟唠嗑说的那些话,这个王爷是被雷劈着出生的,那么他的脸,他的身子 王爷身形微微一动,缓缓说来:“想你也知道,本王幼时遭难,外貌身子都是异于常人的丑陋,你嫁给了本王,本王却怕极了亏了你。” 我想想,我一个失了忆的姑娘,孤身一人地缩在了相府里最偏僻无人的角落,想来没什么才华也不会有什么天将降大任的抱负,便说道:“亏待什么的我现在拿捏不准,但女子活在这深院里头,也总归是要嫁人的。” 嫁谁不是一样呢?好歹还是个王爷,我这般在心里暗搓搓地想着。 但这越王爷好像是听懂了我在心里头默默地吐槽,我说出了这句他却失礼地没接着下一句。我耳力也不知怎么地极为敏锐,听到了他一下子变得厚重的呼吸声。 我疑心刚刚那段话里有哪个字得罪了他,惹得发怒,便也小心翼翼地做好了护住自己地准备。 我俩僵持了一炷香地功夫,他却先打破了平静,先是极轻地微叹一口气,然后噗嗤一笑。 “丫头,我真是奈何你不得。”他有些无奈。 他这句话前不搭后不着,委实叫我疑惑地摸不着头脑。我眼睛在眼眶转悠了两圈,不知怎么忽然扫到了垂在肩前面地几缕散下来地墨发,未经细想,忽然就明白了。 王爷这句话没加个时间,许是因为我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即便是当朝开府赐官的皇家王爷,手也万万伸不进一个大户人家的深院里头。等到出嫁进了他的王府,签了婚书挑了红盖头,可不就得谨遵妇德,夫为妻纲了吗? 于是我说:“快了,快了。”说完这句心里忽然就被自己给膈应了,踹不上气,压抑得紧。 许是前路不定,即便是抱着“嫁谁不是嫁”的随性想法,我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婚礼感到一丝的厌恶和不喜。 破空忽然传来一声极脆的哨响,黑暗中藏着的王爷忽然身形一转,听着这声音好像就是为他而来。 我善解人意道:“若是王爷事急,不妨自先去办理。” “鬼精鬼精的丫头,”王爷笑骂了我一句,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去,可他就退了几步又生生停了下来,说到:“你今晚的裙子,我自会派人办妥,放心便是。” 我很给面子地点头:“有你出面,我放心得很。” 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跟见了长辈矮身行礼问好是一样一样的性质,可偏偏有人当了真,我感觉这王爷离去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好像在欣喜地发光。我摸摸鼻头,一时实在是想不出这股子欣喜从何而来,想了半天却也没点头绪,只得毫无愧疚感地顺着原路走回我的小破院子。 不想那屋里已经有人等着我了。 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大丫头,带着两个丫鬟依着规矩在我门口的院子里等着。我瞧也等了没多少时间,这么大的日头下,两个娇滴滴如花儿的姑娘连粒汗珠都没滴。 “归燕姐姐,老太太何须遣你来这个地界,”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沉不住气了,“我们也到罢了,二等丫鬟而已,来这荒院子送一遭衣服也不过鞋底沾点烂泥,姐姐是何等身份” 话还没说完,那个被叫做归燕的大丫头便冷冷打断:“我也不过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罢了。” 另一个小丫鬟赶忙来打圆场:“姐姐不消恼怒,我们姐妹两个也不过是心疼姐姐,毕竟是得老太太青眼的红人” 归燕模样清秀,腰板儿笔直,说话也行的一股子孤傲爽利,她背转了身,毫不客气地开腔骂道:“好两个小浪蹄子,干活没劲儿却敢在背后编排主子来了,还敢拖我下水!她二姑娘再不受宠,那也是咱们相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更何况是被皇上亲自指给了自己儿子当作正位王妃迎进门的,人家日后便是皇家的人,哪里由地奴才来编排。” 圆脸丫鬟不服气:“不过是生了个好日子,八字凑对,抬进门冲喜罢了。” “人家能挑个好日子出生,你能吗?人家能托身在太太肚子里,你能吗?别说什么这全靠了运气,许是人家修了八辈子德才捡到这么一世的运气嘞!” 圆脸依旧嘴碎:“什么运气,连那鬼王爷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啪!” 归燕单手托着装衣裳的托盘,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扬起,利落地打在了圆脸丫鬟的大脸上,我在一旁瞧着是下了狠劲了,那脸上很快的就凸出了五个粉红的手指印,衬得她脸更大了。 “你也是好大的胆子,不光是腹诽主子,竟连天子皇家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归燕怒火攻心,白净的面皮都有点上火的红晕,“等当完了这趟差事,我就替你回了老祖宗,咱们府上可不敢让个心气高的奴才住着,您还是快快地收拾包袱攀高枝儿去吧!” 我恰好在这时光明正大地进了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好,好,就喜欢归燕姑娘这做事儿的泼辣劲。” “姑娘。”归燕领头朝我行了礼。那大言不惭的圆脸奴才本想向着归燕跪下求饶,可惜被归燕这行礼的节奏一打乱,是跪也不是矮身也不是,僵硬着身子尴尬得杵在原地,眼神空洞,迷茫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我除了幸灾乐祸的小兴奋,还有点惋惜的可怜,拍马屁这种目标性的动作是对的,可惜切入点没找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归燕这姑娘心气高,却也认得清现实,难得的好姑娘。 我懒得理犯了事儿的奴才,想来归燕也定轻饶不得她,所以我便将注意放在了归燕托盘里的那一叠齐整的衣服上,我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灵光,一嗅就嗅到了两种味道。 一个清淡一个浓郁,一个是天上谪仙人,一个是凡间妖艳货。 我也不点明了,拉起了这件月白色绣纹精致的衣裳,就说了句:“上头香味也太大了,这裙子哪里来的。” “回二姑娘,是越王爷赏进府的。” 这话模棱两可,我故意细问道:“是赏给谁的?” “赏给姑娘的。” “姑娘我不喜欢,”我把裙子撂了回去,“你去回了王爷,说我闻着这上头的味道鼻子就难受,不过鼻子难受脑袋也疼,我不要。” 归燕婉婉劝道:“王爷说了,想着让姑娘晚上穿着这件衣裳游湖,今儿个是乞巧日子,姑娘难得能出门一趟,还不打扮得漂漂亮亮?” “漂亮固然重要,可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归燕又劝:“王爷来接您的轿撵可马上到了,姑娘还是早早梳洗打扮利索去迎接,别还没进门就惹了王爷的不快。” 我把紧张情绪放在了门面上:“王爷他马上就来了?” 归燕连忙点头:“是的,主子还不赶紧?” 我忽然扬唇轻笑,梨涡都在颊边打漾:“那正好,把衣裳给我,我亲自去找王爷评理来。” 归燕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我:“姑娘怎可这般无礼,冲撞了王爷,咱们一家子都不好过。” “这衣裳是王爷赏我的,我不喜欢这上头的味道,去找他说理,或是退回去,或是换一件,怎么就是冲撞了王爷?” 归燕瞧见我脸上戏谑的笑,贝齿狠狠咬了咬下唇,嚅声道:“这衣裳,这衣裳刚被大姑娘拿去试了。” 我闻着那味道就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好好的大姑娘便要觊觎别人的东西,还是一件平白普通的衫裙。我冷笑道:“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找王爷寻个理儿,你打量着就打算把我蒙死在鼓里是吗!” 归燕腿一软,朝我跪下了:“姑娘恕罪!” 我本意不想向她迁怒,便问道:“我恕你什么罪,你倒是说来听听。” “是奴婢干事不小心,这衣裳刚送进府的时候,大姑娘见着好看,便拿去看了一遭,许是那时候染上了些许味道,奴婢再去取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了给衣裳再掸掸散散气味,便拿来送了姑娘。” 我有些可怜地瞧着她:“什么样的奴才最可怜?” 归燕头都不敢抬。 “硬是冲上前去帮主子挡刀的奴才,”我摇头叹道,“也不知你那主子是想护着你呢,还是想推你出去,把天上降下来的刀子雨利索地给挡干净。” “我这场火气暂时是消不掉的,”我继续道,“看来我之前是忍得太过,以至于有人把我当成了个稀巴烂似的烂柿子来随意揉捏。王府赐下的东西都敢随意地贪昧,我看叛国之心也就这么能生出来吧!” “主子,姑娘,我的小姐,”归燕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哭花了精致的小脸蛋,“这话是要杀头的,可万万说不得啊。” 我毫不客气地问她:“既说不得,你们偏就做得?” 说不得?就做得? 当真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人前见真章 我可能本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性子,左臂撂了气味扑鼻,惹人难受的花衣裳,右边稍落两步跟着哭花了脸的归燕姑娘,身后还小跑了两个衣着简单的二等小丫鬟。我带着一堆跟屁虫健步如飞地朝着府上坐落轴线的老太太院里,三位姑娘气喘吁吁,险些跟我不上。 那老太太的院落还有个风雅的名儿,换做秋实堂,面积偌大无比,且装修别致,瞧着是个极大岁数的女人,却还有逸致在院中央挖出个小池塘,接天连碧映日荷花,还从外头引了活水进来,中央一个四面透风的玲珑小亭,朝蓬之景却夕年享之,真叫人看着感概。 我去的时候老太太正要午间小憩,各房有头有脸的媳妇婆子都挤挤地缩在她的大房厅里头伺候。门前的丫鬟惊疑地拦下了我,看了我身后的三个丫头,说要先进去通禀一声,可别吓着老太太。 “那就烦劳姐姐先替我说一声。”我面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快活,光是看到我这模样就被吓到?那待会仰面栽倒,一口气厥过去了该怎么半是好? 也不知道门口这丫鬟是怎么通传,一个贵妇亲自出来迎我,我听几个丫鬟都叫她三太太,我是府上的嫡出二小姐,正规的相府女儿,那想来这贵妇就该是这家的三老爷,我名义上的三叔的夫人。 我矮身一福:“三太太。” 三太太哟了一声,道:“二姑娘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 我有衣裳可换吗?我默默地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见我没来得及回嘴搭话,三太太又巴巴地说到:“快回去换了去,老太太最是讲究规矩不过,身边人都是衣着体面,哪儿有你这样,发也不梳衣也不理,小心让老太太教训。” 我道:“那也只好让老太太教训一遭了。”说完便越过了她,打帘儿进了屋里头。 嚯,好一股子奢靡的味道,里头乌七八糟的脂粉味,混在一起直往我脑门儿上钻,闻着叫人迷糊。 “这几日用那霜,母亲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六十多的人了,再用些名贵的也只能那样。” 满屋子里都是穿戴齐整的贵妇,各在个的官帽凳上愉快唠嗑。可惜我刺头儿似的没个仪态地给闯了进来,她们的话题便生生顿住,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瞧着我,老太太也收起了被吹捧时开心的笑脸,敦实的身子压在了主位,自得威严:“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把手里衣裳扬了扬:“来谢老祖宗的赏。” 老太太本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听到这话倒是缓了面色:“你喜欢,看得上眼便好!也不穿来叫大家瞧瞧合不合身。不过这衣裳还真不是祖母挑给你的,瞧这大红生金的料子,该是宫里头赏出来的珍品。” 我撇了一眼侧后方瑟瑟发抖的归燕,问道:“宫里头赏出来的?” 老太太笑:“你这孩子也是实诚,怎的我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懂?这衣裳啊,是你的未来的夫婿,越王爷送进府来给你的!让你啊,穿着这身衣裳,打扮打扮,去陪他过今夜的乞巧节呢!”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嘴角掩着帕子,眼神却时不时地朝我这瞅。 我偷偷环顾了一眼,年岁老的有了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屁股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年轻的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力了,一张张如花的脸上鄙夷,嫉恨,淡漠皆有之,其中一个最惹人注目,她本站在最前头夺人眼球,也不知道收敛些情绪。 “那孙女可就委屈坏了,”我笑着对老太太说到,“孙女自小鼻子就灵,偏这衣裳用了不只一种的香氛给熏了,那味道叫一个万花齐放,孙女一接到手里便打喷嚏打个不停,根本就不敢换上。” 这老太太活久了都活成个人精了,满屋子的贵妇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略沉下了面色,与我说道:“王府里各家有各家的裁缝,只这熏衣一例,成衣后怎么熏,用什么熏,熏了几次,各家各户的习惯不一,也没得怎么说的。可是越王府可不一样,越王府的衣裳都是宫里司制坊做出来的,宫里司制坊熏衣裳的料,用的定是芝兰埙衙香,怎么会多了味道呢?” “许是谁好心,替孙女试了试?”我用指作梳,理了理散到了我肩膀上的头发,“其实自家姐妹,衣裳你穿我的我穿你的也到罢了,无非是是贪个新鲜,也省的再花大价钱请个裁缝重新做上一身。” 老太太心里也有点数了,可她却想着和个稀泥,于是一叠声道:“是了,是了。” “不过,这衣裳可不比姐妹们平日里做的衣裳,这衣裳可是王爷赏的,王爷赏赐的东西便是皇家赏赐的东西。老太太想想,倘若今日有人偷偷地把这衣裳给昧下了,我在王爷面前最多卖个乖作个傻,权当为姐妹做了掩护,但日后若是让人晓得了衣裳不在我手里,告到了上头,便是欺君之罪啊。” 今日昧衣裳,明日就敢昧皇粮。 老太太听完了这句,脸色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上十倍,似乎踩到了她的什么痛处。她深吸一口气,唤了个贵妇出来,劈头盖脸便问道:“大太太,内院里头是你掌家,这衣服怎么会没到你女儿的手里!” 那个当日就被老太太点做是我母亲的贵妇一脸佛相,她从下首的第一把椅子上起身,低垂着脑袋瓜回道:“媳妇一拿到越王府送来的赏赐,便急忙叫人给二姑娘送去了,因着贵重,还特意让桂姨娘和归燕亲自去送的,阖府里都找不着比她两更稳妥的人了。” 归燕被我带进了门,正跪在旁边哭哭啼啼,而这个被点了名的姨娘可没资格站在这间屋里伺候,老太太一拍红木把手,威严地吩咐道:“去,去把桂姨娘给我带进来!” 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实在地被用力一丢,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不变,安然自若,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她厉声问道:“越王府上赏过来给二丫头的衣裳,大太太让你俩给她送去,你们倒是给送到哪儿了?” 归燕抽抽嗒嗒不肯言语,桂姨娘却是一脸愕然,她扭头朝着坐的端庄的大太太问道:“太太,当时可是您说的,说二丫头穿不了这衣裳,让奴婢给大姑娘送去。” 大太太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早就面露不安,她听了这句话,赶忙出声道:“老太太,孙女万没有拿走那衣裳。” 老太太道:“要不,叫人来嗅一嗅这衣裳的味道和你用的香料有几多相似?” 那姑娘也是蠢,证据在前,招了也就算了,便要撒个谎给自己摆下这么一道。果不其然,道行极深的老太太此话一出,这姑娘俏脸顷刻间涨成了紫红色,她跑上前辩解道:“孙女是沾手过这衣裳,但万没有要昧下的意思。” “老太太,大姑娘却有沾手,”之前只一味哭着不肯说话的归燕忽然抬了头,脸上泪痕依稀盈光楚楚,她哑着嗓子道,“不过是当时跟桂姨娘去给二姑娘送衣裳的时候,恰好路过了大姑娘的院子,桂姨娘许是觉得这衣裳好看,便硬是拉我进去想给大姑娘观赏下,大姑娘只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许是那时候沾上了大姑娘的香薰味。” 且不说这到底是“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还是被王爷多补的一道七夕着衣同游的口谕吓到,而“穿了几下就还了回来”,就说这把桂姨娘冷不丁给算计进去的反应能力,我都要向我这位嫡母大太太竖起手指。 若我猜的不错,大姑娘是桂姨娘的亲生女儿。这位桂姨娘看上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心眼,下巴都能瞧出一股子的尖酸,肯定是什么好处都先往自己女儿那处塞。 而大太太坐收渔利,若是我不追究,不过给桂姨娘母女卖了个人情,若是我追究,那就干脆反手把桂姨娘给卖出去,反正能给老爷生下长女的相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早早除去还能落得眼门前清净。 看来这大太太可不是善茬啊,这唐府的老太太可是成了精的,竟能连她身边的丫鬟给收买了。 我可不想搅进这几个妇人之间的斗争里,便收起衣裳矮身一福,道:“老太太,这天儿也不早了,越王爷既向我托了信,想必来迎我的人也快到了。孙女这就去梳洗打扮,准备起来先。” “衣裳,”老太太出声道,“若是穿着难受就不用穿了,免得失了仪容,搅得王爷不快,正巧请了外头的裁缝给你们姐妹几个都做了新衣裳,你随意挑一件拿去就是。” 我故意问道:“若是王爷深究起这件衣裳来,我可怎么来搭?” “怎么来答?”老太太道,“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你自然应该知道怎么答。” 我笑了笑,好嘛,知道怎么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莫名有垂珠 掌家的大夫人亲自去库房帮我选了件衣裳出来,为了伺候我梳洗,还专门指派了两个手巧的丫鬟进我房门。可怜那两个丫鬟,得了差事还得抱着沉甸甸的妆奁供我使唤,没办法,谁叫我一根首饰都没有呢? 我喜庆地迎着两个丫鬟进了我的房门,她们嘴巴张得合都合不上,怕是在这唐相国府里养尊处优得惯了,虽是丫鬟的身子,住的怕是比我这更好些。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小一一个叫做小二,名字好记,性子也有趣儿。小一在我面前置了镜,小二拿了个铜盆去外头要热水。这时我又一次把脸洗干净仔细地来瞧自己,这一见之下便很是愣神,镜子里头的人美得空灵,熟悉得很。 熟悉得,好像看了自己十几年,心里头默认的便是这个模样。 于是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失忆,我醒来时候身子湿答答,按邹姨娘的说法,我是掉进了荷花池。可我就算是个歪嘴斜眼的傻子也不至于顶着大太阳跑去府上的荷花池里失脚跌摔,铁定是有人暗害。 可这事儿真的是透着诡异,我在这家里不受宠,时到今日我都没明白自己是打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头蹦出来的,谁惜得花心思来害我性命,我又哪里来的一技之长,叫皇帝下旨赐婚,让个王爷来娶我这个不受宠的深闺女儿? 我隐约记得那日听墙角的时候有个丫鬟说到“冲喜”二字,许是因为生辰八字与越王爷匹上了,才要我嫁进府里去?可这冲喜要说来,也是因为丈夫久病不愈,才要喜事来冲丧,我看那王爷身体康健,除了估计因为小时候的皮肉受损不爱出现在阳光底下,剩下的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怪哉怪哉,我脑子迷糊。 “姑娘,打扮得可好。” 有这张脸做了底子,哪里打扮能不好?我瞅着铜镜里头泛黄的影像满意地自恋了会儿,随口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在酉时三刻了。”小一话音刚落,去外头倒水的小二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了门,催促我道:“姑娘快些准备,越王府的马车都已经到府门口了。” 按照礼法,男女结亲大定之后,便不得见面。可还有一个日子除外,那便是乞巧节。 乞巧节女儿家都能蒙面出街,脚踏实地地好好出府玩闹。男女之间让礼法挖出来的天堑鸿沟都能在这一天被架上个能往来的长桥,难得的天性释放。 大太太给我选的衣裙极美,上头还很吉祥地绣了个春光长寿的图案,我被两个婆子抬着的软轿给送出了正门,直接送上了一个黑漆漆的马车上,微弱的呼吸让我感到里头有人,而熟悉的轻笑却让我稍缓了一口气。 “吓到了?”一个套着黑色皮套的手从车厢里朝我伸出,“进来吧。” “民女不敢。”我嘴上说着不敢,行为却极为大胆,直接无视了王爷朝我伸出的手,自己利落地钻了进去。 这车厢挺大,可惜了遮光的窗户糊得严严实实,半丝儿光都透不进来。越王爷坐在最里头,隐隐约约我只能辨认出个大概轮廓,他也似乎敏锐地知晓了我在打量他,便刻意挺了挺腰板儿,一副任我打量的模样。 我也不知怎的被他给逗笑了,便坐在了他不远的地方。我听得他悠悠道:“你不愿上我这马车?” 我答道:“怎么会不愿,我愿意得很呀。” “可你不愿扶着我手上来。” “我终要上来的,扶着你的手,还是自己爬上来,都是要上来。” 他缓缓问道:“扶着我的手,不是更省力些吗?” 是省力不错,不过我也实在懒得说我不爱与人有肌肤上的接触,于是衡量了一下,挑了一个比较万金油的理由:“我欢喜这般,便这般做了。” 越王爷似乎也被我逗乐了,挺直的背斜倚到了软枕上,衣料华贵,相互摩挲的声音也是别样好听。 车轱辘慢慢地转动了起来,喧嚣声透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透进了我的耳朵,非凡的热闹在极速地朝我逼近,可我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王爷不喜欢把自己放在阳光下,我自然也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可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问了我一句:“可想点灯。” 我很实诚:“想。” 我也不是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这不见五指的黑暗实在难过。 王爷说道:“那便点吧。不过我这马车具是木头制的,可不敢用蜡烛点灯。” 我刚想说不必麻烦,因为我除了不喜欢勉强还更不喜欢麻烦,奈何嘴巴还没张开,我就听到他那传来几声晰嗦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有些重量的盒子便丢到了我的身上。我拿在手上晃了晃,听到了一颗小珠子在里头到处乱晃的声音。 撞在哪儿都是软绵的嗒嗒声,怎么都不会叫它碎的。 “这是什么?” “灯。” 我脑子里忽然莫名地蹦出来一个物什,脱口而出道:“夜明珠?” 王爷那厢稀罕地嘿了一声,赞我道:“不错,是个饱读经书的姑娘。” 事实上我不仅没有饱读诗书,其实连脑子都是空白一片,不过这夜明珠我是打哪儿想起来的,我还真不晓得。这么一点的不晓得却让我心里泛起了丝丝扣骨的寒意,我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房中的摆设,四方正正,家徒四壁,确实没有丁点儿有笔墨砚台那东西的痕迹。 看府里人对我的态度,也不像是能给我书看的人。 我是谁,我缘何失忆? 这更让我觉得,周围扑朔迷离的环境,有人刻意地拉起了我的手,大刀阔斧地横笔加上一抹恐惧。 许是见我之前叫的欢畅,临了了却长时间地没什么动作,王爷嘶哑的嗓音硬是把我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了出来:“怎么了,是不好打开吗?” 我连忙说道:“不是,只是一嘴提到了夜明珠,便在思考了它的价值。若我记得不错,南海有我朝八百属国中,有一国善驭人鱼,且以其肉为食,以其鳞为衣,以其发为丝,以其眼” 以其眼为灯。 我聪明地没有直接说出口,好像自欺欺人地就能当作没有这个事儿。 王爷笑道:“看书看得全,不错。不过你也切莫害怕,这颗珠子虽然是南海上贡,却不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我朝以仁德治国,向来上贡之物不收有屠戮血腥之意的物件,我这颗夜明珠,是极为稀有的深海宝物,你且打开看看?” 打开看看嘛,也不是不可。谁让我的确好奇呢? 于是我听话地开了锁,却很聪明地些微只是开了一个极细的缝隙,只一霎那,泛冷的幽霁色散逸,于此同时,我也嗅到了一股子极淡的咸味,淡淡的鲜活的味道,没有半点血气。 我该是没见过海的,却已然能想象它宽宏博爱的模样。 此刻全然安下心来,我再不迟疑,索性一用力,将匣盖全然打了开来。 周遭大明,光芒闪亮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我眯了眯眼,待到适应了这个亮度,才把匣子拿到跟前来看,这匣子巴掌大小,里头用红锦作衬,稳当安置的明珠也不过婴儿拳头尺寸,若是寻常珍珠,怕是在世面上也只算得一件价高的珍品罢了。 可这珍珠会发光,而且光泽虽亮却很是暖眼,可见是个极为难得的宝贝。 又有布料声摩挲了下,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软塌被压了下去,一个大活人凑近了我的身旁,这人缓缓道:“这颗南海上贡的夜明珠换做天玄珠,状浑圆,色暖亮,为上上佳贡品。” 我眼睛在这颗珠子上挪不开,随口叹道:“好个宝贝,陛下真是慷慨,竟这般轻易地赏了你?” “并非赏了我。”他轻叹道。 我并没怎么注意他的这声叹息,手指头摩挲着这颗光滑无比的珠子,道:“《千字文》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讲的上至混沌,下达厚土,日月更迭,星宿铺陈的自然天道景象,这珠子得自然造化如此,还当真能配得上天玄二字。” 不过有了天玄,焉可没有地黄? 我心中疑惑又起,忍不住抬头来唤解惑人:“王爷” 刚刚没有抬头,一是因为珠子散了精力,二是传言唬了心魂。此刻抬头已是做好心里准备,可饶是这般准备,我也是忍不住地怔了。 我惊了,惧了,眼睛不可置信无来由地酸了,痛了。 流泪了。 泪带着温意滚到了我的唇边,顺着我嘴角的空隙钻进了我的嘴巴,又咸又苦,难受得心悸。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满脸带这黝黑铁面具,把身形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宽大的袍子下的人,可我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双极为漂亮,尾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我却没来由的流了泪。 而且尝到了眼泪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心痛,这心痛也来的莫名其妙。 我的反应太过怪异,把对面的人也吓到了,他慌忙地抬起手,抬到了有光的地方他才想起这双手带上了皮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我却已经习惯了这一抽一抽的心痛。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袖子一抹脸上泪水,潇洒道:“王爷莫要怪罪,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莫名其妙地得了心疾。” 他眼神稍有落寞:“本王吓得?” 我连忙摆手:“可能是被这颗珠子给吓得,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稀罕的东西,自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失了态,还请王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名有朝堂意 这等没见识的表面说辞自然是骗不得年纪轻轻便经了宫廷历练,封王封候的越王爷,不过有时候,人与人的之间的解释,没必要真的作为解释来听,各自脸面过得去便好。 我俩在幽光里互相看着对方,我在流泪,他在看我流泪。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就是浪费时间。 马车吱嘎一声响,外头的马夫抖抖索索冒死隔着厚重的门帘前来通禀:“王爷,唐姑娘,已经到地方了。” 他先起身,掀帘朝外头吩咐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什么准备热水什么帕子的,也是,我这抽抽嗒嗒的模样不光是失了仪态,怕是也丑的一塌糊涂,是该重新梳洗打扮一下了。 “我着人备好了女子梳洗要用的物件,待会儿自有丫鬟领你前去,”越王爷扭过头,好看的眼睛目光炯炯,里头我也读不出什么思绪,“你刚刚莫名其妙地落了泪,可是把我给吓坏了。我不晓得你为何落泪,本想着问问你,或者干脆着人你去府上打探个清楚。” 我想,若是能打探得出来倒也怪了,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落泪。 他把帘再拉开了些,借着光打量我,道:“你这身衣裳也换掉,穿在身上看着就不像是自己的。” 可确不是自己的吗?唐府上裁剪衣裳的份例都算不上我的,这件也不知道是从谁那讨过来的。 下车时候,作为女子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我自出了闺房大门,双脚就没有踩过实在的土地,越王爷站在了车厢的当口给我撩开了门帘,我眼一晃就看到个装饰得灯红酒绿的酒楼,再一晃眼,我已经被丫鬟扶进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软轿里头,有人服侍,我乐得惬意。 我被送进了一个亮堂的屋子里,老实说这段时间跟越王爷在一起时间长了,乍一来到点着蜡烛的有明光的地界,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房间里端正地站着三个丫鬟,都在躬身朝我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躬着身子也不嫌难受得紧? 可饶是得了我的示意,她们也没全站起来,唯一站起来的那个丫鬟穿戴得跟个仙女儿似的,衣裳都是纯白飘飘然的轻纱,她一抬头,我竟是给吓得后退一步,这可不就是我当初一睁眼瞧见,即刻就穿墙而过的姑娘吗? 我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是人是鬼? 不料这姑娘行了礼之后对我倒是很熟络,直接上前把我搀到了妆镜旁,长袖一扫就把台面上所有的胭脂水粉给换了个个,本来七彩斑斓的珐琅翠玉鎏金的小摆盒统一变幻成了细如玉骨的白瓷瓶盒。这姑娘手巧,她极为娴熟地开始给我绾发,豆大的眼泪也不停地砸到我的头顶,砸得我晕呼呼不知所措:“奴婢都查清楚了,主子可受了大苦了。” 我细细地想来这三个字:“查清楚?” 她把我的发只在头顶简单的束成个半垂发的少女髻子,两旁具是簪了点翠的飞凤衔珠的步摇,手上的忙活也没耽搁嘴边的絮叨,她道:“主子的前缘奴婢就不多言语了,上天瞧着,奴婢也不敢僭越。但是主子现在的身世,奴婢倒是已经打探得清楚。” “主子是这个唐相国府上的二小姐,名义上是嫡出,可真的打哪位夫人肚子里出来的竟也没个记载,打回去后,奴婢定要去天机那儿闹上一闹:这么个没个清楚身世的身子,也能随意地给主子来用?” 我听着这话硬是差点咬到舌头,身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听着小丫鬟的口气,在她眼里竟是跟平常物件一般。 她继续道:“唐相国府上并未分家,一共住着三房人家,还有位前朝诰命的老太太。大房便是如今的相国,姓唐,唤做唐成珏,膝下共两个爷三位姑娘,大爷叫唐敏,二爷叫唐政,大姑娘叫唐允媚,三姑娘叫唐允娴,只有大爷和主儿您这位二姑娘是嫡出,剩下的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她这么口头解释让我头疼,便问道:“有家谱吗,拿来我瞅瞅?” 这丫头是个神通广大的,她还真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本唐氏家谱,我被伺候着上妆,眼睛也不闲着的粗粗掠过一遭,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个数,脸上冷笑也懒得再掩,缓缓道:“这家人看来确实没把我当回事,这家我这辈都是从允从女,偏我叫了垂珠这个家中没法排着的名号,可不该是从哪个渔夫家里抱过来养着的,就把唐字当姓压在脑门上罢了。” “真是帮装狗眼的凡人。”这丫鬟跟着我一起义愤填膺。可她这骂得有点诡异,我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 丫鬟连忙掩了口:“这凡人再怎么着都是照顾了主子,生养之恩与天德齐平,若是随意诋毁可是要扣不少功德,奴婢再不敢这么说了。” 她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不过能止住她絮叨不停的小嘴也是一道不小的功德。 忽然一道神圣的金光降落在这丫鬟身上,我被唬了一跳,这丫鬟却瞧着这道光笑意盈盈地对我行礼:“奴婢谢主子赏。” 我眨眨眼,一脸懵:“我赏你了什么?“ “主子这会儿让奴婢解释,没个前因后果的铺垫,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信也不得。主子只要晓得,您是天降的贵人,只消忍了这一世的劫数苦难,往后也就清静了。” 这劈头盖脸地就给我纸上画大饼,也不怕把我饿死。不过这丫鬟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失忆前的事儿也知道,就是不肯说罢了。 不肯说就不肯说,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只要不扯上现在便好。 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又拿起来那部唐氏家谱,这做事儿一认真,便能看到些许一扫而过不慎注意的地方,我不由地啧了一声,丫鬟很惊惧地挪开了身子,连忙问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哪儿没伺候好。” 我把本子抬起来指给她看:“我这一辈的爷,名儿里头全是文字,就算是上一辈的成珏,也都专捡书里头文绉绉的字眼儿来凑。” “唐府是书香门第,对爷呀哥儿的名字自然是格外用心。” 我把书撂下,拿了跟珠钗在手里把玩:“我看不是,朝堂风向可是和臣子言行密密相关,你门路多,想想当今唐相国和越王爷比哪个更得宠些?” “这可没法子比较,越王爷毕竟是当场皇帝的儿子。” 我道:“就算是皇上的亲儿子,唐相国也更受宠些,对吗?王爷以武战得勋,当朝皇帝确实以文治国,怪不得这门婚事一下就给砸我头上了,皇帝这是打算借着相国府的女儿给他当个棋子吗?” 这小丫鬟脑子没多少,倒是很坚定地跟我站在了统一战线,她暗暗骂道:“当真是放肆。” “对了,”我问她,“关于越王爷的事儿,你查到了多少?” 她摇摇头,“越王爷毕竟是天家的儿子,天家有龙脉护体,是上天择的掌控社稷之君,奴婢是看不到他们命格路数的。” 我叹了口气,这位见不得光的越王爷好似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这次我俩的婚姻也像是几方势力权衡之后的结果。 不想这丫鬟听了我提及越王爷,竟然很是不高兴,胆小如她,也以下犯上地叉着腰朝我撂了蹶子:“主子问一个凡人做什么,可不能历了一场劫数,就给奴婢再来一个男主子!” “再来?”我惊疑了,“莫非我嫁过人。” 那丫鬟自知失言,却仍梗着脖子朝我凶道:“主子这一世还是个闺阁姑娘,嫁不嫁人都没什么所谓,不过,不过主子千万不可以对一个凡人动情,您的夫婿,可是比这些凡人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一万万倍。” 我撑着脑袋看这丫头的手舞足蹈,悠悠道:“那我那位跟越王爷比较好上一万万倍的夫婿,在我这还有三天就出嫁他人的当口,他在干嘛呢?” “在在”她也答不上来。 “既答不上来,就且让我安稳地过上一世,”我朝她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知在你眼中,你之前的主子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我如今就是这个性子,虽然喜欢逞口舌之快,但是随波逐流安于现状,没怎么有力气去逆天改命和安排好的东西博上一博,说到底便是在自己头上扣一个懒字。” 你瞧着就算要嫁给一个名声顶顶不好鬼面王爷,如今还不是照样顶了几句嘴便安心备嫁吗。天命自然天定,若是真恨得违拗死了我的新一,到时候再想法子也不迟啊。 那丫鬟竟是怒了,她道:“主子只是如今如此吗?我看主子可是一直如此,您若不是存了这个性子,那咱们的帝君,帝君” 门外忽然想起了惹耳的敲门声,有婆子在外问道:“姑娘可打扮好了?” 我瞪了这丫鬟一眼,扬声道:“快了,快了。”说罢,赶紧扭过头朝她说道,“还不快些去了,对了,这两个丫鬟怎么说。”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我:“奴婢自会给她两灌输该有的记忆。” 我点头,指着一面墙说道,“好了,你快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那丫鬟深深地将我望了一眼,朝我认真跪下行了一礼,道:“奴婢做下的错事,等主子归位,奴婢自请领罚。但若是主子当真对他人动了情爱的心思,那奴婢,奴婢就算是对您做下了天大的错事来,日后为鬼为畜,也是心甘情愿!” 她狠狠地朝我磕了个头,利索地穿墙走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婆子又忍不住敲了门,此刻不用我来回应,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齐声应答道:“姑娘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月下惊人魂 越王爷毫不客气地让人给我选了一件纱织的曳地大摆长裙,这么热的天,这么厚的衣裳,我光是走出楼阁都差点给热得累死。 好在路程并不远,那个在外头催促的婆子领了我到了一楼的一个雅间包房里,里头的小厮应声出来开了门,我侧着身子现行一打量,好嘛,也是没个灯亮的房子,又是要考验眼力了。 不过这次王爷没有做得很过分,这间雅苑连着外头的庭院,庭院四四方方,中央只有一棵高耸苍直的老树,盛夏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天上月亮不圆满,透过枝叶折下来的华光更是细碎零零。 我进了门,小厮把身子弓成个虾米模样给退了出去,房门一闭,一股子淡淡的还未全数消散的脂粉味冲鼻,我仔细嗅了嗅,觉得有点熟悉。 越王爷跪坐在榻上,榻上一小几,几上两碗茶。他估计是看到了我脑门上因为穿了衣服而细细密密结出的汗珠,对我说道:“不过是几步路,也累成这幅模样。” 我都没好意思说全是这衣裳给闹的,想了想还是的给王爷留下点颜面,便回道:“在家中不怎么走路,成天成日地蒙在自己房间里。不想今日走了几步便累成了这幅模样,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怎么不想着出去走走。” 我一愣,而后有点掩饰地解释道:“女儿家的,怎么能出去” “唐府是个好地界,早听说相国大人把自己家修整得连只面生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还以为言过其实,不过如今听你一讲,怕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我不知他真正地想说的是什么,不过肯定说了别的我不知道的事,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来这打探我呢。不过可惜他打探错了人呀,我这个失忆了的姑娘,能从我嘴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我看了他一眼,只得先行一礼,等到王爷回复,才礼貌地坐下:“王爷邀我七夕一会,却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东西,美人在前,不问美人,言之旁骛不说,竟只拿碗茶水招待?”还妄想从我这打探这么多消息。 王爷笑了笑,也停了试探慢悠悠道:“知道你是个馋的,不过今日七月初七,乞巧节,乞巧自有乞巧的规矩,要得月亮上的素娥仙子先把美食用了,再能轮得到你来享用。” 我看那大树下头确实摆了张蝶几,上头瓜果鲜蔬,糕点拼盘,整整摆满了一个桌子。可这只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委实让我难过,我便问道:“那我要得等到何时才得享用?” “等到月光漫过这张桌子,寓意了月中仙娥具已享用完毕。” 我道:“那我把这桌子挪一挪,直把这桌上的美食送到月亮底下不就结了?” 王爷笑骂我道:“鬼灵精怪,想得到多,你倒是去把桌子给挪了?” 我理了理自己衣裳,厚重;看了看那桌子离我的距离,遥远,心里只衡量了一下,便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虽然周遭一片黑暗,但是我还是觉得对面的男人极为开怀地轻笑两声,王爷嗓音哑,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哑的发痒,轻咳了两声方才说道:“你不挪,我去给你挪。” 我一句不用还没憋出嗓门,他就已经起身,整个身量全然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宽腰窄背,身体被一身劲装包裹严实,上头还有细微灰尘泥点,好像是刚从外头回来,不像一直坐在客房等人伺候的模样。 该不会在我梳妆时候还出去跑了一遭任务吧。 我这人,想得比较远,比较深,也比较负面。为何身上有了任务还偏要将我给约出来呢?这保不准就跟我有所关联。 这王爷是个实在人,说挪桌子就真的把桌子给挪到了月光底下,他招手叫我过去,我满心满意地不愿,可衡量了一下,还是拎起了厚重的大裙摆,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摆香台,陈三愿,”他低着声音把我当小孩子哄,“月宫娘娘会实现的。” 我看着他,一身的皮肉能遮就遮,脸上的所有部分全给挡在了黑黢黢的面具后头,只留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如若不是天来之灾,想来也是幅摆出去就能勾引女人的好皮囊,哪里用得着这般委屈地躲藏在黑暗之下? 他似乎也不习惯这般被人给瞧着,眼神都不自觉地躲开了我。 我问道:“越王爷名讳是何?” 说来奇怪,按道理皇城中皇子公主的诞生都算在天将大喜之列,是要普天同庆,昭告天下的。皇子公主的名讳也会登于其上,但凡得宠些的,都要下旨避讳其字。也越王爷不同,这位越王爷是皇四子,所有公布的消息里也只提到他出宫开府时候,赐封号为越,剩下的一概闭而不告。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我忽然有些后悔没头脑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爷倒是一笑坦荡:“我朝国姓为杨,我这一代辈字为沅,可惜我生的不好,得了天谴,父皇为了保我成长无虞,便向上天乞命,故名乞之一字。” 杨乞,杨乞 我琢磨着这个名儿,联想到了我自己个儿的身上,忽然心惊,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我与他二人,不正是被自己家族抛弃的那一类人吗? 越王爷似乎也不愿太多提及自己的事儿,便说道:“许愿吧。” 这人呀,怕就怕在自己真的别无所求,连愿这么虚无缥缈只当玩闹的笑话,都不知道该捡哪些字眼来凑上一凑。毕竟我也失了忆,是个不知来路,不知归路的孤人。 于是我许愿:“愿往事寂灭,前路光明。”真心实意。 我看了我身旁这位王爷一眼,毕竟双脚站上了人家的地盘,也不好意思把主人家给无视了:“再愿王爷一生康健。” 王爷硬是笑出了声:“最后这一句,带我带得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我不愿意回他,眼睛盯上了小几上陈列的糕点,虽然月光清冷,奈何做得软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越王爷亲自举起一碟,朝我递过来:“吃吧吃吧。” 我自然不会客气,可那桂花酥看着漂亮,吃到嘴里却味如嚼蜡,这已经不是难吃可以形容得了的。我自然是不乐意地给吐了出来,蹙眉问道:“这是什么?你的厨子可都要被你给打死吧!” 他食指轻巧地点了点糕点,明知故问:“不好吃?” 我没好气地答道:“你可以去尝着试试。” “我不尝,没味道的东西,放嘴里难过。” 好嘛,他竟然是知道这糕点的味道的,想来就是故意来膈应我的,“你” 越王爷道:“前儿在马车上刚夸了你博览群书,怎么如今就装成一副文盲模样?被月亮当作贡品的糕点自然没什么味道,你觉得难吃那才是正常的!” 被他这么一提点,我还真记起来是有这么一道说法,其实我这脑子自己也都奇怪,明明好像是空白得跟白纸似的,但是一些名俗啊典故啊我都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什么构造。 于是我唉声叹气:“连口吃的都要被月亮给抢去,人活一世,倒没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句气话,我发誓这绝对是一句气话。 一道冷冰凉的白光擦着我眼睛掠过,几道杀气极重的影子从院里头四个角忽然闪出在我眼前,越王爷把我拉在身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把小匕首,正摆好了作战架势,警惕地对着四面来的这些人。 我清了清嗓子,自觉高了气势:“此乃我朝四皇子越王爷,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持刀行凶?” 我这么点气势好像不怎么顶用,四个黑影子相互对望一眼,蓦得一动,具是举着刀剑向我这边砍来。我给惊的往后刹了一步,而后一个回旋,便踢掉了朝我袭来的一柄长剑。 “功夫不错,”越王爷就站在我身后,瞧这架势倒像是我在保护他,“看我的。” 他说完就身形微动,几道闪影在我面前花过,我自诩眼力耳力极佳,仔细辨认眼前攻势,却也只得堪堪看到他拔剑的模样。这王爷身量高大,一声劲装裹得严实,却还能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刀,形容鬼魅地在这四个刺客之间游走,连血都不溅。 不见血却死了人,又只是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越王爷又稳稳当当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好像根本就没有踏出杀人的一步。 他也不知朝哪里开口,轻轻吐了一句:“带下去。” 几道黑影穿过,又离开。院子恢复了刚刚的安详。 “你功夫不错。” 我走进他,他身边萦绕的脂粉味又朝我袭来,我心头疑惑越来越深,可一对上王爷的双眼,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亦是怪哉。或许,是因为忌惮他皇子的身份,没什么证据不敢轻易地放了猜测? “你没事吧。”他倒是先开了口。 我别过脸去,认真问道:“这些人是谁?” “谁,我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天下间,朝堂上,想要我这条命的多了去了,”他再走近了我,轻声道,“我还真不晓得这帮子人是谁。” 可他又冷冷地笑了两声:“可我这条命,在与不在,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帮子狗急跳墙的跳梁小丑罢了,若是真有能耐,大可光明正大地冲着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走火家中急 今天晚上的乞巧节委实过得吓人,越王爷说是怜我受惊,竟是连饭都没让我吃一口便将我打发回了家。我坐在软轿上生了好大一股闷气,天可怜见的,这个点回了家,我还不得又要飞檐走壁偷包子去。 软轿颠阿颠,颠得把姑娘我送回了家,可临近家门一脚啊,却听到围墙内喧杂一片,我敏锐的鼻子还嗅到一股子难闻的焦味。 送我回来的婆子没个轿子乘,但也因此得了开阔的眼界,她先让仆人停了轿,小快步地往府门口跑了一遭,回来后总结归纳,极为镇定地向我汇报了五个字:“姑娘,走水了。” “哦。”我表现得比她还要镇定,就好像走的是个耗子似的。 那婆子本来很镇定,但看我这般模样,倒有些不镇定了:“姑娘,您还回去吗?” “自然是回的,不然姑娘我睡马路牙子吗?” 婆子想了想,甚觉有理,于是又道:“那咱们是快快走,还是慢慢走。”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兴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朝那婆子说道:“我在府里也只是住破落屋子,一点点大的地儿也没有一两件衣裳,快快地走做什么?还不如慢慢走来,也让府里地奴才们先扑了头火。” 其实就算早回去了,难不成真让我一个嫡女姑娘去拿着木桶挑水灭火呀。我不过也就是隔岸观火,看着这帮子人在耍什么把戏。 可惜就是不能上房了,拖着这孔雀尾巴似的大拖摆衣裳,真是累赘。 婆子乐颠颠地赞了一声:“姑娘睿智。”我们一行人便悠悠地朝唐家相国府大门口走去。我沾了越王府名号地光,出入都是走的正府大门,原该有两列十六人的仆人在门口侯着,可因为走水,只剩下了两个小厮。 我听着那小厮朝送我的婆子说道:“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说了,府里头走水,阖府的奴才都被指使去干活了,为怕的不三不四的人给混进来,但凡是姑娘太太,都先去老太太的秋实堂歇息。” 那婆子是王府出来的嬷嬷,仪态有,礼仪气场更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比拟的:“如今七月天气,天干气躁得常惹火气,贵府也该注意着些。” 我听着小厮在陪笑:“是了,嬷嬷教训得是。” “若是小门小户倒也罢了,”嬷嬷仰头打量了一遭气派的相国府匾额,语气里透着几句不屑,“似相国府这般大的宅院,哪个角走水便让哪个院的奴才干活就是了,哪儿用得着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门口引路的奴才很容易就放了我这一道人进门,我听着刚刚嬷嬷说得话不太得体中听,便不由地问道:“嬷嬷是不喜欢唐府里的人?” 嬷嬷细细想了想,嗯嗯啊啊地张口又闭口几次,方才对我说到:“姑娘,您到底要成为我王府上的主子,老奴我就跟您直说:你们府上几个老爷都不是个东西。满城里的青楼里有多少平康姑娘都是你们府上爷们房里给打发出来的!有几个还是大了肚子喂了哑药给赶出府的,说没皮没脸地跟前院的小厮通了奸,可事实,哎,事实大家心里头都有点数。” 我听着很是心惊:“唐府家里头好歹还有位拜了官的相爷,怎么会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姑娘活在这府里十几年了,您都不知晓,奴才我又能从哪里知晓?”嬷嬷叹气了好一下,说道,“不过这相国府在城里的名声是当真的不好。” 能让嬷嬷摆明面上说得如此愤恨,想来我呆着的这个唐府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不过我也想不通,唐家大爷唐成珏,封官拜相,品列一品,位极人臣,就算是装着揣着也得要点脸面,哪儿有把爷们房里的丫鬟打发出去的道理? 嬷嬷叹道:“这缺什么,就可劲儿地在这造什么,唐家鼎盛也不过两代,且看这两代后,家里头会是什么个模样。” 我听着这故事,触及了女儿家的悲悯情怀,也跟着唉声叹气了一下。感慨完就到了目的地处,我被丫鬟给搀出了软轿,嬷嬷朝着我行礼道:“也就送姑娘到这儿了。” 我亦是礼貌一回礼:“嬷嬷慢走。” 秋实堂闹得哄哄,不似我早些来时的欢声笑语,反倒是哭声凄凄,我打帘儿进门时听到这声音还狠狠一愣,她们哭得齐整,我还以为这一场大火烧死了我的兄弟父叔嘞。 我先上前行礼:“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一味地靠着软塌垂泪,我上前出声请安,她才把浑浊的老眼投到我的身上,她第一眼瞧见我的时候先是不加掩饰地一愣,似乎没预料到我会站在这间房里头。 还是大夫人温柔体贴,她提示道:“老太太,二丫头被越王爷给送回来了。” 这老太太才恍然大悟,把我一把就拉进了怀里揉搓:“丫头,好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刚刚家里也没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先遭了贼,又走了水” 大太太站起身来劝慰:“老太太” 我也很适时地抹了两滴泪,心里头却被被这一场哭给惹得一脸蒙:遭贼,遭了什么贼?怎的说走水便走水,说偷窃就偷窃,偌大个相府,守卫莫不都是吃干饭的? 我定了定神,看着兀自落泪不已的老太太,万千思绪在脑子里一涌,便劝慰道:“老太太笃定了遭了贼,那想必已经知道咱家丢了什么贵重东西。既知道了,早些拿着状纸去跟官府讲去,找到了贼人,还不得赶紧的把赃物归还给咱家?” 几个衣着光线的姑娘也是难得地开始附和我:“是了是了。” “大爷好歹是上朝的大官,总得有几个相交甚好的衙门朋友,打个招呼便完成的事儿。” 多少人都在相劝,但老太太却是哽咽道:“咱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好去找官府?” 我心里头更是纳了闷,咱家这样的人家,丢了东西,为什么不好找官府?再说了,不找官府,自己派人全城搜查,去抓贼呀。 “二丫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个掌家的经历也不常读书,自然不知道其中曲绕,”大太太蹦出来说了句话,十个字里有八个字是来刺我的,“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闺中女儿是一等一的冰清玉洁,若是由人出去报了官,说是小贼偷窃,这么一来就说是有外男进了咱们的内宅,外头人七嘴八舌的多了去了,谁能知道背后怎么腹诽咱们!” 此话一出,大家倒是都缄默了,都是小声嘟囔几句,也是对这句话心悦诚服。我却心里头咯噔一下,前缘后果思前想去,越来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前脚王府的嬷嬷刚跟我说唐家是怎么样的不爱惜羽毛,风气口碑差评一堆,可如今在我面前,掌家的大太太义正言辞地跟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字里行间都是让人关注阖府颜面,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大太太虽然嘴巴酸厉,但看来是一把掌家的好手,她道:“前院儿失火,府里头人来人往地嘈杂,姑娘们今儿就别回自己院子住了,各自找各自的妈妈,歇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各位太太们也可都要看好自己院里的姑娘,别被什么杀千刀的贼子给欺负了去。” 大家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便都如潮水般退了去。大太太先安排好了两位庶女,忽然一转脸,对着我一片慈爱地笑:“珠丫头,今儿晚上咱们母女睡在一起。” 首位上的老太太也说:“好呀好呀,过了今晚,二丫头还有两天便要出嫁王府,你家太太心里头是怎么都舍不得,在我耳朵边上絮叨了不知道几回了。” 哎哟,我想想我那个刮风下雨就要塌的破屋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娘。 老太太朝我俩挥了挥手:“去吧,快些去吧。” 大太太拉着我一齐行礼告退。 一家的当家太太,排场自然是不小,我跟着大太太甫一起身,便有个年虽小,一身碧绿的娇俏姑娘伸手来搀,直伺候着我们掀帘离了房。可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出院子,我就听到老太太本该没多少人的房里穿出一道极为阴沉的吩咐:“给我查,找遍全府,也要找到那小贼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饿鬼的嘶吼,哪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诰命太君?我一时间听愣了神,脚步一停,愣在原地。 大太太回身问我,朝我这关怀却笑得疏离:“我儿,怎么了?” 我摇头,随意地编了个借口道:“今儿和王爷出去,路走得有些多了,此刻乍一起身,觉得脚腕子有点个抽筋。” “抽筋无碍,多些动动就好。” 我矮身一福:“是了,多谢大太太关心。” 大太太是个实在人,说是多动动就步伐很明显地加快,我若真是抽筋,依她那速度,肯定是跟不上的。口腹蜜剑在她身上那是绝对的呈现,上有老下有妹,一团乱码的府里关系竟也被这女人给安排的表面安宁,我都不知该骂好还是该夸好。 她拉着我到了东南角一个看上去有些偏僻的院落,里头不甚精致却也清雅,我看着院门上头提了三个娟秀楷字:“风荷举”,硬生生一愣。 这漂亮出尘的牌额,莫不是这位身前人后不一的大太太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话里话外音 这字写得漂亮,楷意之下有草书的洒脱,勾转起合自有刚劲,大有文姬之风采。 大太太倒是心细,看我惊愕的神思便八九不离十地知晓了我心里头的疑惑,也不让我挠心挠肺地去猜去想,倒是上杆地自己上前来解答:“这字儿是我年轻时候写的,还未嫁人时,家里头有一汪碧潭,每每夏日,便是一朵一朵接着从泥淖里头冒出的荷花。” 我跟着她的场景口诵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大太太笑了笑,难得我从她的笑容里看不到算计别人的奸诈,她道:“风荷举,风荷举,荷花这般漂亮,又能存留多久?还不是化作一滩烂泥,滋养了泥下白嫩的藕。” 我道:“藕也是荷花的根,与其说荷花滋养了白藕,不如说是白藕养育了荷花。” 大太太眼神一暗,才女的神气顿时从她身上散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我所熟悉的大太太模样,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道:“二丫头如今不同了,跌进了一次水塘子,醒来后脑子不犯浑,竟嘴皮子也开始变利索了。” 我又看了眼匾额,把惊艳给压在了心底下,扭身便换上一副面容,对着大太太软软地笑:“大太太忙活了一晚上,不觉累得慌吗?” “累也是值当的,和二丫头在门口谈谈心事,也不觉得有多累。” 你不累,我累。我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去了。 “想不得这样快就要送你出嫁了,”大太太拉起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也难为她大夏天的还有个冰凉凉的手心,“第一眼见你时,你还是个红彤彤的奶娃娃,我把你抱在怀里,软软得跟个棉花糖似的。旁人奶娘怎么哄都不是,偏生在那哭,也就我到了把你抱在怀里,你握着我的手指头就笑了,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许是我天性冷血,又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这位大太太亲生的?她一派慈母气度来向我陈述这么一番唯美动人的母女场面之时,我当真是没有半分的念想,只觉得大半夜站在院子门口傻,很傻;大半夜不待在床上睡觉就困,很困。 “后来长大了,性子却越来越静,半个月的不愿踏出院门,也不愿跟府里同龄的姐妹们玩耍。女孩身子,女红针线懂得也倒罢了,便要看什么文史经略,那日一不留神,你便自己投了湖。” 厉害厉害,头一遭听说有人把自戕原因怪罪到书本上的,也不知天上的泰斗听到这句话后,会不会亲自下来掐死这个满嘴瞎话的女人。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母亲知道,你对与越王爷的这桩婚事极不满意,可没法子,皇上亲自下旨,拿了天下未婚官家女子的八字去和王爷相配,皇帝的一句话便是一道圣旨,金口玉言,哪得让咱们去劝着改呢?” 我道:“大太太多心了,我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大太太狠狠落了两滴泪:“瞧,姑娘到底是心生了怨恨,现在还不愿意来跟母亲讲心里话。” 我一噎,看了这自顾自演戏的女人两眼,再没说什么忤逆她意愿的话,就敛眉顺目地看着她,且看她要在我面前耍个什么把戏。 不料她见我不言,竟以为我也生出了几分婚假从夫,万事不由己的可怜心思。她抚着我的头发劝慰道:“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女儿心里忧愁。出嫁王府一事,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丫头你且记着,哪怕姑爷家是皇室王府,你倘若在里头受了半分的委屈,尽可回家告诉父母,哪怕是顶着大不韪的罪名,母亲也得求你爹爹在朝堂上参上王爷一本,为你出气。” 她这番义正言辞,着实是把自己给感动地又红了眼眶。我心里掂量,想也估计她这些话不过是一场虚伪的客套,奈何手里被她攥的紧,也只好认真地点了头:“嗯,女儿明白!” 我把头点得用力,活像个对着木桩就狠砸下去的榔头。 大太太点头了,满意了,珠圆玉润的脸上挂上笑了,也再不把我的手紧紧握着了,她道:“好姑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她越过我朝着院里头唤了个丫鬟出来:“双燕,送姑娘回院休息。” 我被领走前还专意贴心地嘱咐:“王爷怕是已经赏了你晚药了,那母亲就不赏你吃食了,早些放你回房休息去吧。”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了这番言语,心中不免悲愤:母亲噯,您还是大发慈悲,赏我点吃食吧。就算是摆着桌上明早吃也好,府里头难道连垫饱我肚子的钱粮都没有了吗? 演了这长时间,大太太明显心情愉悦,甩了手施施然就往自己房间去了,我则被丫鬟给搀回了自己破落院子。 刚进了院,那丫鬟就当了甩手掌柜,朝我行了一礼,便扭身去了。我出声唤她,吩咐道:“你去膳堂里给我取些吃食来。” 那丫鬟转身朝我,鼻孔差点顶到了天上,她行礼说道:“大太太刚刚说了,姑娘得了王爷亲赏的晚宴,晚上再多吃对您身子实在不好,大太太一心为姑娘着想,姑娘也该听听她的话。” 我特别想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塞到我胃里头看一看,王爷赏了哪口吃食啊!不过我还真不愿告诉她们我归来时肚子空空,不然失了王爷这层保障,他们还不知要笑着脸给我耍下多少下三滥的把戏。 防得过小人却也得留心着伪君子,我自信如今能把推我下池塘的作俑者给反推进池塘淹死,可我可不敢说我能把整笼屉的馒头一个个先验一场毒。 我笑着对她道:“晓得母亲疼我,可深夜被闹了这么多场,我肚子也是真饿了。唤你去给我拿点吃食,可有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有何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自然没什么不妥,只是双燕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您若要指使我,先得禀了大太太,大太太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好呀好呀,我身侧拳头紧握,脸上却露出一片笑颜,我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乐意去叨扰母亲再多费这些心思。烦劳双燕姐姐了。” “姑娘客气。” 我直等到她的身影走离了我视线,我才回房,赶紧脱了这身累赘的衣裳。许是动作太大,我一展臂,肚子便咕得叫了一声,我摸着自己纤细得都有些凹陷的小腰笑得十足十地冷,好家伙,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唐府极重格局,所以我当时一猜便能猜到正东方的膳堂坐落。此番我找吃食也没遇到什么阻碍,这里的守夜婆子早撑着腮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呼噜声打得跟震天雷似的。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木桌上摆着还未有人动过的桂花酥。 还未到深秋,桂花糕却已经香气扑鼻。我捏着一块糕点细嚼慢咽地吞下了肚,唇齿间都留下一股子甜腻的香味。 虽然这府上的人都不咋样,但请来的厨子手艺确是实打实不错。 吃饱后我便开始寻思着正事,想起我那大半夜不睡觉硬是在门口拉着我聊天的妈妈,也不知她睡了没有。 我猜是没睡着。 那样沉重尖细的心思摆在了活人的胸腔里,不搅得她夜夜失眠,都对不起她算计过的这些姑娘。 月挂中天,我本来还有点昏昏沉沉,此刻却是存了几分雀跃的心思。等到我摸黑到了风荷举这间小庭院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里头灯火通明的辉煌景象。纸窗户上印出了两个影绰的人形痕迹,奈何门帘厚重,院子里又有眼睛瞪得跟铜陵似得粗壮婆子守夜巡逻,我想了想,认命地飞身上房。 我把瓦片挪开一道缝,安神香的气味一下就钻进了我的鼻子,搅得我也有些昏昏沉沉,可即便是这样,我瞧着大太太也一点睡意都没有,在软塌上歪着身子由着双燕伺候。双燕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得我差点就这安神香在房顶睡过去,我才听到大太太拖着嗓子哀叹了一声。 缄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双燕乐意把这个破洞给挑得更大些,边手法娴熟地捏着太太的腿边抱怨:“太太也是,忙归忙,可别累坏身子。” “出嫁王府的姑娘,排场自然要更大些。”太太说道,“更别说这是明面上为府上增颜面的光彩事,累些忙些也是该的。” 双燕不满,尖声道:“不过是个渔村里抱过来的丫头。”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抡掌便扇:“我瞧着你最近事越发没个规矩,连渔村里抱来的丫头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垂珠是我正儿八经的相府千金,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命,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有沾到渔村那两个字?” 双燕捂着脸跪下认错:“奴婢知错。” 我忍不住地撇嘴。 “这些话,可不能让人听着传到外头去,”大太太困乏地又靠在了软枕上,“若是由得旁人说去,谣言猛虎,有人存了小人心思故意将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就是欺君的重罪。” 双燕嘴里说出的话我听着竟好像有丝羡慕:“不过是个腌臜的破落户姑娘,因着生了个好时辰,不过咱们府里要好吃好喝地供着,竟还能匹得上皇子的生辰,让他八抬大轿嫁进王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墙里墙外绕 好家伙,听墙角听出道道来了。 大太太这意思虽然明着说我是她亲生,暗地里的意思却摆明了我不过是个渔村里抱到府里养着的穷丫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的,我在这府里人情亲情不暖,到底也不过只是名上冠了个唐字罢了。 想到这,我忽然释然而然了,若是家人对我如此,我尚要哀叹一句薄凉;但若是陌生人对我这般,那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我究竟是个什么生辰,竟能让堂堂相国府拿我镇宅?又让皇帝金口玉言地拿我给自己儿子当媳妇儿冲喜? 我悄悄地把砖瓦的缝隙给盖上,不着痕迹地溜回了我那间残破不堪的小院落,在塌床上安稳睡了一夜,好梦无眠。 第二天,小一被指派过来伺候我梳洗,且带着我到老太太房里头请安。我睡得不醒,迷迷糊糊任由她巧手在我身上摆弄,偏软绵绵不怎么配合,小一足足折腾了我半个多时辰才放我起身,出了门,朝老太太院儿那位置走去,又是要被她扶着端出闺秀女儿完美仪态,小碎步磨阿磨地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 我听得小一走在我旁,牙磨啊磨地也是磨了小半个时辰。 打帘儿进了屋,竟然见到老太太前头跪了腰板伛偻地三个男子,一身锦缎织纹穿得倒是极为贵气,但这跪不像跪站不似站的颓废仪态,让我对这三个男子很没有好感。 “说是家中布防下且可全全放宽了心,你们叫我老婆子放下哪门子的心!” 老太太声泪俱下,虽然打扮得齐整,插了满头珠翠,但眼皮耸拉,眼圈乌青的难看模样,竟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老了不下十岁。 “那颗珠子,那颗珠子”老太太腮边松弛的皮肉狠狠一动,抬起昏花的老眼一下就瞥到了我,她深缓了一口气,道,“二丫头来了。” 跪着的三个男人,也就中间哪位看上去年岁最大的瞧了我一眼,不过就一眼而已,没什么喜怒,又默默垂下脑袋听她老娘哆哆嗦嗦的骂,活像个学堂里丢了作业的学生。 我心里头冷笑,堂堂一品相国,也不嫌丢了脸面。 “给老太太问安。” 她挥挥手道:“二丫头还有两日就出嫁王府,这两日想来定是烦累,就且不必过来请安了。” 嚯,一句话不说就直接赶人了,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早起打扮。 我听着我身旁的小一也很是明显地松下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的踏实,听着我真真是要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了。 小一扶着我转身,我听着身后老太太又开始哽咽嘶吼:“这珠子你们无论想些什么法子都需得给我早早地找回来!若是沦落在外传遍了名声,咱们一家子都是要掉脑袋!” 我一愣,半侧着身朝老太太那处看去,正看到为首的年老的那位大爷,我的生身父亲趴着从胳肢窝的空隙里看我,身子软塌如蜱虫,姿势诡异像没了骨头的蛇蜥精怪,更怕人的是他盯着我看的那双眼睛,里头真是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深红的血丝,充斥着不可压制,几近是宣泄而出的愤恨。 这愤恨来的当真是莫名其妙,我给惊得暂停了脚步。小一在我身边可劲儿的害怕,赶忙摇着我的手臂让我回了神,小声地唤我:“快走,快走。” 门帘就在眼前,我回身撩开了帘。 我听得一个男音接口了她:“老太太,若是由得他们传出,也不过是一个敢偷贡品胆大包天的贼子,是万万扯不到咱们府上来的。” 尖锐刻薄的冷笑又起,我听得老太太说道:“皇宫又不是密封不投光的匣子,皇上更不是个单纯良善任人欺辱的主,但凡有些个风言风语,皇上就算是安了谣言也需彻查,届时查出了宫里头的真伪,定能明晓你鱼目混珠来的小把戏!” “若查出了真伪,公布于天下,岂非递给百姓把柄?皇上怎么会没个算计。” 老太太拍着软塌骂道:“到底是你有算计还是皇上的智囊有算计,不公布却能解决事儿的法子多了去了,你可千万闭上你那吐不出什么象牙的嘴吧!” 我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外,懒懒散散松松骨架就是赖在这儿处不肯挪步,小一是实在是受不了了,向我行了一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院子里还有活计等着我,奴婢先行告退。” 我听里头的动静听得欢喜,只朝她摆了摆手:“慢走些不送。” 隔着层帘的屋子里安稳了许久,归燕打帘出来瞧见了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忙拉着我下了石板的阶梯,看了屋里头一眼才跟我压低了声说道:“姑娘,您怎么还不回去?” 我笑笑,说谎不打草稿地解释道:“腰酸得很,不得已在门口站了会儿” 归燕朝我道:“老太太丢了颗心爱不行的珠子,三位老爷都没个商量法子,自然是气得慌。姑娘倘若没什么大事,这几日就免了请安礼,乖乖待在屋子里就好。” 我对着她笑道:“乖不得,乖不得!每日里不出去溜达两圈,怕是就要饿死在屋子里了。” 只要不是个傻子,想也知道我在揶揄些什么。归燕脸皮到底是有点薄,听了我这声言语就跟我向她脸上砸了盒胭脂似得要命,她细声道:“这帮奴才真是做事不上心,没得委屈了姑娘。” “委屈不了姑娘,只能饿死姑娘。” 归燕的脸皮更燥了,她对我行了一礼,问道:“姑娘想吃些什么,归燕这就让膳堂给您去做着送到房里来。” 我想了想,“桂花糕。” 归燕道:“姑娘可不得难为我,这桂花糕总要取了新鲜桂花才得做成,可如今正是热人的七月,哪儿给您找桂花去?” 那昨晚我从膳堂里拿着的桂花糕是怎么得来的?我还没问得出口,便瞧见一个规矩的丫头小跑着来我跟前行了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邀您到院儿里吃饭嘞。” 归燕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因焦急而泛起的红晕了退散了大半,她朝我道:“姑娘快些去吧,可别让大太太等急了您。” 我心头实在是疑惑,便说道:“大太太那处我自然会去,不过桂花糕也不是什么占胃积食的糕点,我晚些要吃,你有什么法子?” “不怕姑娘怪罪,但归燕真的是没法子。” 大太太打发来朝我传信的小丫头忽然出声道:“奴婢有法子,可否请二姑娘,归燕姐姐听上一听。” 归燕经了我上次的敲打,此刻对我却是学乖了很多,她先看了我一眼,瞧见我没反对的意思,便对那小丫头说道:“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 “奴婢听说,桂花开花不过是秋送寒意,倘若找个阴冷的地界,难免没几株桂花树开了花。” 归燕忽然变了脸色,她似乎想阻止我问些什么,可动了动口,到底没问得出来。 于是我便极不客气地发问了:“京城里哪儿有这地方?” 小丫头脆生生地回我:“人称鬼王府的越王府邸,据说那地儿四面聚阴,就算最灼热的大暑天气也是冷得冻人。桂花向来象征富贵,越王殿下到底是皇帝亲子,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府里肯定是种着桂花树的,姑娘可是以后王府的女主子,不过是讨来一点做成桂花糕,一句话的事儿岂不容易?” 如今也只有越王府里能有桂花树开花来。 也只有越王爷府上能做出新鲜桂花糕来。 认清了这两个现实,我忽然胸口一闷,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来。还是那小丫头催我赶紧去大太太房里用餐,我才从讶异呆愣中缓过神。 归燕干巴巴地笑,训斥道:“不知轻重的丫头,王府的东西哪里能这般轻巧地来讨?”转而又对我说,“姑娘,这丫头心里不知数,我训斥了她,您可别一激动真去掏了。” 这人就是这样,若是没人把你放心上,那索性浪荡,吃了再多的白眼也只当寻常,可若是晓得了有人关心,旁人但凡有一丁点的得罪,心里头都是觉得极不值当的。 于是我双眼紧盯着问了归燕一句:“你怕什么?” 她怕得发慌,怕得声抖,嘴巴里却憋住一口气硬是展了笑颜:“越王爷毕竟马上是姑娘的夫婿,多麻烦越王爷,怕也是影响了姑娘日后在家里的地位。” “我且不怕,你怕些什么?” 归燕自知她这点道行还原不成一个精妙绝伦的谎,她附身跪下,坦白对我道:“归燕怕姑娘让王爷晓得了在王府不受宠的实质。”她哭喊着叫我求我,“姑娘,姑娘,咱们府上可再容不得一个错了。” 我道:“我原是个不受宠的姑娘,你慌什么。” “王爷昨日因为衣裳的事儿派人提点了咱府。”归燕回答我,“奴婢就知晓了,不管怎样,姑娘在王爷心里头都是有地位的。” “你一个奴婢,倒是比府上的主子都看的透彻。” 归燕低垂着脑袋,答我道:“老太太也是念着姑娘,不过因为昨晚上乍一下碰到了不少坏事,没来得及向全府吩咐下去。” 倒是有大心思放在一颗珠子上头,看这珠子定然不是啥平凡来历。 我对她也不想再迂回曲饶,直接说道:“不过是个桂花糕,我犯不着冲当个小人嘴脸去向王爷告状,且放宽了心吧。” “奴婢多谢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兄妹按潮涌 我当了唐垂珠才多久,就觉得这府里头不是一般的不对劲。相国府里出一个皇子王爷的王妃,那该是多大的荣耀,不说好好供着养着,竟连虐待都是摆在面上明着来,这实在是,愚蠢至极。 大太太派来请我过去用膳的小丫鬟怕是没什么算计,眨巴着水灵的双眼瞧着我,似乎没意识到我为什么惩罚归燕,她估计觉得就是个犯了错的奴才在求饶,再说了,主子吼了奴才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儿吗? ”姑娘,姑娘,该去用膳了。“ 归燕就跪在那儿,我就是转了身她也没敢起来。 我被她扶着往大太太的院儿那边走,可我就是用脚趾头去估摸,也估摸着大太太叫我前去并不是吃饭。 这小丫头是个活泼性子,人傻嘴碎,可一般嘴碎的仆奴都爬不上高位,因此虽然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的女儿,实打实的家生子,却也不过是个扫大院里落叶的粗使丫头。丫头虽然是个嘴碎的丫头,但心肠不坏,人又没什么算计,嘴巴叭叭倒是一厢情愿地跟我聊起天来。我耐着性子听这姑娘从东南渔村讲到关中圣村,自当年追随姑娘百里待嫁红妆到如今握权相府如何体面尊贵,我听得头晕,到底还是抓到了几个关键字,便问道:“你说你家姑娘,就是大太太,是哪里人?” “我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是表姑侄关系,都是来自关中圣村。” 我咦了一声,看那老太君和自己儿媳妇并不亲热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人关系一般呢!我继续问道:“关中圣村又是什么地方?” 许是提到了自己喜爱的故乡,这小丫头一下更雀跃了,她道:“我家关中圣,说是一个村,虽然比不得京都繁华,其实比城与镇大了不知道多少。村里头人人都是姓邹,每户人家往上再追溯几个祖宗,都是根本一家的。” 我心头一下想起个人,我一睁眼便赶着来朝我使坏的肥胖妇人邹姨娘。如她这般说来,老太太姓邹,大太太姓邹,这两人和邹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那村里,南面依傍一个山里头藏着的一个大湖,村里人靠山靠湖,吃穿用度全然不愁,百年前都是自给自足的关上门,直到老太太嫁给了唐老相国,我们这才能出村长见识。到如今,也成了个有四方来客的热闹地方。” 风荷举三个字儿已经能看到依稀的轮廓,连院里几个垂首侯着的丫鬟婆子都能辨出个大概。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探听了不少的事儿,便暂时先止住了这丫头的话匣子。哪知道虽然她关于关中圣的话题给止住了,嘴巴却依旧叽歪没个消停,她踮起脚尖没正形地朝院里看了看,忽然欢呼雀跃起来:“大爷来了!” “大爷?” 这丫头笑道:“姑娘好没个记性,您的胞兄敏大爷。” 我假意哦哦了两声,装得好像是记起来了似的。我也再不开口,等着她自己个儿继续说下去,反正嘴巴没严实。 丫头看我没再言语,果然继续说道:“也难怪了姑娘不记得,就是奴婢就忘了今儿是敏大爷回家的日子。唉,大爷也是苦累,今儿开年时候便被选了进宫给七皇子殿下当伴读,如今七月了,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道:“我就算礼仪不精,但也晓得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再说了,敏大爷难得回家一趟,不到老太太房里去请安,先跑来大太太房里窝着算什么。” 丫头极为疑惑地看着我:“姑娘,您和敏大爷可是实在的要好。奴婢瞧您前几次在大太太院里见敏大爷,都是双眼哭红着出来的,想来定是不舍坏了。” 我含糊过去:“姑娘总得长大,再说了,现在我已被皇上金口玉言赐了婚嫁,就算是亲兄妹,终究也得是要避嫌。”何况还不是亲兄妹,连血缘关系怕是都没沾上一点。 刚进了院,双燕顶着一张洋溢着喜气的脸过来拉我:“姑娘总算来了,可叫敏大爷好等。” 我看她毫不客气地抬手拽我,一点不把自己当奴婢,把我当主子的模样,便是面色一寒,轻轻一扬袖便拂去了她的力道,她被我甩得不自觉转了半个圈,我寻思着给她个圆满,便借着她转向我的时候,直接扬手上来,扇了她一巴掌。 好圆一个圈,她有没有圆满我不晓得,不过我是圆满了。 “跪下。”我心情颇好。 她捂着脸朝我不客气说道:“奴婢是大太太” “知道你是大太太的人,现在我是真使唤不动你,”我打断她说道,“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三日后我可就能使唤动你了?” 三日后,我便是越王爷的正统王妃,惩罚一个娘家的婢女,还不得卖一个面子给我? 双燕是个聪明人,她眼珠子一转估计就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道道,捂着被我打红的脸盘,满心满意地不愿也只能妥协,弯了膝盖朝我恨很地跪下。 我越过她慢悠悠地准备进门,却听到她喊我,我扭过头,她也转过头,白净脸蛋上凸出了一个色泽清晰肉红漂亮的五指印,她朝我笑笑,那笑容看着却有些瘆人:“姑娘,”她温柔柔地唤着我提醒道,“敏大爷就在房里,可莫要叫他等急了。” 我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指着院中间一片正被烈日晒的空地:“跪那边儿去。” 她实打实一愣,悚意僵在了脸蛋上,像是大肥猫脑门上刻了个丑字充王,极是惹人发笑。 我打帘推门进了屋,里头的饭菜香散的都差不多了,可见确实又晃点了我,又是一个没饭吃的午间时候。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真是静的可怕,我忽然觉得这有些诡异的不妥,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呢? 大太太跪在了佛龛前的软塌上,拨着水晶佛珠真真念佛,我看着她播完了二十七珠又开始拨新的一轮,便没忍住地出声唤道:“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不拨佛珠了,慢悠悠起了身:“二丫头来了。” 我借着烛光抬眼打量她,可周围阴暗黢黢,看得真是眼睛疼,不过话说回来,好好的午间阳光,不开着窗户晒晒太阳,把屋里搞得这样晦暗是为了什么?窗上的帘儿都放下来了。 大太太朝我走来,她道:“后天儿便是你出嫁的日子,有些女人家的话,便也得摆上明面上说说,我专门让你兄弟向宫里告了假,唤回家来教教你。” 哈? 里屋那隔间忽然一声木门的嘎吱响,那里站来了一个形容英俊的男子,又高又瘦,就是眼太深,肤太白,加上抿唇紧盯我不肯说话,让我觉得,他周身绕着的都是阴邪气场。 他看我笑了起来,只勾起了左边的半边薄唇:“哪儿还需要教她,她不是早已经百练娴熟了吗?” 嗯嗯? 这母子间的对话听着诡异不行,而且我这名义上的大哥看我的眼神就跟饿久的老虎看了肥肉似的,赤果果(衣字旁,和谐)地把欲望放在了眼力,我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们这两个脑子抽抽的母子,该不会早就把这具身子当作了这位大爷的性(和谐)奴工具了吧。 我怒火中烧,刚想蹦出来“乱(和谐)伦”二字,却忽然想起这具身子不过是他们从渔村里捡来的一个无名无姓的丫头,身份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如外头跪着的丫鬟双燕。 那房中丫鬟让爷们儿玩弄,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我对这具身子,忽然有了种怒火和恨意交织在一出的相驳情绪,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我左右个瞅了眼她两,强忍着把他们大卸八块的欲望,只面上先镇定地警告道:“我如今是圣上亲自指婚的姑娘,越王爷的准王妃,如今胆敢对我不敬,你们莫不是要顶着杀头的风险!” 唐敏道:“我早听说你投湖死了一遭,不想还是如往常一般地愚蠢,倘若杀头的风险当真在我母子身上,你当初又为何心灰意冷,想着身死之后一了百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恍然,想不到这具身子当真是投湖死的。 第二个反应就是怒了,怒得上火冲冠,怒得火中烧一般浑身炽热。我怎么知道之前这具身子里的我是怎样想的?我又不是那失了清白还不想着报复还偏要投湖自寻死路的二货。 大太太错了我身往门外走,似乎接下来的流程早就习惯,她对她儿子倒是极为宠爱,软着嗓子吩咐道:“毕竟这丫头是两天后就要嫁给王爷的人,虽然婚前失贞错是由了她自己,不过伤疤可留不得,可别让王爷发现她在府里受了委屈。” “王爷在意?” 大太太道:“王爷在不在意不要紧,总得把明面上的功夫给他们皇家做足了,他们最在乎这个。” 唐敏笑道:“是了是了,儿子都记在了心里头。好母亲,快些离开吧,儿子该要训练教导一下我这不通情窍的妹妹了。” 大太太对她儿子还真能称得上一句慈母,慈母经不起败儿的这般撒娇,最后说了句“膏药在黄梨木镶百相橱柜的第三层里头”便自觉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们这对名义上的兄妹在房里头面面相觑。 我冷冷地打量着这人,忽然莞尔一笑,“好哥哥,你想怎么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算计深 “好妹妹,”他的咸猪手伸向了我的脸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欣慰说道,“学了这般长久,才明白下贱的含义。” 我看着那手,肢节长细,白如润玉,几道青筋纵于其上,平添了一丝高贵的意味。可如斯美手,却要朝着我油腻腻地抚摸,当真是恶心。我心下打定主意,便死死地盯牢了那双手,这双手若是敢碰到我一丝一毫,我便定让他筋骨尽断。 却不想他伸到半路,忽然又折回了原道,他说:“不知怎么,我今儿却不想碰你了。” 我一愣,可也只是愣了半刻,手里早已暗暗蓄了力,真是好一句不想碰我,这明着台面说出来,莫非还想着让我跪下谢恩?不过他不想碰我,这可是他自己的事儿,我想碰他,我还想往死了地搞他。 唐敏的眼神瞥过我却不看着我,慢悠悠滑到了窗外,好像在追忆着什么,他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兄妹,可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女人,每每看到你在我身下哭闹,我便极为开心,哪怕是京城里最妖艳的妓(和谐)女承欢于我,我都没看到你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一般开心。” 我脸皮下头的肉止不住地筋挛。 他继续说道:“如今要把你嫁出去,不知怎的我心里头竟是生出了浓浓的不舍来,我都分不清这不舍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欢爱之情,你说,我今儿就把你给骑死,死在这,死在我身下,死在这房里,然后拿着你的尸体好好保存,想你了便干上一遭,不想你时便让你端坐在床上瞧我,我时时刻刻都能看着你,你可时时刻刻都能看着我,这样如何?” 他说的惊悚,旁人看来估计会怕的尿了裤子;可我不同,我是他这惊悚言语中的主人公,我没得惊悚的情绪,却嗡得擦出来一股子无名恶火,想要把这行为变态的男人给烧成灰,碎成渣。 他又看向了我,颇有点跃跃欲试地欢欣:“好妹妹,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挥拳上脸,我舍不得你妈啊! 不想我的拳头竟是被他伸手握住,这手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人的温度,我还当是冰凉凉的从冰里爬出的凶鬼嘞。 我这拳头使得劲儿大,唐敏接我拳头的劲道也不小,而且他似乎怕极了我再用这拳头出招,用布包石头的法子将我攥得死死的:“你会武功?你哪里学的武功?” 我不回他,我现在只想打死他。以为攥住了我一个拳头我便没法子了妈?我有两个拳头! 另一只拳头也是铆足了气力打向他的下体,我真是冲着让他断子绝孙的未来使得劲。 不想我有两个拳头,他也有两个手掌,这回接下了我的力道,他也使出了要把我拳头攥碎的力道,朝我吼道:“说!” 我干脆侧身朝他脑袋飞踢过去,一个弯腿便把他的脖子卡在了我弯曲的膝盖中间。 唐敏被我勒得一下喘息不能,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没熟的茄子一般的青紫色,我原想逼他放开使在我两个拳头之上的力道,不想他却握得更加用劲,就算是呼吸不畅,也用了力朝我责问道:“你到底是死了一遭,还是换了个人。” 我想我怎么知道? 我张口回他:“我倒是情愿我是换了个人。” 这句话有点歧义,我也正式需要它的这点模棱两可歧义,果然,唐敏好像确认了我就是他时常凌辱的妹妹,口气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询问,反倒是软了声线,循循诱导起来:“好妹妹,你我都是关中圣出来的可怜人,何必要在此处自相残杀?” “可怜人是我,”我回嘴道,“你可半点都不可怜。” 他硬是在那张勉强的脸上挤出了笑来,朝我说道:“好妹妹,你且放开我,如若放开我,我便对你今日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我懒得再和他废话,大腿劲道狠狠一用,就听得卡擦一声,这人的脖子便利落地断了。 睁着双燕,僵着脖子朝我跪了下来,看上去倒是死不瞑目。 我蹲下了身,用了狠力道才把自己的拳头从他紧握着的手掌里拿出来,可我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他涣散的瞳孔些许地动了动。 我受惊似得跳得离他更远了些,细细打量起这具本该是尸体的人来。 他的眼珠子又大浮动地转了转,而后居然抬起手按了按脖子,发出了几道嘎擦噶擦筋骨活动的声音,这声音听得我背脊骨汗毛直竖,我死死地盯着他,不知道现在活动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唐敏站起了身,扭动脖子很不经意地模样。 我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人刚刚怕是不过在装死,于是冷笑道:“死得可真像。” 他活动完了,便恢复了往日的公子哥模样,道:“早说了,咱们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刚刚怕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大太太身边的双燕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等着回应直接给闯了进来:“大爷,大爷,可有事?” 唐敏大跨步越过了我,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耳光子:“下次若敢未经主子吩咐擅自进门,便砍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断了你的舌头,埋在院儿里只露出个头,让你还敢这般地不懂规矩!” 双燕似乎极为惧怕她,硬是不敢言语,跪着爬出了房,还很贴心细致地带上了门。 他逆着光悠悠地走向了我:“今日被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坏了兴致,我也懒得再与你玩闹下去。”他指了指门,像是吩咐一只小狗去捡东西似得吩咐我道,“出去吧,滚出去吧。” 我定在原地,冷冷问道:“我早已失了身,还要奉旨嫁给皇家王爷,就算是我自己要承担婚前失贞的大罪名,但整个相府都是逃不开问责的,你们又何必要把我嫁出去,走这一步连累全府的险棋?” 说真的,整个相国府都埋在一片我看不懂的阴霾之下,他们的每一步走向,每一步棋路我都看不懂,我原先以为是蠢傻,但如今洗香香,却觉得更有深谋。 唐敏一愣,毫不客气地嘲笑我道:“你当真认为穿上件新衣裳都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一愣,我看着今儿梳洗打扮穿上的衣裳,估摸着是哪个姑娘房里旧衣裳拿来充数的,还算不上一件新衣裳。 唐敏又道:“你真以为,皇家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封你是个王妃,你就当真的是个王妃了?” 我敛目不语。 他又说道:“再者说,越王爷再怎么英勇善战,也不过是个出生便被雷给劈了残废的废人,他如何能碰得你?既碰不得你,又从何知晓你是个早已失贞的浪荡女子?” 我一个健步冲上去,揪起了他的衣领怒道:“你!” 唐敏轻描淡写地拂去了我紧抓他衣裳的手,道:“这就是我俩的可怜之处,恨命却顺命,事到如今也生不出半点的反抗心思。你瞧瞧你,我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你可不是依旧得安稳地嫁进王府,当你名不副其不实的空架子越王妃吗?” 我皮动肉不动地朝他笑:“可我就算是嫁进王府当个吉祥物,也好过在这相王府里过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日子。” 我可以逃,也可以嫁,可我觉得嫁了可能比逃了要活得较为舒坦些,那还不如嫁了。 我向门口走去,开了门,却忽然转身朝他叫到:“兄长。” 他抬起头看我。 我朝他一阵冷笑:“不得不说,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懒得再动手杀他一回,不过也就两日时间,两日后我便只顶着一个唐家的姓氏做一个问不了责的出嫁女,海阔天高,做个像样的米虫。且看着越王爷对我的几般模样,我俩之间相处应该不难。 至于这位我名义上变态的哥哥,说老实话,当时欺辱的也不是我,我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去使计谋算计他,贱人自有天收,且等着他的报应就好。 我又饿着肚子准备回自己破落的小院子,临了先到膳堂去逛了一圈,没有包子也没有桂花糕,半分没个吃食,叫人真真地难过。难过的时候还有些埋怨王爷,怎么了,怎么今儿就不来了呢? 电光火石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王爷来府里,王爷来府里究竟是为了干些什么?头一遭我瞧见他,是在膳堂,我拿了个大包子在啃,可这满笼屉里也就几个包子,怎么杨都不像是给府里头做的。 第二遭,我不晓得他有没有进门,但实打实我拿了盘府里没有的桂花糕。 他这两遭来府里都乱哄哄出了大事,第一次我因着衣裳被别的姑娘昧下,跑到了老太太房里去要个说法,第二次更是厉害,第二次直接府里头着了火,丢了颗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名贵珠子。 我心里头有个依样的猜测,莫非,莫非第一次是借着送衣裳的名义进府踩点,第二遭便是直接下手了? 正巧两个粗使丫头进了院,我拦着她两问道:“这堂里头可有包子?” 那小丫鬟怕是认不得我,见我周身穿着也不像个姑娘的模样,便娇笑道:“这是哪个院儿里新来的丫鬟,也不先去找个嬷嬷学上几分。咱府里老祖宗不爱包子,各房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也都带着不吃包子。你哪个院儿的?” 我没理她最后一句,直接转身出了门。好家伙,当真是轻信了,想不到这个弱了吧唧的遭雷劈的王爷,竟毫不客气地把我算计了一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内外俱为贼 我愤怒地跑回了自己的院中,也再懒得回房,眼见院中大树因着无人打理而枝繁叶茂,便一跃而起,拣了根粗壮的枝条便仰面躺着歇息去了。时光倒是过得极快,于我而言好像不过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间隙,再回过神来,便已是月挂中天时候。 其实时光飞逝白驹一瞬我是知道的,我一睡一下午也并不让自己惊奇,反倒是枝桠末端坐着的另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让我讶异。 这一睁眼就乌漆麻黑地看到个人影,得亏我心脏好,不然可是会被吓死过去。 越王爷就坐在这,手头把玩着昨日给我瞧的夜明天玄珠,他今日倒是换了个银色的面具,绿幽的光芒直愣愣地印在了他的面具上头,像是坟地里突窜的鬼火。 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的酸疼地腰,不怎么正式地跟王爷请安:“请王爷安。” 越王爷似乎惊讶于我态度的疏离,却也没明面上表现,只丢了个油布包给我:“可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眼下又没个外人。” 我解开油包上的棉绳,甫一打开便嗅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一片好好的桂花糕待在里头,软趴趴松绵绵,上头缀着的新鲜桂花也跟鲜活货似得黄得明媚。我抬眼看了眼他,他也正看我,见我目光过来,便软声哄道:“快些吃吧。” 他是如何知晓我想吃了桂花糕的?怕不是整个府里都已经被布上了眼线哦。 我自己理清了思绪,明白了这男人恰到好处的算计,此刻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便说道:“以王爷身份,不端端正正地去走大门,偏走些小路小道地绕我身边来,不明白的以为您是觊觎闺秀女儿,想要做个采花的梁上君子呢。” “今儿你这话语里头含着刺儿,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冤枉了他似的。其实似我这等聪明人,从来笃信点到为止的重要性,话如果说得太明白,实在是伤了两人间的情谊。 于是我说道:“你送桂花糕进来,也是蛮费事的吧。” “不费事,得亏了你的院落偏僻。” 眼瞧着他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我堵了一口气也不知再气谁,便继续说道:“可膳堂在东角上呢,那头人来人往,也亏得越王爷费了不少心思。” 越王爷一怔,就着树枝坐了下来,轻声道:“本王知道你醒来后聪明不少,可本王万没想到你会变得这边聪慧,你倒是说说,这桩事儿你猜到了多少。” 让我先说说,自己再顺着我的思路纹饰一番,届时真相还是把我蒙在鼓里,这王爷当真实在哄小孩呢? 我掂量了一番,单刀插入直接询问道:“王爷想在我府里找什么?” “一颗珠子。” 得,对上了,不错不错说得倒是实话。 于是我直接问道:“什么珠子?” 越王爷举起了他手上玩弄不停的天玄珠,道:“这颗珠子的孪生姐妹,你且猜猜那是个什么名儿?” 其实我早已猜到,天地玄黄,有天玄珠,焉得没有地黄? “天玄珠作为上佳夜明珠贡品,自南海进贡至我国;可同珠不同命,地黄珠仅是作为附属南珠上供,那么颗宝贵的珠子,也不过混在了一箱同源的珍珠里头没了光泽,实在可叹。” 我道:“它若是真是南珠才好了,省的被你们这帮子不怀好意之人抢来抢去。” 越王爷笑着看我:“两颗珠子即为孪生,焉能忍受分离之苦痛?” “不过是两颗珠子,离便离分就分,还能似人一般哭嚷叫唤不成?” 越王爷不回答我,只是举着这颗珠子顾左右而言他:“你看这颗稀世之宝,不安稳地待在富丽堂皇的泰和正殿里头供陛下欣赏,跑到本王手上干什么?” “你偷来的。” 明眼人都晓得我这句话只为了刺一刺他,内容可当不成真,可偏这王爷还一本正经地回我说道:“自然不是。” 我道:“那边是陛下怜你劳苦功高,特意赏你的。” 他却也摇了摇头:“保家卫国实为男子之天责,不当为名利而战。” 这话说的,情怀是真情怀,可惜太不切实际。也得亏他是个王爷,是如今天子的儿子,吃的用的都是皇家拨钱,这若是个平民百姓的士兵,可不得为了这份情怀饿死了去。 越王爷见我不再言语,便自己解开了谜团说道:“自这颗夜明珠进贡以来,每每入夜定有惊涛浪打,海螺呜咽悲鸣之音响彻一角宫闱偏殿;但若仅是怪声扰人倒也罢了,过了两日竟有尸体莫名陈列殿上,阶下两具,阶上七具,实在搅得宫内人心惶惶。” 呵,我没忍住笑道:“有尸体你们不去查查何人所为,偏偏来全赖这颗珠子,赖了鬼神,倒还真是奇特。” “你可懂双线并行之略?”他瞧着我忽然笑起来,“想你也该不懂。” 他对我说道:“殿上本王早已着人看守,然入夜之后全无依样,每隔两天便会有九具尸体陈列其上,你说岂非怪哉。于此同时,本王也跑了趟南海,四处打听,打听出来了这两颗珠子的渊源。” “真是费事,”我毫不犹豫地评价,“倘若这颗珠子当真邪门,你拿两块砖头拍碎了,碾成粉,随风散去便是。就算是再巫邪的东西,没了本体,我看它还能惹出什么风浪。” “实在蛮横,”越王爷摇头道,“得亏珠子没落在你的手里。” “蛮横人自然有蛮横人处理事情的法子,”我说道,“那既然王爷晓得了这两颗珠子的秘密,您又是怎么样克服的呢?” 王爷道:“本王把它带在了身边。” “真是个好法子。” “天玄珠在本王身上时候却绞不出什么乱子,为了掩人耳目,宫里头摆着一颗类似的赝品珠子,这颗珠子没惹出什么事端,也没再有尸体横陈殿上。父皇大怒,命我秘密地寻到其孪生之珠,凑齐为双,莫入国库。” 我摇头道:“真是对王爷小题大做了,它的孪生珠子不是在贡品列单上头吗?着几个细致的人慢慢比对便好,哪里需要王爷出手。” 越王爷盯着我笑:“珠子在贡品列单上头?” 按照他的说法,孪生珠子该是莫入了南珠贡品之列;可是按照他的做法,偏要来我这相国府上寻找端倪,可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若真是莫入国库的宝贝倒也罢了,就算整合了阂宫殿的奴仆也能将它给找出来。”王爷道,“可惜啊,这珠子却不在宫里头,我派人前去探查时候,发现原本该是一千八百颗上贡的一品南珠,仅有一千两百颗是真品,剩下的都是仿造的下品南珠。” 我听着有趣儿,便说道:“有意思,王爷是从一个宫门邪案,查到了贪污腐案,可不是老天在指引你做了这些事儿吗?” ”老天爷什么的,缘也不想,世间惩恶扬善若全指望着老天爷,那天上的神仙怕是各个都没个歇脚的时候。不过说贪有恶报,世间百态环环扣之,倒是有点意思。” 我想,这王爷隔三差五就往我府里跑,总不见得是为了未婚妻我,便明知故问地对他说道:“这腐案源头何处?” 果不其然,他冷冷回我:“相国唐府。” 越王爷缓缓道来:“本王本欲彻查此事,奈何禀报父皇,父皇踟蹰片刻却是驳了本王的密奏,只是命我莫要声张,潜入唐家府邸将那颗天玄珠子拿回便可。” 我忍不住地哎了一声,道:“你的父皇还真挺看中唐府的。” “看不看中也不过是一句话,今日得眼缘,明日下大狱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不乐意听朝堂上的那些道道,不过对这鬼邪的珠子很有兴趣,便问道:“所以呢,你这颗珠子找到没有?”听那老太太院儿里掀翻了屋瓦的动静,肯定是不在老太太手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认真说道:“没找到。” 我问道:”我家是昧了多少东西,半箱子的一品南珠,还是只天玄珠那一颗的孪生珠子。” 越王爷答道:“是半箱子的一品南珠,可惜你府上的老太君当真是个狐狸狡猾的货色,本王那日将你们府上搞出了大动静,走水一场的长时间,钻进了库房一一比对,竟也找不到那颗珠子。” 他认真地看向了我,吓得我连连摆手:“我不清楚,我不晓得。” 我听的面具下他噗嗤一声笑,温柔地骂我道:“傻的。” 傻归傻,我活得安逸,为何不能傻? 我道:“虽然我不知晓那颗珠子现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王爷,这颗珠子早已经不在我府里了,就在那日走水的晚上,怕是有人先于你行了一步。” 越王爷一愣,说道:“先行了我一步?”继而又嗤笑,“闻名遐迩的唐家布防,说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缜密,怎么一朝倒是让两个贼人进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却不甚在意,依旧在那处轻笑,我也朝他笑,不过笑得他傻:堂堂一国王爷,哪里有人说自己是贼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满楼红袖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王爷听了明珠失窃,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估摸着是因为最近查这破事儿太久了,今儿一遭断了线索,索性便暂时搁置在旁。这放了心的态度,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劲头了。 他朝我伸出手来:“走吧,本王带你出去逛逛。” 我内心雀跃,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我未出阁的闺秀女孩,哪里能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 “你是怕抛头露面,还是怕别人知道你抛头露面啊?” 我答道:“我怕抛头露面做什么?我可是早期望着能有个空儿让我出去走走,只可惜人言可畏,我可受不了有旁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干脆依了常有的规矩,不踏出府门就是了。” 他估摸着随身带了个百宝箱,不知从哪儿一掏便掏出了一包裹得好好的衣裳,那衣裳被他伸手一扬,半点没敛劲儿地砸到了我身上,我捏起衣裳一角把它给提溜起来,嘿,料子柔软花纹精致,颜色还是我比较认可的月白,虽然不耐脏,但这微蓝真是蓝得甚和我心意。 “进去换上,本王在院儿里等你。” 我看这衣裳欢喜,可聪明的脑袋摆在那,再怎么欢喜也冲撞不成个啥子,便放下了衣裳谨慎问他:“莫非你又想把我给只出去,来府里捣什么乱?” 他嘿了一声,忍不住地乐了:“本王若是想着捣乱,何苦要费这般心思,把你给支出去呢。” 我想想好像甚有道理,他都出入我府上这般次数了,自然用不着顾及我。不过我就这般走了,若是有人来寻我有事儿,可该如何是好? 满心忐忑的我往我那可怜巴巴的破落屋子那处一撇,忽然释然了,有谁会找我呢?就算是来找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不如就让他们在院儿外等着,或者直接回了自个儿主子去。 于是我满心欢喜,拿了拿那衣裳便进屋换上,没有妆镜也没什么首饰,我便懒得整饬头发和妆面。我贴身的衣裳看上来已经很旧了,此刻正好是脱下换掉,这整个唐府里头的人都是喜欢做表面功夫的,我一共两次梳洗打扮,竟也只帮我换上了外装。 这具身子不错,可惜手臂上一道骇人的疤,虽然已经结成了硬痂,但细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来东西来的。这是很严重的灼烧痕迹。 可一个内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里连个灯盏都没有,哪儿可能会被灼伤? 除非是故意的。 我没见过几个姐妹,想来他们怕是懒得来我这屋子里转悠,安心地吟诗作画享受人生;一个刚见面就没什么好印象的邹姨娘,海量肚子老鼠的心,还不敢碰这府上名义的嫡亲女儿。 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唐敏的阴霾面容,下意识地就怪罪他了,好家伙,定是他个变态拿了蜡烛烫得我。 越王爷已然亭亭立于院中,估摸着是怕面具难堪,他又戴了顶垂纱的锥帽,他本是背对着我的,估摸着听到了动静,猛得一下便转身看我,带的白纱飞扬,极有些翩若惊鸿的味道。 我笑他:“真是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他也跟着我笑:“可不想一个实打实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梳妆打扮竟是这般速度,本王这个老爷们实在是自愧不如。” “天生丽质难自弃,王爷习惯便好。” 越王爷虽然在传闻中可怕得打紧,但是在我面前却怎么着都摆不出个架子来,言语之间倒是有知己好友的默契,比如这月挂中天,早已宵禁的时候,我两偏偏跑出来找乐子。可是满大街的空旷,跑去哪里找乐子呢? 我两相视一笑,花街红楼。 可见这也是个骚的。 我问他:“银子带够了吗?” 他答道:“足够了。” 可见这也是个败家的。 夜色里,我俩鬼鬼祟祟出门循寻欢,明明是去光明正大地花银子,弯腰曲背倒像是在偷银子似得,我跟着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在人家屋檐上踩着踏着走了许久,过了一个蜿蜒细水的小石桥,奏然间,灯红酒绿豁然开朗。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我情不自禁地拉长了音调感叹:“嚯!”毫不客气地拿着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王爷,“真是看不出来,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想暗地里的爱好还是挺多。” 他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跟我说道:“公务指责所依,推脱不得。”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王爷您可别蒙我,我府里头嘴碎的丫鬟全都把您给八卦了个遍,我就是听墙角都能把你生平听出个大概来。一个受封了殿前将军的皇子王爷,深受陛下怜爱,干得可都是些光明正大的活计,哪里需要跑来青楼?”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玩就玩了乐就乐了,何必为了面子编出这些无用的话来。 “唐姑娘对本王很有偏见?最近儿话都是刀锋模样地刺人。” 我连忙摆手,肃正了面容答道:“王爷莫要怪罪,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越王爷一声轻笑,若不是我耳朵好怕是还听不见这等小声音,他对我说道:“也罢,过多地解释也是徒劳,反倒更教你看得不清了。” 他先行了两步,见我没跟上落在了后面,便朝我伸出手道:“咱们快些走吧,你不是急着要去寻乐子吗?” 我哦哦了两声,急忙跟上,在越过了他的瞬间忽然听到他喃喃地说了句:“第二次。”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问他:“什么第二次。” 他更是一愣,愣得锥帽上的白纱都晃了两晃:“好灵的耳朵。” 我一噎,反倒是向他垮了一步,更加急切地问道:“且跟我说说,是什么第二次。若是我第二次得罪了王爷,可不得以后更注意了自己的言行,毕竟,毕竟”我踟蹰了半刻,认真地研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毕竟以后是要住在一道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其实我用词已经是很委婉了,本想说免得再见,相见生厌的大实话。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不知从哪个嘎达角落里蹦出了个华衣长发,嘴唇艳红如血的美人,操着一口花雀儿清脆的嗓音生生地插入了我与王爷之间的谈话,她这一手露得好,一下子把我两的注意给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多情的目,多情的唇,随意一颤便是极为勾人的。这人先看向我,看得我心魂荡漾,再看向了越王爷,挺拔如松任你媚风阵阵我自归然不动,我忍不住地叹了声好定力,便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姑娘是” “小女荞翘,给主儿,姑娘请安。” 我忍不住地乐:“荞翘,好名字,好名字。” 越王爷忍无可忍,不知从哪儿拿来把折骨扇,毫不怜惜地就打了我脑门一遭,“且别看傻了,对个姑娘傻乐,还有没有个出息?” 我揉着轻痛的额,一叠声说道:“没有,没有。”这么娇媚的姑娘,我再看几眼也不过多醉几分。 可被王爷的扇子一打我倒是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下,咋摸两遭不太对劲,便朝那美人问道:“你唤我什么?”我伸手一指旁边的王爷,“你又唤他什么?” 王爷道:“真亏得是自己人,还能由得你来这般犯个糊涂。” 荞翘在那抿唇笑,对王爷道:“主儿,天字包房给您留着,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可以领着姑娘去上头看看。” 越王爷点点头,问道:“今日准备了什么曲目。” “霓裳羽衣舞,公孙姐姐亲自登台,就为了迎接主子和姑娘。” 我原本听他两聊得熟络,想着跟在他们后头好好地参观一波绚丽成这般多姿多彩的青楼的布置,不知哪儿的小心思泄漏了出来,王爷一转头便招手让我过去,我百般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不想荞翘美人竟然亲自挽了我的胳膊拉我到前头,道:“好姑娘,可不敢惹得主儿生气。” 我哀叹了一声,还是走上了前,不想我这句哀叹好像哪里惹了王爷生气,他周围气息一凛,压低了声音问我道:“你不乐意与本王站在一道?” 荞翘美貌的脸上毫不掩饰地翻滚起紧张的情绪,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自家主儿,生怕我俩在她地盘上打起来。 我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王爷道:“晓得你那些鬼灵的心思,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不知道能骂上本王多少句。今儿就是看你心情烦闷才让你出来逛逛,本王可不想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一场难得的性质。” 我明面上不敢再叹息了,可心里活络着好像七嘴八舌地吐槽,这越王爷说得倒也真是奇怪,倘若不是他先摆了我一遭,借着我的身份好来引了府上人的注意,我至于这般地不信疏远他吗? 还是这男人以为我肚量大,不计较?还是觉得我神经粗,忘性大? 可惜了,我就是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女人。 即便心里绕了几个小九九,到底面上美感表现出来,稳稳当当 像个小鸡仔似得跟在了王爷旁边,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豪华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舞姿别样秀 包厢豪华那是真不假,金作漆银作瓦,琉璃当桌角玉器当碗杯,绕是这等奢靡,布置的主子还嫌不够似的,再拿几片锦缎搁了独间,一眼望去真是好一片绚烂去处,真是叫人花了眼睛,呆了神智。 荞翘在一旁乐盈盈地问我道:“姑娘可喜欢?” 我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喜欢”其实我对这儿花花绿绿的装饰真不觉咋样,只是想到有多少的颜色便有多少的银子,我便硬是能喜欢上了。 荞翘还嫌不够似的,拉着我的手让我来看桌上的明灯,灯罩一拿开,嚯,又是一颗发光的珠子,不过这颗珠子血腥味真浓。我看了眼她,她似乎误认为是让我解释的意思,便欢欣答道:“这是我家那儿的特产,是人鱼” 那边被晾着的越王爷似乎被踩到了尾巴,忽然出声喝道:“退下!” 我和荞翘都被这声猝不及防来的冷喝给唬了一跳,一齐行礼回他道:“是。”不过荞翘似乎比我带了一点惧怕情绪,娇弱的身子已经有些打颤。 荞翘行礼退下,我也想着退下,好去别处悠悠逛逛,哪知道越王爷伸手一拦便将我挡住,听声音还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不是让你走。” 不让便不让,我随意捡了个绣凳坐下,这房边上有个好像是向外凸出去的隔间,里头摆着小几和软榻,我看越王爷极为自然地跪坐在软榻上,白纱后的面容先转向了我,再转向了他对面的位置,我极为自觉地乖乖跪坐了上去,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让你与本王平起平坐,”他说道,“可没意思让你当本王的奴才。” 我回道:“这天下人可都是皇室的奴才,王爷作为天横贵胄,自然能有底气把天下人当奴才。” “天下人是天下人,你是你,你不必把自己当奴才,本王必也不会使唤你当个奴才。” 我翻了个白眼。 “更何况,”王爷戴着皮套的手伸向了白玉的茶盏,悠悠抿了一口,这动作慢得只叫我心惊肉跳,“更何况我瞧着你也没把自己当奴才的自觉。” 我义正言辞:“王爷可说我对皇室有不臣之心?若我有哪些行为能惹得王爷这般遐想,那可必得罪该万死了!” 王爷一愣,天可怜见的,堂堂王爷今儿都已经被我说得愣住了两次,继而就笑了,他隔着面纱扶着额,忍不住地对我说道:“偷梁换柱这等把戏,你也是玩得最熟。” 我谦虚道:“不敢不敢。”奴才的话题便就此打住。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高声喝彩的声音,且似浪涌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满堂的喝彩之声似乎能把屋顶掀出个大窟窿,搅得我忍不住地向最近的窗户那儿看。 “喜欢热闹?” 我答;“喜欢别人身上的热闹,但实在不喜欢热闹发生在自己身上。” 越王爷点头了解,忽然展袖长挥,只听得一阵霹雳吧啦似乎是扒了房子的声响,这周围隔出来的单间便自己骤然塌了三面墙壁,这楼里头的正堂大厅有个水晶吊灯,那璀璨至极的光芒甫一下便照到了我的眼里头,害得我恍惚了半天。 我听得有人拉长音调在喊:“天字一号房贵客,开~” 我听到了下头隐约地一阵惊叹,便问身边王爷道:“这是在干什么?” “叫房,天字间入房的都是实打实的贵客,楼里专门有小厮叫房通告,一来显得酒楼高贵,二来迎合了贵宾万众瞩目的荣耀感受。” 我想想这有什么可荣耀的?我恨不得跳下软榻往里头躲躲。 “这四周都有薄纱,蚕丝掺金线细织而成,咱们能好好欣赏下头的歌舞,下头人却半点都看不到咱们包厢里的动静,你放心便是。” 我瞧了他一眼,这王爷当真是个读心高手,我心里头什么疑惑都能被他解出来。 “天字二号房贵宾,开~” “地字一号房贵宾,开~” 我听得下头此起彼伏的欢和叫好之声,忍不住地探头朝外头来看,这整个楼倒像是一座坛,中间围起个圆形的木台,搁了环形的一圈清水才是宾客席位,不过这楼不高,我数了数也不过五层,而天字房便是在最高五层坐北朝南的好位置。 我视力好,那么远的距离,还隔了层纱,饶是这般我都能将木台上的纹络看个清楚,细细雕琢的写实手笔,刻着的似乎是历史悠久的部落图腾,一股子浓浓的历史厚重感,硬是压住了满目绚烂的歌舞奢靡。 我夸奖道:“这舞台不错,看着让人舒服。” 王爷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四周的灯忽然就暗了下来,只能瞧见下面满堂宾客身上坠着的明亮宝石,一堆一簇地拥在那儿,当真像是能晃瞎人的眼睛。忽然一层的边上几簇几簇地亮点起烛火,几个轻纱女子踏着这点昏黄的烛光碎步飘上了台面,围着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 那琵琶女梳着飞仙髻,头上的装饰看着比身上的衣裳还要重,得亏脸盘长得好,不然还真是撑不起这一头堆砌难看的华丽发饰。 我看着忍不住地笑起来,问了下身边人道:“这楼,这风格,是你一手设计的?” 若是真是这位王爷的手笔,那么我对他的判定可要全部推倒重来了。 越王爷高贵冷艳,轻飘飘地回了我两个字:“不是。” “那这姑娘,”我噗嗤地笑了一声,“浓妆艳抹还真是别有风味。” 越王爷声音听上去很别扭,好像在刻意解释一般:“这姑娘不是楼里的姑娘,本王向来想把这儿往风雅里围拢,自然不会允许穿成这般招摇得登上台面的。” “那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道:“本王自会找人来给你做个解释。” 看这模样是要找个背锅的了,这个傻头傻脑的王爷哎,他也不想想,以他的身份,何须来平起平坐地朝我一个快要成为她老婆的姑娘做解释。喜欢这个调调便是喜欢这个调调,做下了承认便是。 我不过是和越王爷几番言语较量,下头却忽然出来了一阵跟着一阵的热闹,几番吹嘘,几番脆响的哨音,还有几番满堂而起的哄笑,怕不是什么精彩节目了,我赶忙探出头来观望,下头依旧是莺莺燕燕,在一定神,居然见到一只雪白的鸟儿。 这姑娘,这姑娘只留下了罩在外头的纱衣,而把里头的贴身衣裳给甩出了自己贴着的范围,皑白雪山耸然其间,沟壑深深不知几尺,看得我是心生欢愉忍不住地热血上脑,恨不得也跟着下头围观的客人们吹几声口哨。 许是我探头探得太厉害了,越王爷茶盏一摔,起身把我给拉了回来,他声音低沉,不知朝哪儿低吼了一声“退下”,便听得半空中有人连忙回了一声“是”,便再归了寂静。 越王爷把我身子拦在了软塌上,摆正了我的面容硬是让我看着他,可我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把他面容给遮全了的白纱,晃晃得挠在我的脸上,痒痒得不行。我双手撑着身子,又实在是挪不了地方把这让人难过的面纱给拂去,只好撇了撇嘴巴,硬生生用吹得把它给吹离了我的脸颊。 楼下一片唏嘘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 越王爷一下子直了身子远离了我,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定眼望去,就看到他胸膛起伏剧烈,面纱被他的厚重气息给搅得前翻后滚,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气氛尴尬得好像能拧巴出水儿来。 良久,越王爷总算是开了口:“你从哪儿喜欢这些怪模怪样的爱好?” 哎?我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他说的该是楼下舞台上那位跳艳舞的舞娘,便很无奈地回他:“王爷带我来了此处找乐子,我也依着王爷布置的节目自己找乐子,入乡随俗的欢呼惊叹,哪里能说我有了怪模怪样的爱好?” 楼下没了鼓声咚咚,欢快激烈的音乐,取而代之的却是古筝柔长跳跃的清曲,台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偃息了欲(和谐)火,竟全然没了动静。 越王爷说道:“刚刚那场首舞并非我安排,若是下人的过失” 我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越王爷并非是个不专驭人之术的没脑子王爷,反倒看他从嬷嬷到小厮,培养得各个忠心耿耿,哪里会有下人不依照主子的喜好来安排歌舞呢?丢了信任是小,丢了脑袋可是事大了。 刚刚王爷说的话戛然而止,想来他也想清了其中不对劲之处。 我两对视一眼,我问他道:“谁又盯上了你?” 真是个惹人恨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面具,在椎帽垂下的长纱里鼓捣鼓捣,一挥手酒把那面纱给丢了。一身墨黑长装,身量修长,端的是英姿飒爽,果然是比戴面纱时候顺眼多了。 越王爷回了我四个字:“静观其变。”便示意我就站在原地不动,却自己先回到了软塌上,我想了想,也便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舞有杀人意 台下众人可没有似王爷这般的心思,不过是看一场歌舞,又看一场弹奏,不过弹奏没有歌舞瞧着好看,曲高和寡,难受欢迎罢了。 古筝清曲悠悠,我忍不住地出声问道:“王爷,这会子可是你的人了?” 越王爷看上去很生气,哪怕是隔着一层厚实的铁面具我也能觉得他眉头肯定是皱在了一道打成了结,他似乎很不想被询问,然而还是别扭地回答道:“不清楚。” “你不是此处姑娘们的主儿吗?怎么会不清楚?” 这一问实在是叫他怒了,他道:“本王产业繁多,自然是没法子面面俱到;再者说,本王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好色之徒?就要日日夜夜红楼笙歌才能符合你的形象?” 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面上不敢,心头敢。 我两每次的话题都以他傲娇,我投降的结局结束,偏这结束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结束,我两总得僵持沉默好一会儿才能作罢,这次也不例外。 得亏了外头的喧杂,把我两的注意赶紧地吸引了过去。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金亮亮地询问王爷:“看看?” 越王爷那双仅露在面具下头的漂亮眼睛啊,从眉心到膝盖骨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遭,眼神怎一个阴冷了得,我感觉自己被这眼神凌了迟,冷气从后脊骨往脑门上爬,坐在那像个木头一般杵着不敢动,身上寒得连头发丝儿都能结冰。 越王爷在折磨了我半晌后总算是开了尊口:“那便看看。” 我总算是把口中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进的气不敢有,出的气倒是吐完了。 楼下的热闹一阵赛过了一阵,隐隐约约好像有玉石碰撞之响动,我赶忙趴在了栏台上,脸上不到半寸距离就是那个掺着金丝的洗纱。 我定眼一瞧,却发现楼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舞女琴女倒是垂手而侍,佣着那位弹奏古筝的美人,美人柳眉倒竖,看上去极为生气,声音却拿捏得很好,依旧似黄鹂儿一般好听:“贵客这何意?” 精致的木雕台子上洒了一片的黄金白银,舞女不抢恩客抢,也是有意思急了。 弹筝的美人是对着地字间说的,那地字间里的人也确实给了她回应:“何意?不过是让你快些地滚下去,换刚刚那个舞娘上来!” 美人说谎不打草稿,偏有一种高山流水从容不迫的镇定,她道:“真是不巧了,刚刚那位妹妹跳舞时候扭了脚,诸位刚刚也瞧见了,妹妹是被小厮给搀下台去的。” “我是恩客,我来此处花钱便是找个乐子,我如今偏要看舞娘舞蹈,你快些些地把人给叫上来。” 美人是个不一般的美人,任凭狂风呼号我自闲庭信步,她上前矮身一福,柔柔道:“大爷想看舞蹈,咱们这楼里头有的是长袖善舞的俏娘子,至于那位妹妹,诸位看官百十双眼睛都实实地瞧见,妹妹已经被人搀着的时候已经疼得将将晕厥,身体抱恙自然不敢再舞,还望这位爷体谅。” “爷爷又不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做什么来体谅你?” 美人婷婷玉立,问道:“那恩客想要如何?” 那人操着大嗓门,声音别样的难听:“想让我满意也有旁的法子,你来替她跳。” “小女只会弹筝,不通舞艺。” “那便叫一个会舞艺的人来跳。” 我在台上看得正因着美人而开心,因着被人拆台而气恼,好不经意地一瞥眼,竟发现房间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蒙面的黑衣人,正跪在越王爷面前听他吩咐。 越王爷似乎吩咐完了,朝着越王爷抱拳行了一礼,便嗖得一下不见了。 我目力好,还能隐约地瞧见一道黑影从刚刚的地方窜到了门外,可这速度之快也是让我咂舌,感叹道:“王爷手下能人真多,藏龙卧虎。” 王爷悠哉地压了口茶,也真是难为铁面具那么小个口子还能送茶水进去,“怎么说?” 我兴奋道:“刚刚那位,怕是万一挑一的轻功高手。” 他一听便乐了,眼睛弯弯红唇也弯弯,两道弧度还是很漂亮的,不过我就不太明白了:“王爷乐呵些什么?莫非您这侍卫嗖得一下没了影不是因为轻功?” 王爷严肃起来:“自然不是。” 我洗耳恭听。 “人家只是垫着脚尖走路,”王爷悠悠道,“且走得比常人快些罢了。” 他模样认真地说着些骚话,我也只能咽下苦水,怎么办?自己说的话,自己造的孽。不过我也是愤愤,真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王爷,一句话记了这么久就是要逗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台上的筝娘被当众轻薄,轻咬下唇泫然欲泣,眼中真是秋波粼粼然,好一片的春光,周围宾客没几人替她言语,许是都在等着一场杰出好戏。女人在他们眼里,不就是戏子吗? 看得我真是好生悲哀,好生无奈,这种极悲的心绪之下却又搅和出了一点兴奋的情绪,这点情绪像是芝兰之室里的污粪恶臭,轻易地让我察觉,又让我自然地生出了厌恶。 我真是个大俗人。 这时候,忽然横空生出了一声脆音:“且慢。” 我与堂中众人都一齐朝着那发声的地方望去,却见到之前跳艳舞的姑娘穿齐了衣裳,眉目如画,笑意盈盈地站在了台子下头,她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便极为大方的矮身一拜,抬眸之间又是一般风情,直把周遭的男人都给看呆了去。 她被众人目光所指,却还镇定自若,朗声说道:“方才小女身有不适,中途离场饶了看客的雅兴,实在抱歉。既然看客点名儿了要我出场,那小女岂有不从之礼?” “好!”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欢呼。 “跳!快些跳~”又是不知打从何来的一阵怂恿。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气氛的诡谲,身边坐着的这位尊贵王爷,薄唇抿成了线,眼里露出了刀,若说她以前似水温润如玉,那他现在就是三九天外头水缸里冻成的冰块,夯起榔头都砸不破的那种。 我在一旁打着哈哈别扭地解释:“毕竟是个青楼,青楼总归得要有点青楼的样子,就算王爷平日里兴趣高雅,但总归也要沾点凡尘不是?” 越王爷冷冷杀过来一眼,我赶忙闭了嘴。 楼下那艳丽舞娘估计是个天生的台柱子,这些男人肆意地调戏也不当回事,藕白如雪的胳膊一扬,那外衣就被极为听话地丢了出去,我眼瞧着那件大花袖淡葡萄紫色的纱衣被杨在了一楼某个中年书生的脸上,那书生捻起衣裳嗅了嗅,垂涎得嘴都合不拢,流出了三缕粘稠的哈喇子。 我恶心得想吐,可我肚里也只有一块可怜兮兮地桂花糕了,肚里转了圈筋挛,到底是没吐出来。 那舞女头发一甩,腰身一扭,烟波顾盼,踏步生莲,妖艳得跟条狐狸似得,就算我知道她是敌非友,也忍不住地去赞,去叹。 我正感叹,那舞女却不再给我机会,她也实在努力,竟能从贴身的只剩下一层的衣裳里掏出一把三尺有余的银剑,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眼神里的柔情荡漾无存,她愤恨地一抬头,正把脸给扭到了我这,眼神里的杀意好像是直冲着我来。 舞娘拉这一根垂下的锦幡便越着跳了越来,剑锋直指天字一号,我急忙侧身避开,王爷却是拉开我顺势给攻了上去,一双肉掌对上了人家的利器,我看着都心惊肉跳,然而这人却是丝毫不在意。 越王爷的速度快,这没什么衣裳的舞娘也不慢,莫非是因为没了累赘身姿轻轻的缘故? 王爷先是左掌避开了她的剑势,右掌再是紧接而上砸向了她的肩膀,人家这香肩如雪赤果(同罗的第三音,和谐)流露,也没见他有半分怜香惜玉。 舞娘身形一转,好像要急着挣脱开越王爷的攻击范畴,可惜他早已探手而上,皮手套顺着锐利乍寒的剑身袭了上去,一掌拖废了舞女握剑的手,反客为主,将剑柄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在我看来不过是三招对打的功夫时候,越王爷却直接赢了,刀尖指着舞女纤细的喉咙,似乎只要靠近那么一丁点,便定是会鲜血如涌。 舞女美艳的脸蛋上挂起了冷笑,她蓦地一下闭眼向前送上颈子。 向死而归的决然生生僵在了脸上,她一睁眼,瞧见了闪亮亮的刀剑还是抵在自己的喉咙口,她愤恨地瞪了一眼持剑之人,以毅然之姿又是上前一送,可惜持剑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了一些,她送一寸,越王爷便把剑往后挪一寸。 我讶异地瞧着他两像是玩闹一般你进我退,半点没个刺杀的氛围在。 舞女的脖子再长,到底也是长不过越王爷可以自有活动的手臂,她脖子已经是伸无可伸,身子都没法子地再抬起来半分,这等不能死的屈辱估计对她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闭了闭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得滑下去,破了音地喊道:“您杀了我吧!” “对于杀手,执行任务失败的死可算得上是赏赐,你要刺杀本王,本王又凭什么要给你赏赐?” 这逻辑好像没什么不对,我跟着点了点头,却发现脖颈上贴了片极薄的匕首,也不知和人暗算,我竟半点没有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环中套连环 如今的武林高手真的跟大白菜似的,估计老天爷是逮着一个就往我身边送,刚送来了一个舞姿武艺并存的大美人儿,如今又送过来个在偷偷摸摸不懂声色的刺客,他这人来得悄无声息,可一点不是垫着脚尖的功劳。 越王爷那边僵持的两人也注意到了我这儿忽然闯入的突发情况,越王爷黑眸阴暗,怒气就快要冲出他那副残缺不堪的躯壳,而半身雪白的舞娘则是娇滴滴地唤了我这儿一声:“主子!” 我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动!”后头架着刀绑架我的人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地警告,却只对我说了这一句,接着我便听到他好似转头动静,他说道,“我来次不是为了让你叫我一声主子!” 哦,该是对那舞女说的,我看她娇俏的脸蛋都煞白了半梢。 “刚刚王爷愣神,这般的绝好机会,你为何不把握?” 好嘛,那张脸全白了,煞煞得好像鬼一样。 舞女敛下了已经波粼粼的眉目,声音哀怨婉转,听着叫人揪心,她悠悠道:“属下明白了。” 还不见舞娘那边有啥动静,越王爷却一大跨步地上前去,皮手套扣住了她的下巴,忽然寒光一闪,舞娘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匕首,我见上头还淬着绿色的汁液,估计是抹了毒了。 越王爷左右扣住了她的下巴,匕首的攻势从右边过来,他右手出掌,力道往前一挡,一声咔嚓和一声叮咚落地的脆音接踵而至,可怜那舞女,下巴被卸,武器也被打落。 “废物,”我听得身后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又换了种称赞的语气夸道,“越王爷当真是好厉害的身手。”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的,比我还要会装会演。 越王爷直接出手打晕了那娇滴滴的舞女,站起身来,目光先射向我,然后慢悠悠给划到了躲在我后面挟持我的人身上,沉声问道:“你是谁?” “几次暗夜照面,却忘了自报家门,实在失礼。” 王爷回道:“即是失礼便要补礼,阁下是谁?” “自然是为皇家做事的。” “倘若是父皇麾下,大可不必介入,本王已立下状令已全全负责此事,若是想插手,等本王这颗脑袋掉了也不迟,”王爷缓缓道,言语中威胁意味甚浓,”但倘若是别的王爷派来插手,那便是越俎代庖坏了规矩,本王不得不出手惩治,也不消晓得你家主子是谁!” 我身后人答道:“我家王爷是怕您孤木难支,这才出手相助。” 越王爷道:“七夕夜央,便是你来制约了本王;唐府大火,也是你阻了本王的脚步?” 那绑匪坦荡荡,真叫我为他捏了一把虚汗:“不错。” 我听得王爷指骨嘎嘎作响:“如此说来,地黄珠在你这处。” “确实被我侥幸所得。” 王爷冷笑道:“那你何苦来自投罗网;也罢,既然你坏了脑子来自投罗网,本王此番便要夺回你偷去的珠子。” “王爷且慢,”那刺客看来并不怕他,只是把刀锋凑在我脖子上更近了些,好家伙,冰凉凉的贴着我的大动脉,真是担心他一个手滑便要了我的小命,“如今子时已过,明儿可就是王爷和姑娘的大日子,若是接亲队伍上门,接到具尸体可怎么是好。” 越王爷看来已经很是生气,腮帮子上的肉都一突一跳的。 偏我身后这刺客还不嫌危险,火上浇油地说道:“就算接不到尸体,新娘脖子上缠上一圈白布遮掩伤口,那也是极吓人的。” 越王爷把拳头握的嘎嘎作响,他好像是咬着牙把字一个一个地往外送:“若是你敢碰她一下,就算你是皇帝的奴才,天涯海角,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直默默看戏假装不存在的我硬是被扯进了这场目的性极强的刺杀案中,我见我自己在这两个男人的嘴巴里好像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之鱼,便忍不住地出声道:“怎么都觉得我是个搓扁揉虐好欺负的?” 我感觉这屋子里的两男人同时怔了一下。 机会难得,我可不大发慈悲地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候,于是铆足了气力将右腿狠狠一抬,脚背正好撞上了劫持我刺客的鼻子,我这一腿是铆足了力道向他踢过去,就这么狠狠一砸,嗒得一声,我估摸着这脸上的鼻梁骨是彻底断了。 粘稠的血直接井涌样喷到了我的后衣领里头,难受得紧。 我直接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子,狠狠一压,骨头噶擦怕是已经碎成了几片,他却还能咬牙撑得住,硬是死握着匕首不肯松手,我倒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更是用上了力道一掌冲着他受伤的手腕位置打了上去,终于把匕首夺了回来。 我拿着他的匕首旋身抵在了他的喉咙口,反客为主,舒畅得很。 “劫持我快活吧?”我拿这匕首毫不留情地就冲着他露在外头的小白脖子就来上了一刀,血珠儿一颗一颗地给冒了出来,“还想伤我的脖子?伤得可还舒服?” 那人是从背后劫持我地,如今我才瞅明白了他的面容。其实我转不转身也都一样,这人拿了块厚实的黑布蒙面,连头发都梳进了发带里头,遮得那叫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就只有小脖子给他露在了外头,这么大一个破绽,不伤这处伤哪处? 我看他打了个哆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怎么” 我看他一副咱俩很熟的模样,便仍不住地套他:“我怎么?我怎么了?” 他忿忿地将脑袋扭到一边,任凭刀锋划过,这宁死不从地姿态,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强迫了他似得。 越王爷那边忽然有了响动,他不知从哪儿捏起一颗花生米,就当作武器飞来点了被我挟持着地刺客地穴道,而后一闪身便到了我的面前,将我与那刺客隔开,确认了穴道确实是点上了之后,才将手向后一推,示意我放开匕首可以松了警惕。 我前瞧瞧又往后瞧瞧,房间里一共三个人,两人是严实的装扮,倒是显得我格格不入了。 “王爷打算如何审讯其人?”我问道。 “审讯?”我听得他极为不屑地笑了两声,反问我道,“为何要审讯?” “王爷不从他嘴里敲出点什么吗?”我疑心得很,便忍不住又问道,“那颗珠子,他方才说了确实在他手上,既然已经困于此处,还不严刑拷打,等着他吐出点东西来。” “想让他吐些真东西又何必要君子般地审讯,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越王爷恶狠狠道,“搜了身,扒了皮,倘若找不到那颗珠子,便直接剁成肉酱丢到乱葬岗去喂狗,何苦要费这般多的事儿?” 我听着这话戾气很足嘛,像是被惹毛了一般,于是我聪明地决定不去碰他的逆鳞。可是这逆鳞因何而存在,却需要让我好好地思考一下。 台下看客早已跑的没影,就连登台谈筝伴舞地姑娘们都匆匆地回了房,本事筵宴欢歌处却偏被搅和成杯盘狼藉的惨败局面,越王爷作为一个东道主,自然是恨他惹砸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席宴。 听不了曲也看不成戏,他明上没有生气,却把满腔的怒火都怪罪在了始作俑者上头,听听,搜了身,扒了皮,丢出去喂狗,多重的刑法,他却还尤嫌不足似得。 我可不想被迁怒,虽然我是被他请来的宾客,但是如今空荡荡的楼里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宾客,难保会被扣上一个保护不利的罪名,若是因此而得了罚哎呀,罪过罪过。 我眼睛一晃,便察觉到了越王爷极为不善的面色,便聪明得不提此茬,岔开了话题往旁的方向说道:“你说这刺客也是够傻,自己作棋子地舞女都显而易见地被暴露了出去,他偏还是要留下来,硬是把一场无把握地暗杀给进行了下去。” 越王爷的身边快要杀人的气氛果然是缓了点,他道:“傻?不,也不傻,不过是形式判断得对,法子用错了罢了。”他回身撇了一眼那个没几件衣裳的舞女,憎恶之情都能从嘴巴里吐出来,“早在本王晓得这舞女非本王安排的时候,便已经着人布下了陷阱。” 我恍然大悟:“那这姑娘后来的登台也是你授意放出去的?” “自然。”越王爷说道,“这贼子武功不低,洞察也是极敏锐,怕是早已晓得此处已经是天罗地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 我毫不客气地嗤笑:“哪儿有得背水一战的勇气?” 越王爷这才勾起唇朝我笑了笑,几乎是结了冰的怒气一下缓和不少,只是没朝我搭话。 我忽然灵光乍现,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拿刀窜到了我的身后,目的性极强可见一斑,便极为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这人想制伏我来控制王爷? 我不由地生起气来,好嘛!这贼人当真是没个掂量,且不说看我是不是个可拿捏的软柿子,就说王爷,堂堂越王爷,鬼面一现万鬼恸哭,哪里是我一个小姑娘可以制衡得了的? 慢着,这人怎么晓得我好拿捏的,当真只是心里头没个掂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府中疑云现 越王爷看我面色不善,便不由地问了我道:“这是怎么了,面色忽然地这般难看?” 我看了这王爷一眼,心里也是不知滋味。自打我失忆睁眼以来,他算得上是难得一个对我好的人,体贴入微怕是冲着感天动地的二十四孝贤夫去发展的,可即便是这般,他也是能毫不留情地为了任务把我放在了算计的里头,污了信任,便再难原。 ”我在想,”我拣了个之前较为浅显的疑惑,“我在想着,我打扮成个贵公子模样,看上去也是这般的好拿捏吗,真是气人!” 我瞧见了越王爷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晃了晃,却还是朝我解释道:“你身板小,体型又纤细,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个女孩,女子又哪里能是男人的对手?” 嘿这话说得,我可是不服气。“这刺客不还是被我给制伏的吗?” 越王爷笑赞道:“是,越王妃当真厉害。” 我一愣,虽说顶着他王妃的身份也安然,且明日就过门了,但是从他嘴里叫我叫出了王妃二字,到底还是有些愣神,这愣神中还带着几丝丝的娇羞,突如其来,我都没法压着。 越王爷莞尔,他轻点了我脸颊说道:“你脸红了。” 我的亲娘舅老爷,我的脸皮都厚得让我自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怎么可能还会脸红。我赶忙伸手去摸,然而那烧烧的,烫烫的感觉却真实地让手背感觉到了热度,且这份热度还真是不小,燎原似得直接从手背烧到了指尖儿上,最后竟是感觉连指甲都是烫的。 我许是烧了,且烧糊涂了。 越王爷极为开怀地笑道:“罢了罢了,不逗你了,若是今儿晚上就把你给惹恼了,那么本王明晚可就要遭大殃了。” 看起来温润的王爷竟也会满嘴里跑骚话,我假意气恼不想理他。得亏这个越王爷是个聪明的,他倒是没真把我晾在原地不理会,倒是让人上了一桌菜肴。 “下头的宾客都走光了,”越王爷道,“所幸,歌舞尚有。” 下头的狼藉早已被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给整饬干净,后台里轻摆腰肢端庄大方地走出了二十四位姑娘,二十三位抱着自己各自的乐器顺次坐了下来,还有位姑娘,出场时候便是小山峦叠的团扇遮面,待众女素手轻挑,乐音乍响,她才缓缓挪了遮面的景,露出一道庐山真面目来。 竟是荞翘! 她这身红衣穿得艳丽得很。 我连桌上的佳肴都不顾,双眼就盯着她的聘婷身姿,一笑倾城,曲指勾魂,转身万花开,屈膝百鲤争,也不知道越王爷哪儿找来的妙人,此等尤物,当真是天上人间的难寻。 一曲毕,舞姿却回味不停,荞翘眼睛早瞧好了我的位置,舞毕行礼时候,还朝我笑了笑。这张脸,这样的风情,我不是男人,却也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我忍不住地向王爷感叹:“荞翘姑娘真是,真是”我都找不着词儿来形容她了。 越王爷道:“不错,是个能干的,不然本王也不能把这么大个产业交与她手上管着。” 我寻思着王爷该不是在替她说些好话,既然是个能干的,也想拉进府里养着,来做我的帮手?于是我赶忙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对王爷道:“王爷安排荞翘姑娘在哪儿,我都毫无异义!” “净说些蠢话,”王爷很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走吧,天要亮了,该送你回府了。” 其实早市还没有这般早就开门,不过城中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动静,王爷似乎是怜我一夜未睡,拐角下桥出了花街便有了架越王府招牌的马车候着。快到相国府时也没让人开了大门迎接,倒是很接地气地又干了回翻墙的活计。 我瞧着驾车的马夫都见怪不怪地模样,朝我一行礼便背过身去,我便只好跟着他上了墙。 我那破院子虽说是内宅,可是就靠着墙头,王爷看来是蛮喜欢我庭院里那棵大树的,我慢他一步下了墙,就瞧他已经依靠在我那棵大树干上,闭着眼养神。 看他安逸,我也走上前打趣,道:“王爷若是爱极了这棵,不如通知唐相国一声,着人砍了挪到越王府里,权当是我的陪嫁了。” 越王爷道:“这是你生养的地方,四四方方的院子只栽了棵树,难道不觉有什么吗?” “觉得,自然是觉得,”我点头道,却是很不以为意,“你瞧着相国府,风水布置讲究得不行,就算是个膳堂也定是要放在正正的东面线上。可就是这么个讲究的府邸,却给我安排了个四方方的院,院里头杂乱得像是几百年荒废,却偏还能长出这么个枝繁叶茂,修剪齐整的大树,可不是想和着一个‘困’字吗?” 越王爷道:“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是就算是这么苦心孤诣又能怎样,我只消得活在这院子里一日,便一日就在木字旁边多加了个人字,他们就一日达不到困的原想。” “本王当了王爷这些年,想法早就困囿在礼法里头,当真是想不出你这么鬼灵精怪的解释。” 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道:“王爷,大家伙这辈子可都是做人的,别说的好像我比你多做了几千天无甚牵挂的神仙似得。”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能真上天当个神仙呢?不想越王爷竟是有些不高兴,他吩咐我道:“快些回房拾得下休息吧,这一晚上的就没消停过。” 我瞧了眼身上的衣裳,寻思着我那屋搁一个我都有些拥挤,可没地方去摆衣裳,便对王爷说道:“那王爷可得等我些许时间,我把衣裳换下来给你。” 王爷道:“放着吧,不过是一件衣裳,带来带去本王也是厌烦。” 说得有礼,这还没嫁呢,可别把人家给烦得恼了,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放在枕头边上也倒是罢了,我便听了他的话,回道:“那就不送王爷了。” 他看了我一眼,隔着厚实的皮套揉了揉我脑袋,直把我一丝不苟的发髻给揉成了鸡窝才肯作罢,他倒是满意地笑着离开了我的小院,我也只好揉揉鼻子,回我的小破床上歇息去了。 今儿是我在这府里的最后一天,明个儿傍晚时候便要穿上红妆踏上花轿,嫁入越王府开启自己平淡悠闲的婚后甚或。这越王爷待我不错,总归在这王府里吃不饱穿不暖要好得多,再者虽说身有残疾,还能免一道入洞房的苦痛,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听着有人再慌里慌张地摆动我身子想将我唤醒,我朦胧地整了半只眼,见是相熟的小一,便没当回事又要翻身睡去。 左右不过是大太太院儿里的事儿,姑娘今儿累,实在不想跟他们去斗嘴。 小一见我睁眼又睡去,急得大喊了两声“姑娘”,差点扬起手掌打算扇我脸盘,我的亏身手还在,急忙架住了她下落的手掌,怒道:”干什么!” 见我醒来,小一长舒了口气,跪在地上先请罪:“姑娘恕罪,小一确实是没了办法叫醒姑娘,这才以下犯上,想着扇姑娘一巴掌就能把姑娘叫醒。” 我忍不住地骂了句:“没脑子的东西。”便悠悠坐起身来打了哈欠,问她道:“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老太太不是早就面了我的请安礼了吗?” “请安是免了,可姑娘您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我听着实在厌烦,便骂道:“摊上了什么大事儿你倒是说啊,一个劲儿的慌忙在那有什么用?” “姑娘,姑娘,”小一抖抖索索,“今儿老爷上朝回来,说是有人参了咱们相国府一道纵奴逞凶,老爷回家后大发雷霆,着所有房的老少爷们都在秋实堂问话呢!” 我道:“左右朝堂事不过是爷们过问的事儿,叫我去做什么?” “说,说是那纵奴逞凶案像极了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因着您和皇家越王爷明日便要成亲,皇上大怒,说是折损了添加颜面,下令彻查。” 我细细地咬着这四个字:“下令彻查。” “官府里的老爷们可都已经在前院儿里喝茶候着了,我的姑娘!老爷说是把各房都叫过来问话,可还不是为了姑娘夫人们的名誉着想,您快些着起来吧!” 我心头警铃一响,翻身下床,抓住了小一的手臂问道:“那纵奴逞凶案,是哪儿的事。” 小一燥了脸,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花花街上的一个青楼里头。” 又被人害了! 我心里暗恨地骂了一句,扭头便在床上搜寻,可是我昨夜脱下叠齐好好放在枕头边上的衣裳,竟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我在床上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露了出来,硬是找不到半分月白色衣裳的痕迹。 滔天的怒火直冲进了我的脑门上,我一站直,眼前便是一团黑。 “姑娘,姑娘,”小一赶紧扶住我,“姑娘您找些什么呢?奴婢伺候您更衣梳洗,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稳了稳,胸腔里到底是平复了些。好呀,好呀,果然又是个套儿,只是不知道这套儿下给我的是谁?是越王爷,还是另有其人? 我冷笑着对小一说道:“来,给我梳洗打扮一下,整个府里的人都在秋实堂候着是吗?那我也去,看他们能问我什么话,又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家中困囹圄 一路走来阖府都不见个人影,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使扫把的粗使婆子留在各自的院落里头看院,明明是夏日炎炎的气氛,硬是多出了几分诡谲。 小一扶着我,却是吓得发抖,她说道:“自打我被买进府来,四五年没见过这等阵仗。” 她几乎是抖得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我反手扶住了她,倒像是她是主子似得,我道:“从前没经历过,今儿经历了,与你也是好事儿一桩,省得以后独当一面时候自乱了阵脚。” “姑娘,您好像一点都不怕?” 我叹了口气,现在怕有什么用呢?明摆着事儿是冲着我来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实堂的大门口可热闹,屋子里面拥挤了一大群贵妇,院子里众贵妇带着的随行的二等丫鬟也是尊贵的。我一路穿过去竟没有一个朝我行礼,倘若平日里我就发作了,可今日,唉罢了罢了。 小一替我打了帘,我侧身进去,满屋子的贵妇齐刷刷地向我投来注目礼,我先给首座上的老太太请了场安。老太太指着我涕泪纵横:“你呀你,明儿就是当王妃的人了,今儿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使唤不了你了是吧!” 有个贵妇坐在大太太下首,她尖酸刻薄地接过了话茬道:“也不知昨儿是不是风流去了,还惹了一场捅到了圣上面前的大事,害得大老爷受责,连带着我们老爷也受了牵连。” 我不等老太太让我起身,便自发地自己站了起来,朝着那位刻薄的贵妇冷笑道:“您这么说,可是没经过圣上直接给我定了罪了,垂珠不想,竟是哪儿得罪了夫人,居然要带上这般莫须有的罪枷?” 大太太手握佛珠打了圆场,拉着她身后气势汹汹的贵妇,朝我说道:“二姑娘,你二叔母也是急坏了,口无遮拦,什么话儿都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你身为小辈,自得体谅。” “体谅是一回事儿,诬陷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半点不客气地回怼了大夫人道,“这本来就是经过了御前的大案,其中曲折,各里判夺,都得让圣上亲自过目了才好,哪里像是二叔母,半点证据都没有的猜测直接往我头上安了罪名,我受了委屈还好说,不过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但是这般逾越判案,岂非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大太太一握手串,便笑到:“是了是了。” 几位贵妇本来还在各顾各地说话,如今却身板直起,一副端正贤淑的模样。 “好了好了,”老太太撇头抬手,制止了我们的争吵,“外头的事儿还没消停,你们就在自己家里头吵起架来,还有没有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 我不再言语,我那位二叔母却还不依不饶:”老太太,老太太,您瞧瞧,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二姑娘她就顶了我十句,到底啊我不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嫁进来的正房嫡妻,让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头。” 老太太一拍软塌 ,怒道:“你既认为自己不是嫡妻,就给我滚出门去回自己院儿里头呆着!” 二太太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老太太,媳妇不过” “翠柳,还不扶你家太太回房?” 一个姑娘模样的美人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她倒是个生的雅致的,头上只点缀了几根红宝石作瓣的花簪,她起身向着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太,母亲一人回院,做女儿的实在是不放心,不如让我跟着过去服侍,也好让老太太和诸位太太放心一点。” “胡闹!”老太太斥道,“待会儿可是要让大老爷张罗着搜家的,衙门里的人还在前院儿坐着。你一个姑娘不在我这安心的待着,出去凑个什么热闹?” “可母亲她” 老太太摆手道:“你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有满院儿的媳妇婆子护着的,少不了你一人的伺候!” 那姑娘只好偃旗息鼓地行了礼,道了句:“是。”方才坐回了位置。 我瞧着这家人不对劲儿啊,说是钟鸣鼎食的读书人家,怎的能让这般粗鄙的婆娘进门?一口一句正房嫡妻的小家子模样,就差明儿面上要瓜葛财产了。 四周围一瞧,真好,都坐满了,有身份的丫鬟也占了主人家的身旁的好位置,就我尴尬地站在了大堂中间,看着像是审讯一般。老太太坐在端中的软塌上,上头铺着一层象牙色的席箸,正扶着脑袋偏着身子垂泪,半点都不理会我。其余的夫人家大气都不敢出,各自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当雕像,像是聪明如大太太,已经开始转着手珠念佛了。 我只好吩咐我身边充当丫鬟的小一,“去帮我搬张椅子来。” 小一是个沉静性子,可这性子大多的也是谨慎小心,她往四周看了看,明了面地劝我道:“姑娘,好姑娘,您且站一会儿,老太太可没说让您坐下。” 让我站着那是不打紧的,可是整屋子的主子都有自己位置,偏还让我跟被问责的下人似得站在堂中央,嘿我不要面子的? “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有个丫鬟慌里慌张地拿头顶着顶着帘子冲了进来,直接借着力道跪在了堂中央磕头,我不知怎么的硬是没吐槽出好没个规矩这样的话来,反倒是有些不安。 老太太倒是骂了:“匆匆忙忙地也没个规矩,就是这样给主子们请安的吗?” 丫鬟恶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恕罪,外头的大老爷传消息让奴婢告诉老太太,说是搜出东西来了,让我赶忙地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知怎么没咋慌张,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倒是先看了我一眼,才问道:“你且说说,大老爷传了什么话进来,他搜出了什么?” “老爷在二姑娘院儿里头搜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说是跟朝堂上说的那件一摸一样!” 满屋子贵妇都哗然起来,老太太一叠声问道:“怎么回事,大老爷呢,这事儿可怎么说啊!” 那丫鬟还没回话,大老爷便冲了进来,我眼明手快地赶紧察觉了动静,赶紧避了开来,不想我那父亲竟是直冲着我来的,手高高扬起直接准备了扇我:“逆女。” 我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想着自己的应对策略,我也有一百八十种方法可以接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羸弱书生的巴掌。 “啪!” 我的脑袋被打到了一旁,一侧的脸颊虽是红肿发烫但也没有多疼,到底还是给了这老匹夫一个面子,我硬生生地用脸接住了这一巴掌。 “怎么了,大老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太怒问道,却半点都没顾及被打了巴掌的我。 大老爷好像是被我气得要发了羊癫疯,他指着我的手指头都在剧烈地抖动:“这个逆女,这个逆女,老太太,我当真是在这个逆女的屋子里翻找到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身量花纹与在朝堂上说的别无二致,衙门里的高大人已经拿了证物回去复命了,托我将二丫头羁押在她的院子里,等到上头旨意下来便来拿人,二丫头是实在躲不过这一劫了!” 我赶忙作出了一副悲恸不可自持的模样,拽着大老爷的衣裳跪了下去,不知咋地我竟看到几道黑光莫如了他的眉间,不过如今我已泪眼朦胧,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我泣道:“父亲,怎么说羁押便羁押,女儿连什么事儿都不晓得,怎么就是要来拿了女儿呢?” 三太太是个温婉贤淑地上来扶住我:“是啊大老爷,我们婆娘家家没法子上朝,只是听您下朝回来,说是咱们府里有人犯了大事要来搜府,这搜也就搜了,不过也是自家人来搜。可这莫名其妙就要拿了二姑娘,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啊!” 府上有个犯了事儿押进府里头的姑娘,这能好听吗? 大老爷看了三太太一眼,似乎很不乐意她出了这道声,不过满屋子的女人都眼巴巴等着一个解释,他估计也不忍弗了面子,便冷声道:“今日早朝,京都府尹报上来一件大案,说是今日丑时左右花街处便开始大火,连烧了三幢楼宇和几间民宅,死伤多数,且有人声称当夜有个月白衣裳竹叶花纹的公子哥在花街里头闹事,这公子哥身量小,眉目秀气似是姑娘家装扮,她子时时候离了花街,丑时走水时候却又有人瞧见,有个打更的小人顿觉不妙便跟了上去,便瞧见她走小门进了咱们府里!”大老爷顿足叹道,“京都府尹请命来搜查府里,圣上怜我,便允了我自行搜查,哪知道真从这逆女房中搜出了东西,此番人证物证具在,这逆女还能如何保得?” 我一听便不对劲了,巧合过多就不说了,就连进门方式都与我不一样,摆明了是在栽赃嫁祸。 三太太一听也捂着帕子惊了:“妾身听三老爷说过,这花楼多是官家的财产,自齐相管仲起便有‘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的说法,花街的三座楼都烧掉了,那岂不是” 大老爷叹道:“是在从国库里头掏银子啊。” 老太太根本就没问我什么,冷声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将二姑娘给我带下去,就给我关在她的院儿里头,不许她出来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亲人恩义断 屋子里哗然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几个膀粗腰圆的粗使婆子领命直接进了门,伸手就打算把我给拉起来,我虽然尚在装弱,可奈何我瞧着那婆子疾如风的粗糙掌纹跟个锉刀似的锋利,便只得乖觉地赶紧自己爬了起来。 婆子拉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换了个轨迹打算过来压我。 “父亲,女儿当真是冤枉,”我朝着大老爷哭喊道,身子一晃,躲过了那婆子的动作,“女儿身娇体弱,只得摊在床上养病,就是走几步路到老太太院儿里请安都不太使得,须要累得气喘吁吁,哪儿能悄摸地跑出门去,纵火烧了一整道花街啊!” 大老爷来了精神,涕泪纵横:“逆女啊逆女,请安你便推脱了身上不得劲,倒是能偷出门去闯下弥天大祸!” 好嘛,又是一个直接给我冠下罪名的。周围人根本就是不嫌事乱,小声哔哔了几声不孝。 我接着哭道:“父亲这话有是怎么说?女尔做下的事儿女儿还不清楚吗,父亲不说体谅女儿,光是搜出一件衣裳便要认定是女儿的过错,且不问是否有人前来栽赃嫁祸呢!” “你啊你,不光是行为不轨,而且不孝至极,府里头都是一家人,你做下的错事自己嘴硬不认,还想着要拖自家人下水,证据就在你房间被搜了出来,官府衙役各个都是见证,哪里还能抵赖?唉,我,我哪里有你这种不忠不孝至极的逆女!” 弹琴与牛听,这男人究竟有没有点脑子? 我道:“就算父亲认定了证据确凿,但也不仔细想一想这证据出现的不符逻辑吗?女儿一年到头也只有几件衣裳,哪里会搜出来老爷嘴里的月白色男装呢?” “这,许是你从外头买来的也不一定。” 我止了哭泣,冷笑着抬头问他道:“外头买来?那也是要踏出府门,那也是得要手里头有些个银子,可请问父亲,这几日间我哪里踏出过府门,而再问父亲,我身上可曾有过银钱?” “无理无据,胡言乱语!” 我道:“若是父亲硬说这衣裳是我的,也罢,府里头一共就那么几个惯用裁缝,把他们叫过来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们的手笔便好;若是父亲也说,这衣裳是我从外头铺子里买来的东西,那便让全城的裁缝认上一认,看看到底是谁的东西!” “胡闹!自家家丑,何必要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也知道这是自家家丑?”我字字铿锵地朝他严厉问道,“父亲这不问缘由就认定我罪责的行为,还不是在外头,在朝堂,在圣上的面前大肆宣扬了自己的家丑?!” “放肆!”大老爷朝我吹胡子瞪眼,气得头发都要直冲而起,“放肆!” 这厢大老爷被我堵的没有话说,那厢老太太可是直接拍桌,指着我骂两个婆子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手头没劲还是家里面没给你们吃上饱饭?快把这个失心疯的给叉出屋去。” 我冷笑地甩开了那两个婆子粘上了我胳膊的手,冷笑道:“这话,这些疑惑,大老爷此刻回不得我,可我就是上了御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我也要当众向你们这些判案的问个清楚!定罪不问证据,单凭一厢情愿,你们拿着朝廷的饷粮可还快活!” “母亲,”大老爷转身朝着老太太行礼道,“我看这丫头被刺激得好像是有了疯症,不如先带她到院子里严加看管,儿子这就让敏哥儿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老太太点头首肯,吩咐道:“带下去!” 我被拎着出了房门,即便是身子出了,耳朵可还敏锐地紧盯着那厢的动静,我听得大老爷说道:“看二丫头这般,明儿是铁定上不了花轿了,儿子这就去拜访越王爷,说明情况,好退了这门亲事。” “好,好,让你媳妇赶紧准备一场厚礼,你亲自去找越王爷登门谢罪!” 我被脱了半路,好容易到了自己的小破院子里,两个婆子把我丢在了床上便甩甩手交差去了,门嘎达一声被锁了起来,留下我一人懵逼得不行。 照我说,今儿这闹剧,完全用八个字来概括就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何这阖府的主子宁愿是背上一个这般不好听的名声,也是硬要把这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毕竟说出去,说相国府里出了个纵火杀人的姑娘,这府里头住着的所有适龄待嫁的女儿也别想嫁出门了。 谁敢要啊? 莫非是越王爷的意思?他想与我退婚,却不想担负一个骂名,所以拿了些极令大老爷心动的筹码,让大老爷心甘情愿地把我给卖了,在心甘情愿让阖府背负起骂名? 我越想越气,这事儿无论如何,越王爷肯定是插了一手,不然怎么会有人这般清楚昨儿我穿着的衣裳样式! 朝堂上今儿定是有一场腥风血雨,我被这小院给困着,倒也是难得安逸,我瞧着正午的太阳敛了光芒慢慢西挪,瞧着月亮在偏西边的地方慢慢上升,直到银光照进了我的眼睛,我院子里向来没有人,我也便不避嫌地跟个猴儿似得爬上了树,梢厚实得紧,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根本不打紧,可没法子,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等了一天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等着也是乏累了,干脆就下了树滚回床,罢了罢了。 不想树上没人等我,房里倒是有人候着,我一开门时一道黑影就默默地站在了我那破旧的挡不得一点风雨的纸糊窗户边上,估计是想着要唬我。 可惜唬倒是没唬住我,我细细辨认了一下,身体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唐敏。” 是了,就是我那个变态的大哥,他不是要回宫里头给七皇子伴读吗?怎么又跑到我房里来了?不过依着他那个变态的脑子,真是做出了什么变态的行为我都不会惊讶的。 我眯了眯眼,询问道:“你来做什么?” 唐敏向前走了两步,一半身子沐浴月光一半身子存放黑暗,看着像个双面鬼,让人好生难受:“当哥哥的来瞧瞧自己妹妹,谁说不行呢?” 我极其礼貌地后退了一步,道:“大爷慎重,男女七岁便已不同席,更何况你我二人已经长大成人,到时候有了什么关系,可别当着人面说不清楚。” “有个什么关系?”他看起来饶有趣味。 我看着他那一双贪婪欲望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不如我一般的纯良。 “我就是奇怪得紧,你之前见我,瑟瑟缩缩躲躲藏藏,活像只刚出生就被猫给叼来养着当口粮的老鼠,空有一副皮囊,胸无半点汁墨,当个暖床的娈童还好,若是做个女人,那可差的太远了。” 我懒得与他说道从前,从前的事儿忘了那就让它过去,可若说道从前,我还有一肚子账要与这人清算,于是我想了想,极为言简意赅而又不失礼貌地与他说道:“有事说话,没事滚蛋。” “脾气爆了,脑子也转得灵光得不行,”他笑道,“我更欢喜你了。” 对于这种不想与你好好说话的男人,那就不必好好说话,给个台阶就要蹬鼻子上脸,我挪开了自己的地方,把通往外头大门的路径给他让了开来,不客气道:“滚!” 他一个闪身就要拿我,我一个错身就避开了他的擒拿。 唐敏勾唇一笑,小虎牙都露出了半颗,好像是只丑陋不已的吸血蝙蝠,他悠悠道:“好俊的功夫,我倒是心有疑惑,究竟是谁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把你训练成这般。” 我朝他冷笑道:“我也是奇怪,你这么一个相府大爷,何必来学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武学,好好念书进举,上朝做官不是清雅高贵吗?” “毛丫头,这两次过招你竟都认不出来,这是我关中圣的招数,你身为关中圣村人,怎的连自己家里头的绝活都认不出来?” 我实打实睁开眼也不过只有三天时间,我从哪儿来看这等招式?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不要又被他给察觉了什么出来。 我没说话,他倒是自顾自地把这问题给圆了,他笑道:“不过也是,你一个从小生养在偏僻院落里的深闺女儿,哪里能看得到这些东西?关中圣村的玄妙,你虽是置身其中,可惜这辈子都探不到其中万一!” 他这些无营养的话直把我说的无名火起,暴跳如雷。这帮子脑子被驴踢了后夹到门缝里的蠢货,真是磕破点皮都能倒出半斤水来的白痴,我原本就不想与他们争较高下,他们做的那些个破事我要回了自己的利益也倒罢了!可是如今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算计硬是给压在了我的头上,我一个孤女,一没背景二没才华,估计也就是生的日子好了点让所有人都想着拿我来镇宅,何苦来,把我步步紧逼成这幅模样。 关中圣村一档子事儿,京都朝堂又是一档子事儿;名义上的兄长唐敏这边穷追不舍,越王爷杨乞更是不知敌我。我就是想过自己的生活当一档子没什么心思的米虫,偏偏把所有怪事往我身上套做什么? 当真是恨啊,我这恨偏还生出了一股子韧劲来,让我恨得极具有目的性。 天玄地黄珠的事儿,我要插手,而且还要往死了插手。 火烧花街楼的事儿,我要查明,而且是抬上了明面地查明。 至于这位一直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的兄长,我今儿就让他瞧瞧,得寸进尺是要承受何等严重的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鱼目混珠戏 唐敏一副关中圣村天下第一的模样,鼻口都要冲到了天上,对于这么一个狂然自大目中无人的男人,我自然再不想废话,直接上手,五指并成爪状朝他天灵盖砸过去。 唐敏轻易地抓住了我的手,还硬是把我手给掰到了他的嘴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笑道:“当真有趣儿~” 噫我给恶心得不行,硬是把手腕抬高了点,借着这般力道双腿蹦起狠命地朝他一蹬,这人能轻而易举地接住我单腿的力道,可见也是一个不俗的练家子,可是双腿一齐用力,他单只手又被我制衡在侧,是怎么着都不可能挡得下我这一下了死劲儿的狠力道的。 唐敏果然抵挡不住,我计算着角度,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屁大点地,他一下就依着我的意愿撞进了我破窗里,我这双腿踹他的力量不小,他却侧着身,掸了掸胸口混不在意,“你若说让我上床,就算是不用这般的狠力道我也会自己爬上来的。” 他身子虽然是软摊着,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好像是没有受伤的模样,气息也不见絮乱,我一下有些踟蹰,这人究竟是真没被我伤着,还是忍耐力强,表演相好,硬生生压了下去唬我来的。 我懒得再想,毕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起来,我唯一的家当也就是这条被子这个褥榻,如今我却一翻身压实了唐敏,膝盖就不客气地抵在了我刚刚用劲儿踹他的地儿上,双手一甩,拉得我破被子打了几个旋转,绕城了一个粗犷的麻花硬绳,毫不客气地就绑住了他被我控制得好的躯体。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嘴上客气,眼神却灼灼华光。 我本想脱了他衣服给自己再加一件衣裳,手都伸到了他的领口,看到他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这人好像很享受的模样?这是什么怪人? 他继续用可以烧死人的灼灼眼光看着我:“你若想杀我,那就遂不了你的了,因着我死不成;你若想报复我,那你大可放开了手来,你瞧,我如今躺平了任你报复。” 看我一脸咬牙切齿,他还不嫌事闹地又多加了一句,“你越是鞭打,我越是开心,错骨蜕皮的痛我都受过来了,不想这小打小闹竟是这般得让人舒服。” 他话语中几个关键词都诡异得很,死不了,错骨扒皮,这都是什么玩意? 这两个词儿我暂时记下,这个怪人我也暂时不去深究,整个府里头来源的困惑暂时搁置,我用了狠劲掐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问道:“今天的事儿,那件出现在我房里的月白色衣裳,是不是你鼓捣的鬼?” 我用的劲儿不小,唐敏已经被我掐得气息有些不稳当,可他没有一点惊慌,那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了生气:“我倒是极想着要留下你放在我身边拘着,可惜我可没有那脑子去搬弄朝堂是非。” 他看着我,极为戏谑:“想你小小年纪,竟也能在御前挂上了名号,实在难得。” 我皱眉,细细念叨着这六个字:“搬弄朝堂是非?” “据说你今儿在老祖宗的秋实堂里大闹了一场呀!说的是有理有据,可就算是有理有据又能如何?御前的位置不过是有人替你口述申冤,你怎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申冤?看来阖家都晓得我是被冤枉的,不过今儿是在我面前穿起来演了场好戏,我却不晓得这好戏的目的在于什么?在于我出嫁前的膈应。 忽然,我心头咯噔一声,是了,出嫁。 怕是有人专门布下了这等局,刻意得来阻我出嫁。而这幕后黑手,怕是越王爷和唐家都掺和有份,一个布局,一个推动,相辅而成,狼狈为奸! 好呀!好呀,你推着我不嫁,我就不嫁了吗?我偏要去嫁,我还须得哪一个出嫁的名头,去搅和了你的洞房。 我骤地放开了他的脖子,不客气地拿他的锦绣衣裳当帕子擦了擦手,边擦边暗搓搓地关注了一下他的情况,常人按理说来,被掐的死紧后松开钳制,当应该咳嗽好久,可这人不同,他竟一丝感觉都没有,若无其事的模样让我觉得好像刚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我紧盯着他,突然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有进有出,在掐着他的脖子探来,一跳一跳的脉搏看来是有活力得很啊,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活人,可怪异得像是个死人。 “这件事你可有参与?”我问他道,想着他若是有点参与,我便定要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来。 可惜这人摇了摇头,带着三分戏谑,半开玩笑似得对我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身份便利,听得多罢了。” 这人当真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就算我此刻拿了把刀子戳进他胸膛也面不改色,这种人真是难缠,我也只得放弃,“罢了罢了,麻烦你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我如今出不去,”唐敏道,“不如你来伺候我。” 当真是得寸进尺,我拎着用被子打成的结,把他给裹在里头。我这小破院子墙壁其实不怎么高,但是为了给这无所畏惧的公子哥一串教训,我把在墙角跟底下把被子一抖,唐敏就跟被鞭子抽了的陀螺似的旋转着被我扔出了院子。 无趣! 我拍了拍手,卷起自己可怜兮兮的被子便往自己屋里走去。这家里头全是怪人,怪人! 夜里便按道理是个寂静时候,我也懒得在做翻墙的活计,保不住又被人逮到再告一状呢?我这边心大地睡得安逸,哪知道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便把我给吵了起来,我侧耳细细听来,却惊觉这热闹声已经到了大门口,我愣愣地看着门口拍成一路的红衣侍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为首的婆子喜笑颜开冲着我行礼:“姑娘还愣神什么?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还不快进去坐着,让小丫头们伺候您梳洗?” 我看着着日头,昏里昏暗的已经是日暮了,怎么,我竟是已经睡了一天了? 这睡得时间过长许是当真的对身体不是很好,我头昏脑胀,有点迷糊,那婆子喜气洋洋地冲着我过来,拉起我的手便说是进屋坐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桌上竟收拾得齐整,摆上了妆镜不说,还有正正两排的珠宝首饰。我像木偶似得由着他们打扮梳洗,披上火红的嫁衣,带上复杂的凤冠,镜中的人被鸳鸯戏水盖头遮了大半,红色晃眼得难受。 “三姑娘真是美貌,嫁入的人家也好。”我听得有人这般说道。 “大太太来送喜了!” 我听得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大太太身着一身华贵的一品诰命夫人吉服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她执起了我的手道:“乖姑娘,好姑娘,且去孙家住上段时日,几日后娘家便接你回来。” 有人高喝着打趣儿:“大太太这就舍不得三姑娘了,三姑爷可要在外头哭嘞!” 又有人说道:“恭喜太太,恭喜太太,今儿府上双喜临门,一下竟给两位姑娘觅得了如意郎君,恭喜恭喜呀!”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又再做些什么?我身子软软地提不上劲儿,脑子糊糊也转不过弯,累的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去想,只得由了他们摆布。 “该把新娘抱出去了!” 我看着大太太嘴巴一张一合,听着模模糊糊的声音道:“敏哥儿去送越王爷的轿了,满堂的哥儿要么是偏房要么还没长个,也只有委屈三丫头自己走上花轿了。” 那婆子长的是真喜庆,我就只瞧着她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她一叠声地替我说道:“不委屈,不委屈。”便将我头上蒙着的盖头正了正,彻底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满头的珠翠,我被扶着站起身的时候差一点就被这重量给压得仰面向后倒去,只得不由地伸手扶了一下我重量极大地脑袋,也不知怎么地,我的手异常地冰,脑袋却是异常地烫,这两个极端一结合,我竟硬生生地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 “敏哥儿那边可还稳妥?”我听着大夫人那低低说道。 “回夫人,稳妥得很,两位姑娘一人迷了三斗的迷香,就算是到了洞房都醒不过来。” 我其实还是有一些迷糊,但是听到迷香二字便是一愣,硬是掐了自己的手指心,痛得呲牙咧嘴让自己清醒一点,怪不得,怪不得,旁人都是睁眼瞎地称呼了我一句三姑娘,还说要将我嫁入孙府,这明摆着的不对马嘴的事儿,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鱼目混珠了呢? 好一个胆大的相国府,好一个下三滥的相国府。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掀开了盖头,跑到御前告上他一状,让天下人来瞧瞧这声名在外的相府里是群什么货色! 可仔细想象,我也没法这般,唐家大爷已经给我扣上了一个疯症的大帽子,我若是这般,也只能被坐实了疯的含义;再者,也不知她们这帮毒妇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药,我竟是浑身瘫软,力道怎么都使不上来,也只能先由着她们摆弄。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前头引路的人走,看着脚下的路已经从之前的苔石路变成了极为平坦的砖路,便晓得这怕是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另一旁的锣鼓声喧阗震天,比我这动静大得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局 按理来说,新郎官要接过新娘兄弟怀抱里的新娘,亲自给背着迎上花轿,可奈何越王爷是皇室宗亲,又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他该是不会来这礼堂现场的。 可我竟是没想到,我还真是听到了越王爷的声音,听着缥缈,离了我好像是有点个远。我听得他道:“本王竟不知,圣上亲口赐下的婚事,镇国寺大师亲自算下的日子,竟也会跟相国府三姑娘的好日子重了。” 太太们都在内宅院打理,自然不会出门来待外客,我听得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有些踟蹰地说道:“圣下赐下给小女的婚事实在仓促,可臣的三丫头却是去年便定下的婚事,大定小定添妆都已过了,犯不得再延后时日。” 我真为这父亲说的话捏了一把汗,怎么犯不得,这可是冲撞了皇室婚礼,还是圣上亲旨赐的婚,同一天用轿子抬出去了两个女儿,硬是逼着皇家的队伍让出半条街道,那是明晃晃地打了皇上的脸啊! 打了皇上的脸,还要在人家屋檐下讨个差事,那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不由地开始乐颠颠地幸灾乐祸起来。 果然,那厢王爷的声音已经很不好听了,不过还是控制了自己情绪耐心说道:“相爷爱女之心,小王佩服,可小王娶妃,依了皇家礼仪需得大方阔绰,已得象征皇室尊贵,这孙家不过是娶个媳妇,若是真让小王与孙家同台骑马迎亲,未免让闲人枉论相府,道一句不知礼数!” 越王爷这是摆着要当众发飙,我听得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男声答道:“说的是,说的是,草民哪里敢与王爷同日聘女,来人,来人,着我队车马退出这街,让越王爷的仪仗进来!”说罢有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都能想象到这个男子点头哈腰地场面:“王爷海量,我本也说,要么这日子干脆换一个,或者就拿原本被” 唐敏忽然出声一喝:“孙大爷!”他缓缓道,“三妹妹虽说比不上二妹妹得皇上垂怜得个王府婚事体面,可也到底是我府上明珠,出嫁乃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怎么能因着别家的事儿推迟延后呢?” 好家伙,这铮铮然的护妹好兄长形象跃然纸上,当真是演出了个不畏强权的男人形象! “好,既然相府要得与皇室一般的尊贵,本王也不愿在大婚日子里为难,孙家便与本王同街同日同时娶女,如此这般,相爷可还满意?” 我听了我那父亲一叠声道:“谢王爷!”孙大爷倒是诚惶诚恐:“多谢王爷恩赐,王爷海量!” 这场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又有丫鬟上前扶住我道:“姑娘,该上花轿了。” 我若是依着刚刚那般站不动,还也还好,但我一动便是浑身酥麻,难受的像是每寸皮肤都被针给慢悠悠细细地扎了似的,往前只踏了一步便站立不稳,险些摔在地去。不过顶替了我的那位恐怕也没怎么稳妥,我听了那边一声噗通,一堆丫鬟惊呼“姑娘”又一堆丫鬟惊呼“王妃”的喧杂模样,我这厢也只是险些,她那边可怕是真的摔了。 我父亲也不知道是因为怕了还是因为面子挂不上而有些气恼,他低声吩咐道:“还不把姑娘们给送上各自的花轿?”他声音隐约地有些发颤,底气不足,我估摸着是害怕居了多。 这一出假凤虚凰的戏码,稍有不慎便是要问大责的,我本想趁乱搞出一波事儿来,让越王爷看到我这个真新娘要被抬上旁人的花轿,可是转念一想,相国府哪里给他们的胆子敢掉包了圣上赐婚的王妃,怕是有人在后头支持呀! 这个支持,也不知有没有得越王爷的手笔在。 我不由地扭头看向了越王爷出声的位置,隔着红盖头隐隐绰绰不真切,我估摸着他还穿了一身红装,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想越王爷竟然忽然怒吼了一声:“站住!”原本锣鼓刚起,又戛然而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破音了的滑稽尾调,听着让人难受。 一段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有一堆人估计在拦着他,一个劲儿地说道:“王爷使不得,王爷使不得!” 哦,越王爷到底不是傻得,看来这鱼目混珠假凤虚凰的把戏没有事先告知他呀!这么远的距离,包裹得这般严实,竟也能把我从两个里头给挑出来。我乐呵呵地定在了原地,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看不真切,也只能从红盖头地勘瞧见一片视野,一个滚金边镶玉的长靴挡在了我面前,路障似得阻了越王爷朝我匆匆而来的步伐,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辨认之下竟是唐敏这个变态兄长,我听得他说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两女出嫁,本王心有担忧,想着确认一番自己王妃。” 唐敏是个刺儿头,他竟敢对着王爷冷笑,他道:“王爷这般说来,是信不过相国唐府了?王爷且安心便是,这两位新娘都是自家院儿里奴才伺候的姑娘,个个都是选了两代人才留下的衷心丫鬟婆子,他们办事从不出纰漏,利落得很!” 我一惊,我还想着相国府怕是攀上了什么高枝留了个多大的后路,不想唐敏这一句话像水儿一样泼出去才让我察觉,这户人家竟是想着,倘若东窗事发,便要将伺候了姑娘的两个院儿的奴才全数拉来顶罪! 可越王爷虽然人前文质彬彬,到底也不是个傻的,他直问道:“倘若真是出了纰漏,这帮奴才全数以命相陪,可能抵消你们主子的罪过?” 这问题一问便问道了点子上,纵奴逞凶,好歹犯在了这么一个纵字身上。奴才若是没有主子的旨意,哪里敢来玩这么大一场局啊!一般说了奴才的过错,怕也不过是个拖出去为主子背锅的苦命人。 不想唐敏不光是个变态的,竟还是个不要脸的人,他道:“倘若真的有了万一,怕也是天定姻缘。巧合生在这万一里头,王爷认下命就是了。” 我听到那厢拳头攥得咔嚓嚓地响,唐敏这个没底线的总算是彻底地把越王爷给惹恼了,王爷道:“本王若是信了命,便没了三军帅将鬼王的称号!今日本王偏要先掀开盖头瞧瞧,认定了自己的王妃才能接进府去。” “王爷三思,新娘的盖头只待拜过三堂,进了洞房才能揭开。揭开了盖头,那边怎么着都是夫家的人了,王爷此番要越了礼数先行掀开盖头,您让我家妹妹的容颜曝于人前,今后当家作主,人前人后都会有碎语闲言,还如何立威于府!” 越王爷被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给惹怒,他冷冷道:“本王亲自迎了进府的王妃,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忤逆吩咐?倒是唐大爷,你若真是心无鬼祟,就让本王验了便是,何须三番四次地牵强理由来挡了本王去路。” “自不是吾孙挡住了王爷去路,实在是依命而行,不得不为。” 我一听这声音就暗道不好,内院里当家作主的唐家老祖宗怎么还出了门了?我约约地看到了一群队伍浩浩荡荡前来,几个高大身影簇拥着一个伛偻低矮的老妇人,这老太太历经三朝,估摸着是个老成精的,也不知越王爷跟她来正面交锋,谁输谁赢? 众人都行礼,越王爷按品级不必行礼,甚至这老太君还要倒行一礼,不过估摸着王爷念及她岁数大了,展拂衣袖先行了一礼:“小王杨乞见过老太君。” “王爷折煞老身了,”老太君道,“只是我两位孙女出嫁的大喜日子,王爷不踩着吉时迎新娘上去花轿,为何要在相国府面前喧哗?” 越王爷也不避嫌,直接说了:“小王见出嫁的两位姑娘身型相似,想着若是奴才粗心,将新娘送错了花轿就是大罪过了,不如先掀了盖头核验一番,也好让姑娘当面拜别父母娘家。” “拜别父母娘家也到罢了,出门时候都且拉了手各自叮嘱,再说就在一座城里,回门唠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老太太稳稳当当地说道,“但万恕王爷怪罪,这两位新娘的盖头须得入了洞房才敢掀开,否则便是违了圣谕。” 周围一片哗然,连站得不怎么稳当的孙家大爷都插了一嘴问道:“圣谕?” 老太太稳了稳气,自有一翻年龄堆积成的威严在,她朗声道:“自前日里的花街纵火案,虽是种种证据言明非我二丫头所为,不过尚有嫌疑在身,万不可掉以轻心。我相府唐家无地自容,虽是委屈了自家姑娘,也想保全王爷与皇家的颜面,便想先行退婚,一力担起过错。哪知王爷不允,偏是要正行了这场婚事,圣上看中王爷,只得下了口谕,让老身刻力看着这场婚礼,万万要保全了二丫头的声誉。如今王爷却是要坏了我孙女的声誉,让闺秀女儿在大婚日把容颜展列于众人之前,老身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可不能让王爷这般放肆!” 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当真是义愤填膺,把我都差点感动得落泪。她这番话其实没什么强制油头,不过一句圣谕,便足以生生地压了越王爷一头。 不过老太太还是小看了越王爷,我听得他忽然就笑了两声,声音较之刚刚与唐敏说话时候缓和了不少,不过配上了沙哑难听的嗓音,越发地叫人毛骨悚然。 “洞房夜方能掀开盖头?”王爷道,“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堂拜天地 “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此言一出,不光是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地喧哗,就是我这个身在局中却置身事外,明摆着想啥都不做,只等着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我,也不由地得倒抽一口凉气,这等狂妄淫(和谐)乱的话语,居然也能从芊芊润玉的越王爷嘴里说出来,到底是我看错了他,还是他不过就是藏了个君子的表皮,内心却仍是个不知天高的纨绔? 我父亲憋啊憋的,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使不得!” 唐敏其实更加胆大,他道:“王爷不尊礼法,当真放肆!就不怕御史将你掺上一本,参得你失了王爵,贬为庶人?” “本王如今连娶亲都要被人摆布,圣上下旨赐婚,宫里亲册封的王妃都有人敢来动下手脚,想来着皇家王爷也没有什么当头!”越王爷硬了声调冷冷说道,“本王今儿就娇纵一回,当街夺了两个新娘,父皇若有任何责罚,尽管冲我来了就是!” 相国府与孙家自是不敢和身有兵权的越王爷正面抗衡,只管说着什么礼数什么规矩,就是没人愿意为自己坚持的礼数规矩站上前来说上两句,全这么眼巴巴地瞧着。 不过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保不准就往皇帝耳朵边上死谏去了呢! 孙家大爷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逃过了什么要紧的差事。 越王爷不知干了什么,气息骤然一变,严声喝道:“来人!” “在!”有将士齐声应道。 “将两位新娘轮着搀上花轿,回府拜堂!” “是!” 我估摸着王爷伸手朝我一指:“这个,送到芙蕖院,”王爷又像那边新娘一指,“这位夫人,送到月泽堂,洞房时候还请诸位看看,本王究竟是眼拙,还是相国府的奴才办事不利,是否当真是错了婚事,错了新娘。” 丫鬟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扶着我的手都是颤巍巍的,我有些好笑地把自己手搭在了上头,也不知是她扶着我还是我扶着她给上了花轿。 这花轿是八台的,我坐着还挺稳当,对面估计台数多了点,越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又是身有兵符的元帅,皇家为了褒奖也会把人前的面子给足,人后嘛,也就不明了了! 有越王府护送的队伍可没人敢不长眼地往里头凑,相国府这帮人虽是不长脑子,可也不至于这般的没有脑子。真可惜了这蒙在了眼前的红盖头,不然我当真想回头看看,一堆人脸上是些个什么漂亮的颜色。 出嫁娶亲的仪式其实很是繁琐,轿停稳当,我便听见了三声嗖嗖的弓弦颤音,却不存长箭破空之音,想来是朝我虚射了三发,而后轿帘一掀,浑光透了我的红盖头照到了脸上,有个小丫头伸出手来搀着我,引了我迈过马鞍跨过火盆双脚踩上了红毡,再走上了挺高的阶梯才进了府门,悠悠地把我引进了人家。 越王爷不是普通人家,娶得也是正儿八经要圣上册封的王妃,越王爷在拜堂前得先迎了宫里头的公公宣旨,可怜那公公,估摸着年岁阅历也不小了,偏这把年纪还要遇上这样的荒唐混事,宣旨的声音都有些不淡定了。 旨意无非是堆砌了些华丽好听的词儿,不过最后一句挺是耐人寻味,封相国唐家三女唐氏为侧妃,这怕是皇帝老子为了保住自己儿子颜面,只得恶狠狠下旨补救。 拜过了天地就要送入洞房,诸位满堂贵客都在迎亲时候看了热闹,窃窃私语地猜测哪一位是真新娘,甚至还有不嫌事儿大的早就开了赌局,小丫鬟递给了我一个红色绢绸,我忍不住好奇地拉了拉,却听到了越王爷一声忍不住地轻笑,好嘞,我知道是什么了。 虽然婚礼办的杂乱,可该有的步骤却丁点没少,我和王爷牵着大花红绸入了洞房,被引着还得坐上吉祥方位,没几个宾客敢在越王爷的洞房里说笑,我只听到几声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屋子里静了半晌,一杆喜秤小心翼翼地探了我的盖头,它探了就探了,偏还杵着不动,也不知是在做心里建设还是干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把盖头给挑开,我一眯眼,瞧到了越王爷,他一身红袍站的笔直,估计是为了应景还特地换上了朴致大方的银制面具,他瞧见了是我,便极为舒缓地笑了笑。 旁边估计就是宫里头出来宣旨的公公,穿得很是讲究,他托着浮尘弓着身子,惊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越王爷,硬着头皮问道,“王爷,这” 越王爷的笑容一下就收了,他回道:“本王怕是要回宫,向父皇亲口要个解释!” 这公公看着是个体面人,听得此言,腿立刻就打起了哆嗦,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直接给膝盖砸地朝着王爷跪了下来:“王爷息怒,息怒,许是其中内有隐情” 越王爷这样的好(和谐)性子都不想再听这种废话,他朝着那公公摆了摆手道:“今日本王大喜,不欲与你多言这些废话,待到明日进攻面圣,本王自会向父皇问个明白。公公今日宣了纸,又替本王证了婚,想来差事也了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公公根本就不敢起来,只一叠声地说道:“不敢不敢!” “公公这般跪我,本王亦是承受不得,今夜本王大婚,公公代了父皇做下见证,本王亦是荣幸至极。不过到底今日是本王大婚之夜,前院儿里尚有宾客等着接待,公公既然要事繁忙,本王便不强留了。”说罢,唤了人进来包了一个小红袋给他。 我看着这红袋子里薄如纸,估计没什么东西,可这公公竟是捏了捏,大惊地双手递了回来:“王爷厚赏,奴才实在是担受不起!” “公公连本王的喜钱都给退了回来?” 这罪名可就有点大了,公公想了又想,方才小心翼翼地给收了回去,谢了又谢,越王爷已是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直接使唤小厮把人给送出去了。 屋子里就我和王爷两人,都是穿着吉服带着冠,红红火火一身气派,然我对他没个笑脸,他估计是成亲的时候气狠了,拣了个位置坐下来,也没个喜气劲儿。 小厮抖抖地在外头通禀提醒,可怜的小子连面儿都不敢露,只是低声朝着王爷提醒道:“主子,外头宾客已经坐齐了,替您挡酒的大皇子也到了位儿,只等您了。” 越王爷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扬声冲着外头说道:“晓得了。”说罢便扭头瞧了我一眼,轻声道:“我先出去对付下宾客,你可以在这儿处院子里好好逛逛,哪儿有不称心的,直接与我说了便是。” “嗯。”啰嗦。 越王爷说罢便朝着外头走去,我看门外还有几个人影瑟缩,便直接出门叫了她们进来。我估摸着这几个标志的丫鬟原是我那三妹手上的人,她们瞧着我也是面生,根本就不敢抬头。 我瞧着她们也是面生,便挨个地问道:“你们叫什么?” 这四个丫鬟依次地应了,梅香兰香是贴身的大丫鬟,竹儿菊儿就是外头院儿的小丫头了,我问完了话,便又坏心眼地再问了一句:“那可晓得我是哪个?” 这问题可是难答的很啊,不过梅香先一步站了出来,跪下便砰砰响地朝我磕了两个头,道:“您是奴婢的主儿,是整个越王府的主儿,更是越王爷王妃。” 剩下几个丫鬟仿佛得了特赦,跟着朝我磕了头表下了衷心,我笑着指着为首的梅香笑到:“真真地是个聪明姑娘,能屈能伸又看得懂形式,不错!”我下了床,按住自己酸疼不已的老腰,想着这麻药的后劲儿可真是足,我现在还觉得这幅身子不是自个儿的。 梅香上前一步扶住了我,劝我道:“主子这可不行,您快些坐回吉位去等王爷回来,这样可不合礼数。” “王爷都能当街抢个新娘回来,这场婚礼全被外头人当成个笑话来看,还谈些个什么礼数!” 梅香一愣,继而又劝导:“奴婢常听说亲王府里的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能人,规矩最是谨慎不过,姑娘这刚进府便要坏了礼数,岂不是给府上的教养嬷嬷递上一道要命的把柄?” 我被她拦得烦厌,一甩手怒道:“你这般左拦右劝惹我心烦,就不怕我翻了前账,与你在刑法面前计较个干净!” 一听刑法,梅香就干净住了嘴,低头不言。不过她担心也是多余,越王爷开了金口让我好好地逛逛他这院子,不知晓前因后果还一昧地拦着,可不是蠢吗? 我一开门,便被面前景观击了个正着,越王爷看着蛮朴素个人,日日带着不拿下示人的面具要么是铁要么是银,根本连个花纹都不雕饰,不想还有这般地审美来得去修缮庭院,瞧那庭院中样,说是小玉石桥,蜿蜒活水溪流有了江南秀丽之美,可这廊下排着一排一排的仕女图宫灯又有千古帝王家的大气阔绰,边角上的坠穗儿随风扬,扬得都快飞到了月亮上。 好生感慨了一番,我不知觉得就走到了头,一脚给踢到了一根硬邦邦的铁榔头,我弯腰拾起来瞧了瞧,吹了吹灰塞到了衣袖里,脑子里冒出了个可怕又有趣儿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月半花烛夜 我悠悠地在庭院前头逛了两圈便回去了,大月亮下头一身红衣,即便是胆大地侍卫怕都不一定能缓上一口顺气,更不要说向来胆小的侍奉丫鬟了。 到了里间,那四个原本是三姑娘差使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呆在了屋子里候着我,见我推门进来,这一个两个地看了我两眼都低下头,梅香胆大地迎了上来,扶着我坐回了床上,问道:“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去给您拿些吃食来。” 我摸了摸小腹,肚中空空,小腹也瘪了下去,便说道:“嗯,是饿了。” 梅香领命下去准备,还没跨出门,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这府上说是桂花软糕最好,着人给我准备些这个。” 我这要求也不是什么让人为难地,偏梅香却是煞白了脸:“姑娘可饶奴婢一条姓名吧,这越王府里头的人,奴婢怎么敢去吩咐使唤,挑三拣四。” 我眼梢都带着笑:“这般说来,倘若王府里端来一碗鹤顶红,想来你也是得喂我吃下去咯?” “奴婢不敢!” 我挥挥手,很不耐烦地止住了这个话题:“我既嫁到了这个府里,当了册封的王妃,便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今日我要不到自己意愿的桂花糕,便是任由府里原生的刁奴欺到了头顶,这般一闹,都以为我是个软塌柿子好拿捏呢,以后还能如何立威掌家?还有你,虽不是我使得惯的丫鬟,可名义上也是我的大丫鬟,你若是不摆出些硬气来,日后怎的来扶持我?” 梅香一顿,行礼道:“奴婢明白了。”说罢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步履生风,好像真是自带了一股子硬气。 梅香出去了,剩下这三个丫鬟便好像是都失了主心骨,一个个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仿佛连呼吸都轻了三分,就怕我找到个错处把他们给处置了。这等的胆小怕事,看得我心烦意乱,便挥挥手道,“都下去吧,各自守着各自位置,明儿我自会找府里嬷嬷,给你们安排好差事。” 丫鬟们俱是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念着:“谢姑娘。”便慌不择路地退下了,最后一个叫菊儿的还很是贴心地帮我关了门放了帘,留下我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两根红烛,无聊得紧。 说来也是怪异,这红烛点了时间够长的,烛泪更是一把一把地流,怎么就不见缩短呢?洞房里的蜡烛向来是象征夫妻的,右尊为夫,左边那根为妻,哪根先燃完哪个就先玩完,这蜡烛说得好听叫什么龙凤呈祥如意对烛,依着这样子的功能,说白了倒像是索命烛。 看来我两都是个长命百岁的命格,我安了大心。 大红色锦缎织的床上早就被喜婆撒上了一堆花生桂圆,坐着不舒爽,躺着更是硌得慌,我把袖袋里头从外头拾来的铁榔头给藏到了枕头下面,为了藏的严实还专门朝那边角缝缝上填了些床上的干果。万事俱备,只等一吓。 我冷笑了笑,越王爷可真是好算计,从一开始算计我打听好了王府的路数,后又算计我背上了纵火烧楼谋害人命的大过。相国府那算计,是明着愚钝,抬在面上地动手脚;而越王爷的算计,则是笑里藏阴,不知什么时候便插上一脚,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嘞。 可这越王爷想要些什么呢,我怎么思索都想不明白。手握兵权,实打实的青年才干,就算是模样磕碜了些,到底人家地位高崇,还是有好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想着要贴上来,有大家族想要巴着这块肥肉的。 除非,他这是有令在身,帮了别人家做事, 可谁能指挥得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呢?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燥热没袭过来,倒是先送来了一阵酒气,我闻着真是不像了,可一抬眼,倒是看到越王爷一身红衣,步伐稳健,眼若明星,半点没有醉酒浑沌的感觉。 他径直地走到了踏上了,自个儿脱了鞋盘起腿坐的端正地冲着我笑,他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容易,总算是把你娶回了家门。” 我半点不客气地说道:“是不容易,不过说起来到底天道酬勤呢,老天爷怜你,一赐赐了两,王爷正好能坐享齐人之福。” “今日之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越王爷也叹,“若非得我眼尖,你早就被混上了其他花轿嫁进了孙家,倒时候就算是我再把你给讨回来,别人也会指点你,说你坏了闺誉;父皇也定是再不肯将王妃的位置放出来给你;而我,也断断不可能要你在身份委屈。” “王爷这一遭,岂不是自己背了罪过。” 王爷笑道:“如今这个世道,男人总比女人更得体谅一些,”他眉头一皱,说道,“相国府搞出的事情委实让人疑惑,父皇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这一府的混账作出的幺蛾子事儿!” 梅香的声音如及时雨一般:“姑娘,您要的桂花糕好了。” 我起身要迎,越王爷却先我一步起了身,他瞧着他稳健步子走到了门口,伸手很是稳当地将门打开,这一连串动作正常得不行,可我瞧见梅香本来镇定下来的脸蛋一下煞白如雪,只瞧了一眼便将脑袋赶紧低下,很是惧怕的模样。 越王爷当真是习惯了别人的看法,接过了梅香递上来的桌盘,淡定道:“你是王妃身边的体面人,难免会撞到本王,瞧你这模样是惧怕本王极了,要么让自己赶紧着习惯,要么就腾出个位置,本王府里头还是能挑出几个像样的丫鬟的。” 梅香俱得直接跪下:“奴婢不敢。” “张嬷嬷,领了这丫鬟下去学规矩,今儿冲撞了本王事小,若是以后把王妃给伺候得不顺心了,本王定会下狠手,扒了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的皮!” 张嬷嬷自去把梅香带下去不提。我屁股坐的都发了慌,忍不住地挪了挪,笑道:“王爷真是好大的规矩,竟连我贴身的一等丫鬟都要除了去。” 王爷端着桂花糕回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门无风而合,噶擦一声就关上了。他道:“是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本王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心善为她说话,这丫头看来你是想用,可是毕竟是你相国府出来的,调教好了懂了规矩,你也能用得顺手些。” 我故意地刺儿他:“相国府怎么了,我父亲位列相位,家里还有位国公诰命的老祖宗,偌大的贵族府邸,还调教不好一个丫鬟吗?” 越王爷走近了我,把桂花糕递给我说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考量我了” 其实在他靠近了我的时候,我便已经慢悠悠地把身子挪到了枕头旁边,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步子,只离了我一臂距离时候,我遍刻时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我那根私藏起来的榔头,半点力道不留地朝他砸了去! 越王爷乃是越王爷,我这一榔头若是真砸实了他也活不到现在,他不过也就是侧身一晃,便避开了我的全部的力道,我后劲儿再难一下提上,便舍了榔头,直接拿脚一踹。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王爷此时倒是没有躲开我这一腿的攻击,任由地挨了一脚。不过我还真没注意这一脚踹的角度,越王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直接被我踹倒了喜床上,那床的质量也没见的比我那张破床好了多少,一个活人被踹了上去,整个床面吱嘎吱嘎地响了好一阵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它在嚎呢! 我还想攻上去,却耳朵极尖地听到了外头伺候的婆娘的话:“不想越王爷身子骨这般强健,连床好像都要弄塌了似得!” “明儿给王爷炖点膳补的,给王妃整点滋阴的,他们两在床上骁勇善战,咱们的粮草后援可得供给补足了!” 我本来被算计得满肚子火想要在今儿晚上给发泄出来,不想得这府里头的奴才真是可爱得不行,这两句话一下把我给说的笑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攻势一散,力道都攥不紧了。 越王爷看来本来就是不打算还手,躺在床上贤良淑德,一副任君采撷的好模样,见我面上笑了气势弱了,也便直起了身,道:“王妃总算是消气?” 我把榔头随便往桌上一丢,坐回了床上懒得答话。 越王爷小心翼翼地往我这挪近了些,问我道:“小王不知哪里做错了,惹了王妃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请王妃明示下,让小王也好晓得从哪里来改。” “你不晓得,也敢这么一副愿打愿挨的表情?是指望我把你打得身上出了印子,好去把我宣扬出一个悍妻的名声吧,”我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也忍不住地笑,便骂道,“还是个王爷呢!腆下脸来这般地丢了面子,传出去像什么模样?” “洞房里的话,哪里能传出去!”越王爷眼睛一眯,好容易找回了平日里的危险模样,“倘若要是有嚼舌根的丫头婆子,王爷我定得让他们下辈子嚼不得舌根。” “这是王爷府里的事儿,我管不着。” 越王爷一下子模样又变了,他道:”现在府里的媳妇婆子,正儿八经的汇报主子可是王妃,这种惩罚的事儿男人经手也到罢了,没得让他们来累着你的身子。到时候王妃看着哪个不舒爽,使得不得劲,告诉我,一并来由我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光照京都 这话让我听得舒坦,肯定了我的主权,我在这府里头过的可就舒爽多了,这人啊,不一定要特别有钱有权,但是一定得要有钱有权。 可侧边月泽堂可还有位夫人在虎视眈眈呢,我打着趣儿问越王爷道:“王爷,今儿还没贺喜你一次娶俩享受齐人之福,我那三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置?” 越王爷眼睛一眯,有一点点的小无奈:“我也不知这次的事儿这位唐三姑娘究竟晓不晓得,若是不晓得,被糊弄着上了本王的花轿也到罢了,府里也不是养不起个女人,再过上几日,捏造出个身份放出府去,也少不了一世的富贵足余;但若是晓得,且抱着侥幸心思想坐实了这场婚嫁,本王便亲自下狠手,断了她的青云志向!” “哦!我还想着王爷垂怜,把妹妹赏在我眼皮底下过活呢?” 越王爷问我道:“你有用处?” 我道:“亏你还是个王爷,竟如此地愚笨木纳,这又不是冒牌顶替了个花瓶手钏的死物,这可是位大活人啊,放出府去又管不住她的嘴,若是漏了风说出点什么可到底是个祸害呢;但倘若是留在了府里,怎么都是深闺女眷,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也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着,可不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吗?” 越王爷道:“向来是王妃有谋略,本王只靠着王妃过活就罢了。” 外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可那脚步被守门的丫鬟轻巧地就给拦下了,她们轻声娇斥道:“今儿王爷和王妃大喜,你这苦着脸急匆匆地跑来做什么?若是坏了王爷的好事,我看你以后日子可还好过?” “哎哟两位姐姐,可别拦着我了,出大事了!” “再大的事儿能有王爷洞房的事儿大吗?你还是早些回去,没得乱了王爷的兴致。” 越王爷也听到了外头的喧杂之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我福至心灵地摊手表衷心,您的下属,您的院子,您的任务,你爱怎样怎样。 “福泉,门口回话。” 听了王爷的吩咐,门口的丫鬟们这才不再阻拦,我估摸着是哀怨地锤了人家一下才开了门,像这种小厮生在王府,比寻常人家更知道礼数二字的写法,门虽然开了,帘却还落着,我隔了帘望向门外瞧去,就看到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外头,少年的声音传来道:“王爷王妃恕罪,奴才有要事禀报,这才莽撞地冲了进来。” “理由不用说了,本王要罚就罚,供上了多少理由都不作数。“ 外头小厮被噎了一下,缓了一顿才说道:”是。” 我想想,我还是得进到一个主母的义务,便打了圆场说道:“王爷可别吓坏了这个孩子,他肯冒失地冲进来,想来该有大事要报给王爷。外头的,你叫福泉是吧,发生了何等大事赶紧地说出来,他日王爷要是想着罚你,你自管来寻我,我替你做主。” “多谢王妃,有王妃坐镇府中,当真是青天大老爷治下的清明世道,”福泉嘴甜,先是好生地夸了我一通,才肃正了态度地说道:“回王爷,王妃,刚下人来报,孙家遭贼了。” 孙家?这家人家有点耳熟,我便先问了身旁的越王爷问道:“什么孙家。” 越王爷似乎是不喜欢孙家,也不怎么想提这户人家,不过既然我开口问了,他还是回了我的问题,用了副死板板的腔调说道:“就是今儿和本王抢王妃的人家,光山孙家,家里头有个父亲是吏部侍郎,也算是有点小门道。” 我恍然大悟:“哦,孙家。可孙家糟了贼,怎么回搅和得满城皆知呢?”这句话扬高了音调,是朝这门外说的。 “巧不得,巧不得啊主子,”福泉回话的声音都是带着急迫的抖颤,不知道得以为是他去偷的,“孙家一家遭了贼,还被贼人给灭门了!” 我和王爷同时一愣,心里泛起了一股子寒意。 今儿本来是王爷和孙家的大喜日子,王爷却做了一次昏庸君子去抢了人家的亲,孙家这场喜事怕是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可还没笑多久呢,就被人灭了门,说是扯不到王爷头上,谁都不肯来信。 我万分悲悯地拍了拍王爷的肩膀,此刻我是带着兄弟间的惺惺相惜去跟他说道:“王爷,不想得你也是仇家满城,这孙家又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咬牙:“此事却与我无甚关系,虽然孙家庸碌,被人当了枪使正撞上我的当口,可是当众抢了他的花轿搅黄了一场亲事,我也是报以愧疚。” 我想想,这孙家怕是和月泽堂的三姑娘一般,是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就是不知道晓得多少东西了。 “王爷,”我说道,“您得帮我看住了月泽堂那位。” 越王爷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且安心便是,有我在,越王府还由不得他们插进一根手指头!”他瞧了眼我,叹口气道,“咱们今晚的时光到底是浪费了,我去换件衣裳,你也换下,咱们出门一趟。” 我万分的不乐意,要是让我呆在家里头想想谋略出些主意还好,让我亲临阵地我都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这血流成河,尸体横布的血腥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越王爷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道:“你放心就是了,既然消息已经穿了出来,京都府尹怕是早就赶了过去,我就是怕这些蠢人坏了当时的现场,毕竟是孙家,我刚跟他有了交集便满门被灭,还有” 我晓得越王爷没说下去的还有是什么个意思,孙家为什么要和越王有了摩擦,还不是相国唐府给生生造出来的吗? 看来这唐府不简单啊,从开头的天玄地黄珠到了如今,一桩一件好像都有得参与,我心思一转,便对着王爷讨价还价道:“王爷让我过去也倒是可以,不过是换件衣裳搭把手的事儿,可我也不是卖身给王爷的奴才,王爷总得要说些好处,也好让我心甘情愿地卖命。” 越王爷正梳理自己的头发呢,今儿为了成亲,破天荒地打破了他以往素净的标准,头上带着的翡翠镶金珐琅彩束冠是当真的花哨,五颜六色瞧着我眼都晕了,听到我在这跟他做生意,他便歪过头看我,手里的活计也不忙了,直接松了手,万千墨丝瀑布一样地滑了下来,当真是锦缎如绣,美不胜收。 真是可惜了,倘若没生来的一场灾祸,这怕是个能迷倒半城少女的俊俏青年。 越王爷道:“这王府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我道:“越王允了就是,我一不贪色,二不要财,不过是心头个疑惑要王爷开解。再说了,这偌大的亲王府,写得可都是王爷的名字,我不过是充当了个管家婆的位置,可不敢鸠占鹊巢,认不清自己排位。” 越王爷一愣,叹道:“你啊倒是和从前”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声音小,我却实在是听了个明晰,不由地问道:“从前什么?” “从前没什么,”越王爷道,“行了,去换衣裳吧,如今你总算是出了相国府的桎梏,想要知道些什么,我回来尽数说给你听就是。可孙家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晓得了晓得了,”堂堂王爷怎么这般啰嗦,“叫个丫鬟进来伺候,再给件像样的衣裳给我,真是要了老命了。” 就这样,我和越王爷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穿了夜行服带了面罩,摈退了丫鬟婆子的伺候,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各家梁上奔跑,又做了回窃贼的勾当。 越王爷的府邸就在皇城根边上,实打实的中央城区好位置,孙家可就不那么讲究,就算是我俩这种脚力也不由地跑了小半个时辰,硬是从最北边跑到了最南边,我气喘吁吁地冲着王爷说道:“这孙家,这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界。” 王爷在前头回我道:”孙家本就不是什么显赫名门,不过是他家攀上了你家的关系才举家进了都,可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没个祖上积德,哪里是如今一门小户人家能轻易买得起宅子的。” 我连忙撇清关系:“什么叫我家,我可是嫁进你府里了。” 七月天气,燥风直接把前头越王爷的笑声给吹进我耳朵里:“是了,王妃现在也是个妇道人家,再不是唐家姑娘,而是杨唐氏的妇人了。” 又跑了半个时辰,生生地把快圆的月亮从斜边跑到了正头顶,越王爷停了脚步对我说:“到了。”其实也不必他说,老远地我就嗅到了一股子弄得发慌的血腥气。 孙府不过是个三进的小宅院,修葺得既不华美又不精致,不过他这府靠近了城边大门,过一条街就能翻过城墙出门,周围几乎都是破落的小户人家,这宅子杵在这,可不就是遭人惦记了吗? 我和王爷趴在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不直着身子连孙府围墙后头是什么都看不到,越王爷道:”咱们进去瞧瞧。” “我可是瞧见了有衙门的人放了封条的,”我提醒道,“保不准里头还有仵作在验尸呢,咱们就这样大剌剌地进去,不怕被人撞见?” ”父皇登基以来,对这些讲究得不行,“越王爷道,”就一条,仵作验尸绝不能在大晚上去干,这原因我说不出,可是条陈是列在律法里的,我可以给你背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道:“免了。” 物以类聚,我俩都是身手好的,两个翻身便已经进了府里,这在檐上高来高去高得久了,我脚踏上实地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一抬脚,黏糊糊的泥发着腥臭,还真是沾了我一鞋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秘术斥满院 好歹,好歹我也是个象征性的相国府小姐,洞房花烛夜竟和要嫁的新郎一起跑来这刚被灭了门的庭院里,一脚踩一个满是污血的脚印,实在是有些诡异。 以及悲催。 天可怜见的,怎么就有人喜欢掐着我的饭点给我来搞事,刚出炉热腾腾香糯糯的桂花糕啊,到我眼前不过就露个面,我就又得弃它而去,只有几缕的香味从我鼻子间过了流淌全身消化进了肠胃,凄惨,实在凄惨。 越王爷一本正经地朝我分析:“鲜血入地三寸,可来时我便看了眼这孙家的情况,实打实地把奴仆都加上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惨状?” 我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即便是他府上奴仆丫鬟上百人,也断不可能鲜血入地三分,这一家人的血里头怕是掺了什么东西,才得了这般奇怪的景象。” “是了,王妃说的对。” 这院落空荡荡,我四周环顾了一下,便询问道:“孙家人总不可能被晒成煤炭还给撂在院子里吧,他们的尸首在哪?” 越王爷说了句:“该放在屋子里了。”他也是探查了一下,便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腕朝着屋里头走去,我本来想有些挣扎,然而嫁都嫁了,名字都写在人家的宗堂里,还有什么好矜持推脱的,便随了这王爷去了。 不愧是死了三十多个人的屋子,阴寒之气对冲着七月的燥热,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憋闷死去。越王爷一马当先地进了屋子,鼻尖一动嗅了嗅,却又退后一步,对我道:“你蒙块布在脸上,气味不对劲。” “即是不对劲,”我道,“不如王爷先去瞧瞧?” 我的鼻子灵,其实在门外就嗅到了点东西,可鼻子灵是灵了,我却不知道这参杂其中的东西是个什么,王爷既然嗅出来了,便由得他先进去,我在外头纯粹当个把风的了。 越王爷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王妃这是真疑心本王要当个吃软饭的了。”还没来得及让我表个衷心做个解释,便径直走了进去,留我一人在外头干站着,忧心忡忡会不会在回府后给我穿上小鞋。 台阶上到也罢了,我看着满院子尽数是红褐色的土地,湿答答,黏糊糊,腥味冲天,令人作呕,也不知道这事儿一出,方圆几里还有没有人家想要继续住着。 我有个坏习惯,就是站不住,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也要乱七八糟地瞎挪腾地界,可这一脚就要踩上被血给浸透了的土地,我又实在是不乐意,寻思了半天,瞧到院儿里头到处都是细碎的白色小石子,一块一块地露在外头极像骷髅没了肉的指甲盖,看来是挺好的落脚之处,我也就不客气地上脚踩了去。 一声咔擦,惊醒了半面的缄默压抑,也着实吓坏了我。 哪个破落工匠造的院子,竟是连石子都选了脆的来,当真奸滑! 可我还没骂出声,我便瞧到了我落脚处旁边儿点臭烘烘的土地里竟是有点动静,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模样。我想着莫非这场湿嚅让蚯蚓蜗牛什么的得了错信,误以为到了下雨的湿润时候? 我盯紧了那有动静的地方瞧,瞧了半晌,没见到有意的蚯蚓蜗牛这样的小东西,却钻出了一个死白光滑的头骷髅来。 那骷髅竟好像是个活物,撇过头,两个本是眼睛的地方剩了两颗黑黢黢的窟窿,我死死盯着它,它好像也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脚狠踩了那骷髅下去,这一脚我实在是用下了狠力道,只听到擦咔两声,脚下已然是一个深坑,这可怜的骷髅还未来得及做点什么,便被我直接踩回了地底下,还顺道辗转地碾了两下。 虽然这个被我压进了地底,可是我敏锐地察觉,周围一片都开始泛起了细碎连续的动静,骨头之间磨擦得咔擦声,听着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我习惯性地差点把王爷两个字喊到了嗓子口,一想,这月半中天,每户人家都是男人搂着媳妇睡觉的大好时候,这么一声嗓子可不是得叫醒了半城的人?再者说,虽然叫一声王爷事快,可是把这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也给惊扰起来,届时候犯了众怒,一涌地朝我扑来,双手难敌四拳,打不过,可不就像是这满院的孙家人一般,性命玩完了? 也罢也罢,我只好一面感慨着自己的机智聪明,一面慢悠悠小心翼翼地朝那屋里挪去,生怕又猜到了什么东西,把这地底下的给惊动起来。 越王爷正仔细瞧着屋里的尸体呢,见我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倒也发愣,急问我道:“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 我把门给关了,直接用后背当了门闩,打断了他话问道:“你确定这些个孙家人都是山匪杀死的吗?” 越王爷点头道:“虽不敢确定是不是山匪杀死的,但是死者致命的伤口都是用相似利器所致,血液虽是有点异常,但也不像是中毒的原因,可能是死前一家人共用了什么东西,倒是奇怪得很。” 我感觉外头好像已经有点冲撞的力道,旋即白了脸,对越王爷赶紧地说道:“最奇怪的在门外头,你可听到这一阵一阵的撞击声音?外头可是从土里爬出来了一堆骷髅!” “骷髅?”越王爷噗嗤一声竟给我笑了出来,“今晚怕是累着王妃了,竟然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我懒得去为着他这份轻巧的态度而生气,外头撞门的力道可是越来越大,越王爷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门外的动静,他收起了笑脸朝我沉声问道:“外头” “真是骷髅,还活蹦乱跳的,”我双手抵在身后,脚往前伸探,努力地摆成了个固定的三角形状来抵着这扇可怜的木门,双手双脚都有事儿忙,我只好把头一偏嘴巴一努,“不信我也罢,你自个去窗外头看。” “你” 我见他想来接我的活计,便说道:“你快去窗那边瞧瞧情况,万一这些东西还从窗外给爬了进来,咱们这才叫做腹背受敌了!” 越王爷嘱咐了一句:“那你当心着些。”便跑到窗户边探头一看,我听得他一声没压抑的“嚯!”声简直要冲上云霄,便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玩意,“怎么着,总算是信了吧!” 越王爷用一副很是悲愤的语气说道:“如今安乐盛世,竟还有人敢用这种淫(和谐)秽恶术,当真”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两个字来,“胡闹!” 这俨然一副老父亲对着自家不孝子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语气怎么回事?不过我没法子再问,外头撞门的力道实在太大,我就算是把自己真当成了个门闩,也得在这攻势之下给折了。 “王爷,”我冲着那头喊道,“我得开门放它们进来了。” 越王爷点头首肯,把窗户也直接锁上,跑过来与我并肩,他道:“我数三二一,你朝着右边躲开攻势,我们一起放!” 我位置在右边,他在我左边地方,我往右边躲避,他定时往左边撤退,想通了这些我便同意道:“好,我听王爷的。” 越王爷闭了闭眼,我瞧他眼眸深处竟是带了些红色的暗涌,且有点像是火焰的跳动,估计是兴奋且胆怯着了,又或者干脆是我看花了眼? “三!” 我深吸了一口气。 越王爷咬牙道:“二!” 我翻了个身,双手使劲儿地用力抵着大门,这样还方便了朝旁边的撤退。我抽空了往旁边一瞧,嘿,越王爷竟是与我同样的想法,当真是心有灵犀。 “一!” 我骤然一下就给撤了所有力道,一翻身就朝着右旁边给躲了去。不想越王爷竟是没有朝着左边闪身,反倒是一跨步给站到了中间,双手极为迅速地结了个复杂的结印,三道火龙从他印众奔腾而出,竟是如天光业火,瞬间便烧尽了外头所有的骷髅孽障。 这不过是一鼻息的功夫,我却是讶异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我眨巴眨巴眼看着外头空荡荡的一片,这几条火龙冲开了燃尽了那些骷髅,好像是任务也完成了似得,没伤害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便兀自成了火星子自个儿散了去,搞得我被感动的同时又是有些疑惑:这究竟只是一个招式,还是几条鲜活的生灵? 若是一个招式,演变打出了活生生的生灵模样,那怕是修炼精萃,炉火纯青,非常人不能及也;若是一个生灵,却自愿成为武器便成了一个招式,那无论施招者还是生灵,怕是胸怀牺牲,展大无我之胸心。 施展这个大招的越王爷,此刻正生生的站着,我看他站的实在不稳,便直接稳了他把身子接到了自己怀里,他也不排斥,只轻轻笑道:“得亏你来得实在及时,若是比你先来一缕子清风,我怕是直接要栽在地上了。” “栽在地上了我可扶不动你,”我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越王爷略一丝量,便对我说道:“有人在京都里修炼非人族的秘术。” 我眼睛一眯,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刚刚那一招,又是什么?” “这是正经的秘术。” 我问道:“都是密术,怎么一个是非人族的不正经秘术,一个在你手上却成了正经的秘术?” 越王爷像是哄孩子一样朝我低声解释道:“说得正不正经,其实也就只有一件,修炼时候你的心态如何。若是心态阴暗,净是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害人的活计,那便是大大的不正经;可若是心存善念,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为民为国的好事,便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秘术招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缘由查不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其实还真是没听懂,我虽是有些拳脚上不知哪处来得功夫,但是这秘术一说我却是半点都没个听说,更不要说来涉及的修炼心境问题了。 于是,我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便扶着软趴趴没了力道的越王爷起身。越王爷好像明白了我的糊弄似得,便轻笑着说道:“每人一言一行都是依心而来,做下的善事恶事都有天上功德殿记录着,神眼睛不错地瞧着万物大地,谁又能逃的了他们的制裁?” “先做了坏事,在做下好事,将功补过,自然能瞒得过。”我叹道,“可惜了,有人心眼坏了,做下的再多好事也不过是为了更多的坏事来做准备,如此一遭,可瞒得过神仙?” 越王爷一愣,摇摇头无奈道:“瞒得过,毕竟上天只问对错,不论因果。” 经过了一番世间大道的辩论,加上先前一阵惊慌失措的大战,我两都是乏得不行。可这院儿里偏是又生了声响,熟悉的两声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声响,没得听了让人难过。我让越王爷先站稳了,踏前了两步在外头看着,惊然发现从一块不深的小坑里头爬出来了个脑袋骨凹下去的小骷髅,我脚赶忙缩了回来,蹦回了越王爷身边道:“还有个。” 越王爷调息了片刻,唇上总算是带了点血色,他道:“不对劲,虽说这帮子模样吓人,可都是些死物,警觉了咱们的进入,群起而攻就是了,怎么还有掉队的?” 我面部红心不跳很坦然地解释道:“哦,这个小的头一个被我发现了,一脚给踩回泥里头,想不到还挺命大,只不过脑袋上缺了一块而已。” 越王爷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给笑了出来,他叹道:“你呀!”便再没个下文。 我福至心灵,一下子问道:“王爷刚刚说,这些都是死物,若是有动作,也不过是有人操控。” “是了。” 我看着这骷髅累死累活地总算是从泥坑里头爬了上来,气喘吁吁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小可怜模样,便说道:“看他这样子也没个什么攻击力,不如就放了他一把,让他将功赎罪,给咱们带个路去。” 越王爷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骂我道:“坏姑娘出了坏主意。” 我摸摸鼻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越王爷看着那小骷髅估计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都破相了,好不容易从土里头给钻出来还得被人当作牵线傀儡送命,当真可悲,若是有个法子让它注意不到我这处便好了,只是,如何让它注意不到我这处呢? 正苦思冥想着,越王爷套着皮套的手就伸了过来,我还想着莫非是我脸上沾了东西?不想他竟是半点不含糊地直接冲着我的嘴巴去的,皮手套严实实不透风的直接捂住了我的口鼻,整个身子还直接挪到了我的身后,他似乎也是憋着气的,极迅速地在我耳边说道:“别动,屏住呼吸。” 我晓得他是有了法子,不过这手套上血腥味甚重,我不由地问他道:“你这是,你检查完尸体后擦是没擦?” 身后人不说话了,我心里大概也明白了答案,不由气急。 我满摒住了呼吸,那小骷髅黑漆漆的眼洞里也看不到什么,左右好似是环顾了一圈,便悠悠地朝外头走去,关得死紧的大门根本就拦不住它,它也像不得我们高来高去,就是用瘦不伶仃的小骨头胳膊去挖土,别说,速度还挺快。 越王爷叹了口气道:“它怕是将不了功赎不了罪了,时辰不够,它走到半路就得散了架了。” 我抬头看看,天暗暗,可是天便晓光镶了金边,已有破晓之兆,我问道:“这么说来,这玩意是见不得阳光的。” “非人族的淫(和谐)秽秘法,别说见不得阳光,连些许亮堂都是瞧不见的。”越王爷道,松开了钳制了我的手,“咱们也早些回去,父皇下了朝后许是要召见咱们的。” 我到底是心有不甘:“那就这般放它去了?” “天网恢恢,自有朝廷去查证,”越王爷略一沉吟,说道,“而且这事涉及到秘术一处,怕是京都府还查证不了,这事儿总归得落在我的头上。” 我揶揄道:“看来王爷的职责可不只是个将军,王爷还担了什么,月俸多少银两啊?” 越王爷一戳我脑门,斥我道:“财迷,小心地打理着府上就好,我干的事儿不过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疼老婆,又杂又乱,还真是不乐意去接手。到时候若有空,你要听,我便跟你细细讲来就是。” 我两在这已经家长里短的唠嗑,殊没察觉那勤勤恳恳挖地道的小骷髅已经调转了方向,黑洞似得两只大眼诡异地盯着我这处,待我察觉时,就已经瞧见了他张牙舞爪地朝我这攻过来。 越王爷如今身子软趴趴的,也不知火龙那一招还使不使得出来,我又在前头,自得承担了保护爷们的义务,便大义凌然地往前一跨步,挥拳用了力道,正中了小骷髅的额头。 它那头盖骨早被我踹破了,如今又被我使了吃奶劲儿拿拳头一砸,稀里哗啦竟全部碎成了渣滓,我万分的不可相信,盯着我还没放开的拳头疑惑不已:“这就碎了?” 越王爷似乎也吃了一惊,他凑过来瞧了眼我的拳头,又看了看那碎成渣的小骷髅,声线很是平静地回复我道:“嗯,碎了。” 我更加地不可思议:“就这么个质量不行的玩意儿,也能把一户三十多的家门给屠了去?”这拿着榔头锄头乱砸一通便直接没了吧。 “你也别小看这些东西,它们虽然骨头脆,但是长相骇人,光是就站在庭院里满当当的都能把人吓坏,再者来说,我刚瞧着孙家人的那些尸体,所有的致命伤都是用了锋利利器所致,并不是拿着拳头干脆砸死的。” 自然,也不是吓死的。 我听着说道孙家人的尸首我便来气得很,半脸的腥味,是怎么擦都擦不掉了,我催促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洗个澡去,这一身的味道,冲撞了皇帝可就不好了。” 越王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晓得自己手套上一堆儿的污秽气味,还趁我一个不注意捧着我脸死命地揉搓了一番,好嘛,本来只有半张脸有味道,此刻从头发丝到鞋底面都是满当当的臭味了,气得我,气得我飞檐走壁回来的时候硬是快快地走,头都没回着看他一眼。 亏得我还想着要把他扶回去呢,当真是狗咬吕洞宾,您就自个儿跑吧! 越王爷体格还是不错的,生生地跟在我后头就落下了我半步的距离,我刚落脚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他也跟着我下来,我扭头一瞪眼道:“王爷跟着我做什么,这儿可是我的院子。” 越王爷许是跑的狠了,轻咳了两声才回了我说道:“这儿可是我越王府的主院,王爷向来都是歇在王妃的院子里头的,你的院子也就是我的院子,你还想赶我去哪儿?” 我被噎了一下,差点大逆不道地把“去外院睡”这句话给大逆不道地说出口来,亏得有两个丫鬟听到了声音,很是乖巧地跑到了我两面前行礼:“奴婢已经备好了水,王爷王妃也好梳洗一番。” 我瞪了他一眼,扭头问道:“备了几桶?”若是只有一桶,我干脆还不洗了,臭死那皇帝算了。 丫鬟抬起头很是不解地望了我一眼,还是脆生生地回了我道:“自然是两桶。” 越王爷再忍不住,放大了嗓门给我笑出声来,“真是个小气性的。”说罢便朝着旁边哪两个小丫鬟吩咐道,“好生伺候着王妃。” “是!” 他朝着我院子里的一间房走去,走到半道还贱贱地回过身提醒我说道:“王妃许是没时间舒服了,一个时辰后得穿着朝服,梳洗打扮齐全得随本王入宫拜谒父皇皇后。” 我给气得差点吐血。 小丫鬟是自得了令,她扶着我慢悠悠地进了我的新房,里头早就布置好了,屏风蕴雾,木桶里水波消停却开出了一片的花团锦簇,这玫瑰花瓣想来是上品,闻着香而不腻,我喜欢的打紧。 如今我也是个正宗王妃了,自得有一点大气,两个小丫头把我扒得精光光了之后,我一挥手便说道:“这衣裳给我拿出去丢了,味道太重,怕是洗都洗不掉。” “是。” 我悠悠地把自己全部浸在了水桶里,哎哟真是舒服得要命,左手边有三盘做工精致的糕点,右手旁还有沏好的香气飘飘的花茶,我醒了这么些天了,也只有今儿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大户人家。 小丫头在我身后打着猪苓,嫩嫩的小手划过我背上腰上的软(我捂着心口衷心和谐)肉,痒的我直笑,丫鬟听了笑声,自觉我是个能亲近的主,便越发地健谈起来:“王妃这身皮肉真是天上地下难寻的漂亮,不过可惜了这手臂上怎么有这么一道疤呢?” 我抬手看了看,道:“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的这道疤了,放在这儿不痛也没法叫人瞧见,也到罢了。” 丫鬟叹道:“王爷瞧见了这个疤痕,可不得心疼死过去,自打请了指婚姑娘的旨意下来,咱们王爷那么一个喜怒不露于面上的人物,天天就提着嘴角乐呵。催紧了府上的大管家要修缮主院儿芙蕖院,可把大管家给催得,半个月白了一半的头发,嘴角急的上火,差点就脖子一横上了吊。” 这丫鬟健谈,说得夸张画面感也好,我听着有意思,便笑道:“哪儿有这么夸张。” “旁的说得可能有些许夸张,这院子可是紧赶慢赶给修缮好的,王爷之前吃穿起居可都住在修徳院呢,这个芙蕖院一修好,把所有家当都搬进来了,王妃还要赶王爷去哪处住着?” 我晓得这小丫鬟实在明里暗里敲打我呢,便半点不经心的回道:“晓得了晓得了,以后才不敢把王爷给赶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疑虑深几重 我把打胰子的抹口脂的按摩皮肉的丫鬟都给叫退了下去,端茶的留下茶盏,端糕点的留下糕点,丢花瓣的让她把花瓣干脆地一股脑给到了进去,偌大个房间只有我一人悠悠地起起伏伏浸在浴桶里,舒服得真是想到了天荒地老。 还没眯眼半个时辰,就有丫鬟轻声把我叫醒:“王妃,王爷那头要催着入宫了,奴婢给您更衣。” 我气煞。 被服侍着穿上了里三层外八层的王妃吉服,这天气本来就热,这么一搞真的是热得气都喘不上了,王爷也穿了厚实的金边蟒袍,面上还是贴着昨晚的银色面具,看着芝兰玉树的婷婷模样,想不到心里头真是这般墨汁儿似的黑。 越王爷朝我伸手,我赌气不肯,身边丫鬟轻轻拿捏了我衣袖扯了扯,我一抽嘴角,把手给低了过去,王爷拉着我过了满院子丫鬟仆人的眼,一路走过,直至临上了轿。 我瞧见越王爷笑得那真是叫个春风得意,我不由地疑惑,“哪儿有这么些喜事,让你笑成了这幅模样。” “古人言说是事不过三,你这手我硬是邀了三次才能牵到,千万念叨的宝贝儿总算是得了手,我能不快活吗?” 我想想,堂堂一个战马上杀出来功绩的皇子王爷也会耍泼赖皮?传出去谁敢信,眼睛过了一瓢,本想着看看府里的下人们是否都习惯了王爷的这幅模样,不想一瞧就瞧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期期艾艾以泪洗面,我一愣,仔细看看面庞还有些眼熟,该不会是昨儿跟我一起稀里糊涂嫁进府里来的唐三姑娘吧。 唐三姑娘名唤作唐允娴,唐家三代里正规的从允从女的好姑娘,虽是庶出,可这模样清丽得很,梨个花带个雨,就是石头样的心肠都会忍不住萌生怜惜之心。我侧眼瞧了瞧王爷,他一眼扫过去跟扫外头收拾粗活的婆子是一个眼神,顿时觉得他可能不是个男人。 当然,话是不敢这般大剌剌说出口的。 其实也不是,越王爷这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满和轻蔑,越王爷携着我站在那位娴侧妃前头,冷冷待她行完了礼,方才说道:“侧妃昨儿是没跟着府里的嬷嬷学规矩吗?” 哎呀,王爷这话意思,不是明着告诉了众人昨儿他没去这位侧妃的院子里吗? “若是侧妃昨儿没学着规矩,今儿本王便提点你一遭:在越王府里,本王与王妃同尊。就算是普通人家,妾室也得日日给正房太太请安问礼,可如今王妃就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视若无物,这是哪家的规矩?” 我晓得王爷这是在为我立威呢,我俩对视了一眼,恍然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眼瞧着这美人含着泪咬着唇半面身子都软了等着给我行礼,我赶忙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亲热道:“王爷说这话未免也忒伤人心了,三妹妹误打误撞与我同日入府,在家里头做了亲姐妹,不想做人家媳妇也便成了姐妹。我俩相熟,这礼便是愣着没想得起来,如今王爷却念叨起要怪罪,怕不是也得治我个持家不严的罪过嘞!” 王爷赞许地朝我笑笑:“哪里舍得怪罪王妃。” 这王爷也是个爱做戏的,我不再看他,一心一意地朝着三姑娘说道:“说来也是巧合,原本咱们同日出嫁就是缘分,可不想这缘分更是紧促,可不是就把咱们给送到同一个府上了吗?要我说,陈年往事就让他过去,咱们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如今做妻做妾,也得依了女则去尊了夫纲,况且”我略一沉吟,故作神秘地拉着她叫到了一旁没人耳目的空荡处,轻轻说道,“今儿早上王爷刚得的信,说是孙家满门被灭!” 三姑娘轻喝了一声“啊”,手上帕子一下子攥的死紧,泪珠止不住地落。 我执起她的小手拍了拍,亦是摇头叹息道:“说是山匪屠门,全家一个活口都没留得下来,哎,怎么就是这么个结果” 三姑娘看来当真是深闺里头出来的较弱女孩,尊贵的耳朵里根本就听不得这些打呀杀呀的血腥东西,我还只是通知了个大概没仔细描述呢,她倒好,两眼翻给我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我漠然,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招手唤了个小丫鬟把这晕了过去的侧妃给扶住,越王爷大手一挥便免了她告退的礼,还极为体贴地招手派人去延请了御医,赶紧来瞧瞧这位可怜的晕过去的侧妃的身子。 整个王府里估计都是练家子,根本看不上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较弱小姐,王府里根本就不顾三姑娘贴身丫鬟的哭号,排出了一个丫鬟就把她给扶了起来,站的那叫个稳稳当当。 我抽了抽嘴角,淡定地走回了王爷身边,我放眼看去还有几个倾佩的眼神,我估摸着她们怕是以为是我把这侧妃给吓晕过去的。 越王爷可不管什么侧妃不侧妃的,我估计在他眼里头,还嫌厌着这为姑娘挡了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好婚事,他凑近了我问道:“如何?” 我摇摇头道:“我刚刚与她说了孙府的事儿,那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该是真的不知道。” 越王爷皱紧眉头,道:“也不知道这姑娘进府是做什么的,若是真查处了什么倒好,就怕这种什么都不晓得的,脑袋一蒙便被人当了枪杆使,说是愚笨,可惜愚不致死。” “王爷仁慈。”我凉凉说道,身在高位,又是这般出生,不得不说他是当真仁慈。 我俩也不再为这府里的太太耽误时间,一个女人家,又是一直须得住在王府内宅的深闺妇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打量,不必急于一时。 马车在门外头早就备下,王爷当真是做了个模范丈夫的本分,极是周到地将我伺候上了马车。我上了马车便瘫软了身子,这几日昼伏夜出,作息紊乱,昨儿竟然还一宿未睡,当真是累坏我了。 越王爷对我亲自把盏奉茶,心疼道:“也是苦坏你了。” “若是王爷心疼,不如就免了这次进宫的礼数,放我回去休憩可好?” 我这等过分要求他自然不予首肯,只默默地将糕点挪得离我更近了些。 够意思!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皇城名为紫禁,紫取天上星宿紫薇,禁则是权利尽握,如此形容,却也只有皇城能担得起这名儿。这里头端的是庄严肃穆,整齐划一,似乎旁根角落都着匠人的精巧细致,王爷携我入宫,直接给引到了后宫里头,据说皇帝专门置一干嘴炮大臣放在上书房撂下,专门腾出了时间来见见我这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儿媳妇。 门口自有公公前去通传,待里头回了信,王爷便先一步进门,我落了一脚贤良淑德地跟在后头。 我还没跨过门槛呢,破空之音骤然传来,伴随着一句中气十足的逆子,一碗装满了热水的五彩鎏金小茶盏就朝我们这处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我估摸着也大概不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可我就站在越王爷后头,他倒是很光棍地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迎面不客气地汤水就朝我来了。 估计这皇帝今个心情实在不好,这才这般发了大火。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这么一个娇弱的刚盘起妇人发髻的好姑娘,可不能被这对天下至尊父子的怒气殃及,变成一条苦逼的池鱼。 这茶盏真是个好机会,我抬手把它给接了去,却惊呼着撒了半盏的烫水浇在身上,热气腾腾足以烫伤了皮肉。我这一惊呼倒是把那边压抑的气氛打破,越王爷先一步跑来查看了我的伤势,他看了半天,又瞧了眼毫发无损的小茶盏,一下就通了心思瞅着我无奈道:“你还真是聪明。”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越王爷酝酿了一下,酝酿出了一个硬撑着压抑住愤怒的孝子与贤夫的好模样,他回头朝着皇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跪下,微微偏了偏头,我便福至心灵地也赶忙跪下,低着脑袋就听的王爷说道:“父皇赎罪,王妃她不慎烫伤,皮肉有损,还请儿子叫太医来看过才好。” 皇帝不愧是皇帝,不光说一不二,他底气也是足足的,听上去竟是像整个大殿都有了他的回音似的,他道:“宫里头女人这般多,哪里要一个男人亲自去照料,冯玉,你去请个太医来,扶着越王妃去偏殿歇息便是。” 我瞧瞧地瞅了眼那偏殿小门,一下就乐了,偏殿好啊,责任犯不到我头上,还能躲着全给听了个大概。 冯玉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太监,看上去有年岁有资历,我可不敢真让他扶着起身,于是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来,再行一礼便打算倒步退了下去。 “乞儿家的,”皇帝也不知道为啥忽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明明都已经挥袖应了我退下之礼,偏又出声把我给叫住了,“你且抬头来。” 我脑子里登时就过了一段唐明皇强娶儿媳杨贵妃的戏码,一瞬间不知抬还不抬。还是夫君越王爷够义气,直接出声替我解围道:“父皇,杨唐氏刚刚伤了脸上的皮肉,怕失了仪容姿态,这才不敢不敢抬头。”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不明声调地问道:“赏你娶了个媳妇,没叫你娶了个蛔虫。你趴在你媳妇的肚子里吗?怎么什么事都先替她晓得了?” 这骂的可是相当不客气了,我看到越王爷吃瘪,脑子里竟然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情绪出来,不过如今也不做他用,只得乖乖地抬起头来。 想来公公对儿媳妇可能总是没什么偏见,我就顿了一下便将头给抬起来,皇帝看了一眼,也是赞道:“是一副好皮相,怨不得老三向朕求了许久,也怨不得唐相国不肯让你出嫁。” 哎? 这两句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看起来越王爷也并不想让我来听懂,直接在明面上要来赶我走了,他对着自己老爹说道:“父皇,杨唐氏的伤势实在不好,且让她先去歇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宫中拜谒忙 这句话就等于明着要把我给轰出殿去了,偏依着这两位的高贵身份我还不能唧唧歪歪地高叹不公,只得一片端淑地退出了正殿,往旁边侧门里退去。 公道就在皇帝的手心手背里,我朝哪儿叹去? 因着皇帝通传,侧殿里早有太监宫女领着位俊俏的御医侯着准备给我把脉,那御医敛目垂帘,一副和尚道士似的清心寡欲模样,看来在这后宫里头生存也是不易,要么这皇帝是个绝顶小气的,要么这御医是个绝顶聪明的。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可这太医也只给我切了脉便提笔开好了药,这药被拿上来时我看着都心惊,这药确定对我伤得无碍? 御医不知是明了了我心中疑惑,还是我面上的震惊太过显而易见,他直言道:“越王妃伤无碍,尽是皮肉表上的罪过,擦些外敷油膏便好了。” 估计是没切出什么玩意来。 我及其礼貌地说道:“多谢大人。” “不敢,”他恭敬一行礼,“臣告退。” 我真是托了这膏药的福气,被御医开了药就好像这伤是铁板钉钉地严重似得,御医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就掐着点叫人进来传话,说让我好生养着,药材尽着用上云云。本来进宫请安是个孝道,这孝道却被皇帝一不小心给自己拿热茶滚水给砸了,如此细细算来,怎能是我的罪过? 皇帝想来也不敢认是他的罪过,估计也只有那杯摔出去的茶盏能顶罪了。 早有机灵的宫女给我端来了茶水吃食,我屏退了众人,捏着一块豌豆黄便竖起耳朵来窃听着旁边殿上这对至尊父子的对话,越王爷对我是个好的,但是他心思深重,连面上涉及我的都想一布帘给隐瞒揭了过去,我哪里敢奢求他能全心全意地待我? “唐氏长相不赖,怨不得你一等等了这些年头却还念念不忘。”皇帝悠悠说道,“也亏得就算是她身上惹了人命官司,你也硬是不肯拖延婚期,要把她如约抬进府里去。” “父皇,唐氏乃儿臣结发妻子,再者”越王爷回道,“再者,花楼的那个官司,儿臣早已做了保票,断不能是唐氏所为。” “你这保票快些些给收回去吧,大婚前夜竟敢领着未出阁女儿跑去青楼里纵乐,且不说你作为朕的儿子,一个皇家亲王的脸皮要不要,朕根本就不能让天下瞧见这个皇家的笑话。” “儿臣也记得曾与父皇说道,其身立正,自不怕蜚语流言。如今不过是过去一天,父皇摆在明里查的这个案子可露出了端倪?” 皇帝被这儿子给不客气地一堵,硬是憋着半晌才说道:“嗯,查到了,不过是个偷了公子哥衣裳的混混,酒后无德竟胆大包天地与人打赌来烧了半条街,朕已经下令缉拿,杨唐氏的嫌疑,朕自然会在朝堂上替她洗个清楚,让他闺秀女儿的清白暂无半点污痕。” 我听着越王爷咬牙噶擦,看来是极为愤怒的:“父皇可明白空穴来风这词儿?你我父子明白,外头那些尸位素餐的草莽脓包更是明白,杨唐氏的名誉有了污点,哪怕父皇金口玉言下旨安抚,也不过是暂压着人言罢了。” 一瞬间这两父子都不说话了,寂静的时间持续了这般长久,久到我惊然以为自己灵敏的耳朵出了问题。 越王爷问道:“不知这案子,又是哪位证人瞧见才得以攻破的?” 皇帝叹道:“是相国府上的门生当了回证人。” 越王爷道:“这案子行进至此,父皇仍旧看不出什么诡异来嘛?检举的是相国,推翻的也是相国,这纵火案根本就从来在相国手上翻滚,露出的各种明面消息也不过是露给外人说道罢了,唐相国之异心昭然若揭,早如司马昭一般路人皆知,父皇怎的就这般信任?” “放肆!”咚得好大一声响,怕是皇帝发怒给拍了龙头,“这等霍乱言论也是你能在殿上说道的嘛?唐相国乃两榜进士出生,派任在外十年,功绩足矣声名盛矣才得调任回京,才学能力具是一等一的,朕怜惜才干才将他升至相位,你如今就因为一场纵火官司便来怀疑臣下的忠诚,焉知为主为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这段话骂的那皇帝是气都喘不上来,许是也察觉到自己骂的狠了,便缓了一阵说道:“你与唐相国一向不和,朕知道,自古文臣武将难有意见一致将相和的时候,你与唐家结亲,朕只有高兴的,毕竟唐家成了你的岳家,你就需得让了人家三分情面,你与唐家具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结亲,甚至于江山社稷得益,唐家怎么会阴招使袢,坏了你们的婚事呢!” 越王爷凉凉道:“想来父皇也明白唐家此举用意为何,既然父皇硬是要促成个将相和的场面,那儿臣听命便是。” 一桩事下了定论,另一桩事却被提上了案程,老皇帝问道:“天玄地黄珠如何?” “落在了儿臣手里,它竟做不得恶了。” “也罢,既然地黄珠下落不明,天皇又是个煞气深重的珠子,你能制衡得了,便赏了你吧。” 越王爷此番学了聪明,不再提唐家贪污什么的错事,填上掉馅饼你还不赶紧得揣进包袱里?无缘无故得了个天玄珠的赏,他却面色实在不善,偏殿来接我的时候那眼神简直跟小李飞刀似得锋利,这张臭脸该是吃了唐家的瘪,可万不能把火气撒在我身上。 越王爷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走上前扶起我问道:“烫伤严不严重?” 我摸了摸脸蛋,其实涂了冰凉凉的药膏已经好得将近差不离了,便说道:“好自然是好了,父皇见完了礼,下一个该见谁了?” “中宫皇后娘娘,”越王爷拿手撑着额,很是烦闷的模样,“我最不愿意见她。” 这皇后是皇帝的结发正妻,从潜邸开始就当了王妃,熬了十几年终于熬成了皇后,可这皇后估计当得也不甚消停,宫里头两个贵妃都是大家氏族出生,父兄一个赛一个的争气。尤其是贤德妃甄氏,若不是王爷这个能干的横空出世,军中怕是一大半的将士都得姓甄。 照理来说,一个嫡母一个庶子,还是身在为人标榜的帝皇人家,再怎么着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女人家嘛,到底只是玩些闺里的东西,口舌之争我倒是不怕的。 中宫皇后燕氏在储秀宫正殿里召见了我和王爷,对比了我两一身厚重得要热死过去的朝服,她倒是极为居家地穿了身轻薄夏衫,外头的纱面上似乎泛着冷气,我瞧着都凉爽。 “给母后请安。” 皇后长得不算艳丽,也早就过了花枝招展的年龄,不过岁月自有岁月的好处,皇后自大家姑娘做到中宫尊位,想来是根本没受什么苦,脸上几道纹路浅显的褶子也透露着温柔模样,她道:“老三倒是难得来我宫里头一次。” “昨儿个大婚,得了母后的赏自要来谢恩一番。” 皇后笑道:“虽然身在皇家,可咱们毕竟也是血脉相亲的一家人,拿了母后的赏,日后还挂念着母后这个人,常来瞧瞧也便心安了。” “儿臣不敢。” 我在一旁听着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在这儿你来我往的打太极,打了半天只听出了客套,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疑惑就差顺着脖子爬上脸面了:就这么个女人,也能叫越王爷躲着走? 这厢我困惑不明,那边虚伪的客套也总算是打住暂停,皇后的注意总算从越王爷身上挪到了我这处,她笑道:“老三向来是最有眼光的,他挑出来的媳妇果真是京都里拔尖的女孩子。” 我听得越王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母后谬赞,唐氏断断承受不起。” 哪个说我承受不起?我垂着脑袋死命瞪他。 “老三这样说,本宫真是替你媳妇不乐意,”皇后指着我笑道,“好孩子,真是一副伶俐的相貌,本宫瞧着都心生喜欢,翠苑,叫越王妃上坐上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一个满脸和善的老嬷嬷搬了个凳到王妃跟前,越王爷就捡着下首一个位置做了,我屁股刚挨着凳面,就有一票的宫女列着队进来泡香片摆糕点,惊得我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机关。 “好姑娘,昨儿热闹了一天,身子可还受得住?” 我一愣,有些扭捏地回她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底子将养得好,倒不会为一些小事平常事给累着。” “你可别糊弄本宫,若真是底子好,哪里能把身子养得这般弱柳扶风的模样?今儿的风又燥又热,早上梳洗时候都感觉胸口一阵一阵憋得难受,好像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皇后自顾自地说,自顾自的怜惜,感慨了一阵却又自顾自地赏赐,“翠苑,包两条紫山参给越王妃带回去!” 皇后出手是当真阔绰,从紫山参赏到绫罗绸缎再到宫里的糕点吃食,我进宫时候两手空空,出宫时候自己马车后天还跟着一辆马车,打帘朝着后头一望,满街都对着这一马车东西哗然,惊叹羡慕的神色一轮接着一轮,看得我是嘴角抽搐,只想瘫在软垫上装死休息。 越王爷在跟前笑:“都说了我顶不愿意去见我那皇后嫡母,当时看你模样好像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想,我的话可是该听的?” “听得听得,以后都听王爷的话。”我拖长了音调半死不活。 越王爷道:“这位皇后娘娘,虽然仗着母族势大硬是霸了中宫位置,可惜并不受宠。” 瞧出来了,若真是受宠,皇帝皇后也不至于分开两个院儿来召见我们这对夫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人心否测乱 不受宠的皇后她好歹也是个皇后,若非真犯下了大忌讳,等闲破事皇帝也不会轻易来动她,普通大户人家为着颜面还得要把尊重正妻放在台面上宣扬,更何况这处处为人楷模的皇家。 我见越王爷又把随身带着的天玄珠拿出来赏玩,青天白日的天气,这珠子的光芒却丝毫不减,幽幽冷光竟敢和耀日争辉。我笑道:“王爷还是快些把这珠子放回盒子里吧,别让人疑着,以为咱们车上装了个大烛台。” 越王爷听话地把珠子给放了回去,叹道:“也不知岳丈大人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这般的偏颇厚爱,倒叫我这个做儿子的汗颜。” 我看了这珠子几眼,想着刚刚殿上皇帝毫不掩饰的偏护,心里也是奇怪,我这爹究竟做了什么能得到皇帝这份青眼?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咱们不晓得唐家的事儿,可陛下心里头亮得跟明镜似的,皇上是天下的主子,识人用人心里想来自有一杆子秤,咱们何必忤逆了他的意思呢?” 越王爷道:“也不是想着忤逆父皇,你也是晓得的,这几天一出出大戏,为官贪墨,为父不慈,就是这么个人,还有什么值得父皇一再偏颇的地方?” 是了,这地黄珠丢失,一半是因着我名义上的父亲唐成珏的贪污,他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箱珍珠,昧下到也就昧下了,不想里头是藏了个要命的东西,顺藤摸瓜就揪出了他这么一道罪责。 想来想去,我就估摸着皇帝留着唐家还有用,允了府上这般的在城中翻云覆雨,不光是贪污进上,如今更是连皇室贵子的婚约都要插上一脚,难怪了王爷的忿忿不平。 我从唐府里出来,我不晓得其中道道,这个只因着我提供路线逛进了两次院子的王爷更不晓得,我有个好处,既然想不得便不要再想,干脆把烦心事都丢在了脑后,只开心道:“好了,这下子可把婚事的繁琐细碎全给了了,我得好好回府休息一遭。” 越王爷是个操劳命,我说放开眉头就是放开眉头,他还在那屏气凝神着认真思索。听闻我言,也只是笑笑,说道:“我送王妃回院儿歇息。” 马车疾驰而去。 只可惜,我满腔乐呵在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便细碎成了渣滓,在瞧见了朝我盈盈下拜的三妹妹时候,那渣滓便化作了三九寒风里头的冰锥可劲儿地往我心口捅,可那厢已经行完了礼,柔柔弱弱一点无力道:“给爷,给姐姐请安。” 我强扯了一抹笑对上了她:“妹妹这是做什么?早上不是刚见过吗?” “今儿早上妹妹不守规矩,冲撞了姐姐也惹恼了王爷,说到底这王府不是家里,妹妹思前想来心里头确实是不踏实,所以赶着过来朝王爷姐姐赔罪。” 这声音婉转哀怨,听着都让人可怜。我硬扯着嘴角才让脸上笑意没崩,正苦思冥想怎么接她的话来,只可惜,怼人我擅长,不带脏字能把人给气的晕过去,可让我对上这么个柔弱姑娘,我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王爷先我一步开了尊口,问道:“规矩可学完了?” 唐允娴面上一喜,赶忙回道:“回王爷,王爷派来的教养嬷嬷最是体面不过,妾已经把规矩大致地学完了。” “既已经学完了,就该晓得王府礼仪,不过一个侧妃的位置,怎的敢叫王妃为姐姐?” 唐允娴面上一愣,看向我,立刻将罪过给甩了个干净:“回王爷,妾明白王府里头登记森严,不过妾与王妃同府所出,又是同一天入了王府,王妃怜爱,让我以姐姐妹妹相互称呼,以做姐妹和睦,妻妾和谐的景象。” “你倒是听话,那这细细究来,便是王妃的错处了。” 我依言听话地跪下,开口讨饶:“妾身知错,万望王爷恕罪!” 倘若唐允娴当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是我的错,那可真是个猪脑子还蹦跶到人前来丢面,纯粹地找骂,可唐允娴好歹也是相国府出来的小姐,相府里那模样,也是个妻妾争锋的斗争场面,她又岂是个良善之辈? 听得王爷此言,她赶忙跟着我跪下:“妾绝无此意,妾只晓得听王妃言语,以为这是姐妹间的体己,不想却是在王爷跟前出了岔子,妾甘领罪责。” 不着痕迹又是一桶脏水给泼了过来,好家伙,她哪儿来的这么多脏水,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 越王爷道:“王妃不过是说个体面话,你可就当真了?王妃是我府上主母,待人自是得宽厚服众,而下人亦是得有下人的份位,主子开了脸面,下人却慌不择路地蹬鼻子上脸,娴侧妃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女,见识深厚,你且说说这是睡的过错?” 我差点笑出声,越王爷这张嘴,当真也是个厉害的,几句话就把脏水用抹布给拾得干净,拗足了力道再给一下子摔人脸上,高,实在是高。 唐允娴自然不是个傻的,听懂了意思,脸上一青一红实在是不好看,赶紧再行一礼便退下了,步子快得差点让我以为要扭了脚,我惋惜的叹道:“倒是个心气高的,可惜就是脸皮子太薄了。” “薄不薄的,最起码也不能惊扰王妃的安宁。” 王爷这一番动作倒是给了我半日的闲暇日子,我趴在床上打盹犯懒,越王爷在书桌前看书,下晌午的阳光不烈却暖,洒在身上有一股子毛茸茸的旭意,悠闲得很。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越王爷的身子从书桌旁挪到了床边,我迷迷糊糊抬头看他,他早就把朝服换了,穿着一身竹碧色的家里长衫,他笑着说道:“王妃可别再睡了,到时候睡过了饭点,晚上更睡不好了。” 我哼唧了一声,道:“这几个晚上我就没一次睡得好的。”搞得现在自个儿的习惯混乱的呀,白日时候跟襁褓里婴儿似得嗜睡,夜里黑漆蒙蒙的时候,却精神得跟外头乱嚎直叫的野猫似得。 “这几个晚上叫你休息好,不过如今可不能多睡了。”王爷道,“来人,传膳。” 我就被越王爷这般宠着,过了两天猪一般的幸福日子,云里雾里的朦胧,感觉肚子上肉都多了两道,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忽然惊觉麻烦到了,归宁省亲的日子来了。 女儿家出嫁第三日回娘家探亲,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孝顺规矩。 我和越王爷大眼瞪着小眼,都不知道该来做什么。 越王爷道:“虽然我与唐相国很不对付,但是为了你的面子和本王的声名,咱们还是得要践行这一遭礼仪的。” 我懒着身子靠在软榻上玩头发,这两日窝在房里头不出去,连仪态也顾不上了,散着头发披到了肩膀上,一丝粉黛都不沾惹,“王爷不想着去,我又何尝想回去,唐家的相国府简直像是黑幕下的大兽,张大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等着人踩进去嘞。” 我两同时叹息,我叹息得声音大了些,有点夸张,越王爷确是真正的愁眉不展。 越王爷道:“本王总有种感觉,天玄珠,地黄珠,还有你,这几件事和唐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王爷的意思是,唐家并不是贪昧了这箱珠子才不小心得了地黄珠,而是为了地黄珠,才去铤而走险,贪墨了那一箱的珍珠?”我捋了捋前因后果,却直接否决了,“不可能,天玄地黄珠哪怕是你都是探查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其中关联,唐家一府门的草包,从哪儿听得来?再说了,王爷为了这颗珠子是怕它再造杀戮,唐家若是为这颗珠子,那唐家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为了制造杀戮吧。 越王爷不理我的推断,只是悠悠道:“地黄珠在相国府上的时候,唐家人允了你我这场婚事;地黄珠被偷着离了府,唐家人登时立刻便反悔了,千方百计不惜以身作饵也要留住你,若说这不过是一场巧合,那我是万万也不能信的。” 我一愣,这几天事儿在面前一出一出地来,我只是疲于应付,没想得给全数串联起来。如今这般一想,珠子丢失,唐府悔婚,鱼目混珠换新娘,孙家无辜被满府灭门,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儿联系在一起,好像全数只为了保全一个我。 若是我被迷魂药糊弄住了与孙家大爷拜了堂,会是如何? 皇家自然不认与别家人拜过了堂的儿媳,和越王爷早定下的亲事肯定得黄。 而紧接着的孙家灭门,我又起了什么作用?若是孙家被灭门,而我得以幸存,那我身上定然要背负起灾星的嫌疑,再被唐家接进府去,便再无出府的可能。 待想通了一切,我浑身发抖几乎哈出了几口冷气,我身上有何秘密能让唐家这么步步惊心的算计来保我?我将疑惑的目光抬向了越王爷,他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忽然问道:“那王爷又是为何执意迎娶我来?” 若说唐府,视人命为草芥地步步为营,那越王爷呢,他又为何执意要迎娶我,坚持地觉醒不惜违抗了父命皇谕,哪怕是最要紧的声明也撇然不顾,挡着满城百姓的面,当街强娶了两个身上背负婚约的姑娘,当时只道他是因为识破了相国府奸诈诡计的愤怒,仔细想来,他却也存着自己的坚持。 他的坚持在我身上,他和唐府又有什么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青天白日案 我俩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今日却又一下陷入了尴尬的处境,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谁也不理谁,整的好像谁先动了口谁就先输了似得。 良久,还是越王爷先开了尊口:“你这是疑上我了。” 我叹口气道:“倒不是疑上怎么说呢,我晓得王爷待我好,只是我这两眼一抹黑就进了个局里头,到时候吓走乱晃,王爷也不可能时时地看着我呀!” 我算是看透了,初来乍到时候做米虫的愿望八成只能散为泡影,身边这一帮子人是在可劲儿地坑我算计我呢!我可不敢再轻易把信任交给谁去,就怕有人一反手就把我给卖了。 王爷待我好,我心里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可他把一切给浑了让我蒙在鼓里,那这感激掺杂了一股子疑虑,就铁定我与他二人间做不到夫妻同体的共同心意。 越王爷道:“你这是诈我话呢?” 是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越王爷再不将一些刻意藏匿的地方给我说道,我对他的信任可真是要一抹没了。 他想了想,又叹了叹,最后竟轻声笑起来,朝我说道:“其实打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件事的蹊跷,有时候也不是刻意蒙你,”他从袖口里掏出个扁方的钥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黑漆漆竟没有一丁点的光泽,“我府上有个书院儿,在东北角的偏院角落,唤作凤凰游,里头藏书万千,包罗万象,我平日里就在那处办公,这几日陪你唠嗑倒是少去了。” 我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其实王爷也是难做,有些话他明儿地说出来,我不一定信,他也必遭怪罪,但若是我自己看书看出来,依着如今现实明晰了其中情况,那只能说我聪明,谁也不能再说一句。 我不客气地接过,放在手里头掂了掂,还挺沉,便朝他笑道:“你这楼倒取了个好名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留。也不知道王爷是经历了什么生死别离的事儿,竟让他把自己的书阁起上了这么个名儿。 越王爷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面容里透着的悲哀连面具都挡不住,只牢牢盯着我,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似乎要把我身上藏着的东西给挖出去,拔出来,再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不叫分离。 一个人的眼神是蕴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是这种偏拗的执拗我也只在两个人眼里看见。从唐敏眼里瞧见那我不意外,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天下人皆负我的愤恨,所含执拗不在乎是不顾一切的报复,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被负了。 另一个便是这位越王爷了,谦谦如玉,却跟软藤似的韧劲非常。我晓得他看中我,可就算今儿我摊开了台面要跟他断绝关系,他也咬死了嘴巴不肯多说一句。 我无奈,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不在追问,毕竟有了这把钥匙,这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不过有一点,可得麻烦王妃,”越王爷说道,“凤凰游是我算是机密的办公地,等闲人进不去,就算是奴仆也只能问我过我来,三天打扫一次。那门锁是个稀罕物,钥匙更是只有一把,如今钥匙给了王妃便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便只能麻烦王妃日日来陪我办公了。” 里头既无杂役又没奴仆,说是陪伴,估摸着跟端茶送水的丫鬟差不多。 这钥匙分量有点个重啊,我思量片刻,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爷办公时辰约莫是每日的什么时候。” “结束时候不定,不过一般寅时三刻便开始了。” 我差点把这钥匙砸到他脸上。 月半西斜,灯火跳逗,夫妻间的猜忌到此也就差不多了,解决了家庭内部矛盾,我们又开始共同思索,怎样的法子来对付明天的归宁事。 礼物差不多都备好了,如今唐家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我可不敢撕了脸面去对付,只是这要带出去的人嘛 我朝着王爷使了个眼神,问道:“月泽堂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真相信了越王爷这不近女色的梗,唐允娴好歹也是一流相貌也惯会没病没灾地叫唤两声做个西子捧心的柔弱,寻常男人早就化成绕指柔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偏越王爷一提起他便是一脸的嫌恶。 “你是正妻,只有正妻的娘家才是本王正经岳家,也只有正妻敢称得上归宁二字,”越王爷摆摆手,似乎很不耐烦,“说到底,月泽堂那不过就是个妾,再好听些就是姨娘,哪儿有正妻省亲把姨娘给带在身边的?” 我提醒道:“人家可也是唐家相府里出来的尊贵小姐,带回去一道省亲,不就跟随身带条猫儿狗儿的没什么区别吗?还能给王爷留下个宽厚的面子。” 越王爷问我道:“你把她带进府,莫不是有何打算?” 嘿!还是自家王爷晓得我的心思,我凑近了些对他说道:“我瞧着这位三姑娘好像这次当真是个愣头愣脑当枪使的,可府上有个早定亲的大姑娘,怎么会挑了她来做这场戏码的主角呢?” 越王爷开口,又爆出了个惊人消息,“唐家三姑娘和孙家大爷的亲事我查过,本来不是咱们成亲当天,唐家非说原定的日子不好要将日子往前挪,这才给撞上。” 我讶异道:“唐家竟是这般神通广大?喜宴的帖子怕是早就全给发出去了吧?贸然给改了日子,莫非还能把帖子全给收回来?” 越王爷道:“若真是全收回来,那未免也太过招摇,唐家倒是下了血本又择出来一个法子,成亲头天宴亲家,次日理新家,第三日才迎宾客,这倒是偏远地当真存在的习俗,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道:“如此这般,唐家其实早有法子来改动婚假的日子,却还是把三姑娘给送了进来,怕是有什么想法,那大姑娘我见过,长相貌美却俗气,肚子里装不下什么东西,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王爷,说句老实话,这姑娘待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我们却还不能摆在明面上除掉这个祸害,但与其偷摸摸地让他们暗地里私相授受,不如就直接给他们一个机会。” 其实想法也简单,唐家硬是要把三姑娘给送进来,肯定是有别的用处,养虎为患,这养虎的笼子还是松动的,还不如在它脑门上挂一个铃铛,要做什么要准备什么我这儿都能事先知道。 被针刺一下或许被疼得嗷嗷叫唤,那如果知道了有刺要来呢?可不得直接做好了完全准备? 比如这次归宁,我就不信他们不安排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皇家的排场自然是气派,何况越王爷风风光光地带着两个夫人到岳家去回门。越王爷平常不爱骑马显摆,此刻却好像更不愿意待在车里头,硬是带着面具骑着马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招摇过市,他倒是外头清净,余了我和这位娴侧妃在车里头大眼瞪小眼的无奈。 娴侧妃抓着帕子瞪着泪眼瞧着我,暗自伤神道:“出嫁三天,竟好像是过了三年一般的漫长,府里头的家人也不知过得如何?” 这话说得,好像真是过了三年似的,我嘴角一抽便回她道:“府里头有圣上恩泽,自然是会过得舒心惬意。” “可惜女儿不孝,入了王府,没法子时时刻刻在父母跟前尽孝。” “身为王爷的妃妾,把王爷伺候好便是头等要紧的差事,王爷身为天潢贵胄,陛下的重用之良将,说一句担负了天下运势都不为过,父母颐养于家,可不是得享受太平恩泽吗?” 娴侧妃皮肉一抖,继续说道:“王妃莫不是一点都不恋家?” 我斥道:“恋家什么的可快快收起来吧!叫王爷听着可不是要恼了?皇上亲笔册封的侧妃不勤勉侍奉,反倒是时时刻刻念着娘家的事儿,你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 我声色俱厉,娴侧妃怕是也没有料想得到,不过这姑娘反应倒是一等一地快,只是呆怔了须臾时候,便躬身行礼认罪:“妾身说错了话,请王妃责罚。” 也亏得她腰肢柔软,这么个狭小房间的马车里头竟也能躬身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端起个茶盏硬是盖住了脸上差点没抑制住的笑意。 小样,还想哄我反水。 相国府大门敞开,诸位爷们都穿着正装在门口相迎,我们一行人被极其隆重地引入府来,一路上仆从拱手垂立,俨然一副规矩甚严的大家士族模样。 越王爷被拉着进了爷们的外院,内宅里只有一群的媳妇婆子。老太太这次见我可是换上了一副面孔,一顿心肝宝贝的揉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样的一副祖孙同好的温馨场面。可惜我可没这么多感动情愫,只是一昧地觉得被揉的有些喘不上气。 娴侧妃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嫁了个人我就成了府里的香馍馍,站在我后头的位置没人理会,只好绞着帕子干着急。 老太太总算注意到今儿回府的是两个姑娘,揉搓完我后,坐会了软塌上,招手把娴侧妃给叫近了身旁,脸一低一抬,便又结出了泪珠:“好丫头,也亏得你是个有福气的,王爷自要了你,皇上又亲自下旨给足了脸面,便在王府带着,好好侍奉爷们便是。” 这话说的明指了孙家,老太太也是消息灵通,也知道孙家出现了怎么个状况。 我想了想,上前一步劝慰着老太太道:“老祖宗,今儿是我和妹妹回门的大日子,可不敢提这么些晦气的凶事,一门惨死,可连四七还没过呢!” 老太太一愣,连声道:“是了,是了,还是二丫头脑子转得快。阿弥陀佛,光天化日,皇城根底下,竟也能出个山匪劫财屠门的血案!” 大太太就侍奉跟前,整天整日地拿了个佛珠转悠也没见她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她扶着老太太劝道:“母亲,这事儿自有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做主,咱们只为三丫头平安念叨几句就是了。” 老太太一连点头:“也是,也是。” 我看着这群女人互打掩护,滴水不漏好像真的不知情一般,心里不禁起了一场好大的疑惑,莫非我是真算错了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阴霾密布局 几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太太脸上的皮肉更加松弛了几分,我十分恶劣地想着,莫非是近日里担惊受怕的缘故? 正晃神呢,老太太就毫不客气地拉起了我与娴侧妃的手,泪珠颤颤:“你们姐妹如今同住王府侍奉王爷,定要相携相伴,互相扶持。” 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我应下也倒应了就是。不过娴侧妃倒是哽咽地多嘴一句:“老太太,姐姐她如今身局王妃正位,得了大福分,我这些住了旁门别院的哪里扶持得了呢?” 老太太道:“越王妃,那老太婆就腆着脸要一份情面,你如今掌管家中内宅事物,丫鬟婆子都得到你跟前一问,不如就赏了你家妹妹一份恩德,让她住进你的院儿里头如何?” 娴侧妃以为老太太的话我是必听的,赶忙地跪下谢礼,这礼还偏不是用来谢我的,只一味地朝着那正位上的老太太谢恩:“多谢老太太。” “娴侧妃这怕是谢得早了些,”我不客气地笑道,扭头回了首座上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老太太,您这可是难为我了,王府里头我也是听王爷的,哪儿轮得到我来做主?” 老太太抬眼阴森森看了我两眼,口中却是慈爱道:“不过是在内宅院里头安一个妾室,怎还要男人来拿主意?身为王府的居家主母,细碎小事都拿不定主意,传出去人家怎么说,说我相国府出去的姑娘都是软怕性子,根本当不成当家奶奶!”她越说越急,到最后已有点个气息短缺的现象,“这话如若真的传了出去,寒掺得我府上姑娘都没法嫁人了。” 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的我实在是脖子疼,也罢,我对着老太太柔柔一笑:“若是旁的院子,我指也倒罢了,可单这芙蕖院不同。芙蕖院是越王府的正院,若真是指了个侧妃进去,倒不是让王爷被外头那些人家笑话?再者,我那院虽然宽敞,不过王爷把两间房都改成了自己办公的书房,只留下我一间起居的屋子,娴侧妃好歹也是皇上下旨赐婚,内务府亲来册封的亲王侧妃,如今让她来跟我同住,那和伺候诸位太太的通房丫头有什么区别?老太太想着我们姐妹和睦,住在一起亲近也好照应,焉知王府里头原非我一人做主,王爷的规矩可大的怕人嘞!”我狠狠地掉了两滴鳄鱼泪,“王府家中,我也是心念着家里头,各个规矩立足,不敢因为三妹妹的姐妹情分擅自逾越,也只好请老太太怪罪了。” 老太太深叹了一口气,道:“哪儿能怪罪得了你啊。” 我眼见她没了后招,便再接再厉道:“三妹妹如今独居月泽堂,那院子我晓得,落地宽敞采光明亮,又无下头的妾室骚扰,且用的使得都是三妹妹从府里头带过去,使得惯的人手,三妹妹在自己的院儿里,可不就是‘一言堂’吗。” 老太太被我给怼得一噎,娴侧妃又在不停地绞帕子。我晓得她们要说些什么,因为那个鱼目混珠偷梁换柱倒换新娘的法子,王爷落了个抢人新娘的罪过,皇上亲自下旨给全了脸面,所有人都以为这章揭了过去,真相就压死在心底不被人晓得,也只有外头说书的八卦的蹲墙根下唠嗑的会多说上两句。 可是呢? 三姑娘使得惯的人手全在我屋里,我怕她嫌少又求了王爷再多指了两个房中丫鬟两个教养嬷嬷,如今那月泽堂跟监狱似的满是眼线,我看她还混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既然老太太说了,我便卖乖递上个好处:“王爷怜我,给我院子里头放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如今我那院里头实在是拥挤,活儿都是被抢着干。妹妹若是还嫌不够,之前陪嫁给我那四个就干脆给了妹妹,毕竟是自己家里人,想来也定是能符合得了妹妹心意。” “哪儿能啊,”老太太抢先一步开了口,“毕竟是你身边的,正好随意指了去。” 我垂眸笑得真叫个暖如三春:“我身边的,妹妹也是向来能使唤得惯的。” 娴侧妃先是推脱了两下故作矜持,奈何我估计她是实在想要些自己的人手,才好像很勉强地接收下来,朝我行礼道谢:“谢王妃的赏。” 我抬目不着痕迹地扫了这周围人一圈,大房里的淡定得很,二房三房我认不清,不过都是面生的就是了。这帮子人脸上一个个地显露出了疑惑,想来也是不明白,为何我要把我名义上的贴身丫鬟送给娴侧妃,那娴侧妃还没推脱就给应下了。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贴身的丫鬟婆子就是亲信,一个亲信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衷心,一个人得花多少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亲信的衷心来? 不过他们就震惊了一下也倒明晰了,结合了那假凤虚凰的戏码,可不是得坐实了掉包计吗。 老太太被我这一出出地给搞乏了,面上冷淡地赞了我一句:“你是个好的。”便挥手让我们退下了,论身上的诰命我两都是正一品,但是论辈分的话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老太太拿捏身份,我也不愿深究。 自有小丫鬟领着我俩去院子里休息,娴侧妃去了自己院子叩见她的姨娘亲妈去了,我却被领到了个不熟悉的院落,装饰得倒很是讲究,我也就安然地坐下了。 归宁再怎么说,一上午的时光总归是要的,我这边刚结束,越王爷那边也独自一人悠悠地走了过来,我在床上老远就听到了门口一声又一声的请安,便扬了声地笑道:“王爷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身旁的奴才好没规矩,竟也不跟着王爷。” 越王爷踩着我的声音进了门,他笑道:“怕王妃憋闷,只交了个小厮引路,自己就溜达进来了。这是哪儿的院子,我怎么不熟悉?” 我起身相迎道:“别说王爷不熟悉,我都不熟悉。” 房里本来还有两个侍奉的姑娘,听了这话脸皮躁得都红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可越王爷厚实面具下的眼神可不是假的,只是斜眼一撇,那丫鬟便不敢说话了。越王爷有些嫌恶的回过头来,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了。 “王爷好大的威风。” 越王爷朝我笑道:“今儿被你们那老祖宗给叫过去,可说了些什么?” 我把今儿老太太说的给大致地说了一下,越王爷听得连连皱眉:“这是什么理儿,正院是王妃和本王的院子,没事儿塞个侧室进来做什么?又不是个丫鬟。”丫鬟还能端茶送水清扫庭院呢。 “我早回了去,这又不是个摆件能随意放置的,”我说道,“不过她们既然开了口,那必定是有所动作了,王爷,越王府你可想出去溜达一下~” 越王爷道:“想确实是想,不过你们相国府的警戒布防是一等一的好,也亏得你当初院子偏僻,离外界只隔着一堵墙,就算是这般,我也是摸索了好久才进来的。” 我虽然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布防是个什么样的姿态,不过让经得了沙场磨练的越王爷这般说来,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严密。不然他怎么还得靠着我才进了府里头两次呢? 想来这件事,我就没个好气:“王爷,从前你谨慎倒好说,虽然你我已经定亲,可到底你还是个家外人。今儿你可是正经陪着老婆回门的姑爷,走出去就该大大方方,咱么不过是去接了娴侧妃回府,正大光明的理由,府里的奴才哪里还敢拦着?” 越王爷笑道:“也是。” 我昂首挺胸,自觉是有了底气地喊了丫鬟出门带路,不想那丫鬟倒是实在,直接与我说道:“王妃,奴婢也只不过是这个院子的奴婢,哪里晓得三姑娘住在哪儿。”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一般的回答,气得我差点发飙。越王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在桌前端着茶看着我一个个询问,等我满肚子火气又坐了回来,再适时地给我递上了一碗温热的茶水,劝道:“早说了你们府上布防严密,一个院便是一个院的丫鬟婆子,哪儿由得你乱走?” 我闷闷道:“可我先前瞧见大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可是满府乱跑,还有,我也乱跑了几次嘞!” 越王爷顿了好一会,道:“你乱跑却是不打紧的,他们又抓不着你。” 我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如今在你府里头不用多说,等到回了咱们王府里我再与你说道,”越王爷轻轻地朝我说道,怪神秘的,“不过你若是闲不住,你打可以出去跑一趟,反正我呆在这屋子里给你做个掩护,你也能安心不是?” 是是是,苦力的命,当枪使的命。 我哀怨地朝他望了一眼,埋怨道:“王爷倒是挺会指使人的。” 越王爷朝我笑道:“这瓮中捉鳖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也不能拦着你。如今你比我多了这番条件,若不放你出去,你怕是会怨我了。” 他倒是放手放得愉快,我只好领命前去。走在路上茫然也没个目标,便只能悠悠地往大太太院子那边晃荡过去,这府里头我最熟悉的两个地,一个是老太太的屋子,还有个便是大太太的风荷举小院子了。娴侧妃的母亲是个姨娘,嫡母自然就是大太太,料想来她也不会跟大太太离得太远,毕竟到最后还得跟大太太道个别。 我今儿留了个心眼,硬说是天气闷热把外头那一层的罩衣给脱了,如今衣裳虽然繁琐,倒也是便于行动的。且今日天公不作美,刚出门的时候已经重重阴霾,再拖了这些时候,天光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露,黑得像是入了夜。 我暗搓搓地隐了身形踮起脚尖,悄咪咪地摸进了大太太的院子里。外头几个丫鬟在唠嗑,我听了两耳朵,说得是越王府的事儿。 娴侧妃果然跑来了这处,看来误打误撞还是有点门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母女闺中密 我躲过了丫鬟们活动的大范围,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屋顶,越王爷说的话可是怕人的紧,可我肉眼凡胎地仔细打量了周遭半晌,也没瞧见有哪些布防的侍卫影子。 估摸着是王爷征战得久了,性子难免地有些个草木皆兵,看个房梁都以为有些什么东西。这般想着,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大白天的就敢趴在房梁上,掀起一块瓦片来瞧见里头的动静。 大太太人前真是一副正房嫡妻的好气度,她拉着娴侧妃的手细细叮嘱着女儿家的房中事物,我细细听着,听到了什么春(和谐)宫(和谐)图册和什么压箱底的宝贝,本来都是些男女之间的事儿,说着说着却画风一转,扯到了我的身上。 “你家二姐姐身子如何?” 娴侧妃真是老大不服气,我估摸着她在家里头没少在大太太面前侍奉,向来也是得她青眼府里排的上号的人物,所以此番四下无人,便不客气说道:“姐姐如今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咳嗽一声便有一堆的婆子丫鬟旁边伺候着,王爷疼她的不行,哪儿轮得到我来关心。” 大太太笑了笑,一副慈悲模样,说出来的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还能轮得到你说关心二字?我不过就是让你看住了越王妃,有点风吹草动便回府来禀告罢了。” 娴侧妃受了好大的惊,她声音发颤地回道:“母亲,您这是让我去作内应啊母亲,我都已经是越王府的人了,若是这件事让王爷晓得” 大太太不客气地打断道:“破了身才叫成了谁的人,你如今窝在你那偏远的小院落里头,除了媳妇婆子,还有谁能瞧你一番?你自己心里头也好好盘算盘算,嫁进王府几日时光了,你可留得王爷进你院子一遭?” 娴侧妃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 “这女人难做,你嫁进了皇家宗亲的府里面当别人家媳妇,若是活得痛快,便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是爷们的宠爱偏袒,且老天垂怜让你生下个儿子,有儿子在你身旁傍着,那以后的日子便有指望了;但若是没了爷们的这点感情,没了这积淀,你就算是烧头香烧出个儿子来,那也是抱到嫡母那边抚养的命,到时候你瞧着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叫了人家母亲,你心里头的滋味可好过?” 娴侧妃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听了这番话,已是心神具颤,捂着心口喊出了一个字:“不!” 大太太可能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此刻便软了语气说道:“我素日里不爱出门,却也听得两句旁人家太太说道的外头的事儿,那越王爷虽是年纪轻轻,容貌残缺,却是正宗战场里拼杀出来的能人,这种男人可不是个花心多情的,除非是像越王妃那般对上了眼缘,否则若是想得到他的垂爱,那是难上加难。” 娴侧妃估摸着自己日后凄风苦雨黄莲般苦涩异常的日子,只好跪下给大太太叩头,哀哀泣道:“请母亲指条明路,允娴愿今后日日夜夜都供着侯着您。” 大太太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双燕把娴侧妃给拉起来,亲自扶着捡了张老红木雕花的椅子坐了,苦口婆心道:“你是我身边带大的姑娘,相比较越王妃,你我情谊亲厚了百倍不止。咱们既然指望不上越王爷的恩宠,那你还有娘家人呢!拿这娘家的后台在王府里立足,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但首先,这娘家肯愿意为你在府里头出头。 娴侧妃到底顾虑:“娘家虽是好,可若是什么事儿都由得娘家来出头,王爷那处” 大太太拍了拍唐允娴的小手,垂着脑袋叹了几声才道:“傻姑娘,这两条路哪里能并行得了呢?倘若王爷宠着你,那哪儿还需要娘家的出面;王爷既然不宠着你,你还在意王爷的态度做什么?” 大太太这一番话实在是洗脑,娴侧妃也没话来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垂泪,哽咽道:“女儿没本事笼络王爷的心,也是为母亲丢了脸面。” “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 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表了忠心:“女儿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这才是母亲的好女儿。” 我细细地听着这母女两的体己话,就听得大太太说道:“再者说,王爷此番还是惹了事的,孙家的官司你可晓得?” 这句话听得我一震愣,又想起那个被牵着线的满园骷髅张牙舞爪追杀的场面。 不过孙家的官司我当时是告诉了娴侧妃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探她是否晓得这场计谋,如今看来,娴侧妃是两眼一抹黑地什么都不晓得,倒是这位相国府内院里头的大太太,恐怕是把这件事儿早就给摸了个清楚。 娴侧妃一听便又红了眼眶,自己定的亲,虽然无夫妻之缘,到底是有些遗憾,如今孙家遭了大难,自己却成了王府里的侧妃,这天堑似的落差一下就打击到了她柔弱嫩软的小心脏上,“女儿曾听越王妃说起过,被土匪洗了家,人都没了。女儿感念,便在院里头设了小堂,日日念一遍佛,也叫他们早登极乐。” 她倒是聪明,大太太对外示人时候一向是一副向了佛的的好(和谐,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个为毛要和谐)性子,她如今也设了佛堂,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过蠢是真的蠢。 果然,大太太一拍案几,怒道:“糊涂,你都是一个嫁了王爷的侧妃,哪里还有身份去给别人家的男子烧香拜佛?这跟未出阁的小姐庭院夜会穷酸书生的没脸事是一样的道理,说出去便是不守妇道的大罪!你这般的愚钝,说出来是自个把刀给架在了脖子上,自寻死路的蠢法子,还让娘家怎么帮你?” 娴侧妃刚坐下没多久便惊慌失措地复又重新站了起来,哀哀道:“女儿愚钝。” 大太太被她哭得也没了耐性,挥了挥手道:“瞧你素日里也是个机灵的,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我且问你,你身边如今还有哪些能使的奴才?” “有两个府里的陪嫁的小丫头,我不相熟,还是拢在了身边。王爷说女儿身边服侍的贴心人太少,便又让教养嬷嬷带了一群小丫头进来。女儿挑了两个灵利的放在屋里当二等丫鬟差使,剩下的都给放在了院里头。” 大太太的脸又一下给拉了下来:“屋里头有别人家的人,你竟也敢设个佛堂来祭奠旁的人家快快撤了你那祠堂吧,说道王爷耳朵里,怕又是一场大怪罪。” “是。” “还有,屋里头定是全要自己人才好,那两个丫鬟既然是王爷送来的人,赏她个二等也算是给齐了身份,万不能放在自己贴身的近边上。” 娴侧妃道:“越王妃今儿金口玉言地说了,要把我之前贴身的丫鬟给送过来,这几个丫头都是女儿从府里带出去,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老人家,女儿以后就只把她们几个放在房里。” 大太太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怕,就怕在有人反水,越王妃如今嫁了人,脑袋瓜也不知何时开了窍,你悄悄今日在院里头对着老太太说出的话,一口伶牙俐齿是挑不出什么错来,任是谁听了都得站她的理儿” 我听到此处,不由地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一三寸不烂之舌扭曲了事实似的,说到底还不是我有理相国府无理吗,这等偷梁换柱的把戏竟还把娴侧妃给绕进去了,可见脑子不是个灵光的。 我听得大太太继续说道:“他们能安然无恙地从越王妃那处给走出来,那想来是已经得了她们的好,弃之无用才给又送回了你这处,投了敌方城的良将你还敢相信他的忠诚?可好好长点脑子吧。” 这会子娴侧妃给怼得根本就不敢说出话来,只能缩着装鹌鹑。 “孙家,不是个有福的,你父亲还时时朝我说着孙家大爷气表仪度不凡,是个能托付的;再加上能力卓群,日后若有家里扶持,想来也是一方权臣,只可惜开罪了皇家,才遭此劫难” 我一愣,娴侧妃也是一愣,她咬了咬唇细若蚊呐地问道:“这莫非是” 大太太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指头播了两颗珠子,又是荡气回肠一声长叹,“越王爷总疑心咱家换了他的王妃,便硬是强娶你进了门,后又气不过孙家砸场,便” 这停顿用的巧妙,怕是跟外头酒楼里头拍案的说书的差不多功底,可劲儿地吊着听客的胃口嘞,偏这位大家小姐没听过说书,解不了这不知下文的煎熬,只依了人意愿给急急问道:“不是说山匪洗门,怎么会开罪到越王爷身上。” “若是没有贵人相助,那帮子躲山上不敢露面的山匪怎么敢血洗了皇城根下的人家。” 娴侧妃道:“母亲,这话哪怕在家里头都乱说不得,空口白牙的,真叫人指了一个诽谤的错处,整个家都没脸面出门了。” 大太太冷笑道:“那你便瞧好咯。” 母女两的体己话终于说完,我总算明白娴侧妃泼脏水的能力哪儿来的了,口目渲染,不学不行啊。 临行前,娴侧妃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地回了头,踟蹰地问道:“母亲,偷换新娘的事儿,可是真的?” 我估摸着这姑娘心头也早有个底,只想亲口听到一句承认。 大太太没直面回答,反倒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信得过王爷,还是信得过娘家?” 有前面那些对话铺垫,大太太早绝了他信任王爷的路子,如今这可不是真相问题,真相早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掩了过去,谁再谈论便是打了皇上的脸面,如今这问题,那是实打实纯粹的站队问题,这么一遭,娴侧妃哪儿还敢再问? 她行了一礼,道:“女儿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壮士朝野迷 我是真没料到,相国府一个内宅院里头的太太竟敢把手伸进朝堂里去,这府中的老爷们都是死了的吗,让一个女人来捉刀。 娴侧妃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我也懒得看这大太太青灯古佛旁面上慈悲心里龌龊的算计,默默地把片瓦给装了回去,一滑溜,便下了屋顶。我下了屋顶便是正宗回门娘家的越王妃,大摇大摆走上正路也每人敢说什么。 四下无人,唐家相府里常得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暗暗淫雨欲来的缘故,明亮光线的东西总是异常惹人注目,因着听见了一场大事,我步履匆匆地准备跑回去让我那蠢夫君早做些准备,一晃眼,却瞧见绿植拥着的小径旁有一团萤火虫似得幽幽团亮,嫩绿色的小光,点点地聚在了一起,终是凑成了大光芒。 我当是什么小虫子,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哪知走了一段路便又来了一团虫子,且这虫子好像是有脑子似得,我落了心思瞧上它们一眼,这团东西便一下仓皇地躲进了密树丛里头,刻意地隐藏好了踪迹。 到真不是我对相国府有偏见,这么些东西摆在这,还当真是一个透一个的诡异。 我懒得再理这些东西,肃直了心思继续往前走,好奇心这玩意会要人命的,我可不敢贸然。 哪知我一走,这团虫子便凑上来堵在了前边,我绕开它它便挪了地再阻着我,这明摆着是不让我向前走的意思? 既不让我向前,那我便向后,反正这院子迂回曲折,大不了躲了这些东西再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一遭,哪知道我一回头,又看到一团虫子,这团虫子没刚刚看到的那团虫子大,倒像是第一团我瞧见的东西。 前有狼后有虎,我再扫了左右两边,果不其然,又多出来两团虫子。 四团虫子四面夹击,半点空隙都不给我留着,想来是铁了心地要把我逼死在这。 这玩意既没实体,我又第一次瞧见摸不透它到底有没有畏惧的物件,如今它猝不及防地就将进攻趋势转向了我,这让我实在是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要是越王爷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我惊异于这想法萌生的同时,却又不屑地笑笑,越王爷要进来唐家还得依了我带路,就怕这看到不摸不着硬说是严不透风的布防,他就在此刻在我身边,估计也没个想法。罢了,一人被困,总比两人坐以待毙要好。 我忽然又变了脸色 唐家的布防,唐家的布防莫不是就指着这些虫子?这些虫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初步做下了这个恼人叫人怕的判断,我便再不能在这傻呆站着,直接毛足了劲打出一掌,掌风凌厉得很,冲到了前面的大树都被慌得刷啦啦掉下一地叶子,偏这堆虫子聚散有形有度,我警惕地扫了眼,地上竟然一个虫子的尸体都没有。 这堆虫子似乎被我给惹恼了,纷纷地躁动起来群起而攻之,我就感觉有东西如针似的狠狠钻入了我的脑子我的五官甚至皮肤,疼得我龇牙咧嘴神志不清,偏有一种抓了狂的崩溃,待这崩溃冲了线登了顶,我恍然不知自己是谁的时候,一下戛然而止。 世界空空荡荡。 我给晕过去了。 真的是丢人,但我也真的是被一堆虫子给攻击得无处遁行,只得吃了这波攻势,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晕过去了。 我自打没了记忆在这躯壳里头睁眼以来,还没尝试过晕过去的滋味,原以为这就跟睡觉似的,眼睛一闭再眼睛一睁,过去的只是时间。可我这晕过去好像不同,身边虽然是混沌晦暗,但意识还是有的,那感觉就像是抽出了灵魂倒在了一个暗漆漆的黑匣子里。 有光,有光朝我而来。 我一下感觉自己有了眼睛,身边一阵铁链摩擦的大响动,又让我恍然觉得有了耳朵。 有个人回头看我,披头散发,秽污不堪,他身形矮小的很,而我只能朦胧地看清楚了个大概。画面也好像是故意逗我似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晃眼难受,更不消说是看清了。 我不想去看,却闭不上眼睛,我不想去听,却捂不住耳朵。忽然一阵疼痛让我抖了一场激灵,我不由地一握拳,好,有了实体碰到了肌肤,我该是醒过来了。 “王妃如何?” “臣臣臣臣不知。”可怜见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呵,不知?” 这人的声音沙哑难听,我却熟悉,可是下面一句鬼泣森然满是威胁的句子从他嘴里头说出来,我就在疑惑他是不是越王爷本人了! “太医院左院判都不晓得本王王妃到底是何病症?”他冷笑了两下,“看来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庸碌之辈,这等人,也敢来拿朝廷的俸禄?” 这话一说完,立刻响起了一波跪地求饶之音。 “滚出去!” 步伐絮乱的声音立刻有了,跟逃命似的越来越远。 有人把轻纱掀开,这摩擦声听得舒耳,想来这纱是个值千金的好纱。 越王爷忽然嗯了一声,扬起了声调遮不住他毫不掩饰的快活,他欣喜道:“王妃总算是醒了。” 其实此刻我并没有睁眼,他能判断出我醒了,我还挺意外的,不过到底不能弗了王爷的面子不是?我只好费力睁开眼来,入眼便是我窝了两天的芙蕖院,顶上的金红暖玉纱我还吐槽难看了好几次嘞。 我嘴巴里好像历了三年的干旱,一片荒芜皲裂的地,连口水都没有,越王爷还是一副不肯示人带着面具的模样,他见我张了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福至心灵连忙把茶水拿来,扶半坐起来,小心把茶盏贴着我的唇,一点一点倾斜了角度,让潺潺小溪似的茶水游过我可怜的嘴巴。 我却没法领他的情了,张口咕嘟两口就喝完了,当然也落了不好,久旱逢甘霖,我干芜的嗓子一下承受不住,就跟那松了土的堤坝拦不住水似的,喉咙痒痒咳得声嘶力竭。 王爷到底心疼,软了强调来哄我:“慢点慢点。” 我自己咳嗽了一会儿便好了,缓了两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越王爷想冷声质问,可惜没冷下来,又把声音给软了,“昏睡了整整三天,把我给”他后面的话便像是被人吃了似的不再多言,我等了半晌,也再没等到他多说一个字。 我便叹道:“说来你别不信,但是我确实是被虫子给蛰晕过去了。” 但这虫子是些个什么东西,我却是实在不知,只是模模糊糊隐约猜测这便是唐家相府里出了名的严密布防。我揉了揉脑袋,晕晕乎乎,人家说晕过去不过是睡了一场觉,但我看来,这晕了一场,怕是跟大夫人共处一室一整天还要累。 越王爷一愣,不可置信:“那些虫子,怎会攻击你?” 我反问道:“那些虫子怎么不会攻击我?”我看王爷模样,看来是对这玩意有些相熟,便乘热打铁接着问道,“王爷,这些莫不是就是唐家相府内的布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越王爷显然是在糊弄我,因为他把本来看向我的目光平滑地挪至了别处,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回复我道:“虫子。” 我冷笑道:“这又无关机密,王爷就真要累我,去你书房里头一个个地翻阅典籍?” 王爷道:“我不想累你,但你性子太急,做事虎头虎脑,我又实在是不放心,你瞧归宁那日,我都说了你那府里头布防严密,你便是不停。” 我老大不服气:“王爷,我在相府里头乱闯也不是一两日了,每次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怎的这次不知道是撞了邪还是什么,硬就是碰上了。那些个虫子当真是府上作布防用的?诡异淫邪,也能被大家人家用来看院?” 王爷叹了口气跟我说道:“这是西南边陲那头的术法,具体是什么,你让我详细说道,我也说道不出来个东西。只知道这东西换做萤尸,就是虫子模样的东西,钻入你皮里头能把人活活疼死。这东西个小会飞,数量奇多,而且认主,白日里看不到,黑夜里也瞧不见,也只有在有点光亮的乌云密布的天气下才会现行。” 想来我归宁那日的天气也正好符合。 我想了想,这东西既然是秘法,那唐家怎么会使得?还拿着来当了看家的护院。 越王爷继续道:“唐家那位大房太太,出生不低,年轻时候是关中圣村的圣女样级别的人物,后和唐府结了亲,成了上一代圣女的媳妇。唐家能延承相国之位,这两位从关中圣村出来的女人功不可没。” 我皱眉细想,问道:“这关中圣村究竟是什么来头?” 越王爷再不说话,就是看着我笑,我被他笑得看得给看愣了,骂道:“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你啊,有些小聪明,一肚子坏水还上蹿下跳,时时刻刻都叫人牵挂着心,”越王爷虽然好像在骂我,但是这语气也不是单纯地骂,“关中圣村是一个连朝廷都没把握看伏的地界,像是个诸侯,却不成王,几十户人家就缩在一个山沟里头安然度日,直到几十年前才朝外头敞开了大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率土之滨,可非全是王臣啊。 我点头道:“我晓得了,唐家,关中圣村和朝廷都已经是政治上的事儿了,这是爷们该操心的地方,我管不着。”见到越王爷因为这句话而缓下来的眉头,便再接再厉继续问道,“但唐家这般在意我,又是什么缘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丫鬟说宅院 府里头的人都晓得,越王爷与王妃恩爱,吃一张睡一房,就连王爷素来喜爱安静的规矩都给打破,那黑不溜秋的不掌灯火的凤凰游书房里,也时不时地为越王妃亮起灯来。 越王爷把那颗天玄珠给了我,我老大地不乐意,这珠子明摆着阴邪,都已经吃了不少的人命进去。王爷久经沙场,估摸着养了一身煞气才叫这珠子安稳,如今给了我,不就像是给一只未带枷锁的猛兽配上个骨瘦如柴的小兵看守吗,也不知我这身份到底是看守还是个被上贡的猎物。 “王爷,”我看着他手里那颗明珠,好看是真好看,我怕也是真怕,“虽然我不让人省心,你也不能明着来害我姓名啊!到时候传出去,新婚不足月的王妃死在了王府里,王爷声誉也是大大的有损不是吗?” 越王爷低声骂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便这般地不叫你信任,都让你觉得我会害你性命了?” 我软着声音想要求饶:“王爷,这东西邪乎。” 越王爷道:“再邪乎,你的身子也克制得住,在唐家人眼里头,你的作用跟这颗珠子一样。” 他这般说着,想来便是查出了什么东西来了。越王爷自与我相见这天起,便已经身上背着缉寻地黄珠的目的,寻了半天一无所获,反倒是把矛头给对准唐家相府了,地黄珠的事情被抛到了八爪国外头,也难怪皇帝会对他发怒。 不过但凡是个忠臣,或许选择都得朝着越王爷如今的选择上来靠。天玄地黄珠是个稀罕的物件,可惜它不干不净,阴邪异常,供起来反倒是害了几条人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克制不作祟了,把这东西赶紧离了皇宫或者直接砸了就好,犯不着花大代价去放在寻觅上。倒是这珠子牵扯出来的唐家贪墨一事,蛀虫啃堤坝,重臣贪金银,这是动摇国本的事儿,王爷怎么可能不用心来查。 可惜皇帝护着唐家,王爷再查就是触怒龙颜,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皇帝。 我想着要听,越王爷却咬死了嘴不肯说,软磨硬泡三十六计都使上也没什么作用,我怒极,看着天玄珠漂漂亮亮发着光就来气得打紧,恨不得直接砸了。 越王爷惯爱笑的,我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倒是让他笑得更开怀了些。 我转念一想,想到了那背景深厚的大太太身上,她和王府里的侧妃可是再密谋商量意见大事儿呢,于是我干脆做起了生意,对着他道:“王爷若是把我和这珠子的关系告诉我,我便也告诉王爷一件大事。” 皱眉醒目,我装出了一副极为神秘的模样:“这可是事关王爷性命的事儿。” 越王爷从小几上把黑糊糊的汤药给端了起来,面色平静混不在意,拿银勺舀起一口轻轻吹气,那苦味真是不客气地朝着我鼻子钻,我心中的期待也随着这浮烟一起给湮灭散个干净。 “如今本王心头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把你身子养好,”越王爷平白直叙,单刀直入,直接把盛满药的汤勺怼到了我的嘴边边上,“喝药。” 自我被萤尸钻体已经十几日过去了,第一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全身细细麻麻有了针扎之感,不痛,就是难受,难受得我抿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把越王爷脾气急得是越来越暴。太医院自医官到正院判都来了个遍,全都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我的手腕子上头垫了三块布,硬是感觉出伦着来的太医们一个比一个紧张,手指抖得根本就把不成脉。 到了第二日,痛苦就缓解了不少,不过不知怎么的又吐出了一口大血,王爷惊得从床沿边上直接跳了起来。 时间越往后,针扎似得苦痛便越来越轻,到了今日已经和之前时候没多大差别,吃得好睡得香也不再动不动地吐血,王爷的心脏是保住了,但对我喂药的行为确实一日都不松懈,抗议了几遭都没用,只好喝了。 那药是真的苦,据说是补血的,我想了前两天好像还真是吐了不少血,便也情愿地喝了。 我被苦得仰天长啸,连着含了三块糖蜜饯才把嘴里苦味压下去一闸,越王爷在一旁完全就充当了丫鬟的职能来伺候我,外头的小丫鬟也直接默认了他就是个丫鬟,朝他通报道:“王爷,娴侧妃来王妃安,王妃如今” 越王爷都懒得往外头瞧上几眼,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没颜色的小丫头,王妃如今还卧床病着,让娴侧妃自己回去,这几日不用问安了。” “娴侧妃这几日都来说是听王妃已经好的差不离了,才赶忙地过来请安。” 越王爷扭头,眼神冷了下来,他问道:“娴侧妃怎的晓得王妃好的差不离了?” 丫鬟这才惊觉自己触到了王爷发怒的苗头,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喊知错饶命,其实王爷平日里待得下人们也优渥,若是知足,也不至于造得这班地步。 越王爷继续问道:“娴侧妃又许下了你什么好处?胆敢在王妃休息时候进来传话,胆子倒是挺大!” 丫鬟慌了,这才记起自己身为一个奴才的本分来了,跪是早就跪了,此刻不管不顾竟然磕起脑袋来,邦邦得跟古庙里老和尚敲木鱼似的,她泣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得了家里头的信,说是母亲忽得了病症,瘫倒于床神色发昏,大夫都说活不长久了。王爷王妃当时忙着,娴侧妃便出面替奴婢请了大夫,奴婢感念侧妃恩德,她让奴婢带话,奴婢不能不带。” 越王爷道:“你做个丫鬟不行,做个女儿倒是孝顺。” 那丫鬟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脑门上一块大淤青翻着血,瞧着骇人得很。 “你是本王为数不多的贴身丫鬟,干事利索,手脚灵快,嬷嬷看中你才挑你进了院。可莫不是事儿做得多了把脑子给做坏了去,你母亲病重,怎的会突然病重,前些日子没先兆?偏是掐着点在我与王妃忙碌时候来病重;你若是家中有困难,自去告诉管家嬷嬷,本王不爱亏待自己人,嬷嬷帮本王当了这么些年的家,想来也是依着本王的惯例,娴侧妃是个刚入府住偏院的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王院子里丫鬟家里的消息,怎么会让她知晓?” 越王爷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那丫鬟面前,声音缓缓沙哑,听着却很是让人平复心绪,本来人家小姑娘哭哭啼啼地不得劲,一抽一抽哭得差点给背过气去,此刻被放平了声调地骂着,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那丫鬟抬头,泪光灼灼眼神坚定了,她道:“是王妃身边陪嫁的梅香领着娴侧妃来找我的,说是有一日瞧着我哭,侧妃心善便来问上一遭。” 王爷瞧了我一眼,那丫鬟也忍不住地把眼神往我这边瞥了一个恍惚,我软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捉到了他们两的眼神,忍不住地笑起来:“得,我身边出奸细了。” 丫鬟赶紧收回了眼神,越王爷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跟着我笑。 “奴婢明白了。”丫鬟把声音放着很轻,可那感觉就好像是随手就要拿个板凳来砸人泄愤,“侧妃请来的医生只给开了几服药母亲身子便好利索了,奴婢心里头只念了恩德,竟将脑子给撇了。发生了这等事,奴婢是在对不住王爷的恩德。” 王爷道:“对得住对不住都已经把事情给做下了,待会儿去账面上支二十两银子,回家反省去吧。” 这是明摆着被赶出府去了,不过这话似乎在丫鬟意料之中,她面上不哭不闹,死水一般平静,只虔诚地朝王爷和我分别磕了两个头便退了出去,出门时候步履不乱,还不忘给我们把门给带上。 我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犯了错,我还真想把这丫鬟向王爷给要过来。” 听我开口说话,王爷登时撇了他亲手搬来的凳子,硬是在我床沿边上占了座,他道:“想来你身边确实是少个贴心人服侍你带来的那四个丫鬟,打算怎么来处置?“ 我冷笑道:“我这不过是被虫子给蛰了一遭,她们就赶忙得去寻念旧主了;这帮子愚钝的东西,我大婚那日还专门提点过,若是听话,留在院里也不是养不起。罢了罢了,她们既然想跟着娴侧妃,那便让她们跟了去。” “明面赏过去?” 我狠狠一锤被褥:“就得明面赏过去,还是得挑着全府人齐了的时候,风风光光地拿着二抬软轿给大道上晃悠过去。唐家相府这帮子女人让王爷在皇家城中都丢净了脸面,如今我把贴身丫鬟给赏进了月泽堂,我看外头这帮子人还嚼什么舌根!” ”王妃深谋远虑,本王可是想不到这些。” 我笑着又朝向他:“王爷可别自谦了,您的口才我可是一点儿都及不上。说来您这战功,一大半怕不是靠着这张嘴劝降得来的把?” 王爷从鼻子里哼笑出声,没搭话,外头又有小丫鬟隔着门通禀道:“王爷,娴侧妃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侧妃念族亲 这姑娘倒真是个有韧性的。 我看到王爷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若是把那张面具给拿开,怕是满脸都明确地写着厌恶二字。说来我也挺理解,想越王爷这等身份地位,要的不过是个小鸟依人无甚心机安于内宅的妻妾,而不是个整天想着搅(和谐)弄风云,不得安生的女人。 越王爷冷哼一声就要开口,我先一步赶紧制止了他,“王爷先别忙乎赶人,听我一言。” “你我夫妻不必拘礼,说就是了。” 我道:“归宁那日,我自己跑出去打探,听了一耳朵大太太和我这位妹妹的谈话,大太太推心置腹,话里话外都想着让这位侧妃当一个府里头的探子,传递消息出去给大太太知道。可这内宅阴私事儿,大太太要知道些什么?左右不过是咱两的关系,想拿着计策挑拨一二罢了。王爷还不如放她进来,咱们面着恩爱,她也是妒恨,到最后自乱阵脚做出了差错事,也能挑得唐府一个错处。” 越王爷道:“唐府的错处一抓一大把,犯不着拿个女人家来开刀。” 我道:“王爷仁慈,可王爷也得看清了皇上的态度,皇帝明摆着是要护着唐家,唐家又是您的岳家,您能上杆子把罪状呈给皇上看吗?就算是把唐家给扳倒了,说出去您的名声也被污糟透了,满京城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道,说皇家越王爷前脚刚当街强娶了唐家相国府的两位姑娘,后脚就递折子把人家家给抄了,这话如果传出去,王爷日后也难再进官了。” 这年头,大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哪能都跟唐家似得不要脸面? 但娴侧妃自己有了错处便好说了,自己造的罪过自己担下,天经地义的事儿,每人会去说道。 我继续道:“况且,况且王爷前有天玄珠的案子不破,后有当街抢人亲事的罪责,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想必心里也是恼了王爷。王爷,您还记得原和娴侧妃结亲的孙家。” “记得,满门被灭,还涉及了非人族的秘术。” “您原先可跟我说,这些邪异的东西皇上原先可都是指望着您的。我被虫子蜇了给昏睡了几日,不晓得外头状况,可眼瞧着这几日王爷既不上朝也不办公,可见孙家的案子可没轮到您来管着,圣上此举,怕是已经和王爷离心了。” 我说的严重,越王爷好像并未放在心上,他眼睛弯弯,心思半点没有因为我的判断而来感到沉重,反而轻声对着我说道:“王妃脑瓜倒灵,你且继续说道。” “归宁那日,我听到大太太跟娴侧妃说道,为了拉拢她,大太太跟她透露了一点朝堂的事儿,恰巧被我听了来。王爷可知晓,唐相国要拿孙家的事儿做大文章嘞!因为结亲,王爷和孙家大爷结下了梁子,也不知唐相国要用什么法子朝王爷泼脏水,王爷,唐家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家,咱们可不得不防。” 越王爷似乎是被我说动了似得,他道:“那你想如何?” “王爷不如假意和娴侧妃亲近,让她来做个双面探子?” 王爷眼角一下就平了,他果断拒绝道:“不行,你让本王出卖身子来示好自己的妃妾,那和青楼里玉体横陈的花魁有什么不同?” 我刚想再劝,王爷却直接堵了我回来:“孙家的事儿,虽然父皇没把这事儿交到我的手上,但是本王行得正站的直,光明磊落自然不会怕小人的陷害。再说那位娴侧妃,虽说本王迫于无奈强娶了她,可圣上下旨封侧妃给足了颜面,本王也单辟出个院子好吃好喝地厚待她,如今娴侧妃不守妇道,和娘家私相授受妄图谋害本王,此等恶妇,你还想要用她?” 这王爷就是太正,愣头愣脑不知圆通,白着脸面如何能体会能屈能伸的道理,我就不同了,你能从对手手里头把他的武器抢过来,抢过来后又给丢了不用?这是何道理? 我气急,板下了脸道:“那王爷想怎么着?” “让她回去,再不许踏入咱们院子。” 我问道:“若是她硬是要跪死过去,硬是要见你呢?” 敢让两个丫鬟连着来通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娴侧妃是个心志坚定的狠角色。王爷虽然面狠却是个实打实心慈的,就算是对娴侧妃半点没有情谊,却也会因为她的坚持而退后一步。 越王爷道:“我刻意依着你的意思来,也可以放着你的小计谋不管,只要你开心便好。不过只有一点,玩也好闹也好,切不可以累坏自己的身子,也不能明知虎穴却不管不顾地硬闯,若你真让自己出了半分闪失,我便把你日日夜夜禁锢在府里头,再不能踏出去一步!” 真是好吓人的宣判!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到底不是个坚定的人,很快便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好,好!” 王爷这才松了口:“让侧妃进来吧。” 外头伺候的丫鬟也是称职,通禀了这些时候都没回音,却还不敢离开,就死愣愣地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了回应,我都替她舒了口气,脚步颠颠地就去带人进来了。 娴侧妃身边的丫头打帘,娴侧妃弯腰低头进了门来,她本就长得是温婉娇柔那一挂的,此刻梳了妇人发髻,就拿了根步摇缀上,一串由小及大的珍珠颤巍巍地抖在了耳边,青色衣裳没多绣什么花纹,整体素雅,瞧着真是秀丽的好模样。 我跟唐府的人不亲甚至有怨,说句实话,也从没把那府里头的人当成个亲人看待。这位娴侧妃对我而言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头的陌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照面,点头之交罢了。 可如今我是越王爷的王妃,这年头,女人都是得依附着男人过活的,我自认不是则天太平那一流的女强人,不爱逆天登极,只想消停安生度日。偏我娘家可劲地造,未出阁前死命算计我不说,还策反了府里头一个妾室。 妾室是什么,是要归了主母管着的内院女人。王爷刚刚说了,朝堂上的事儿不屑跟娘们过手,也不想拿一个女人开刀。可这么个女人要是在王府内宅里惹起事儿来,可不是得我来收拾吗? 若是这女人发了混干下错事连累了唐府,一石二鸟,内忧外患都解决了,只消借借一把王爷推波助澜的力道。哪知这男人是个心气高的,断断不肯用我的法子。罢了,就让她在王爷面前多过过眼,瞧瞧她到底要耍出个什么把戏来。 娴侧妃这十几日面上消停,就窝在自己院里学规矩。此番前来该是备下了万分的准备,从践行的规矩来看,挑不出一点错处。“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 行完礼也不敢起身,待王爷开了口才罢。 我笑道:“十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清瘦了不少,是府上饭菜进得不好,还是奴才们伺候不当?” 娴侧妃柔柔笑着提醒道:“王妃这是看到妾身高兴糊涂了罢,王爷还未开口呢,王妃倒是先关心起妾身的身子来了。” 我一愣,笑意更深了,伸手捅了一遭王爷,打趣道:“侧妃这是在埋怨王爷呢,王爷还不去开口哄哄侧妃?” 王爷一双锐眼刀削似得杀了过去,以一个钢铁般男人的口吻开始对娴侧妃关怀:“无事便下去!” 我和娴侧妃笑意同时一僵,我赶忙开口打了圆场道:“王爷这是看妹妹身体单薄,想让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呢。要说这王府也地界也是太大了,妹妹一路走来怕是辛苦的很。” 娴侧妃很快便将脸上的尬意抹去,看来这十几天没少在院子里头下功夫,她笑道:“王爷,王妃昏厥了几日才苏醒过来,妾身作为妃妾,又有同王妃在娘家一处的姐妹情分,自是要来探望一番,做全礼数。王爷若是这时候将妾身赶出去,外头那些嚼舌根没立场的奴才,自然会传言说是王妃善妒,只愿专宠,王爷就算是依着王妃的脸面,也得容妾身在这院子里待上片刻。” 越王爷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侧妃,居然开口威胁了他,偏这威胁还有理有据,我确实是想要一个外头的好名声。 “你到是个心细的,”越王爷指了一张下首的椅子,把她给远远支了过去,“坐着吧。” “妾身多谢王爷。” 娴侧妃侧着身子做下了,抬手让贴身的丫鬟把礼物送了上来,我粗粗地抬眼看过,不过是一些珍惜药材补品一类的,娴侧妃柔柔笑道:“那日王妃在娘家晕倒,可是慌了一屋子的人。王爷怜惜王妃,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回府里,大太太便将我留下了,老太太连跟着也是忧了好一通,命我装了一车子的补品才放我回来。这还不算,王妃晕着的十几日,每日不断连着地往府里头送东西,大太太都在祠堂佛前跪了好久,就为了给王妃祈福。” “当真是儿孙不孝,让老太太大太太都忧心了。” 娴侧妃垂着脖子,露出了好一段光洁雪白的肌肤,她道:“王妃就是身子虚弱又不懂得将养自己,七月天气太阳毒烈,身边也不带个丫鬟伺候。如今王妃转醒,身子得慢慢来调养,妾身今日来,除了探望姐姐,还来请的王爷一个赏:娘家实在是不放心王妃身子,且让妾身回去通个平安吧。” 我心里一动,却听到王爷毫不客气道:“报平安挑个身边体面的奴才去便是了,何苦自己跑一趟。”我一急,拿被褥掩着伸手掐了他腰间软(和谐)肉一遭,他皮肉一抖,看了我一眼,又不甘不愿地加上一句,“当然,侧妃纯孝,若要再回去探望,也是和礼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林中黑衣攻 倘若娴侧妃当真是跟唐家暗通款曲,那才是正中我心意呢! 娴侧妃面上一喜,道:“妾身谢王爷恩德。” 我瞧着她的欢喜不是装出来的,这女人怕是也听信了唐家大夫人的计谋,想着直接搬出了相国府的面子,要在这偌大王府里头搞出个跟我分庭抗礼的趋势。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跟着她欢喜道:“刚刚我还在和王爷商议,想着侧妃的院儿里人不多,怕是伺候得不惯。我这儿有四个丫鬟,梅兰竹菊我瞧着都是妥当的,不如一应地给了你?” 大太太的计谋是不要,我眼盯着她的脸,思忖着她想要走哪一步。 娴侧妃只一顿,许是心里有点小挣扎,却还是道:“娘家出来的到底亲厚,妾身谢过王妃赏赐。” “不过是几个丫鬟,侧妃身体康健,我与王爷也可心安了。” 娴侧妃带着这四个丫鬟婷婷款款的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重用这些小姑娘,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来喝,越王爷呆坐在旁,什么也不说。 又过了几日,我把身子给将养了个结实,吃嘛嘛香喝嘛嘛壮,王爷眼里头透着开心,承诺了要带我去西郊外头的别院里待上一段日子清净,王爷是这般说得:“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八月十五的大日子了,这时候宫里都已经张罗开了,你身为朝廷命妇,又是父皇亲笔下旨赐婚的儿媳妇,中秋家宴定是要出席的,届时候你才晓得什么叫做忙碌。” 我听着就头疼,更何况还有那般繁琐的宫廷礼仪,这般想着膝盖也先疼了起来,我问道:“王爷能不能替我告个假,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不能。” 我心甘情愿地上了前往别院的马车,偷得一是闲便是一时闲。 这几日娴侧妃跑娘家跑得勤快,我有点担心又有点小兴奋。但此次出行我和王爷都不在府中,只留下她一人看府,到底是有些不妥,我进言了几次要把娴侧妃给带过来,越王爷偏就是抿着薄唇不松口。 我在马车上还有点与王爷怄气,道:“人家都说,家和万事兴,如今放了个点了引线的炮竹在府上,王爷也是心宽。” “左右不过是个侧妃,能搅(和谐)弄出什么风云?” 我继续侧着身子跟他怄气,侧妃怎么了,且不知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多得是小妾误国的呢! “想着这般多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眉头天天皱得比府里头七老八十的嬷嬷婆子还要习惯,累的自己也不心疼吗?” “王爷这话说得轻巧,”我从鼻子里头哼出气来,撑着脑袋悠悠道,“我不过也就是个关中圣村一家农户里头抱出来的姑娘,被唐府待得苛责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蒙了福泽被王爷给接进府里当王妃养着,偏唐家还是不肯放过我,累得王爷也要受罪。” 越王爷大抵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罪的,坊间传言他身体残缺命不久矣他都只是听闻着笑笑,不过他要遭的罪过确实被我给带来的,虽然他娶我的目的不明,但起码待我是好的。因着我被唐家算计,这让我心里头难免有点过意不去。 我说了这番话,越王爷的注意点显然和我不一样,他有些惊异地问道:“倒是小看你了,你从哪儿拿到了自己的身世?” “听墙角听来的。” 王爷笑道:“倒是一手好技能。” 我瞧了他两眼,这王爷听得我说自己身世却半点不惊慌,看来也是个明晰情况却深藏不漏的。 王爷脑子聪明,估摸着从我瞥过来的两个小眼神便晓得了我在想着什么,然而还是闷着装傻就是不说,围魏救赵地食盒里头掏出了一碟子西瓜端上桌来,说道:“这是我让府里头冰官临行前特地凉的西瓜,尝尝?” 这西瓜色泽是喜人的嫣红,冰冷的气儿聚成了有形的气息裹着瓜馕汁的甜腻冲着我袭来,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细的,每根西瓜上头都插了个两尖头的银叉方便食用,这番子的心意,我怎么好辜负呢? 尝尝便尝尝,这天真热。 行车多时,人声热闹渐渐地都朝车后滚去,慢慢地有了静谧之感,若说这所谓心静则凉还是有些深意,离了那城中热闹的地界,还真是凉快了许多。 车轮颠簸一下,王爷忽然伸手护住了我。 “怎么了?” 王爷并未回我,行程也并未耽搁,仍旧稳妥地向前行进。我虽然没怎么受过训练,但好歹也是称得上耳聪目明观人脸色地,心知前路有所不妥,便开始暗搓搓地开始准备。 我开始拖那繁琐珍贵地拖地外衫,我早穿得不舒坦了。 越王爷惊异地看着我脱衣服地动作,赶忙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制止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道:“前途不顺,王爷,我若是拖着这么一件衣裳,我还怎么跑路。” 越王爷哭笑不得:“最多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刺客,本王还不至于没用到连这些人都收拾不了。” “那我就倚仗王爷保护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长箭直接射穿了窗户横在了我俩面前,我哑然失笑,伸出手弹了弹我两间的这跟鸿沟,挣挣两声好像是在弹棉花,越王爷也跟着我笑了两声,一展袖便破开了车厢侧面的窗户,声形如影,直接窜了出去。 我稳当当的坐在车厢里,也不知这次这波刺客是冲谁来得嘞。 耳廓一动,我忽然听到了车厢前头一阵响动,后有重物落地之音。这声响动后,驾驭着我马车的这人似乎把林间官道当作了田野赛马的跑道,可怜我那拖车的马,被溜起的鞭子打得叫声凄惨,只得加快了脚力地往前狂奔。 得了,冲我来的。 我酝酿了一下,顺道理了发髻整了衣裳,这才挑帘看去,就瞧见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娴熟地驾着车马向前狂奔,我中气十足地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劫持越王家的车马,待王爷追来,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诛灭九族!” “呵,越王爷待找得到咱们窝身的地再说。” 哟呵,看来还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我又怒道:“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指示尔等害我性命!” “越王妃还是做回车厢里头安稳些,不然到时候若是路途颠簸,掉下马车摔进了坑里,毁了容颜折了身子骨,那倒是让我不好解释了。” 果真是冲着我来的,那我便不客气了。 我一把扯了帘子,右手聚起掌力就朝着这黑衣人打去,这黑衣人武功不赖,感觉也敏锐,身后就像长了双眼睛似得侧身错开了我的攻势。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却还能架得住我连续不断砸上来的攻势,我看着他游刃有余的防备不由气急,这明显地就是不想跟我打,只想把这马车给驾去他们约定好了的地方。 不过这格挡虽然是稳当,却到底是肉体凡胎,看来也没工夫去拿个趁手的兵器。我缓了一会儿,回车厢里头从西瓜块上拔出了一把银叉握进拳头里去,聚了力道,再行起了一波攻势。 黑衣人浑不在意地依旧是以掌相迎,前几招还能制止地住我,此番确实吃了大苦头。 “啊!!!!” 一声惨叫简直能惊飞林子里头所有栖息的鸟儿,我趁他疼得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把人一巴掌打了下去,准备自己控制着这辆行进不停的马车。 我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杀千刀的黑衣人是把马车冲着悬崖驶去的,这莫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要跟我殉情? 我正认真准备拔了衣裳跳车保命,这王爷也真是,早些让我脱了不好,非要到这等紧急关头。当真是临场造弹药,自乱阵脚。 不知哪儿又窜出来个黑衣人,那人也跟越王爷一般的坏毛病,看到我脱衣服就要伸手制止,不过他可没我跟越王爷那般的亲熟,这色爪子一伸过来我便一掌给拍了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碰我。”我恶狠狠地说道,直接一掌又打了上去。 “越王妃若是不让我碰着,到时候咱两可都是要摔下悬崖去的命。” 我瞅了眼前路,离着山崖可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了,心头暗惊,面上却死命给维持着平静:“这前路陡峭,马儿又嘶鸣长啸,想来是止不住前奔的。” “若是越王妃不再出手,在下定会护得越王妃安全。” 我眼睛死盯着这人,黑衣裳黑面巾,和刚刚被我一叉子叉下马车的黑衣人无异,和未出嫁前花街遇险的刺客也别无二致,想来是一伙人。 有组织有纪律,他们是谁的人,此番又有何计?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慢慢撤了攻势,面上极为认真地说道:“死马当活马医,本王妃不想死,也只有信了你去。” “谢王妃赏下脸面。” 马车就临近了悬崖,那黑衣人突然使出大力拉着我回了车厢里头,抽出腰间软刀便把车顶给砍了个窟窿,他再是一道大力有形地朝上头一打,我家可怜的华贵的车顶蓬啊,就这样被这来路不明的绑匪给砸成了稀巴烂。 我这个掌家的王妃心都在滴血。 “王妃可得抓住了!” 骏马拖着马车以决绝之姿冲进了悬崖沟壑里头,黑衣人竟然直接拉着我的胳膊从头顶重出了车厢,我手被攥的疼得发慌,头顶还顶了一大片的碎木渣滓,恨得只想把这群黑衣人给千刀万剐。 耳边风呼啦啦的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下降还是在上升,只不过踩不到实地就是了。 “垂珠!!!” 有人在喊我,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竟也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囚室闻人言 我被囚了。 待摔下山崖时候,我就被那不知上升还是不知下降的狂暴气流给砸得脑瓜生疼,本想克制自己不被击垮,却还是没能如愿,整个人给晕了过去。如今再一睁眼,便是一间紧闭得牢房,坐下是稻草秸秆,上头只有一小块手掌大小,透得光亮得窗户,手上脚上都捆缚着重重的的铁铐链,活生生的天牢囚犯模样。 我很认真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被囚了。 虽然相隔十几天又晕了一遭,不过这次不比赏赐,这次的脑袋瓜倒是清醒的。我顺着思路理了一下此次被囚的流程脉络,衣裳手段都是相熟的,我心里已经大致地有了数。可这帮子黑衣人跟花街巷子里遇袭的黑衣人好似是一拨人,这又让我没了数。[有数:王爷带我出别院的门的路程只有王府里的人知道,是娴侧妃通风报信 没数:花楼里的黑衣人有地黄珠想要天玄珠;可唐家老太太确实丢了地黄珠。 结论:唐府分成了两派] 不过有数没数,如今看来都不甚打紧,保全自己是绝对可以的,甚至我敢断定了这群黑衣人并不会对我下手;但保全对我而言是不顶用的,我还想摸出门去,探一探这群人的底细。 怎么探呢? 我看着那窗户,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块地方,铁定不是从这里头把我给丢进来的,那这屋子里还有暗门,我敲敲打打地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个有空隙的地方,那缝隙被封得严实,我敲打了几下,淅沥地掉下来一堆沙土。 然而,我却没有傻倒用蛮力推开这道好不容易找到的门;首先我没那么大蛮力,其次,外头那帮子黑衣人的首领自然不是个傻子,虽然把牢门给封存了结实,外面怎么可能不记得挂上把合了的锁呢? 我只要透点缝隙罢了,偷点缝隙便是透点声响,我就可以干自己最擅长的事儿。 听墙角。 多少人的静谧算计,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就是被听墙角的人给一点点偷出去的。那些偷出去的算计,还能是算计吗?不过是摆上台面,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 我将耳朵细密地贴上去,沉下心来,仔细地捕捉起那一点微弱的人声。 “主家命咱们将越王妃给送回去,说是只消得人回去就罢了,随意咱们怎么处置这遭规矩倒是有趣,莫不是主家惦念咱们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办差事办的辛劳,所以才特地给咱们的奖赏?”说罢便是一阵克制不住地淫笑,“主家当真大气,那越王妃长得模样俊俏,比花街里头的娘们美貌了百倍不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后,便有男音训斥道:“什么猪狗脑子也敢到我面前来献上计谋,越王妃是皇家媳妇,入得了皇家的眼自然讲究全了忠贞二字,若是你碰了越王妃,她咬个舌头便能自尽,主家可明确了要活的不要死的,我看你还怎么跟主家交代。” 不入流的绑匪,捆上手脚铐上铁链卸了下巴,再刚毅的犯人也自杀不得。 那被打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反倒是献媚道:“是是,哥哥教训的是。” “你先下去吧,主家让我去问上越王妃几句话。” 我听见有钥匙开锁的声音,便赶忙地挪了位置坐在草垛上,那草垛堆得粗得很,屁股都被扎得生疼。我趴的地方果然是大门推开的地方,一个黑衣人躲着阳光走了进来,进来瞧了眼我,有些惊异,却还是行全了礼数,朝我单膝跪下先行一礼道:“给越王妃问安。” 其实刚刚听墙角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的声音,可不是发狠拖着我跳崖的那位仁兄吗?看来不光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他在这群黑衣人里头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我冷笑道:“担不起这位爷行此大礼,我的命还在爷的手上,您若是不乐意了,一掌拍死我可怎么是好?” “越王妃言重。” 他嘴上说着言重,手上也不停了忙乎,他竟真的从袖袋里头掏出一串圆弧形的钥匙串,掏出了两把给我丢了过来,拿钥匙直接砸到了我的手上,力道之大,直接给我手背上给砸了个淤青一片。 那黑衣人复又朝我跪了下来,他道:“奴才怕冒犯越王妃,还请越王妃亲自解了锁铐。” 这话说的,都已经把我给绑来了,还能说什么冒犯?不过这话我可不能当着人家面给说出来,万一人家深觉有理,便开始朝我冒犯了呢?我可是个有脑子的。 我瞪了他几眼,拿起这钥匙看了看,又思考了下,笨手笨脚地把锁给打开了去。 “越王妃的武功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我没直接回答他,反倒是侧着脸对他笑了笑:“当是你们这帮子绑匪劫持我马车时候,对我可是警惕得很呐,我原以为底细都叫你们给摸清楚了,不想还是群蠢得办不成事的,到头来寻不着答案又得当面来询问。” “奴才办事不利。”他倒是还真认了错。 我继续炸他:“这偌大京都,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可不多,我这习武无师无门,单靠着强身健体出来的一身蛮力,所以不显露人前,就算是显露人前也没人能认得出来是个武功的路数。不过到底大意了一次,只有那一遭暴露,你可晓得是什么时候?” “奴才不晓得。” 我道:“你该晓得的,是在京都花街一幢青楼的时候,当是我被一黑衣人劫持,他全然对我放松了警惕,也因为这份放松而让自己彻底丢了性命。”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低声道:“还有这般事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逼问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如今是想向我来询问天玄珠的下落来的?” 黑衣人道:“天玄地黄珠,本该就是主子的宝贝,若不是被鲛人一族偷盗了去,主子怎么会要费这般费事的功夫才拿回自己的东西。” “人性本就贪婪,看上的东西都硬说是自己的东西,”我最不屑这般言论,直接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到南海鲛人族手上,南海部落又怎么会偏偏要拆开这一对珠子进献皇帝?” “叛徒作祟。” 这又是一个缘由了,我不想听这破事的前因缘由,只晓得这天玄珠在我手里,便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又岂放到这帮子天天想害我性命的人手上? 我两手一摊,挑眉对他说道:“我说珠子不在我身上,你怕是不信,不如就来上手搜一搜,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这个宝贝。” 黑衣人又朝我跪下了,道:“奴才不敢。主子说了,这珠子宝贝得很,越王爷怕是会自己随身带着,王妃既然说没有,那奴才也不敢再过多僭越。” 我收回了姿势,背过身不理会。 “王妃请随我来,奴才定会将王妃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反问道:“究竟是安全的地方,还是对你们而言安全的,不被他人寻着的地方。” 黑衣人被我这一个个问题怼得实在不耐烦,他冷着声音道:“王妃自己心头有数,又何必多言?跟随奴才来便是了。若是让外头那帮子亡命之徒带着,王妃可不知道要受下多少罪过。” “这般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敢,王妃请。” 这地方简陋,像是刚不久才挖出来的壕沟,一片漆黑,甬道两侧也没想设个烛台点上灯,然而这黑衣人却依旧能带着我七拐八拐让我摸不清楚门道。走了小半个时辰,我才瞧见了大门,才能捕捉到从外头投进来的光亮。 “这外头是什么?” 前面带路的黑衣人知无不言:“是悬崖。” “悬崖里头造出这般囚室,就为了囚禁我一人?”我叹息着摇了摇头,“想不到我价值连城,还有人愿意花这般手笔来囚了我,当真愧不敢当。” “越王妃自谦。” 这般长的时间总算是走到了头,我瞧着外头停了一队的柴草货车,都是些要运进城贩卖的东西,这帮子绑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城外的小道劫持了我,又要花大代价把我给运会城里去,这干得是什么事儿? 给我带道的黑衣人朝我拱手道:“怕是要委屈越王妃在这腌脏之地待上一阵子了。” 我摆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说着就表现出一个囚犯良好的态度,自己冲着那份给我预留的空档位置就给钻了进去。 老实说我是真的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劫持我,还有通天之力花了短短几天就为我造出一个囚禁的密室来。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我说他不合时宜,是他不该在这时候出现,而不是他不该出现。 越王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霸道的狠戾,他人未到声先至,一声中气十足的放肆几乎能吓破胆小的胸腔里那颗健康的胆子。这一声似乎是对接暗号,林中不知从哪儿刷刷得窜出来一堆装备精良的政府官兵,团团地将这群黑衣人给围住。 也不知是哪个枝头被压住,回弹的时候一声巨颤。越王爷操着把流光溢彩的长刀就从天上一下降落凡尘,半蹲姿势下扬起了脑袋,眼中的怒火简直像是能化成实质像火山活泛似得给喷涌出来。 黑衣人登时就窜到了我的身后,右手呈爪状扣住了我脖子上的大动脉:“若是越王爷敢上前一步,奴才的手便能扼断越王妃的脖子。” 我一愣,这黑衣人明晓得我武功不低,他这个明显给我露了破绽的操作是为哪般?莫非是刚刚聊得投入,刻意心软让我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情煞不知时 我瞧了越王爷一眼,越王爷那喷了火的眼睛也正好对上我,两两相顾,我心里头不由地一叹。唉,男人大抵都是这般,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甚至是早已经丢弃不用的垃圾,也根本不得由他人来以此作为威胁。 看他这神情也估计心里头只有剿匪的念头,也罢,我来自食其力吧。 可还未等我蓄起力道,王爷那厢却直接开了尊口:“放开越王妃,我留你一条全尸;你若依旧负隅顽抗,本王必将你,你九族之亲,五八分尸,挫骨扬灰!” 听了这话,我脚下一挫,悄默地蓄了一半的力道半途而废,想着莫非这是王爷的谋略?估计激怒劫匪让他们露出破绽好方便攻击? “王爷您”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越王爷可没有给这些绑匪机会,操起大刀狠戾地隔空一劈,我就感觉一道罡风擦着我胳膊衣裳砍到了后头的人身上,那伤我估摸着不浅,溅到我身上的献血透过了重重衣裳直接沾到了我皮肤上头,多的大概都有小半盆的量。 “弓箭!”越王爷令。 “哈!”有众将士应声。 “放箭!”越王爷声音狠如阎罗,命令下得果决。 众将士中气十足齐声大喊:“放!” 万剑破空之音盖住了风穿林的沙沙万顷之声。 “有匪,全剿,”越王爷声音扬高,喝道,“杀!” 众将士附喝,大声疾呼:“杀!” 我就站在这修罗场中央,看着这群人挥刀而开战,一个个刀法狠绝半点不拖泥带水,一如他们一字令重的口号。越王爷身先士卒地先冲进了战区,一刀一血溅,全然是杀红了眼的模样。 这帮子黑衣人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且这官兵还不是普通官兵,估摸着都是越王爷使惯了的亲卫,每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均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能人。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我几乎是没瞧见越王爷手下的官兵有受伤的情况,这帮黑衣人就被灭了干净。 “拔箭清场,”越王爷下令,“清点人数。” 自有将人应和:“是!” 越王爷道:“收刀!” 众人一齐将刀收进了鞘里,动作齐整划一,那寒光一齐鳞闪,亮得差点晃瞎了我的眼睛。 越王爷自然是区别于他手下的那帮子官兵,官兵们是将长刀收回了自己的剑鞘,越王爷一声令下,却是有人径直上前,双手上摊,跪接了他手上使着的长刀。他这长刀虽然在作战时候被舞得虎虎生风,但是重量似乎不轻,侍刀者看身量便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在接刀时候浑身肌肉紧绷,在接下刀的时候光是起身,都要费上好大力气。 也不知这把刀有多重,我还挺想试试。 这般想着,思绪就远了,手腕上的力道又一下把它给拉了回来,我一回头,便瞧见了越王爷那双怒火不减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他直接在我手腕上用劲,把我给朝他拉了过去,我尴尬地朝他笑笑:“王爷,您您您您弄疼我了。” 越王爷姿势不变,力道却轻了几分,他眼睛依然死盯着我,嘴里高声令道:“归队!” 不是跟我说的。 “是!” 周围一下好像空旷了不少,但经历了刚刚那出,我想着不知道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俩呢,便又讨好似得朝王爷笑道:“王爷,大庭广众,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再这么着,我如今还是越王妃不是? 越王爷现在的状态让我瞧着害怕,我说什么,他倒是愿意依着我去做什么,不过就是默默地来做,眼睛死盯着我怒火不减,让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越王爷只微微一躬身便懒腰抱起了我,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叫出来,眼睛一闪便来到了新购置的马车里头,越王爷长臂一挥,唯一透着光亮的窗户便被拉上了帘。这马车封闭性是真的好,帘一拉上,便漆黑一团,什么都瞧不见了。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在他面前却徒然有了一种理亏的歉疚,此刻眼前漆黑,我倒是看不到他的眼里是不是还盛满了怒火。可是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琢磨不透更是让我不安,于是我探出手向前一抓,软着声音再叫了一声:“王爷。” 我这一抓正好抓到了个软滑冰凉的东西,细细摸来还能用指尖去判别出指甲与关节,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手,修长如葱,细直笔挺,若是有点光亮,那定是能看到,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 可越王爷不是向来带着皮手套的吗?这又是为什么? 我抓着他的手,指尖滑来滑去地判断实物。他是好(和谐)性子,不动声色地由得我乱动,只是在我随意摩挲的时候,手指不安分地弹跳了两下小幅度,我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脸,似乎是有点别扭,似乎却又是有点害羞。 忽然一阵衣衫摩擦的响动,我明显感觉道有人靠着我身子压了过来,车厢里只有两人,越王爷的面具直接贴在了我的脸上,冰凉膈应,这让我有些难受,这点难受却因为是越王爷而唤起了心头的几多兴奋。他的唇靠着我的耳朵,他的呼吸滑过了我的脸颊,他的声音如针如雨细细地钻进了我的肌理,我听到他说:“垂珠,你干脆杀了我。” 我冷不防地一抖,下意识地说道:“不敢。” 越王爷继续冷冷说道:“你杀了我,剖出我的心,拿到案板上剁成碎泥,让它再不能跳动,这般多好。”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好。” “不好?”越王爷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好像有点听不着他说话,“你这般待我,让我时时刻刻心惊肉跳,明明是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我却感觉它从天上的三十三重天跳到了地底的十八层地狱,跳了个来回又跳回了我的肚子,你让我有多难受,垂珠?” 他不常唤我名字,也不常这样贴身近我,我原以为我俩就是相敬如宾的一对皇家夫妇,可他这般唤我,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把脑袋窝在了我的脖颈里,他把身子蜷缩成虫子一般窝在了我的怀里,他脱下了皮手套的手,那双冰凉凉好像死人温度的手,慢慢地寻到了我的手,它像是个指明灯一样带着在黑暗中寻觅,它把我放在了一个更加冰凉的去处。 我的胳膊肘对着前臂和后臂成了三角形,我的手被他拉着放在了我的胸腔上头。 越王爷的脑袋贴着我的胸腔,我摸着的冰凉了的东西便是越王爷时时刻刻戴着的面具。 他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两的手一起贴在了他的面具上头,我隐约地好像晓得了他想带着我做什么,本能的想要逃脱开来,本能地要抗拒,可是他握着我的手好像是铁水成型的囚枷,没有用劲我也没有疼痛,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逃离不了。 一种无力,听之任之的无力。 可冰凉的触感却又时刻提醒我趴在我胸口的这人是谁,越王爷的那双眼睛我第一眼见了就流了泪,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流泪,但是我感觉他的那双眼睛就是一把钥匙,我那埋藏尘封已久,早已被我抛弃的记忆啊,跟他的眼睛拴在了一处。 命运使然。 事关命,由于运,我不深究,我也不反抗。 我服从地跟从他的指引,轻易地解开了他面具上的扣锁,那面具不沉,轻巧地砸在了我的胸口上,却被王爷暴躁地丢到了一旁,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响动。 他的脸,没了面具的阻碍,直接就贴在了我的脸上,肌肤对着肌肤,眼睛贴着眼睛,唇也紧靠着唇,如交(和谐)合的雌雄蛇一般曲折而绕不可分割,他纠缠了一会儿,便又撤了,松开了禁锢在我身上强有力的男性的力道,缓缓坐起,唇又贴到了我的耳边。 “垂珠,”他的唇冰凉,气息却火热,像是被寒冰裹着的利箭一下把我射穿,“你杀了我,好不好?” 呢喃的声音,沙哑的声音,融合而成像是魔鬼的诱惑,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上齿咬紧了下唇,说不出,甚至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杀了我。” 我眼里头已经盛满了泪,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怒的,实在丢人。 他在我耳朵边上声音温柔,此刻却话锋一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见过你,碰过你,谈论你,念着你的人,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恨着怨着,我恨不得挖出他们的眼睛,砍了他们的手,拔了他们的舌头,再撕碎他们的灵魂,我怨得死上天不公,我怨得死天人永隔,我怨得死百世千转生生不灭的因果轮回,我恨我怨,我获罪于天我便站着仰面受刑,多少罪过多少责罚我都扛得起受得住,”他又把声音软了下来,像是迷路的八岁小孩,带着卑微带着祈求只喃喃说道,“但是你不行,垂珠,你不行。” “你不行,”他细细密密地吻着,“百代千世你都是我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垂珠,你是天上地下最尊贵最漂亮的女子,你怎么能受到一丝危险?” 我俩的衣衫都已散乱,你的贴着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呼吸如潮涌江海,湍急不息。 “我活不了的,垂珠。” 明明是冰凉如三九天铁栏的手,怎么能撩(和谐)拨出一团火热的。 我腹下被他贴得痒,摸得痒,晃荡的指尖擦过裸(和谐)露在外的皮肤,这阵的痒意似乎能钻进去,穿过了皮肤游上胸腔,像是跟芦苇毛,一点点蹭着我一点都没防备的心脏。 “垂珠”他又在我耳边说话,呢喃不清,“我活不了的。” 心脏传出了忍受不住的痒意,又回溯重游,再又挪到了胸腔。冰凉,火热,冷热相替,却又共享了温度,像是一摊打散了的泥巴,你侬我侬,胡乱捏来捏去。 你不懂,我不懂,前来后去,又是后来前去。到最后,捏成了一个你,捏成了一个我,我身体里头有个你,你身体里头住了个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星寥明月心 我是睡着时候直接被马车给送回了王府,说好的别院避暑纳凉也没去成。据我身边被王爷指派来伺候的丫鬟说,越王爷是当着府里头诸位婆子媳妇丫鬟的面亲自抱着进了房,所有人依着吩咐都没敢抬头。 听得此言,我淡定地捧着茶水问她:“当时我发髻上的凤凰衔珠点翠金丝步摇可在不在?” 那丫鬟看上去可比我更淡定:“王妃当时候发髻全都乱了,那根簪子怎么瞧得见。” 我放下茶杯,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个哦。 这丫鬟是个清奇的,自我被王爷给抱回府里悠悠转醒的时候,她便已经奉命过来我床前伺候,见我睁眼,很是正式地朝我行了一礼,直接说道:“王妃安好,奴婢名唤将归,是王爷派来伺候和监视王妃的丫鬟。” 她这般坦荡倒是让我不知言何,我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吩咐道:“给我端碗茶水来。” 我跟这丫鬟两人相依为命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我像是一个衣食富足的囚犯,要什么给什么,有一日还有外头人送进来两只活生生的兔子仅供着我戏耍,可就是不给我出门,半只脚踏出门槛都不行。 王爷也再没来见过我。 问丫鬟下人一句,外头伺候的都说王爷忙于政务,待有空闲自会来陪伴王妃云云,我抱着一点点探究的心态把这问题抛给了将归,她也实在地回答我道:“王爷在怄王妃的气,王妃仔细想想怎么得罪王爷的,便怎么去哄就好。” 怎么得罪的?他把我折腾个半死还问我怎么得罪了他?我又是沉默一会,便又吩咐道:“端碗茶水去。” 人家好好一个身备监视作用的能人,硬是被我变成了端茶送水的老实丫鬟,将归不乐意了,她把桌上御制诗堆泥紫砂壶拿过来,添了茶水直接提在了自己手上,抬起一张俏脸对我说道:“明眼人都瞧见王爷身边萦绕的危险气息嘞,王妃若是再不做点行动,我们阖府上下的奴才可都是吃不消了。” 我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哄呢? 娴侧妃是个妙人,自我回府,每日里上杆子来定点请安,前几日丫鬟婆子给她拦在外头不让进,她便日日在外头做冷板凳,硬是没法被挑出什么错来,我今日和将归说话烦腻了,一听到娴侧妃按例要进门请安,想了想,抬手放她进了。 将归再不多说话,扶着我坐到了正厅主位上头,我未施粉黛瞧着倒好像是一脸病容,她呢,一身桃粉色衣裳,头面首饰都是崭新而又珍贵的,一张俏脸喜气洋洋,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喜事。 娴侧妃进门时候好歹收敛些了,她先是柔柔矮身一福,嘴里问安道:“请王妃安。” 我故意晾着她,手里头把茶盏玩弄转圈,说道:“瞧见娴侧妃面露欢娱,艳若桃李,也不知是什么喜事?” 我未出声让她起来,她也就听话地不起来,维持着行礼的别扭姿势,还能抬脸笑着跟我回话:“这事儿说来王妃也是大喜,咱们父亲为国兢业,昨儿圣上又拜了父亲为兵部尚书,总管一部,可不是举家大喜的事儿吗?” 这话一出,我给怔愣了一下,心里头的疑惑已经是一重一重的。不过看娴侧妃已经有些站不稳当摇摇欲坠的模样,倒是先大发慈悲地摆摆手,赐了座,让她起身歇下了。 唐家敢挂上相国府的牌子,那是因为唐成珏唐相国实为内阁大学士,圣上面前游走的清贵差事,连带了举家被皇帝给褒奖的大体面,唐府上下算得上是深蒙帝宠。可事到如今,我依旧没听说什么唐成珏干成的为国为君为民的政届大事,倒是因为娶了关中圣村的女儿而大名鼎鼎。 相国何等位置? 秦国张仪,拆合纵,定连横,举赵亡韩,奠秦之大一统基定;汉朝韩信,背水战,垓下围,煞灭霸王,称誉天下国士无双,所谓相国乃是国之脊柱,或文韬或武略,这等人才配得上国之名号。 而唐家这位唐成珏,他所列之位更像是个虚高无权的名位,所谓相国,文官之首抑或武将之尊?手里头可有学生谋士,府里头可有军威兵权?都没有,就是白白地担上了个大学士的名儿。那他这个相国,跟摆在朝堂上的吉祥物有什么区别? 问题是偏偏他还极受恩宠,哪怕是几年的尸位素餐也没让他丢了乌纱,而如今更是不得了了,当了几年相国又拜了兵部尚书,分类本是个耍嘴皮子的文官,这位皇帝是因了什么缘由,把兵部武将给了唐家? 我苦苦思索而不得解,那厢娴侧妃却是笑意盈盈:“咱们越王爷乃是武将之首,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如此一般,可不就是大水和龙王庙的关系吗?” 我笑着回她:“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识不得一家人。” 娴侧妃并不理会我出言讥讽,反倒是问我道:“王妃如今可还不晓得?因了孙家的事儿,王爷在前朝不得重用,拜了咱们父亲做兵部尚书,主要也是为了孙家这门案子。” 我故作惊呼:“孙家的案子不过为山匪做犯,如今竟还没将贼人缉拿归案?” “所以当朝责骂了王爷办差不利。” 我把身子软在了榻上,缓缓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等妇道人家,忙活来忙活去,心思总也迈不出这深宅大院的门槛去。侧妃倒是好大的本事,竟把朝野之事给打听得清楚。” 娴侧妃道:“王妃真是说笑了,王爷和王妃本预备着去郊野别院避了暑气,偌大的王府里没个说话人,妾身实在憋闷,只好跑去娘家讨嫌。父亲疼爱母亲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母亲乃是关中圣村出生,见识手段不俗,父亲也爱把自己的差事说给母亲来听,我家去的时候日日挨在母亲身边,母亲闲时便依着如今朝堂局势给我提点几分,也算是有所收益。” “那可是不俗了,”我朝她说道,“那我以后也得多跟侧妃说说话,也能听点爷们的趣闻来。” 娴侧妃自觉得了大体面,仰首挺胸扶着丫鬟手便离开了我的院子,将归是个急性子,侧妃甫一出门,她便叫了人进来擦桌扫地,硬是觉得娴侧妃玷污了我尊贵的地界。 我哭笑不得:“大可不必如此。” “哪儿的不必如此,王妃也不瞧瞧这女人的嘴脸,”将归泼辣地插着腰怒道,“她可是位出嫁的妇人,每日堂而皇之地朝娘家跑去像什么样子,是少了她吃的还是少了她穿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府上亏待了她!” “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拦着不成?” 将归继续骂道:“还有,不过是家老子升了个尚书衔,此刻便就欢喜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还敢跑道王妃跟前来看不起王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尊贵姑娘,我当了十几年的奴婢,还没听过有媳妇敢在背后嚼自己丈夫舌根的。” “她可称不上嚼了王爷舌根,办差不利这句话是从皇上嘴里头说出来的,难不成你还要去责问皇上?”我宽慰她道,“且安下心思吧,王爷在哪?” 我略微施了点妆便准备出门,果不其然被外头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拦住了。她们若是敢伸手阻拦我,依我的脾气可保不准要把她们给打上一顿嘞,可她们却偏不给我什么肢体接触,见我要出门,直接刷拉拉跪了大半个院子,一堆丫鬟婆子媳妇丢了手里扫帚抹布的活计,直接声泪俱下给我磕起头来。 “我要见王爷。” 站在我身边的婆子像是耳朵聋了似的,抬脸问了我一句:“王妃寻谁?” “王爷,”我硬是自己重复了两便,“我要去寻王爷。” 满院子的人呼啦啦又全部起来了,一副大赦天下劫后余生的欢喜场面,我摸不着头脑,还是那婆子解释道:“王爷吩咐了,若是王妃硬要出来,得再三地确保了王妃是出来寻他的便好。” 将归感叹:“王妃总算是出来了。” 好个王爷,好个一院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婆娘们。 我给恨得牙痒痒,可我就是骂不出一句话来,看着这帮装的一脸无辜的下人们,深缓了一口气,问道:“王爷在哪?” 站在外头来看,凤凰游这间书阁里头暗得不行,王爷果然是不喜欢点灯的主,我从袖袋里掏出了钥匙却没个用处,那门根本就没锁;径直推开了进门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在黑暗里头的人影,仰着脑袋望着顶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耳聪目明,自然是晓得我进门的,不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是没有出声说话。我也不怕尴尬,径直地走到了他身边行了一礼,道:“给王爷请安。” 越王爷轻轻地笑了一声,“王妃可算是出来了。” 我出不出来还不是你决定的,我抿着唇生着气,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又行一礼:“多谢王爷高抬贵手。” 王爷总算是动了他尊贵的身子,脸转过来瞧了我一眼,问道:“进来做什么?” 我摸了摸袖里藏着的冰冷的珠子,挑了个听上去极为贤良淑德的理由回他道:“为王爷掌灯。” “凤凰游里头其实大可不必掌灯,你抬头来看。” 这漆黑的屋子里若说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是言过其实,这里头似乎是修造地不严密,哪儿哪儿都能好像能透着点光,可哪儿哪儿都找不着光源的地方,直到王爷出声提点,我才看到这屋子的上层构建。 七层高阁束星辰,星辰盈盈,点如碎泼墨,相拥明月。 越王爷把整片星空给搬进了自己书阁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羞人方锦帕 万千星辰气象,第一念头想到的是什么?我很是得意地说出了“黄道星图”四个字,越王爷却摇了摇头,跟我说这不过只是一片天空。 装饰着这万千藏书楼阁的夜半星空。 我有些无奈,带着被驳了面子的哀怨,对王爷说道:“王爷,故弄玄虚不说,这片星空巧夺天工,也不知耗了多少金银人力才得以完成,统计而言,未免太过奢靡。” 越王爷嘴角含笑推脱责任:“玄虚是你鼓弄的,与我何干?这夜空也不过是用了荧光颜料的图画,又何来奢靡之妄评?” 得嘞,王爷什么话都是对的。我亦是嘴角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越王爷看着我笑,直接伸出手戳了我脑门一下,这劲儿可丝毫没敛着,直接把我给戳的身子后仰差点摔倒,王爷说道:“把你那灯给点起来吧,我这儿看书看得眼睛发涩。” 他说着就走到了正中央列着排好的桌椅旁,捏起一本书直接坐了下来,我赶忙颠颠地跟了上去,从袖带里掏出那颗天上地下难寻珍贵的天玄珠,这桌上本就有个灯台,我把珠子给放在了灯绒上头,权当了灯芯,待把它的位置调得能照亮得了王爷的位置,我才满意,把一旁的纱罩给套了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伺候人,可我看着那灯,左瞧右瞧地就是不舒坦,看了半晌才恍然惊觉:那天玄珠的光泽是幽蓝光,就算是透着暖和橘黄的灯罩,射出来的光也是瘆兮兮的冷光,这光度,爱侣之间倒是能使得,互相瞧着搞出个朦胧美来,若是看书,那可不得伤了眼睛? 越王爷却毫无怨言地翻起书页来,我琢磨了半晌还是把灯给拿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唤人进来点个灯盏,王爷不如放下书本小憩片刻?” 他撂下了书本看着我,直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才从旁边盒子里拿出了火石,道:“不用让下人进来,就劳烦王妃亲自把使了。” 我亲手点上的烛火一点不安分,明明就是个无风的密室,偏跟豆子似得一跳一跳的。 越王爷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烛火,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他好像有点不敢看我。就这么看着那烛火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那日,那日马车里头,我是气急了,把你给伤着了,真是对不住。“ ”哪儿有的事,”我拨弄了一下烛火,跟他无所谓似得说道,“我与王爷是圣上下旨,三媒六聘,正经拜了天地的夫妻,伺候王爷是应该的,哪儿能说对不住呢?” 越王爷出声地笑了笑,从贴身的怀里头掏出了一方锦帕,上头看出的妖艳丽花似罂粟一般,我伸手接了过去,上头温度残留,暖暖地从指尖透到了心头上。 “这方帕子,”越王爷说道,“你待会出去叫人把它放进咱们放婚书的老木匣里头。” 哦,这便是我的贞洁帕了,我半点不害臊地接过,抚了抚上头因为干涸而凝结得坚硬了的痕迹,想了想,终究是说道:“王爷把匣子放到了何处,这方帕子到底不方便示人,还是我来亲自放进去吧。” 王爷问道:“不方便示人?” 我回他说道:“自然是不方便的,咱们行夫妻之礼再怎么说都应该在成亲当日,如今这快一个月过去了,才在外头把这礼给行完了,要下下人多嘴猜忌,到底于咱俩的声誉都有损。” “哦,原来是这个,”越王爷轻轻回我,“我还以为你要询问这血哪儿来的。” 我一愣,刚想反驳,却忽然从脑子底下挖出了一段被我丢弃,仍未毫无价值的记忆,忽然想起唐府里头我那位变态哥哥唐敏曾经说过,说我这副身子早就是被他玩弄厌烦的残破,可既然早破了身,哪里来的处(和谐)子(和谐)血? 身子不可抑制地忽然抖了起来,我瞧了面前人,怎么瞧都不认识,我想开口责问训斥,可惜了,犯了错的人是我,我哪儿来的立场去呵斥他来?就是这么一瞬间,耳边鸣鸣作响,脚踏实地却有种飘然不稳的感觉,怕是御风而行都没我这般地不稳当。 我估计我脸色发白,唇瓣直抖,瞳孔涣散跟中了毒似得,越王爷不禁哑然失笑,站起身上千两步想要扶着我坐下,我却一把撇开了他的搀扶,后退两步,暗地里摆出了作战的姿态,我可不信堂堂一朝王爷回准许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给他戴上绿帽,把这方贞(和谐)洁(和谐)帕给我,可不就是要向我问罪的意思吗? 越王爷越发开怀地笑出声来,“真真像是只炸了毛的猫。” 我双眼如钩,警惕地看着他。 越王爷叹了口气又继续笑,边笑还边骂我:“素日脑子转动得不是挺快?怎的今日就不行了,我将这方帕子给你,且不说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我都铁定了心思地告诉了外头人:你确已经成为了我的人了;还偏要摆出了这副模样警惕我。” 我想了想,确实有理,可这疑惑却没解决,压在心头立刻就结成了结,我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那这血” 越王爷撇了我一眼,“你的。” 我登时就神清气爽地卸下心头重担,顺便恶狠狠地对着唐敏这个变态骂了句:“个疯子。” “关中圣村出来的,都是疯子。” 我把帕子安稳放好,亲自小跑着道王爷跟前把他扶着又坐下,趁热打铁地询问道:“王爷,我早听说了关中圣村是个神秘难言的地界,可那村子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却不晓得了。” 虽然我不晓得,可王爷看上去就是熟悉的模样,我严重的求知赤果果地袒露在他面前,若是再瞒着我,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王爷叹了口气:“这些是爷们的事,该由爷们来操心,我实在不愿你过多地插手这件事。” “王爷!”我有些嗔怒,挑起跟小指头就直接戳他腰间软(和谐)肉,“我从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可唐家相府一步步紧逼不停,一出出戏码王爷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前些年我在府里头受的罪过就不在王爷跟前模仿了,说得令人伤心;可就算王爷请了皇帝明旨,他们也没打算放过我呀!” 说到底,唐家到底为什么不愿放过我,我到现在还是没弄个明白;王爷似乎早就明白,可她就是要瞒着我不肯与我解释。 我咬着唇,索性就耍泼起来:“今儿王爷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就,我就,”我瞧了半天也没什么能正儿八经威胁王爷的东西,想了半天,也只有拿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来威胁比较奏效,便一把拂去他手上拿着的圣贤书,撑开他的怀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正儿八经地当了次祸国殃民的妖姬德行,“我就坐在这不走了,就在这书房里头把时间给耗死。” 我是真看着越王爷噗嗤一声给大笑出声来,他很坦荡地搂住我,被我压着的双腿可半点没有被压迫的意思,反倒是像是颠小孩似得颠了颠我,他打趣儿道:“就不怕我再抱着你横穿王府?” 说罢,根本就不给我丁点儿的反应时间,手臂直接朝我腰间横了过去,看上去半点没用劲便把我给打横抱了起来,他像是炫耀似得又手抖地颠了颠我,“不错,就是太轻了,该把你给喂胖点。” 我惊异地望着他,牙咬得痒痒的,可这又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人家好好地还占着我夫君的位置,名正言顺地调戏。 所幸越王爷在我被他撩拨地发怒之前就将我放了下来,他先抱着我许久才在一排书架前将我放了下来。我看着这一架六层一人长的古籍序列,有点发晕。 “你不是要晓得关中圣村的事儿骂?”越王爷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指了指我面前的一排书架,“这便是了。” “这都是?” “都是,从地理面貌到风土人情,一应俱全。” 我差点抽出一本书朝着他的面具就给砸了过去,我看他地理面貌风土人情做什么?踏青郊游吗? 越王爷又是忍不住地笑出声,说道:“人生这么苦,逗逗你还挺有意思的。” 我皮笑肉不笑:“能让王爷展颜一笑,实在是垂珠的福分。” 越王爷听着这话开心,他指了指这些书籍,有些自豪地微微扬了扬脑袋,跟我说道:“你若真不想耗费太多心思在这些书本上头,也行,还有一个法子。这些书我都已经纵览一遍,虽不敢说倒背如流,大体上说了什么我还是记得清的,你要问些什么,尽管来问我便好,”他顿了一下,又扬起了声调加了一句,“不过” “不过?” 越王爷缓缓与我道来:“八月末间木兰秋狝,本王身边没有什么贴心的服侍人。” 我一愣,怒火蹭蹭地就往头顶上窜,好个越王爷,不当外头挑担吆喝的生意人还真可惜,跑来我这讨价还价来了,偏他还捏着我要紧的讯息,一家独大的垄断奸商,我也只能向他及时地表个衷心。 我献媚讨好,勉强挤出个笑脸来:“王爷说笑,皇家秋狝这等大事,王爷让我随行真是求之不得的体面。” “不会称病推脱?” 我道:“身子康健稳壮,如何推脱?” 越王爷道:“那就请王妃记住自己今儿说得这些话,木兰秋狝是皇家年度大典,为我朝家法相传,所以肄武习劳,亲贤近臣,意至深远。王妃可得与我携手并进,以端我大齐皇室尊贵。” 我想了想,不对劲,结合了娴侧妃乐颠颠跑来送过来的情报,便开口多询问了一句:“秋狝此番大事,圣上将布防工作交与谁了?” “你娘家我岳家,”越王爷丁点不在意的模样,“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唐成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忧人关中圣 唐成珏便唐成珏,越王爷还心眼贼坏地搞出了那么长的铺垫,我听着差点撅过去,直接上手拉着越王爷的衣袖哀求道:“王爷,您收回成命,还是让我在家歇息吧。” “理由?” “抱病称恙。” 越王爷笑道:“王妃好大本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呢,这就晓得自己那时候的病状了?” 我长叹一声,跌足道:“王爷可别笑话我了,唐成珏虽然名义上为我生身父亲,可这闹出的一出出戏文似的破事,又有哪件是父亲该干的?前脚陷害混婚不成,后脚便能干出买匪杀人的凶事,这算是半点都不念亲情了,我躲得远远的都怕,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秋狝布防之事是他来管的,这一管,尽数围场兵马都是他的人,我恍若瓮中之鳖,哪里能躲得掉?” 越王爷道:“能称得上是兵马的,可都算是朝廷的军需配置,怎么能说是他唐成珏的人呢?” 我一听,心头一喜,好丈夫,这算是有点门道。 “王爷有何妙计?与我说上两句,也好让我心安赴会。” 越王爷踱步回了书桌旁边,端起茶盏撇去浮末细细地品了,他架势端得足足的,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却被他给提的七上八下地难捱,我急道:“王爷可别卖官司了,您到底是打算使何计谋来对待这般局势?” “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为何这般惧怕唐家插手的事儿?” 我撇撇嘴,满是不理解:“王爷这明知故问,是在考量我脑子好使吗?远的不说,尽数都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就是这最近的一次山匪事件,这件事可怎么说呢?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儿八经的内院王妃,怎么就让山匪给惦念上了呢。若是说这件事没有夙敌唐家的插手,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次山匪事件,越王爷处理得很是微妙。他直接带着手下的人把这群山匪给屠干净了,整理尸骸清理现场,用的都是自己人;照理说京郊外头的地盘发现了山匪踪迹,该告知衙门的,越王爷却守口如瓶,根本不让外头人晓得这件事。 前面还有个山匪灭了孙家的案子在埋伏着,越王爷此番知情不报,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可王爷知情报了,确实也不是个好主意。这样搞出一番事儿来,说越王妃在去自己家纳凉宅院的半道上被山匪给劫了,若真是传出去,越王爷没了面子,我也是在外头没法做人了。 所以他此番选择了隐瞒,我心里头还是有点感激的。 越王爷道:“心事忧忡,你就是想得太多,自古都是施计者心忧,你倒是颠倒了个个。” “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 “他们为什么惦记你?” 我一愣,下意识地瞅了眼刚刚的书架,忽然就顿悟了,“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了吗?” 越王爷笑赞我道:“总算是把心思给拉回正途来了,我以为你还想再跟我絮叨两个时辰呢!“ “王爷这话不知是赞我还是骂我。” “舍不得骂,”越王爷正经说道,“不过你一直在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我也明白,原先本想把你护在庭院里安稳地过上这辈子,不过到底还是没法如愿了。” 他说这话地时候有一种逆天而无可为的悲哀,感觉嘴角连笑意都是带着哭腔。 “我心里头不安稳,你心里面也不踏实,我若是再瞒你下去,怕是这猜忌会横在我俩面前越挖越深,我忍得千夫所指,却忍不得你的一朝背离。如此思来想去了几晚,想想还是罢了,把这些事儿告诉你,让你来承担些明晰些事理,也是好事。” 我不晓得是这是多大的事,但是越王爷总想瞒我,我打心底里头是愿意相信他是为我好的。 越王爷从桌面上抄起了自己刚刚看着的那本书,藏蓝色的封皮上头写着关中秘闻这四个篆字,他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朝我说道:“你可知道关中圣村是个什么地方。”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初听墙角听来的讯息:“那儿是个比城镇大了不少的地方,说是每家每户几百年前都是一家祖宗,姓邹;自己封锁在一片疙瘩角落里百余年,直到唐老太太出嫁唐家,才开始开了大门与外人交往。”我之前捕捉的信息不多,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般多了。 越王爷依着我的话道:“关中圣村,我大齐开国清点疆域之时便晓得那块地方;不过碍于那处地貌复杂,百年间竟然寻不到法子出入其境,便只能由得他们去了。直到四十多年前,唐家先辈无意间闯入关中圣,并且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当时自称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为妻,这才打开了他们紧闭的大门。” 我皱着眉头,细细咀嚼思考着这四个字。 打开大门。 越王爷继续道:“四十多年前,父皇少年即位,改元为崇忻;四叔父坐镇番邦,不满父皇推行的削藩令而联合八路藩王挥师夺京,虽然被战乱被镇压了下去,可父皇却因御驾亲征而身中一箭性命垂危,当时还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进宫觐见,献上了灵药一品,治愈了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创伤。唐老太太是携着关中圣的降词来的,加上又朝贡了救命的丹药,父皇便封了关中圣为大齐国土。” “我猜唐家便是依着唐老太太崛起的。” “也不尽然,唐老太太的夫君唐玄乃是前科状元,深谙兵法,有张子房在世之鬼才,平定崇忻之乱他也算是出了大功夫,赏个相国兼封疆大吏确实是德位相匹。”越王爷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才说道,“因着唐老太太的关系,关中圣村封疆大吏的位置一直牢牢握在唐家的手里头。” “这怎么可能?”我惊呼出声,“我虽是个不知朝政的内院女子,但好歹也算是读过两本书的,封疆大吏这等官职可是个外派的苦差,唐成珏在京都里日日上朝,我都能时不时地瞧上两面,他怎么担得了封疆大吏的官来?” 越王爷脸上的笑让人有些琢磨:“父皇说他干得了,他便干得了。” 我眼尖,听着王爷声音是越发地蹦不出整字来,一看他手里头握着的茶盏,果然是空了水了,便立刻拿了茶壶给他添水,边说道:“圣心我是揣摩不来的。” “若说这关中圣村也有意思,他那边满家满户都是亲戚,当了百年自给自足的寡民小国,此刻虽然是投了诚,可贸然地派去个督察使也断然不顶什么作用,倒不如由着唐老太太的意思,赏唐家这么个差事来干。” 我恍然大悟:“怨不得唐家恩宠无绝呢!”原来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越王爷道:“况且,还有层警醒在里头,关中圣村当年进攻上朝之物,具是巧夺天工,荒诞不经之物。这村里落后不亲外族,倒是保留了不少家传的原始秘法,这传说了代表着阂族福祉的圣女位置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派一个朝廷直接任命的巡抚,不如直接控制好他们的圣女。” 他把那书翻开了一页,我上前一瞧,发现那是个地图,正标了大齐的国土疆域,以及关中圣村的所在位置。 如今皇帝采用的手段,有些类似汉唐时候常用的羁縻,这手段向来是上层人惯用的法子,总适用于偏远蛮族,史书中记载得多。可这关中圣村套上了羁縻一策我却是不懂了,他们是不是外族我不清楚,单是他们村占有的这处地理位置,便注定了没法子给他们听之任之的快活。 关中圣是哪儿啊,大齐的心脉,上联京都幅员十二郡,下通江南百万顷,是重山叠峦下的官道的唯一枢纽,打通不了关中圣村,大齐版图便跟被腰斩了似得上下不得互通。 我问道:“关中圣再厉害不过也是片土地,怎的由着他们仍旧在自己地盘上做个土皇帝?” 越王爷回我道:“我朝城镇,说得都是朝廷直属下放出去的官员,可是为官数年,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扎根于就任之处,没资格当个土皇帝?山高皇帝远,其实每块地方都有自己的土皇帝,可是这土皇帝能把人制伏,把钱粮大半存入国库,那土皇帝也放他当得。” 我沉默了一会,顿时觉得无言以对,毕竟综观大局来讲,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越王爷道,“当年唐老太太趁着为父皇献药为名大举进京,把关中圣村心甘臣服之事搞得人尽皆知,父皇以仁义治国,自然不会明里对降臣动用兵马,更何况还有献药救命一事。” 若说皇帝顾念救命之恩而放弃一方土地统治,我是万万不信的,而越王爷这番话说得也实在机巧,我便抓了他话中一个点问道:“明里动不得,暗里如何?” 越王爷对我向来坦荡:“暗里动了兵马,杀不进去。关中圣那片地方,群山叠峦作天险,自有屏障易守难攻,况且还有自己土著秘法布置了外围,稍有不慎,便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想起了相国府那堆奇怪的虫子,喃喃出声:“布防。”可念叨出声之后却又察觉不对,我摸着自己脖子奇怪道:“可那些虫子虽然骇人,但正经算起来半点攻击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全军覆没?” “你不同,你是关中圣的下一任圣女,布防的虫子自然不会对你作出什么攻击的伤害来。” 就算是心里头早有了底,听得越王爷这般大剌剌地说出来,我却还是一惊,这一惊之后却把所有事给梳理清楚了,我拍着胸脯给自己缓缓,摇头笑道:“怪不得皇家硬是要凑成咱们这对亲事呢!” 也怪不得唐家怎么着都不愿我谈成这波亲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朝野棋中局 越王爷素来常带的面具有两个,一个是铁质的,一个是银质的,具是朴实无华丁点都没有花纹的款式,我原以为我看得惯了,可今日一瞧,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竟是觉得有些难看且恐怖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可胸腔里还是难受得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我别了脸不看他,脑子里却萦绕不去那两张有黑有白的面具。我心有不适,可就是不能再面上显露我的不适,只自顾自说道:“王爷如此解释,逻辑说得明道理也讲得通,我信服便是了。” 这话似乎是说给他听,却也更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王爷也不说话,就在那转着自己手里头捧着的茶盏,这声音吱嘎吱嘎地尖锐作响,似针一样钻进了耳朵里,有点头脑的都懂这是不想开口的暗示,我只好继续说下去:“关中圣虽是大齐国土,然而控制权利却从不在大齐皇帝手里;关中圣村里头的子民恐也认的是自己的土皇帝而非朝廷派去的大臣,前两代也倒罢了,皇帝能由着他们,既是唐老太太的褒扬救驾之功,又是安抚初开大门的关中圣村百姓,可这块地终究是皇土,哪儿能真由得他们胡来?所以第三代关中圣村的统治,皇帝是铁定要插手的。” 不光是要插手,而且要润物细无声地插手。 我道:“让圣女与皇室结亲,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招。若是我没猜错,王爷和皇上怕是早就商议好了,你我结亲,为的就是要让下一任的圣女体内留有皇室血统的尊贵血脉。” 王爷总算是放下茶盏,停下了那阵恼人心怵的声响,他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你猜的都对,可最后一点却是不对了。关中圣村自封百年,保留的都是原始礼法,圣女的遴选方法从不外泄。” “关中圣村是大齐的土地,尊的就该是大齐的理治;村中人是大齐的子民,认的也不该是圣女,而应该是咱们独一无二的皇上。” 圣女之前如何遴选可无所谓,关键是如今该学着怎样遴选,皇帝要想着如何遴选。 越王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悠悠道:“貌恭而心有不敬,怕的是这个。” 我面上挂着笑,嘴里头说出的话可半点都不客气:“皇上刻意等了近四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个?修桥铺路,将外来礼法文化汇入村中;设堂开课,也是为了进一步地将他们思想扭转,这一步步棋走得稳妥,到了今日,就等一个身备皇室血统的圣女地方官上任罢了。” “不简单,”越王爷道,“你看的长远且透彻。” “步下这个局,王爷就该明白会被人看透。” 越王爷向前踏了几步,故意站在我面前问我:“你是不是觉得,你我成亲不过是政治联姻,我与你在一起仅存利用,而无深情。” 我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也挺坦白地回答他道:“是。” 越王爷见我这般坦白,自己也愣了,张唇张了几次,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瞧着有点落寞,又有点可怜。 反倒我看开了,变更了立场来劝服他说道:“其实王爷也不必想太多,今日把话说开了也好,你我婚约,结的是皇命,结的是身份,虽然目的是朝野政局,可归根究底于我俩本身是没什么干连的。若说感情,说句实话,王爷,若说我现在爱你爱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王爷能信吗?” “不能。” “那不就结了。” 我看得清楚,越王爷要利用的是我的身份而非我这个人,这样一遭我便吃了定心丸,还顺便在王爷面前间接地向皇帝表了个衷心:“王爷放心,我心想着朝堂,向着大齐,虽是个深宅妇人,也必定为国鞠躬尽瘁。” 我这个位置可尴尬,关中圣村圣女一位,有名无实,我不知晓自己这个身份,想来关中圣村里头的人就更不清楚了,管辖权如今依旧牢牢地握在唐家和唐家两位太太手上,与我那真的是大大不利。 投诚,投朝廷的诚,投皇帝的诚,这是我唯一且最佳的路子。朝廷摆明了要用我这等身份,那就让他用去好了;我这个空架子圣女也摆明了需要个后台支撑,双方得益,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里头还有个怪异之处。让我不得不防,于是我向王爷问道::“可相府唐成珏擢拔兵部尚书的事儿又如何解释?皇上此番可不光给他了一个使用权利的机会,更是直接让他真刀真枪演练起来,木兰秋狝布防之事不就直接交于他了吗?” 在我看来,唐成珏和唐家不过是圣上把控关中圣村的一个软铺垫,他手上的权能削不能增,哪怕是给个虚架子来糊弄民众,也断不能再加实权。而兵部尚书这职位,虽然是正二品官身,却当真是能撑得起一句位高权重。 越王爷道:“皇上此番命我护驾,同去木兰秋狝。” “是。” 越王爷继续道:“我可自带京中禁卫五千员。” “是。” 越王爷继续道:“我这个位置,我这个身份,又有听我命从我令的皇家禁卫军跟随在后,皇上不怕,我更是不怕。” 看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实在是不忍心过去打击,“王爷胸有沟壑,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越王爷道:“看书吧。” 我陪着越王爷待在这凤凰游书阁里头待了不下五个时辰,从日上三杆待到了月挂中天,我出门的时候腿脚软得都好像不是自个儿的,的亏越王爷搀扶了一下,不然可得没仪态地一下坐到了地上去。 越王爷道:“休息吧。” 我乖乖回了我的房子,被丫鬟伺候着卸了钗环便沉沉睡下,第二日将归掌灯喊我起床,说是越王爷已经起身去书房了,我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差点没委屈地哭了起来。 睡了有两个时辰吗?我睡了有两个时辰吗? 将归是个练家子,见我跟软泥似的塌在床上起不来,便把烛台朝台上一搁,直接上手把我给架了起来,我恼地撒泼打滚不配合,将归试了几次也没法子,只好把我放回到了床上,还给我捻好了被角让我睡得舒服。这样一来,我可满意了不闹了,在床面上翻滚了一圈,又睡着了。 女人睡觉的时候可万分不能惹,由此可见一斑。 等我睡饱睡足悠悠自然转醒的时候,将归挂着一脸地幽怨在我床前侯着,她见我醒来,舒了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浊气,把我给搀扶起来伺候:“王妃可算是醒了。” “怎么,有事?” 将归继续用那副哀怨的模样瞧着我:“王爷都已经早起了两个时辰了,王妃不与王爷一道吗?” 我有些好笑地问她道:“王爷早起,自有公务要处理,我在他身边陪着做什么?紫禁城里还尚且有个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咱们王府规矩可不比皇宫松滞。” 将归心直口快,直接问我道:“王妃,您是不是跟王爷吵架了?” 被她这般直面客观地点明,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吵架吗?好像也不是,只不过大家都把话给说明白了,你的算计我的利用,达成了互惠互利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我两之间,之前那点朦胧暧昧的气息,便不攻自破,烟消云散了。 我要寻的真相便是这么个真相,我要挖的根底就是这么个根底,拨开了重重云雾到底是让我明白了这场博弈棋局,可我反倒是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将归叹了口气,一副长辈的口吻与我说道:“虽然奴婢不晓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天大的事也是咱们王府家里的事儿,关上门解决就罢了。民间都说夫妻吵架床尾和呢,王爷是天潢贵胄,王妃更是大家尊贵的体面人,怎么连平头百姓都比不上。” 我跟着她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呢?嫁了都嫁了,王爷待我也极好,论理我可没有多少资格去给他耍脸子。都说平民百姓苦,可我们这些尊贵体面挂着明目身份的人,多少的身不由己,更苦。 我脸色不怎么好,将归虽然性子直爽却也不傻,察言观色觉察了不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岔开来说道:“昨晚伺候王妃睡下的时候,从王妃的袖袋里头翻出了这个。”她倒是把羞人的贞洁帕直接递到了我面前,“这是顶珍贵的东西,奴婢不敢擅自放置,便贴身带在了身上,昨儿看王妃实在乏力,便也不好问,今儿得麻烦王妃下令了,这么一方好帕子,究竟要放到哪里去。” 王爷的意思是放在婚书匣子里头,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将归拿着帕子有些踟蹰,她问道:“王妃的婚书奴婢没接过手,说是王妃之前的东西都是由之前那几个陪嫁丫鬟收拾的,待会儿我去问问去。” “她们走前倒没把事情交代清楚?” “一句话都没说,走得利利索索可干净了。” 我抿了抿唇,吩咐道:“到底是我的陪嫁丫鬟,虽然如今全指给了娴侧妃,可自己之前的事儿还是得结个尾的。这样,你将这方帕子揣着去寻她们,亲眼看着她们把这东西放进婚书匣子里头。” 将归被我这套吩咐给惊了一下,“王妃,毕竟是房内羞人的东西。” “我自有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王府棋中势 将归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她不光是依着我的吩咐让梅香亲手把那方羞人的贞洁帕给放进了装婚书的红木匣子里,还让梅香口述,一五一十地把我的陪嫁条目给梳理了个干净。不梳不知道一梳吓一跳,我的陪嫁不光是量少,而且寒酸。 相国府当真抠门。 将归也是一脸震惊,捏起一颗规则不定状态狭小的珍珠就问我:“王妃,这当真是相国府的陪嫁?” 我想想这陪嫁其实也不是我的呀,还是在大太太膝下比较受宠的三姑娘的,连她的陪嫁都是这般光景,我的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我对着将归说道:“快些叫人把这些东西抬出去吧,嫁女儿都是这般光景,可见相国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相国府香火鼎盛也不过两代,既没个家底外头也没个营生,自然抵不住子孙这般挥霍。” 我想想我在家里头的光景,虽说女儿具是要出嫁的,可她们在府里头的吃穿用度那是真的好,佩戴的钗簪也不是外头寻常能用银子买来的凡品,我撑着下巴思索着缘由,想着莫非是唐府太挥霍的关系?恐怕也不尽然。 普通人家控制财政都要讲究开源节流两字,开源为根节流为辅,到底还是将归一语中的,唐家不光底子不厚也没想着要投机置办营生,而且也不会贪。 你贪那一箱珍珠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拿真金白银去。连贪的法子都不会,更别说当官的窍门了。 我犹自在腹诽发呆,当归指使着几个粗壮嬷嬷便把这件侧房收拾了干净,原本这里头乱七杂八的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可算是敞亮了。 将归道:“王妃,娴侧妃原本是要会自己娘家唐府跟爷们娘唠嗑,听到王妃把梅香叫了来,此刻也懒在自己院儿里头不走了,真真好笑。” “她的人,总要忌惮。”我对将归说道,“这样,梅香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也不要一个招呼把人交过来,一个招呼又把人推过去,你亲自把人带回月泽堂那个院儿里头,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还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来,懂了吗?” 将归向来实在:“奴婢没懂王妃意思,但奴婢会依着王妃的吩咐来做。” “没懂倒也罢了,到时候记得轮排坐着看好戏便是了,”我身了个懒腰,准备慢慢踱回自己床上再睡上个回笼觉,“先不着急忙侧妃那边的差事,先把我给送回房里头。” 将归手巧,她经手服侍我便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好。 将归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话:“王妃,王爷可还在书房里头呢!” “王爷自有公务在身。”我使了个万金油把她给怼了回去。 将归是知道再劝我也是没用的了,便默默地闭了嘴,依旧细致体贴地伺候我回了房,依着吩咐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就在床上小眯了一会儿,这周公还没碰上面呢,我就又得被叫醒,将归此番干了差事还捎了个人过来,娴侧妃拖着曳地长袍的大尾巴带着身后四位端庄的陪嫁丫鬟施施然朝我院子进发,将归像我禀告的时候,我这般的好(和谐)性子差点也忍不住地要破口大骂。 “让她待在正厅里头,好茶好糕点地伺候,”我在床上翻了个身道,“我可是没工夫理她。” 将归提醒我道:“王妃,今儿王爷可是传了消息来要和王妃一起进午膳的,就这样把娴侧妃放在正堂里头侯着,不太好吧。” 我问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将归登时就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威胁,赶忙地跪下。 “主子请回来的人才叫客,硬是扒着门框赶着上门的人哪儿能叫客?”我眯着眼睛那指节扣着软榻朝她说道,“那是贼。” 将归一愣,抬头不解。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道,“浪费时间也好打听消息也罢,总是要东家身上掏出点自己要的东西,这种人,不是贼又是什么?” 将归半垂着脑袋嗫嚅道,“奴婢明白了。” 我话锋一转又把怒火烧到了将归身上,直接指着她骂到:“而你呢!你身为我的一等贴身丫鬟,不说身先士卒为我拦着这种人,反倒是引狼入室地把贼人给带进了我的院子,这叫什么?将归,你说说这叫什么?” 将归咬了咬唇,被我骂得竟是骂出了哭腔,她沙哑声音回我道:“吃里扒外。” 我看着她这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平常事过去也到罢了,今儿正好撞在了我的枪口上,也难怪火气会大一些,不过既然火气大了,干脆就称热打铁,正好立个规矩。 将归是个有骨气的好丫头,我喜欢她也乐意把她给带在身边,不过既然她伺候的是王妃这个位置,就该明白什么能干而什么不能干,我瞧着她那副因为忍泪而憋得颤抖不已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便指了椅子让她做下,缓了语气道:“你是我的大丫头,偌大王府你也是我最信赖的人了,有些事,该硬便要硬回去,怼回去,你后头撑腰的又不是面空墙,而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王妃厚爱,奴婢实在惭愧。” 我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算没有隔墙视物的大神通,也能在心里头大致地描绘出娴侧妃坐立不安的模样,我道:“她要坐着便坐着,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也算得上是这个王府的一半主子,咱们院儿里的都是体面人,做不出把人给赶出去的事儿。” 我把身子继续往榻上一软,心里头暗搓搓地冷笑,来吧来吧,我不好撕了面皮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你给轰出去,可王爷那就不一定了。我如今肚子里憋着一团火,越王爷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将归被我骂了后便在我房里伺候着我,就指了一个小丫鬟去伺候娴侧妃。我被这一通闹剧搞得也清醒不少,睡意是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不过也懒得起身,就在榻上赖着不想动。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就听到有小丫鬟急匆匆推门进来的声音,那丫鬟被将归调教地守规矩得很,把声音拼了老命地压低了才敢附在将归耳朵边上禀报,饶是我这般耳聪目明,听她们说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道。 “王爷在正厅里头摔了杯子,正责骂侧妃呢!” 将归经了我的点拨,这事儿便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挥了挥手叫那小丫头下去了,撩了床帘小心翼翼不发出动静地瞧了我一眼。 我装睡,呼吸都刻意平了不少。开玩笑,这时候过去还得蹚浑水,我还不躲着些。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又有小丫头急匆匆跑来了,我眯着眼瞧了眼将归的模样,见她脸上也浮现起了慌乱,我便晓得,我出场时候到了。 将归匆匆将小丫鬟带出门去的时候,我已经自己齐整了衣裳从床上爬下来了,见将归回来,我笑眯眯地抬手招了她过来,笑道:“好姑娘,快来给我梳妆。” 我们主仆两悠悠地朝正厅走过去,路上我问将归道:“如今那正厅里头形式怎么样了?” “王爷坐着,侧妃跪着,菜肴一筷子没动过,王妃您想想是何等糟糕的光景。” 我问道:“王爷哪里犯得着向娴侧妃发那么大的火气?”说起来她算哪根葱啊,头发长见识短,三两句就能策得窝里反的蠢货。 正厅里头果然是形式尴尬,越王爷带着面具浑身包裹掩饰,闭着眼坐在了绣凳上养神,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跪在了桌子旁边,一双美目肿得跟桃似得,哭声绕了这屋子两圈,比鬼哭狼嚎还难听些,看来这位娴侧妃是被训斥得很了,丁点的察言观色都撇到脑后去了。 我极其娴熟地朝王爷行了一礼:“问王爷安。” 越王爷虽然闭了双眼,不过他那僵持在原地的双手动作我可是瞧见了,他张开眼睛透着面具瞧了我一眼,说道:“起来吧。” 我起来了,不光起来了还上前两步准备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娴侧妃给拉起来,越王爷难得冷了音调,他那嗓音本就是嘶哑难听的坏底子,如今把声调给冷了下来,像是拿着尖锐的石子在刮玻璃碴子,他说道:“我叫你起来,可是叫她起来了?” 这一问着实是让我下不来台面,我乖觉地先认错道:“王爷,娴侧妃她”她再不起来就要给哭傻了。 越王爷冷声回我:“你且来问她。” 娴侧妃哭得一抽一抽的,她说话也是一抽一抽,我听得也是一抽一抽,抽抽得我气都差点没给缓过来,她道:“妾身不过是,妾身不过是听信了流言蜚语,为了保重王爷贵体,才冒言一问。” 我倒是听得起劲,便询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我这句话还没细问下去呢,越王爷却猛地一拍桌子斥道:“都给我退下!” 整个厅里的人好像都缓了口气,赶忙敛袖垂头几乎是垫着脚尖地匆忙退下,恨不得把呼吸都免了,自己就是个透明没法让人瞧着的东西。 “你说越王妃婚前早失了贞操,究竟是听了谁的妄言?” 越王爷冷声问她,我心里却是一踏实,果然是拿着这事儿打算玩我呢。 娴侧妃哭哭啼啼不肯答话,越王爷却忽然冷笑起来:“一个王府妇人,竟像个市井糙婆一样乱嚼舌根,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内外联手,你当本王当真是查不出来吗?” 我在旁边笑着添了把柴火:“估摸着是下人嘴碎,不如全拿了来细细拷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唐家两头势 我这话明摆着是要抄家呢,拿了娴侧妃院子里奴才来拷问,那跟把她囚了有什么区别?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出来了,就汪汪一片蕴在眼里也不滴落出来,努力营造出一副悲苦可怜委屈的小模样,我把茶水拿在手里头低垂着脑袋,声音哽咽地说道:“我是个苦命人,自小挂在了大太太膝下教养,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算只是个养育恩情,也足够抵了半边天去,我拿什么来跟天争?” “啪!”我把杯盏往几上一摔,擒着泪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怒道:“可我不信娴侧妃不晓得我在府里头时候的光景,虽是单另独住了一个宅院,但那院子破落得可能住人?更不要说吃穿用度,这哪里是比着一个小姐的份例来伺候的,大太太身边稍有体面的都会给我甩脸子,如今侧妃又传出了这么个消息来,这是打量着坏我清白,让我做不成人啊!” 我含了半天的眼泪总算是唰得一下全给流了出来,霎时间便泣不成声:“无论我在府里头是何等委屈,关上门便是一家人,我虽没怎么读过书,但也听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的说法,我再怎么难过伤心,对外总归要做得妥当,要担得起相国府小姐的尊贵。如今你却胡乱听信谗言,让我面上难堪,让相国府整个的难堪,你心里头可安啊?” 娴侧妃抽抽着狠命摇了摇头,“是妾身不好” 我问道:“你哪儿不好?” “妾身误信谗言” “这谗言是哪儿听来的,你往相国府娘家那头跑的勤快,莫非是从唐家相府那边传过来的?” “不!!!”娴侧妃按着自己胸口死命地惨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地像是破空的长哨,“不是从,不是从唐家相府,不是从咱们娘家那边传出来的,是我院儿里的下人们嘴碎,我听着厌烦,心里又慌,这才脑子昏了来把这等龌龊言语告知王爷的。” 沉默的越王爷此刻总算是开了贵口:“你院儿里的人?你既说自己娘家无错,那就是归结不到自己陪嫁那边,可你院里的除了自己的陪嫁便只有本王的人了,娴侧妃这是在怪罪于我吗!” 伴随着这语音落地还有桌子粉身碎骨的咔嚓声响,越王爷身份尊贵,用不着像我这般层层递进说唱俱佳地套她的话,只需要佯装一怒,这胆小怕事的女人便把什么都说了。 “妾身哪儿敢怪罪王爷!妾身哪儿有这个胆量!”娴侧妃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白眼上翻好像是要顷刻就仰面倒地厥过去,“王爷,是臣妾陪嫁的婆子嘴碎,是臣妾房里人的错” 我跟王爷很是沉默地叫唤了个眼神,越王爷不肯出声了,这内宅争斗女人斗嘴皮子的事儿他估摸着是真没经验也不擅长,我被他盯了半晌,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等嘴碎的婆子,乱传谣言不说,还怂恿你跑来王爷面前,让王爷听到这等龌龊不实之事,你还不把她交上来?” 娴侧妃看来是想拼死争取一下:“是妾身听了这般话,执意要来” “放肆!”我拍桌骂她,硬生生用着桌子响动给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蠢话,我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抬起她的头来,小心翼翼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问她道,“你当真想揽下这等罪过吗?” 娴侧妃也是一愣,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直接射了进来,我便看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瞳孔涣散,清亮的眼神刹那间失了焦距。 娴侧妃不负众望,总算是晕了过去。 我跟受惊小鹿一般差点蹦了起来,回头看,又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一个幽深的眸子里头。 越王爷拍了拍手,就有丫鬟垂着脑袋拱手恭谨地进了门,越王爷声音平复不带一点波澜,直接指了撅过去的娴侧妃说道:“侧妃晕过去了,叫人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好生照料。” “是。” 越王爷尤嫌不足,又加了四个字:“好生看管。” 下人们也只有回道:“是!” 待到屋子里又只剩我与越王爷两人的时候,我这才卸下了半身防备,捡着一把椅子就软在了上头,捡着茶水就往嘴里灌,自己都有些毫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吓死我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越王爷倒没理会我的呢喃,只悠悠先向我抛出了一句道:“这是我的茶水。” 我一口水干干净净全给喷了出来。 越王爷这才问我道:“怎么吓死你了,我看你游刃有余应付妥当得很。” 我道:“这位娴侧妃晕得实在是时候,我前头就看她一抽一抽的,想不到硬是憋了一口气要撂到我手上才能晕过去,看着倒像是我说了什么话来把她给吓晕过去的,若非王爷睿智明辨,否则我还真是洗不清这冤屈了。” 越王爷是闷骚型,冷不防地就给你来一句暖话:“无论何时,我也只有护着你的。” 我自动地忽视了这句,问他道:“王爷怎么来得来拿娴侧妃下手?” 我当真是看到了她眼里头明晃晃地闪过了一念杀气,他道:“如你所见,乱传谣言,霍乱内宅,这等不安分的女人我留不得他。” 我赶紧道:“王爷可不能办了她!” “理由?” 我先抛出了一个:“我两都是相府出来的,又是名义上的姐妹。” “说一个能入得了耳的,”越王爷说道,“你这个理由,蠢得怕是连自己都听不信。” 好吧,我谈了一口气,说出了实情道:“就当王爷可怜可怜我,让我把这位侧妃留下给我换一个贤良的名头,我两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同出王府的姐妹,王爷若这般迅速地就把她给办了,外头人怎么说我?妖媚惑主,嫉妒成性,姐妹不睦,若是这些秽辞真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这辈子都要在旁人指点中度日,郁郁地埋在王府里得了。” 越王爷语气平缓语调慢慢,缓缓地就把我给堵了回来:“这话听你讲过,我也不会让你声誉受委屈,如今是我亲手办了她,对外也只会说是犯了王爷的不敬,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扯不到你身上,你怕些什么?” 我噎住了,如鲠在喉,就像一拳挥在了棉花上。 越王爷偏还不放过我:“你怕些什么?你对我怕些什么?” 我豁出去了:“我得留着这位侧妃妹妹,让我证实了心里头的一点猜想。” 越王爷眼眸稍黯:“我得逼问你许久,你才肯将实话说出来,我究竟是多少让你不得信任。” “王爷有主子,我小心些也是应当的。” 越王爷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道:“你坐下来慢慢说。” 我半点不客气,这可是我的院子我的房间,还能让人指使了我不成?我不光是坦荡荡地坐下了,还顺手抄了桌上一碗莲子羹慢悠悠地喝着坐下,越王爷也不催我,就看着我喝着汤羹,我在他面前把这莲子羹喝完擦了嘴角净了手,做足了派头,才把眼睛朝越王爷瞧过去。 我先问道:“王爷何必拿侧妃发火?” 越王爷道:“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还好歹是同一府里头出来的,竟拿着你的贞洁名誉开玩笑,当真是蛇蝎心肠。” 这年头对女人实在苛刻,若是妇人被自己丈夫都骂了句蛇蝎心肠了,那她基本上做媳妇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我笑道:“王爷这般说怎么行?您让奴婢们看到的帕子,玩弄人心,这帮蠢奴才才赶忙地去告诉了自己主子,您是挖坑布陷阱的,看到娴侧妃这般模样应该是在意料之中,装出个雷霆震怒的模样也就罢了,何必当真气坏了自己呢?” 越王爷没否认也没承认,喝了口茶,不作言语。 我叹了口气,这尴尬氛围还是得我来解释,于是我说道:“其实我留着娴侧妃,与我而言倒是有大作用。您还记得前几日您准备携我去别院歇息,结果遇到山匪那件事儿吗?” 不用看他的脸都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着想杀人的气氛。 我赶紧忽视,扯了正经话题对他说道:“我在山匪那日便起了疑心,若说绑了咱们算计咱们路线的这帮子黑衣人是山匪,倒还真是委屈了他们,我仔细瞧过,那些人衣着佩刀都是上等的玩意,如今世道太平,等闲山匪都穷得叮当响了,哪儿还能搞出这些东西来?” “没力气自保把自己送进了劫匪窝,倒是有力气去关注这些东西?”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冷言嘲讽,继续说道:“王爷难道没觉得这帮人有点眼熟吗?” 越王爷道:“哪儿能不记得,花街青楼敢劫持你向本王威胁,索要天玄珠的就是这帮人。” 我道:“这帮子绑匪如今在咱们去别院的必经路上埋伏,可见是有人泄了咱们的踪迹,阖府里都是王爷的人,想必都是不敢欺主叛主的忠奴;如此说来,也只有嫁进来的娴侧妃和陪嫁进来的唐家丫鬟奴才,这两者无论是哪一个,都和唐家有脱不了的干系。” “可唐家老太太丢了地黄珠是实事,黑衣人绑匪拿了珠子也是实事,如此一来,便让我困顿不已了,到底是我从到尾我猜的都是错的,还是” 越王爷问道:“还是?” “还是如今唐家,根本早就分成了两派人家。” 偷了唐老太太珍贵不已的地黄珠的贼是内贼!就是可怜她那么大岁数,算计了半辈子,最后却被自己的子孙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当真是可怜可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王府尘埃定 越王爷道:“原来我也曾疑心,唐府这么大的人家,做出的事儿一件一件不像样不说,还有点窝里横的嫌疑,如今你这般猜忌,还真是能站得住脚。” 我道:“其实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放在咱们府里的娴侧妃也好,放在朝堂上的现任相国唐成珏也罢,都是关中圣村这两个女人对外的棋子。娴侧妃明着已经投靠了大太太,这点我是晓得的,可大太太不像是会干这种蠢事的人啊。” “我看这个娴侧妃也不是个清醒的,唐家大太太不是这般人,唐家老太太是个成精的,更不可能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这么细细地究下去,如若不是娴侧妃旁有投靠,那边是她脑子混了自己使出了愚钝招数了。” 我万分苦恼地撑着脑袋,“还以为她是一步棋呢。”没想到是块废铜烂铁。 越王爷道:“你若不喜欢,那便将她放出府去。” 我道:“娴侧妃是从唐家出来的贵女,放出府是王爷仁慈,可她究竟是念不念这等仁慈呢?出了府,满大街嚼舌根子可怎么来说?暗里不行咱们来明的,可明面上整个大齐都知道娴侧妃是皇帝赐婚给王爷的,王爷这般做,可不是在打皇上的耳光子。” 还会连累的我名誉受损,不过这话便不必要说了。 “那你且说说该如何?” 我道:“找个草药,让她身子弱了,一天天只能待在屋里,届时候好吃好喝地养着便罢了。” 越王爷沉吟:“下毒之人最是阴邪,可是要废了不少功德” 他话没说完,我屁股已经不安分地扭了扭,在这沉默的氛围中突兀了一声吱嘎的声响。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沉吟道:“下毒这件事可行,但你不许沾手,我来办吧。” 我拍着马屁讨好道:“其实咱俩谁来沾手都是一样的。” 越王爷眼角含笑:“一样的,却又是不一样的,内宅阴私这种事儿,女儿家粘上就不好了。由我来亲手做,总算是不白浪费了你这副干干净净的身子。” 我说一样的,是因为这事儿若一个万一真是传了出去落了人家口舌,无论是越王爷做的还是我做的,这笔账都会算到我这位当家主母的身上,越王爷说的一样,我却不明了是什么情况了。 忽然灵光一现,记忆里有段梗给我脑海里浮了上来,我打趣儿道:“哎,王爷,我记得可是有人说过,不屑得跟女人动手,可是这次怎么就依了我呀!” 抓住了一个把柄,我手托腮笑意盈盈靠在圈椅那根细细的把手上,开心得不得了。 “她若只是安分守己,我便罢了;只是这次,她触了我的底,我焉能留她安然在府里头待着?” 原来越王爷的底是不戴绿帽,这算不算是在借机提点我?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我先记下就是,毕竟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过活呢! 我朝王爷问道:“王爷,问个您不爱听的问题,这贞洁帕的坑是你挖给娴侧妃跳的,她有此反应也应该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儿,怎么就能发这样大的火?” 越王爷这番动作,在我看来就是借题发挥,不过我没敢说就是了。 越王爷问我道:“谁与你说,我这般动作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王府侧妃?” 我被他堵得一愣,在我认知范围里头,我的对手就只有娴侧妃,相国唐府还有他们家养的动不动就出现喜欢劫持我的黑衣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越王爷这般说来,看来是还有劲敌了? 不过再有劲敌也不是我的,我噌地一下站起身,对王爷说道:“王爷深谋远虑,思及朝廷,我脑子糊涂目光狭隘,是万万及不上的。” 我想溜了,既然不是内宅和娘家的事,我何必去费那脑筋功夫去插手呢? 越王爷那双眼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具厚实的缘故,他那双眼格外的深邃,每次被他瞧着总是有一股要被吸进去的冲动,他看了我半晌,不说话,就干看着,看得我以为他思考着要把毒给下到了我身上,良久,总算是挥了挥手,“别走,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我瞅了眼桌上的菜,菜色是好的,山珍海味荤素相宜,就是这桌子菜见证了两番争斗,早就凉得不成模样。我心里头万分地想念自己房里的小厨房,便婉拒道:“王爷,我困乏了。” 越王爷兀自地走到了饭桌跟前,这筷子才抬起又给放下,他说道:“既然困乏,那便回房好好歇息去。” 语气里已然透着一股不高兴。 我想想,礼数和关心还是要给王爷到位的,毕竟现在身份是人家媳妇,便劝道:“王爷,这桌子菜都凉透了,我唤人进来给您热一下再进吧。” 越王爷道:“不凉。” 我被他这两个字给堵了严实。 越王爷又道:“你不是身子乏了要下去歇息吗?” 得嘞,明着面赶人了,我赶忙行礼踏出了房门。外头太阳烈烈,我被晃得一眯眼,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沾了一手的灰。 日子过得很快,这段时间王爷就在书房里,我就懒在自己房里,王府的庄子铺子的账目都到了我手里头,可我不爱看这些,每次听得汇报都是懒洋洋地提不起劲道,将归自从被我教训了后,便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我面上有一丁点的不快,便端茶奉水地伺候。 好容易挨到她讲完了账目,我听得钱粮差不多都能对上,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屋子里总算又归了安静,我问将归道:“之前我吩咐的把月泽堂的奴才们整治整治,干得怎样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已经将月泽堂的奴婢婆子尽数换了一波。” 我道:“做人得留一线,留下三两个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剩下的都换了吧。” 将归小心翼翼问道:“奴婢愚钝,不知这两三人该怎么挑法,还请王妃示下。” “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咱们不是她房里的,自然不知道她认可谁,再说了,挑挑捡捡也得是主子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选吧。” “是。” 我忽然想起了件事,问她道:“明儿是不是要启程去木兰围场了?” “是了王妃,”将归答我道,“因为这次木兰秋狝非同小可,王爷说了要带着王妃同去,咱们下人们便打下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给王妃专门派了辆马车,衣裳吃食玩意都准备妥当,王妃只管带着人去便是了。” 这话说的爱听,我就喜欢这等不比我动手动脑的事儿,于是我赞她道:“聪明的丫头。” “王妃教的好。” 我两主仆又开始思量明天待到马车上的吃食,我越聊越是觉得将归这姑娘真是个人才!年岁虽小做事却齐全,尤其是听到把桂花糕带了一食盒去的时候,直接狠狠地夸了她几遭。可夸了她几句便就找不着北了,这小妮子,直接蹬鼻子上脸地问我道:“明儿王妃和王爷一道出门,王爷说了,奴才不必带多少,否则让皇上瞧见还以为是惯养尊处优的爷,吃不了苦呢!但毕竟是山高水远的地界,王爷一个大男人出门收拾东西怕是思虑不全,说实话,这些软细物件的收拾,爷们儿哪里有女人妥当,王妃不如去瞧瞧。” 我乐呵的劲儿还挂在脸上,声音却寒了,我道:“王爷身边的奴婢媳妇婆子也不少,若是连出门的包袱都要王爷自己亲手来操办,那还要你们奴才做什么?” 将归一愣,沉默且顺从地回了我一句:“王妃教导得是。” 我享受着她的按摩,舒坦地问道:“王爷那边带了几个人?” “两个随身的小厮,剩下的丫鬟嬷嬷一个都没带。” 我眯着眼问道:“我这边呢,你给安排了什么人。” 将归极为骄傲地朝我说道:“王妃不用带着多少人,王妃只需要将我带去便行了,我一个能顶了他们丫鬟侍卫婆子十个。” 我瞧她模样可爱,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可是笑了后还是得把血淋淋的现实剖给她看,我道:“你错了,我这次可不能带你,你得定下心来,帮我盯紧了府里头的动静。” 将归一下就蔫吧了,委委屈屈道:“王妃,从前就算王爷跑到南疆那边去作战,府里头也各自摊了各自那边的职责,王府运转安好得很,哪里用得着专门指了人来看着。” “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头可是来了女主子。” “女主子和男主子都要出门,下人们自然会妥帖看管府事。” 我问她:“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位。” 将归道:“月泽堂那位如今可是每天蔫蔫地懒在床上,吩咐丫鬟们看紧了就是,何必要奴婢们去看?” “她这几日还回娘家吗?” “病的都起不了身,还怎么回娘家?” 我心里头疑惑,王爷亲自出手,用的药劲居然这么大? “王妃安心便是,”将归劝我,“不过是位侧妃,能干出什么事儿?” 我心头也慢慢被她说服,是了,唐家想过唐成珏可是被指派了到木兰围场去布防了,府里头那几个女人手上没了棋子,该没法子轻举妄动。看着将归憧憬的模样,还终究是点了头,允了她的跟随。 第二天天亮得极好,秋高气爽的天气,呼吸两口都是舒爽的。可带我被抬着来到大门口,看到前进的车马队伍时候,心里头警铃乍响,揪了旁边将归问道:“王爷莫非不是骑马前去?” 将归狡狯地对我笑了笑:“王妃坐车,王爷自然也跟着坐车。” 我咬了咬牙到:“那他坐车,我来骑马,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木兰起程路 我谅解下人们的一片苦心,可她们也该体谅体谅我的处境,明眼人都瞧得出我和王爷现在赌气呢,木兰围场山高路远,我两相顾无言对上三两天吗? 将归还过来低声劝我道:“王妃,也别跟王爷怄气了,坐车这法子”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抬头瞧了一眼,赶忙闭了嘴向后退去,好像恨不得自己不在场似的。 “我让你好好伺候王妃,可不是让你伺候着在王妃耳边嚼舌根的!” 越王爷的声音被他刻意板正了些,听上去就是一种不威自怒的霸气。我也僵直了身子,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只有硬着身子不去转身。 众人都在跪下行礼,我一人站着似乎说不过去。 也由不得我说不过去。 腰上有一股狠劲道把我给直接拽了过去,腿上再有一道气力把我给托举了起来,一瞬间两脚空空天旋地转,我一抬头,下巴就撞上了越王爷那那张常带的面具。 我都听到了咚的好大一声响。 下巴没了。 生生的黑铁啊,我的下巴可是肉长的,撞上的一瞬间我以为这一块肉都被削掉了。 我本不是个软弱性子,可眼睛对上了越王爷的那一瞬间,眼泪却忍不住地要跑出眼眶,我忍了忍,抽了抽鼻子,可那些藏在眼底的水珠子还是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我再忍了忍,忍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发慌,这才给憋了回去。 可惜只是我以为憋了回去,有一行泪还是很莫名地留了下来,泪珠子直接滚到了我的唇角边上,一抿全是苦涩。 越王爷本来怒气冲冲的眼瞬间就散了底气,叹了口气,直接把我抱上了马车,撩开帘对外头车队极为淡定地吩咐道:“起程吧。”手却很不淡定地从马车里自带的匣子内开始掏药膏。 我摸了摸自己下巴,有点烫,估摸着还有点红,但肯定是不怎么严重,便极为直接地伸手按住了越王爷的手说道:“我没事,你可别慌乱了。” 隔着皮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从松散开的掌到握紧成拳,这握紧还不是普通地握紧,他这拳头劲使得把皮肉都抖得颤个不停。我生怕我哪儿做得不对而惹怒了他,便想收手躲得远点。 这么丁点想法都被越王爷给查询到了,我收回手的那一瞬间越王爷就把自己的力道放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惊呼出声:“王爷,疼!” 我生怕他一用劲就把我手给掰断了。 他一下又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趁此机会赶忙缩到跟他对角的偏落里,我俩就这样相距着马车内最远的距离开始对峙,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对峙什么。 我笑了笑,蛮尴尬地打破了僵局:“王爷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氛围。 我又僵硬地笑了笑:“王爷可是口渴?” “不渴。” 奶奶的,老娘不哄了。 这越王爷自上了马车开始就是一副臭脸,明明就是我被撞的下巴,明明就是我被硬拽的手腕,明明就是我受得疼痛,他摆了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我俩这种沉默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在中午时候抵达官驿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个由头说话了,于是我又腆着脸问那装了一路聋子哑巴的越王爷道:“王爷,此时也近了午时,不如在前面歇脚处停歇一阵子,也好让奴才们给马儿上点饲料。” 也好让我缓个时间,在这辆马车上,我起码得冻成个风寒。 越王爷冷声道:“不必麻烦,下人们自然会补给充足,倒是王妃,这般躲着本王是为何?” 我大叫起来:”哪里躲你了?”这话一说出口,我都有点心虚。 越王爷是亲王,如今这趟行程是为了木兰秋狝,说到底就是为了皇上,那自然就不用委屈自个儿,直接拿了王府规制的马车过来使。亲王级别的规制,那叫一个豪华,越王爷直接站起了身子都够不到蓬顶,直接挺直腰板大跨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往后缩了又缩,可奈何那角落就那么大一点地;我身子往后头靠了又靠,可越王爷却又不给我这次机会,直接出手揽住了我的后脑勺往前一拉,我俩鼻尖碰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几乎是无距离地开始了一番诡异的对话。 越王爷睫毛颤颤,两根眉毛拧巴在一起,就以这衣服快要发怒的难看模样满满地撞进了我的视线范围,他恶狠狠说道:“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又要躲着我。” 我盯着他,有些害怕:“王爷息怒。” 越王爷咬着牙,眼里都爆出了几根通红得要迸裂的血丝:“我说过不让你冒险,你偏要去;我说过不要管月泽堂的那个女人,你偏要插手,如今血债存了,妒业记了,这些都无妨,由我担着,没人敢怪到你身上去。你不听我话也倒罢了,我从来都是由着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被他给质问得哑口无言,诚然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媳妇,但,但还想也没有到他如今字字泣血跟我算账的程度。 于是我死鸭子嘴硬,心一横,鼻尖擦过了他冰凉的面具,霸道说道:“我偏要这般,我偏要怕你,我偏要不理你,我偏要躲着你,我就是要一辈子见不着你,我看见你” 我后头的话没法说下去,越王爷却直接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在黑暗来袭前我就只能看到他另一只手准备掀开面具,紧接着冰凉的唇就贴上来了,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舌(和谐)头跟滑泥鳅似得,直接把我牙关给撬了开来,任我不情不愿,它却在里头自在嬉戏。 这一吻他吻得霸道,带着一股子决绝和悲哀,感觉倒像是破釜沉舟的项羽,有着你死我亡的期待。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要杀死我啊。 越王爷真是个狠人,竟想用自己的舌(和谐)头来杀死我。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开始狠命地推搡他捶打他,我算计得好,他一手遮住了我的眼一手紧捏着面具,根本就没有空闲来管得住我的攻势,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宁愿一掌一拳把我这下了力道的攻击生生用胸口给受了下来,也不肯收回要把我搞死的舌(和谐)头。 我一筹莫展,他却自己放了开来。 光亮又在我眼前浮现,越王爷已经带好了面具。 我想我是被气傻了,直接一巴掌朝着他那张根本不为人所知的脸扇了上去,可是我肉体凡胎哪里能抵得上钢筋铁骨的力道,这一巴掌没能教训差点把我搞死的越王爷,反倒是把自己给打疼地够呛。 “嗷!”我一下没忍住惨叫出声。 越王爷也被我的动作给惊着了,他怕是也没见过这般蠢人的举动,听到我叫,立刻得就小心翼翼把我受伤的手给拿起来查看,原本治疗下巴的膏药早被他放在了身上,此刻直接拿来当了救命的效用,我真是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莽撞!粗鲁!”越王爷一边骂我,一边摘了手套,小心翼翼地从膏药瓶子里挖出一块匀在了我红肿的手心里。虽说是我做事儿没过脑子,可是面前这个就是害我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我哪里需要他的可怜。 我一下把手给抽了回来,滚烫滚烫地贴在了面颊上,偏过脸不去看他。 越王爷被我动作打断,拿着药膏的手就跟卡壳了似得生生顿在那,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因为静谧而显得格外漫长,越王爷轻笑了两声,这笑声里有一点点自嘲的意味,他说道:“我的手,确实是难看了些,你若不愿意我来涂药,那就自己涂便是了。”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偏脑袋,把目光斜着悄悄递送了过去,越王爷的手总算是从手套里暴露出来,我也送算是看到了他在我面前一直刻意隐藏的真面目,哪怕是有一隅角落。 老实说,这手的形态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常年藏在皮套之中不见阳光,从而显得格外的洗白修长,就是上头密密麻麻地如老树盘根似得红纹实在是破坏了美感,那一道道疤纹纵横交错,诡异骇人。 越王爷察觉了我的目光,把手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 我抿了唇,心里头也不知是何滋味,那滋味从各方用来绕紧了我的心脏,我实在来不及梳理,只是赶紧把手给递了过去,硬是把他缩回了一半的手掌从袖口里拉出来,眼睛一瞪佯装发怒:“还不赶紧伺候王妃上药?” 越王爷没有多少抵抗力道,很是顺从地拉住了我的手,给我细细地抹起药膏来。这药膏估计是加了清凉的药物,抹在我火辣辣的伤口上就跟三伏天在脸上拍冰水似得,我手上疼痛舒缓了不少,脑子浑沌也驱赶了不少,清醒不少。清醒之后我活跃的脑子边忍不住跑起来了,越王爷那膏药是直接涂在我手上的,他早就把那一坨东西在袖子里暗搓搓给匀开了。 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大怒:”你是故意的!“ 苦肉计啊苦肉计,今儿就栽上头了。 越王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王妃亲自把手递过来让我上药的,怎么说是故意的呢?” 我良好的气度已被这人隐藏在皮套下头的不要脸精神给折服,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就指着他骂道:“你这个” 指人,是要握拳的。 我脏话没骂出口,疼痛倒是先让我自己吃了闷亏。一握拳,膏药油腻腻地挫在了一起,伤口痛得我连嘴都张不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谊未分晓 越王爷向来是耳聪目明的,见我这么一副模样,恨的将我手指头给一一掰开,偏因为我伤口的原因还不敢使劲,只得把力道给撒在了自己身上,我眼尖地一瞧,他竟是连手指尖的指甲都发白了。 他再一次地重复起给伤口抹药的动作,紧抿的唇忽然裂开了一条缝叫我道:“垂珠!” 这声名字没带上我的姓氏,我就觉得他的怒气应该是消弭了些,便呆楞地回道:“啊?” 我这一抬头,便看到他眼睛盯着我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王爷有自虐和狂暴的潜质,还当想不到啊,面上那么一个温婉文质彬彬的人,怎么就有着这般可怕的内心呢。 我叹了口气道:“妾身哪里做错了,王爷直接提妾身当场改就是了,何必这般喊打喊杀地吓唬妾身呢?” 越王爷也是实在:“我要的很简单,一是让你不要知险犯险,二是让你不再疑心与我。” 我思量了一下我俩武力,权利和势力的差距,点了点头,违着心被逼着同意,“好。” 越王爷连想都不想就无奈苦笑了起来,他本是看着我的,看了我一会儿又低下头查看着我的手,笑骂我道:“口是心非。” 我想了想,还是跟他摊牌了说道:“王爷,知险犯险那还是有前提的,古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避免更大的危险,我就只好先以身犯险了。您想,断一指重要还是没了命重要?这点取舍王爷还是明白的吧!” 越王爷眼神直接杀了过来,我立刻就闭了嘴。他从睫毛到身子都是在轻微地颤动,好像要克制身体中某种霸道决绝的力量似的,我真是怕他一章就拍碎了我的脑壳。 他从鼻子里哼出了笑来:“不要停,你不要停,继续说。”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眼神,无奈整张脸都被面具给罩着,根本就没法从外在读出他的半点心思来,我不想猜,也懒得再猜,干脆把话给说明白了:“王爷,你说的第二点,我更是没法子达成了,咱们的婚约不过是个朝堂联姻,说到底本来就不是关于情爱,而是当真的别有目的,我怎么直到您以后会不会为了这个目的来害我,我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罢了,试问我不保全自己,还有谁会保全我?” 越王爷斩钉截铁:“我会。” 我嗤笑出声:“王爷,说句难听话,您如今的处境,您从出生就拿到的身份,注定了你这辈子的自身难保。” 越王爷道:“那帮人,不过是凡胎肉体之躯,我尽数没有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实在奇怪,谁不是肉体凡胎之躯呢,又不是钢筋铁打怎么都砍不死的妖怪,再者说,人与人之间向来怕的也怕的不是面对面真刀真枪,而是一个脑子加一个心肠,若是两样都黑了,攻击还真能抵得上全副武装的千军万马。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越王爷自嘲地笑道:“我原以为瞒着你,护着你,便能得到你的信任,让你依着我安然无忧生活下去,可你不肯,你有疑心,疑心了唐府疑心了我疑心了一切;好,我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把凤凰游尽数打开让你阅览,你晓得了一切,却更加不信我了垂珠,”他更靠近了我些,错过了我的脸颊在我的耳廓边低低唤我名字,“垂珠,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我面对这指责竟是哑口无言,好像说得还真是事实。我知道得越多,便发现自己的处境越加危险,便只会越发地不信任他。 “我不过就要你好好活着,不过要的,就是你的信任,为何连这点心思都不肯给我,垂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忽然咬住了我的耳垂,发了狠命地一咬。 “我爱你啊,垂珠,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敛下了眉目,疼痛如今根本就撼动不了我的内心,只是这一句爱字,牵扯太多,牵扯到了一些我刻意隐藏刻意埋葬刻意不愿甚至不必想起的东西,可如今越王爷想剖了心地与我交谈,我又如何能抗了他的心意呢? 于是我也朝他笑起来,大不韪地伸手直接把他连给掰到了我的面前来,回望了他眼中的错愕,我问他道:“你爱的是谁?” “你爱的是谁呀?” “是唐垂珠吗?” 虽说是一句一句地冒出问题来问他,可我却一点让他回答我的时间都没留下,我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像是要把这些说出的字给用利刃给刻进他骨子里似得,我说道:“我不信在王爷身上能用到一见钟情四个字,若是真有一见钟情,那也是曾经的事儿了。可是王爷,我不是曾经的唐垂珠,我没有经历过王爷口中曾经提到过的曾经,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王爷。” 情绪一下子翻涌上来,声音一下就沙哑住,只得赶紧停了口。 “我的王爷,”我轻声告诉他,“您的情深,付错人了。”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没有唐垂珠的记忆,甚至因为处(和谐)子血的事儿,我都有些怀疑我不是唐垂珠本人。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越王爷口中时时提到又住口的从前与曾经,那些他记忆中刻画的美好,他口中所言保护,他信誓旦旦说爱的那个人,不是我,不是现在的唐垂珠。 我没有深究从前,我也不想骗他。 王爷消化了很久,他沉默了许久,却问我道:“那你现在呢?” “什么现在?” 越王爷很耐心细致地朝我解释:“我不说曾经,不说爱的究竟是谁,你如今,”他伸出手点了点我胸膛心脏的位置,“你的心,你的情里头,究竟有没有我。” 有吗? 曾经,是有的,占据了一点点的小位置,因为他小心翼翼地爱护。 但是如今,我时时刻刻受着威胁,命都保不全的人,哪儿有心思讲究情爱?何况还是一个因为利益而绑在一处的伙伴,若是这点利益都没了,眼前所谈及的保护,所谈及的信任岂不都成了枉然?届时,我信的有多深,想必便会伤得有多痛。 我何必去冒这个险去伤害自己,这个世上还有谁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去打算的呢?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回他道:“没有。” 越王爷那双清澈的眼颤了颤,问我道:“哪怕我说的爱之一字,不关唐府唐垂珠的事儿,只是被我放在了你的身上,我说的也只有你?” 他皱着眉头笑起来,眼里头透着大片大片的哀凉与悲伤:“垂珠,说你聪明,你倒是记下了我几次不甚小心掩不住情意说出来的曾经,可说你愚笨也是当真的愚笨,我为何从未唤过你‘唐垂珠’这个名字,哪怕是再生气,我什么时候唤过这个名字!” 越王爷咬着牙,握着我的肩膀几乎要捏碎了似得,“我说的曾经,不是你说的曾经,我所言情深,天上人间,也只是对垂珠一个人而已,我说的这些,切身剖腹之言,字字如血流肺腑,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他的眼中已经血红一片,他的偏执已经淋漓尽现。 我咬了咬牙,抬手用力打落了他对我的禁锢,肩膀上一下子没了接受攻击的力道,身上却四散了疼痛,不知道哪儿是缘起,我怒地朝他吼道:“我不信。” 我哪儿敢信。 可这话说出去我就心里后悔了,我还得在人家屋檐下过活,这般做,无疑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我看向了越王爷,小心谨慎,茫然无措,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去看他。可我真正地看到他面上的双眼时候,我却发现他眼里头空空,仿佛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为你步了局,闯了阵,投了毒,背着累累血债,如今你却告诉我,你不爱我,不信我,垂珠,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太自负了,”越王爷轻声问我道,“你的性子我本该是最熟悉的,可如今真的琢磨不透了。” 我反驳都到齿缝了,可抬了抬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的确,他为我布了局,为我闯了阵,为我替院子里那位夫人投了毒,这些血债本就是我一念起,这些血债该是有因有果由我来背着的,越王爷却阻在了我的面前,一肩替我抗下了。 我梦心自问,这些罪责真要放我身上,我扛得住吗? 扛不住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替我扛下的这些,究竟是为了我,还是这些本来就是他需要为他的父皇,为他的朝廷做下的该做的事儿,我不过就是个折中过手的经办。 好嘛,这番解释出来,我越加地不信他了,更别逞能说爱之一字了。 我哀叹了口气,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对他笑道:“越王爷” “我真想把抹了你记忆的人给杀了。”他忽然一下这般说道。 我一愣。 越王爷又补充了细节:”魂飞魄散,神魂不存。“ 他狰狞地看着我,眼角周围的皮肉都在跳。 “你喜欢用自己的法子来处置危险,好,我便不再插手,”他这般说道,“我不会再来插手你的事儿,你尽管玩闹便是。” 看这副认真的神态,他好像真打算这般做似得,不像是气话。我心一紧,手随便抓了个钉在马车上抠不下来的固定物什,警惕地问他道:“你要干什么!”总不会在半道上把我给扔下去吧。 越王爷笑了两声,笑得肩膀都在打颤,他起了身背对着我说道:“王妃在这马车上歇息便是,本王出去骑马行路。木兰围场地路程大概三天,这三天内,王妃独自在这马车上,待着就是!” 说罢当真甩袖而去,留我一人,就在这空荡荡的豪华马车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秉星夜谈事 我认真地思考了为什么我会以下犯上地对越王爷说这堆话,很明显就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嘛,想来想去把罪责给归到了越王爷蒙着我眼的那次亲吻上头,若是没有那个吻让我晕晕然,我怎么会把自己心头想法都说出来,又怎么会把王爷给惹怒成这般地步? 将归自王爷下车后就被丢上来服侍我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动静,这几日的服侍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哪个主子的霉头。 此刻行车已有三日了,我问将归道:“这还有多久才能下车。”语气中已有不耐烦的意思。 “回王妃话,已经入了木兰围场,该是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到营地了。” 我撩了窗帘向外头看,刚撩起来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青草香,呛得我差点没缓过来劲儿,咳嗽不止,将归赶忙挪过来给我顺气,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风寒?” 我想想若是着了风寒那倒好了,“无妨,外头风大,吹了点渣滓进来。” 木兰围场是皇家的狩猎地,诚然已经打上了皇家的标签,有先祖爷下了严令“民人不得滥入”c“禁樵牧”“禁伐殖”,且早已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划分为七十二围。每次狩猎开始,先由管围大臣率领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缩小。头戴鹿角面具的清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 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大臣就奏请皇上首射,皇子c皇孙随射,然后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 将归正头头是道地跟我这个头一次来围场的土老帽解释相关秋狝,我听了一会儿便困乏了,将归也听话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伺候我茶水糕点。多亏驾车的马夫老道,只一会儿就把车驾到了营地,我看周围一个一个大帐篷门口都有守卫值班,自己周围看了一圈就只有相熟的下人,我憋了半晌没忍住,进了帐篷里才问将归道:“王爷呢?” 我是没找到王爷的影子。 “今年木兰秋狝虽说由唐相国负责,可咱们王爷向来都是执掌禁卫军的,自然也是要严加布防皇上身边的防御才可安心,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去当差了吧。“ “干了半天路没得歇歇就立马要去当差,皇上还真会使唤人。”我小声嘟囔,抱怨着不满。 “王妃若是有事找王爷,不如交个小厮去叫王爷回来?”将归小心翼翼地给我递了个台阶下。 我笑道:“真是个蠢丫头,王爷正在皇上底下当差,我却有事叫王爷回来,这是什么理?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事儿能大过皇上去?”若这话真传出去,外头人保不准得传我什么骄纵任性的话出来呢。 我这一等就是半天,木兰围场星野低垂,倒是满天繁星的好景致,只是我没等到王爷夜间归来,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唐家大爷唐敏前来,想要求见王妃。” 我正托了腮在窗户边上看星星,随口答道:“不见。” “唐大爷说有要是要跟王妃商议。” 我不耐烦地说道:“天大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做主的,我上头可还有个王爷,唐大爷的要事,左右不过是爷们家朝堂的事儿,跟我商议有个什么用处,不见不见。” 那通禀的小厮依旧跪在门外,一动不动,我晃眼看去不过就看到一个跪得笔直的人影,我拍了桌怒道:“你这是没长耳朵还是断了腿,我说不见,你就给我下去告知了他去!” “妹妹说不见就不见的?” 我听着这男音,心里一咯噔,直接做了防备架势站起身朝门口望去,果然见唐敏那个变态已经推了门掀了帘子大剌剌地缓步朝我踱过来,我怒骂道:“大胆,越王爷的内帐也是由得你擅自闯入的?” “由得由不得,我都已经进来了,妹妹还想把我赶出去吗?” 我冷笑道:“来人!” 门外依旧有人影跪着,半分没个动弹。我心知不妙,也不再出声做无谓的喊叫了,只是把身体给崩死了,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唐敏勾起唇笑了两声:“你家王妃焕你,怎么不进来!” 我看到门外的身影刻板板的站直起身,推门撩帘,走进来的赫然是一个盔甲完好的兵士。 唐敏吩咐道:“把你的头盔拿下来。” 那兵士听话地抬手把自己头盔给取了下来,赫然只是一个骷髅,牙齿卡巴卡巴地一咬一合,已一个正常人的语音语调向我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诚然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诡异的骷髅与我面对面,甚至还与我做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流的时候,我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胃里也一下一下地翻涌了酸味,这一没忍住,扭身给吐了出来。 唐敏开口,用着很死板的语气说道:“你吓着越王妃了。” 那骷髅跟活人似得能听懂人的言语,赶忙把头盔带好,伏地地虔诚跪下。 “退下!” 那披着盔甲的骷髅慌不择路地跑了。 我胃里难受,嘴里头也是一股子酸味,赶忙拿了杯水漱了漱口,唐敏人模狗样地朝我近了两步,我赶忙挥手喊停:“你要干嘛?” “我今日没有杀人的兴趣。” 我冷笑道:“那倒是,我以为你会把这秽(和谐)物当着我面给杀了,来恐吓我呢。” 唐敏不客气,兀自地捡了把椅子自己做下,他双腿岔开,把手掌称在膝盖上,好像是要支撑了他上半身的全部气力,他对着我笑道:“王妃许是不清楚,造出这么个东西,我要花费多少的心思和血气。”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皱眉说道:“你瘦了。” “你胖了。” 我:“” 我说他瘦了,不过是打量他后,发现他目色涣散而无神采,瞳孔深邃而无气劲,面色苍白无力,身子恐怕连直起都困难,所以我说他瘦了,我心里还有些暗暗窃喜,若是他此刻想要和我动手,我的胜算该是大的。 可他说我胖了是怎么回事。 唐敏骗了头,似乎也在打量我,他桀桀地笑了两声对我说道:“越王爷看来还真疼你,竟将你养的如此白白胖胖,养成个结实身体,怕不是要给王爷生个儿子。” 我道:”夫妻间的事儿,哪儿由得你来插嘴。” 唐敏又是笑了一声,笑得身体像是打了个大冷颤似得大抖了一下,这笑过之后却还没玩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直把他直接从座椅上给咳嗽地跪到了地上。 我冷艳旁观,顺便还带了一点点小嘲讽:“你这是病了?你如今这般的身体水平,还妄图闯入越王府的营帐,你这不是把自己给送上了枪口地被抓吗?” 唐敏一阵惊天动力地咳嗽,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拉着扶手直起了身子,朝我望来:“若不是被越王爷给摆弄了一遭,我至于这般模样过来见你吗?” 我愣住:“摆弄?” “你以为,一个皇家区域的亲王帐营,怎么会由得我自由出入?” 我哑口无言,“你” 唐敏道:“我原以为逮着瞅准了一个换防的机会,废了大气力控制住了你外头的兵士,就等着能放我进来见你一面,没想到,真没想到,”他又用力地咳了咳,自嘲地笑了两声,“原来我算计好的计谋,早在越王这个混蛋的掌握之中,偏我无可退路,只得依了他给我铺好的路走来。” 他向我伸出了手,目光颤颤:“走来见你!” 唐敏这话说得悲凉,这人不就是个言行不拘泥之人,被人算计还得听之任之,内心可想而知的愤恨与无奈。于此同时,我又不得不对越王爷的手段心生寒怖,若是越王爷想让我与唐敏一见,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知晓孙家的血案真凶? 我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秘密在他手里,可他却摆出了这样一副可怜模样,但老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只要一想到他那副不择手段的模样就来气。再加上亲眼瞧见这个骷髅傀儡,真相便呼之欲出了,我道:“真是愚蠢,你把这东西暴露在我眼前,我看孙家一门被灭的真相,也该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大白于天下?呵,你找谁来大白于天下?” 我道:“圣明公道无过皇上。” “皇上?你倒是愚蠢,”唐敏很不屑地背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踩的用力,他道,“孙家灭门,那本就是越王爷,唐家和皇上都想干的事儿,一个推,一个干,一个掩,谁又敢说自己清白无辜!” “公道自在人心,皇上起码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门官宦世家在天子脚下被屠杀灭门,活口不存,这若是皇帝给不出个交代,那天下万民如何信服这位置上的皇帝?失了万民信服,皇位还如何做得稳当? 就算是再昏庸无能,再有诸多内情,这孙家的案子,也得挑个明面地说出去。 唐敏回身看我,带了张很奇怪的笑容问我道:“你想要给天下人一个什么解释?是真相,还是皇帝故意摆出去的解释?” 我被他问住了。 “好妹妹,你且在这看着,孙家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诸多内情皇上怎会不知?等到时机合适,三方得宜,自然会有人借此事来达成他所要的最终目的。”他说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被他咳得心烦,恨不得把他压在座椅上狠狠灌上一壶水洗刷洗刷喉咙,我道:“那你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何?”总不至于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傀儡小兵的吧。 “我自然是为了你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你算我神谋 我自然不会自信地以为唐敏是为了我与他那副虚无缥缈的兄妹情而来,但我也实在是猜不到他具体来的目的,唯一猜到的孙家的事儿都已经把证据摆在了明面上,罪魁祸首直指他唐敏,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警惕地看着他,他也看透了我眼里的敌意,可他却抽了半边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听说你和王爷已经圆了洞房?” 这事儿隔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能传到唐敏耳朵里,而唐敏这个无所畏惧的变态居然听进了耳朵里?我震惊了。可我却还只能佯装镇定地对他说道:“我与越王爷乃皇上赐婚,天恩尚德的实在夫妻,圆了洞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唐敏恨盯着我:“你的身子早被我破了,你的处(和谐)子(和谐)血哪里来的?” 他问的倒也是我疑惑之处,我回答不了他,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你都关注,连人家的闺中事你都打听得仔细。” 我就是估计激他。可不过一晃神瞬间,唐敏已经窜到了我面前来,依旧是那双阴鹜恨恨的眼,手握成爪状直接往我脖子这处掐来,可惜啊,他虚弱得紧,根本就使不出平日里与我争斗的七分力道,我也是极不客气,直接伸出胳膊来挡住了他爪子的攻势,垫脚一个用力,便踹上了他的下巴。 我力道是一点没敛着,直把他踹飞向后挪了十几尺。 他有些费力地半直了身子,抬手咔嚓两声便正了下巴,那眼睛盛满杀气对我怒目而视:“你” 我啧啧嫌弃,“你就这幅模样,还想跑来找我逼供呢!” 唐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我,他一抬头,眼里头满是血丝,“早在你展露武艺的时候我便应该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唐垂珠,你是谁?!”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要把嗓子给喊破了的吼出来,我按了按耳朵,忍不住酸他:“我是谁很重要吗?在你眼里,唐垂珠不就是个供你泄愤的工具吗?” 唐敏这时候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的时候忍不住地吐了口血,这血又钱牵动了他残破不堪的身子再一阵大晃动,我生怕他几个不注意就倒在了我的营帐里头,遂忍不住地劝他:“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法跟我打,我不为难你,你赶紧出去吧。” 哪知我一片好心却被他扔了,他又晃着根本就站不住的身子朝我袭来:“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我又是一个侧踢,把他直接给摔在了一片桌椅上。这唐敏身量力道还是足的,直接把我那片的椅子给砸碎成稀巴烂。这响动有点大,我胆战心惊地瞅了眼门口,生怕有巡逻的兵卫给不明情况地闯进来。 我眼睁睁看着唐敏又吐了一大口血,却依旧想要嘶吼着朝我扑过来:“我妹妹呢?” 他的攻势已经不能算是攻势,我直接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就把他喊停了:“打住!” 我的掌心直接停在了他的鼻尖处,他还真把动作停了下来。 我正儿八经地转身看着他:“你若想听了实话,也可以。” 在我看来精明得有些狡猾的唐敏,此刻停了攻势住了嘴,退去了阴狠的脸上竟然显露了茫然的神色,他张口问我道:“什么实话?” 我以为他被我打傻了,一瞬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所幸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仿佛那一瞬间的怔松不过就是我的错觉,他又吐了口血,却直接伸手擦拭干净了唇边鲜血的痕迹,缓缓道:“你说。” 不知怎么,感觉他有点默哀大于心死的感觉。 “你的妹妹早就死了,”我挑起眉眼看着他,“自尽,把自己投进了湖里,你不是也清楚这件事儿吗?” 自尽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可唐府上到老太太下到庄园里的粗实婆娘,各个都晓得唐府二姑娘自戕未遂的破事,实在是不讲究。 “那你是谁?相貌酷似的替代品吗?”唐敏又桀桀地笑起来,“怎么可能,我唐府布防举世无双,怎么可能让人送个大活人进府。” “可我这个大活人偏就站在你面前了。” 他的笑一下子就止住了。 这回轮到我放肆地笑了起来:“你看到的贞(和谐)洁帕确实是我的帕子,你看到的我如今也的确是身怀武艺,我一睁眼却脑子空空,所有人都叫我二姑娘,我不晓得自己是谁,那我就是你们唐府的二姑娘唐垂珠,不过” 他死盯着我,若是他手里此刻有把刀,我想他定是会毫不留情地用这把刀来砍断我的脖子。 “不过,你们唐府有没有我这个二姑娘,不都一样嘛?”我摊手道,“你们把唐垂珠跟牲畜似的养大,就只让她活着,而不管她怎样活着,还有你这个时不时欺辱她的哥哥,她能撑到如今的十六岁已经够坚强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甚至我觉得这傻姑娘的投湖自尽也是在间接地保全唐家,为的就是自己残破的身子不被越王爷发现,而牵连到家里头。 傻姑娘啊,当真是傻姑娘。 我现在都没搞清楚我是不是这个唐垂珠呢,不过有一点,我可不会像她活得这般傻。 唐敏桀桀地又笑起来,笑声是真的难听,让我有一种捂紧耳朵的冲动,“人生谁能不苦,若说苦,我比她更苦上百倍,我两同命相连于唐家里头,为什么我能受得住,而她却能这般决绝地投了湖。” 我称赞般地鼓掌,故意气他,“这般好了,没人跟你在唐府同命相连了,你成就了独一无二。” 他又勾唇瘫了半张脸地笑了笑,眼神越过我不知道散到哪里去,口中低低说道:“独一无二。” 无人怜,无人连。 我心里头嗡地一顿,唐敏这模样,该不是爱上了吧爱上自己一直欺辱的人,爱上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我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事实上好像确实如此。 耗了大精力布局为了闯进越王营帐;受了大伤害坚定不退只为了问清一个真相,这些是为了谁呀,为了唐垂珠呗。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说这是爱,那也太丧心病狂了些。 唐敏又抬眼看了我几下,目如死灰地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半张脸偏向了我说道:“你可以回去告诉越王爷了,此次木兰秋弥之乱,我不会插手。”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 他不理我,身子又晃了晃吐出一口血,撩了帘走出门去,与此同时,将归也掀了门帘进来,两瓣门帘被他们这一左一右地掀开,偏两人好像互相看不到似的眼都不斜。 我几乎被吓破了胆,上前几步拉着将归的手把她转了几圈:“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唐敏这个变态面上不使坏,可保不准他暗地里射出个毒器来。 将归被我搞得一脸疑惑,却还是顺从着我的力道在我面前转了好几个圈,不愧是有底子的好姑娘,这般被我摆弄也没有晕的意思,仍是清醒地问道:“王妃,您在做什么呀!” 我戳了她脑门一下:“傻姑娘,见人进来也不躲着点。” 还是个狠人。 将归更加疑惑了:“什么人?我一直在王妃营帐外头守着,没看到有人进了王妃营帐。” 这会轮到我疑惑了:“没人进来?没人出去?” “莫非是王爷来过了?”将归扫了眼被砸成稀碎的桌椅,面露惊恐,“王妃又和王爷置气了?” 我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莫非把王爷给想成了不走正门采花梁上盗了?我一本正经地回她道:“不是王爷,是刺客。” 我本想吓唬她,哪知这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意志倒是一点不弱,听了刺客二字,立刻做了防备架势护在我的身前,双眼极为警惕地往四周打量,果不其然地是个练家子。我拍了拍她,说道:“跑了。” “王妃可受伤了?” “受伤的是那贼人。” 将归缓了口气,撤了姿态方才转身对我道:“那便好,若是那贼人敢伤了王妃一根毫毛,那边才是罪该万死!” 我摩挲着自己指头,没回她。 将归问道:“王妃可看清了那贼人的脸面,奴婢现在便告诉兵卫加强咱府上营帐周围的防卫。”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这周围的防卫可都是越王爷布置的?” 将归愣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她只是低声说道:“照理依着王爷神鬼莫测之才” 我把她给直接打断,“好了,不必说了。” 按照王爷神鬼莫测之才,怎么会一个连一个小小的营帐布防都做不好?若是真的做不好,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敌方太过狡猾,二是己方故意放水。看今天唐敏被整得惨兮兮的模样,想来是没逃脱越王爷的翻云覆雨手的。 那便是越王爷故意放了他进来。 如今我才明白,越王爷说那一方贞(和谐)洁(和谐)帕并非为娴侧妃布局,她才担着多大点干系,不过就是一个囫囵被安插进王府的眼线,越王爷的目的向来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站着的唐家势力。这一方帕子就像是一份投名状,直接地告诉了唐敏,他所在意的妹妹并不是如今的我,让他直接撤手,不再参与以下的事儿。 而我,被唐敏要挟了一遭,半真半假地告诉了我将要发生的大事,让我做好准备。同时也坚定了我的内心。我原先以为唐敏说破了我身子是在诓我,如今他正儿八经地在我面前说出来,想来也确有其事了。 我不是唐垂珠。 那我是谁呢? 不过我是谁其实真的无关紧要,除了唐敏,所有人都认定了我是唐垂珠,我身上担着莫大的干系,我是唐家相府嫡出的二姑娘,是皇帝下旨赐给越王爷的正妃。 我只能靠着唐垂珠的身份活下去。 至于越王爷,我如今只能说他一句好心计,不过是一次缠绵,竟能算计到这般田地。算计了唐敏也算计了我,我竟然只能更依附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平分秋夜色 将归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面色问道:“王妃,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思及了唐敏临走前的一句,叹了口气道:“我这如今没出什么大事,倒是我估摸着马上怕是要出大事儿了。” “以后的事儿咱们知晓了,天大的窟窿都能未雨绸缪给填实了,王妃用不着闹心。” 我笑道:“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将归行了一礼,便听话地退下了。 未雨绸缪 来的是什么雨,我又该如何绸缪? 夜半时候越王爷踏着一路的月色归来,我心烦意乱地睡不着,我估摸着他也没想到我至今还没睡着。进门时候瞧到了我睁着的眼睛,脚步一瞬间地踟蹰都被我看在了眼里,我好笑地拍了拍床榻道:“王爷不与我睡觉,还想跑谁那睡去?” 越王爷缓步走来,就着床榻坐了下来问道:“见着唐敏了?” 我嘟囔道:“王爷让我见的,如今却跑来问我,这什么道理?” 越王爷总算是把飘忽不定的眼神放在我身上了,他伸手顺了顺我的发丝,道:“我说过,你的事儿不会再过多插手,你可以去玩闹,毕竟我还在你身后头。但你可不许蒙了眼瞎糊弄地玩闹,谁晓得前头到底是悬崖还是峭壁?” 我一愣。 越王爷无奈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总是拗不过你。” 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儿,我还是心头惶惶,听唐敏的口气,听越王爷的口气,在他两眼里头都是不可估量的大事儿,更不要说压在我这个可怜弱小又无辜的小女孩身上了。 我遂拉住了王爷的袖子有些哀求似的问道:“王爷,将要发生什么事儿?能不能给我交一个底儿,也好让我有个心里建设。” 越王爷笑道:“不可说,说了便是杀头之罪。” 我心有不屑:“这年头判个杀头之罪还不容易。” 越王爷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问我道:“杀头之罪易得,株连十族之罪可易得?” 我立马闭了嘴。 越王爷见我面上安静,也放下心来,他道:“安心便是,这场事儿是冲着我来的,与你担不得多大关系。” 我一瞪他:“王爷说得实在轻巧,我与王爷早结成了夫妻,外人看来我两夫妻一体,王爷若是被算计得入了大狱,那我焉有活命的机会?” 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在这个年代,女人若想建功立业太难了,忍受异样的眼光不说,还得遭受非同一般的磨难,我又不是个积极上进的人,一心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赖在个舒服的床上当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我如今唯一的执念也就剩一个唐家,他们是欺人太甚,一次次地下了狠手地算计到我头上,我若不查清事实搬倒他们,倒的怕就是我了。 我若倒了,米虫生活还未加享受,便直接结束。 那我如何能由得他们的意? 越王爷道:“明儿便是木兰秋狝第一围,可是要费好大力气,今儿先睡着吧。” 我听了越王爷的话闭上眼睛,可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恍若跌进了个晕头转向的盒子里,一夜浅眠,我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当真算是睡着。 这一夜的结果导致,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身困乏气被将归硬拽起了床,将归拿着鸭蛋粉细密密地往我脸上涂抹,便涂边哀叹:“王妃今儿是怎么了,面色差得怎么都遮不住。” “若是真遮不住,不如去告诉王爷,让我告假在营帐里头好好休息。” 将归下一秒便闭了嘴,认命地拿出了盒嫩嫩的胭脂。 自古木兰秋狝鲜有带女眷的,我本来也可以免了这趟苦差事,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给猪油蒙了心肠,硬是在皇后面前把我说得骁勇善战,皇后一听便下了懿,让我陪伴王爷同前往木兰,美名其曰是不舍新婚夫妇分离许久,鬼知道这帮子人又在我身上打了什么主意。 我原以为是越王爷诓我跟过来服侍他的,听了这么个内情,才晓得错怪他了。 围场内的天亮得很早,我估摸着也就寅时的时候,天光便大亮了,我是女眷,女眷不宜抛头露面,我只得带了面纱在大后方的席宴上看着男人们纵马驰骋,没看出什么英姿,瓜子倒是嗑了两碟。 坐在首座上的皇后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就可惜了笑容有点僵,她挪了挪屁股,扫目看去也只有寥寥几个女眷能陪她唠嗑。她挥手招我过去,无比亲热地拉着我手说道:“你是新媳妇,本该让你和老三好好在家休息,可正赶上秋狝,只好委屈你跟过来了。” 我被她硬是拉着,笑容也很僵:“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臣妾不敢。” 我两虚伪地客套,净说些没什么用处的对话,原本这样一来二去也到是罢了,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聊着聊着竟然话风一转,邀功似的跟我说道:“今儿秋狝,唐太君请旨跟随,说是为了追怀先夫事迹,本宫想着你们祖孙难得一见,便派人将她请过来了。” 我听了这话差点咬到舌头。 太监尖细地声音忽然喊道:“皇后娘娘召见唐家太君。” 我瞅着唐家老太太颤着她那满头华发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我与皇后跟前,先完美无缺地跪下行了一礼,再撑着巍巍地起了身,皇后娘娘估摸着看着这老太太腿脚不便也是有点怜惜,便吩咐道:“还不赶紧给唐太君看座?” 伶俐的小丫头赶忙搬了个綉凳来,贴心地扶着老太太坐了上去。唐老太太不愧是官场上混出来的女人,无论怎样,礼数却周全得很,得了坐,又再谢了一遍恩,才敢端起自己的屁股给坐上去。 唐老太太的眼神很明显地杀向了我,就端着祖母的身份出场,我也不好在皇后娘娘跟前翻脸,便只好眨巴着眼睛,硬从眼里挤出来几颗酸泪珠来,对着唐老太太哀哀泣道:“数日不见,祖母越发地慈蔼可亲了。” 这句话译成正白话就是看着比以前老了。虽说以她这个年岁,不显老也不行了,但自我第一眼瞧见她的那一刻起,确实对比如今老得忒快了些。 这速度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迅速的呢? 我脑子里忽然过出了七月初七乞巧节那一晚,那一晚唐家走水,遇了窃贼,丢了唐老太太一颗心爱得不行的珠子,自那日起,我见着这老太太便比前一眼更老上一分。 那把越王爷搅得交不得差的一对珠子,莫非还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老太太挥手道:“老了老了,不如越王妃这能和丈夫琴瑟和谐的妙人比,我瞧着越王妃的脸蛋越发的绯红圆润了,定是能为皇家更填上一笔香火!我那老头子在天上瞧见了,也定能” 这老太太一下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在为她早逝的丈夫伤心。 我正费力酝酿眼泪,就听到旁边一声已经压抑过了的哀恸之声,那声音跟憋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了似的难过,我正惊奇谁能演戏演得这般炉火纯青,一眼望去,却见皇后娘娘扯着帕子,满眼泪水贝齿轻咬下唇,跟看了戏曲被感动了似的。 皇后娘娘道:“唐太君也莫要太过悲伤,这么大的年岁,小心伤了身子,得子孙洪福如斯,唐公在天之灵,也可心安瞑目了。” 这皇后真是容易被感动,也不知是如何躲过后宫那帮如狼似虎的女人的争斗的。 唐老太太也是扯着帕子抹了泪,满眼盛满了爱怜:“想来老身也是许久没见着越王妃,越王妃自小在老身身边长大,老身是看着越王妃从丁点大的豆芽小娃长成了如今的大姑娘,皇后娘娘,老身今日就腆着脸向您请个旨,让越王妃跟着老身回家住上小些时候,也好让老身好好疼疼这个出了嫁的大孙女。” 我心头警铃大作,立马止了泪回身警惕地看着凤椅上的皇后,生怕她一个感性便下了懿,可皇后虽然感动的泪没止,却仍抽抽搭搭地回绝道:“本宫虽是大齐的正宫皇后,但管辖却也只是皇上后宫的众位妃嫔,按理说越王妃算是我的儿媳,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不会下明旨来规矩着自己儿媳做事。” 皇后这婉拒着实是打击了唐老太太,她不甘心地说道:“皇后娘娘贵为天下之母,更何况越王妃有是您的正经儿媳,也求皇后娘娘体谅老身一把含饴之愿,圆了这场梦吧。” 我瞧着皇后的泪一下子止住了,松了手上的帕子温温柔柔地笑道:“老太太既然说了,本宫是越王爷和越王妃正儿八经的嫡母,那也该明白一件事儿,自古就没有嫡母把自己的媳妇往娘家赶的道理。” 我心里啧啧称赞,怨不得人家皇后位置做得稳呢,虽然是个小姑娘心性,但大事规矩上可是半点都不含糊,唐老太太如今被当众剥了脸面,也不知又会出什么招来。 唐老太太不愧是老成精的,这般对峙了,面上却还不焦躁,只稳妥地道了一句老身失言了,便继续安稳地去谈家长里短的其他事儿来,和皇后娘娘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刚刚那阵尴尬劲儿给含糊过去了。倒是外头,忽然喜气洋洋地进来个丫鬟,开口便说道:“回皇后娘娘,今儿皇上骁勇射了头雄鹿,皇上正设宴与大臣们延欢呢!” 皇后面上露了喜:“皇上当真是威勇。” “可不是,皇上还惦记着娘娘,直催了奴婢唤您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西北索绰罗 男人们得了猎物,便自顾自勾肩搭背地回了营,只剩下女眷要收拾起身,忙乎地紧紧想要跟上男人们的脚步。 哪怕是如今出了京都来到这边陲无人的木兰围场,皇帝住的营帐也和咱们住的营帐不甚相同,他那住处,是由护军统领率其属员预先至拟定宿营处相度地势,再有武备院卿c司幄与工部官员妥为扎设,作为皇帝临时住所的被称为御营的好地处,从外头的看戏的搭台走到内城的皇帝御营,累死累活地花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近了皇帝起居的核心,黄布幔城。 这路程,甚远。 别说旁边这个拄拐的老人家,就是我这个年轻的姑娘都觉得力不自胜。也亏皇后娘娘着人备下软轿颠着过去,不然单是靠着两条腿,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皇后娘娘是体贴皇上,想着狩鹿成功好歹让皇帝身边多点人围绕赞扬,便携了我们同去,我不知道唐家老太太什么想法,顶着一张沟壑遍布的老脸激动地谢恩;我虽然也是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谢恩模样,但心里头是老大不愿意地去凑这番热闹,满朝堂的官员都因为一只鹿来恭贺皇上,光是想想就没什么趣儿,还不如安安心心缩在自己床上睡觉。 轿子颠啊颠,总算是把我们这三个女眷给颠到了幔城里头,帐殿外有几个衣着狂野扮相原始的大臣正商议什么,见到了我们浩浩荡荡地依仗,倒也是侧身先让。 已经到殿门口了,自然没有把车子开进帐中的道理,皇后很识大体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一瞧见外头的外族大臣,两人都愣了,我从皇后后头的车里踏了地,一瞧见这两人的眼神,那种相撞便能撞击迸发出水花的激动。 我胆战心惊,以为是碰上了旧情人偶然相见,还正寻思着要不要逃呢,那衣着怪异的大臣忽然后退了两步,双膝着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道:”小婿见过皇后岳母,愿皇后岳母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眼里含了泪,忙让身边跟着的丫头把这位壮汉给搀了起来,她感叹道:”古人云逝者如斯夫,转眼时间世子与本宫都担了岳母贤婿的头衔快整整三年了。” 世子叹道:“儿臣记得,当年皇后岳母亲自送长青公主出城门送嫁,红妆十里路,京都里闹腾得似乎都得把天翻了个个,旁人都恭贺着祝福着恨不得把贺礼拿挑担掂量起砸到我与长青身上,也就皇后岳母拉着我与公主的手叮嘱了句好好生活。往日种种好似昨昔景象,不想时光匆匆,都有这么多日子了。“ “长青可好,虽说世子是个体贴的,到底长青也是中原地滋润惯了的皇家公主,本宫就怕她挨不住西北边的风沙。” “儿臣哪里能叫公主吃沙子!” 皇后铺垫了这么多,眼神扫扫周围也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儿,忍了半天总算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此次木兰重逢,想必是皇上圣恩,招了世子前来陪伴,天大的恩典,也不知长青这丫头有没有福分陪伴左右?” “皇后岳母这是哪里的话,承蒙上国天朝不弃,得长青长公主下嫁与我,那是索绰罗氏阂族神圣光辉的荣耀,儿臣娶了公主那便是莫大福分,哪里能说公主沾了福分才陪伴儿臣左右的话呢?” 皇后面上一喜,匆匆问道:“那她” 世子卖了个关子,狡猾地低声道:”那可让皇后岳母失望了,长青此次并未随儿臣来木兰面圣,她,唉。” 这一声哀叹差点就把皇后给急疯了,也不管这对面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竟是有些怒气放在了语音语调里头,听着就好像是屏了鼻息的粗声:“这是怎么了,长青不跟着来木兰,她到底是怎么了。” 世子把皇后的匆忙看在了眼里,却仍旧不慌不忙悠悠道:“原本公主是要来的,行囊都叫妈妈们给拾缀好了,哪知道临门一脚忽然就起了变数,公主她,她给晕过去了。” 皇后的心脏估计跟她眉毛一般被高高揪起:“怎么,怎么就晕过去了?太医呢,不是陪嫁了个妙手的太医过去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公主这病啊,得静养,是女人的细慢病,谁都要经历一遭,养上十个月就没事儿了。” 皇后虽然关心则乱,但也不是傻的,她一耳朵就听出了其中意思,欢欣得直念阿弥陀佛,周围人也得了这般好消息,真心的假意的都凑上前道一句恭贺,一瞬间那边便成了一团乱麻,硬是把我给挤到了外围去。 将归贴身伺候着我,看到前面的盛况,便劝我道:“主子,咱们先进殿吧。” 我看了眼旁边的唐老太太,便先离了将归的扶持,快两步地走上前,作出了副孝顺亲热的好孙女模样对她道:“我扶着祖母进殿。” 唐老太太慈爱地笑:“可真是辛苦越王妃了,只是老身还懂尊卑礼义之分,不敢逾越。皇后娘娘不走,臣下命妇也只有在外头侯着的份。” 这话委实有礼,我便顺了她的意道:“我陪着祖母。”两人一道在外头等着被围着的皇后。 皇后娘娘得了天降之喜,面上含春笑得娇俏,我见她身子好像都轻盈了不少,恨不得遇上个人就拉着人家臂膀转圈圈。殿上还没正式入座,我们先各自行礼见过了龙椅首位上的皇帝陛下,再回到各自席位上去。越王爷眼尖,早瞧见了我,他大步跨出席位站到了厅前,谢过了皇后娘娘便拉着我入了他的席座。 这坐次也是有意思,越王爷虽非嫡皇子,且容貌残缺,照理说帝位是怎么着都轮不到他的头上的,但越王爷这个位置,上首是皇帝皇后,下首才是嫡出的七皇子,我正对面好巧不巧,就看到新任的兵部尚书且内阁大学士唐相国唐成珏。 我这眼对着席面上落座的人物一一扫过去,还见到几个浓胡大眼的外族人,再往后看,乐了,那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的小哥,不是唐敏还有谁?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倒挺可怜,可我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是由衷地幸灾乐祸。 小样,还有力气掐我脖子吗? 唐成珏对我这位出嫁女儿可是毫不掩饰地憎恶,见我落座,先恶狠狠盯了我一眼,才去搀扶自己路都走不太稳当的老娘。 皇帝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看着也倒挺精神奕奕,他看着唐老太太一步一挪地落了坐,便叹道:“朕记得当年唐公在时,一把弯月弓使得是神鬼莫及,他与朕第一次狩猎时候,便直接猎了一头棕熊回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朕也早已老了。” 一时间满桌席都缄默了,难不成还得附和着皇帝感叹,哎没错你是老了。这不是找骂吗? 唐相国作为首席之人并没有做到把控局面,可见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倒是唐老太太转了身朝皇帝行了一礼,中气十足,用着老年人独有的镇定沙哑的语音说道,“陛下惦念先夫,若先夫还在,定会再感慨一番陛下的骁勇威武。他是早就没法子提弓射熊了,陛下如今却还毫不费力地猎了一头雄鹿回来。” 借了死人的嘴巴赞美活人,既不算阿谀奉承也能保皇帝龙颜欢欣,这老太太也算是成了精的。一句话便把皇帝席宴的氛围给拉了回来,这手段比他木木的儿子要高明上不少。 我窃窃地问越王爷道:“这唐公究竟是怎么个人?” “有将才,有文谋,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栋梁。” “那他怎么就死了?” 越王爷沉吟一会儿,回我道:“天妒英才,许是只能这般解释了。” 看他那模样倒也不像是要瞒我,我便不再多问下去,不知是不是被唐家算记得有了后遗症,我瞅到个跟唐家有关的逝人便觉得是他们动的手脚,这种疑人偷斧的现象不好,实在不好。 越王爷道:“唐公年近半百便已故去,于国而言也算是一笔大额损失。” 我算了算,乐了,道:“他故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们这些唐府的第三代小辈,见过唐公的恐怕也只有唐敏了。” “唐敏据说是唐公亲自放在膝下教养的。” 我撇嘴不屑:“亲自教养便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看来流芳后世的唐公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我便听话地住了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乖乖安在席间,越王爷举杯,语气有些遗憾地感慨道:“若唐公尚在,唐府也不用搞成这般局面。” 今儿君臣同乐,酒过三巡男人们便都有了微醺的意思,边陲上尽是些早归了大齐上朝的蛮夷小国,皇帝摆驾来次哨鹿,他们也铆足心思投人所好,送进来几个特色的民族舞姬进来。 我一看便直了眼,哦哦哦,那深邃眉眼高挺鼻梁小细蛮腰,真真是群勾人的妖精,我一个女娃都忍不住留了口水。 有个外族人自席面上起身,行了个他族礼仪,用扁平干涩的语音说道:“这是我族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善歌善舞善奏胡琴,请皇帝陛下笑纳。” 自古哪个皇帝不爱美人?皇帝也是个正经男人,他不光把这些笑纳了,还悦了龙颜大大赞扬。我看着这群姑娘入了迷,一想到这些娇花似的宝贝要埋没进这个老人家的后宫,心里便不由地叹息惋惜,再美的娇花又如何?离了故土终究是要枯萎。 我旁边的越王爷看着也入了迷,甚至已经有些严谨的认真,我揶揄道:“王爷快拾起你的眼珠子吧,都快滚到人家裙摆下头了。” 越王爷还真是回转目光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倒是没什么猥琐感觉,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与我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些女人的动作有些奇怪。” 真是个没见识的,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女子跳的是自个儿民族的戎舞,跟咱们大齐的舞蹈自然是不同的。” 越王爷偏了我一眼,没理会我的嘲笑,倒是勾唇暖暖地笑道:“傻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舞姬刺天子 越王爷自觉是个高人一等的,在我面前动不动就说我傻,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就实际意义上的贬低意味,但是听着还是叫人不舒爽。 我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嘛!” “再野的舞蹈到底也是女子用身躯舞起来的动作,而外族舞蹈,则多从祭祀礼仪里转变来的,向上天祈福的舞姿,慎重柔意,怎么会像这帮子舞姬一样,舞起来的动作跟牵丝的皮影似的一板一眼,毫无生机。” 越王爷低低地悠悠地说出毫无生机四个字,我心里头便是一个打颤,隐约又想起了那个被骷髅阴森森包围的新婚之夜,有这么糟糕的念想,此刻再投眼望过去,果然觉得这帮人动作不慎协调,那面上木得跟拿铁板浇铸硬是雕出来的五官似的,哪里有舞娘该有的半分娇媚之态? 我心里头也明白了三分,便稳住神,朝朝王爷问道:“王爷可知道这些女子是何人?” “面上是索绰罗部进献的歌姬舞女,真要问我,我也是答不出的。” 我不可置信地问他道:“莫非王爷的势力还没摄入其中?” 越王爷斜了我一眼,我立刻装作乖巧的模样,道:“此等刁钻祸民,胸膛里藏了这般龌龊骇人祸国殃民的心思,自然也入不得王爷的眼,王爷也绝不会插手这般事物。” 先前与皇后娘娘在帐前谈论的外族男子,此刻趁着音乐的高昂节奏举杯起身,朗声用自己蹩脚的言语祝贺道:“恭喜皇上岳父,贺喜皇上岳父,儿臣有大喜事相告。” 皇帝歪了身子,听着是喜事,脸上也便挂了笑地问他道:“哦,硕和,有何喜事,且说来听听。” 若说倒霉那这席上这位索绰罗硕和真的是名列前茅,明明是一份即将轰动席间,促进君臣岳婿良好关系的大喜事,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给打断,那些身姿妖娆舞姿一般的舞娘忽然一下从自己薄如纱的衣服下头掏出了短小精悍的匕首,木木的眼光里一下杀出了阴狠带着杀气的光芒。 银光乍现,刀刀晃人眼。 舞娘们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直奔主位上的皇帝。 满屋子惊慌之音,还有几声砸了木桌的声响,各种声音或清脆或粗兀,或高昂或低吟,杂在一块难以分辨,让我这种耳聪目明的人实在难以吃消。 越王爷是个老道的,他在刺客来临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了两件事,一是拉过我的身子一把把我推到了一个屏风后头,速度之快位置之精准让人发指;二是立刻拔剑冲到了皇帝的前头,以护卫之姿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老父亲,跟老鹰护住小鸡仔似的。 噫好像有什么不对 别看越王爷整天傻丫头疯丫头王妃不着调地叫我,实际认真起来浑身还真有一股萦绕的庄重狠戾杀气,越王爷低声道:“保护皇帝!” 不知从哪忽然呼了一声:“哈!” 这一声中气十足哈竟好像是汇聚了十几人之众,像是从四面八方把声音给传递过来,我从屏风后头张头探脑地望了一望,却只听到回声,愣是没找到声音的源头。 那舞姬直接对皇帝上了刀子,刀子直击要害没半点花哨,直接被越王爷一挥袖给纷纷扬扬打了下来,像是老蝗虫撞上了细密丝孔的铁网,直接给砸晕了过去。 我看得起劲,但一下便噎住了,就这等伸手还敢跑到皇帝面前当刺客?这是太小看大齐皇室的势力还是太高看自己能力了。 越王爷眼神冒火,一招收拾了这帮子衣着暴露的刺客,可尤嫌不足,直接上脚又踹了她们两下。这帮子刺客好像当真是身子骨柔弱给打晕了过去,这么踹动,竟还定点都不动弹。 “大胆!” 见局势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躲哪儿去的唐成珏很适时地跑到了殿上,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一声高喝,精兵便将大殿团团围住,那几个舞姬被几个伶俐的侍卫直接五花大绑,手脚凌乱半生不死的倒霉样子,皇帝作为威武的天下之主,眼见没了危险,便从越王爷身后被手悠悠地走了出来,摆出一副威严模样。 我也悠悠地从屏风里钻了出来,凑近了包围圈看着里头的热闹。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了抬手,稳重道:“无妨,起身回话。” 唐成珏此刻俨然成了第一功臣,他的精兵此刻将这地团团围住,他便跪下请命道:“此等祸命贼子胆敢谋害皇上,罪无可赦。” 皇帝听了这话也没了稳重姿态,直接从嗓子口(和谐)爆出高音怒喝道:“查,给朕狠狠地查,把这帮子刺客的底细全给我查清楚,胆敢行刺朕,朕便把那幕后主使揪出来,朕要诛他十族之命。” 唐成珏赶忙答了:“是!” 越王爷给我使了个眼神,这事儿蹊跷,但好在我们既在场又能置身事外,此刻皇帝把这件行刺大案交给了唐成珏,越王爷便没了在场的需要。我们夫妻两暗搓搓地回到了我们的帐篷之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王爷道:“今儿吓坏了?” 我撇撇嘴回道:“不过是行刺皇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别当我这般没见过世面。” 越王爷道:“你没吓着便好,这事儿只是个开始,但愿你别惊吓得一重过一重,最后回到府里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这话说的,很明显实在想我打底呀,我心里头警铃大作,立刻腆着脸万分狗腿地伺候起越王爷来,搬好凳子搭好架势端好茶水,手把手地在把热水递到了他的嘴里,殷勤道:“王爷仁慈,也给妾身透露点底细,也好不叫妾身做个糊涂鬼。” 越王爷眼里清润含笑,他就着我的手轻压了一口茶水,晃晃悠悠做足了派头,才说到:“因着你那哥哥,这事儿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不过是些小虾米似的乱蹦乱跳不上台面的主,由着他们跳,看能跳到及几时。” 唐敏的事儿,莫不是就是唐府的事儿,不过是他们内部的斗争,斗着斗着倒是能让我们这些看戏的坐收几笔渔翁之利,我道:“此番行刺” “此番行刺,明着是这些外族使臣派来的女子行刺,但这些女子” 我接口道:“这些女子实在蹊跷,是不是。” “是。” 我道:“因着皇后娘娘传召,我跟随来的时候倒是听到一桩秘闻,天家嫁进了索绰罗族的那位公主,临行前刚被查出身孕。索绰罗族自大齐立国之初便已归顺,大齐皇室肯拿嫡公主下嫁也算是待其优厚,而索绰罗那位女婿,得了公主怀孕的事儿看来也是由衷的高兴,夫妻和顺胜券优渥,哪儿有心思来刺杀皇帝?” “怕是幕后指使人也没想到这一茬,”越王爷眼神闪了闪,“且看审讯结果吧。” 唐成珏新官上任三把火,三两下便把那些刺客的嘴巴给撬开了,回来复命的时候我不在场,王爷不在场,就是王爷神出鬼没的精兵队伍来了个人,低低地附在王爷耳边说道了事情进展。 因着行刺,皇帝的哨鹿威武彰显国威君臣和谐大晚宴都开不起来,人人都躲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头密不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不少,恨不得在这木兰围场里就没有自己这个人似得。 晚席是在各自帐中用的,刚把席面排好,这位探情报的下属便来了。我心里一咯噔,好嘛,估摸着此刻饭也没法子吃了。 越王爷听后,眸子似万年不进活水的古井面一般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他下去了。我亲眼见着那侍卫退后两步单膝朝王爷行了一礼,而后身型一晃,便没了影子。 只剩下门口的帐帘微微晃动。 我正给王爷碗里头餔菜,看到这场面,我夹了菜要放进王爷碗里的手硬生生顿住,我最初便忽悠王爷说我身上没有轻功,不过是习惯踮着脚尖走路,此番功力跟他手下人一对比,还真是好像上不得台面。 这把我给气得,夹着菜的手直接打了转,丢到我碗里来了。 越王爷朝我走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看着自己沾两滴油的空碗很湿哭笑不得,便问我道:“什么事儿又将王妃给惹毛了,也好让我听听,放在心里头时刻做个警醒。” 我漠然,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没面子还有了怒气吧。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稳当说道:“哪有,不过时觉得这菜太油腻了,王爷不爱吃,所以才打了个回旋,丢进了我的碗里头。” “王妃觉得我喜欢吃什么菜?” 我瞅着桌上还有道西湖醋鱼,吃了一惊,在这木兰围场周围还有河流能钓出做得了西湖醋鱼的草鱼?莫不是直接让浙江那儿的衙门给进来这儿的?我想了想,便直接把鱼头夹进了他的碗里,万分恳切地说道:“王爷累了,该拿鱼头补补脑子。” 红烧鱼头有什么肉呢?越王爷嘴角小幅度的抽动了下。 我殷切地说道:“王爷,我们妇道女人家不顶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动静声响眼前抹黑双耳空空是什么都不晓得,王爷,妾身担心得紧,这外头什么动作,能不能与妾身说道一二?” 这话说完我都酸掉了一排牙,越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得亏他定力好,咬紧牙关又给咽了回去。 越王爷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有事儿说事,可不能这般吓我。” 我也深觉这种风格不适合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他道:“王爷,外头怎么样了。” “你可知朝中事,妇道人家妄自议论便是大无礼?” 就是知道才用了刚刚那手段嘛,我又掐着嗓子叫了声:“王爷~” 他终于受不了了,钢筋铁骨的身子忍不住地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贼喊抓贼易 越王爷其实不太想与我说道的,我也理解,毕竟朝堂上的事儿妇人家不粘手是对的,何况还是沾上了行刺这么一档子人人避之不及的祸事。 我略一思索,想想还是要有点亲王妃守拙闭口的本事,便乖巧说道:“我懂王爷的顾虑,这儿毕竟不是在咱们家宅之中。若是真不便说道,那我也就不问了。” 越王爷是个了解我的,眼睛一瞥就知道我在打什么小主意,于是挑了心思放在台面上直接问我道:“不问你心里能安?” 我老实回答道:“不能。” “你不心安我还真心安不了,保不准又给作出什么捅我心窝子的事儿来,”越王爷很是傲娇地从鼻子里哼出两道气来,跟个没吃饱饭就被赶道水田里耕地的老牛似得,“倒不如如今跟你和盘托出,也省得让我操碎了心。” 我敏锐地捕捉道了他的神态,及时地又给他碗里布了两筷子好菜,而后就执着筷子跟执笔似得,满眼殷切地盯着他瞧,我是真疑惑,也是真好奇,向来行刺皇帝都是严密布局,再不济的,玩没脑子的单刀直入一击必杀的直肠子招数,也得找个像是荆轲那样天下有名的剑客,带着专业的行刺技巧和能力来做成刺杀伟业。哪像这次,这几个舞姬的刺杀水平,就跟在路边上找了几个快饿死的流民冒充顶替似得,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匆匆上台,匕首都好像是硬塞到手里去。 这等水平哪像是刺杀,倒像是在安排一场逗乐皇帝的戏剧。 越王爷道:“这事儿是父皇交给唐相国办的事儿,我不便插手,不过父皇与我说,此番行刺事大,恐怕唐相国那头人手不够,便将我手上的一半精兵给他拨了去,以作调遣。” 我一下就把脸拉下了:“还有这样的事儿,王爷也答应了?” “明旨下瑜,还由得我答应与否?” 我急了,一下便起身说道:“这可是从王爷手里生生给夺了兵权,自古没了兵权的将军就跟拔了牙齿的猫似得,不能咬不能抓,也只能顺着毛逗了,王爷这般做,怎么不叫糊涂。” 越王爷挑起一双明目看着我,目光盈盈温婉似水,倒像是映着满月时候的平静小谭似得,里头没盛上半分丁点的怒意,我是见过他发怒时候的模样的,一双眼动都不动便能让人瞧出杀意来,此番被他这般平淡看着,我暴躁的心思也被看凉了三分,识趣儿地又坐回位置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莫非王爷有别的想法?” 越王爷见我乖巧,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来,连尾角都忍不住地上挑了两分,他对我道:“这些歌女,怎么着都是索绰罗氏进献给皇帝的礼物,若说拿人,想也往这些外族人帐营里去拿了,父皇让我把兵给唐相国带着,总比我亲自去拿人要好。” 也是,这事儿还没个定数,索绰罗那位天家的女婿看来也估摸着是被利用的,此番得罪了,日后人家还不一定吃不吃咱家的歉礼,还不如推了。 我面色沉了,道:“王爷说,这事儿莫非是真有人要行刺皇上?” 越王爷很是坦然:”不是。” 我一听他的回答,简短两个字,我却生出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心心相惜之感,便开了话匣子说道:“我也觉得不是,刺杀天子这种事,别说实打实亲手做出来了,就是寻常人开口说上一句嘴,被御史官吏听了,也是要绑了下大狱的。更不要说牵连众多的氏族官宦人家。倘若真有反意,也得是深思熟虑细细谋划从长计议的好,哪像是这次”跟闹着玩似得。 越王爷道:“有人布局了,刺杀父皇不过是个开头。” 我也心惊了,想想刺杀当朝皇帝也不过是个开头,那幕后人究竟是冲谁来的?我舔了舔有些燥热的嘴唇,有些小踟蹰小厚脸皮揣揣不安地问道:“冲我来的?” 越王爷哑然失笑:“不是。” 我一听就心安了,既不是冲我来的,最后就算是被殃及池鱼遭了祸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王爷瞧我高兴,嘴巴也抿起成了弯弯一线,持箸把我给他餔的菜夹上,隔着面具放在嘴里细细嚼了,我看他一副平淡模样,深觉自己兀自乐呵的不体面,便硬是从面上拿去了欢欣,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坐在了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王爷。 越王爷是不是对上了我的目光,忍不住问道:“你是看出什么花儿来了吗?” 我摆手道:“没有没有,不过见王爷今日劳累了,想看着王爷多吃点。” “今儿还好,但明日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王爷一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惧的神色,悠悠地那筷子挑碗里鱼头上为数不多的肉。 我敛了眼眸笑了笑,哪有人这样,面对行刺皇帝的事儿都是一副不惧不怕的平静神色,好像是早知道了似得。 不过越王爷也的确是知道此时的木兰围场哨鹿活动,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从哪儿知道的呢? 我看他的崇拜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亲手策划的? 我想到今儿他在酒席上对我品头论足那帮子舞姬刺客的言语,他似乎早知道了这帮子人有别样目的,身为布防将军,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叫这帮祸国贼人进了能近了皇帝的君臣共欢席宴;再往前推,唐敏的忽然造访,明里暗里地说道越王爷插手的事儿,再到最前头,越王爷早早地就提点了我,说是此次秋狩,其实并不太平。 我蓦然一惊,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翻云覆雨。 板着张死人脸在这儿翻云覆雨。 此次动乱,越王爷插手了多少,又是为何而插手?我尽全然不得知。 我心头一片凉意。 我晓得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狠的,做事儿不拖泥带水杀伐决绝,但心狠也须得有个程度,皇帝是天下至尊,也算是他的正经老爹,拿刺杀掺上一脚来开玩笑,未免有些过分了。 越王爷好不容易用筷子对付完了鱼头,向来这也算是他征战生涯中难得的劲敌。他好不容易挑出了鱼眼睛周围的嫩肉,夹起来打算往我碗里放,一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生生一顿,那一筷子鱼肉又给搁到了自己碗里头,他也放下了筷子,正经问我道:“你又疑上我什么了,明说就是了。” 被他这般明晃晃地挑明,我的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不满和指责瞬间化作虚烟飘然而散,我道:“也不是,不过王爷既然早知晓了这场阴谋,也该多给皇帝提个醒,不说论功行赏什么的,但也究竟是父子” 越王爷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我还想着回了你让我吃鱼头的好心,把鱼眼睛周围的嫩肉给你挑出来,也让你吃什么补什么,好好地顺顺眼睛。不想我是念错了,你哪里需要吃鱼眼睛的,还是补些心肝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越王爷也觉得自己说得估计有点重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道:“我前儿是得了消息,说是有个不安分的权贵要在木兰有大动作,不过这消息也不过是底下人口耳相传朝我送进来的猜测,半点没真凭实据,具体在哪儿有动作,什么个动作,具体涉及这些动作的有什么人,我是不知晓的,若是那了这消息去禀了父皇,再有暗探里应泄露了消息出去,父皇是信了我,还是信了那不安分的权贵?” 这问题投给了我,我喃喃道:“不晓得圣心实里头如何,不过单论面上来讲,肯定是回向着那不安分的权贵,而且王爷此番,多树了一个朝堂之敌不说,也会失了皇帝信任。” 朝堂上树敌本就是平常事,何况王爷是皇子,身上又有实打实闯出来的战勋,只要不干什么正大光明违法乱纪的大坏事儿,基本是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弹劾他的。不过失了皇帝信任那便是顶要紧的,此刻王爷还没就藩呢,还等着皇帝老子给他挑一块好地界,这时候信任可不能失。 想通关节,才发现王爷下了一步好棋,知道土匪来了,你暗搓搓关紧大门带着自己家丁把坑给挖好就好了,没得敲锣打鼓地告诉街坊邻里说土匪来了。到时候实况有变,人家还不把你这家子当作神经病来看? 未雨绸缪是好,大张旗鼓就不必了。 越王爷继续道:“他们要有动作,我便派人渗进了他们关节体系,分崩离析先瓦解了部分势力,届时他们断了只胳膊,我再下手段对付也便轻松许多了。” 我道:“那势力,指的是唐敏?” 越王爷似乎不喜欢这人,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惊呼道:“那这有大动作的权贵,莫非说的是,说得是” 越王爷也点了点头,不过比刚刚轻松了些,还放了部分心思在自己碗里,直接夹起那筷子鱼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来不及管那鱼肉,只是直接惊呼出声,出了声才发觉不对劲,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两眼,没人,这才给放下心来。 好家伙,我这便宜爹爹真是个人才,贼喊抓贼这一首玩得挺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瞒天过海难 最近因为这一场没头脑的刺杀而搞得营地里头人心惶惶,各自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踏出一步,这都是大家的政治觉悟,此刻但凡有点动静都可能成为一个要命的把柄,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懂得不当出头鸟的妙处。 越王爷猜的没错,唐相国是拿着越王爷拨过去的精兵队伍去拿人了,团团包围住了索绰罗部贵族的营帐,声势浩大恨不得普天宣告索绰罗部便是此番行刺的罪魁祸首,那位索绰罗的驸马也不是个简单的,不拘捕不反抗,一脸大义凌然高呼冤枉。 我和越王爷缩在自己的营帐里探讨这件事,越王爷道:“索绰罗硕和临危不惧,被绳索捆缚着出了帐门,在门口直接对着唐相国道了句清者自清,该是故意说给在场人听的。” 桌上瓜果盘里摆着时兴的水蜜桃,都去了核细细切成一块入口的大小,花生瓜子雪山楂核桃仁都摆在了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里头,颜色鲜亮,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旁的还有两碟子香喷喷刚从锅里头端出来的枣泥酥饼和蜜(和谐)汁蜂巢糕,我喜滋滋地拿了块糕点一咬,唇齿留香。 越王爷每次瞧着我吃饭都是一副高兴模样,好像把我喂饱了能论斤卖似的,他道:“慢点慢点,这离午膳时候可不足半个时辰了,小心吃多了积食胃里头难受。” 我可不听他的,一昧地催促道:“王爷可得继续说着,索绰罗那位爷可怎么样了。” “被看押在了一个偏远营帐里头,重重重兵把守看押,唐相国在父皇面前一口咬死了索绰罗谋反行刺一事,父皇却暗压下了这番事儿,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对着攒盘里现炒出来的瓜子下了手,我道:“唐相国这是硬和索绰罗部对上了,他们两家人有什么过节吗?”我还是以为这是蓄意陷害。 “一个是京中朝堂大臣,一个是外族边境贵族,若说关联,也不过都是父皇的臣子罢了。” 我有点不信,瞪着一双大眼就死命瞧着越王爷,越王爷被我看着有些不自在,眼神轻飘飘看了眼我,便说道:“但硬是要说过节,那铁定也是有的。不过不能算得上是和唐家相府的过节,不过是和关中圣村的过节罢了。” 提起了关中圣,我后背便习惯性地冒了一溜寒气出来,我问他道:“怎么就又扯上关中圣了呢,一个在国土腹地的中原位置,一个可是远在西北边陲的疆域地带,这两块地上的地头蛇都能有过节?” 越王爷道:“这事儿说来也是老事了,当年关中圣村刚端倪于世,献上了几个药宗巧法,当时索绰罗部起了时疫,关中圣说是牛带来的恶疾,提议将牛类尽数用火焚烧才能灭了根源,可索绰罗部向来将牛类看作信仰神明在凡间的化身,平时不宰活牛不吃牛肉,这般风俗,怎能由得关中圣的人玷污神明损害神明,自此两部人便结了怨。” 我算了算,大概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说句老事倒也不为过,便笑道:“人家部落都是靠着信仰聚起来的,坏了信仰人家部落也就散了,关中圣村出来的那医生估计心眼儿也是好的,就是人情不通,事故不达对了,皇上又是怎么个做法?” “父皇只让关中圣把解决时疫的法子呈上来,指派了别人去了。” 我问道:“那索绰罗部的牛保住了吗?” “保住了。” “时疫解决了吗?” “解决了。” “依旧还是关中圣村出的主意?”我急忙问到,“而且这主意出得还快?” 越王爷压了口茶,回我道:“是。” 我沉吟道:“索绰罗部有时疫,关中圣有解决时疫的大夫,这本该是济世悬壶的大功德大好事,却偏偏害得皇帝两头不是人,这关中圣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这番言论深究起来也算得上是无礼,越王爷不由地多看了我两眼,问道:“你这说法是怎么想的?可与我说来听听?” “王爷可别捧杀了我,您心里头怕是也有定数了,”我这几个问题问下来,越王爷波澜不惊,面上真是丁点疑惑都没有,我真不信他不知道什么,“索绰罗是大齐的臣子,皇帝也是依靠了绥靖法子,以绥边抚裔的方式管辖那一片的臣民,既然开头不顾他们自由信仰,便只会护着他们的信仰,关中圣若真是大体地要对索绰罗部的时疫献计谋策,大可暗暗地跟陛下说道,陛下心里自会有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对付,哪能搞得连边境北疆上的索绰罗部都晓得这个法子,大家伙整合了一部落的臣民,拼死抵抗护卫自己神圣的牛群。” 越王爷那茶盏沾着唇朝我说道:“或许人家只是好心献计,倒不知何时侯叫坏了心肠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出去了?” 我瞪了他一眼,道:“王爷可别糊我,如今大齐一定天下,边陲小族早已降归了上朝,这么一遭,外患是没了;皇帝无兄弟相争又正值壮年,正是对朝堂社稷把控最严的时候,内忧也是没了的。那殿上站着的满朝文武,虽说隔着肚皮暗自算计,算计来算计去,也不过是为家里多算计些黄白之物,没得祸害到国本上去。关中圣这一遭,可是直接挑起了本朝和外族的大矛盾。” 要我说,做皮肉生意的就不要打人家脸,做江海生意的就不要烧人家船,做信仰团聚立族的就不要平白无故干涉人家信仰,这可是比命更珍贵的东西,小心人家脖子一横跟你拼命。 越王爷道:“被你这嘴一说,人家好心倒是办了坏事。” 我脖子一仰,对着他有些怒道:“王爷到底是哪边的夫婿,不说帮着我说道,倒是紧赶慢赶帮着外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娶的是关中圣村的女子呢。” 越王爷饶有兴致朝我笑道:“我哪里娶得不是关中圣的妻子?” 我被这话一点醒,恍然明白好像也是对的,我还真是关中圣村里头一个小渔娘给生出来的丫头,如今嫁入了高门大户,倒是把家里给恨上了,传出去还真没个说法了。 越王爷瞧着我像个被针扎漏气的皮球似得偃旗息鼓,旋即宽慰我道:“你之前说得这些,我想过,父皇也定是想过。索绰罗这件事,虽说关中圣有了小心思,但人家毕竟是施于援手的,总不好当面压了深究,倒是索绰罗,父皇将自己的嫡公主,我大皇姐嫁去了给了索绰罗部世子,明面上表了立场,关中圣倒是真消停了两年。” 我闷闷道:“这关中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越王爷笑道:“神秘,奇怪,且还有非人族的秘术,你不也是瞧见了几遭活动的骷髅还有怪异的虫子吗,那些都是关中圣才有的招数,等闲人家沾上便是一个死字你在想什么呢?” 他总算是瞧见了我面色不虞,这男人也倒是不算太笨,我哼哼了两声才说道:“我在想,我身为关中圣村的圣女,到底有些个什么别样之处;那关中圣,又是怎样的奇怪乌糟的地界?想来这么几月这么些年,我也没回趟自己正经的娘家,实在是说不过去。” 越王爷道:“可别这般九曲十八弯地绕我,你再哭再闹我也绝不会放你去关中圣村那种地方。” 我还想张口,越王爷轻飘飘地睇了我一眼,堵我回去:“你可是还想着要被虫蝇给叮得半死不活?” 当然不想,我老实地闭了嘴。 午膳时候,便有一溜的丫鬟将菜肴一盘盘地摆上,因着是在外头,还是这么个要紧的当口,今日午膳也稍显寒酸,只一道胭脂鹅脯,一道笋鲞,一盘香香的青瓜拼腰花和一盅热气腾腾的草菇蛋花汤,我们夫妻心思各异,都没怎么动筷,也是因为刚刚那顿点心给吃得胃里头积食了的缘故。 我看着一桌面的好菜硬是动不了筷,心里头直骂越王爷乌鸦嘴。 饭还没吃完,倒是皇帝来了旨意让越王爷过去商议事务,越王爷点头表示知晓,让丫鬟们把面上的菜肴都给扯了,拉我坐在榻上与我说道:“方才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可能,但凡没发生到眼跟前的事儿,都是有变数的,你可知晓?” 我点点头,越王爷这是在跟我警醒呢。 他瞧我模样,叹了口气方道:“我何尝不知关中圣藏奸的心思,你唐府里头的两个女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可是没法子,父皇说他们是衷心的,他们便就是个衷心的,我为子为臣,都得遂了父皇的意思。“ 我又点点头,深以为然。皇帝对唐家相府的圣眷已不是用优厚两个字可以解释得通了,简直都要放在徇私舞弊的范畴里头了,我甚至暗搓搓地心想,莫非皇帝是看上了关中圣村的某个姑娘,爱美人不要江山? 否则怎么可能作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 越王爷又继续张口,打下了重重铺垫总算是说道了正事:“我此番前去面见父皇,想来商议的就是大堂刺客这一案子,索绰罗和硕世子若真是清白,便没有人能污了他;但若是他真是头脑昏聩做出这种谋逆之事,待父皇下旨,我便亲手将他送进地狱。”他目光阴冷,平白给周身添了几分杀气,待目光转向我时候,这股子杀气却一下子给散了,还抬起套了皮套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轻刮了下我的鼻子道,“但你,你得乖乖地呆在此处不要乱跑,待我差事了了,自然回来陪你。”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深觉脖子快被我点得断了弦,“你安心去吧,我就在此地乖乖呆着,绝不乱走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营帐里外险 叫我呆着我便就安心呆着,我唤了将归进来,让她备了一套纸笔,让我来安心地捋一捋其中思绪。其实自打带着自己意识睁眼,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地朝我面上狠砸,砸得我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今日难得有空要来理理,否则就算是登时死了,也不过是个糊涂鬼。 我是不愿做着糊涂鬼的。 将归向来可靠,交给她办的事从不马虎,我不过是说了句纸笔,她只消一会儿,便带着一列四名丫鬟挨个地在桌上给我整饬好文房四宝,硬是把朱漆金雕的罗汉床榻上的小几给摆好了书画的架势,我愣在了远处,将归便直接挥手屏退了下人,向我垮前一步,挽袖磨墨。 “王妃可是要作画?”将归问道。 我执起羊毫,翘起指头捻了遭上头突出的刺儿毛,悠悠回她道:“又不是在家里头,何况如今还是这番动乱时候,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作画?” 将归立刻乖巧说道:“那奴婢便不多问了。”便真的乖乖闭嘴开始研磨。 我想了想,先在白纸右边写了个唐字。 相国唐府是我血脉相亲的娘家,名义上我还是府上大老爷正房太太下头的嫡亲女儿。唐成珏唐相国,就是我那位便宜爹爹,俗事不同庶务不达,也是不知道烧了多少个庙的高香才能做到一国首辅的位置,我估摸着也不是靠着他的才干,而是为了他身后的势力。 我又在纸的左边写了三个字,关中圣。 关中圣村是我最忌讳的存在,不光是因为我自己神秘莫测牵扯不清的身世,也是因为他们手里头握着的种种骇人手段,越王爷说他们掌握着非人族的秘术,便已经不是等闲的异心反民,唐老太太和唐大太太都是关中圣村出来的,且都是地位卓绝的圣女,他们把秘术给带到了京都带到了人堆儿里带到了天子脚下,且非但不藏着掖着还恨不得招摇过市,可见异心也是真有的。 这正经的唐家和不正经的关中圣村,结合了生出来了两代人,为官的唐成珏,和如今在皇后嫡子七皇子身边伴读的唐敏。我盯着唐敏的名字,恶狠狠花了个大叉叉,哼了两鼻子白气让自己舒爽一番,舒爽过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将他名字写上了,位置给挪出了唐字身边的位置,把唐敏的名儿放在了唐家和关中圣的中间上边一点点位置。 我提笔沾纸,却不知道从哪处使劲,墨点晕了大片,黑散开在纸面上成了花儿,活像朵能吃人的罂粟。 唐敏上头该是什么东西? 是云是天,是金乌西斜,是月落晨现。 我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唐敏头上是什么,是皇家啊。 唐家,关中圣村,皇室三个势力各占一头,皇帝高高在上,却伸手出去一点不大意地安插着自己人手,把唐敏安给了皇七子做了伴读,又把我赐婚给了皇四子越王爷做正妃。如此,三方势力相互制衡,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平衡局面。 这平衡能持续下去吗?显然不能,皇帝向来都是把握平衡的人物,怎么会叫自己闯入这平衡之中?看起来是该要动手了。 可是该怎么动手呢? 我拿着笔杆子点着下巴,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唐家与关中圣村,可以说自唐公故去后便紧紧绑在了一头,唐成珏是个没出息的,事事都要靠着唐老太太帮衬,想必虽说明面上位极人臣,私底下也跟那提线木偶差不得多少,所以才会有那般狠恨的目光,才会有此番对我的厌恶。 若先除了唐家,那关中圣村便在朝堂上没了代替他们发言的人;若是先除了关中圣村,那么最起码也调兵遣将地以兵戎之争做开场,怎么会这般的没动静? 我乱得焦头烂额,差点要学杜大诗人似得骚头,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朝堂上的大人鲜有头发厚实的人在了,这一头疼便去抓一把,不秃了才怪呢。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掀帘进门,在将归耳边低语了几句,要说干那没用的掩饰做什么,你低语的那几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抬头瞧了将归一眼,将归也有些踟蹰地朝我望了两眼,我故作高深莫测地沉声道:“可是唐府老太太来了?请她进来吧。” 将归的嘴巴立刻张大了,塞下个鸡蛋都不成问题。小丫鬟也是滞愣着走了,不一会儿,唐老太太伛偻的身子就出现在了我的营帐里,祖孙相见,自然是要热泪盈眶一番。 唐老太太本来看着我想先开口,不想我早已先酝酿了满满一眼框子泪,瞧着她进门,便先期期艾艾地朝她身上一扑,哭天抢地地喊道:“祖母!!” 唐老太太明显地身子一崩,将归只消愣了片刻,便在唐老太太边上赶忙解释道:“皇上遇刺,咱们王妃可就站在了近处,那明晃晃的刀子可真是吓到王妃了,回来之后登时就病了,煞白着脸冰着身子瘫软在床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过了啊,我噙着泪水暗暗地瞪了她一眼,得亏文房四宝和瓜果拼盘都收拾干净了,不然可不得让唐老太太看了场大笑话。 唐老太太也是很上道的,她虽然在我扑过去的时候身子一崩,下意识地想逃,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下意识,她也立刻把眼泪给带上,抚着我的背轻声劝慰,声音慈爱地真像是个疼孙女的老祖母:“哎,珠丫头,别说你了,祖母自嫁进了唐家相府,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阵仗,你若是身子不适,就躺在床上莫要起身,好好养着就是了。” “祖母在,孙儿焉能失了孝道。”所以你来干嘛的。 “你这孩子就是从小实诚,孝道要紧还是你身子要紧?你如今可是越王爷的正妃,你是皇家的人,若是因为老婆子我而误了给皇室开枝散叶的机会,那便是误了正职的大罪名?”老太太回头,半点不客气地指挥了我贴身丫鬟将归道,“还不快去煮碗姜茶来,糖得用红糖,姜切成细丝用小火慢慢煮了,这样才对女子的身子好。”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得。 我细细地算计了下,木兰之行我带在身边的丫鬟不算多,把控得了吃食的也就将归一个,这碗姜茶煮下去,少说半个时辰便没了。将归也不是个傻的,那眼神投向我来询问,我对她勉力笑道:“去吧,拿个锅子就在隔间煮着好了,有事便能唤到你。” 将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唐老太太把我压在床上朝我笑道:“你这孩子,老祖母是过来人,总比个丫鬟伺候得妥帖些。” 老太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般大的劲道,那双枯槁跟百年没吸着水的枯树枝似得爪子死命地抓着了我的琵琶骨,我一吃痛,扭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头的伪装出来的慈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执拗的阴狠。 我又不是真病的半点气力也不存在身上,瞧着她不装了,便冷笑着也把自己柔善的羊皮给去了,一甩手便将她的桎梏给摆脱了,“祖母这是在做什么,孙儿哪点不如你意了明着点明了就是,何必亲自动手呢!” 唐老太太道:“你生下来便不如我的意!若不是你,我的年华怎会褪得如此之快?” 我心里一惊,想着莫非我是那故去的老太公的私生女,老太太气得脸上皱纹横生才把自己老去的皮囊怪到了我的身上?这罪名来得太无耻了些,我张口就骂道:“青春散去年华老去乃是自然正统,哪里是为人所能抗衡的?” “别拿外头蠢人说的老什子的屁话来扣在关中圣的圣女头上,呸,想想也配!” 这老太太哪还有半分唐府正堂首座上唐老太太雍容华贵的模样,整个就是一市井上蹲墙根买菜的泼妇,蛮力之下,我竟然拗不动她,只见到那双粗糙得爆了青筋的手直接钳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到了她浑浊的眼跟前仔细打量。 我厉声道:“你这般对我,小心我告了越王爷,让他对你们唐府” “你告去便好了,”唐老太太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威胁,反倒是很得意地说道,“过了今日,怕是你那疼你入骨的夫君也没性命跑来见你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老太婆的话一般,外头忽然穿来外族御敌进攻的号角声,声音如点金振响,伴起了几声撕破了喉咙的大喊:“杀!!!” 我大怒:“你这是要反了!” “若不是皇帝逼迫,我如何能反?”唐老太太真是要咬碎了嘴巴里本来不多的牙,狠狠说道,“地黄珠与你我只要其一,如今天子狠心,让我把两样东西具交了出去,这便是断了我的生路,我如何不恨!” 我忽然想起越王爷曾经与我说道,我与天玄地黄珠是一样的效用,咋的,我在这老太太眼里就是个药引子? 登时我便将力道均汇集于左膝之上,铆足了劲地朝这老太太腰上一顶,不想她那双好像是一碰就碎断的爪子,竟然轻飘飘便接住了我的力道,再借力使力,一章拍到了我的腿上,硬是把我给床上顶下了地。 我被连着砸了两把椅子,痛的我差点直不起腰来。 按理说这动静挺大了,对面房里的将归怎么还听不到动静,门口值卫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唐老太太看出了我不断朝外头瞥的心思,便嘲笑道:“你哪怕是叫破了喉咙,也断断不会有人能进的了这个营帐,待你出去日子,不是皇帝死,便是你越王爷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木兰起谋反 号角声,脚步声,刀剑碰撞的金鸣声,声声入耳。惨叫,吼叫,夹杂着杀字的前攻意义的大叫,叫喊不休。我在营帐里听着外头的叫唤也是鼓舞人心,硬是撑死了一口气,用手肘爬到了门口。 可我刚伸手准备去撩门帘,却忽然触碰到了电流火花,那劲道当真是霸虐,把我从营帐这头给直接砸飞到了营帐那头,我摔到地上时候真是好大一声响,胸腔里五脏六腑都好像是挪了位,想痛的大吼大叫,一张嘴,却忍不住咔出一口腥甜的血水来。 完了完了完了,伤到内脏了。 我擦了口血水,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身子给站直了,环顾了眼四周围,心里也明白,这地方怕是早被这个老妖婆给布下了阵法,硬闯肯定是出不去了。唐老太太脸上依旧沟壑遍布,此刻斜着她珠黄的眼,竟有些像是年轻媳妇打发姨娘似得骄纵模样,我向前走了两步,硬是站立不住给歪斜地倒在了一旁的软塌上,身子一歪,又咔出口血来。 唐老太太阴翳地声音冷冷传来:“何必费那蠢功夫,我又不会杀你,不过是要让你回了唐家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回到从前未出阁的日子罢了。既不要你的命,拿出这么一副死腔模样做什么?” 我讽刺地笑了起来,故意地激怒她道:“若是让我回去过那种日子,还不如死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我讶异地望了过去,就瞧见把我打得稀里哗啦落花流水的透明结界轻松松地就让唐敏给穿了过来,唐敏很随意地看了我一眼,跟看一只猫儿狗儿似得,或者干干净净一块石头?倒是对着唐老太太面露恭敬,直接行礼道:“祖母。” 唐老太太也是讶异,她尖了语调地责问道:“敏哥儿来这儿做什么?不说说了让你看着索绰罗氏地精兵队伍吗,索绰罗到底是外族蛮夷,咱们圣法也不知能不能全然控制住他们。” “孙儿已经尝试探究过,确能全然把控得住。不过孙儿学究到底龄浅,不如老祖宗术法精湛,也请老祖宗过去把控一番,好不必坏了大事。” 唐老太太略一思索,点头道:“还是敏哥儿思虑周到,祖母这就去外头看看,你在这营帐里头好生看护了你妹妹。” 眼见他们把指责交接结束,唐敏已经开始行礼恭送自己祖母出门,我忽然大声吼道:“我哪儿个是你们唐家人,你们府上的二姑娘,早就一头栽进莲花塘水里淹死了,孟婆汤都喝了,转进下一世轮回去了!” 我抱着一线生机把这窗户纸捅破了开来,就为了让他们晓得我不是唐垂珠的事实,可这到底是一步险棋,我是不是唐垂珠与他们而言是否有关? 心头的期冀并不那般稳当,揣揣不安。 唐敏立刻拿眼神杀过来,唐老太太也朗笑着转身,面露讥讽地对我说道:“你以为唐垂珠这具身子里换了个魂的事儿,我能不知晓?你以为,你这言行装的和我那怯懦不出声的二丫头装的很像?哼,旁的不说,这幅蠢模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不过二丫头是真愚笨,而你确实小人心思自作聪明!” 我愣在了原地,唐敏倒是难得露出了急促的表情,忙问道:“祖母知道些什么?” 唐老太太道:“唐垂珠这幅身子,关中圣村千年来唯一能称得上是真正圣女的身子,她宝贵得在体,而非在魂,即便是一个唐垂珠身死,只要她的身子还存着,便有一个接一个的圣魂被吸引着冲进这幅躯壳里头成为新的唐垂珠。与我们关中圣而言,唐垂珠到底是谁不重要,只要她还用着这幅皮囊,她就是唐垂珠!” 这番解释说罢,唐老太太还摆出了一副长辈模样对着唐敏淳淳教诲道:“敏哥儿你呀,也是年轻,恨人万没有把人折腾到死的法子,只有让她悲愤地活着,死偏也死不掉,这才是正理。” 总结归纳,人生最恨之处,在于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我不太看得懂唐敏的表情,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悲哀,像是要提刀砍人,又好像又是要提刀砍自己的模样,他声音干涩,呱噪得几日几夜没得喝水乌鸦的哀鸣,扭头沉声朝着自己祖母问道:“祖母,换魂的事儿,原先的唐垂珠晓得嘛?” 唐老太太说道:“自然是晓得的。” 唐敏侧在我这边的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 “不光是晓得,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怎么着都不愿意死,就怕是哪个生魂倒霉地进了她这幅壳子里头代她受过,”唐老太太嘲讽地刺道,“即便是最后当真是下定了决心要跳进湖里,也是抱着块石头要把自己身子沉到池塘底下泡发了地去死。自顾不暇还要舍善心与人,当真蠢货。” 说罢便拂袖蹒跚而去,看这背影,好像当真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如今这不大的营帐里头也只有我于唐敏两人,昨儿在皇帝席宴上我还在嘲笑他双目无神满脸煞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今儿风水轮流转,登时就调转了个个,我半跪着趴在软榻上吐血三升半死不活,他确是神采奕奕站在了端站在了我面前,精神抖擞。 除了脸苍白了些。 我又把嘴里的血吐了一口,冷冷地盯着他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反正我死了,保护好这个躯壳,关中圣人还会有第三个唐垂珠不是吗?我这条命,在他们眼里头可能还比不上一颗草芥。 哪知我还没等到他的回答,他倒是身子一歪也倒在了我倚靠的榻上,这人虽然看上去削瘦纤弱,但气力劲可比寻常人家大上许多,他这么一倒,我的小塌都往后挪了三寸,我如今软如赖皮蛇的身子一下子没了支撑,手肘直接重重地磕在了硬质的地面上,把我摔了个头晕眼花。 这怨是消不清了。 我恶狠狠地想,若是我今朝有命活着出去,我定要让这唐敏跪在我面前,也试试求生不得求死无名的恶罚! 一双手把我给托了起来,架着我身子安稳地放到了榻上,我一扭头,却瞧到是唐敏低垂了眼眸把我给扶起来的,我十分想要硬着自己骨气把他给甩开,但想到把他甩开便只能又把自己摔在地上哼哼,便没了法子。由得他去了。 虽然他把我扶了起来,但说起来也是他的祖母把我给打成这幅模样的,到底还是一家子血亲,祖母做的孽他也撇不干净,我毫不客气地把恨意摆露在了脸上,怒道:“即便你如今这般对我将功赎罪,我也会逮着机会就把你命给结果了。” 他斜了我一眼,悠悠蹦出了两个字:“奉陪。” 我被他气得气血上涌,心肝脾肺拧巴着疼,差点又呕出一口血来。 唐敏瞧着我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真,你当真不是垂珠?” 我没好气地回望他,瞧着这变态也不是个长情放不开的呀,怎么就死扒着这事儿不肯放手呢?但见他目光灼灼,好像还带着点粼粼泪光,我给看着一怔愣,却还是回他道:“许是就想那老妖婆说得,我不过是一抹游荡生魂,被吸引着入了这个可怜的躯体,担了这一份可怜命数。” 唐敏低声回了我一句哦,便不再言语。 他这模样看着倒是真伤心,还不是装的,我忍不住地骂他道:“你现在伤心有个屁用,你妹妹百般折磨投水而死,说到底你身上的命债比那老妖婆子还重上三分。” 唐敏浑不在意我的辱骂,只悠悠道:“我那妹妹生性软弱,遭受了非人折磨,可关中圣的孩子哪个不是生不如死?我原先恨她怯懦,她能死得了却不敢死,而我是怎么都死不了。可如今才恍然明白了,她哪里是怯懦,她是大善。” 出淤泥而不染,处恶境不失本心,方名曰大善。 我也是重重一喟叹,我这身子的前任主人倒是个好姑娘,什么都考虑到了,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终究是没算计得过命数。 挺悲哀地想想,这该原本也是我的命数。 外头刀马声不绝,惨叫尖叫和霸气地吼叫声混杂在一处,听着便晓得外头地惨烈情况。我和唐敏兄妹两却是好像与世隔绝断了凡心似得,一人占了个位置倚靠了床榻地一角,半天不挪窝。 我哼笑了下,道:“你们这局布了多久了。” “想来是从你出嫁前,老太太丢了珠子便开始布置,也有几个月了。” 我道:“这算是谋反,你们就不怕吗?” 唐敏回我道:“这事儿有三种结果,一是皇帝死,朝野乱了;二是越王爷死,军队乱了;第三才是我唐家死,死也便死了,反正依着老太太说法,这死字一把刀,早在皇帝下旨把你许给越王爷的当口就已经对着咱家举着了。” 我笑道:“老太太当真有算计。”这话是真夸耀。 唐敏略有疑惑,挑着眉头问我道:“你倒是不担心你的越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正对越王爷有一种近乎是信仰的信任,我回他道:“你们算计来算计去,也算计不到越王爷半根手指头。” 他看着我这幅小傲娇模样,竟是笑了笑,摇头道:“你当真不是她,二妹妹向来只会拉着我的袖子求饶,决计是做不出这般自信的模样来。” 我脸一下子又拉了下来,“你还在念叨着这件事呢?”也是一根筋。 忽然一阵像是脆玻璃被打算的声音,四面八方地传来,根本不知是那一方出现了变故。 越王爷一身血气,从门口走了进来,眼睛瞧也没瞧我一旁的唐敏,径直地走到我身边来,唤了我一句:“垂珠。” 软软如呢喃细语,我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殿前相对峙 越王爷既然能安稳进来,想来该是唐敏说得第三种结果了,我无不得意地朝着身边唐敏瞧了一眼,谁知他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死地面孔,还朝着越王爷笑了两下:“还真是好手段。” 越王爷道:“不过是些被人控制了的俗物,哪怕是再形容鬼魅,它们也到底是俗物。” 唐敏不与他争论口舌,只是说道:“皇上应是让王爷清点皇亲贵胄的存亡人数来了吧,您该早点回帐殿里回话,而不是与我在这头浪费时间。” 这话说得不客气,越王爷在外人面前发飙次数是极少的,向来摆着的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好脾气,他也不挠,就将我稳稳地扶了起来,与我轻声道:“咱们走。”便将我搀出了帐子。 我急急道:“王爷,这场变乱,是唐” “嘘!”越王爷急急地打断了我,“我们先去向父皇请安。” 虽是他不让我说出唐老太太在背后使的阴谋,但我看他的顾忌,估摸着他也猜出了不少,于是也听话地不再说下去,只是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乱了彻底的仪容,若是以这幅模样去面圣,那皇帝还不知道我是不是被贼兵给那啥了呢。 我对王爷道:“王爷,容我些时候整个仪态可好?” 越王爷拉着我细细看了一遭,皱眉道:“是乱了,不合礼数,不过现在没地方也没时间去整倒这些了。”他想了想,索性将我乱了的妇人发髻给彻底的打散,让人拿了个水壶过来,用自己的袖子沾了水把面上的泥巴给我轻轻擦干净了。 可那到底是伤,甫一沾水,疼得我到抽了两口冷气,像是条蛇似得嘶嘶得叫唤。 越王爷到底心疼,动作再给柔了一半,边擦净还边得哄我:“忍着点忍着点。” 等面容被越王爷理干净的时候,我已经双眼包了一泡泪,越王爷忍不住地笑出声,敛了力道戳了我脑门儿一下,道:“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刚理好的脸蛋又要坏了。” 我骂道:“你就光注意着仪容吧你。” 被我骂了,越王爷也不恼,就弯着眼半揽了我身子扶着我慢慢走。我看周围的护着我俩的精兵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讶异,忍不住问他道:“这些人怎么这幅表情?” 越王爷粗粗地扫了眼,道:“因着我从不让我近我身子。” 我面上十分冷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晓,心里头还是跟咬了口蜜似的甜美。 越王爷与我步入帐殿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我粗粗扫了一眼,皇帝虽然威怒,但也是软了身子坐在最上首的龙椅上;皇后虽然妆面花了,但却还能挺直了腰板侍候在皇帝身边,剩下的王孙大臣无不都是一副惊惧神色,似是还没缓得过神来。 我再仔细一看,唐老太太唐相国还有不知何时走到我前面的唐敏,祖孙三个都列在殿帐上头,除了唐相国有些畏缩,其余两个都像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尤其唐老太太,那副神情看得我真以为此次谋反跟她无甚关系。 索绰罗部那位和硕世子是当真悲催,上了镣铐跪在了帐殿中央,不抬头也感受到了周围要把他撕裂的愤恨目光。 皇帝看越王爷已经步入了帐殿里,顿时就好像是有了底气,一下从龙椅上窜起身,指着和硕世子大怒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谋逆贼子,朕自问待你,待索绰罗部恩厚不薄,你哪里生出了这等天诛人灭的心思来!”抄起手头的紫砂胎珐琅小盖碗劈头盖脸地就砸过去。 “说!你还有何朋与逆党!一并说出来!”皇帝还嫌砸不够似得,又顺手拎起把粉彩图瓷壶砸了,皇帝是真越说越怒,挺大个的瓷壶一下就砸到了和硕世子的脑门上,那脑门钢筋铁骨,瓷壶一下稀里哗啦地碎成了渣片。 帐殿里头一片哀鸣,像是谁死了似得。王孙大臣们一阵呼号:“皇上息怒。”纷纷跪了下去。众人都在警惕自己的小命,我却不知怎么的,很是惋惜那两个品相不错的茶壶。 和硕世子身上担了部族干系,哪怕是谋反之名将将欲上了,皇帝也没有很驳面子地给他上囚犯枷锁。他一扯手上镣铐,铁器碰撞,响得丁铃咚隆,冷笑道:“苍天明鉴,我索绰罗和硕若真有谋反之心,便叫我阖族自即日起世世代代无牛犊出生,无壮牛可养!” 他脑门上嫣红青紫一片,血迹顺着仰首不低的脖子流进了衣领里头,有点生死无关己事的烈士姿态在。索绰罗部以信仰集结,拿了牛神来说事,和硕世子也是真的下了狠心。 皇帝的目光山了闪,怒气消减下三分。 偏还有不上道脑瓜子浅的赶上前去找骂,唐相国上前一步指着和硕世子的鼻尖就骂道:“好个不知悔改的乱臣贼人,反兵乃是你的手下,旗帜也是也索绰罗的图腾,证据确凿休想抵赖!” 和硕世子连头也不偏,双眼坦荡注视着皇帝高声道:“非我恶罪,谈何抵赖!” 皇帝没说话,唐相国就以为自己能继续说下去,他冷哼一声提足了气地怒道:“你指使进献舞姬行刺在前,事败入狱心有不甘,便里应外合与你亲卫队伍密谋反意,致使木兰围场生灵涂炭,桩桩件件具有明证,如何还想抵赖!” 一字一唾沫,一口一个钉,再配上了唐相国怒目圆睁钢摆出一副为国忠正的贤臣样貌,还真是有一定的说服力。一时间帐殿之中窃窃私语声起,众人看着跪在殿中的和硕世子,都有几分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的愤怒。 和硕世子总算是把眼睛从皇帝身上挪开,很是轻蔑地不屑回望了唐相国说道:“若真是证据确凿,唐相国身位内阁大学士兼任兵部尚书,也该明白自己职能所在,若真有了臣谋反谋逆的确凿证据,交了皇上得该由皇上前来定夺,还不是在这乱叫狂吠,越俎代庖!” 和硕世子不傻,他是皇帝亲封索绰罗王世子,又是嫡长长青公主的正经驸马,有这个身板有这个后台敢让皇帝亲审此案;何况此番唐相国此番确有逾越,你是兵部尚书,领了兵围防木兰便好,你是内阁大学士,理了证据陈明猜测便好,没得让你来定下索绰罗世子的罪责。 唐相国面上露了惊慌,腿一软朝上跪下便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只是气愤索绰罗世子不忠不臣,不肯悔改的态度。” “无妨,你起来回话,”皇帝也不知听出了什么道道,直接把差事交代下去了,“相国奉朕口谕,特来审理索绰罗世子犯上之案,索绰罗和硕,你可认得?” 犯上之案,而非犯上谋逆之案,少了两个字,性质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我与越王爷对视一眼,眼底下都有几分明晰,帐殿中的王孙大臣们也瞬间没了声息,唐老太太佝偻的身子抖了抖,枯槁的爪子几乎变形成了鸡爪,也只有唐相国洋洋得意,谢旨领命后,便端出了一副钦使模样来,大跨一步,站到了和硕世子的面前。 和硕世子是个厚实知礼的,他谢了恩也面向了唐相国,虽是跪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腰板是弯也不肯的。 “索绰罗和硕,本官且来问你,”唐相国道,“行刺皇上的舞姬可是由你部进献?“ 和硕世子冷笑道:“我部只进献了给皇上歌舞助兴的舞姬,可没得进献让来行刺的舞姬!” 唐老太太眉头一皱,望向儿子的目光里有几分冰冷和问责。 唐相国开门吃瘪,倒也屡败屡战,他道:“任你说烂了一根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得罔顾事实,你既已认了舞姬乃你部所出便是了;本官再问你,木兰秋狝乃是盛事,但到底不过是秋狩哨鹿,你身边随候五千人马,且隐匿于皇上营帐驻扎地十里开外,这是为何缘由!” 和硕世子摇头叹息道:“我早知晓你会以此问询我,”他忽然转了身子,朗声朝着龙椅上的皇上说道,“皇帝岳父明鉴,小婿本在昨日席宴上有大事相告,我妻长青公主在临行前便被诊出有了身孕,按照我部习俗,该以出生不足满月的牛犊作牛神,延送至媳妇娘家以示感恩共喜。可我妻身子来得意外,小婿又奉了圣旨随行木兰伴驾,阂部找不出不足满月的牛犊,行程又怕赶之不及,无奈,只好与族中长老商议,将部中牛神作为贺礼敬献上朝皇帝岳父,以彰庆贺。”说完这么一大段,和硕世子又扭了半边身子,对着唐相国道,“我部牛神是上天恩赐,向来以神礼仪尊之敬之,这一点,唐相国作为关中圣村生下的儿子招来的夫婿,怎会不知情呢?” 唐相国一下怒红了脸:“哪里有牛,你部十里外候着的五千人,尽数是拿着长刀的暴虐之徒!” 他怕是以为这护送牛神的说法是和硕世子给编纂出来脱罪的。但到底有牛没牛呢?我不由看了眼身边的越王爷,他可是亲身经历了刚刚那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战场的,有牛没牛他该是比较清楚的。 越王爷不负众望地站了出来,拱手朝着皇帝道:“禀父皇,儿臣在清扫场地时候,确实瞧见了索绰罗部十里外供奉的牛神,儿臣觉得蹊跷,便着人看护了起来。” 他这般刻板无外乎陈述了一场客观事实,有牛的,在我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你问我驳难 越王爷这站出身一开口,帐殿里头局势便很微妙了。 一位留着长髯的大人拱手上列道:“回禀皇上,臣有议:索绰罗部信奉牛神,部中每五年便择一品相良俊之牛犊作牛神凡间圣身作供奉,每年部中均有特定礼仪拜祭之,若是其部以牛神为献礼贡于上朝,差使五千人护送,也是有理有据。” 另一位大人也是上列:“若是想相看索绰罗部的五千兵士是否心有不轨,单看其武器盔甲装备便好。” 工部的大人都这两撇八字胡说道:“郑大人所言极是,若是等闲护送兵卫,当以凤翅抹额盔为盔甲,那凤翅抹额盔甲片是以标志性的山文鱼鳞c柳叶作样,甲片缀在皮革或纺织物上,扎制工整,虽是漂亮,但上阵打仗却是缺了些许。若真是由罪员索绰罗和硕所言,这五千兵卫该是以护送为主,穿的就该是凤翅抹额盔。” 长髯公问唐相国道:“相国骁勇,不知护驾灭敌时候可看清彼时兵卫盔制?” 和硕世子冷笑道:“料是唐相国答不出吧,我带来的兵卫,我自己清楚得很,这五千人穿戴,均是符合上朝规制的凤翅抹额盔!” 我瞧着我可怜的便宜父亲脑门上滴了一滴冷汗下来,他稳了稳身子,强装镇定地说道:“胡侍郎在工部待久了怕是屈才,对礼仪服饰上头这般探究,何不在礼部再兼个一官半职,也好全了你志向。” 八字胡的胡侍郎差点直接吹胡子瞪眼,他有些怒气地说道:“大学有云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如今臣等不过就事论事,先理定这谋逆大案,唐相国却公私不分,乱扯到臣下身上做什么?” 唐相国甩袖冷声道:“本相在帐殿中护驾,虽远血场却得把控全局,护驾皇上。具体所有贼人,均有我大齐忠义的将士在外抗击。” “那贼人可有留下活口?” 唐相国道:“若说活口留存,还是多亏了越王爷的精兵良将,一场战役下来,自己人仅有重轻伤之分,倒是将那些忤逆谋反的贼人尽数剿灭。” 我一惊,这朝堂上谋逆判案的火怎么就烧到越王爷身上了?扭头看向了自家王爷,发现他面具下的瞳孔波澜不惊,他开口道:“本王的精兵虽然强悍,但也不是不懂规矩的。若真是没了活口,本王定会代相国责其不尊军令的罪过。” 越王爷都这般说了,诸位大臣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牵扯了皇室武将入坑,一臣子也出了列道:“禀皇上,臣有言:此等谋逆祸乱,实为突然,此等时刻,吾等该先共御强敌,安内必先攘外,越王爷手下的兵是违了军令还是从急酌情,这个日后再分辨。事从权急,该是先将这谋逆之人的主使给连根拔了,方才能保我大齐上朝安康和平的盛世之姿。” 又一大臣问道:“唐相国,微臣斗胆一问:若是没有留下活口倒也罢了,战场刀剑无眼,毕竟此等奸佞之罪士,我朝将士豁命拼杀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尸首呢?若真如工部胡侍郎所言,辨认一番这罪祸之人尸首的盔甲制度还是可以的。” “尸首就在外头,横七竖八地列着,若是要勘探,在场的所有大人都能去看看。” 皇帝是个顺势的,他点名臣下出去办事了:“既如此,胡爱卿便和许爱卿出去替朕瞧瞧,看看索绰罗和硕带来的这五千人,是否真是单为仪仗护送规制。” 两人领命而去。 我原以为听了这半晌时候也该歇息一阵了,不想皇帝自己在龙椅上闭目养起神来,尊口没开,我们底下做臣的根本就不敢挪地,可怜我刚刚被摔打得极惨的身子,此刻的痛苦都好像钻到了骨髓里头,整个人站立不稳,忍不住地打颤晃荡。 越王爷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了我,我才好了些,起码勉强能站直了,我低垂脑袋瓜从前方余光里头扫了眼皇帝,把声音压的死低地轻声问王爷道:“皇上这般明着审理这桩谋逆之案,所图为何啊?” “我朝大案,向来都是明着处理。” 我不同意,这可是谋逆啊,是个有心肝的都想要避嫌,“王爷别蒙我,皇上把所有人都叫到了这帐殿里头,可不是单着明了审案这种说法了。”定是要有所动作。 越王爷把眼睛朝我这儿转了转,轻笑道:“你是个明心肝的,那我问你,你有颗糖要赏人,这人在你面前立下了卓功,那你是明着赏还是暗地里悄默默地赏?” 我道:“自然是明着赏,不光是奖了他有功,还能彰显我赏罚分明的德行。” “那如果这人拿着你的糖当做了鸡毛令箭,去结党营私甚至是企图谋逆,你是明着把糖收回来,还是暗地里悄默默地收回来。” 话都说成这样了,我也不是个傻得。这次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彻底犯了龙颜,皇帝这是压着翻天覆地的怒火等着要问罪呢!而且这怒火,星星燎原,怕是要趁次再烧上一波朝堂。 烧吧烧吧,皇帝当的也是不容易。 不一会儿,去外头勘探的两人便回来复命了,八字胡的胡大人拱手朝着圣上答道:“回皇上,老臣刚与许大人仔细检查了贼人尸体,发现他们确实穿着了凤翅抹额盔,甲片纹路做工具可证明。” 许大人应和着表明立场:“是。” 和硕世子问道:“唐相国,不知您还有何他言?”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唐相国,我却看着他面色不慌,冷声怒道:“我瞧着你们这帮做臣的当真是被慌乱给唬住了脑子!索绰罗贼子穿得是何种盔甲有何关系?他们就算赤膊上身,无甲无盔,赤手空拳也是杀进皇上曼城里头的违反叛逆的罪人!他们谋逆不假,他们犯乱不假,如何就因了一个盔甲规制而洗刷掉清白摆在眼前的事实!” 掷地有声! 唐相国冷眼将刚刚出声的几位大人一一扫过,不等他们酝酿出对策来,便又开口道:“几位大人以为是这场谋乱是我唐某冤枉了索绰罗部的昏案,以为唐某不过是一介祖宗庇佑的不堪书生,可我如今却来问问你们,你们可曾听过白衣渡江的典故!” 在场的又怎么可能没听过,纷纷不再多言,唐相国见自己占了朝中大势便继续高声道:“白衣渡江,既称江陵之战,坊间多有话本,常称其奇袭荆州之战。当年由主孙权和臣吕蒙一同策划,吕蒙与陆逊共同实施的针对当时最负盛名的蜀汉大将关羽的一次大战。当时吕蒙装病,由陆逊代守陆口。关羽势骄轻敌不防江东,将荆州大部分兵马调走,而吕蒙则派士兵伪装成客商,骗过荆州守军,长驱直入,白衣渡江,兵不血刃,夺取了荆州。荆州攻略孙吴满盘皆赢,即获得完整的长江防线,又以微小代价重创蜀汉的主力,保全成果,从而在三国中立国最长。” 唐相国顿了顿,继续怒道:“如今你等只因索绰罗贼人穿戴非战斗盔,便想以此消了索绰罗部的嫌疑,焉知索绰罗和硕就是后生陆逊,所带兵马便是那过江的白衣!只等着咱们松了警惕好乘虚而入,乱了了大齐江山!” 唐相国瞬间便带动情绪湿了泪眼,扭身转头,对着龙椅的圣上缓缓跪下道:“皇上,此等乱臣贼子,所犯罪责条条具是大不敬诛九族的重罪,怎还会有朝堂之人进言替他脱了罪责?!皇上,臣请皇上明发召喻,肃清叛党谋逆相涉朝臣,以正我大齐清明纲纪!”说罢,便重重磕头。 索绰罗和硕也紧接道:“臣坚信清者自清,还望皇上明鉴。”说罢跟赌气似的,也是重重一叩首,憋着劲地要比唐敏磕得更响些。 开头说话的几位大人心头剧颤,纷纷也跪下喊冤。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也不叫他们起身,只对着唐相国说道:“朕听了你番言论,便知你是大成怀国之良臣,你起来回话。” 皇帝之前听了那么多索绰罗和硕的辩解,做臣下的大多都有揣测,以为陛下是向着和硕世子,再说和硕世子好像还真没什么谋反企图,便可劲儿地点了此案疑点,不过立在这的都是圣宠眷握的老油条,谁也不敢直接说和硕世子无罪。 皇帝一拍龙椅上的扶手,叹道:“唐相国刚刚说的好,白衣入江,就算真是白衣,他也是暴乱行刺的贼子佞臣。唐相国,朕来问你,你说索绰罗贼子是白衣,索绰罗和硕是后生陆逊,那他们的主他们的造反所为,那隐藏在身后的孙权又是谁?” 经历了皇帝的训斥表态,殿上人都不敢多插一句嘴,就听到唐相国叹息一气,缓缓说道:“陛下圣明无双,微臣汗颜,只是这幕后之人,臣只敢猜测” 皇帝道:“说便说,哪怕是猜测,也给朕把你的猜测原本本地交待出来。”语气中隐有威胁之意。 唐相国抱着必死的坚定之心抬了头,左边脸的嘴角上扬挂着嘲讽的笑,右边脸却平板板一片漠然,他那笑是抿着唇角,薄薄的把嘴巴给收得只剩一条缝,看着真是有几分刻薄之态。 “那臣斗胆说了,”唐相国一下冷喝道,“暴乱的幕后主使,便是皇三子越亲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从反转急 我一下子瞳孔骤缩,耳边隐有鸣鸣音,已然是心头震荡一片,越王爷搁我身边却坦然得不行,他径直跪下大呼冤枉,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拉了拉我的裙摆。 我连忙也跪下,脑袋重重磕地,不发一言。只听唐相国义愤填膺说道:“臣初兼领兵部尚书衔,承蒙圣眷,又委以臣木兰围防大任,日日惶恐,恐力不胜任,臣便请旨向越王爷要了半数精兵来臣麾下,想以越王能力,共同拟对秋狝布防大事定能事事无缺,哪知,哪知” 唐相国大口大口喘了半天气,才喝怒道:“哪知被臣一下察觉了越王的狼子野心!” 全殿寂静,鸦雀无声。 越王爷把头抬起,不咸不淡地问他道:“唐相国此番凿言,可有证据?” “若无铁证,臣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唐相国道。 龙椅上的皇帝发话了:“好,好,竟然牵扯到朕最器重的儿子身上,当真是孝顺!唐相国,你若有铁证,拿出来就是,若老三当真有了谋逆之心,那也只有按照律法夺了他的性命!” 我下唇一痛,才发现自己下齿颤颤,给咬了口狠的。在我看来,皇帝这是明晃着给唐相国撑腰了。 唐相国走向了我们这边两步,我平着就能看到他金绣粉饰的皂靴,他道:“越王爷,你自小便与索绰罗世子交好,哪怕和硕世子迎娶公主后回归了西北家部,你俩也没断了书信往来,我说的可对?” 越王爷抬头回他道:“不错。” 和硕世子虽已是羁押之罪身,可仍旧高声呵斥道:“皇上厚爱,我从小便被皇上接至京都教养,与越王爷同在文华殿内授内阁学士儒家课程,我俩具好骑射长兵,互为知己相交,又因长青长公主而更进关系。君子之交,哪里由得你小人亵渎!” 唐相国回身怒言:“是不是君子之交也不容你罪臣评断,我此刻只在细数越王罪证,你与越王的关系,我自会将证据上达天听,容皇上决议!” 皇帝眼眸幽深:“继续。” 唐相国道:“皇上圣明,诸位在场王公大臣也具是见证,臣家小女得皇上赐婚,嫁与越王爷作一府亲王妃,臣斗胆,越王爷哪怕是亲王之尊,也得尊我一声泰山老岳父,若非有实情在握,我哪里会举告了他谋逆之名?” 他把自己说得刚正不阿,还间接地表示了一下自己没有立场去诬陷越王爷。被泼了脏水的越王爷已经不想再听他的废话,直白了当地问他道:“废话如今不必多言,相国大人先拿得出本王谋逆的铁证再说!” 唐相国冷冷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拿粗布包裹严实的东西,一层层去了皮,众人屏息瞧着那东西的真面目,竟是一根沾了血渍的断矢。他炫耀一般地高举着这东西呈上御前道:“陛下厚眷,看重越王爷的将才只能,是以整个大齐都知晓,越王爷手上的精兵为虎狼之师,所用盔甲兵器,具是由工部一特殊作堂所制,举国无双。” 这是实话,越王爷也认可道:“不错,本王之前率军安定西南边陲叛乱,敌对将帅均是非人族懂秘术的妖物,我方将士哪怕再是骁勇,也是无用,只有在装备上胜其一筹,才能有决胜的把握。” “陛下怜你西北之功,便将这批精锐由你直辖,也就是说,除了你手下的兵卫,根本没人能使得工部特殊作堂所制兵器,我说得可对?” 越王爷道:“对。” 唐相国拢袖朝上道:“皇上,今日谋逆之事,臣在方才就已严明,越王爷拨与臣管辖的兵卫不停军令不服指令,将反贼以应杀个干净,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臣心头存疑,便着手下细细勘查贼人,却发现有些许贼子弓上所搭之矢,竟是这种矢!”他将手中断矢高高举起,朗声对着殿中所有大臣说道,“我大齐兵卫箭矢,具是工部直造,这虽然不是臣管辖的那摊子事儿,但总归眼熟,这把矢不同于常,且装备精良做工一致更不会是民间所造,臣拿了这箭矢朝工部一问,登时就有人认出了这箭矢,乃是越王爷兵家所特用之矢!” 工部尚书胡大人胡子一抖,上前道:“皇上,可否让唐相国将这把箭矢给老夫仔细辨查。” “去。” 唐相国寒着一双眼,冷冷地把箭矢递给了胡大人,胡大人刚一沾手还没仔细摸摸,唐相国便急着问道:“胡大人可看清楚了,这可是越王爷精兵所用箭矢?” 胡大人没立刻回复唐相国,只是把箭矢翻来覆去地摸着,摸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直把刚刚镇定自若在帐殿里滔滔不绝的唐相国给急得一脑门汗,可劲儿地催促。 帐殿里头诸位大人是心思各异,怕是早被脑子里的阴霾给蒙住眼。我可是明晃晃瞧见了胡大人抖着胡子微偏了头悄悄给越王爷递个眼神。 这个眼神虽然不是直接递给了我,但我心瞬间也安了。 胡大人道:“这箭矢,却是是工部给越王精兵特造的。” 一句话,就是定了一场足灭九族的大罪。 唐相国听闻此言,先是换了口气,气还没顺全,又给一股脑提了上来,尖声地高了嗓音叫嚷道:“不光如此,在越王与小女成亲当日,不尊礼法地竟也将臣当日出阁的三丫头给强抢了成亲去,当晚即发生了孙家灭门血案,此刻想来,那孙家被灭门的庭院里头,也有两把这相类似的箭矢!” 草菅人命,纨绔无礼,蓄谋谋逆,越王爷从一个在朝堂上还算立得住的人物登时便成了个人人喊打的贼人,帐殿中一时议论鼎沸,指责之声将将要起。 这是唐家乘胜追击的大捷报,只消最后一击,便可将索绰罗和越王爷一刀毙命。 可这时候,唐家的自己人却不给面儿了,首当其冲便是上了岁数颤巍巍起身的唐老太太,她抖抖地站到了殿中告罪道:“皇上,老身年迈体弱,脑子也实在消化不了这种大场面,容老身告退吧。” 皇上的反应挺有意思,指了旁边一个儿子和唐敏道:“扶着唐老太太去皇后殿里休息。” 唐老太太一愣,连着她儿子也是一愣。面色绯红即将迎接胜利的唐相国一下愣住了欣欣得意的面容,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有几分的不敢置信。 唐敏上前一步对着那被指出列的儿子拱手行礼:“有劳七皇子了。” “汝明客气。” 等到两个少年人扶着老太太出了帐殿,工部尚书胡大人才又上前一步道:“皇上,容微臣详奏。” 皇帝先是看了眼唐相国,才准了胡大人奏言。 胡大人挺了挺腰板,满腔正气说道:“臣为工部之首,越王爷精兵特制武器一事,臣是一手负责的。这箭矢虽从花纹形式上看上去确实是越王爷精兵所用,但却又不是” 唐相国被这先糖后刀的计谋给打击得晕乎乎,似乎都忘了自己在帐殿里在皇帝面前,径直出口骂道:“老匹夫,你什么意思。” 胡大人五世簪缨,自己又是两榜进士,走得科举正途又是殿前拜了探花的正经读书人,他斜眼一扫唐相国,很有几分世家子的高傲:“相国可得注意自己身份,天圣在上,由不得你口出讳言。” 唐相国涨红了脸,好歹也不说话了。 越王爷这时候出声说道:“这话胡大人被喝止了不说,本王却不能不说。临行木兰前,胡大人与我商议,说工部新得一名匠才,最善制矢,便想着将我手下兵卫的箭矢全部更换一遭,以进时宜。” 此话一出,唐相国涨红的脸褪了三分颜色。 越王爷虽时时带着面具,但也霸气外泄,仿佛站起身便有千军万马相拥,他冷声道:“本王深受天恩,却不敢居恩自傲。再者这工部特制箭矢兵矛,具是由稀缺铁矿专门打造,单说这一根箭矢,便有约莫二十两的成本,本王胆小,不敢肆意挥霍,是以领用丢失均记录于工部档案之中,少一根都有理可掬。” 我忽然记起,那个早夭的被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打搅的西郊别墅之行,那日我被绑架,越王爷发了狠疯,把黑衣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可就算是清理战场时候,越王爷也不忘叫手下人把射出的箭矢全给拔了回来。 现在想想,莫非越王爷料事如神,提前了那么些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此一劫,反将一遭? 这朝堂上的事儿,真让我背后发寒了。 胡大人摸着自己八字小胡道:“不错,在临行木兰前,臣与越王爷也做了交割,越王爷的箭矢一根不差地早已归了我工部大库,别说是今日叛军所用武器,就连相国今日所提的孙家灭门一案,也断不可能出现这种箭矢。” 唐相国的脸色已经完全发白了,他尤不死心,怒朝胡大人喷道:“你怎能确定越王爷交还回来的箭矢具是你工部造的!箭矢在他手上,以越王爷亲王之尊位,怎么会找不到民间匠人提他来仿了箭矢!” 越王爷道:“相国大人说得也是有理。不过这箭矢由工部所造,工部里自然有匠人能认得出箭矢真假。若是要辨认,不如相国大人将作为证物的那几只箭矢一并交来认了便好。” 唐相国已经在喘大气了:“哪,哪几只。”这问题问得,怕是他头脑也不甚清楚了。 越王爷哼笑了一声道:“相国如今手里的,还有所言在孙家灭门屋子里找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乱臣霍朝纲 我眼睁睁看着唐相国纵了皱纹的脑门上,艰难不平地低落了几滴冷汗。 帐殿里头大臣看了这谋反案一幕又一幕的反转,大多都选择愣在了原处不多加开口,此刻风向定下,也纷纷站出来义愤填膺地痛打落水狗,个个附议要求将关键证物箭矢交与工部辨认。 唐相国脑门已经发了洪水淹了堤。 上首一直看戏的皇上发话了:“相国,罪证自得讲究真实,若是相国心中无鬼,便将箭矢交给胡大人辨认就是。” 唐相国猛的抬头,眼中毫不掩饰里头鱼死网破的杀意,我被惊得一个激灵,握紧了越王爷的手悄声问道:“他不会要干行刺的事吧!”护驾之功好像也是大功一件。 一扭头,却瞧见越王爷直盯着我俩交叉的手,嘴角弯弯心情很好:“不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估计连匕首都拔不出鞘来,更别逞能行凶了。” 有理,我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殿中央。 越王爷的手紧了紧,颤颤得全是满足。 唐相国膝盖砸地一下跪下,砰砰地磕了两个脑袋悲哀高声道:“臣一心为国分忧,不知诸位大臣缘何逼迫臣致斯。” 工部尚书胡大人上前一步答道:“相国大人此言差矣,您提出越王爷所持交与工部箭矢许是民间仿制,臣虽然坚信部中工匠水准,敢打包票说我工部掌了眼入库的兵器均是真品,但圣上在前,也该明了您的猜测。” “那你去查验便是,为何要无故累及我?” 胡大人朗声笑起来,眼中已存几分鄙夷:“您可以质疑越王爷所交箭矢鱼目混珠,越王爷也能质疑能所交证据偷梁换柱,若只验了越王爷的箭矢,真查验出来是仿制的也到罢了,罪名担着交与都察院,通政使司与大理寺候审便是;若是验出越王爷所交箭矢乃是真品,且数目都与工部记载核对匹配,那您所交箭矢”话很是聪明地没说完整。 皇帝也发话了:“若真验出越王箭矢是假,那也不必交与大理寺了,直接褫夺王爵押入大牢,以谋逆罪名立。” 越王爷坦荡荡地应了句是,重重叩首。 我也只能跟着叩首。 皇帝又说:“这事牵扯数多,累及一朝亲王和社稷相国,朕不想拖沓太久,胡爱卿,你那位能辨得出越王部箭矢真假的匠人如今在哪儿? 胡大人抖抖胡子,走到殿中答复君王道:“皇上厚恩,此人姓周名煌,今载秋狝,皇上圣旨点了他随行,如今正在围场之内。” 我有些可怜的望向了唐相国,外出哨鹿带个工部侍郎,若不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怕是就早步好密局,别有用心了。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龙颜欢欣,指着胡大人直接令道,“胡爱卿你亲自去,把这周煌带进朕的殿中,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直接来验明箭矢。” “皇上,越王爷所交箭矢如今尚存工部库中。” 皇帝摆手道:“无妨,那就先查验唐相国手上的这几只。” 皇上圣谕一下,胡尚书春风得意出了帐殿,还招了几名护卫随行,只消一会儿就把一名面色黝黑身强体壮身着官袍的汉子给带进了殿里头。那汉子拱手低头,朝着皇帝行礼道:“微臣周煌,参见皇上。”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名汉子,双目有神,脸上肌肉也动得,看来是没被控制。皇上也是厉害,直接把能控制人的两位厉害人物先给请出去,帐殿里头也没得人赶在皇上龙颜面前暗箱操作。 一众的一品二品大员屏息定目,严肃地瞧着那名叫周煌的五品小官辨查箭矢。 周煌接过唐相国当作证物的箭矢,刚握在手里便是一皱眉,待细细摸了两边箭身后,更是啧啧叹了两声,胡大人轻咳了一声,问自己部下道:“如何?” “回皇上,尚书大人,这把箭矢非我工部所造箭矢。” 唐相国大怒道:“胡说八道,皇上,此等滥竽充数之人,该立时停职待参,羁押牢狱之内,万不可放任其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胡大人也怒:“相国慎言!我工部向来任人唯贤,滥竽充数这等污糟词汇犯不着盖在我工部的头上!” “明辨不得是非,哪里称贤了!” 胡大人冷笑道:“相国这话说得有趣儿,周煌乃我工部工部虞衡清吏司正经侍郎,科举出身,自是有真才实干才能坐到今天这位置,莫非相国大人觉得你一个正一品的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说的话做出的事儿就是天道正义,半点容不得一个五品侍郎参奏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唐相国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政治觉悟高,又扭头将火力对准了上首的皇帝,虎目含泪老身颤颤,悲泣道:“臣不知哪里得罪了胡尚书,竟被他混淆圣听,颠倒黑白至如此地步!” 唐相国只是悲泣,胡尚书直接一话不说砰砰砰先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脑门上已经是青紫一片,偏还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斜的态度朝皇上道:“微臣冤枉,微臣所言,具是为了探析案情清明社稷,望皇上明鉴。” 控制权又交回皇帝手上了,他心里怕是早有了想法,却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体态道:“此事毕竟事大,牵扯过多,唐相国谨慎些也是好的,周侍郎,不如你当着诸位大臣面说清情况,你是怎么判定了相国所造箭矢为仿制的。” 周煌领命称是,举着断成两截的箭矢说道:“一,材质不同。工部为越王部所造兵器剑矢均为白宁矿所造,这根箭矢却是由白铁铸造。这两矿石颜色近,采矿地也近,都为国之稀矿,也都曾为兵甲铸造原料。只是区别于硬度,白宁矿硬度韧度均为上上品,是兵家铸造上等之选;而白铁韧度却差了一些。” 唐相国唇瓣发抖,胡大人扬了头颅。 周煌继续道:“这其二,便是个工部造的秘密(和谐?)处。因越王部所许箭矢特殊,我部也用了特殊工艺,在箭羽上刻有以作辨明真伪的符号,然这箭羽之上却没有任何工部标识,可见是个仿制的。” 胡大人实时地紧跟一句:“皇上明鉴。” 一堆的大臣扎堆跪倒:“皇上明鉴。” 这是要定罪了,我兴致勃勃。 唐相国虽没什么大脑子,但总归急中生智,何况是此等阂族性命攸关时候,他道:“皇上,臣受奸人故意蒙害,得了伪造的证物冤了越王爷,臣有罪!” 皇上问道:“谁蒙了你?” 唐相国把脑子都快磕进地里:“臣不知。” 皇上道:“好个不知,那朕来告诉你。世上三百六十行,朝廷捏在掌心里把控的不过五样,盐务,漕运,边贸,海运,开矿。” 最后开矿两字出来的时候,唐相国原本弯着的身子狠狠一僵。 皇上继续道:“白宁矿也好,白铁矿也罢,总归是朝廷点头才能开采的东西。这无缘无故便露了点出去,还让歹人拿了这矿制造假证物以污蔑朝中重臣,你唐相国自称蒙冤,朕脸上更彻底是没了光彩!” 唐相国低声称是。 皇上道:“差,给朕狠狠地差,朝廷严管的矿石怎么就沦落到外头造了兵刃!你们这帮子是官禄的是当的什么差!” 众大臣齐声呼喝:“皇上息怒!” 皇上此番是真怒了,骂完就靠在龙椅上大喘气,皇后赶忙贤良地去近身伺候。 皇帝扫了底下一众垂着脑瓜子默哀的大臣,越看越气,怒道:“朕是死了吗!个个地摆出这幅晦气模样!胡献明,矿山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件事就着你给朕查清楚,越王,你是个能干的,这件事你去督察。” 一个干实事的主审,加一个身份压得住的陪审,这个队伍配置就差不多了。 胡大人道:“臣领命。” 越王爷先是也恭敬回了句领命,却又加了一句:“可儿臣听了唐相国这番避重就轻的认罪,心头不免疑惑,相国大人,此番谋逆大案,你错了道儿引得满殿大臣误入歧途,这么大的罪责,就是一句受人蒙骗可以掀过的吗?” 秋后算账的好戏开场了,我的丈夫和我的便宜爹爹在朝堂上掐起来了。 异象突起。 侧面的皇后帐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厉喝,栗然破空尖锐之音,倒霉听着的人都是一阵的头皮发麻。而我更惨,我被这声音直接击中,本就有些内伤的破身子,猝然又吐出口血来。 越王爷赶紧地躬身扶住了我,出掌按在了我身后,顿时身子好受许多。 “还受得住吗?” 我一抓他拦扶住我的胳膊,“受得住。” 越王爷惊异地望了眼外头皇后帐子所在处,身上气息一下暴虐起来,望向上首皇帝的眼神也没掩饰忿忿,皇帝起先也是被这声奇怪声响惊了一下,待缓过神来,却忽然冷笑一声,大声道:“越王,你还要对唐相国参什么罪!” 越王爷站直了身子,专门走到帐殿中央,单膝跪下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儿臣要奏,奏唐相国勾结非人族贼子,妄图以秘术谋反侵国的谋逆大罪!” 非人族,秘术,谋逆,这三项大罪但凡沾上一个,都是足以灭九族的大罪!如今这条条大罪,竟然一下全扣在了唐相国头上。 众人望向唐相国的眼神,都有一种乱臣当诛的愤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当诛平社稷 唐相国大怒:“一派胡言!”大喘了几口气,才有力道转身朝着皇帝为自己辩解,“皇上,越王爷蓄意陷害微臣,所谈之罪皆无证据,望皇上明鉴!” 越王爷道:“孙家灭门惨案,帐殿舞姬行刺,索绰罗部众覆灭,唐相国,你当真以为有了关中圣秘术便可安枕无忧了吗?” 唐相国一阵咬牙切齿,此刻却也只能装傻:“什么秘术?我关中圣村向来依照大国明律,摒决非人族秘术现行,归顺以来并无犯律之处,越王爷此番信口开河,沾上污蔑国臣之重罪,也不怕上天降下一道雷殛了你!” 越王爷悠悠道:“老天也敢!” 真有一阵雷鸣之音破空炸裂,越王爷岿然不动,唐相国却被吓白了脸,一个没缓住倒退了两步,谁真谁假一道雷就给吓出来了,殿上人都是八面逢迎七窍玲珑心,瞬间就做下了自己的决定。越王爷拿眼神瞥着脸色苍白的唐相国,带着看腌脏垃圾似的不屑冷声道:“相国位居高位久了,早忘了什么叫做天道正义。在您身后撑腰的关中圣那位老圣女,如今早瞧见风声不对自己跑了,留你一人在殿前周旋,也是可怜。” 唐相国牙齿打颤,心里怕早也知道越王爷说得是实情,可还是咬定了道:“若越王爷当真认了本官罪责,那现在便拿了证据出来!” 越王爷紧接着唐相国的话连声道:“孙家的和索绰罗部的骷髅全数没有烧干净,被你下令埋了的舞姬更是已经被本王控制,相国是准备让本王把他们都给叫起来吗?” 唐相国连指人都指不稳了,牙齿打颤目瞪欲裂:“你!!” 工部胡大人横插一脚:“皇上,自太祖建国伊始,便早已下令‘凡大齐国土,均不可现非人秘术’,若唐相国真做实了使用秘术的罪名,那便不是构陷亲王之罪这般简单了。” 许大人出列道:“皇上,我朝三大不赦之罪,谋逆,叛国,现秘术。如今唐相国占齐三大罪,其心霍霍如虎如豺,望陛下下明旨赐罪!”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被恩了起身脱铐的索绰罗世子和硕,又一次跪在了地上,咬牙切齿道:“臣,附议!” 百官敢在证据还未全然公布的情况下附议降罪唐成珏,看来他是犯了大忌讳,像是人人都能吐一口咯出大粗喉咙的浓痰到他脸上,骂一句人人得而诛之。可奇哉怪哉,唐成珏眼瞧着大势已去,牢狱断头倾族之祸是决不能免了,他的面上却由激动惊恐,慢慢地覆上了一层平静如死水的安详,附议的臣子越多,他就越平静,两眼直直地望向帐殿外头,好像在等着什么。 越王爷趁乱又回到了我身边,大臣们在等着皇帝下决断,瞬间殿里头就安静了,我看着唐成珏这个便宜爹爹有点奇怪。既已是死局,也不至于这般淡然吧。 有一阵嗡嗡声忽远忽近,我趁帐殿上的人都没把精力和心思放在我身上,便赶紧先丢了仪容扇了扇脑袋周围,怎么,这是有蚊子? 越王爷不屑地呵了一声:“鱼死网破?” 我惊疑地回头。 越王爷问我道:“你还记得成亲第二日回门省亲时候的事儿吗?” 我略一丝量,那嗡嗡声便更清楚熟悉了些,我仔细侧耳听了听,心头大震:“你是说那些把我蛰得昏睡了几天的虫子,那是唐家的布防!” 唐成珏忽然在大跨步走到了殿中央,转圈圈跟跳舞似的,边转还边咯咯地诡异大笑。 我看向越王爷:“他不会被” 越王爷道:“藏在肉身躯体,也是好心狠。” 我皱了皱鼻子,一阵恶心。 我看着殿中的男人,就算长得一般还时常面露凶狠,但到底也是个立着的有呼吸心跳的活生生的人,关中圣村的女人如斯心狠,竟也能把活人给当成养虫的金盒。 还是个有血缘关系的活人。 那殿中央长笑不止的相国,戛然止住了笑声,喘了口气,又抬头仰天长啸,帐殿里那些个满嘴礼法的人此刻不知怎么的,都没有上前制止,反倒是静退一旁,看着这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荣华的相国大人。 “生而苦,命为芥,”唐成珏竟然唱起歌来,“仕途做棋子,万般不由人。” 他状似颠疯,忽然甩着自己的大袖开始赶人,两只眼睛铜陵大小,硬是给瞪出了一条一条行将爆裂的血丝来:“快走,你们快走,待会儿你们都要死在我的手下了哈哈哈哈哈哈,还不赶紧走,还不赶紧跑!” 这边哭边笑满嘴妄言,终于有人上前斥道:“疯言疯语,成何体统?” 唐成珏却不理他,仰着脖子几乎是要给拗断,他大声道:“儿啊,做父亲的对不住你!”两行泪又从眼珠子里落下来,啪嗒给砸到了地上,他垂着头哀哀呜咽,“娘啊,你好狠的心。” 我探头探脑还想再看,可越王爷却忽然一下把握扯到身后,左手作掌遮住了我的眼睛。 有烈火灼热的感觉。 满帐殿里忽然发生了躁嚣,还有一声解脱般的长啸。 越王爷把手从我眼睛上拿下来,高大的身子却执意挡在了我的前面,满眼里写的是爱怜的担忧,我心里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我这个便宜爹爹无论是什么下场都该是自作自受,我还想开嘴劝慰劝慰他呢,可一张口便猛的一抽,眼泪更是不知什么时候藏在眼眶里,直接稀里哗啦落雨似的滚了下来。 人这东西,也是奇了怪了。 越王爷也不阻着我哭,这个场面我也本该要大声地哭,他换了个位置,侧着身子揽扶住了我,让我不必再站直,也不用受累。我隔着一片水雾朝帐殿中央望去,就看到一堆像是土馒头模样烧焦的灰烬,一旁落了堆死绝的萤尸虫还点点散着光亮,倒像是后人的香烛拜祭。 想来这位相国,以后也是没人拜祭了。 帐殿里一时无话,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若说继续弹劾唐成珏吧,一死百事空,大家嘴里头还想着要留点阴德;若是指责越王爷手快心狠吧,人家再怎么也是护驾有功,若是弹劾越王爷,会不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啊。 众人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还是决定沉默是金,一溜垂着脑袋瓜默哀。 上首的皇帝面色阴沉,这几日经过了一连串的刺杀活动,他的心脏怕是也不太好受,怒哼了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身子,下了一道言简意赅的令:“把唐家给抄了。” 说罢,甩袖而去,连皇后也没让跟着。 这帐殿里若说能拿得住皇帝的令的也就是内阁成员了,除了死了化成灰的唐成珏,进了内阁的也只剩下八字胡的胡尚书了。可胡尚书也不敢决断,让一个内阁成员去抄了内阁首辅的家,这是哪门子道理。 老头抖着胡子来找救兵了,他就算年岁摆在那,可有求于人,还是摆低了姿态行礼道:“越王爷,皇上此令,不知,”他缓顿了一下,笑道,“不知该如何执行。” 越王爷眼睛都没抬:“本王不过是个带兵的粗人,自然不知道父皇这话的意思。” 胡老头一下僵在了原地,越王爷这是不打算再插手了? 越王爷到底没狠实了心:“当务之急,是先羁押唐太君和唐敏。” 胡大人估摸着是想起了刚刚那声乱人心智的尖鸣,心有戚戚道:“若是,若是他们跑了” 越王爷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若是他们跑了,那便发兵部明文通缉,知会各省各县衙门官道,他们已是戴罪之身,逃了便是和百兆大齐子民为敌!” 胡大人心头宽敞了,又行了一礼,匆匆出门干事儿去了。帐殿里没了主子万岁,各个要好的都搭在一起回各自的殿里头,这桩谋反案总算是落了下了半个帷幕,大家都是心力憔悴。 越王爷本也想扶着我回自己帐殿里养伤,我这一身的伤能站着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可这时候便还有不着趣的人喊了句“越王慢走”,我没克制着自己面部表情,一脸恨意的转过头来,一眼瞧见,却发现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出的声。 我立马低下头,正了正自己的表情。 好在皇后的目标并不是我,她一脸焦急地冲过来,大修一拂,看着是要行大礼的前兆。 越王爷为臣为子,肯让嫡母皇后行礼那倒是脑子要坏了,他出手一虚扶,也不知劲儿怎么使的,倒是让皇后娘娘跪不下去了,越王爷道:“儿臣万受不得皇后娘娘大礼,皇后娘娘若有什么糟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皇后脸色煞白,看着是要将将撅过去的可怜模样:“老七,老七他” 出去办事儿的胡大人此刻也正好阴沉着脸进了殿:“乱臣贼子,皇后殿中果然空无一人,唐家老太太和唐敏二人胆大包天,竟敢挟了七皇子出逃!” 我早已未卜先知地挪到了皇后身后位置,果不其然,听了胡大人的回禀,皇后娘娘娇声嘶吼了一声,便翻了白眼,仰头晕了过去,正正好栽到了我的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冠罪关中圣 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我晓得皇后娘娘可能承受不住打击要仰头栽倒,可我忘了以我如今的孱弱身子也接不住她的重量。 所幸我后头还有人,待我察觉到后脑勺撞到了个厚实的胸膛时候,我心下就安了。 我把皇后给撑起来,把自己给累了个腰酸背痛腿抽筋,眼风一扫见到周围木头一般的奴才,登时怒道:“你们这帮奴才还长没长眼睛,各个脑袋低着要在地面,地上是能长出金银来吗,还不把你主子给扶进帐寝里头歇着,棒头似的杵这干嘛!” 随侍的丫鬟们这才好像反应了过来,连忙从我身上接过了皇后的身子。我乍一轻松,便听到越王爷对着胡大人说道:“劫持皇嗣一事非同小可,若做实了,便是株连的大罪。” 我眼睛扫了这谈话的两人一个来回,见他们都是一副心里藏事的模样,也不好开口询问。 胡大人道:“臣立刻就去禀了皇上。” 越王爷笑道:“胡尚书为国鞠躬,小王是万万企及不得。” 胡尚书道:“越王爷说哪里话,不过唐家那两位自封的圣女手段高明,传闻关中圣村的诡谲秘术更是与西南非人族同属一脉,七皇子毕竟是我大齐皇室嫡宗,如今落在他们手里,天家颜面怕是也过不去。” 在人命关天和天家颜面两个选择项中,老头胡尚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越王爷眼神一闪:“天家颜面自不能折损在关中圣村的谋逆贼子手里,如此,也只有烦劳胡尚书自个儿去回禀父皇了。” “自然,”胡尚书一拱手,老眼往越王爷身上溜了一圈道,“越王爷担得才是苦差事。” 两人假惺惺一行礼,各干各事分头行动。 所幸旁周围也没别人,越王爷着人着人去拿兵器,我便盯着他看了好些时候,眼睛一眯,径直问道:“要打仗了?” 越王爷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是。” “关中圣村?” “是。” “你,还有那个八字胡的尚书,”我指了指乐颠颠跑去通禀皇上的胡大人,问道,“你们就想拿这件事当借口,去发兵关中圣?” 我是没太想明白,皇帝刚刚因为谋逆之名而抄了唐家,没有牵扯到关中圣便是有意袒护,在我看来,这两人是在借着由头逼迫皇帝干他不想干的事儿呢! 哪个能逼迫皇帝?敢逼迫皇帝的人都死了全家了。 我跺了跺脚,直斥怒道:“王爷糊涂。”这可不该当寡妇了。 越王爷笑了笑,戳了我脑门一下:“说你是个傻的你却还跟我闹着不肯,如今可不就是个傻的吗?这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都瞧不清楚,我怎么敢放你离我三尺外,嗯?” 这最后一声语调上扬的嗯直把我给羞躁了,还好脸皮够厚,面上瞧不出来什么。 越王爷继续道:“方才帐殿定案,牵扯不到关中圣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唐老太太早躲了出去,问责不到;二是因为唐成珏被当了挡箭牌冲锋陷阵,我哪怕是在朝堂上明着说了唐成珏的秘术源于关中圣,父皇也是不敢轻易治罪。” 我恍然大悟,“皇上老早明白,一个谋逆案把唐家抄了也到罢了,关中圣牵扯不上,便送了个皇七子硬是让他们给牵扯上?” 越王爷霸气地笑了笑:“绑了皇室嫡宗,他们在劫难逃。” 我不屑,心头也还冷颤了两下。拿自己亲生的嫡儿子当诱饵,也蛮心狠的。唐老太太估计也确实是无奈,不绑皇七子要挟逃命,她估计已经跪在这殿中问责了;绑了皇七子,也不过就是跟皇帝彻底撕破脸。 横竖都是要死的,不如破罐破摔了。 两个结果倒都是皇帝和越王爷愿意看到的,难怪这两人心情不错。 越王爷接过了亲卫递上的长枪,掂了掂,看来手感挺沉重的,他转过头安排我道:“你回去帐殿里歇息便好,周围兵卫我已经布防齐备,断不会像上次那般让你受伤。” 我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道:“我不信,我要跟你一起去!” 越王爷一伸手,铁一样的怀抱就把我给紧箍住了,他气息灼灼眼神热热地瞧着我问道:“你是不信我,还是就单纯地想跟着?” 这气息热,把我脸给喷红了,我推搡他道:“我想跟着,我想跟着总行了吧。”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越王爷开怀一笑,道:“可我还是不肯让你跟着。” 他环着我的那只铁一样的臂膀慢慢滑落,我眼明手快拉着了他,直接横着又放回到我腰上,瞪着他佯装怒道:“还像甩了我不成?”我见他又要笑,便软了声音道,“我不会当了你的拖累,你信我就是了。” 越王爷看了我半晌,叹息道:“好。”手上力道更紧了些。 我欢天喜地,也不由地松了口气。随着王爷出了帐殿帘门,看着田野一望无际,我问他道:“这怎么追?” 越王爷忽得一声轻哨,有锈红骏马自天边奔驰而来,待近了我们,便是仰天一阵嘶鸣,及时刹住了蹄子,低下硕大的脑门温顺讨好。越王爷走上前爱怜似的抚了抚这马匹身上漂亮的鬃毛,回头带着星星戏谑的笑意来回我道:“骑着它追。”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跌足怒道:“王爷不要再说笑了,唐老太太腿脚利索,他们携了七皇子跑到哪里去了,咱们骑马走路都不要紧,关键是人往哪处跑了!” 我是真着急,越王爷被胡老头下套接了这份苦差事,若是把七皇子安然带回来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七皇子不小心被这帮不要命地随手割了块皮,别说皇上那边不好交代,皇后这个深宫妇人怕都没法给交代。 若是因此被奸佞进言说他谋害嫡子皇嗣,有谋朝篡位之嫌,这才可怖! 越王爷利索地翻身上了马,朝我伸出手,“上来!” 我气鼓鼓,还是把手伸了出去,被越王爷用力一拉,我就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头了。 “你夫君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越王爷在前头轻笑,一甩缰绳,“驾!” 我默默在心里头加了句,出不了岔子,也狠得下心肠。 这马是匹宝马,四蹄生风越跨长距,也不知是从哪里找着的好种子,马上行驰了约莫半个时辰,宝马却不肯行进了,直接刹住了蹄子四面顾绕,似乎找不到方向。 我从越王爷肩头向前瞧,前面是个低矮的土丘,虽说低矮但也是相对于高山而言,它的高度还是有点高,上头保不准有什么能藏身的山洞。 我问我身旁这百事通道:“这是哪儿?” “同心湖。” 我点头赞道:“名儿倒是还不错。” 越王爷把我抱下马,一脚就踩到了松软的土地上,比家里的羊羔毛还要舒服,追贼人追到这么个山美水美的地方,我还挺开心的,但眼神一瞥,看到越王爷神色古怪,我也把自己那点子开心赶紧藏了起来。 “跑到这地方”越王爷喃喃道,“跑到这地方” 越王爷少有失态时候,最多的失态也就是如狼似虎跟我斗殴,却少见他这种情况,有点哀恸,也有点不知所措的悲伤。我有些奇怪,直接问他道:“这地方有什么差池吗?” 他看了我一眼,有点难以启齿,我心头是更加疑惑。 越王爷忽然张口道:“我不该心一软把你带来的。” 我看了那低头吃草的骏马一眼,那骏马也看了我一眼,哼哧两声,垂着脑袋到我身边来邀宠求蹭,我摸了摸它大脑袋,想着越王爷莫非还想让我骑马回去? 越王爷说道:“红擞喜欢你。” 我疑惑正充上心头,便顶了他一句:“喜欢我我也不回去。” 越王爷一笑:“把你带出来了就没有再让你一人回去的理儿,我只是有些担心。若真是由我猜想,那唐家老太太便是要犯天下之大不韪了!” 冒大不韪的只有大齐老祖宗禁了的秘术,赶冒大下之大不违的,那得是什么禁术啊! 越王爷道:“四面山抱着一摊阴(和谐)水,唐老太太是下了狠心要牺牲自己孙子了。” 我一惊,我对唐敏的感情复杂得很,既希望他死,又希望他不要快快地死,是以对于唐老太要拿唐敏开刀这件事,我还是有点激动的,赶忙问道:“这怎么说?” 越王爷道:“若是七皇子安然归来,关中圣村可能被问罪?” 我答:“关中圣村问责是必然,这皇上怕是早有定论。七皇子的安慰是系在王爷您一人的身上,功过是非,也只有王爷一人担下干系。”说道最后我都有点心疼。 越王爷笑道:“若是七皇子成了关中圣村的人呢?” 我瞪大了眼,不明其意。 越王爷继续道:“这般说你可能还不懂,但若是七皇子叫了唐老太为祖母,一应撇了关中圣村的所有干系,否认此次谋逆挟持皇嗣的大罪,又该如何。” 我一个没缓过来的反应,就是皇帝金黄的帽子上长出了绿毛;可是再仔细想想,思量秘术,便想到了更诡异的方向上去。 “王爷是说,七皇子还是七皇子,脑子确是唐敏的了?!” 越王爷讳莫如深,却点了点头。 我大惊道:“这怎么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择 我大惊失色深感荒谬,越王爷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如今天下莫不是大齐国土,北方八部归和,东南渔鲛各族敬顺,就算是内里藏奸的关中圣村,明面上也是大齐朝廷的隶属地。可我” 我福至心灵地接过了他的话茬道:“可王爷却地驻守边关,在西南边陲地方杀出了赫赫威名。”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一阵苦涩地笑。 我看着他那笑心里头也苦得不行,“那王爷的敌人是,是非人族?” 山谷中荡起了一声缓而锐的声响,像是犬吠,更像鸡鸣,两边都沾着了相似地方,又两边都不甚相像,越听越咂摸着觉得不对劲,只觉得越听越骇人。 越王爷道:“不好。”拦腰抱起我便急步向前。我对越王爷这种动不动就抱抱的行为已经不甚惊讶,不过看着周围景物疾步赶跑似的往后退,我还是略惊奇地把眼睛朝他身下一扫。 好家伙,他拿两条腿跑的呀。 我更加搂紧了些他的脖子,生怕半道就摔了下去。 越王爷的脚程更快了些。 翻山这件事,越王爷只消片刻就干成了。放我下来的地方正是翻过山后的半山腰地方,我环顾了下,果然如他所说,四面环山,中抱阴(和谐)水,这个格局,这个格局倒是很像是传闻中关中圣村的格局。 越王爷道:“我们走。” 我问他:”怎么走?“ 他也不多废话,又在我腰上用了力道,直接大鹏展翅地高高飞起,而后衣摆偏飞地缓缓而落,过程极尽骚包,落脚处正是在阴(和谐)水畔边上,土壤软滑,我踏上实地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我怒目瞪他,他的目光却没放在我身上,死死盯着池水中央。我也只能先缓了算账的打算,先把眼前麻烦解决再说。 这池水面积偌大,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只看到两个黑点一前一后荡在这湖水上头,我心里头觉得不对劲,便再眯着眼仔细地瞧了,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那哪里是两个小黑点,那分明是木桩子上那藤蔓条绑了两个人。 我咋呼道:“王爷!”救人啊! 越王爷死死拽着我的胳膊:“这池水里怕是早被加了东西,你怎么救?” 我来不及回嘴,就听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接口道:“还是越王爷有见识,老身佩服得很,垂珠丫头,还不赶紧跟你夫君学着点。” 唐老太太拖着拖沓繁重的诰命礼服不知从哪个嘎达角落钻了出来,逃了这么些时候,竟头面不乱仪容依旧,连大裙摆上也没见到褶皱和泥斑,可见也是个够狠的人。 越王爷道:“唐老太君何必再负隅顽抗,如今诡计被破,兵败无法,您若是随我回去,父皇许还能看在唐公份上网开一面,饶过您一条性命,足够安享晚年。” 唐老太太阴毒的眼神杀向了我:“如若不是你们皇家逼迫,我哪里能落到如此地步?” 越王爷道:“皇家从未逼迫您,未逼迫过关中圣村。” “哈哈哈哈,越王爷这话说得坦荡,怕是连自己都信了吧,”唐老太的声音越发尖锐,面容越发扭曲,简直像是百年没喝过水的干枝成了精,在那张牙舞爪地拗着躯干尽折的姿态,“若是皇家没有逼迫我,何以要将天玄地黄珠与唐垂珠一并地从我手里夺去!” 点到了我的名儿,让我心里头不由地一慌,看着这老太太颠疯似的状态,我觉得还是敬畏地离远着些好。 越王爷跨前一步,高大的身型正好能当了我的挡箭牌,他道:“天玄地黄珠乃是东南渔鲛各族进献圣上贡物,被你们唐家贪昧了去,本就该治罪;至于垂珠,也是皇上问了你唐家的意思才下旨赐婚,唐太君若说朝廷逼了您,逼了您来反,这可是万万当不得的。” “天玄地黄珠如何从我关中圣落到东南渔鲛手里的,朝廷岂能不知?”唐老太哼哼冷笑,“可是朝廷却还装着不知,明明都已经找到了这两颗珠子,明明都要运送上京了,明明晓得这两个珠子是我关中圣村称得命脉的宝贝,明明可以完璧归赵于我手中!可是呢,转了一遭手,倒成了贡品,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皇上的东西,哼哼。” 越王爷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也莫非王臣啊,”唐老太说道,“可皇上可当我们是他的臣子?!没有!他不过是贪惦着我族世代相传的长生密法,贪惦他个人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这种皇帝,我若是不留着一手,可不得被他连骨髓都吸食干净了?” 越王爷叹道:“我只问唐太君一句,您心心惦念的天玄地黄珠,可是一片赤心全为了关中圣村百姓?” 我赶忙看戏似的把眼神看向了唐老太太,果然见她霾了一张脸一言不发,我心下忽然也安了,有一种五十步笑百步的讥讽感觉。 越王爷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唐太君还是放了七皇子吧,如此,你的孙儿唐敏也是有一条活路的。” “我要他唐敏一条活路做什么?”唐老太转身朝那两个木桩子伸出一抓,木桩子便跟坐了船似的荡开浪纹朝这冲,她再做了个平掌的手势,两个木桩子就被定在了离水岸边不足三十尺的地方。 前头的木桩上绑着七皇子,后头木桩上绑着唐敏。这两人都是浑身湿透的落汤鸡模样,那藤蔓紧紧束缚着他两,把身上的衣服都给绞坏了两三处,伤至皮肉深可见骨,甚是凄惨。 我把唐老太眼底的鄙夷看在了眼里,她悠悠道:“若不是唐敏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我给骗惨了,你们朝廷怎么能看得出我这计谋的破绽!” “是计谋总有破绽之处,”越王爷把长枪甩到了面前,摆出了作战姿态,“唐太君,得罪。” 唐老太枯爪一抓,被捆缚着的唐敏瞬间就睁了眼睛,枷锁模样的藤蔓在他身上慢慢退去,他整个人像是被根无形的吊带给提留着从水面上滑了过来。 “看在越王爷是我关中圣村的姑爷份上,老婆子我就再提醒你一句,敏哥儿这身子虽然比不上圣女体质,但也是我手把手亲自给炼出来的!你伤得砍得,就是死不得!越王爷可曾遇到过这种对手?” 伤得砍得,死不得。 怪不得唐敏说自己是个怪物,驳违天理的东西,也只会是怪物。 越王爷拿了长枪,唐敏虽被操控如傀儡,可他赤手空拳,唐老太看上去也没有给他找一把武器的样子。 我心头巨颤,赶紧朝着越王爷说道:“王爷不能上了这老婆子的当!杀了唐敏,下一个就该是七皇子了,她是在拿七皇子给你下套!” 唐老太恶狠狠地眼神杀过来了,说出的话倒是带了褒扬:“几个日头不见,倒是学聪明了不少。” 我也探出个脑袋,不惧怕地回瞪了她,这老太婆心思歹毒得很,看上去是手里没个武器,但她不客气地把掳来的七皇子当了自己的武器,七皇子手里也没武器,不怕,自己的孙子,那个杀不死砍不死的唐敏就是七皇子的武器。 这么一环一环地套下去,若是唐敏这一关没过,她便是大获全胜;若是唐敏这一关过了,便是拿七皇子再做关卡,拿君臣之中,兄弟之义来做文章,越王爷进退两难,怎么能过得去。 狠啊,当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我不禁为自己的丈夫忧心起来:“王爷” 越王爷低低朝我说道:“七皇子要救,如此看来,唐敏也得救。” 我惊慌的心一下给安定了下来,估摸着王爷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便退到一旁,远离主战场,不再多言。 越王爷随手将自己专门带出来的长枪一点不心疼地丢进了水塘里,从腰带上解下来个东西,我天真地以为是裤腰带,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根长长的玄金色长鞭。 “花样倒多,”唐老太冷笑道,“看来我垂珠丫头的床笫生活欢愉得很。”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佩服这个老成精的。 越王爷不为所动,皮鞭破空一甩,便朝着唐敏冲了过去,唐老太枯爪一动,也牵引着唐敏拿他的身子直接朝越王爷给攻了过去。 玄金色皮鞭扬天朝着,劈头盖脸地就朝唐敏的面门砸去,唐敏也不躲,就抬起手想要生生地抓下这一狠绝攻势。我看着越王爷身形一动,只着虚晃,速度比之刚才快了百倍,一下就越到了唐敏的身后,皮鞭也顺势调转势头,没了攻击的劲儿,只有束缚的力。 我一下明白了越王爷为什么要从裤腰带上解下来条皮鞭了,既然唐敏杀不得又死不了,最好又得让他乖乖待着不要碍事,除了死,还可以捆住他嘛。 好计谋,不愧是我夫君。 我兀自在离远了战场的地方乐得手舞足蹈,越王爷却抽空朝我这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朝我喊道:“垂珠,躲开!” 我看着半空上唐敏已经被皮鞭给收拾住,眼神慢慢下挪,就看到近在眼前的一张唐老太沟壑遍布的脸,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前兵后虎役 搞了这么半天,通了多少曲绕,到最后唐老太的目标不是七皇子不是越王爷更不是唐敏,而是她从开始到结尾,都把我当作了她的猎物。 目标早订下了是我,那些十八弯的算计不过都是前戏罢了。 身体的反应比我脑子快了一步,一掌聚了几分力道直接朝着唐老太的胸口砸去,唐老太躲还不躲,生生地受了我一掌,干瘪的身子却好像泰山似的动也不动。 我抬头望她,心中惊惧像是石杵,一击一打,缓慢沉重。 唐老太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受不了你的福气长命百岁,那夺了你年轻的身子也是很值当的。” 我被她手摸得,像是有铁耕犁在我脸上摩挲,忍无可忍地想要赶紧挥臂撇开她的爪子,可没法子,身子却还依旧半点都动弹不得。我怒道:“老妖婆,你施了什么妖法?” “都是关中圣村出来的女人,你哪儿有资格说自己祖宗的法制是妖法。” 我拼了命地想挣脱开,可力道使不出劲道提不上,颓然无法,心里更气,便扬声骂道:“祖宗法制吩咐你对自己人下手?祖宗法制告诉你要损人利己不择手段?” 唐老太呵斥道:“愚蠢!”也不多话。 我冷笑着刺她:“关中圣村绵延数代不绝,百户人家阡陌交横自有其乐,想来关中圣村祖宗推行的定是仁法礼综,才能治民安乐百姓平康,若真如你这般辣手辣心,随意地夺人躯体,关中圣村早八百年前就覆灭了。” 唐老太眼神一闪,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呵,如若不是我,关中圣村人也只有覆灭的命!难得破一次礼法,让我这个掌舵人再活得更久些,于关中圣村有益,祖宗想来也是乐意瞧见的。” 我咬牙切齿:“歪理!”身上还坚定地横冲直撞积蓄力道。 越王爷早已把唐敏给一鞭子拉到了身边,他出手如电,点了穴道打晕了丢在一旁,看了我一眼,那眼中意思我大概猜到,是想让我拖延时间。 七皇子也从木桩上被指挥着下地,张开一双眼,恶狠狠盯上了越王爷。越王爷怕是无奈得很,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一个也就罢了,偏还一次来了两个,两个也就算了,偏还挑了七皇子这个金贵的躯壳。 唐老太笑道:“你们想着要拖延时间来困住我这个老婆子,可老婆子就只要一小火功夫便好。”她径直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衣衫领子朝水塘子里一丢,丢还丢进了深水地方,身子就跟困了石墩的负重一样径直地往下沉,我浑身动弹不得,周围的水拼命地往我七窍里头灌,窒息得难受要死,只能狠紧了嘴唇。 眼里头只有一点朦胧的光,这点光里头还硬是给挤进了一张唐老太骇人的难看的脸,真是气煞我也。 唐老太伸出手,桀桀笑着变成爪状按住了我的脑门,好像是有跟针从头顶贯穿地扎进了我的胸腔,五脏六腑一齐裂开似得疼痛。 我疼着,脑子越来越清醒,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偏这老太太不消停,游过来凑近了我,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耳朵早被水给堵住了,可我脑子里却有了她慢悠悠枯老沙哑的声音。 “睡吧,”她自以为是地诱惑我,“睡吧。” 我恍然间看到了那一连串的泡泡里闪回了几个画面。 “睡吧,”她继续诱惑我,“睡吧。” 那泡泡纷纷扬扬地聚众在了我的身边,把我死死围住,像是要把我周围的水都给挤走。 “睡吧,”她道,“睡吧。” 意识越来越清醒,可我眼前却看不到人影了,只感觉自己睁大了一双眼,眼皮都好像要被我顶到了眉毛上,耳朵里没有了棉花似得水,一下子又让我听到了声音。 那几个泡泡噗嗤噗嗤地跳着破碎。 铁链声咔哧咔哧地曳地而行。 哪儿来的铁链声?我疑惑之下,下意识地又把眼睛给瞪大了些,脑子里却忽然出现了唐老太气急败坏几乎嘶吼地声音:“你他娘的赶紧睡。” 本该是决战时刻,平添一笔滑稽,我不光是一点睡意都没了,嘴角还忍不住地勾了起来。 “贱人!”没得顺从心意的老妪暴怒地发了怒火,我感觉有掌力邦邦地往我脑门上敲,“哄你不得,我便将你打晕了去,反正也是一个模样。” 我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反倒是耳边铁链声响得更近了些。眼前朦胧胧的白光里自远处走来了一个身影,低垂着脑袋,耸着双肩,手上脚上都托了镣铐,那锁链伸向白光深处,不知何方。 我记得他,在我被唐府上萤尸虫蜇得晕了过去昏了几天的时候梦到过他,不过那一次是惊鸿一瞥,连面都没有露。 我问他道:“你是谁?” 那人呵呵一笑,重复着我的话说道:“我是谁?” 我一愣,就听到他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夫君,是功德殿帝君。” 一般而言,自我介绍身份的时候,总喜欢把最有响亮的名号放在头等位置,这人的自我介绍甚和我意,头一句便说了是我夫君,这让我有一种被认同了的自豪感。 “我夫君?”我笑问他,“我没有你这个夫君啊。” 那人也跟着我笑起来,他说道:“你有,你怎么没有?天地初分时候咱们便待在了一块,你我共生共长,共同修炼,一同拟定功德封仙准基,待天地秩序大定,便携手共拜天地,你与我可万世洪荒做媒见证的夫妻,怎么好说没有我这个夫君呢?” 我眼前好像还真看到了云霞雾蒸,霁月明烁,日星同辉,鸾凤和鸣的神仙成婚大典样子,可我明明是笑看着着一片辉煌的,不知为何地却眼角发酸了起来。 那人垂着脑袋,我却听他唉声一叹气,“苦了你了。” 我内心大恸,不知道前因后果,只一昧地摇头道:“不苦不苦。”鼻子一皱,眼泪却真的决了堤,嘴角都尝到了苦咸的味道。 铁链当啷一声响,他抬手指了指上头道:“他来了,他来救你了,真好。” 我问他:“那你呢?” “我得在这,守护你,守护苍生。” 我脑子也迷糊,只觉得他熟悉,不该把他搁在这白茫茫一片鸟不拉屎的荒凉地,便拉了他道:“天下苍生哪儿用得着你来护着,跟我出去吧。” “功德殿帝君,为神为责,都该护着苍生。” 我急了,问他:“你不是也要护着我的吗?” 那人笑起来,快活地开心地却很无奈地笑,“守了你便护佑不住苍生了,他替我守着你,我放心的很。” 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声音唤我:“垂珠!” 我一喜,下意识地就接口了叫他:“王爷!” 忽然我双脚离了地,腰上又被一股大力撑了起来,我向下想要瞧清楚情况,就看到这被锁链捆缚着的夫君高举双手将我托起,那铁链似乎也只有这么些的长度,限制了他的行动,托举着我很是费劲。 他双臂在都,托着我也在抖,可他温润如玉,比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还要清脆得好听,他同我说道:“快些去吧。” 温柔地像是在哄一个稀世珍宝。 我也被他哄成了孩子,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孩童劲翻涌上头,连我自己都惊奇不已。 一个带了皮套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大力地把我从这一片虚白之中给揪回了现实里头。甫一睁眼,我便看到了越王爷戴在脸上的银质面具,凑着太近,几乎要津贴了我的面颊。 我一阵眩晕感涌上来,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越王爷这个不会体贴人的,见我难受,便还直接拿大手按在了我的小腹上头,挤压用劲儿,死命往里头一按,难受得我直接朝他脸上吐了口酸水。 辛亏有面具盖着。 越王爷倒是没有追究我以下犯上做出来的蠢事,反倒是眼里盛满了庆幸,不住地说道:“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憋在肚子里头才出事儿了,才出大事儿了。” 一句话颠来覆去地说,絮叨得像是个上了岁数的婆娘。 不过话说,我们敌对的那个上了岁数的婆娘唐老太躲哪里去了? 越王爷把我给打横地抱起来,一转身,我便瞧见了唐老太。她此刻蓬头垢面衣衫湿透混乱不已,两只爪子分别放在了唐敏和七皇子的脑袋上,一双眼睛已经赤成血红,带着滔天的恨意望向了我俩。 我就奇了怪了,我这个被算计的人还没表现出多少恨意,她戏精似得在那怨恨什么呢? 越王爷冷笑道:“你这是自掘坟墓。” 唐老太嗓音已经又粗又哑,难听得不成样子,她怒哼道:“越王爷也对我关中圣村密法了解甚多,我使的什么招数,次次都能被你一眼给察觉,” 越王爷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哈哈,那王爷倒是跟我那不着调的混账孙女说说,我如今在此处做什么?” 越王爷眼神闪烁,看了我一眼,我拉着他的袖口道:“怕什么,于我说就是了,我还会跑到这老妖婆身边一齐过来对付你吗?” 唐老太还是在那疯了一般的笑,笑的周围草木都抖了三抖。 越王爷面具下的嘴巴勾起,朝我温柔地笑道:“也是了,你如今在我坏里头,跑也跑不掉。” 我暗搓搓掐了他一把,避免在敌方面前可以刺激了自己敌人,“还不快说,这老太婆神神叨叨,还逮着七皇子和自己孙子,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越王爷告诉我道:“这是在分魂。” 不等我提出疑惑,他便继续说道:“关中圣村的秘法主要有攻于两处,一为身,就像你看到的那些牵线傀儡似得骷髅,听不懂人话也当不成人,只能听了施术者的命令木板行事;二为魂,这秘法极难,便是直接把自己的魂撕裂放到别的身体里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问他道:“那,那索绰罗的舞姬刺客还有他们一堆五千人受了蛊惑的士兵。” 越王爷冷眼瞧过去,带了三分惋惜地说道:“唐敏能一次性操控这般数量的身躯,是个秘术的绝顶天才;可惜也因为这秘术的大范围施展而伤了身子,不然以唐家太君如今的修为,怕是还控制不了唐敏这个人物。” 我接着问他:“那唐老太刚刚要对我做什么?” “还魂,她已经不是想放一根魂丝儿进你身体里头去短暂地控制你了,她想要把自己整个的魂放进你身子里,霸占完全。” 我劫后余生一般地拍了拍自己胸口,“也不怕一身二魂被人当个怪物。” “所以刚刚以水为媒,想要从你身子里抽出魂给灭了。” 我伸手一指,继续问越王爷道:“那这老太太现在又想干什么?” 越王爷往那边撇了一眼,敬畏一般地又朝后头躲了躲,才同我说道:“她这是在负隅顽抗,想要把自己的剩下的魂全灌输给老七和唐敏,控制他两做最后一击,杀了咱们。” 我先问他:“剩下的魂?” “刚刚她想把自己魂给塞进你身子里,忘记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晓,心里暗暗地自己琢磨,没塞进?那这唐老妖婆自己的魂岂不都被水给淹了去?啧啧,偷鸡不成蚀把米,怪不得她催眠我不成的时候要气急败坏呢。 越王爷老神在在,我被他的气氛感染,也在他厚实的怀里老神在在,不过我眼风一扫,被我瞧见了今儿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皇七子,心里头忽然就慌了,我抓住了他的手问道:“那七皇子被她控制,会不会到最后也跟索绰罗那帮子小兵一样的下场,脱了控制便脱下皮肉,挫骨扬灰似得惨死过去吧。” 越王爷沉吟道:“照理说” 我急得自己从他坚实的怀里跳下来,急匆匆道:“还什么照理说,赶紧救人啊!” 七皇子那皇后老妈可不是吃素的,伤了她的宝贝儿子可保不准会给越王爷在朝堂上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越王爷也太不小心了! 我撸起袖子就打算冲上去干架,臂弯却被越王爷一把拉住:“别忙。” “怎么不忙,他”我再一回头看,却发觉原本两个紧闭双眼的垂手站立的男子,其中又一个已经睁了眼睛。 赫然是唐敏,他虽然被唐老太控制在手里,睁开来的眼神却还是极为清醒的。 他把眼神望向了我,待确认了我也望向他,他却极是开怀,两边嘴角一齐翘起来,展颜朝我欢欣一笑。 我着实一愣。 唐敏在我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是把原来的唐垂珠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罪魁祸首,是让她不堪其辱抱石投河的真凶,虎豺不及牲畜尤甚,侮辱完了之前的唐垂珠还想着要侮辱如今的我,得亏与他撕了脸皮,叫他瞧见了我的泼辣劲不再放肆,若是再在这具躯体里装进一个懦弱的生魂,怕是得依旧再来个自尽的下场。 可他如今却挂着这样的笑,像是年少时候单纯快乐的兄妹,离别时候做一场强颜欢笑的惜别。 惜别 我不知脑子怎么就想起了这个词儿。 但见唐敏忽然咬牙回身,一掌先打掉了唐老太控制这七皇子的那只爪子,七皇子脱了控制悠悠将倒,越王爷便甩了鞭子,直接把他拽到了我们这一边。 唐老太失了一个傀儡,气急败坏地指着唐敏怒道:“你!你!好你个唐敏,你可真担得起我关中圣村的名号。” 唐敏虚弱一笑,吊二郎的地痞样说道:“关中圣早自知怀璧其罪,便干脆找了个块地方,躲进深山里头静修,再不理世事纷争。老太太,把纷争带到了关中圣村的人是你,如今扬起手臂高呼重觅安宁的也是你,究其原委,还是您老自个在那边自打嘴巴。” 唐老太太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在这儿毫不留情地拆台,她气得手指颤抖,眼皮子颤抖,嘴巴也抖着连话都说不利索:“好,好你个唐敏,这便是你背叛祖宗,投靠朝廷的缘由吗?” 唐敏那张嘴就是长了刺的,逮着谁就咬着不松口了,他如今盯着唐老太在那咬,半分不留情面地说道:“老太太,我尊您一句老太太,不过是你嫁与我爷爷,嫁与了唐家,归根到底,我是姓唐的,祖宗也是姓唐的,跟关中圣姓邹的一家子只能算是表亲关系,怎么能扯到认祖宗上面。” 这一段话把唐老太给气得差点背过气,“若不是关中圣村培养你,你能炼出如今这个身子吗?” “孙儿自然多谢关中圣村的培养,”唐敏自嘲一笑,冷冷说道,“孙儿感激关中圣村分筋错骨之狠劲道,感激老祖母日日拿毒药酒淬炼我身,更感激母亲黑天白日没休没止的锻炼,如今孙儿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都亏了祖母,亏了关中圣!” 他这口气里的嘲讽就是个死人也能听得出来,何况活成人精的唐老太,她看着唐敏这幅模样,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越王爷和我,心里下了决断,果断朝着唐敏拉拢道:“孙儿,吃得苦中苦,方才能为人上人,祖母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我看着这老太太换上一副慈爱口气做糖衣炮弹,便晓得她是一个向来会变脸的,但是这变脸速度太快,是个人都晓得她的居心叵测,何况唐敏。 唐敏冷笑两声,不再多言,手里头暗暗聚力。 我看了越王爷一眼,他脸上半点都没有惊讶,我一下子懂了,也总算明白了他为何大敌当前还敢在一旁袖手看戏。越王爷和唐敏的这场联手,原来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一个内应插进了唐老太的谋逆大案里头搅局,而越王爷则只需要一动不动,只等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狗咬狗大戏。 唐老太也不再多说,不过她到底道行要比唐敏高上不知多少倍,唐敏在暗自蓄力时候就已经有所准备,她早已经继续好了气力,不等唐敏出招便直接窜身而上,把枯爪子按到了自己孙子的脑瓜子上。 嘭得一声巨响,下手半点没敛着力道。 我吃了大惊,可略一思索也想通了,便朝着身旁越王爷说道:“看来唐老太真的是油尽灯枯了。” 越王爷回我道:“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要夺人身子。” 唐老太这发了狠命的一招,只为最后一搏,想占了自己亲孙子的年轻身子东山再起。弧度不食子,何况还是隔代亲。 我与越王爷相视地笑了两下,那笑容里都有几分惨淡,许是人伦道德在前,看到这般骨肉相残场面,到底是对他抱了几分可怜心思。 唐敏直面迎着唐老太的攻势,遇刚则刚地面上摆出了一副狠辣模样。 可他手上的力道却一下全给撤了回去。 唐敏也不知道生了什么心思,拿头当盾牌,任由唐老太的爪子给拍在头顶,可他也不是有铁头功的主,硬生生接下了招式之后,脑门额头上青筋跳跃着跟显现出了渔网的密布线,他似是大痛,闷声暗喝了一声。 我惊异之余,仍不出大声骂了一句:“唐敏你疯了!” 唐敏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从闷闷地笑直到最后朗声大笑,边笑边从腰间骤然掏出了一把小刀,对准自己心脏位置狠狠戳下去。 我一愣,认真地擦了两下眼睛再看,没有错,唐敏这个变态,确实是在拿刀干捅自己心窝子的蠢事。 他活腻歪了吗? 唐敏此刻的声音已经有点偏向老年人,带着五分沙哑十分难听,他悠悠地朝唐老太开怀笑着说道:“如此,你是不是就能死了?” 我瞧见那唐老太的心口赫然也流出了汩汩鲜血,她似乎是不敢置信,以至于没了其他力道去关注旁的事儿,那只按在唐敏头上的爪子忽然就松了力道,两只手狠狠死命握住了心口位置,还在妄图止血。 唐敏轻松地拔了胸口位置的刀,弯身吐出口血,露出了通红的牙齿嘲讽地笑道:“老祖母,您与我说过,在换魂时候万不可大意,吾魂即汝魂,汝身即吾身,我这幅身子金刚不坏,那您这副垂垂老矣的破身子,还可能经受得住我这捅心口的一刀啊。” 唐老太当然经受不住,估计不光是身子经受不住,心理也没承受住,自己身边最倚重的亲孙子边嘲讽边叛变,心理与身子俱损。 “你这一刀,害了我命,你命也保不住!”唐老太怒叫道。 唐敏好以假睐地仔细端详着刚刚插进心口的那把刀子,阳光下的粼粼幽光,瞧着都让人心泛寒意。 他对着他那把刀子笑了下,又扭头朝我笑了下,那笑里头有诀别的意思,我也的确瞧见他一扬刀子,又在自己心脏位置再戳进了一刀。 我撇了脸颊,不忍再看,没错,看来他确实是活腻歪了。 唐敏大声斥道:“把脸转过来!” 我下意识地明白他这是在叫我,可我就是不愿意转头看他。 “唐垂珠!”他直接叫了我名字,“你给小爷把脸给扭过来。” 我就是不扭头,不光不扭头还要嘲讽他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指令我?” 原本护我跟护犊子似得越王爷,此刻却哑巴似得不发一言,我瞪了他一眼,想步子动动挪到他身后去,可他却再挪了两步,把我的身子给露在了唐敏的眼前。 那边的战局已然停滞,唐老太跪倒在湿润的泥地里再没爬起来,就只拿双手捂着心脏地方的伤口,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要多喷出几盆子血来。 唐敏到底是年轻力壮,还能站在原处大声嘶吼:”你若是还想让她安稳活下去,就得让她自己面对血腥!”这话明显是对着越王爷说得。 越王爷看着我,不发一言,但他那双裸露在外的眼里头已经有了动摇。他这态度让我心里多些疑惑,我一个要在内宅王府里头掌家的妇人,我做什么要面对血腥? “他说得对。” 越王爷忽然张了口,低低地缓缓地像是忍耐了剧痛似得跟我说道。 “他说得对。” 越王爷又重复了这么一句,好像是在用这句话为自己鼓劲打气,他长舒着叹了口气,板住了我的身子,让我强行对着那边战场。 唐敏见我被转了过来,又是露了血齿朝我开怀着大笑,胸口那柄刀子,进进出出已经有了个来回,他还偏不过瘾似得,再出手拔了它,又狠命地对准了那同一个伤口插进去。 不光插进去还捣药似得搅了搅,碎成泥的皮肉跟着浓稠如浆糊的血小泉眼似得流了出来,当真是恶心。 唐敏是真能忍,唐老太糟老的身子却根本受不住他这般惨绝人寰的刑罚,粗了嗓子仰天惨叫了一声,骨架跟被抽了似得瘫软了架势,她颤抖得抬手,指着唐敏恨恨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憋着一个字,叫了又叫。 她道:”你!!你!!!!” 唐敏一步三晃悠地走到了唐老太的身边,又从自己胸口把那柄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匕首给拔出来,溅了唐老太一脸的鲜血。 唐敏虚弱地在她面前嘚瑟,他轻轻说道:“祖母,慢走。”说吧,手上的匕首转了方向,不走自己的心窝子,高高地被抓着抬起,唐敏手一松,那匕首就跟弓箭似得直接穿透了唐老太的脑壳。 鲜血跟包在猪泡里头似得,尖锐的钢针一扎,烟花炸裂似得扑头盖脸糊了一脸。 唐老太双目里的精神头是彻底散了。 死不瞑目。 我胃里头翻涌不惜,这场景看得,但凡是个人夜里头都得做了噩梦。 唐老太那具苍老的躯体晃悠了两下才朝后仰倒,她这一声,当过关中圣女,做过一品诰命,如今穿了冠服而死端得体面,也算能称得起一句巾帼枭雄,不过如此下场,也不知在地狱里是不是要为自己不忿。 这种执行死亡的过程实在漫长,我看唐老太太的尸体看了半晌,看得确定了这尸体不会再有任何动弹的动作了,才敢出声问旁边的越王爷道:“唐老太,这是,这是死透了吗。” 越王爷这个百事通,只往那尸体上看了一眼,便笃定了回复我道:“死了。” 于此同时,唐敏那边大喊道:“死了!” 这一声大喊倒是把我和越王爷都吓了一跳,唐敏吼了一声之后慢晃晃地站了起来,悲戚道:“都死了。” 他低了声音,忽然就低低哀声地哭起来:“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死不了。” 我心头一下就软了。 生不如死,求死不行,也是人间凄惨剧目。这个表面上看似变态神经的男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叫他这般义无反顾的求死? 越王爷拉着我过去,想把他给扶起来,想来越王爷知晓得多,哪怕是这人坐下了多少不可弥补的错事,也叫他难得得心生一丝怜惜。 唐敏转过身来,他的头顶似乎也像是那唐老太模样一般,好像有个大窟窿在外渗渗出血,越王爷看着他的凄惨模样,略一皱眉头,朝他说道:”此番问罪唐家之大案,你有功,本王会向父皇禀明实情,奖赏你弃暗投明之功劳。”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凄惨模样,这还赏个什么,他能活着下半个时辰吗?又是捅心口又是贯脑壳的,好好一具身子连全尸怕是都保不全了。 唐敏无力地站起,对着越王爷说道:“我所求,我所求也被我亲手毁了,强加于我身的,不知道越王爷能不能搭把手,帮我除了去。” 越王爷道:“怎么除?” 唐敏竟还有点力气抬手,他指了我道:“让她除。” 我被点了名,一下惶恐了,我扭头朝着越王爷问道:“他想让我干什么?他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他吧。” 越王爷不回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唐敏利索地从唐老太头顶把那把切肉切得熟练的匕首从头顶上拔出来,一片血浆一片脑瓜,白花花红腻腻,尽数地都挂在上头,味道恶心难闻得很。 我皱了鼻子捂住口鼻,心里是满实沉地不乐意。 越王爷倒是不嫌腌脏,伸手径直把那匕首给接过来,顿了一顿,身子转向我,眼神灼灼,带着一点点的愧疚难安。 我不接,指着这两个男人骂道:“疯子!” 真是疯子! 一个不要命,一个双手赞成了另一个疯子不要命,这两个不是疯子是什么? 唐敏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几乎是要把字给凿进我心里似得:“对唐垂珠而言,我是嫌恶的兄长,是逼迫她跳河的真凶,是百般蹂躏她的地狱饿鬼;对你而言,我是唐家的仇,是做计的贼,我这般恶贯满盈,你怎么就不能杀我?” 我一下愣了,嘴巴张张合合,什么都说不出来。唐敏说得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我是一丁点都反驳不得。 作恶多端如斯,唐敏虽死而不足惜。 我定了定神,心里头念叨着虽死不足虽死不足,强行接过了那根红白的匕首在手里头抖着,看着唐敏那张欠收拾的脸,我却怎么着都下不去手。 他虽死不足惜,为何却偏偏让我当这讨人厌的刽子手? 我咬牙,别了脸把匕首又递回了越王爷手里,眼睛都不敢与他对上:“你来!” 唐敏狞笑着问我道:“你不敢?” 越王爷把匕首放在我的手里,自己的手也抓住了我紧握匕首的手,哄劝我道:“我帮着你,我陪着你,但你必须得来。” 我挣脱不开,只一个劲儿地问他缘由。 越王爷道:“唐老太君死了,正是朝廷接手关中圣村的好契机,你的身份是最能接手关中圣这个烂摊子的,以后你面对的一切,都会比今天坏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兀自推搡,不想接手,越王爷却跟铁链锁一样捆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我实在不想干这事,姿态里已经有些哀求的意味,软了声音求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你何必让我现在就面对这些,学着这些。” “你得学。” 我眼里包了一包泪,怒瞪他。 越王爷面具后头的一双眼看着我,缓缓地认真地于我说道:“到时候没了我替你当这,你自己处理不来这些事,我定是不放心的。” 他有些自嘲地叹息道:“时至今日,我也终于发现,我没法事事都护住你。没法子,就跟以前似得没法子。” 这把今天沾了大血腥的匕首此刻被两人握着,我与越王爷僵持不下,我想从匕首上收回手,他却要死死地将我的手给按在这个匕首上,趁了这个空荡,我俩手上又按了另一只手,我一抬头,却见唐敏红着一双眼睛怒瞪我。 “你不敢杀吗?” 我看了眼那匕首,又看了眼他,然后跟他认了怂,诚实道:“我不会杀你,我也不敢杀你。” 唐敏又勾起半边脸笑了笑:“仁慈会害了性命,你虽然是个不同的生魂,进了这幅躯壳,倒是和我妹妹是同一副德行。” 我反驳他:“我并非仁慈,我只是不想自己手上沾了血腥。” 唐敏道:“那你让你夫君杀了我,如何?” 如何,应当可以的。可我看了眼身边的越王爷,指使他杀人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不出吧,”唐敏笑道,“你终究仁慈。” 越王爷握住我的那双手因着这句话,又紧了紧。 “世人都说杀人容易救人难,可哥哥告诉你,其实杀人也难,”唐敏好像是一副濒死面容,其言也善地在那淳淳教诲于我,“圣人还说,君子远庖厨,指使人杀人比亲自手刃敌人容易得多,但其实也不然,自己都杀不得人,还怎么去动念头指使别人杀人呢?” 他说了这么大一堆话,血都稀稀拉拉地流了半滩子,偏还定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继续说教道:“归根到底是还是仁善作祟,与百姓仁是权力巅峰人作出的花花样子;对自己敌人仁善,可就是你的愚蠢了。” 我被他骂得愚蠢,心里头更加提不上杀他的劲道了,几乎是挂着泪气急败坏地骂他:“你闭嘴。” 他没闭嘴,反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平白地让你叫了几句兄长,我也不能没什么作为,这杀人第一番,就留给我吧。” 唐敏抬头,眼神从我脸上滑到了越王爷脸上,“我来吧。” 越王爷松开了我的手,还很客气道:“烦劳你了。” 语气相敬如宾,还跟教做菜似得稀疏平常,我都要哭了,这一个两个都是些什么人啊。 唐敏没隔着东西,直接碰到了我的手,先是好像被针刺了似得一抖,然后看着我慢慢笑起来,他这笑,难得地去了常含着的尖酸刻薄与阴霾邪笃,璀璨地像是挂着初升旭辉,显露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机。 他先是握着我的手,紧紧地狠狠地握着,像是临行前的不舍似得。 我别无他话,也不敢看他,就岔开了精力喊了两句“疼!疼!”,他便宝贝似得又松开了,而后郑重其事复又握住了我,带动着那根恶心人的匕首再向着他的心脏位置捅进去。 一寸一寸挪得缓慢,一厘一厘走得不舍。 我咬了咬牙,总算是抬眼瞧他了,“其实,换个身份,远走天涯,你也可以不用死的。” 唐敏的脸上因为这最后一击而显得格外惨白,瞳孔里也映了死亡前的涣散,我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头没来得及悲伤,反倒是大大地舒了口气,他总算死了,总算是死了。 可他死之前嘴巴还不消停,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了,死了,比活着更快活些,死了,还能去找,找” 他找谁我不晓得,我也没法子再晓得,因为这句话没说完,他便脖子一歪咽了气。这个人,丧心病狂,变态肮脏,手段残忍,祸害千年,可他死了,死在我手里,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越王爷沉默地走过来,与我说道:“走吧。” 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两具尸体和一个昏迷着的七皇子,这一番折腾,已经是日暮西斜,蝉月初现的时候,一场举国震惊的谋逆大案也算是在我手里头圆满结束,可圈可点,可受人赞扬。 越王爷很自觉地开始打扫战场,不过只是选择性地抱起了自己这个被当了俘虏不省心的弟弟,以及手起刀落,利索地砍掉了两个罪魁祸首的头颅。这三样东西都是宝贵的战利品,比皇帝哨鹿猎捕来的雄鹿更要重要十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木兰场谋逆大案以抄灭唐家为结局就此落下了帷幕。 不过帷幕虽落,到底余波未消,比如越王爷这十几日忙得焦头烂歌脚不沾地,比如我府里头的那位优柔明媚的娴侧妃,如今就千请万请地把我给请进了她的大院,好像我只要慢了一步,她就能当场找根房梁挂条白绫勒死自己似得。 可怜我刚从布兰围场回来,带着一身面上明晃的伤痛和内里头需要好好调养的内伤,没在床上好好调养缓上两天,便要拈着帕子在旁偏别院里头演戏,娴侧妃嚎一嗓子,我也便跟着嚎一嗓子,她低下脑袋娇滴滴抽泣两声,我也拿帕子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久而久之,她也倒认为我与她一同悲伤。 娴侧妃双眼红肿,与我说道:“父亲太太具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老太太也是最和蔼不过的,怎么会,怎么摊上这么一遭劫难?” 我装得悲伤还得迎合她道:“是了是了。” 娴侧妃反过来劝我:“王妃姐姐也莫要太过伤心,若你也垮了身子,那家里头就当真再没了人,能将咱们唐家东山再起,澄明天听,洗刷这天大的冤屈了。” 我想想唐家经历了这么一遭祸害还真是不算冤枉,可明了说也未免太伤心人,只好劝慰她道:“朝堂上的事儿,咱们妇人家家的,本也不能过问,但毕竟是涉及了咱们娘家,我就多听了一耳朵,据说圣上从唐家里搜出的东西都是谋反确凿的,若是唐家真有这个心思,哪怕是后人再有本事,怕是也翻不了案。” 娴侧妃哀哀而泣:“不会的,怎么会呢?” 我一瞧,赶紧也跟着她哀哀而泣。娴侧妃自己抽抽了一会儿,便抬了泪眼,试探性地问我道:“王妃不如跟王爷说说,也好在朝堂上为咱们家里头明辨一遭。” 我斜眼瞥着看她,拿下了装模作样的帕子同她正色道:“我唤你一声妹妹,不过是因为未出阁之前的情谊;但娴侧妃也得记住了,你嫁与了越王爷便是天家的人,心里头念叨着是唐家女儿之前,你得先晓得自己是越王爷的侧妃。” 娴侧妃被我这一黑一白给忽悠懵了,连抽都没抽得起来,便闷闷回我道:“是,我记住了。” 我又缓色说道:“话又说回来了,祸不及出嫁女,虽然唐家犯了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不过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去。若是安分守己,为越王爷绵延后嗣,为皇家添枝散叶,老太太父亲太太他们在地底下瞧着,怕是也能心安呢!” 娴侧妃道:“祖宗父亲慈爱,做女儿的却进不得孝。” 我腰酸背痛,也是在是没意思再与她耗下去,便冷了腔调与她说道:“忠孝忠孝,自古忠于孝之前,孝于忠之后,若是娴侧妃光是惦念着尽孝,那便是本末倒置坏了规矩!” 她纤长的指头剪刀似得紧攥了袖口,面上却一片恭敬于我道:“是。” 我想了想,还是得把狠话先撂下,便继续说道:“娴侧妃自己坏了规矩不甚打紧,毕竟是自己家的人,关上门来是责是罚外头人谁也听不着,不过家里的爷们也可是要出门与人交道的,娴侧妃切莫要头脑昏热,被人撺掇着去吹了什么耳边风。” 娴侧妃指天指地咒誓应了。 我眼睛一眯,摆正了一张严肃模样对她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连走路都得小心谨慎,何况从来都是祸从口出。娴侧妃,万可不能大意。” “是。”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了她的房间门,还没出院子,便问伺候我过来的将归道:“这月泽堂里看着娴侧妃的是什么人?” “是秋兰,秋菊两个小丫鬟。” 我吩咐道:“我到自己院儿里见她们,记得告诉下去,让她们没了声响地过来。” 将归做事可靠,她应下声,先扶了我回房。 秋兰秋菊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家生子,样貌端正规矩到位,他们的娘老子都是越王爷那可怜被吓死的亲娘,舒妃娘娘娘家安定伯府上送来可靠忠仆,安定伯在越王出宫开府的时候便举家迁回了老家山东,指了几户老实能干事的给了自己可怜的外孙看家,是以将归放心他们放心得很,指了这两姑娘带着任务去了月泽堂。 “奴婢秋兰(秋菊)给王妃请安。” 这屋子里早把闲杂人等给摈退了出去,至于下将归,秋兰秋菊三个丫头,我先做足了个大方的主母气派,一人封赏了一个大红包,等他们都规矩地接下,我才开始说道:“两位姑娘伺候侧妃也是辛劳,她身子不好,吃食汤药上需得更谨慎些。” 我都大剌剌地说了吃食汤药,这两姑娘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古怪。 将归在我身边开口,温柔地与这两人说道:“王妃自是与王爷一体,王妃既然如此说了,便晓得你们身上担着王爷的差事。” 秋兰回道:“奴婢的确是听了王爷的令,在娴侧妃的吃食中加了一味黄绫散。” 我道:“这便是我叫你们来要吩咐的事儿,如今唐家破败,娴侧妃一介女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事儿来,你们领下的差事暂停了就是,只消给王爷和我好好盯紧了娴侧妃的动静。” 不光是这两个秋姑娘面面相顾,连将归都惊呼一声:“王妃,这” 我端起茶水慢悠悠抿了口:“说到底侧妃到底叫了我几声姐姐,唐家已经败了,相府唐家自此后留了性命活下来的就只有我姐妹二人,她只要是在自己院子里胡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犯不着再要了她性命。” 将归还想劝我:“王妃!” 我看了他一眼,祭出杀手锏:“毒这东西到底是内宅阴私之事,我不想再让阴曹司把这笔帐给记在王爷身上,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不值当,也算是为王爷攒下阴德了。” 这几个女人一听,眼眶含泪地感动,容貌秀丽的秋菊感慨道:“王妃仁慈,王爷良善,两位主子都天上神仙下凡的人物,可偏偏娴侧妃不知个趣儿,辜负了王妃一番善意大恩德。” 我一愣,觉得牙有点酸,便问她道:“娴侧妃是怎么辜负了我的恩德?” 两个丫鬟支支吾吾不太肯说。 我看了将归一眼,她福至心灵,立刻站了出来替我唱黑脸的戏,登时便凶神恶煞,叉腰瞪眼指着两个小丫鬟骂道:“好个刁钻的奴才,方才王妃不过是为了王爷与你们脸面上好看些许,此刻就蹬鼻子上脸了?月泽堂那位不过让你们看管好的侧妃,你们倒是真忘了自己是哪家的奴才,上赶子地叛主求荣呢?” 我心头满意,脸上还得作出个责罚模样对着将归说道:“两位姐姐是月泽堂的体面人,这般说话可是太重了。” 主仆两一唱一和,倒是把下头跪着的两位姑娘给吓破了胆,秋菊道:“王妃恕罪,是奴婢们看管不周,才酿成了这般一个祸害,还想王妃责罚。” 我皱眉,眼神冷下来,扫了这两姑娘一眼问她们道:“什么祸害,娴侧妃趁着我与王爷伴驾木兰围场时候,娴侧妃按道理该是安分地在家中把守!” 秋菊道:“是,在王爷与王妃不在府中时候,娴侧妃确实是在堂院里头修养,加之她的身体情况糟糕,便每日里搬了把躺椅坐在大树下头发呆,等到前几日木兰围场叛乱的消息传到京中,娴侧妃便挣扎着起身,嚷着要去外庙里头祈福。” 我问道:“你们也就放她去了?” 秋菊自知办事不利,也不反驳,就老老实实磕了个头:“请王妃责罚。” 我心里头真是恨啊,那滋味就跟打麻将先打牌再摸牌似得,刚打出了一张红中,又摸着一张红中,反不了悔又拆了一副牌,捶胸顿足地难受。 将归回身看我面色,踟蹰问道:“王妃” 气氛略有些尴尬,我看着这三人一脸瑟缩的模样,也觉得怒气来得有些太快了。 我扬声道:“来人,搬三张红木六角小杌来,给你们姐姐们赐座。” 有个眼熟的小姑娘听话地一人扛了三个小杌子推门进来,挨个地放在了两个秋姑娘和将归这个院子一把手的身后,三人均是谢了恩,方才坐下。 我先问了那两位秋姑娘:”娴侧妃身子不好,冒失去外头寺庙祈福,你们也不拦着?” 秋菊秋兰刚坐下,听了这句话登时又想站起来赔罪,我摆了摆手,阻止了她两的行动:“我不是向你们问罪,但你们也得将详情如是禀告于我。” 秋菊道:“禀王妃,奴婢等确实也规劝过侧妃。只是当时木兰叛乱消息传来,各府女眷均是从京都赶赴庙堂,为自己伴驾的家人祈福,也是,也是为国祈福。” 这确实倒是一个借口,谋反消息传来,这种姿态也算是变相地向国表衷了。 可这消息是怎么传到娴侧妃的耳朵里的? 我偏头去问将归:“娴侧妃身边,还有多少人手?” 将归怕是也早听出了其中不对之处,我这问题问得隐晦,她也答得明白:“娴侧妃身边具是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之前她从唐府里带来的丫鬟媳妇,都先后地犯了错给放到了庄子里,该是”该是没有人能给她传递消息的。 秋菊又张口说道:“王妃,倒不是府里人把这事儿告诉的娴侧妃,是,是燕国舅府上的国舅夫人亲自来府上探望侧妃的。王爷向来尊敬燕国舅,尊他为师,燕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明着递帖子邀娴侧妃去国寺祈福,奴婢等也不够量地敢去阻拦燕夫人。” 我略一丝量,不小心慢慢地说了出来:“国舅爷。” 国舅爷皇后燕氏。 我眼神寒了下来:“娴侧妃与燕夫人前去国寺祈福,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秋菊利索开口道:“八月廿七,当天早上接了娴侧妃,当天晚上便用马车将侧妃给送回来了。” 我继续问道:“你们也没跟着?” 秋菊回我道:“秋兰跟着的。” 秋兰道:“奴婢虽然跟着,娴侧妃同燕夫人也的确在国寺礼佛,可是她们期间去了趟禅房,将下人们都屏退了,奴婢也没法子时时跟着。” 我道:“这还真没法子怪你们,下去吧,照我说得去做就是了。” 两个秋姑娘起身告退,将归跟个勤劳的蜜蜂似得,先收拾完了杌子才回我身边继续伺候,她手上端了杯温热的茶水朝我奉上,满眼恳切地劝我道:“知道王妃劳心劳累,可这眼瞅着也要九月了,王妃也得是要注意着点,小心冻伤了身子。” 我好笑地望了眼外头高高悬挂的大太阳,“若说天气凉,那可还要一段时间呢!” “一层秋雨一层凉,来得可块嘞。” “那也得让秋雨下下来再说吧,”我指了指外头大太阳,朝她打趣儿道,“就这个大太阳,你让它被雨云遮了,怕是都要从那遮不住的云彩缝里头硬是透出光来。” 将归道:”透光容易,可也不碍着雨云下雨呀。” 自然是不会碍着雨云下雨的。 我心念一动,想着那个日期,八月廿七。 正是在最后一日的决战时刻,七皇子被俘,唐老太负隅顽抗的那一天,这一天水都精疲力尽,皇后不老老实实地在帐中待着伺候皇上,居然还有心思放消息出来,还想着把手给伸进越王府里来。 伸进来也就伸进来了,可她此刻意在娴侧妃,所为何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思就思到了下晌午。门房那边着人传来消息,说越王爷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府上了,叫我要准备好午膳。 女人啊,地位再高,也不过就是个管家婆。 半个时辰后越王爷掐着点匆匆进门,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悦目饭菜,心下大喜;可眼风一扫又瞧见了我黑炭一样的脸颊,又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了过来,问我道:“身子不适?” 我瞪他,其实刚从木兰围场回来时候,太医便就通传了几轮,各种药材但凡是沾上了个补字的流水似得往我嘴巴里送,京都里的药材铺子听到越王府上的单子都笑得咧嘴到了耳朵根,加上在床上将养了一阵子,没好利索也差不多休利索了。 “身子适了,可心里头不痛快。” 越王爷笑问我道:“这府上还有谁能让你不痛快?” 我摆弄着桌上一道扬州三套鸭,为这好看,那鸭子扁平的嘴巴旁还给他缀了良多嫣红的娇花,我意有所指,拿筷子戳着那两朵娇花说道:“花开两朵,桃李争艳。” 越王爷一听便晓得我指代谁了:“你若不喜欢,便让厨房再不放两朵花上来。越王府的菜色,只消有一朵孤傲群芳就行了。” 我笑道:“王爷可别这般,说起来今儿我还得向王爷赔罪。” “怎么了?” 我给他盛了碗银耳汤羹,亲手给他端了过去,装作是件小事似得不在意地与他说道:“还是月泽堂的那位,她的药汁子我让人给她停了。” 越王爷拿起的汤勺又清脆地啪地一声响,让他给放回去了,我本来淡定的心,也因为这一声清脆地啪,给震地晃悠悠颤了两下。 “你在于我怄气?” 我下意识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越王爷没好气地笑道:“在我面前就没有你不敢的事儿,你与我怄气也倒罢了,把她给摆在台面上来做什么?” 越王爷对娴侧妃的厌恶不是假的,哪怕是私下时候,也不愿意称呼一句人家的闺名。 我先问他道:“王爷,如今唐府如何了?” 越王爷看着我,似乎不想回答。 我继续道:“本来我一介内宅妇人的身份,不能也不愿过问爷们家朝堂上的事儿,不过唐家明面上再怎么说都是我的娘家,何况,何况唐敏,唐家老太太都是死于我手,连唐相国也是在我面前死的,他们虽各个罪有因得,可是这个因,却也完全不得怪罪于他们。“ 越王爷静静看着我,吐了两个字问我道:“比如。” “比如,比如,”我咬了咬牙,“比如唐敏。” “还有。” 我僵硬地笑了笑:“还有咱们府上月泽堂的那位侧妃。” 越王爷直接把白瓷碗给撂到了桌上,招手叫我过去道:“你过来。” 我听话地朝他走过去,他拉着我的手直接走到了里屋,伺候饭菜的下人们都有颜色,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俏咪咪退了出去,最有颜色的将归出门时候还替我把门给带上了。 越王爷居高临下地瞧着我,问道:“我遂了唐敏的愿,逼你亲手杀了他,你是不是恨上我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我晓得王爷是对我好。” 越王爷继续问道:“那唐敏这般逼你,你是不是更加恨上他了。” 我干着眨巴了一下眼睛,嘴巴里干心里头更干,我与王爷说道:“不是,我原先是恨他的,在我未出嫁时候,他还把我拐到了他的房间里想要欺辱我,辛亏我不是那个怯弱善良的唐垂珠了,否则怕是又要被他逼得再跳一次湖。可是,可是,可是了解了前因后果,我这恨却一下子消得彻底,平心而论,若我与他换个位置,我可能比他还要变态,还要厌世,还要偏执怨怼,我甚至有点同情,有点不想让他死。” 越王爷好笑地看着我:“所以你把这份同情移驾给了娴侧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爱两相恋 我不知道自打自己被要挟着亲手杀了唐敏之后,哪里来得这般多的同情心,唐敏与越王爷本意是让我体会杀人意味,以免以后心慈手软,误下大事,可想不得我杀了人,却比之前还要心慈手软。 所谓可恨只必定可怜之人,便是这个道理了。 越王爷道:“我看刚刚看到桌上有一品菊花鱼生做的不错,咱们小厨房的厨子是顺德名厨,手艺精湛,盘中鱼肉晶莹透白且薄润如纸,吹弹可破。而这道菜提前准备食材的方法很特别,把鱼放进山泉水里面,不喂食物让它饿着,等到几天以后开始吃,切开的每一片鱼肉薄如蝉翼。” 我不太喜欢吃鱼,反倒是越王爷对鱼菜有特别的爱好,我恹恹地回他道:“小厨房的厨子手艺自然是好,不过这品菊花鱼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鱼是向上游,还是向下游?” 这什么问题? 我回他道:“向上游还是向下游,这是由得鱼的心意。” “怎么说。” “没得说得,自有其选择罢了。” 越王爷总算开口扯到如今的事儿上:“我早说过,娴侧妃是唐府棋子,说来是个可怜人。但若是她安分守己,待在辟给她的一方水池里不做动弹,我自然会给她安排妥当,保证今后的衣食无忧。” 他慢慢朝我靠了过来,说道:“你聪颖智慧,也看出了娴侧妃的心思。虽然有你推波助澜的缘故,但到底是她心思不正偏要争上。” 我叹了口气,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处,但其可怜处也正是其可恨之处。 我道:“吃了药已经这么些时候,想来她的身子也已经败下了底儿了,此刻药停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但若今后,若她当真有二心,犯下大忌讳,我便,我便” 越王爷问我道:“你便如何?” 我咬牙,装出一副狠辣模样:“我便亲手来了解了她。” 越王爷呵呵一笑,这笑声我算是听出来了,每个分拆开来的声调都表示了不信。 我跺脚朝他怒道:“你且看着好了就是,以后,以后” “以后怎么样,我都在你身边护着,就算护的不周全,也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保你护你,”他揉了揉我脑袋,隔着皮手套又拉起了我的手,笑得很是暖,“但这毕竟是以后的事,口头诺再好听,也践行不了如今。” 我呆呆问他道:“那如今,如今我们要干什么。” “吃饭,沐浴,睡觉。” 生活和美。 “哦。” 九月初,天上皎月难得休息一轮,满天繁星倒是充当了照明的功能。可越王爷向来是不喜欢亮堂的,是以我们各自沐浴后,有丫鬟进我房里来布置,各个臂弯里都搭了厚实的布帘,我刚想问,将归却拉了我按坐在了梳妆镜前,伺候我在身上各处细细摸了香膏。 我想张口,将归却很霸道地与我说道:“这是王爷的吩咐,王妃可不要再问了。” 既然是王爷的吩咐,那我就只好乖乖闭上嘴巴了。 将归伺候我涂抹完了全身,那味道就跟在身上贴满了玫瑰花瓣似得,我闻着香得刺鼻,鼻子难受很想狠狠打几个喷嚏;可将归却很满意,举着灯盏,把只穿着亵衣亵裤的我从头照到尾,欢天喜地地与我说道:“主子模样长得好,皮肉嫩滑摸着更是好,王爷铁定是喜欢的。” 我抽了抽嘴角。 将归扬了声,朝着周围当值的小丫鬟们问道:“你们手脚快着些,这么点活计怎的到现在还没有干完。” “干完了干完了,”有个小丫鬟也是满脸笑意,迎上前汇报工作道,“咱们几个不如将归姐姐手巧,王爷吩咐的差事,需得边边角角都察看几遍才好放心。” 将归也笑:“几个小蹄子都敢拿我打趣儿了。” 我疑惑地看着这群小姑娘乐呵得像是过年要讨红包的模样,心里疑惑是一重一重的,插了个空荡总算是插进嘴了,我问她们道:“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将归神秘一笑:“王妃还不知道呢,王爷吩咐下去了,说这几日要跟王妃,要跟王妃” 一个小丫鬟接了话茬:“王爷的原话,要跟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一个愣神,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将归玩笑似得打了那多嘴的小丫鬟一记,笑骂她道:“姑娘家家没个轻重,嘴里话说出来都没个把门的卡,小心我告了总管事,让他撕烂你的嘴。” 我道:“说到底不过是王爷要与我睡觉,做什么这般兴奋?” 我这话说得太直白,别说那几个道行浅的,就是将归这个在我身边早加厚了脸皮的都是泛起了一阵红,她软了声音低低地劝道:“王妃,这般事儿,您可不好这般大剌剌地给明面上说出来呀。” “王爷也不是头一次与我一起睡觉了。” 将归把脸红透了:“王妃,王爷这可不是当您是侍寝的女人,他可是下了令把自己起居的所有东西都给搬到您的正房里来,通告全府说您便是王爷的唯一恩宠呢!” 外头有人递话进来,说王爷已经沐浴好了,待会儿便来与王妃歇息。 这话一出来,几个小姑娘又是一阵瓜熟蒂落甜瓤心的脸红。 将归举着灯盏又把我打量了一遭,彻底放下心来,扭身吩咐小丫鬟们道:“挂上的厚帘布都给放下来吧,一个拿着个灯盏出门候着,都给我当心着些。” 小丫鬟们举着豆大的小灯排成一列,挨个地朝我行礼后出了房门。 乌糟糟漆黑的房里头只有将归手里的那盏灯还有亮堂。 我嚯了一声,“好大阵仗。” 将归与我道:“王妃,咱们几个都在值夜的房里头,您若是早上起来有吩咐了,直接在外头喊一声就好。王爷规矩大,夜里头奴婢们是万万不敢掌灯推门的。” 廊边上悬着的宫灯一盏一盏被人拿着木叉给拿了下来,将归脸上的兴奋是挡都挡不住,匆匆行了一礼道:“王妃辛苦伺候王爷,奴婢告退了。” 说罢把最后一点光明也给拿走了,我摸了摸鼻子,像个瞎子似得摸索着往床边走。 一双大手却在我腰上头使劲,一个用力地回拽,我的后背便紧贴上了一副厚实宽广,温度灼灼的胸膛上。 我知晓来人身份,自然没了惧怕情绪,不光是没有惧怕,我还有心情开了玩笑似得说道:“我记得咱们初见时候,你一直在问我哪儿来的轻功,可你这疑问却没法用到我的头上,你说你进来时候,连丝风都晃荡不起来。这下该轮到我来问你了,堂堂一个王爷,哪儿来得这么卓绝的轻功?” 越王爷在我身后低低地笑起来:“唐垂珠不是唐垂珠,越王爷就一定是越王爷吗?” 我听闻此言,讶异地问他道:“你也是生魂入体?” “我比你凄惨些,我一出身便是这身子。” 我佯装怒道:“这套近乎的手段也太蹩脚了,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我两有关系,实在的夫妻关系。” 我道:“牛头不对马嘴,你给我放开。” 越王爷还真放开了放在我腰上的力道,不过他的力道转变了个方向,朝我肩膀和膝盖上头放,黑暗里头我一阵天旋地转便踏不到实地了,手臂赶忙地找一个支撑点,自然而然地就挂在了越王爷的脖子上。 他闷闷两声笑。 我一只胳膊勾在越王爷的脖子上,一只手腾空出来找到他腰间软(和谐)肉一掐,感到这男人钢筋铁骨的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我无不得意地与他说道:“看来你也有破绽。” “我的破绽此刻正正地被我抱在怀里头。” 我羞燥得,的亏周围暗漆漆黑压压,“你从哪儿学来这般多的骚话?” 他又是闷笑两声,稳稳当当向前走,再稳稳当当地把我放在了整理齐整的床铺上,他气息打进门就灼热,又不问,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床笫之事,自然不会假惺惺地排斥。 不过我一把先制止住了他靠近的胸膛,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晓得我不是唐府的那个唐垂珠的?” 他把我手捞到了他的手心里头,放唇边慢悠悠地啃,也不回我。 我指头撩拨了一下他的下唇,他此刻呼出的气跟火山爆发似的灼热,我催促他道:“之前在去木兰围场的时候我便问过你,你那时候模棱两可地不肯直面地与我说道,如今唐家都没了,你也晓得我生魂入体的真相了,这般你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快与我说说!” 越王爷一把含住了我不听话的指头,含糊不清道:“说什么?” 他的舌(和谐)头也是有功力,卷着我手指还不安分,含着舔着吸吮着,直把我给撩拨得身上也起了火,还好我是个清醒不贪欲的,手被俘虏了便把脚也用上,跟狮子顶球把越王爷给阻挡在我底线之外,“你什么时候我发现不是唐垂珠的?嗯~不说就不许靠近我!” 越王爷把我的指头从他嘴里勾出来,附到我耳边轻轻说道:“我早就晓得,第一眼见着你的时候就晓得。” 这灼热感真的好像是瘟疫一般,越王爷身上的哪个口都能王爷身上宣泄,撇除了手指头此刻却盯上了耳朵,我模模糊糊地问道:“什么第一眼” “咱们有前缘我一直等着你呢” 我身子软软,像是把骨头抽了似的伸不直,手脚的防卫此刻也全然抵不住越王爷的纵火进攻,脑子里仅存的意识纷纷弃胄溃逃,越王爷此刻乘胜追击直接把自己一大片裸露的胸膛给我贴了上来,火热的关键点就压在了我双(和谐)腿之间,只等一声令下便攻城夺地。 越王爷咬着我的耳垂,两排牙齿咯吱吱地轻轻摩挲,他鼻子口喷火气喷的不行,还软侬地与我说道:“我本就为你而生,你叫我都等了多久了我怎么会一眼认不出来?” 我脑子里忽然划过了一声铁链的清脆碰撞。 这声突如其来的声响好像是从半空砸下来的冰块,着我清醒半分,可奈何有人把我整个投入了岩浆里,烧骨融肉,早已没了一点渣滓。 一夜旖旎,我不晓得什么时候入得睡,只觉得我睡得格外香甜。 九月初时候,蝉鸣早已停歇,倒是没下雨天气晴朗日子,早上会多几声脆得不行的鸟鸣,我悠悠转型,偌大的床上早已没了越王爷踪迹,就剩下一片凌乱的被褥,和被折腾得腰酸背痛的我。 将归耳朵尖,我不过是伸个懒腰的声响竟也能被她捕捉到,打帘匆匆进来,瞧着我一脸迷糊的模样,忍不住笑劝我道:“王妃若是身子乏累,再在床上歇着躺一会可是可以的,王爷已经被宣入宫里议事了,今儿王爷事多,怕是要好晚些才能回来,临走前特地嘱咐奴婢们不要吵醒了王妃。” “王爷最近这么忙的吗?” 将归愣了下,与我悄声道:“该是唐家案子的善后。” 我起身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问她道:“唐家如今怎样。” 将归道:“都已经定下谋逆罪名了,还能怎样,还不是得”她拿手在脖子上比了个砍头的姿势,“谋反可是三不赦的罪责,九族按律具得被诛。” 我漠然不言,手指在锦被面上打转,将归有些急忙地劝我道:“王妃可别自踏死局,虽然唐府里有您的血亲,但” “唐府里头没我的血亲,”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跟她说道,“我也没想着要做什么。” 唐府犯的是谋反罪责,这项大案的揭发还是由越王爷亲自揭发的,证据也是越王爷亲自找回的,我此刻若是有什么丁点与唐府好的动作来,岂不是登时地打了王爷的巴掌? 如今我身份这般特殊,后头还有个皇室想拿我作饵虎视眈眈,越王爷是唯一向我投出橄榄枝,也是唯一能护得住我的人,此刻开罪于他,我才是真傻了。 将归长舒了口气道:“王妃这般想就最好了,无论怎样,还有王爷在呢。” 我笑而不语,准备要起身换衣裳,可惜要腰酸的,就跟一匹马昨夜在我身上原地打转地奔驰似得,根本就直不起来,将归过来扶我,衣裳被扯开了一点,老天,密密麻麻的被咬出来的红印。 我让将归拿了面镜子过来。 镜子被取来放在了我的眼前,一照之下简直目瞪口呆,我把衣领又拉开了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将归脸都红透了,让小丫鬟把镜子拿着,自己跑去柜子里捧了个精致的老红木描金雕花匣子过来,里头齐整地摆了四五个白瓷小瓶,将归道:“这是王爷昨日便差人备下的,各个都是太医院用顶级的药材,王妃试试?” 我看了眼,里头药草香悠悠地钻进了我鼻子里,还挺好闻地,便问她道:“这些是什么?” “香膏。” 我拿了瓶放在手里头把玩:“擦在脸上的,还是身上的。” 将归脸红得更透,“消肿的,擦在,擦在被摩擦红了的地方的。” 我朝自己端坐的下身看了眼,又看了眼将归,觉得她形容得还真是贴切。 又小丫鬟急匆匆在门外叫唤,将归拍了拍脸,撸袖打算出门正一正规矩,可去了一会儿便也急匆匆地回来,面色惊慌得怕是比门外小丫鬟还更甚。 我刚打开了一瓶香膏准备试试功效,便笑问她道:“这么急匆匆是做什么,怎么,呈上来的香膏变成辣椒油了?” “不是,王妃,”将归急匆匆地开始差人拿我衣裳,“天使到了,说是皇后娘娘懿旨,宣您进宫说话呢!” 我也大惊失色:“什么时候?” “奉旨立刻入宫。” 我比将归还要惊慌,扬声道:“快,快把我的那身诰命服拿出来,将归快伺候我梳洗。”我也顾不上痛和酸了,自己起身开始整饬自己,边整饬还边忿忿埋冤,“这进一次宫光是梳洗打扮就要好些时候,皇后娘娘怎么想到哪出是哪出。” 将归已经打好了热水,随时急忙倒也不至于不知所措,“王妃不要急,天使也是刚到,大管家亲自把奉茶水说话呢。” 我道:“你这妮子好不懂事,我担心的是传旨的天使吗?”我担心的可是那位自回了京都就动作不停的皇后娘娘。 将归吃了我教训,也不多言了,开始把精力心思全放在打扮我身上,辛亏是个熟练手巧的,就算这身诰命服过程繁琐,大约两柱香的功夫也收拾好了。 我对着整镜照了又照,把自己照得妥帖了后才敢出门,花厅里正是皇后带在身边的大太监王集,圆脸笑颜,大大的福相,我先致了歉道:“真是让王大人久等。” 听了这个称呼,王集笑意更甚:“哪里,哪里。” 我使了个颜色,将归立刻递上去个大红包,我见他悄悄收下了才说道:“王大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红人,无论如何,让大人久等就是我的不该。” 王集揣了红包,对着我恭敬道:“越王妃什么身份,怎么也需要跟咱家赔罪。不过皇后娘娘那边越王妃可得拿捏好分寸了,今儿七皇子也到了,就等着越王妃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皇子性情变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好,都等着我,那可不就是鸿门宴吗? 我上前一步,带些玩笑的话地朝着王集说道:“我在木兰围场时候就常跑去和皇后娘娘说话,这才回来几天功夫,皇后娘娘便又想我了?这般急忙着我叫我过去说话?” 王集拂尘一搭,嘴巴里叫唤不停地说道:“越王妃这话说的,皇后娘娘与越王妃说话投机,咱家看在眼里头,乐呵在心里。偌大后宫,皇后娘娘除了七皇子身边也没个贴心人。” 我道:“那七皇子想来是常常进宫与皇后娘娘说话了?” 王集长叹一声,“七皇子是个上进的,更乐得和书斋里头的先生说话,就说越王妃的娘家哥哥,他两可是时常在一处,形影不离嘞!” 唐敏 王集继续道:“可唐家不是犯了事儿嘛,七皇子又糟了难,眼瞅着身子骨是一天天地坏下去了。皇后娘娘心疼得不行,想着越王妃与自个娘家哥哥一胞所出,本身性子也是个讨人喜的,便想着让越王妃一同进宫,共同开解开解七皇子殿下。” 我这心里头真是压了气啊,就知道此番进宫准没好事。 我定了定神,跟王集说道:“说来惭愧,我与我那娘家的同胞哥哥也不是玩在一起的,说来算去,兄长年少入宫陪伴七皇子左右,他两倒是真的有了兄弟感情。” 王集老成精的,他笑着与我道:“是了是了。” 宫里头的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话都说在这份上了,我不信这位王集大人听不出我不想去的意思,可偏我又不能明着抗了懿旨,只好在这僵持着。 王集瞅着我道:“您看我这个老糊涂的,越王妃都梳妆好了,可不得让咱家给牵头带进宫里去,在您府上赖着干嘛呀。” 他都摆上台面了,我也只能与他正面杠,便苦笑道:“王大人” “皇后娘娘满肚子体己话等着跟越王妃说呢,”王集稍有提点的制止我道,“可万不用在咱家这便太过浪费时间。越王妃把浪费的时间放在咱家身上,咱家听不懂不说,这还得叫皇后娘娘等着,太不值当了。” 我心里头暗叹一气,顺着他的话说道:“耽误了皇后娘娘的时间,臣妾还真是要罪该万死了。” “越王妃话重了。”王集率先起身朝我行礼,“请吧。” 我心里忐忑,搅七搅八地没底,可诰命服在身,又不得不遵从皇后懿旨,人生真苦。 软轿还没晃荡进皇后的宫门里,便有个衣衫华贵的的少年,我就在轿子里头微微拉开点窗帘朝他看,就觉得一片珠光宝气晃人眼。将归在前面唤了停轿,跑到前面对着那少年行礼,然后再跑过来跟我说道:“王妃,那是七皇子。” 我皱眉,“他拦着咱们轿子做什么?” “不晓得,但看那模样,好像已经在这边候着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来候着咱们的。” 我寻思着都到人家家门口了,主人家在门外,我这个客人也没有避而不见在坐着轿子进门的道理。遂对将归说道:“扶我出去吧,七皇子毕竟身份尊贵,偶然见着了打声招呼就是了。” 将归小心翼翼扶着我:“是。” 七皇子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说他是少年其实也不算,脸上粉嫩嫩稚气未脱,活脱脱是个故作老成的孩童。我两只在木兰围场的帐殿里头匆匆见过一面,这一面之后他就被挟持着到了唐老太的手上,再见时候已经死人似得晕了过去,远不如此次见面生动。 七皇子见我出轿,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在那冲我笑:“给三嫂请安。” 梨涡在唇边,撒着欢的荡漾。 这模样实在讨喜,我过去扶住他道:“哪儿受得住小七叔叔的这般大礼?还是三嫂先给七皇子请安吧。”我说得实在更做得实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候,便矮身一福,行了全礼。 七皇子笑容晃荡到眼底:“敏哥儿早说他家妹子是个可人的,今天才得以一见,真是惋惜。” 我反问他道:“我那哥哥从小就喜欢欺负我,经常当着我的面骂我貌似无盐,说以后就算是到了婚嫁岁数也没哪个有眼睛的公子哥敢上门提亲。他肯在小七叔叔面前这般赞我?” “口是心非,他一向这样。”七皇子朝我解释道。 我笑着对他,心里已有几分忌惮。 一阵凉风吹来,从大树里头带了两三片枯槁干死的叶子挂在了我的发髻上,七皇子好像很是习惯地抬手去整,却被我退着避开,我打趣儿他道:“小七叔叔怎么还有这癖好,是看上三嫂头顶上哪跟簪子了?” 七皇子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倒是没尴尬,反倒是顺着我的话说下去道:“看上三嫂斜鬓上那根点翠多宝蝴蝶步摇看着有趣儿,那双蝴蝶展翅欲飞模样,竟好像是活生生的灵物一般。” 我听闻此言,赶紧伸手去够,可今早梳妆又急又匆忙,发饰还都是将归摆弄的,我从头上拿了两三根簪子下来,都不是七皇子嘴里说得点翠多宝蝴蝶步摇,急得我额头上都出了曾薄薄的汗。 丢人,太丢人了。 不得已我开始寻求场外援助:“将归,帮我把头顶插这的这跟步摇拿下来,七皇子喜欢,那便给了他。省得七皇子到时候说咱们越王府小气了去,连跟簪子都不给弟弟。”说罢我便拿帕子轻掩了唇,轻轻地笑起来。 七皇子也跟着我笑,眼神从我的发鬓上挪到了我的脸上,看得我一阵奇怪。 我和七皇子在笑,领了实差的将归却是满头大汗的可怜模样,她得了令,走了两步到我的侧前边,装作寻找我脑门上的簪子,嘴巴里却一张一合,轻声告诉我道:“王妃,咱们今天可没插过蝴蝶样式的簪子啊。” 我豁然一惊,直视望她。 将归还在那假装努力地找:“七皇子到底在哪瞧见的蝴蝶簪子,王妃,七皇子是什么意思。” 我把眼神放在了七皇子身上,七皇子很是敏感地也立刻捉到了我的眼神,立刻笑道:“许是我看错了呢?我来帮三嫂瞧瞧。” 我跟将归步调一致地后退一步。 七皇子继续那副人畜无害的嘴脸与我说道:“三嫂刚刚还跟我说了,说是要大方的把我看上的簪子赠与我,怎么过了这半柱香时间不到,三嫂就把说出来的话给悔了去呢?” 我咬牙,偏还得挂了一副笑脸:“那小七叔叔与我找找,找着了别忘了拿给我瞧瞧,看看小七叔叔究竟是什么品味,到时候我亲自画了样给宫里的司珍坊,让他们几箱几箱地给你造去。” “那还真的是劳烦三嫂了,”七皇子上前一步,“烦劳让个地。” 将归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答应,让她挪位。 七皇子站到了我跟前,左找右找在我头顶上寻觅半天,他语气上扬地嗯了一声,抬手就从我头上捏了个东西下来,那咖嚓两声清脆的响动,料也定不会是我做工精巧的簪子。 我和将归都很是疑惑地看着七皇子伸到我两跟前的那个虚握的拳头,七皇子却好像存心掉我两胃口似的,上浮下晃,怎么都不肯打开。 我强力压制着想要挥拳大人的冲动,僵硬地笑笑与七皇子道:“你这东西是要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七皇子故作惊讶:“三嫂猜的真准。” 我忽悠他道:“那你还不打开给三嫂瞧瞧,万一送了个不符合人家姑娘心意的,你半夜可不准跑到越王府上哭鼻子。” 七皇子道:“那可不行,还是三嫂帮我掌掌眼吧。” 说着就把握着的拳头缓缓张开,可那掌心里头哪里有什么簪子,只有两片枯死的灰黄的干叶子。他笑道:“原来是个枯叶,我还寻思着那簪子的蝴蝶翅膀莫不是黄金做的,竟是闪着黄色的耀光。” 我看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牙齿咬得有点酸,我自然晓得这个小娃娃是在故意逗弄我,但他为何要故意逗弄我,我却怎么想都没有个答案。 莫非是皇后授意?可这也每个道理呀! 皇后身边的苏嬷嬷恰时候地赶到,她瞧见我和七皇子之间暗涌的气氛却不动声色,一脸端庄慈爱的走近了朝我两请安:“给七皇子,越王妃请安,皇后娘娘已备下了糕点茶水等着七皇子和越王妃唠嗑呢。” 我笑道:“我与七皇子在门口遇见,便先聊上了。” “越王妃不如与七皇子先和奴婢进去,单冷落了皇后娘娘,那娘娘可是要絮叨很久呢!” 七皇子道:“苏嬷嬷先进去罢,母后的宫里头我再熟不过了,自然会把三嫂好好地领到母后面前。” 苏嬷嬷道:“七皇子这话说得,莫非您是妖山上头的怪物,奴婢还怕您会把越王妃给吃了不成?” “嬷嬷当真有趣儿。” 苏嬷嬷又行一礼道:“那就劳烦七皇子领了奴婢的差事,奴婢先行去皇后娘娘面前伺候了。” 七皇子略一颔首:“嬷嬷慢走。” 我冷艳瞧着七皇子把苏嬷嬷给支开,然后满面春风地朝我扭过身,手里头还攥着那片可怜的都要粉身碎骨的破枯叶子道:“这枯叶,还是还给三嫂罢。” 我半点不客气地回推回去道:“使不得,既然七皇子乐意这个,还花了大代价绕了我半天时候,可见真是个心头好,我若是再要回去可不就是小气了?圣人说过,君子成人之美,我是个妇道人家谈不上君子二字,好歹也算是心向往之。” “把三嫂给惹怒了,是我的不是。” 我冷着一张面孔回礼:“哪里,七皇子言重了。” 皇后依旧是那个皇后,虽然话唠,但高贵典雅凤仪端庄。我与七皇子一前一后地进了殿,分别行了礼,她指着下首两个相对的位置叫我们坐下,我十分自觉地选择了左边下首的位置,七皇子更是自觉,他做到了我更下首的位置。 我明显感觉道凤椅上皇后娘娘的笑脸僵硬了起来。 七皇子这般不知礼数,搞得我也是很不自在。我一点没客气,直接起身与七皇子说道:“七皇子,刚刚皇后娘娘指了座,为着辈分和礼仪,您也该坐到那一头去。”我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 七皇子笑得可爱,无辜道:“这是我母后的宫阙,自然也是我的宫阙,我乐意坐哪里就坐在哪里,三嫂若是不服气,过来打我就是。” 我还真挺想打他,可他亲妈皇后就坐在殿中央,我这打人的手要是下去了,那我的脑袋怕是也得搬家了。 皇后依旧在正中央冷着脸,我面上也是很扭曲,却还要勉强地朝着皇后娘娘笑道:“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愿娘娘” 皇后娘娘:“来人,宣太医。” 我愣住了。 殿里头没人动弹。 皇后娘娘道:“老七,你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给请过来。” 我又愣住了。 七皇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上首的亲娘,笑道:“原来母后打着想把我给支开的主意,若是这般,今儿干嘛要要死要活地把我给叫过来。” 皇后娘娘小拳一锤软塌,贝齿咬了下唇怒道:“放肆,哪里还轮得到你多多废话,还不快去。” 七皇子不改笑脸模样,吊儿郎当地跪下行了一礼道:“惹了母后发怒,再怎样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先在此向母后赔罪。”转而又转了个方向朝我说道,“也给三嫂赔罪,三嫂且在母后宫室里稍作休息,我这便将太医给三嫂请来。” 我哪里敢受嫡皇子这般的大礼,何况他皇后亲娘还在我头顶上坐着呢,我赶忙也跟他回了一礼,礼貌疏离道:“七皇子哪里的话,倒是三嫂麻烦你了。” 七皇子朝我笑了笑,那片枯叶还在他手里头捏着,冲着目瞪口呆地我摇了摇,这才扭身离去了。 等到有侍女回禀来说七皇子已经出了宫门,皇后娘娘才如释重负,一向挺直的腰板此刻终于卸了枷,仰靠在凤仪上头微微喘着粗气,我看了看七皇子远去的方向,又疑惑地看了看上首明显也很不对劲的皇后娘娘,心头的不安急躁得像肚子里装了只七上八下胡乱蹦跶的野猫,还不停地拿着锋利的爪子钩挠着我的五脏六腑。 “你都看到了,”皇后娘娘喃喃道,“你都看到了。” 我恭敬回复道:“我与七皇子之前并无交集,并不清楚七皇子之前模样。” “我皇儿之前,懂事听话,孝顺儒雅,可如今呢,如今他,”皇后娘娘一时没说出话来,哽咽道,“如今他却混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七皇子性情大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皇后娘娘几户是从瘫软状态下直接弹跳起来:“是从木兰围场被唐家孽障绑架了之后,越王爷带他回来,醒来之后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恨恨地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让他儿子不学好的罪魁祸首一般。 果然。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帐该不会赖我身上了罢。 皇后娘娘长长地缓了口气,似乎在压抑了心中冲天的愤怒,她静静地看着我,先与我说道:”本宫不仅是七皇子的生母,更是天下百姓的母亲。七皇子的事儿放下暂且不说,本宫作为中宫皇后先得问问你,你娘家谋反事变,如今朝堂已定诛灭九族之罪,你对此有何想法。” 皇后这话无非是问我的衷心,她先公后私,倒也称得上是贤良圣后。 她这话问得正式,我也便正式地回她:“禀皇后娘娘,自我朝建国立都以来,太祖皇帝便定下重令,亲自指谋逆,叛国,现秘术为三大不赦之罪。这三样,唐家样样占足,又样样罪证在握不容反喙。那既然唐家罪有应得,朝廷自有官史依律定罪,如此就不该是咱们妇人家的事儿了。” 皇后娘娘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既告诉本宫唐家谋反之事你不知情,又直接表明了自己态度,本宫实在是拿捏不住你的错处来。” 我道:“皇后娘娘为何要拿捏臣妾的错处?臣妾是越王爷明媒正娶的妻,也是罪犯唐家泼水出门的女,所谓嫁乞随乞家嫁叟随叟,民间说法臣妾已经是杨唐氏,论辈分来讲,臣妾也得随了越王爷,一同唤您一句母后。” 我这般殷切地表了衷心,皇后却依旧没给我一张好脸,她道:“越王老三出宫分府得早,他自小性格刚毅独立,也不放在本宫膝下教养,与本宫不亲也是人之常情。” 真是个不好贴的冷屁股,我乖巧地回她了一句是。 皇后继续道:“虽然越王不肯称本宫一句母后,但老七是真心地敬佩他这位战勋绝决的哥哥,越王冒险将老七从唐家贼人手里头救回来,本宫心里头也尽全是感激,不过老七醒来之后变成这幅模样,做娘的又如何不心痛!越王妃,本宫如今卸下皇后的身份,恳求着问你,烦请你老实回答与我。” 皇后娘娘从凤椅上起身,慢慢地向我走来,眼里头到底是死憋着一泡泪不肯落,的确是为母的坚韧。 我回望她的眼睛,保证道:“必定知无不言。” “七皇子这般,到底是什么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皇后慈心乱 我低头笑了笑,回她道:“皇后娘娘怕是不想问原因,而是直接想问臣妾:七皇子这般,到底是不是越王爷下的黑手?” “本宫本不想如此猜测。” 我差点把白眼明着翻出来,不想这般猜测,可这敌对眼神赤裸裸就是告诉我是这般猜测的。 我抬眼,半点不畏惧地对她说道:“皇后娘娘仁母之心,臣妾深受感动,任由谁的儿子性情大变如斯,做母亲的怕是都难做到心平气和这四个字。” 皇后娘娘略惊异地隔着帘子望我一眼,并不说话。 我挺胸,待着几分胸有成竹地朝她说道:“可皇后娘娘既然把这事儿摆在台面上说,那臣妾说的话,娘娘该也是能听进去几分。臣妾与娘娘面前立誓,越王爷绝无做出伤害七皇子的举动,之前没有,今后更不会有。” 皇后自木兰围场回来后便似乎变了个人似得,从前虽然话多殷勤却也算得上是性格可爱,哪怕是越王爷这般面冷心冷的人,嘴里头说着不爱见,可逢年过节向宫里头为自己这位嫡母孝敬的东西也都是深蕴心意的,我与王爷说过这事,他倒是坦白地与我解释道:“皇后是个好的,她身为嫡母,虽然没法子真正的一碗水端平,可嫡母的责任却是半分没有推脱过。” 我当时问道:“那王爷也应该尽了儿子的义务,去皇后娘娘膝下尽孝。” 越王爷道:“皇后膝下有个嫡亲的皇七子,有他尽孝也是足够了。本王身上担着兵权战勋,再要刻意地跑去示好中宫,满朝野怕是都要惶惶其心了。” 原来越王爷是可以避着,我装模作样地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还装作不经意地再问他一句:“这世上男子,还真有不爱江山的?” 越王爷把我搂过去,冰凉的面具蹭着我的脸道:“江山不爱,就爱美人。” 而后春宵暖帐,一阵腻歪。 我把思绪从脸红心跳的剧烈运动的事儿上给强行拉了回来,对着皇后娘娘说道:“此殿中只有娘娘与臣妾二人,皇后娘娘不如把臣妾当个熨烫贴心人,与臣妾说说您困惑的烦恼。” 皇后娘娘道:“你也是不客气。” 我笑道:“臣妾与皇后娘娘方才所述,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皇后盯着我,那眼神入蛇警惕凶狠,却已然有了动摇:“谁的肺腑?” 我认真回她道:”臣妾的,以及臣妾夫君的。” 皇后娘娘兀自不信,反问我道:“兵权在握,圣眷独怜,越王怎么会没有争上之心?” 我叹了口气,这皇后到底是真傻还是被存疑之心掩了耳目,如今国家又不是在战乱之秋,要个将军坐上皇帝位置干嘛?还不如挑个仁德的,绵延宽政,休养生息,抚恤百姓,平安人心,如此再延续大齐盛世百代千年没什么问题,只要不崛起一个旁族叛乱。 不过这些政治社稷方面的问题,女人家是不能更加不愿插手,所以这个理由只能咽回进肚子里,老老实实憋着一字也不能吐露出来。 我笑了笑,列举出了个更浅显的理由道:“大齐君皇作为盛世楷模,面上,面上起码得过得去。”说完我便一阵心虚,总感觉越王爷好像就在我身后听着似得。 皇后娘娘道:“也是。” 我舒缓了一口气,心头有点愧疚。毕竟把自己夫君的缺憾暴露在人前实在不妥,可是这也算是最片面最完全的依据了。这凡事抉择都在我心头都有所衡量,暴露王爷缺憾和一举打消皇后心头疑虑,我就踟蹰了一小会儿,便果断选择后者。 皇后娘娘道:“你坐吧。” 我心安理得,在皇后右下首的位置上坐下来。 皇后自凤椅上起身,拾级缓步而下,边走便说道:“你心思敏捷,玲珑剔透,是不是早已发觉本宫的不妥之处?” 我谦虚道:“只觉得皇后娘娘精神头有些不济,莫非是睡眠不好的缘故。”我都不好意思说,皇后脸上的粉脂涂得比日常厚实了三倍,可饶是如此,也遮不住她眼下浓浓的黑眼圈。皇后想来最近焦虑得不行。 “是了,是了,”她长叹一气,与我慢慢说道,“自打木兰围场归来,本宫便成夜地睡不好觉,太医院的太医轮着来我这请了几轮脉,具说是心头抑郁积甚的缘故,这是心病,难以药医。” 我笑着安慰道:“那皇后娘娘今儿可能睡个好觉?”我都这般地替王爷,替自己,替越王府表下衷心了,她该是安下了五分。 皇后娘娘无奈苦笑:“没有,你如今一说,本宫便更是惶恐了。” 我着实一愣。 皇后娘娘道:“越王虽然能力卓绝,可到底也是个孝顺的,本宫一向是明白的,今儿问你,也不过是想再求个踏实,毕竟” 我没让皇后继续说下去,便插嘴打断道:“皇后娘娘不必多说,臣妾都懂。” 皇后娘娘道:“你与本宫明表其情,本宫信你。如今为国的所有事儿都解决了,那为母心里压着的大事,就可以摆明着跟自家媳妇讲讲了。” 我恭敬行礼,斗胆询问道:“请娘娘明示。” 皇后道:“七皇子如今这般,我之前也与你说道了,他变成这幅模样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七皇子在受了唐家绑架的过程重,他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因为惧怕还是因为忌讳,本宫不知情;但更让本宫疑虑担忧的,却是本宫心头不知何时开始萦绕的疑惑,如今的七皇子,还是不是本宫的那位孩儿?” 我面上努力克制,心里却冷得发颤,照着皇后娘娘这般说道,那,那七皇子莫非也已经死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生魂入体? 毕竟我与越王爷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落在唐老太的手上许久了。 我问道:“娘娘可有试探?” 皇后娘娘问道:“你虽然是我皇家的媳妇,可到底是关中圣村出来的姑娘,本宫向你讨教,若是有这般情况,那该如何试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道:“臣妾从小被养在京都唐府里头,若说关中圣村密法,臣妾也不甚知情。不过” 皇后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我关子没卖太久,便朝她说道:“不过我幼时曾看过家中书籍,上头有一篇文章是讲究生魂入体的法子。关中圣村主张身魂二分,若当真七皇子遭了唐家毒手,魂已死身却存,那想必就是用的生魂入体的法子了。” 我夸夸其谈,在皇后面前现学现卖:“而生魂入体若想试探,那也简单得不行;所谓生魂便是旁人的魂魄,旁人哪里会知晓七皇子之前身上发生过的诸事?皇后只消拿之前记忆,一探便知晓。” 皇后眼眶含泪:“若是吾儿,若是吾儿” 我道:“皇后娘娘也先不要多心,臣妾瞧着七皇子对娘娘宫殿布局熟悉,礼仪规矩更是分毫不差,臣妾觉得估计也并非关中秘术所致。” 门外七皇子正信步走入正殿,身后待着两个御医,我眼尖,赶忙得就把嘴给闭紧了。七皇子真是人未到笑声先至,他一进门便笑道:“母后与三嫂在讲些什么,这般热闹?” 我听着他声音便头皮发麻,忍不住地站起来候在皇后娘娘身旁。可我步子还没挪开呢,七皇子便大跨步按着我的肩膀又把我给押回了椅子上,他压低了声音与我笑道:“三嫂不是身子不适吗,我把太医给请来了,三嫂就坐着莫要动弹了。” 七皇子的呼吸都能喷在我的睫毛上头,结下湿润的雾气把眼睛给痒了,我眨巴眨巴眼睛,心头有一种被调戏的愤恨,于叔嫂身份而言,毕竟这距离太近,实在是不合礼数。 皇后在他身后也是气得发抖:“孽子,你成何体统。” 七皇子恳切接受批评,并且起身礽袖,从善如流地道歉道:“唐突了三嫂,万请赎罪。” 这脸变化得太快,快得让我有点目瞪口呆。 七皇子又转身朝着皇后娘娘行礼:“让母后生气,也是儿臣的不对了。” 见着亲儿子这般道歉,皇后娘娘再大的火气都只能憋在肚子里消化,她叹了口气说道:“越王妃身子不适,烦劳两位太医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最后一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急促,我也越过了七皇子朝他身后看去,老天,一人一个污青发紫的黑眼圈。左边的大人黑了右眼,右边的大人黑了左眼,凑在一起,刚好一对。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接到了皇后娘娘警告的眼神,才把这笑意给憋了回去。 一位太医颤颤地上前行礼道:“禀皇后娘娘,是老臣,老臣不识抬举,惹怒了七皇子,这责罚是轻了,轻了。” 皇后娘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另一位太医也是抖抖地上前道:“老臣,老臣是方才拿药箱时候匆忙,一时老眼发昏没看得清前路,不小心撞在门槛上才此般失了仪态,是老臣疏忽,疏忽。” 皇后娘娘摆出了一副,翻着白眼差点要撅过去的模样。 我赶忙站到了皇后娘娘身后,生怕她一个没缓过来就朝后仰面晕了去,不过皇后娘娘好歹还是皇后娘娘,这一口梗在嗓子口的气怎么着都给顺下去了,她勉力地笑了笑,努力做出了一副端庄典雅的姿态道:“我朝祖制,宣医万没有将太医院宣空了的道理。这时候太医院该有两个院判当值,虽然大人们敬着本宫,两位一齐来了,可本宫身为中宫表率,绝没有逾越法制的道理。“ 两位太医都面露感激,点头称是。 皇后素手一指,点了那个左眼淤青的太医道:“徐太医,越王妃身子不适,就劳烦您帮着诊脉了。” 徐太医抖着胡子行礼,“哪敢担得皇后娘娘一句劳烦。” 皇后看向右眼淤青的太医道:“李太医先回去瞧瞧您的脸吧,这般仪容,万一皇上临时宣见,那可怎么是好?”语气里有一丝严厉。 李太医赶忙跪下表态:“老臣不甚疏忽,殿前失仪,皇后娘娘不怪罪臣已是万幸,如今还费心提点,臣感念恩德,定不忘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满意地点头,做完了替亲儿子善后的工作,便挥手朝李太医道:“白叫李太医跑了一趟。” “哪里,臣先回太医院当值了。” “去吧。” “臣告退。” 我看这李太医离去的背影都透着欢欣,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七皇子也是个奇葩,竟能将太医院经历大风大浪的太医给恐吓成这般。 徐太医赶忙朝我道:“越王妃哪里不舒服?” 皇后娘娘看了我一眼,朝着徐太医说道:”越王妃千金贵躯,怕是在正殿里怕我们瞧着不方便。越王妃,你与徐太医去偏殿里头看诊便是。” 我笑道:“多谢娘娘体恤。”起身便要走。 七皇子横插一脚道:“我也去。” 皇后一听,怒目圆睁地像是倒拔垂杨柳的江湖好汉,咬牙切齿地逮着一张桌子就拍了怒道:“放肆!”她这一发火,就是对着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了,直接朝偏殿一指,“还不快去!” 我和徐太医脚底抹油地开溜。 按理说来,御医问诊需有旁人在侧,未免旁生事端,苏嬷嬷便自告奋勇地朝皇后讨了这个差事,我们三个人并着一堆小丫鬟在偏殿里头坐着,徐太医把药箱打开,拿出脉枕,我十分听话地把自己地胳膊给搁了上去。 正殿里头还没什么动静,我便对着徐太医道:“徐太医,我这个病是打娘胎里带来地,固疾于体内,徐太医可得细细地把。”别那么快地让我出去。 苏嬷嬷也接口道:“徐太医医术高明,自然不会做那乱诊的庸医。” 我俩这一唱一和,把徐太医给唬得一脑门子的冷汗,他抬起颤抖的胳膊拿袖子擦了擦,一脸慷慨赴死的悲壮:“臣,臣定会细细慢慢地问诊,绝不误了越王妃的身子。” 我与苏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里头都是满意。 我耳朵灵,又不想去外头掺和,在偏殿里俏咪咪地听会墙角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而苏嬷嬷也是领了任务不让我出去搅局,我留在偏殿里她也是极乐意的。 外头正殿,好戏正在开场。 皇后娘娘说道:“老七,你坐。” 七皇子道:“谢母后。” 皇后娘娘道:“垂柳儿,把那盘子松子奶皮酥给七皇子端过去,母后记得你小时候爱玩闹戏耍,成日的不好好念书,被太傅给告到了皇上那边去还不肯消停,硬是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呢!皇上罚你一整天不许吃饭,母后心疼你,偷偷地在锦囊里藏了两块松子奶皮酥给你带过去,你当时吃得可香。” 七皇子略带埋怨道:“母后您还搁这儿跟我得意呢,那锦囊里头好放酥皮的糕点吗?您把锦囊递过来的时候,好好两块松子奶皮酥早就被压得成了碎渣,可当时又肚饿得很,只好把渣滓给倒到嘴巴里当吃的给咽了。” 皇后道:“自那后,你便最乐意吃这酥点。” 七皇子道:“哪儿乐意了,这都七八年前的事儿了,像这种甜腻的我早就不爱了。” 话说到这份上,皇后都已经给七皇子下了不下六七个套了,也不知他回答的是不是皇后心里头所想。我在这头着急,皇后那头怕更是煎熬得不行,我心慌慌地等了半天,那般长的沉默之后,皇后方才叹了口气道:“小时候的事儿,你记得倒是清楚。” 七皇子笑:“那毕竟是儿臣亲身经历的,哪儿能这么容易就忘却了。” 皇后娘娘道:“不忘记就好。” 于皇后娘娘而言,七皇子算是过关了;与我而言,我在皇后娘娘这边也算是过关了。想来这个时候,我与皇后娘娘同时舒了口气。 我这口气还没舒完,却又听到七皇子在那说道:“徐太医医术怎样?万一把我三嫂给看坏了怎么办?” 我一口气又给提了上来,真有点哭笑不得。 皇后娘娘道:“能入太医院的焉是庸人?你真用不着为你三嫂担心,但是你!母后如今担心你担心得可怕死了。” 七皇子道:“母后担心我什么?” 皇后娘娘顿了顿,似有思量,估摸着不想明着提起木兰围场的事儿去刺激自己儿子,便又把话题给扯到了我的身上:“越王对他的王妃可看护爱护得紧,你这般对你三嫂无礼,若是被你三皇兄晓得,那还得了?” 徐太医已经替我诊好了脉,带着一脸困惑模样绞尽脑汁地去开药方,我悠悠地捏其一块糕点尝鲜,嗯,味不错,又拿起了手边上泡着的茶盏,虽是热茶,却有一股子冷香在舌尖上打转,我又喝了两口,便赞道:“这茶水轻浮,莫非是隔年蠲藏起封藏的雨水泡的?” 苏嬷嬷朝我解释道:“那倒不是,是今年开春头一场雪时候,皇后娘娘忽然来了兴致,叫奴婢几个收集了梅花上头的雪水藏着的。皇后娘娘爱烹茶,那雪水一共就得一翁,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得,也就越王妃来才有这口福品上一品。” 我喝了两口,更觉喜爱:“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一滴都不落下。” 那边七皇子回他母亲道:“也不知怎的,自从木兰回来,我听着三嫂的名字便心头发跳,忍不住地想要逗她。母后,真可惜了三嫂年纪轻轻便嫁与人妇,她若再等上半年,母后就得准备好彩礼,替我去求亲了。” 我耳朵仔细一听,心里一慌气息一呛,没忍住抓耳挠骚嗓子口的咳嗽,把那盏宝贝的茶水从嘴里喷了个干干净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金簪赠美人 苏嬷嬷哎哟一声,赶紧地跑过来给我顺气息。她没我这般聪慧的耳力,自然不知道外头七皇子这个小兔崽子是怎样地说出了句大逆不道地话来。 正殿里的皇后娘娘气得声线都变尖了:“放肆!” “这殿里头只有母亲和儿子,儿子把心里话说给了母亲听,可母亲却拿捏着皇后的架势怒斥儿子,这般心口不一表里不同的态度,以后母亲也别想从儿子嘴里抠出半个字儿的真心话。” 七皇子是个狠人,撂下这段话扭头便走,我在侧殿里头都能皇后娘娘摊在凤椅上大声响地在那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有个侍女怕是本就在门口当值,估计瞅着七皇子面色不佳地冲出殿去,便小碎步地跑进来探明情况,只听得那略有稚嫩的声音试探地询问道:“娘娘” 皇后娘娘直接大声呵斥着打断:“退下,全给本宫退下,退下!” 小丫鬟略带惊慌匆匆道了句是。我一抬眼,这小丫鬟却走到了这偏殿的房里头来,与我行了一礼,低低附在苏嬷嬷耳边说了句话,苏嬷嬷面色分毫未变,只点头表示知晓。小丫鬟传完了话起身告退,我瞧着苏嬷嬷迎到我身边来说道:“请越王妃见谅,真是不巧了,皇后娘娘刚刚犯了头风,此刻已经回寝殿躺下歇息了。” 我从善如流地起身:“皇后娘娘身系万民,也得爱惜凤体。” “越王妃的关切言语,奴婢定会传达至皇后娘娘耳中。” 我想想终于能走了,心中欢喜,面上还得依了礼仪道:“如此,那我先行告退。” 一旁一直抖着笔开不出药方的徐太医也赶忙插嘴道:“臣也告退。” 苏嬷嬷把我两给送到了宫殿门口便回去侍奉皇后娘娘了,我准备与徐太医这个老头打个招呼便走,可徐太医却先对我行了一礼,道:“越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挪步过去。 徐太医有些踟蹰,见四下无人就我与他二人,才支支吾吾地询问我道:“越王妃,越王妃有没有觉得近期身子不适。” 我很坦然:“没有啊。” 徐太医更有些急了:“那,那有没有其他的身子怪异的情况。”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有:“前段时间被磕重了头,时常会有耳鸣声音在耳边萦绕,但就短短一下,其实不甚打紧,我便没有放在心上。徐太医刚刚把脉给我把出了什么怪状来,直接与我说道便是,不必如此瞻前顾后。” 徐太医道:“那臣便直说了,寻常人家把脉把的是寸口脉,寸口脉又可以分为寸c关c尺三部。通常以腕后桡骨茎突为标记,其内侧部为关,关前为寸,关后为尺。寸关尺三部又可施行浮c中c沉三候,这就是寸口诊法的的三部九候。” 我听他说了这般多还没说道重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打断提点他道:“徐太医究竟是把出了什么?” “越王妃您,您脉搏多了一条呀。” 我看着徐太医花白的胡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方才臣在皇后娘娘偏殿中为越王妃诊脉,本来脉象稳健,甚至敢言活泼,臣谨记着皇后娘娘嘱咐,便切脉切得比寻常更细致了些,不曾想竟然探查到另一条跳动平缓的生脉。臣行医数十载,万没有遇到过像是越王妃这般情况,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臣实在是愧不敢言。” 我心里思量,嘴上却说道:“这不关太医的事儿,不过太医可要老实告诉我,这条生脉可影响了我身子健康?” “该是,该是不打紧的。” 我道:“既然不打紧,便先任由它放着,到时候与我发起了难,再处置也不晚。” 徐太医劝我道:“越王妃,咱们药家讲究医病医根,未雨绸缪。等到王妃察觉到这条脉象影响了身子的时候,怕是早已经晚了。” 我问他道:“那徐太医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徐太医被我唬得身子一颤:“没,没有了。” 我无奈笑笑:”那便是了。” 徐太医连连叹息,低头不敢抬看,连身子都弯了半个,像是个乡野间做惯了插秧农活的驼背老叟,我本人没说什么,他好像倒是有一股子觉得自己沽名钓誉的愧疚。照我说这小老头也是责任心思过重。 过了好一阵子,徐太医终于肯抬头看我,但他那眼神里已经闪了泪光,粼粼波颤还带着一种怜惜,好像我是真得了什么药师无医的绝症,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像是要许下诺言一般,颤着老旧的嗓音与我说道:“请越王妃放心,臣回去后哪怕翻遍史书,尝遍百药,也定为越王妃找到其怪症之破解之法!” 我笑着谢他:“那我这条命,倒是要交到徐太医手上了。” “臣之本分。” 这回的进宫赴宴,本是是皇后娘娘主导令下的,可到头来我却没和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便又坐上了软轿出宫,真有一种白跑一趟的感觉。 不,也不算是白跑一趟,最起码叫我亲眼瞧见了两糟怪事,还都是关于我的。 第一遭,这七皇子性情大变,不光是性情变了连偏好都颠倒了彻底,我和七皇子之前可是没有半分交集的呀,他怎么就能为了我直接顶了他母后呢?第二糟,就是我自己这个破身子的事儿,那条被徐太医切出来的另外一条生脉是个什么东西? 我把自己手臂抬起来,撸起了繁厚的长袖给看着自己的脉搏位置。可我到底不是医生,看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手臂肥瘦均匀是个漂亮的,其余的什么看不出来。 但我估摸,估计是我生魂入体的事儿导致的。照唐老太他们关中圣村的说法,我这身子本就是个怪异的,而这等怪异的身子却又不是我的,先后容纳过两条魂,那么如此说来,有两条跳动的脉搏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置信。 软胶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直接打断了我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思绪。我心里头疑惑,想询问情况,可伸出的手连门帘都没拉开,就不知哪儿来一阵轻晃,我一眨眼,小小的软胶里头便多了个人。 多了个身量高大的人。 本来软轿子的空间就不大,此刻更显拥挤。我屁股边都顶着轿壁了。可这个分我轿子的人偏还不知趣,宽厚的身子又往我这边凑了凑。 我忍无可忍地推搡他:“起开,骑你的马去。” 越王爷轻声一笑,扬声直接吩咐道:“起轿。” 我也就只有四个轿夫,四个轿夫此刻却要硬着扛下两倍不止的重量。轿子歪歪晃晃地被抬起,我心里为这帮轿夫默哀了不下三次,想着回去可一定得给他们赏封。 越王爷还是一副全副武装的大半,想来也是忙累了一天,刚刚挤我不过是在逗我,此刻已经歪在一旁休息了,他套了皮套的手拉着我的手摩挲摆弄,问我道:“你惯是个懒的,今天怎么想起来打扮齐整得入宫了?” 我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惯是懒得,如果没有明旨,这等耗人气力的活动,我可是能推就推的。” “明旨,皇后懿旨?” 我哀叹一声,回了他一句嗯。 越王爷万分理解:“那也是苦了你了。” 我实话道:“比之前要苦十倍。” 软轿又嘎吱一声停下,我和越王爷面面相觑互看两眼,我败下阵来,认命地出声朝外头询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将归踟蹰地跑过来回我:“王妃,是七皇子殿下拦了咱们的轿。”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阵心虚,身子赶紧回到了软胶里头。越王爷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低声道:“他来做什么?” 这句话本是问我的,哪知道七皇子这个心眼大的孩子直接在外头喊起来了:“给三嫂请安,三嫂,刚我去司珍房逛了一圈,正巧看到刘司珍做好了个玫瑰金并蒂莲玉蝶步摇簪子,我瞧着喜欢,料想三嫂也定是喜欢,便向刘司珍讨了来献给三嫂。” 越王爷露在外头的眼睛里难得一见了疑惑情绪,他看了眼我,我怂了肩也便是了无奈。 七皇子继续在外头问:“三嫂不下来瞧瞧?” 我其实真没打算动身,不过越王爷先一步地按了下我的肩膀,自己自软轿里起身,伸手撩开轿帘走了出去。我好奇七皇子如今的表情好奇得很,不过此刻出不去,便把窗帘撩开了一丝缝,密切关注着外头动向。 七皇子一张稚嫩的小俊脸本来笑得那叫个如沐春风满眼桃花开,见到帘子一动,便抑制不住兴奋,踏着小碎步近前两分,可越王爷正正出了轿时候,他的笑意立刻就僵住,像是块淋了水的纸质面具,就那般黏糊糊地粘在脸上。 七皇子受了打击,笑意面具粘在脸上一会儿便掉了下来,愤恨无奈可惜还有惧怕的感情好像都蕴在了眼里头,然后这般多的感情又化在了一块,成了破罐破摔的勇气。 “嚯,向三哥问好。”七皇子倒是不忘礼仪。 越王爷论起来是有几分兄长气势:“七皇弟此时该在寝宫养伤。” 七皇子坦荡笑着回道:“三皇兄也该在上书房与父皇商议国事。” “家事先平,再平国事。” 七皇子偏头笑道,语气里尤存几分不屑:“圣人在《大学》里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兄谨尊圣言,倒是听话得很。” 越王爷与他道:“七皇弟之前,也是听圣人言的。” 我看到七皇子的脸由白变红,再变黑,而后有点迷茫,匆匆行了一礼便走了,手里头还紧攥着一个描金的小匣子,可他那副神情,怕是自己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这个匣子。 越王爷周身萦绕了一股子冷气从外头进了轿子,也不看我。这满当当的面具遮着,我也读不了他脸上的心思,眼睛看向别处,我也不知道他眼里的东西。越王爷这幅不说话的态度搅得我有点心慌慌。这事儿吧,虽然不是因我而起,但毕竟事关与我,于是我讨好似的先开了口,与他说道:“王爷,咱们回家去吗?” 越王爷瞧了我一眼。 我自知岔开话题的做法可忽悠不了人精似得越王爷,便干脆和盘托出老实交代:“七皇子对我这般态度,我也奇怪得很,今儿皇后娘娘慌慌忙忙招我进宫也是这件事。” 越王爷道:“我先插一句嘴,皇后那边你最近可得避着点。” “怎么了?” 越王爷道:“唐家抄家最后的令你也晓得是为什么下的,唐邹氏劫持皇嗣,犯了大谋逆之罪。可这皇嗣是怎么轻易地被唐邹氏给挟持的,父皇到底是拿自己儿子当了回靶子。” 这事儿我当时便聪明地琢磨出来了,皇帝老早地指了七皇子扶着唐老太出去休息的时候,他便已经把这个儿子当成了一件牺牲。若不是我家越王爷冒死给救了回来,皇后怕是要病得还在床上躺着。 我问道:“莫非皇后也想通这事儿了?” 越王爷道:“皇后才智只能算是平庸,但她胜在底线维持得稳,所以从未犯及大事。” 我不解道:“那她” “我在追捕唐邹氏之前,曾与胡大人谈了一会儿话,当时你也在,你还记得吗?” “皇后当时在?” 越王爷肯定地回了我道:“皇后当时在。” 我恍然大悟:“难怪了,皇后娘娘我了解不多,但是她可称得上是个合格的母亲,远嫁到了边族的公主都时刻地念着,更不要说自小就养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了。” “听了我与胡大人那番话,想也能猜出布局来。” 我装模作样唉声叹气:“这做女人的,出嫁之后最亲近信任的人只有两个,枕边的丈夫和膝下的儿子,如今皇后娘娘算是被自己丈夫把可亲爱着的命(和谐)根(和谐)子给摆了一道,自己儿子还变成这般混世模样,她不崩溃了才怪。” 越王爷道:“我的提点说完了,你也与我说说今儿的事儿。” 他这眼里头带着责问,我只好老实交代:“早上时候我本来还在赖床,将归几个也没叫醒我,忽然一下皇后宫里的传旨公公王集便来咱们府上了,带着皇后娘娘懿旨让我过去说话,我起身时候浑身酸痛,王爷,您昨晚下手可有点重了。”最后还小小先抱怨了一下。 越王爷果然周身的冷气降了些,他一本正经地纠正我道:“我昨晚可没用手。” 我瞪了他一眼,少说些没用骚话。 越王爷轻咳了一下,冷冽调着的眼角总算是微微垂下,稍含了两分笑意与我说道:“你继续说。” 我便继续道:“哪知我的软轿还没晃进皇后宫里,便被七皇子给半道拦了下来。七皇子今儿很奇怪,他对我很”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才想了个不轻浮较为正规的词儿,“他对我很是热情,哪怕是在皇后面前也是如此。” 越王爷跟当时的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皇后授意的?” 我总不能说我在偏殿里听了半天墙角,但我还是笃定了的回他道:“不是,皇后看七皇子对我这幅态度,也是气疯了。王爷,您平日里也算是与七皇子交好,莫非他一向都是如此待人热情?” 越王爷笑道:“自然不是,老七是个沉静性子,平时不爱多说话,做事却实在。所以父皇皇后对这个儿子都是极为满意的,若不出意外,父皇百年之后他便能继承大统,坐拥大齐万里河山。” 我怂恿道:“那王爷可得与他交好。” 越王爷道:“本王与谁交好,都是顺着心意做君子交,犯不着带着别样目的。” 我适时地拍两句马屁:“是,王爷睿智。” 越王爷很受用我的态度,继续说道:“大齐国姓杨氏,我这辈是沅字打头,父皇亲赐了个朗字做了老七的名字,他长到如今十三的年纪,倒也算是对得起这个字儿。年前父皇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堆美艳宫女,几个儿子都分到了几个,老七当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些女子,还专门写了个疏去指责父皇。” 我没忍住问道:“王爷分到了几个?” 越王爷笑出声来,伸出手探到我脑门前赏了我个脑瓜崩,“我一个也没分到,当时我受命驻守西南边陲,当然不能冒失地放进我府里。” 我故作平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头隐约有点小窃喜。 越王爷开始指责我了:“如今王府你当家,我府里有多少人,有多少房姬妾,你心里头还没个数?” 我脸一红,这戏一出接着一出,木兰围场受的伤还没缓过来,还想让我当家? 幸好越王爷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说道下去,又把话题给适时地扯回了七皇子身上:“可就算是老七上了疏,父皇也没有把赐出去的东西收回来的道理。老七也是个能干的,把这几个姑娘聚了聚凑成个公塾,她们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几个月教养下来倒是成了能为人师的女先生。” 我噗嗤一笑:“照你这般说,七皇子性格虽是死板沉闷,但也是正直可爱。”闷骚型的呀。 越王爷也随着我笑:“是了,他当时我也是闹不清楚如今的情况。要放从前,搬出圣人言来他是万万不会再回嘴了,今日见他,他身上俨然沾染了一股子混气,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我摇头道:“从前唐敏在他身边的时候,七皇子根正苗红正直得很;如今唐敏死了,他倒是学了半分唐敏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邀约明深意 小软轿载着两人的分量晃悠悠地回了府,因为我女眷身份不便,他也懒得下轿,直接苦了那四个抬轿的轿夫,咬牙花了大气力直接给我俩送到了芙蕖院门口。 越王爷携我下轿的时候,我专门偷眼瞅了那几个轿夫两次,个个面红耳赤累的半死,我恻隐之心大动,连忙叫将归包了几个大封,万般愧疚地去支付此次他们双倍的辛劳。 将归领了我的差事自去忙活了,有个院儿里面熟的小丫鬟跑过来递给我个帖子,说是燕夫人下的,京都里有头有脸的豪门贵妇明儿在国舅家燕府里组了个看戏局,要邀越王府府上女眷一齐过去看戏。 我拿着这帖子进了屋,越王爷自己跑里屋换衣裳去了,此刻正好四下无人,我便在正座上拿了茶,细细地看着这个燕夫人下的帖子。 小丫鬟立在堂下,我便直问她道:“这帖子是谁送来的?” “回王妃话,是燕府上的大管家亲自送来的。” 我继续问她道:“有说邀谁吗?” “一般京都女眷里邀约赴宴,邀的都是府上有头有脸的当家女主子,燕府大管家亲自下帖,邀的自然是身份对等的王妃了。” 我拿起了那张帖子,上头可是写了两位的姓名,越王妃和越王侧妃赏脸赴宴。也不知这燕夫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这是燕夫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宫里头那位头风发作的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再问她道:“这帖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丫鬟回道:“巧了,我听大管家说,这送帖子的燕府大管家前脚刚走,后脚王爷王妃便回到府里头来了。” 时间巧巧地给对上了,那很大程度倒可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我顶顶不爱这种带着目的的宴请,便跟丫鬟说道:“你去跟大管家说,派几个能干的有头脸的奴才去回了燕夫人,说我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这明儿看戏的局就不去了。” “是。” 我不放心地又嘱咐道:“国舅家尊贵,家里头的姑娘可是坐到了中宫凤椅的位置上的,回他家的话,一定得派两个得力的奴才去。” 小丫鬟又乖巧地应了句是,刚要退下,我脑子一晃想出个不对劲的地方,忙先叫停了她道:“等一下!” 小丫鬟顺从地又站回了原地。 我道:“这个帖子上既然邀约的两人,我一人说了便不作数。你把这份帖子送到月泽堂娴侧妃那边去,她最近身子不好,也不爱动弹。我记得还未出阁时候她在娘家那边便顶爱看戏,问问她去不去吧。” 小丫鬟从我手里把请帖给接去,眼睛翻着斜上看,瞅了我好几下,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我笑着叫她,与她说道:“我莫非平日里在你们心里头就是个作威作福的二大爷?你有话便说就是了,听不听只能说是我的事。” 小丫鬟道:”那奴婢便说了。王妃心善,念着与娴侧妃的血缘之情,处处为着娴侧妃着想。可赴约向来没有主子不去奴才去的道理,若娴侧妃不懂规矩当真把这帖子给应下了,明儿当真以越王府的名义赴了约,在场的诸位王侯夫人瞧不起侧妃没规矩是小,背后嚼了王妃的舌根说王妃不懂规矩是大了。” 我惊奇地瞧了这丫鬟两眼,年岁虽小,说起话还真是挺头头是道,我先撇了这谈论的话题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家生的?” “回王妃,奴婢唤做小玉,没那福气家生,是三个月前王爷为了迎娶王妃特地买来的一批下人。” 她这进府理由我也很受用,我道:“小玉这名字素得很,怕是担不住你这般利索的嘴皮子,不过你既然叫了这名,便先由了你,以后你要是哪天想要改了自己的名儿,直接与我说道,我替你做主给改了。” 小玉抬头朝我露了个笑脸:“奴婢多谢王妃。” 我也欢喜,将归虽然是个得力的,但有些细琐事情她确实是忙不过来,如今找来个硬着身板的丫头,我也用得更顺手些。 小玉乐呵了没多久便自己叫停,她肃了面孔复又问道:“王妃,那这帖子还需要送到月泽堂里去吗?” 我问她道:“你识字吗?” “家境未败的时候,父母疼爱,倒是教了奴婢几句三字经,略识四五个大字。” 我放下心,四五个大字想来也能通读全文了,便让她打开了那份帖子,果不其然,小玉瞧到那帖子上的宴请对象便黑了脸,她再看两眼帖子做了确认,才回我道:“王妃,这帖子,这帖子下得不合规矩呀。” 连个奴婢都看出来这帖子是不合规矩的,那燕府那边看来是真的被逼狠了。 我哼了一声,说道:“燕府的人也不知打了什么暗地的心思,竟做出了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来。他们既然不要了脸面,我又何须要顾全她们的脸面?既然邀了娴侧妃去,娴侧妃若是愿意,便拿着燕府下的帖子去,王侯贵妇各个都是有脑子的,闲言碎语如燎原火,可咱们站的直挺,要烧也万万烧不到咱们这处来。” 小玉这才缓了脸色:“王妃睿智。” “你把帖子送过去吧,”我特意再吩咐了一句道,“仔细地瞧瞧娴侧妃的反应。” 小玉点头:”奴婢明白。” 越王爷怕是已经在内间听了有些时候了,他脱掉了朱红的朝服换了身轻便简单的青色绸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我连忙殷勤地端了杯热茶迎了上去,道:“这都快下晌午了,相比小厨房那早做好了午膳,王爷可吃过了?” “我吃过了不打紧,关键是你有没有吃。” 我摸了摸肚子,自打早上被一道懿旨从被子里揪出来后,肚子里只有在皇后寝殿里趁乱垫巴的两块点心,可这两块点心能撑得住我这幅身子多久呢?老早便饿了。 越王爷瞧我动作便晓得答案了,语气里头略带了点责备道:“刚刚看你做事,我还以为你早吃过了呢。” 我连忙摆手:“哪有哪有,不过一忙起来,饿的滋味倒是没法子觉察了。” 越王爷亲自唤人去传膳,而后走过来与我说道:“朝堂上的事儿本不该让你操心,不过我刚刚思前想后,连着串了一遭,怕是有些事还是会把你给沾上。我如今先给你交个底,也方便你以后遇事的判断。” “王爷说就是了。” 越王爷道:“这一件,就是唐家。虽然你我都晓得,唐家与你关系其实不大,你也不必耗了心思去做出个伤心面容给唐家看,但外人看来,你到底是唐家嫡亲的女儿,在父皇眼里,你也是他必定要用的那一颗棋子。” 我先问道:“如今唐家什么下场?” “唐邹氏和唐成珏,唐敏已经身死,父皇只驳了他们的官职,白衣入葬;剩下的父族四脉全株,一共三房人家,明日午时问斩;三母族与两妻族涉及了关中圣村,父皇倒是没有下明旨。” 我笑问道:“明旨没有,那有暗喻咯。” 王爷直接问我道:“想不想躲离京都一阵子?” 我苦笑道:“王爷这是在给我下套,若是出去游山玩水,我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但要是让我身上背了圣谕的出门,那我还宁愿呆在京都里,处理一些家长里短女人家的差事。” 内宅女人的差事再怎么处理,也不过是人家在背后嚼舌根的后果;可若是出了门,保不准就是性命堪忧。 越王爷轻叹一声,走前两步与我说道:“其实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想法,只是我能帮你挡住父皇的圣谕,也挡不住你自己要亲面的命运。” “挡得住一时是一时,让我潇洒一时是一时。” 越王爷笑道:“先遂了你的意。”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越王爷看来还真是帮我挡住一趟苦差事。我惊喜道:“王爷可真疼我,不过王爷,我这边没有受了关中圣村的差事,关中圣村皇帝那边也信不过,是谁冒死接了这趟差?” “是国舅燕茹殉燕大人,自请去关中圣村做封疆之职。” 我道:“这便是王爷要与我说的第二件事儿了吧。” 越王爷坐到了椅子上,手指轻点小桌,扣扣了几声,隔了会儿才与我说道:“这确实是我与你说的第二件事,今日我与诸大臣在父皇前议事,燕国舅自请封疆关中圣,这一步棋走得着实过险,我当时也猜不透他所想。” 我道:“皇帝准了?” “父皇准了。” 我咋摸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是皇上早就跟他大舅子商量好的,估计在你们面前表演一番看看。皇帝想要探寻关中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唐老太撞到枪口上,唐家全族被灭一了百了,恰好是皇上收网的好时机。” 越王爷道:“我本来没这个猜测,因为关中圣实在诡谲,燕国舅不是个敢冒险突进的人。” 越王爷这话说的还是挺婉转的,他大意估计是燕国舅可是个明哲保身步步为营的狠人,如若没有什么导火线鞭笞他前行,他怕是怎么着都不敢贸贸然地接下这个前路未知生死未卜的差事的。 那导火索在哪儿呢? 我与越王爷忽然抬头对视上了,我俩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七皇子。” 七皇子变成了这幅模样,皇后和燕国舅怕早就把关中圣村疑心上了,可怜我今儿在皇后寝殿被耍得团团转,原来不过是他们忽悠我演的一番心知肚明的戏剧。 我气得嗷了一嗓子,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 越王爷没忍住笑:“你在做什么?” “被诓得太狠了,我难过。” 此刻菜肴已经上的差不多了,越王爷温温柔柔地扶起我的肩膀,而后借着力道把我给带到了饭桌前,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看得我心里欢喜得不行。 越王爷坐到我左边,亲自敛袖给我盛了碗老鸭干笋汤,“还难过吗?” “不难过了。” 越王爷笑着轻声评价道:“真好哄。” 我白了他一眼,这是还以为我没听见? 食不言,寝不语,我觉着这句话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证菜肴的可食用度,毕竟再美味的吃食若是由着个满肚子心思的食客来品鉴,那吃到嘴里头怕也是个嚼蜡的味。是以吃饭时候我也越王爷都不约而同地停了要事的商议,一本正经地唠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来。 我道:“刚刚燕国舅夫人差人送来的帖子邀我明儿去看戏,吓得我赶紧回了。” 越王爷道:“回了好,刚刚端了个谋逆案,此刻朝野都轻声屏息,恨不得清心寡欲地随身带本佛经来表现,他们家可好,不年不节没大日子,还敢大张旗鼓地摆宴。” 我一惊,“照王爷这般说,燕国舅家也太过放肆了。” 越王爷塞进嘴一块狍子肉,细细嚼了咽下才与我说道:“太过放肆又如何,参不得劾不得,也不过在背地里说上两句,明面上礼法都是过得去的。” 我一想,好像也对,便旁了话题问道:“他们家什么戏班子?我看他们好像挺骄傲的。” 越王爷消息灵通,就算是别人府上的戏班子也能说出点道道来:“他们这戏班子是燕国舅专门去江南那处买来的,据说戏班子里的坤伶唱得是正宗吴语的昆曲,而且专门唱昆山的魏良辅闭门十年调用水磨改出来的新昆腔,江南人叫做水磨腔,这种腔调低回婉转悦耳动听,唱《西厢记》最好!” 我立刻来了兴致:“当真?” 越王爷放下筷子,眼光里印着满满的暖黄烛火,抬头时候波光一动,就偏细碎成了零星的辰光,一眼下去我看着心里头也是软软一片,脑子跟塞了棉花似得飘飘然,旁的东西都捉不到了,两只耳朵就只能听得他笑着回我说道:“当真。” 我憋着笑,假意又哀叹了一声:“那可更糟了。” 我这装模作样根本骗不了越王爷,可他却依着我也装出一副紧张样子,陪着问我道:“怎么糟了?” “我把燕国舅家的帖子给直接推了,这么出好戏是看不成了。” 吃完了饭,着人收拾了一大片桌子,我有点晕晕然,偏中午还吃了挺多,王爷扶着我站着身子怎么都不肯往床边靠,说是怕胃里头积食难受,其实越王爷看着那床也是垂涎,我俩一上午都忙得发昏。 可这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站着累得更加愿意倒头就睡,于是我想越王爷建议道:“咱们不如去外头走两圈,消食不说,还能强身健体。” 越王爷觉得此法可行,便携了我一同走出院子。 越王爷把这院子唤做汀园,装饰得很符合皇家大气的规范,廊腰缦回,宫灯高悬,大红掺金的穗丝儿迎风飞荡,就是院儿里的树木太过小气,虽然葱郁,但多以低矮的灌木为主,此番对比,我倒是更想起了在唐家时候我那小破院子里的大树了。 我明着笑,越王爷也便明着问我:“脑袋瓜子从不肯歇,怨不得在府里养了两个月却还半点肉都不长,说吧,这次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道:“我记得还没出阁那会儿,我院儿里的大树倒是成了你惯用的栖身地,如今王府里咱们的院子自然比我的好上十倍,可再找不到从前时候爬树的趣味了。” 越王爷道:“就是因为茂密的大树好藏人,我这院儿里头才不放。越王爷可不比唐府,没有唐府上大手笔地拿了萤尸虫当府上布防。” 我道:“再好的布防,到了抄家灭门时候,不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这话一说出口,越王爷身子却陡然一震,步伐停滞在了原地,我赶忙问道:“怎么了?唐家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幺蛾子事儿来?” 越王爷道:“不,只是有些奇怪。我奉命去抄家时候,原本是做好了万分的准备,可萤尸虫却没个踪迹。我本以为是唐邹氏和唐敏死了,所以萤尸虫无人控制所致,可是如今想来,唐府上是不是还有个小唐邹氏懂得萤尸虫的控制法门?” 他口中说的小唐邹氏定是大太太无疑了,大太太和老太太是姑侄关系,两人都出自关中圣村,都嫁进了唐家,自然都是唐邹氏。 我道:“你与唐府上大太太打得交道不多,自然不知道厉害。她是唐老太太的亲侄女,关中圣村的唐老太太的下一届圣女,表上慈爱内里阴狠的人物,怎么,这次抄家灭门时候,她竟然乖乖束手就擒?” “女眷是聚到秋实堂一并押走的,我记得这位大太太临了了还跪在佛堂里头诵经,压上车了也没动弹分毫。” 我对越王爷道:“这不对。” 越王爷眼眸沉沉:“是不对,明日便是斩首时候,她可不能再出乱子。” 我想起了唐成珏在帐殿前被迫做了萤尸虫人体炸弹的恶心模样,心里头有点慌:“这阖府当作布防的虫子,可不会全被小唐邹氏给放在了身体里头,想着斩首时候的鱼死网破吧。” 越王爷冷笑道:“若是这样也倒好了,起码她的命是交代清楚了。” 我一惊:“王爷的意思是,此刻关在牢里头的小唐邹氏不过是个傀儡,而真正的唐邹氏已经逃了出去?” 越王爷拉着我的手,十分不舍:“没法子陪你一齐睡个午觉了。” “午觉睡不成,晚上还有的空的,王爷先去办正事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刀下明珠现 “王妃,娴侧妃过来了。” 刚把王爷支走,我正把衣裳脱了准备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以慰劳早上的辛劳,听到这么一句话,手里动静一顿,先问那通禀的小丫鬟道:“她是让我过去,还是她自己过来了?” 小丫鬟很肯定地回我道:“回王妃的话,是她自己过来了,此刻正在花厅里头歇息呢。” 我问道:“她不是身子不爽利吗,怎么能撑着跑来我这边?”找嫌 小丫鬟道:“有两个丫鬟扶着娴侧妃来的,娴侧妃说是来谢恩的,便要死要活地让我来通禀。” 我一听,料想她果然是已经接了帖子,便说道:“教将归进来帮我梳洗一下,哎,那茶水都给娴侧妃上了,好好伺候着别让她在我这晕过去。” “是。” 将归打了热水进来,我打着哈欠等她。将归拿着桂花油润润地沾了我的头发,有些埋怨地与我说道:“娴侧妃也是,巴巴地跑来这处做什么,害得王妃连休息都休不踏实。” 我道:“她跑来自有她的道理,咱们先准备万全,再看她怎样说道吧。” 将归把我匆匆打扮好,而后扶着我去了正厅,娴侧妃一副西子捧心模样倒在榻上呵嗤呵嗤地大喘气,我听着心里头一惊一惊,生怕她下一口的呼吸就没了动静。 娴侧妃道:“给王妃请安。”说罢还想起身行礼。 我哪儿敢让她来行这个礼,便赶忙压了她坐下道:“你这是做什么,不好好地在屋里头歇着身子,跑来我这边请安算什么道理呢。你若真有事,差使人叫我一声,我便就去了。” 娴侧妃道:“哪儿能叫王妃跑来我这一趟?” 我心想我不就是一客气吗,不过还是爱怜地与她说道:“家里头遭了事儿,自此后血脉相通的也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多多聊聊也是应当的。” 娴侧妃很实在,她道:“我正巧有事要请王妃帮忙。” 我一噎。 娴侧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气我,依然自顾自地说道:“妾身当真有事想请王妃帮忙,本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既然王妃怜我,我也开了这个口,与王妃直说吧。“ 我差点咬到舌头,狠狠在心里头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让你多嘴。 我低了头,再抬头起来便是一阵暖如春的笑意,我与她坦然道:“你但说无妨。” 娴侧妃晃了晃手中请函,苍白得跟朵小白菊似得脸蛋上绽出了一抹虚弱笑意,她柔柔地与我说道:“王妃体恤我,着人送来了这么个帖子到我手上。妾不过是一侧妃之身,哪里能单独去赴了国舅公夫人的盛宴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我只能从情方面忽悠她:“国舅公夫人之前还单约了你国寺祈福,可见国舅公夫人是真心地喜欢你。再说了,这帖子不光是下给我,明着也一道列了你的名字,你拿得去赴宴也是使得的。“ 娴侧妃轻轻叹息道:“王妃到底耳清目明,府上的事儿是怎么都瞒不过。” 我敛下眉目,弯着眉毛笑道:“是了。” 娴侧妃看了我一眼,她该是不晓得我怎么会这般大方的承认,我正着身子也由了她打量,直让她看的再没法子看下去,她才错了眼眸,拿着帕子弯身咳嗽了一阵后与我说道:“那日国舅公夫人邀妾前去国寺祈福,也不过是因为王爷王妃都在皇上身边伴驾,越王府里没人,妾才斗胆越俎代庖了而已。” 我道:“到底也是你乖巧讨喜,国舅公夫人才能再邀你前去。” “王妃这话说左了,”娴侧妃喘着大气,却还勉力一笑朝我道,“妾与国舅公夫人共赴国寺祈福时候,国舅公夫人便一直惦念着王妃,说是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女子究竟是哪般的绝色样貌。可奈何王爷把王妃看得死紧,王妃您又是个不喜热闹的安逸性子,国舅公夫人晓得咱两的血亲关系,便放下身段托了妾日后引荐,这一封帖子,明着是下给王妃和妾,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带着妾向国舅公夫人去引荐王妃罢了。” 话都说成这般了,我也只能拿身子来婉拒道:“最近我实在是身体不适” 我还没说完,娴侧妃那便又是一阵抓心挠肺惊天动地的咳嗽,她柔柔弱弱地反驳我道:“妾的身子更加不适,说句垂头丧心的话,妾的这幅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得了多久了。” 我斥道:“呸呸呸,这般丧气的话,以后可莫要说了。” 娴侧妃苦笑道:“妾也不想说,可妾自己的身子自个儿清楚,生老病死都是凡人常情,倒也没什么可忌讳的。王妃,”娴侧妃低低唤我,轻声道,“王妃之前曾说了,这世上如今唯你我二人血脉相通,妾如今在此求一求王妃,接下国舅公夫人的帖子,明儿妾身服侍您一起去赴这场宴。” 我冷眼看她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行李,晾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我允你帮忙,你倒是把这情谊用在了外头人身上。” 娴侧妃道:“家里头犯了事,遭了难,到底是因果轮回循环,由不得他人置喙;妾身如今身子坏成这幅模样,也是报应不爽,该的。可国舅公夫人,这位燕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她与我好,我也便投桃报李与她好,如今燕夫人不过是只想着见王妃一面,妾又怎么不全力以赴呢?” 我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我,盈盈水润桃花目,我瞧着还挺像唐敏那个变态的。 到底他们两血脉相近,是一家人。 娴侧妃将着丫鬟的手臂起身,看着我垂眸一笑,这眸子一垂晶莹剔透一滴泪便顺着脸颊一下子给滑到了颊边,看着一副怪可怜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道:“帖子给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妾告退。” 我直了身子伸了懒腰,也用不着将归伺候了,直接走进内室里自己脱了衣服,懒得挂在衣架上,便就随意地丢在地上,一步一摊衣服堆在那,看着也是挺凌乱的。我把自己扔在了床上,仰面朝天,睁眼就是石青色的帷帐,也不敢翻身,因为头上还有两三根懒得卸的钗环,动弹一下就好像会被簪子尖锐的头给扎到,将归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打算服侍,但离我这几步路距离的时候偏又停了步子,就看我一副不是睡姿的模样沉沉入睡,自己站在旁边不发一眼。 我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时辰,睁眼起身,发髻全散乱了。 将归敏感地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赶着活来伺候。我揉着有点发痛的额角,有点晕着问她道:“这是已经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已经戌时了。” 我自己蒙着在床旁边坐了会,问她道:“那王爷该回来了吧,晚膳备好了吗?” “王妃,王爷还没回来,但晚膳小厨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王妃的吩咐。”将归回我道。 我道:“让小厨房就热在锅里吧。现在天一天比一天冷,不要等王爷回来时候菜都凉了。” “哪儿要王妃再费力提点一句,”将归把我搀到了妆台前面坐下,与我道,“但咱们王爷到现在还没回来,身边的小厮也没受令过来提点一声,白叫王妃担心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下已经出线了偏紫黑色的淡淡的乌青,满眼里头都透着丧气,跟几日几夜没睡觉似得,将归除了我脑门上歪七扭八的钗环,细致地先拿手指顺了顺发才敢上梳子,她有点心疼,提议道:“王妃若是觉得乏了,奴婢先让小厨房给王妃拿点糕点来垫巴肚子,王爷身上背着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不饿,等着王爷一块吃就是了。”我又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的时候耳膜是轰隆隆地鼓,一阵耳鸣,再睁眼时候却瞧见了镜子里头倒影着的将归一脸震惊模样。 我扭过头瞧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娘的,谁往我妆镜的漆雕花边框上插了把飞镖? 我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大声喊叫:“抓刺客!” 将归同时也反应了过来,登登地跑到门外头喊道:“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啊!” 芙蕖院里头顿时灯火通明,外头“来人呐”“抓刺客”的声音慌乱成了一锅粥,我让外头乱了起来,自己却沉心静气地打量起妆镜上头的飞镖来,这尖刃下头还压了一张小纸条,我把飞镖拔下来拿了纸头,又把镖给插了回去。 那纸头上就写了两行八个大字:水林见卿,以见地黄。 我一看就呆愣住了,地黄珠? 原先按照我的猜测,地黄珠该是被唐家贼喊捉贼给拐跑了,或者说是唐家的内贼给偷摸藏起来的,如若真是依了我这个猜测,此番唐家抄家,这颗珠子肯定是又没入国库的结局。 这又是哪儿冒出个人来,说是地黄珠在他的手上? 我震惊得不行,将归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把纸条一下子给握紧在了拳头里,问她道:“抓到刺客了吗?” “没,没抓到,”将归道,“刚刚管事跟着府里的侍卫把整个院子都搜查过一遍了,根本找不到可疑的人,问了当差的丫鬟仆人,也没发现有异常的事儿。” “地上搜查不到就搜查房顶,问不了当值的丫鬟就去问官差,”我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现在贼人真是好大胆子,亲王府的内院儿都敢随意进入,亏得这贼人手一抖把飞镖给射到了我的妆镜上头,他若是准头再好些,对着的可就是我的喉咙口了。” 将归赶忙道:“奴婢这就让大管家报官。” “报不是咱们王爷管辖的官府,”我冷笑道,“两个官衙一道查,还查不出个私闯王府内宅的贼人吗?” 将归不明我的做法,稍有些顾及:“王妃,这般把事儿给闹大,那咱们内宅府上的名声” 我道:“这是冲着我命来的,又不是败坏我名声来的。” 将归道:“是,奴婢明白了。” 我把那妆镜直接给她递了过去,道:“拿着这东西去吧,到底是你第一眼就看到的案子,你与大管家一道去报案。” 将归抬头看我,讶异得有点结巴:“奴婢出去了,王妃谁来伺候?” “满院子的奴婢,哪个不能来伺候?” 将归疑惑地看了眼接到手里的妆镜,再仔细地看了看,大惊失色地直接跪下磕了个头。我问她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起来?” 将归道:“奴婢当时看得真真的,插在妆镜上头的镖下头有一张叠好的纸,奴婢不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但王妃把奴婢给支开,想来就是要赴纸上的约了。” 我喔唷地轻叹一声,真心实意地赞道:“你还挺聪明的。” 听到我赞,将归的脸反倒是更加悲丧了,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好说歹说地劝我道:“王妃,且不说身为妇人,夜半时候出去会见外人根本不合礼数;就说这事儿怪异危急,您若是出了半分闪失,奴婢怎么向王爷交代。” 我叹了口气,这说的都是实话,然而我也必须得去。 我问她:“若是我要去的原因,便是王爷听了也必须得去呢?” 将归问道:“王爷毕竟是男子,武功盖世又有军权在握,若是他去,奴婢也拦不得。” 我道:“我也有武功傍身呀。” 将归直接哭出来了:“王妃,你万不要难为奴婢了。” 我也蹲了下去,朝她目光持平缓缓说道:“倒是你,不要再为难我了王爷追查了这般久的东西今儿总算是现了踪迹,我今晚上不出去,对得起自己,怕是就对不起王爷了。” 将归抬袖抹了把眼泪,大义凛然道:“若是王妃硬是要去,那就把奴婢带上吧!奴婢承蒙王爷教导,于武艺一课倒是也能过得去。” 我摇了摇手指果断拒绝:“你不行,你晓得这事的前因后脉,若是我到明天早上还没回来,你得帮忙向王爷求救。” 将归咬牙恨道:“奴婢恨不得将自己拆成两个身子。” 我也是佩服自己,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儿:“你若是早些在这府里找找,找到个中意的郎君婚假,生出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培养,也算是分成两个身子了。” 将归含羞带怒瞧了我一眼,倒是噙着泪忍不住地笑了。 “对了,”我忽然记起了个顶要紧的事儿,“水林在哪?” 将归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我:“王妃连地儿都认不熟,让奴婢怎么放心您一人出去!” “” 时隔两月,我换上了做工精致的夜行衣又一次干上了飞檐走壁的活,依照将归的说法,这纸条上的水林地是在南门城外的区域,因为有一汪小月泉毗邻的竹林,所以被京都人唤作水林。如今月色昏凉,我在这林子里形单影只,脚踩着枯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人吓破胆。 我警惕地望向周围,继续踩着枯叶向前走。 一声沙沙,两声沙沙 我尽力捕捉周围动静,可却忽然停了脚,我的步伐虽然停了,但那几声沙沙却依旧没停。 沙沙,沙沙 越来越近。 我咬死了牙冠硬是不肯作抖,可这声音越来越近,近得若隐若现,近的飘忽不定,且因为周围是在是静谧可怕,那声音近的似乎让我觉得,我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沙沙声没了,呼吸声倒是好像近在咫尺,可这人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招数,这呼吸声散在四面八方,哪儿都有人,却好像哪儿都没人。 我冷声道:“弄什么装神弄鬼的招数!” 半空中荡了两计笑声,声音不冷,调律不鬼,这周围的诡谲气氛硬生生地被这笑声给打破了一半,我心里的恐惧竟也因为这笑声消了三分。 我又朗声道:“既然将我邀约在此,我也如意赴约,阁下为何还不现身?” 我耳朵后面忽然有了一道灼热的气息。 那笑声就在我的耳朵边上。 我想转头,可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让我动弹不得。那人总算是现了身形,他轻声在我身后头与我说道:“想不到你还真独自来赴约了,你的相公便这般不把你放在心上吗?” 这声音我熟悉,而且还打过照面交过手。但我并没有因为这是我熟悉的声音而放松了警惕,反而,我因为这声音的熟悉而倍觉恐惧。夏末初秋的夜算不上冷称不得寒,可我明明就是穿着鞋子,寒意却从我的脚底面藤蔓攀爬似得曲曲绕起,这种寒意凝了形,成了精,捆缚住我的身子还想粗糙地扼住我的脖子,动弹不得,还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唐敏! 这个声音是唐敏的! 可唐敏是在我面前死了的,死的心甘情愿,甚至是死的做了解脱。越王爷亲手把他的头颅直接砍下,若我身后的人是唐敏,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还有头吗? 他怎么说的话? 胡思乱想地越发奇幻,我也越发地不敢回过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林寻夫婿 “怎的这般怕我?”那双搭在我肩上的双手开始用劲,“扭过头来。” 我被这力道硬是给掰得转了身子,但我胆小,胆特别小,就算是被这力道硬是给掰得转了个身子也不敢睁眼,眼睛闭得死紧死紧,像是有一丝光投进来都能给我加深了三分恐惧似得。 我心里那个恨啊,唐敏这个烂人,祸害遗千年,死了都不安分。 “我是老七。” 那操着唐敏声音困住了我的人忽然说道,声线一变,好像还真是七皇子的声音。 不过此番我惊觉了,根本不敢冒失地把眼睛全给睁开,只是先漏出了一道缝,模模糊糊地先把面前人的影子做个判断,待辨认出这是一个脑袋身子健全的人之后,才把眼睛给全部地睁开。 他说得不错,他果然是七皇子杨沅朗。 我眼神看着他,此刻就变得很是怪异了,这七皇子是个什么道理,知道地黄珠的下落不说,深更半夜把我约在这鸟不拉屎的城外水林不说,对我这般态度不说,他怎么会故意地掐住唐敏的腔调来说话? 杨沅朗朝我笑了两声,道:“看这模样,是真不认识我了,还是装作不认得我了。” 我看着他捆缚住我的模样,一抬臂就把他的力道给打落了,“七皇子,男女授受不亲。” 杨沅朗兀自看着被我给打落的双手,呆愣了半晌,还是笑了:“三嫂当真和敏哥儿说得一般可爱,跟了我三皇兄那般的人,还真是可惜了。” 虽然我也口头上爱挤兑越王爷,可我们夫妻的事儿还轮不到一个毛都未长全的小屁孩在这与我说道。于是我抬着下巴,很不客气地对着他怒道:“可惜不可惜的,三皇子却没这个立场去评判,你不过是一个外家人,哪儿能对着人家家事说三道四!” “我若是说了呢?”他声调上扬,带着挑逗意味。 我继续不客气地骂:“不知廉耻!” 杨沅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我这般指着鼻子骂,却还欢喜得跟个得了蜜糖的小孩似得,“三嫂这性子泼辣得很,我喜欢。” 我皱了眉头,与他开诚布公地说道:“七皇子,你性情大变,竟连喜好也变了吗?我常听我家王爷说道,说七皇子是诸位皇子之中最懂礼数之人,可如今你却瞧瞧,你把自己给变成了哪一副模样!” 杨沅朗道:“我挺喜欢我这般模样的,以前压抑得太苦太累,如今潇洒不行,天性释放,我一睁眼都是欢喜的感情,这没什么不好。”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唠叨,直接奔入主题:“你的过去现在我懒得插手,我冒险赴约,只是为了你镖上头提及的东西,”我把那张纸条从袖带里头拿出来展开,递到了他的面前问道,“地黄珠在你的手上?地黄珠怎么会在你手上的?” 杨沅朗道:“这地黄珠其实本也不在我的手上,不过是有人托我保管,然后交予你罢了。” 我问道:“谁?” 杨沅朗回我道:“唐敏。” 果然是他。 我脚底板开始的寒意又从背脊骨自下而上地蹦窜。 我估计我的面色已经开始发青发白,杨沅朗瞧了我一眼,忍不住地又笑起来:“你这是一副什么模样?提到唐敏就这般的让你害怕厌恶?”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哀伤,我盯着他的面容,很认真地说道:“比你能想到的更厌恶十倍,百倍,千倍。” 杨沅朗的脸色果然变了,他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先顿下没有说话。 我故意刺探道:“我对着唐敏厌恶,七皇子就算是与他再交好,那也不过是个逝去的死人罢了;七皇子这般神情,倒让我觉得,你似乎就是他本人。” 杨沅朗也明着回我道:“唐敏没有七皇子的记忆,我晓得我自己是谁。” 他都这般说了,我也只能作罢,如今天色沉沉,已是夜半,我只想拿了东西滚回被窝里头睡我的觉,我看着他芝兰玉树笔挺的模样,看起来就是没打算把东西交给我,我没那闲工夫陪他在这鸟不拉屎的破林子里闲聊,便干脆就厚了脸皮朝他伸出了手。 杨沅朗看着我朝他伸出的手,勾唇痞笑,毫不客气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怒极地把自己手给抽出来,骂他道:“我让你把地黄珠给我交出来。” 杨沅朗有点难过地哦了一声,从怀里头掏出了一个锦木匣子,他看着这匣子,然后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与我说道:“这里头是地黄珠,敏哥儿费尽心思地把这珠子从唐老太的手里头夺过来,就是为了给我。”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装作了一副不肯信的态度说道:“你少唬我,唐老太是唐敏最亲近的祖母,唐老太也是把唐敏当作了左膀右臂地在那可劲地培养。唐敏莫非是脑子坏掉了,他哪儿有这本事和立场去违背他的祖母?” 杨沅朗道:“黑衣人你都经了几遭了,聪慧如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派出的黑衣人早已经分成了两派人家?” 他那双眼睛瞧着我,迫使我承认自己的猜测,我早有猜测,这与我打了数次交道的黑衣人是唐府派来的;我也有过臆想,感觉这打过交道的黑衣人前后任务不搭界,感觉是已经分成两派,有了两个效命的主子,可我打死也只敢往唐老太和唐太太婆媳不和地上面来想,我是万万想不到早有二心的,会是那个变态恶心,实力非凡的唐敏。 杨沅朗道:“敏哥儿早与我说过,他生来皆苦,唯你与他同命。” 我哼了一声,半点不客气地嘲讽:“唐敏这般地看重我呐,还真是想不到。” 杨沅朗又笑了起来,他勾唇的弧度和偏头的姿势真是跟唐敏一摸一样,他叹息了一气说道:“敏哥儿早就投诚与我,不然父皇倒也下不定这个决心,要彻底铲除掉唐家这块毒瘤。” 我皱眉,没太听懂他这句话里包含的弯弯绕绕:“什么意思?” 杨沅朗却不想与我多言了,他把那盒子抵还给我,道:“这是朝堂上的事儿,朝堂的事儿就用不着女人插手了,厮杀拼搏,波云诡谲,太累。这珠子原就是关中圣村的宝贝,如今交还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这珠子被他放在了我的手上,隔着木盒,都有一种血脉相亲之感,仿佛联通骨血,顺达皮肉,施施然直接一根针连着线击中了心脏,我捂着胸膛,那处跳得正欢快厉害。 这是什么东西? 感觉它就是我阔别已久的从属,如今再回我手,连它都要激动得震撼天地。 我还想再问,可杨沅朗却是不肯说了,他直接转过身去朝我摆了摆手,“大半夜地叫你起来也是不容易,回家去吧,可得好好歇息了。” 我把这木盒抱紧在怀里,也是,东西都到我手上了,我想知晓的一切都慢慢来便好,如今月黑风冷,寒露渐重,再在这林子里待下去也探听不到什么重要情报,还不如安安心心回家睡觉。 到底我还惦念着自己的身份,长辈似得规劝了一句七皇子道:“小孩子家家长身体时候,可不要熬夜,快回去睡觉吧。” 杨沅朗抖着两只肩膀憋笑着朝我望过来,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赶紧地走了。 我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头准备离开。可天不遂人愿便是这时候说得了,我连回家的步子还没跨得了一步,便有个黑影跟猴子似得朝我窜来,我下意识地挥手打出一章,那身影却犹如鬼魅,隔着我侧身一晃,我单手抱着的匣子便到了他的手上。 他身上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但这套(和谐)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踟蹰不便,想来那血腥味该不是从她身上的伤口发出来的。好家伙,连着打斗了两场,竟也能从我怀里抢了东西,全身而退。 我感觉自己被轻视,不由地恼怒道:“何人放肆!” 想不到那身影还真回我了我道:“亡命人。” 听这声音是个中年女音,还怪耳熟的,我气急败坏地朝她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林子里抢别人东西,还真是个不要脸的闲人。” 黑影站在高高的枝桠上头回我:“大半夜的,王府宅妇竟与外人在树林里头幽会,若说我是闲人,那你可是贱人?” 我何尝被人这般指着鼻子粗鄙地骂过,忍不住地急火攻心:“你!” 那身影更加放肆地讽刺讥讽我道:“如若你真是贤妇,就该瞧瞧你的丈夫如今身在何地,可还活着?” 越王爷是去查探牢里头关着的小唐邹氏的身份真假的。 我紧盯着锁住了这黑衣人的身形,指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关里蹦出了整条句子来:“你是,你是唐家太太,你是唐邹氏!” 唐邹氏冷笑着与我说道:“没白白养你十几年,到底脑子还是活的。” 我不太关心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我只问她一事:“你方才说,你把我家王爷如何了?” 身边待着的杨沅朗忍不住瞧了我一眼。 唐邹氏忍不住悲笑出声:“到底是情深似海的新婚夫妇,可怜我儿,为了你这么个卑贱胚子,竟也敢违了老太太的尊令,破了能一举推倒大齐王朝的大局令其功亏一篑,最后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仰天长啸,高声呼喝道,“我儿你不值啊。” 我已经有点丧失了耐性,“我再问一句,越王爷现在,在哪!” 唐邹氏不愿再多与我纠缠,低头看了眼怀中木匣,转身边走便轻点枝桠而去,杨沅朗按住了我欲追上去责问的身子,寒着脸说道:“我去追,你去找三哥。” 我真想喷他一脸唾沫:“我上哪儿去找?” “该就在这林子里头,血腥味浓得很,且一直散不开。” 我努力嗅了嗅,刚刚与唐邹氏交手时候便嗅到了血腥味,不想这血腥味的源头不止是在唐邹氏的身上,竟然是在这片林子里头。 杨沅朗垂下脑袋看我,目光灼灼,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到底人家是帮我干事,我只能大度一点与他说道:“小心着些,关中圣村一溜地变态术法,若是追不上就便罢了。” 杨沅朗轻轻笑,又恢复了痞子模样:“若是三嫂担心我,不如” 我登时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事。” 杨沅朗惋惜似得看了几眼我,飞身追着唐邹氏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现在皇子的教育这般全面的吗,怎么个个都是武艺强人,轻功高手? 这个七皇子,变得连他亲妈都不认得的模样,看来身上秘密也还不少。 如今时辰约莫已经过了子时,水雾被寒冷的空气凝在了半空,这水林里头密密地铺了一片弥散的雾,血腥的气味被固在了这一片雾气里,哪里都是一片乌糟难闻的味道。可怜我半夜不睡觉,跟狗似得到处地嗅着气味,努力捕捉着自己倒霉催的夫君的踪迹。 找了也不知道多久,提着一颗心,靠着一个鼻子,胸膛里头好像都空了似得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感觉那天都要快蒙蒙亮了,我总算是把越王爷给找到了。 这人背对着我,打着坐,黑漆漆的头发跟被水冲过似得几缕几缕地散开在脑后,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嘣得一下松了下来。长长了舒了口气,却又一下再把气息给提了上去,中气十足地朝他大喊道:“杨乞你这个王八蛋!” 越王爷打坐的身子顿时一颤。 这是我第一次以下犯上地喊着越王爷的名讳当着面骂他,不计后果狠狠地咒骂,就为了缓解我一晚上的胆战心惊。 不过这么一骂我心里头倒是舒爽了,撒开了脚丫子朝他奔过去,可我还没跑到他身边,他便立刻地站起了身子,直接接住了我整个人,把我头给按在他的怀里头不许向上看。 我叹了口气道:“你面具丢了?” 越王爷低低地咳嗽又低低地笑:“不想让你瞧见我这幅模样。” 我用了一晚上的鼻子,才惊觉他身上的血腥气味是整个林子里头最浓的,也不知道身上被伤了多少个伤口,我一颗心全然给放了下来,反手搂了他劝慰道:“我不看,你先自己疗伤。” 越王爷把脑袋闷在我的头发里,慢慢地笑起来,手臂环着我却更紧了些。 那血腥味更重了。 我害怕极了,他这不管不顾一用劲,到时候把伤口给崩开了可怎么是好?连忙闭了眼睛从他怀抱里挣脱开来,直接背过了身去训斥他道:“你还不赶紧的疗伤。” 越王爷却把手又环在了我的胸前,不安分地开始往我衣裳里头钻。 我一把按住他,娇怒道:“你干什么呢,荒郊野岭的”兴致真高,体力真好。 越王爷在我耳边也笑着训斥:“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说着便把手从我衣裳里头拿出来,顺便带来了点光亮,我定睛一瞧,他把我随身揣着的天玄珠给拿出来了。 “借我使使,马上还你。” 我大方地朝他摆手道:“你用你用。” 我俩背对着背就捡了块干燥的第就坐下来了,也不管什么肮脏与否。托了这夜明珠的福,好歹周围亮堂了不少,我百无聊赖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一边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与越王爷说道:“我刚刚与小唐邹氏打了个照面,你这身伤是被她搞得?” 越王爷很实在地回我道:“是。” 我忍不住道:“一个阶下囚的妇人,也能把凶神恶煞的越王爷给伤成这幅模样?” 越王爷也不瞒我:“是我此番大意,中了埋伏。” 我问道:“牢里头的唐邹氏,真的是假的?” 越王爷回我道:“假的,而且还用了当时唐成珏一样的法子,把唐府用作布防的萤尸虫给放进了那具傀儡身子里头,若是明天真把唐邹氏的傀儡给斩了,怕是小半个京都都会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我想到那虫子便是一阵恶寒,“那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弄来的?” 越王爷道:“我借着职能之便,直接把唐邹氏控制的傀儡给放了出来,傀儡若无指令会自己去寻找主人,我就跟着那个傀儡找到了唐邹氏藏身的地方。”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我才发觉,原来唐府半数的人都已经被做成了骷髅傀儡,举着刀埋伏在地等着我的到来,抄家押入大牢的那一帮人,不过是从别处找来的替代品。” 我听着心里发了一阵慌:“唐邹氏果然是唐老太一脉相承的女人,这种狡兔三窟的手段玩得一套一套的。若是监狱里那些替代品傀儡没被发现,那京都便要遭一场劫难;若是有人发现了监狱里的秘密,那追寻过去,那发现不妥的人也要遭一场被埋伏的劫难。无论哪一种,坐收渔翁利的还是那个暗处的唐邹氏。” 越王爷似乎要挽回一点面子:“如若不是萤尸在一旁干扰,这点骷髅傀儡,我还是能对抗得了的。” 我笑道:“是了,王爷威武。” 我俩背对背,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眼瞅着晨光就要乍破黑暗了,我感慨似得说道:“只消一会儿,唐家的事儿便能告一段落了。王爷,你做事可干净了,别这刽子手一刀下去,萤尸虫就全从那傀儡身子里头飞出来了。” 王爷道:“不太干净,在监狱官兵看来,我把死刑犯唐邹氏给放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惊疑出逃难 越王爷一脸淡定地说出“我把死刑犯唐邹氏给放跑了”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很体贴地还要反过来安慰他道:“放跑了了便放跑了,也不过是个要处斩的死刑犯而已。” 话说出口,咋摸了两下觉得不对,又问了他一句:“你放跑了谁?” “唐邹氏。” 我心里警铃丁零零地打响了,“她是什么身份来着的?” “是将要处斩的死刑犯。” 我觉得我嘴巴里涌上来一股子血腥味,“王爷,按照我大齐律法,私放死刑犯是什么罪名。” 越王爷沉默了一会,与我说道:“与死刑犯同罪。” 我努力地按住了自己咚咚咚跳得欢快的心脏,暂时以一个镇定的头脑问他道:“那王爷如此做,向来定是有了解决对策吧。” 越王爷叹了口气,“咱们回去收拾行李,逃命去吧。” 我这一听,可不就是完了吗,此刻坐也坐不下去,双腿一用力就把自己给蹬起来准备开跑,越王爷也随着我站起来,虽是伤体,行动速度却并不慢,一把把我从背后抱住,问我道:“你这是干什么去?” 我火急火燎:“跑路啊,王爷放心,你先在这里头歇着养伤,我回府去收拾一下东西,您有什么必须要带在身边的吗?”还不等他回答,我又兀自地盘算起来,“衣裳尽然是些精致繁琐的,绫罗绸缎穿在身子逃命时候太惹眼了,还是不要带着,就带几身夜行衣,还有两三件亵衣,哦对,你面具放哪了,我得全给拿上;银子得多带点,以后要是挑到个好的地方定居咱们还可以投资家庄铺,钱滚钱再收些庄子上的出息,到时候咱们收敛些手脚,也足够下半辈子的过活了” 我打算得细致,越王爷在我身后闷闷笑出了声,我气急,拗过手臂去掐他腰上的软(和谐)肉,“你还笑,你还笑,若不是搞出了个这般天大的麻烦,我至于要这样精打细算得盘算吗?还不赶紧想想你有什么要紧要带的东西!” 越王爷这时候还有空说闲话:“我最要紧的被我抱在怀里头呢!” 我怒极:“说正事!” 越王爷道:“好好好,得亏娶了个合格的管家婆操劳,否则我得蹲树上天天喝西北风去。” 我唉声叹气:“王爷如果实在没想到有什么需要从府里头带的,我就先去了,大不了再多带点银两;对了,库房里的黄金能带吗,路上换成银两的时候方便吗,会不会被查出来?” 越王爷这时候不说话了,我想想也是,一个操持政务军务的大老爷们,哪儿能让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地了解内宅的事儿呢?罢了,到底是人家高薪聘请的媳妇,这点事儿我做主就行了。 我挣脱欲走,越王爷却一个发力直接把我丢上了半空,只把我手紧牵着,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他把我俩牵连在一处的手臂扭成了个螺丝,抖抖地让我转了一百八十度,我心头也不怕,只任由他摆弄我的身体,等到耳边呼呼风声没了我再睁眼,好嘛,我已经趴在他的后背上头了。 我立刻僵住了,他身上血腥味甚浓,穿着黑袍又瞧不到准确的受伤位置,我想下来,因为怕让他伤得更重;可我又不敢下来,担心我这般一动会蹭到碰到他要害的损伤,无奈之下只好嘴皮子撒泼:“王爷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地放我下来。” “我送你回去。累了一晚上我也是心疼,让你趴在我背上稍作歇息还不好?” 好是好,轻功回去还有一段路程,更何况回去还得经历一场大拾缀,不过我头脑还是清醒,直接开骂道:“你也顾念着自己可怜的身子吧,若是这样背着我,把刚刚的伤口又蹭开了可要怎么是好。”我得再跑路的包裹里头再加上点药膏和纱布。 “久经沙场的人了,这点分寸还把握不好吗?” 我想想也是,便又问道:“那你背也就背了,怎么还要随我回府去呢?我自个儿回去还没什么说道,你罪没定官府的人便不会拿我;可你若是回去了,保不准就有大人天使把你给传唤进宫去,到时候你还出得来?” 越王爷道:“我敢放跑个死囚,难道这点后果还担不起吗?” 我脑子略微一转便缓过神来,一拳敛着力道砸到了他的肩头:“好你个越王爷,竟敢戏弄我,还害我刚刚心神不定地盘算了这么久的时候。” “若不是经历了刚刚的事儿,我都不知道王妃有这般高超的掌家天赋。” 我更加轻的拿着自己小拳头锤到刚刚那个位置,气得懒得说话。 越王爷很浮夸地喊了两句疼,我一瞪眼,把他脖子给搂紧了,半点不客气地说道:“疼也是你该受的。” 越王爷当真乖巧地受了。 我道:“还不起驾。” 越王爷颠了颠我,“好丫头,你还真把我当成个坐骑了。” 我哼了一声。 越王爷的脚程是比我快上许多,趁着天未大亮城门未开的时候就回到了王府芙蕖院的卧室,他把我放下后便步履强撑平缓地自己去了净房熟悉,我在门外头胆战心惊地候着,生怕里头有个大动静,越王爷便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将归情绪难得起伏这般大,她听见了房里头便立刻冲了进来,瞧见我毫发无损的邋遢样,也不嫌弃,只直接哭了出来:“王妃,我的好王妃,这一晚上让奴婢担惊受怕得紧,黄天菩萨八方诸神如来神佛保佑,您总算是安稳着回来了。” 我心系净房,见着将归也好,便先朝他吩咐道:“你先把府里头的药膏都拿过来,咱们王爷要用。” 将归晚了一步,没瞧到越王爷带着一身血腥气地凄惨归来,所以怔愣之后,磕磕巴巴地问了个极为怪异的问题:“王,王妃,王爷要的是哪种药膏,是床头放着的,还是药房里头放着的,是擦身上的,还是擦身下的。” 我被这句话当头一棒,差点背过气,缓了好一会才抽着嘴角回她道:“要药房里头最好的药膏,擦身上的那种,再拿一堆纱布过来。” 将归这才把全数投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分散了一点出去,也总算察觉到了净房里的动静,她恍然大悟之后便大喜,说了句:“王爷也回来了,大喜!奴婢这就去。” 我心里头想着,还不定是喜是忧呢。 越王爷很快就洗刷好了出来,我在门口抱着一堆纱布药膏蹲坐着,越王爷瞧见了,把我给扶起来地问道:“你在这蹲守着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我瞅了一眼他,他已经重新把面具给带上,身上也换上了干净整洁的素色绸衫,我把托盘里的药膏和纱布举起来,问他道:“我可不记得净房里头有纱布和治伤的药膏,你该不是就洗刷了一番,囫囵地套了件衣裳就出来了吧。” 越王爷心虚地咳嗽一声,轻声道:“自然不是。” 我怀疑地看着他,直接下了令道:“回房,我得亲眼瞧瞧。” 越王爷道:“我记得你是不是还领了国舅燕府夫人的帖子,这天马上就要亮了,你还是先去床上歇息片刻,我去书房睡就是了。” 我猜想他这便是心智刚健,不愿让我看到受伤模样而要避开我,可这身上的伤哪里能任由他放着不治呢?我想着明着的法子是走不通了,我便采用了曲线救国战略,走上前一步直视他道:“你今天逗弄了我。” 越王爷道:“是。” 我继续说道:“害得我担惊受怕了好久。” 越王爷一怔,眼里头含了明白的温存的笑意,顺着我说道:“是。” “你起先糊弄了我,如今是不是该让着我一步?” 越王爷接过了我手里一直举着的托盘,退了一步与我说道:“真是奈何不得你,走吧,咱们回房上药去。” 将归贴心地把我俩送到了房门口,再贴心地退出了门,很识相地把门给关上。越王爷虽然已经到了内室,可是动作稍有踟蹰,对我道:“你也晓得我的身子,被雷劈过的不详之物,模样瞧着实在是难看。” 我瞪了他一眼,“晓得晓得,老生常谈的东西。” 越王爷瞧我这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了,乖巧地把身上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绸衫给褪到了半腰。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越王爷身上的皮肉,也是他第一次敢在我面前,敢在这亮堂的环境下面把自己的身子暴露给我。 果然是被雷劈过的可怜人,他的身上与我曾经见过的他的手一般,都是密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老树地底根似的旁枝错节的暗红色花纹,乍一看,就像是身上盘满了千百只爬手的亿万只蜈蚣似的。不过抛开了这些瞧着骇人的伤疤,他身上还有几条淡灰色的旧疤和十几条还未愈合的新伤,那新伤该是今晚上刚刚拿刀枪斧戟新增的,鲜红的皮肉努力地朝外翻着,偏主人不上心,拿了根从衣裳上挑出的细线就缝了个歪七扭八,也不用上药了,只不流血就成。 我看他身子看得是心惊胆战,一面小心翼翼地把新来的伤口给涂药包扎,一面心里头也说不出难过,只好小心的抱怨:“怨不得你不肯让我瞧到你的模样,这雷劈的伤痕还不如你后天被砍的伤痕让人惧怕。” 越王爷道:“为了活命,只留下些伤痕算好的了。” 我包扎了半晌,包扎得连将归给我两专门熬的红糖姜茶都被晾成了透心凉,我满意地看着越王爷的身子被我横七竖八地全给裹满了纱布,药草香味弥散了整个屋子,几乎是要盈溢出去的满堂。 越王爷翻身上了床,朝我伸出手来:“辛苦王妃了。” 我很自然地握着他的手爬上了床,翻身躺到了越王爷的身侧。他这次伤得不算重,虽然伤口多痕迹深,可刀刀都是躲开了致命的要害,我用了整整两瓶药膏才把他给上完了药,此刻虽然净了手,但手上那清凉的味道却怎么都消不掉。 越王爷见我晾着自己手,大爪子就探过来抓住,他抓着我的手,先揉圆捏瘪地狠狠揉搓了一番,再凑到了嘴边香了一口,我没好气地抽回了手,问他道:“还没问你,唐邹氏今天中午可就要被处斩的,你就算是能耐再大,处斩时候监斩官瞧不见人也是会追查下去。唐家这谋逆案可是皇上亲自办的,你无缘无故地放了个人,没诏没喻的,你怎么个说法呢?” 越王爷道:“说法我这是有的,就看是谁来讨我这个说法了。” “怎么说?” 越王爷不肯说下去了,我便只好再岔开话题说道:“说到底小唐邹氏是王爷给放走的,缉拿时候想来也是得要王爷出面戴罪立功的。真是惭愧,我好歹也是唐家出来的,我都不晓得唐府上的大太太竟然还有如此功力。”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你与她交过手了。”这话是肯定的在阐述。 我道:“你不也与他交过手了吗?” “你怎么与她交手的?” 我把自己手一高一矮地放在了我俩面前,模拟当时打斗场面道:“她在树枝上站着,我在地上站着,她一下子飞身下来” 越王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硬生生暂停了我栩栩如生的情景再现:“我不是问你如何打斗的,我是问你昨夜怎么会出去的,还招惹上了出逃的小唐邹氏。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先前与她斗了一场,光是那半数的萤尸虫就足够你喝一壶的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解答得就有点磕磕绊绊了:“这个,说来话长” “不必说来话长,就说谁引你出来的便好。” 越王爷别看一脸温文尔雅不惜得多说一句话的冷漠模样,正经究起事儿来还是正中要害的,我算计不过他,也只好举手投降如实相告:“是七皇子杨沅朗。” 我瞧着越王爷脑门上的头发都动了动,想来是眉毛给皱得死紧了。 我赶忙补充道:“我报了案的!” 越王爷道:“还报案了,他是拿什么法子引你出去的?” 我老实交代道:“往我放里头镖了个飞刀,刀下头压了张小纸条” “你就出去了?” 我摆了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完,他那张纸条上头可没文绉绉地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他就写了两句话‘水林见卿,以见地黄’,你想,他都明摆着说了地黄珠了,我又怎能不去?” 越王爷的眼神可以杀人:“私闯内宅,私约长嫂,老七这会做的实在是过分了。” 我劝慰道:“也不是过分,到底是把地黄珠给我了。” “珠子呢?” 我顿了下,也嗫嚅道:“又被小唐邹氏给抢走了。” 越王爷看着我模样,身子乏力,眼里头神采也去了大半,听我这蹩脚的解释也懒得怪我,就把我肩膀一搂,两人滚在床上好好地歇息睡觉去了。 我推了推他,还是很义气地为七皇子说了一句:“杨沅朗去追小唐邹氏去了,到现在都没个准信,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越王爷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向来清楚的口齿也有点怩侬了,“不会的,小唐邹氏怎么能伤害得了老七。” 这消息值得玩味,我还想再问问,越王爷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他这一天一夜还经历了一场打斗也是乏累坏了,见他睡去,我也不再吵,只是小心翼翼地爬起了一点身子,把将归叫来,让她及时叫醒我去赴了国舅爷的约。 将归拍着胸脯表示这事儿包在她身上。 我也沉沉地睡过去,耳边铁链声又响了两下,我也懒得再去深究了。 大约是寅时快过卯时未到的时候,将归很是尽责地推门进来唤我起床,我遮着眼,先探了探床上的旁边位置,没什么温度,也摸不到另一个人形,将归憋着笑提醒我道:“王爷不过睡了一个半时辰,便撑着起来进宫觐见皇上去了。” 我嘟囔到:“这般早啊。” “王爷向来起得早,倒是王妃今儿得赶紧起来了。小玉刚刚过来与我说,说月泽堂那位早就已经醒了,梳妆打扮也快好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便能过来向王妃请安了。” 我打了个哈欠,被将归拖到了梳妆镜前头:“这般赶着,催命的吗?” “呸呸,大早上的,王妃说什么晦气话呢!” 这小妮子,蹬鼻子上脸,还敢来管控主子了? 我嬉笑着对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两个姑娘在镜子里头笑得那叫个花枝乱颤。 将归拿着几根簪子朝我的发髻上比对,问我道:“王妃,这次赴宴咱们可得正经着点,国舅公一家子女眷,寿阳侯夫人,还有四方王的诸位亲眷都在受邀行列,奴婢给王妃打扮得华贵些,也好压住这群眼睛向上看瞧的贵妇。” 我却不认同,吩咐将归道:“打扮得素雅些。” 将归不解,我只得耐心朝她解释道:“说到底我是唐家女儿,唐家翻了事儿罪有应得,我这时候可不能乱做了出头鸟。” 将归暗恨:“到底是那帮子蒙了猪油心的贼人拖累了王妃。” 我叹了口气道:“血缘关系到底是撇不掉的,也不知道娴侧妃那边是什么打算。” 说曹操曹操便到,外头小丫鬟正在门口通禀了道:“王妃,娴侧妃与您过来请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王府训愚妃 得知了这等噩耗,我又是可怜可悲地长叹一口气,对着镜子里同样脸色难看的将归道:“其实我顶不爱与娴侧妃打交道。” 将归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奴婢也是。” 我俩迅速地对着镜子里调整了自己的面容,将归比我更忙些,三只钗两根步摇一副头面地朝着我的发髻笔画,一本正经地给我整饬了个她认为素雅,可我感觉头上的发饰约有三斤重的发型,最后对着妆镜看了又看,心满意足地扶着我出了房间。 娴侧妃一身小白花装扮,看到我进屋子便柔柔行礼,虽然我也是希望这次赴宴的装扮能够素雅些,可照娴侧妃的这个素雅词便是太过了,浑身穿了件月牙白锦绣菡萏的长裙不说,连头上的装饰都只别了一根梅花式银簪,我抖了抖头上厚实的重量,忍不住地羡慕。 将归轻轻拉了一下我衣袖,她也看出了娴侧妃这身装扮的不妥之处。无奈担着王府主母的身份,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提点道:“咱们是去赴国舅爷府上的宴的,娴侧妃穿得这般朴素淡雅,太不妥当了。” 娴侧妃不慌不忙解释:“妾生性淡泊,不喜欢花团锦簇的鲜艳花色,是以从娘家那头带过来的衣裳都是素色的。” 我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莫非王府里亏待了娴侧妃,不曾给你置办新衣裳?”据我所知,虽然王爷与我都挺忌惮这位上蹿下跳的娴侧妃的,然后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来,一点都没苛刻。 娴侧妃道:“如今越王府当家作主全是王妃经手,王妃难道不晓得妾的用度?” 我理正心也直,十分坦荡地朝她笑道:“侧妃这话是在实在考量我了,府里头那么多活计都是我经手的,我还得一条一条全给背下来不成?”娴侧妃听了,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刚想发话,我却又抢着在她前面说道:“不过偌大个越王府,掰着指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个正经主子,越王爷是主子,我是主子,你也是主子。” 娴侧妃道:“王妃抬举了。” 我笑眯眯地与她说道:“一个月前,王爷刚从宫里头拿了赏,我记得是江南制造局进贡的新鲜花样,一个叫做浮光锦一个叫做花软缎,都是样式好看色泽漂亮的好布料。我左手接到了赏右手便给你送过去了一半,怎么,你不喜欢?” 这是天赏的东西,一家之主越王爷都没敢多嘴,你一个小小侧妃敢说一个不喜欢吗? 娴侧妃咬牙很艰难:“不敢。” 我有些愁苦道:“那便是裁缝不可心了,但这裁缝是皇上从针织局拨下来特地赏给王爷的,王爷也是穿惯了他做的衣裳,就连我头一次穿,也是觉得款式漂亮,做工细致呢。这裁缝究竟是哪儿做得不好,让你都不愿意让她碰你的布料。” 这是王爷用惯了的人,我一个正嫡王妃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小侧妃敢说一个不好用吗? 娴侧妃寒着一双俏目:“不敢。” 我顿时把脸给冷下来了,“那便是跟我怄气了,赏了你料子,就是为了刚进家门来好好做几身像样的衣裳,以后待人接客也能扬得起我越王府的风范。你这般不肯去裁剪新衣裳,又穿着在娘家里都上不了台面的衣裳与我与宴,这是在告我的状,还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柔弱其实惯是女子常用的招式,娴侧妃如今用的也算是如火纯青了,不过她若是抱着抹黑我名声抹黑越王府名声去的,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娴侧妃咬唇低头,默不肯言。 我瞧她这幅模样,就晓得她想以柔克刚地与我对干了,于是不再客气,直接吩咐道:“小玉,你和服侍娴侧妃的两个丫头一齐把侧妃搀到我房里去,我与侧妃身量相似,想来我的衣裳娴侧妃应该也能穿。” 小玉脆生生地耍起了自己利落的嘴皮子:“奴婢领了王妃的差事。不过王妃,娴侧妃到底是与王妃一同出娘家的体面人,这又得一齐地去赴国舅爷那府上的席宴,奴婢想着,这等闲的王妃穿过的衣裳还拿不出手,得挑新衣裳才能给娴侧妃套上。” 我满心赞叹,点头道:“有理。” 将归也不甘示弱,与我建议道:“前些日子张裁缝刚把王妃新做的衣裳给送来两套,奴婢瞧着,有一条绢纱金丝绣花长裙配着那淡黄(和谐)菊纹上裳不错,衣料好样式也好,上头的绣纹栩栩如生还极衬时令,奴婢给王妃,娴侧妃翻找出来。” 娴侧妃梗着脖子,一副慷慨英勇不肯就义的模样:“王妃的衣裳便是王妃的衣裳,妾如何能穿得起呢?” 我拿起茶盏,悠悠地转着盖回她道:“无妨,我没穿过,其实也不算是我的衣裳。” “裁缝专为王妃做得,哪儿能叫不是王妃的衣裳?” 我道:“你既然如此计较这件衣裳的名份,那我就明面儿地赏了你。如此你便可以去屋子里换上了?” 娴侧妃皮笑肉不笑:“不年不节,怎么好拿王妃的东西。” “不年不节赏的东西便只有日常里需要的了。唉,这让我其实也没辙啊,谁让侧妃在又裁缝有布料的情况下都不肯为自己做衣裳呢?” 我这话仿佛是戳到了娴侧妃哪里的痛楚,她狠狠一抬头,那小细脖子一扭便朝我说道:“王妃是个深明大义无情无欲的神仙老道,可妾还两只脚踏在凡间的土地上为人。若是做人时候连孝字这个当头的都给忘却了,没有王妃这般滔天的福分,就只能做一个人见人唾的禽兽了。” 将归和小玉直接开口骂道:“放肆。” 我好脾气地摆了摆手,对着这两个刚出道的小朋友规劝道:“消消气消消火,”待她两胸口的起伏差不多时候,我才与娴侧妃说道:“到底是沉不住气,如今倒是漏了口风出来了,你今儿明晓得这是一场官来爵往的盛大席宴,偏要穿成这幅模样与我同去,这般打算便是为了唐家吧。” 娴侧妃也不掩饰,直接与我说道:“不错,我穿着这身犒素模样,便是要告诉今儿赴宴的众人,我唐家孙还没有完,有朝一日,我唐家” 我连假笑都懒得与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娴侧妃犹自在那慷慨激昂:”我唐家是为国为民的忠良之臣,是被小人迫害才致使家破人亡,若是与会的大人能有我唐府世交能看得懂这一身白衣,想来想来” 我接口道:“想来定是能助你一臂之力,洗刷唐府冤屈之人。” 娴侧妃无知无畏,朝我狠点了点头。 我有些玩味地摸弄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好像是个老道的谋士整理胡须似得霸气,我问她道:“瞧着你也不是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的人物啊,你最近见了谁?” 娴侧妃面色一滞,却是与我嘴硬道:“我成日都闷在府里头,哪儿会见人!” 我继续问道:“你不见人,可不代表着没人会送上门来,说吧,到底谁撺掇的你想出了这么个招?” “我说了没人教我,便没人教我。” 我道:“好,那我便把今日的事儿给挂在你的脑门上,细细问罪。” 娴侧妃犹自在那叫嚷:“我不过是穿了件不合你心意的衣裳,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她兀自在原地跳脚叫的欢快,我听得耳朵难受,直接抬手一巴掌朝她甩了过去。啪,真是好清脆的一声响,世界骤然便安静下来了。 娴侧妃漂亮的脸蛋上登时浮现出了五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她的脸被我打得偏到了一边,呆愣地瞪大眼睛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将归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她嗷了一嗓子,赶紧扑过来查看我手掌是不是被娴侧妃的脸给打得红肿起来。 娴侧妃总算是缓过神来,伸手捂住了自己肿起来的一边脸蛋,不敢置信地与我说道:“你,你居然敢出手打我?” 我心里鄙夷她蠢,可惜为了自己完美的身份仪态,还是咽下了这股子怒其不争的怒火,挪动脚步冷着脸坐回到了椅子上,手撂给了将归,任着她揉搓摆弄,将归是个能干体贴的,她还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冷水浸润的湿毛巾,准备给我把手包裹着敷起来。 “我手不要紧,”我冷笑道,“把这冰润过的毛巾给娴侧妃去捂一捂脸颊。” 娴侧妃也是傲骨铮铮:“不必。” 我继续道:“不敷脸也敷一敷额头,连这般痴傻无礼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是脑子烧坏了又是什么?” 娴侧妃听懂了我话里的讽刺,红肿的脸上白了又青,漂亮得跟半山腰开满的野花似得。 我道:“我与你说了几遍你如今的身份,你不是之前唐家的小姐,而是嫁入了越王府的杨唐氏。你若还惦念这你那相府唐家的小姐身份,不如早日请来王爷一封休书,自请下堂归家,趁着现在时候还早,去天牢里头叙旧,再与你唐家人一道去赴了午门的断头台。”我连路线都帮她给规划好了。 “我若去了,如何再帮家里洗刷冤屈,”娴侧妃摇头道,“我是不会听信你的惑众妖言的。” 我冷笑道:“我说的是惑众妖言?看来你的脑子还是没理得清如今的现实啊,那我就摆明了与你说道:你今儿这一身衣裳,不光是没法子帮到唐家一分一毫,更是再直接地往越王爷身上泼了脏水!我俩本就是唐府出身,早被皇帝给看在了眼里,如今你这般大剌剌地摆出了自己唐府遗孤身份,再明着想联合诸位亲贵翻了皇帝亲口定下的谋逆大案,你这是把越王府往死里害啊!” 我这话一出口,有点脑子的丫鬟都对着娴侧妃怒目而视。偏这个最该明白的人不肯明白。 娴侧妃是着实一怔,可却连忙摇头,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得从脸颊上滚落,“不是的,我不想把越王府牵扯进牢里,我只是想,只是想借着王府的助力借着这一场的席宴。” 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终究是个叫不醒的蠢人。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支了你这个法子,是国舅公燕夫人吗?” 娴侧妃摇了摇头,哭得更厉害了些。 我心里头明白过来,眼睛已经不看她了,只喃喃道:“那我晓得是谁了。” 娴侧妃抬起红肿的脸,再用红肿的眼睛向上翻着瞧我。 我有点可怜她:“老实说,若真是她找你,让你做这些活,若我身在你的位置,我也没法子拒绝。” 娴侧妃咬牙,面容悲戚,恨也不算恨,就无端端地可怜。 我问将归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归道:“回了王妃,现在已经约莫巳时三刻了。” 我在心里头掐指细细算究,发觉还有点时间,顿时一乐,可下首的娴侧妃还半软在地上哀哀抽泣,我实在不便展现一副欢乐的样貌出来,便硬生生地吞下了这点欢欣,继续板着面容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侧妃给扶着坐到位置上头,将归去打盆水来。” 将归对她的差事老大不满意:“王妃” 我继续吩咐她道:“打完了水送进我房里,把你先前说的那件衣裳翻找出来,伺候娴侧妃换上;对了,小玉,听说你手也巧,待会把我头面首饰都取出来给娴侧妃使唤,药膏香粉胭脂都用最好的,务必要在半个时辰内把她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 小玉很听话:“遵了王妃吩咐。” 娴侧妃软在地上,鬓发乱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把这一切事都安排妥当了之后,才把心思再放回了娴侧妃身上,默默地笑了笑,才问她道:“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宽容太纵,犯了这般的错事,存了让阖府覆灭的心思,我都不作追究,反倒是还由着你随我一齐去国舅爷家里赴宴。” 娴侧妃死死咬紧嘴唇,想问不敢问,怎么着都不肯服软。 我伸了个手指,竖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悠悠道:“首先,我应了国舅公夫人的请帖,带着你如约赴宴即是对国舅公夫人的尊重,也算是为我越王府正名;其次,这也算是你最后一次出府门,自此之后,月泽堂便是你的画地牢,除非身死出棺,否则不得再踏出你月泽堂半步!” 最后一句话撂给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看,她们心底下老早就知道谁是主子,自己一片衷心应该孝敬给谁,是以我这话一说,尽数都凛了凛身子,低声应下了。 娴侧妃抖着手指叱责我:“你你好狠的心。” 我叹息了一气,心里头是真的哀怜,不只是哀怜这个脑子不清醒的侧妃,更是哀怜自己,这数次的机会我就抛在了她的眼前,可这个脑子混沌的却半点都不珍惜,我哀怜自己难过自己,感觉耗费的时光周旋的机会都被弃置在地喂了狗了。得了这幅心态,我再瞧了眼娴侧妃那副面容,看多了却又实在越发地觉得她面目可憎,便干脆别过头,直接抛下了一句话与她道:“我若是真狠得下心,在唐府谋反事败的那一刻,我便应该亲自手刃解决了你!” 这是实话,她这条命,若不是我心慈手软下不了抉择,老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更别说还有个更心狠手辣的越王爷。 两个丫鬟扶不起娴侧妃,便来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直接叉起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将归朝我行了一礼,便跟着去我房里头伺候了。 小玉有点担忧:“她不会在席宴上头乱说话吧。” 我说了这么长时间话还真是有点口干舌燥,耳朵里听了小玉这丫头的担忧,却没法回她,只往嘴里先灌了大半杯茶水,才与她说道:“不会。” “奴婢还是有点担心” 我与她细细分析:“娴侧妃那般的人,别看被人怂恿着便一愣青地就给冲上前去,其实心里头比谁都胆小。她若是真有心思为唐家伸冤,干脆就披麻戴孝直接跑去皇城门口哭丧,何必这般拐弯抹角,还想着暗示席宴上的贵客。” 在我看来,她能被人忽悠,也是被忽悠着以为这个方法怪罪不到她的头上,若像我今天似的把厉害都给点破了,她肯穿上这身白衣裳才怪了。 小玉也一下问到了要害地方:“那是谁忽悠的娴侧妃?” 我心里头有了底,看娴侧妃模样也应该是印证了我的底,可这到底也只能算是猜测,若要验证,还需要铺一张网把这猜想给证实了。不过这到底是赴宴之后的后话,网若要铺起,那边得细细地铺好,最好能将这人给一举擒获了。 我无奈摇了摇头,指了指上天道:“天晓得。” 小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见我茶碗空了,便殷勤道:“奴婢给王妃再添碗水去,看娴侧妃脸上的巴掌印肿得狠,将归姐姐怕是要费上好大功夫才能拿胭脂给遮了去。” 我点头道:“顺便上盘桂花糕,我也先垫垫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侧妃送喜蛋 我和娴侧妃是坐着同一辆马车去国舅府上,将归小心地朝我提建议说需不需要再备下一辆马车,把我和那位早上发了大难的娴侧妃给隔开来,我思忖了片刻,表示不用这般麻烦了。 是以造就了这么个局面,我和娴侧妃在马车上大眼瞪小眼。 娴侧妃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和谐)粉,比脖子上的颜色再白了三分,瞧着倒像是乡下唱白戏的武生,她此刻含怒瞪我,我也不客气地回瞪回去,小样,我眼睛比你生得大多了。 娴侧妃总算发觉瞪人这个活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便张了口道:“王妃也算是雷霆手段,前半个时辰将我打成了这幅模样,后半个时辰倒是能与我安稳地坐在一个车厢里头了。” 我摊手道:“咱家清贫,王爷就那么点俸禄,哪儿能供得起一长溜的车队呢?” 娴侧妃明知我在赌她,却只能咬牙暗恨,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马车悠哉哉地晃,总算是晃到了国舅爷燕府的大门口,因为府上搭戏台摆酒,请了一堆儿有脸有面的贵妇过来凑热闹,是以燕服朱红的正大门光明磊落地开着。我家的车队到时,早有伶俐的小厮准备好了滑杆来把女眷给抬进内院。 这算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贵妇圈里头亮明身份,自然,还是吃了娴侧妃的那一计苦肉计。 国舅公夫人燕夫人魏氏亲自在门那头相迎,我这算是头一次见她,只瞧她周身富贵逼人,容貌端庄娟秀。国舅公是如今中宫皇后娘娘的同胞哥哥,年岁和皇后娘娘相差无几,也都差不多四十来岁的模样,可是如今一见魏氏,却觉得年轻得很,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目流转,浑然俏媚,水眸一弯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模样,看得我很想想她讨教女人的保持容颜不老的秘诀。 魏氏极为热心肠地朝我笑道:“可算是把你俩盼来了。”说罢便要朝我行礼。 我哪儿敢受她的礼,中宫皇后娘娘算起来是越王爷的嫡母,燕国舅就是王爷名义上的舅舅,若按辈分细细究来,我还得管面前这位魏氏叫一声舅母呢。所幸我动作迅速,在她还未行礼时候便哥俩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字字真心:“我哪儿敢受这个礼呢?” 魏氏也不多说,瞧着我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娴侧妃也不惊讶,倒是美目一扫,看到了她脸上的脂粉有些奇怪。 我错身一步:“燕夫人莫非是想让我和家中妹妹一齐在门口喝西北风不成?” 魏氏笑道:“我之前没见过你,想不得是这般嘴皮子利索的,早知你是这幅模样,我就该让家里人把大门上的门神全给撕下来,就把你晾在这大门口,晾上半天也能当个门神了。” 我佯装大怒:“姐姐你好狠的心肠。” 魏氏道:“莫非你觉得自己当不得?”却是两人都笑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无奈有人却当了真,娴侧妃淡淡一句开口道:“燕夫人说的这话没什么不妥当的,古有神荼c郁垒两位神将庇佑家宅,唐又有秦叔宝c尉迟敬德两位将军福荫门第,如今家里头有了泼辣性子的王妃,这帮子将军都不敢来府上坐着了。” 魏氏眼神一闪,拉过我道:“还是一家的妹妹知根知底。” 我笑道:“是呢,这是在颂德我庇佑家宅福荫门第呢,不愧是一个府门里头跨出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自家人的。” 娴侧妃被我这么反将一击,反倒是讪讪地有点尴尬。 魏氏出来打圆场道:“都在这杵着做什么,当没人看到你俩这绑在一起的姐妹情吗?我家里头戏台子早就扎好了,新鲜瓜果,西瓜子花生米可都摆好了在盘里的,你们想在这儿继续喝西北风,我可不乐意,我先走了。”说罢还真是扭身要走。 我赶忙拉住她,她走了可没人识得路:“好夫人,好舅母,先前是咱们好玩弄了,你这庭院里又大又绕,你要让我自己个儿去摸索,那你们瞧完戏拆了戏台子,怕是都等不到我上桌的时候!” 魏氏好说歹说被我给拉扯住了,忍不住地笑骂我道:“好你个皮猴子。” 我俩身份相近,打闹也是寻常,偏娴侧妃尴尬地垂首站立一旁,此刻瞧了个空闲,总算是张嘴插上话了:“燕夫人前几日还托我说要向王妃娘娘引荐,不想今儿就这般熟稔了,妾当真是学不会。” 我寻思着娴侧妃不知是不是被我早上喊打喊杀地给冲坏脑子了,当国舅府上还是越王爷家呢,再说了,这个魏氏怕也不如我这般好说话。我瞧了眼魏氏的脸色,赶忙接口道:“那是国舅公夫人抬举我呢,要真论身份,她可高上我一辈儿。” 魏氏道:“哪里多出一辈儿来了,可不准把我给叫老了。” 我俩喜气洋洋挽手相偕而去,直把娴侧妃给瞧的不明白了,其实她不明白,我也还不明白这个魏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不过她此刻不动声色,我也不好拆了她上赶子搭好的戏台不是? 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天气,国舅府上的戏台子迎合众意如愿以偿地搭在了他们家有池塘有娇花的闲居院里头,诸位贵妇说说笑笑,互相见礼,我其实就只想瘫在座位上好好地嗑个瓜子,无奈魏氏热心肠,硬是拉着我应酬。 以越王爷亲王之尊位,几个面容看着成熟的都要向我行礼,我赶紧假笑着推脱了,只是累得很。不过见过礼之后,大家也就都晓得了我就是那位皇上赐婚,嫁与鬼王,唐府嫡女,叛逆之臣的王妃唐氏,看我的眼神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玩味和那么一丢丢的不友好。 待到介绍娴侧妃时候,这气氛就更加尴尬了,这席宴上论及台面,谁都不会放一个侧室出来应酬,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头。 一时间欢快的气氛好像是被打破,窃窃私语声忽起。 更有好事的扬了嗓子,直接说道:“今儿设宴,燕夫人怎么出手这般阔绰,对着越王府一下就置了两个位置?” 魏氏此刻就亲热地把娴侧妃给拉起来了:“诸位只晓得这位是王府里头的侧妃,可都忘了咱们越王爷可是享了齐人之福的,当初娶亲,一娶便娶了双姐妹花回来。这位侧妃,可是在娘家里头叫了越王妃十几年的二姐姐的。” 之前越王爷那阵娶亲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在场的虽然都是内宅女眷,可大多都是看家掌事之人,这点子新闻再探听不到,就白当自家干事的一把手了。 魏氏笑得更加开怀:“王妃记念,便把娘家妹妹也给带在身边了。” 我道:“胡说,明明你下了帖子,硬要我带上的。”这个可抵赖不得。 魏氏好像很奇怪我摆了真相,不要她硬给我伪装起来的贤惠名似得,不过她脑子转得快,又打趣儿似得半真半假地与我说道:“那还不是” 娴侧妃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燕夫人魏氏还没说完话,而在坐诸位贵妇的目光都交汇到我们这处的时候,她却忽然发难——当然不是朝我发难,而是身子一歪,登时白了脸庞躬起身子干呕出来。 我一愣,她白了脸庞,我却青了面梢。 魏氏作为当家管事,又是这场贵妇席宴的组织者,面对突发情况临危不乱,赶紧叫了几个趁手的婆子把娴侧妃给扶到客房去,并且指派了得力助手去外头催请郎中,我心底下一片冷寒,朝着将归试了个颜色,她登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趁乱跟着娴侧妃去了。 娴侧妃这是在做什么? 早上一场喊打喊杀,便把她给吓出毛病来了? 哪儿会是这般简单! 小玉做了替补过来扶着我,却见我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嵌进皮肉里头,几乎是要掐出血来。 好家伙,我原以为我说得够明白了,不想娴侧妃还是贼心未死。 甚至说,早上引我发怒,也不过是她的一场好戏? 府里头出来的侧室身子不适,我也不好再聚在贵妇堆里头看戏,当下便想要起身告辞,说辞都想好了,想要去房里头看看妹妹。不想其中有个年轻的不知是哪个侯门的媳妇与我过来,把我劝在了椅子上没法动弹:“王府里头规矩甚严,可就算是皇家也没有妃子越过了皇后的道理,我看越王妃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你那位侧室可保不准生了什么心思呢。” 我呆傻傻地问道:“她能生什么心思?” 那贵妇笑道:“女人家的心思跟海底针似得,可就算是一根穿线的绣花针,戳到要害上头也是要废了人命的。我看那不是安分的主,随她去吧。” 我心里头冷笑,要真是随她去了,指不准会出个什么事儿呢。小玉一脸肃然,扶着我冲出了唾沫星子横飞的重围,我正遵循记忆轨迹准备往魏氏安排娴侧妃的房子里杀过去呢,却见着将归慌慌忙忙地走出来,我俩目光一撞,在半途顺利会师。 “王妃,王妃。”将归急忙忙地朝我跑来,头顶上冷汗津津,下巴都在不停打着晃,就连昨日看到插进我妆镜里三寸的飞刀都没这般害怕,我心里暗道不妙,该不是真出了我以为的那种大事儿吧。 将归咽了咽唾沫,“刚那郎中诊脉,诊出来了侧妃的喜脉。“ 轰隆一道惊雷,朝我脑门上劈下来。我赶忙问她道:“那郎中呢,还有谁在场?”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得稳住了所有知道这消息的人。 “除了郎中,便是奴婢,还有国舅公夫人和国舅公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将归一跺脚,恨恨道,“奴婢瞧着那魏氏也是个有豺狼心的,她得了那消息,竟然欢天喜地地要去寻王妃,嘴里还说着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没本事,劝不住国舅公夫人。” 我被这一出又一出的惊异给打击得倒是有点淡定,我接了国舅公府上的帖子来看戏,没坐在板凳上安安稳稳地看戏台子上的戏,倒是把家丑全给抖落出来让外人看了场好戏。 事到如今,怕是前面那满院子的贵妇都晓得我这头娴侧妃有孕的事儿来了,我放平心态,反倒是安慰起将归来了:“没法子,人家有备而来,我们也不过蒙眼瞎子,走一步摸一步罢了。” 帖子上的娴侧妃姓名,高调地介绍我与娴侧妃的关系,再加上连着给我扣上了的贤良大度的高帽子,我若再不清楚这场局的,我就白当这一场王妃了。 将归没主意地瞧着我:“王妃王妃咱们该如何?” 我咬牙,“走,咱们去看看这个贱人。”此刻我连名字都懒得称呼了。 将归也随着我恨恨点头,“奴婢晓得是哪间房,奴婢带您去。” 娴侧妃这般做来,我也犯不着顾及什么情分了,我们主仆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了娴侧妃暂时栖身的房间里,将归和小玉搬出了越王府的架势,直接把放里头其余闲杂人等一并赶了出去,我站在娴侧妃的床头,她也抬头瞧了我一眼,并不说话。 我都不用照镜子,便晓得自己脸上很是明白地写明白了杀气两个字,我道:“你自己说罢,孩子是谁的。” 娴侧妃与我装傻道:“我是越王爷的侧妃,哪怕我再不受恩宠,王妃也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我手心里痒痒,很不得扑上去扇她两巴掌,扇醒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成日呆在王府,你的身子有没有被王爷碰过我能不知道吗?!我劝你还是早日招了,省的再受一次皮肉苦。” 娴侧妃还是嘴硬道:“没有奸夫。” 我朝她冷笑道:“好好好,是个性子倔的刚烈人,也罢,你嘴硬,无非是累得我再里里外外把你院子里的人给搜寻一遍,你以为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这事儿就算捅出去了王爷也会捏着鼻子认下吗?” 娴侧妃不知道哪儿来的胆气:“你去搜好了。” 看她这幅不在意的模样,我真是又哀又恨:“你就不为你肚里的孩子想想吗?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就这般的不在意吗?” 娴侧妃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很淡然地说道:“也不怕王妃笑话,我肚子里的哪儿是一条命呢?不光不是一条命,还是一个要了我命的灾星!” 我一怔,才发觉这里头有点门道,将归赶忙上前提醒我道:“王妃,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府里,里外把着看着的都不是咱们的人。奴婢瞧着这燕府也不是个好地儿,尽惹些是非官司,娴侧妃哪儿都能查问,但若要细细深究,若要发配,那还是得回咱们自己家里得好。” 将归说得在理,我想着娴侧妃那副模样,实在提不上气力再多看她一眼,便吩咐将归道:“我 把你留在这儿,你把这女人看得紧些,哪些不认识的人一律打回去,半点情面都不要讲,我就不信了,谁还敢跑到我越王府的面上撒野不成?” 将归领了命,安分地呆在了屋子里。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努力把眼里头的杀气给消掉了一点,才肯踏出门。 外头还是那个日头,风还是那般高远清朗,温度正好,正是一身秋衣能出门的好天气,可我无端端地觉得难过,先是发了疯的燥热,又是寒了心的冰凉。 魏氏还是那般的笑脸,众贵妇见着我也是一阵的贺喜,不过这个喜字不达心意,这个笑意深不了眼底。我面上露着惭愧与她们说道:“也是我这个姐姐的疏忽大意了,竟然也没察觉到自己府里头的妹妹怀了身子。” 魏氏道:“这可是大喜事,别说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皇上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怕是也得欢喜得不行呢!” 我掩唇轻笑,眼里却明晃晃摆着威胁,“这毕竟是我家王爷的大喜事,宫里头的两位长辈,还是由王爷确认了后,亲自进宫告诉他们这个喜讯得好,咱们做女人的,就跟在夫君后头乐呵乐呵就是了。” 魏氏一怔,看向我的眼里头摆着明显笑意,我有点捉摸不透她的这番笑是为了什么,却听到她一叠声地赞同我道:“是了是了,还是越王妃讲得有理。” 我抬头一望天色,装模作样道:“天色不早了,我家侧妃身子不便,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这怎么好,戏还没看呢!” 我道:“有了这场好事,还不比我看了多少场戏还要高兴些?” 众贵妇也不知听没听懂,都聚在一齐哄堂地笑,明不明白的都压在心里头,只为了凑个热闹。 我朝着魏氏道:“等我把侧妃给安置好了,再给你下帖子邀你到我府上看戏去,到时候你再把自己一溜房里头的姐妹给带上,我们聚在一齐说笑岂不热闹?” 我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可魏氏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厚道,硬是笑得有几分真心:“好了,那可说定了,我就在家里头等着你的帖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尽落掌中局 我带着一脸假笑又上了马车,将归这次不消得问我便自做主地又去寻了辆马车,服侍我登车时候,轻轻附在我耳边与我道:“奴婢已经把娴侧妃安排在了后一辆马车里头,专门派了两个得力的看紧了。” 我道:“我真恨不得把她踹下来,绑在马车后头拖着回去。” 将归劝我:“娴侧妃千错万错,那也合该回了府里关上大门来细细地去罚,若是当着外人的面王妃就当场发作了起来,不说王妃要被长舌的妇人说闲话,那王爷的面子也得被那疯魔不守妇道的女人给全污了去了。” 我指甲抠着马车里头的小几上雕着的花纹,暗暗压住了体内翻涌的热火道:“咱们现在顾忌这顾及那,人家可是半点都没有把心思心思用在正道上,待会回了王府,直接关门放狗,尤其是娴侧妃这个贱人的院落,给我细细地把量起来,一只大头虫子都不要放出去了!” 将归先是郑重其事道了句是,接着又有点奇怪地问我道:“王妃,这事儿真是透着古怪,照理说月泽堂早就在咱们的把控中了,那头也没有外男敢擅自出入,娴侧妃更是个天天只能卧榻的病秧子,哪儿就能” 哪儿就能偷情了呢,还这般正中靶心,一击即中。 我道:“府里头靠谱的郎中,也全给我叫到月泽堂那头去,我倒是要看看,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一身低气压,大跨步回了府,手底下人噤若寒蝉,一溜地人径直往月泽堂那头去了,一溜地人去照我吩咐跑府里头各处去办事。娴侧妃被两个粗事婆子众目睽睽架回了月泽堂,见着的都赶忙低下头当没见着的模样。 月泽堂的大门直接被落下,我盯着满园仆从,一个个冷艳瞧过去说道:“今儿的事,是家丑,是家丑就合该一棉被给盖过去,断肘也得在家里头断。” “是。” 我犹自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道:“若是敢有半句走漏了风声,我便让你们这些嚼舌根的一辈子都没有舌根能嚼!” “是。”声音较之前次更有恭敬,我心里想想,看来还是当个恶人舒爽。 小玉被我指了个阴晦的差事,此刻也带着人过来复命了;将归叫我指了个跑腿的差事,此刻人员浩浩荡荡地拍门进了院,我一瞅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叫人把娴侧妃给拿了进堂,她一副虚弱小莲花模样,跪在地上下巴倒是仰得高高的。 我瞧着这幕,气不打一出来:“好好好,你倒是有脸了。” 娴侧妃道:“有脸无脸,事儿都已经成这幅模样了,还能怎么着?” 我瞧她这一副傲然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踹上两脚泄愤,我怒斥她道:“从开始你便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什么犒素喊冤,为孝为家全都是屁话,你就只是为了当众宣告自己怀了个孽种!你以为有诸位亲贵家眷在这头看着就是帮你了?我告诉你,我就算当时当着面把你的胎给打了,她们也只有看你笑话的份!” 当然少不得得骂我几句善妒不容人,不过这口诛我还受得住。 娴侧妃犹自嘴硬:“最开始前头,我只想着抱了国舅公夫人的恩情罢了。” 我也是受够这种略带怀念温情脉脉的认罪态度了,“我这儿是刑场,不是你养男人的暖床,你若是再有这幅模样,我便叫人扒光了你先晾在外头,看你还晓不晓得自己的本分!” 娴侧妃脸总算是青了,闻言抬眸恨恨地看着我。 小玉带着个婆子走上前,那婆子粗壮黝黑的臂膀里挎了个食盒,食盒里头便是一碗刚刚熬好的浓汁儿似得汤药,那味儿冲鼻得很,我闻都不想闻。 婆娘很利索地就撬开了娴侧妃的嘴巴,打算硬着给直接灌下去。我看着娴侧妃垂手无力挣扎的模样,心里头也不知晃晃地越了几个画面,最后又定格在了唐敏那个含笑的死亡上头,这个兄长真是死了都不让我安稳。 我先叫停了那婆娘的动作,让她先退开,我与娴侧妃两人一高一低地面对面站着,耐着最后一点点性子直问她道:“你说罢,与你私通的那人是谁,说出来,我或许,或许” 娴侧妃坦然一笑,“你灌吧。” 这无所谓不知耻的态度把我给气的,可她这般一说,我却偏存了一份不与她愿的心思起来,我把将归叫来,让她叫府里的郎中给娴侧妃切了脉,我也真是冲昏头脑了,只听得了这不该怀孕的侧妃怀了孕,却忘记看看这怀孕的月份。 我俩嫁进府里来,还没足三月呢。 那郎中顶着一屋子女人吃人一般的眼神,擦了擦脑门上的渗出的冷汗,放下医箱跪在地上与娴侧妃把脉,我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起身,便只能自己开口问道:“大夫,她怀了几月胎了。” 哪知道那郎中身也不用起,直接转了个方向朝我跪着,也不说话,先恶狠狠磕了两个头说道:“回王妃的话,小人,小人诊不出侧妃的喜脉是几个月的” 我心里一咯噔,靠在凳面上的半个身子都前倾,将归也傻了,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却依然仰着头的小白花,小玉端着那碗气味冲鼻的汤药,手一抖险些给撒了。 这一个一个心理素质太差,还是我先缓过神来,顺了顺胸口,先问道:“那大夫瞧瞧,我家侧妃的脉象可是喜脉?” 那大夫抖抖地回我道:“是,是喜脉无误,只是按照这喜脉相,侧妃娘娘该已经是临盆时辰了,这,这,”他忍不住地瞧了眼娴侧妃扁平纤细的小腹,“这不应当啊。” 我听闻此言,也忍不住地看了眼她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肚子,然后目光顺顺上挪,又瞧见了她一副无所谓的高高扬起的头颅,没得又给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 将归道:“王妃,既然喜脉是实,那便先把药给侧妃灌下去,无论如何咱们越王府可留不得她肚里这个贱种。” 我抿了抿唇,很不甘心地把目光和娴侧妃给对上,两人互不相让。 将归更低了声音与我道:“晓得王妃仁善,可王妃也得顾全大局!如今娴侧妃在咱们手里,这一晚乌漆漆的药灌下去,最多也就是去子保母,若是王妃当真是垂怜幼妹,发了天大的善心,再去求了王爷恩典,把娴侧妃远远地放到庄子上,或者是就关在府里,留着一条命也到罢了。可若是她留了肚子里这个孩子,正撞在王爷的眼里,那王妃想想,娴侧妃这条命您还怎么能保得住?”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保她这条命,不过取其利害,还是将归说道的更稳妥些。 我一拍椅把手,直接攥死了说道:“灌下去!” 两个婆子听闻号令,立刻出手,掐着娴侧妃的嘴巴就往里灌药。那刚煮出来的汤药,就算是凉了这么会儿子也是带了七分难忍的滚烫,娴侧妃被掐着仰面直接灌进汤药,却叫都不叫一声,就这般默默受着,她越是平静,我这心里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 我与将归,小玉,主仆三人一齐死盯着娴侧妃的肚子,看了半天也没动静,忍不住地问专负责煎药的小玉道:“药出错了?” 小玉虽也是一脸疑惑,但还是笃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药是房妈妈亲自抓的,汤是我亲自看着熬的,怎么着都不会错的,除非除非” 我也猜到了那种可能,脑门上惊了一片冷汗,赶忙让郎中再去把脉。那郎中估计是有了点心理阴影,挪过去的腿脚都是打颤的,他先依我令去闻了闻汤药渣滓,确认这必定是货真价实的堕胎药无误,接着再小心翼翼地扶起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娴侧妃,此刻她躬着身子,一只手不住地按着自己的小腹,怕是巨痛无比。 我看着是真有点不忍,遂偏过了一点面容,眼睛的余光看着这郎中握着侧妃的手腕子把脉,把了半天,却忽然一下胆战心惊地丢了她的手腕子,又跪挪到我跟前死命磕起头来。 “越王妃恕罪,越王妃恕罪,小人刚刚诊脉,发觉侧妃娘娘肚子里依然有喜,小人行医数十载,实在是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王妃请恕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他话说得语无伦次不说,到最后竟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就跪在地上,暗恨恨地给我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 娴侧妃忽然笑出声,她依然捂着肚子吃痛模样,却是抬起脑袋笑得开怀:“当家主母眼不容沙记恨妾侍,随意灌下绝育汤水祸害皇家子嗣,这该当何罪?” 好厉害地反将一击!我竟然一时间答不出什么能反驳她的话来。 小玉心直口快,直接怒道:“明明是你不知廉耻,怀了孽种,王妃为了保全阖府颜面,才不得已灌了你汤水,叫你落胎!” “哪儿来的胎?” 小玉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娴侧妃转而朝向我,很讽刺地笑道:“哪儿来的胎?” 我迎着她的目光起身,缓缓道:“此番倒是你赢了,我不晓得你用得何种诡谲方法能把自己的脉象给搞成这幅模样,但确确实实是我失察,王爷那边,我自会亲自请了家法领罪。” 满屋子的仆从都跪下了,不知是哀悼被灌了汤水今后子嗣无望的娴侧妃,还是在哀悼马上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王府正妃, 将归拉着我的衣摆跪下,哀哀泣道:“这也不紧当着王妃的事儿呀,是那几个蠢笨的郎中误诊,搞坏了事儿,这怎的能叫王妃一人来承担这种天杀的罪名啊!” 王府里的郎中也是个衷心的,他一副自责表情朝着我连连磕头,悔恨道:“是小人学艺不精,尸位素餐德不配位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是小人的过错。小人之罪责不敢让王妃替小人受过,更不敢求得王妃原谅,只求王妃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多帮衬看护一下小人的老母吧!”说罢,竟是直接起身,随意地挑了个屋里的柱子便带了狠劲儿的撞去。 我拍案而起,“拦住!” 事到临头还是婆娘爆发出的力道更让人叹服,郎中抱着死意决定撞柱,两个健壮身宽的婆娘就能拦得下来,婆娘毫无怜香惜玉精神,直接拖着垂头丧气的郎中到我跟前回话,我死死地敛下恨意和怒气,朝着他轻声说道:“大夫可得保重了身子,你若是死了,我就真的要被黑了心肝的人给冤死了。” 那郎中骤然抬眼看我,眼中悲愤迷茫已散。 我再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目光,再抬头眼里头已经不夹杂着些东西了,只冷声吩咐道:“这郎中医术不精却敢出诊开方,实在胆大妄为,今日娴侧妃之哀,亦从此欺世盗名之医者起。着人将此人严加看管,待查清此事原委,再另行定罪。” “是。” 自有干看人这行的婆子上来执行命令,这郎中朝我深深地磕了个头,与我说道:“王妃保重。”便很是自觉地随婆子去了,开启了自己一小段时日的禁锢生涯。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郎中可得保住了,最好连国舅公燕府给娴侧妃瞧的那个郎中一并给请来。 这已然是一步死棋,我扫了那柔弱无脑的小白花一眼,怕是她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场鱼死网破的局面。 有小丫鬟在院外头敲门,可此刻我谁也不能放进来,无奈外头敲门敲得那叫个鼓点如雨,我估摸着会不会是什么要紧事儿,便着了将归去探,哪知将归开了门探明了情况,却煞白着小脸慌里慌张地过来寻我:王爷回来了。 越王爷本该在宫里头当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略一思索,便想通了,估摸着有个好事儿的长辈赶着过来报喜的吧! 小玉就在我跟前,我细细与她托付了这档子事儿,把她留在了这月泽堂看着,又让小丫鬟细细妥帖地扶着娴侧妃上了床,将归扶着我走出了大门,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怕是有一场恶战等着我。 娴侧妃这个没脑子的只不过是个饵,她后面是谁,又会耍些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越王爷一身朝服站在了芙蕖院的正厅里头,瞧着我稳步走来,看向我的眼睛里有一怔愣的瞬间茫然:“宫里头说咱们府里出了大喜事,父皇直接地把我给撵出宫了这是怎么了?” 我倒抽了一口气,皇上也晓得了? 越王爷还是奇怪,天下间怕是少有事儿能让放他眼里搅动出这么浓厚的奇怪来。可我也没法子,只好对视着他的眸子,脱簪弗衣,缓缓与他跪下。越王爷大吃一惊,赶忙想拉我起来,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按住了他的手臂,与他慢慢说道:“王爷听我一言,若听完了不责罚与我,再叫我起来不迟。” 王爷叹道:“这儿又不是皇宫,你这般守规矩做什么?” 可我不敢大意,我一步都不敢大意,这若是信错了人我这条命也就得交代出去了。于是我紧握了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地一字一字从嗓子口蹦出来:“王爷,府里头有喜了,是娴侧妃有身子了。” 我瞧着越王爷有一股子疑惑萦绕在眼眸间,“娴侧妃?她红杏出墙了?” 我犹自不敢放松,只说到:“无凭无据的事儿,臣妾不知。” 越王爷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房里的事儿你能不知吗?罢了罢了,你不是也觉得你那妹妹可怜的很吗,正好她出了墙,你就顺理成章暗地里地直接把她给送出府去,也算是成全她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我砸吧了两下嘴巴,有点哑口无言,在我这禀告的形容之下,应该是有一顶油光泛亮的绿帽子硬是给扣在了越王爷脑门上,事关男人尊严,该是所有男子都会怒发冲冠的情景,他这怎么还有点高兴呢! 我赶忙迅速调整面部表情,继续与王爷说道:“但事情并没有咱们想的那般简单容易,娴侧妃的身子是郎中验出来的,可可是她并没有怀上身子。” 越王爷一听,便问我道:“你是不是给她药喝了。” 我连忙跪下请罪:“请王爷降罪。娴侧妃妇德不检珠胎暗结,为了王爷脸面,为了王府脸面,我也决计不能叫她生下这个孩子下来,是以我让婆子熬好了落胎药,硬是给娴侧妃灌了下去,哪知道哪知道”我真有些悲从中来,眼圈一红,有点真心实意地难过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怀孕版的仙人跳? 越王爷道没怪罪,只是将我扶起慢慢说道:“早与你说了这女人是个祸害,早早铲除早早安心,偏你不知哪儿来的善心就发作在了她的身上,如今好了,算计到你身上了。” 王爷嘴里是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我心头安下了许多。这内宅也好社稷也好,所有的算计掐着的点无非是信任两个字,如今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还能怕她一个立身不正耍手段的人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深究幕后使 我对着越王爷劝了好久,他才终于肯点头与我一齐去月泽堂走上一遭,因为我实在是摸不准娴侧妃这埋在自己心里头的把戏,便只好叫上王爷一起,看看她究竟是想耍些什么花招。 男人大抵是对这种心心念念想给自己扣绿帽子的女人没什么好感的,想当一把甩手掌柜回去睡午觉,我可怜巴巴地磨了半天嘴皮,好说歹说才让他把尊步给挪了。 我口干舌燥差点就跪下:“王爷就当是看场戏,端着茶水在旁边坐着就行了。” 越王爷还真是把我这句话给听进去了,叫丫鬟沏了壶热热的茶,抱在手里头与我悠悠地晃荡进了全面戒严的月泽堂,小玉面露凶狠地盯着这院里的一举一动,见找我带着王爷跨进了大门,圆溜溜的眼睛总算是松懈下来半分。 我问她道:“娴侧妃那边可好?” 小玉道:“回王妃,娴侧妃如今安于榻上,除了腹痛之外其余都还好。” 我继续问她:“可有人来看望过娴侧妃?” 这回倒是旁边事不关己模样的越王爷回我,他道:“刚刚我问询过这个院子里当值的侍卫了,今儿肯定是没人来过的。” 我舒了口气道:“那我便放心了,王爷请吧。”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如针如刀直接好像捅进了我的心里头,这男人的眼睛总归带着一种洞察的力度,好像什么事儿都能被他先知先觉似得。我被这一眼看得心头咚咚直跳,甚至毫不怀疑地以为越王爷已经完全明了了我心下的猜测。 娴侧妃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脸色唇色一道的苍白,手里捧着盏热茶,目光恍惚得比茶水上的浮烟还要散。我和越王爷进来产生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可她恍若没看见没听到似得,注意力半点都没放到我这边来。 我轻声咳嗽了一声,故意大了声响:“娴侧妃,王爷来瞧你了。” 娴侧妃这才如梦初醒,嘴角弯弯眼波平平,整个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讽刺的笑意朝越王爷与我在嘴上行礼:“王爷安好,王妃安好,妾身有不便,就恳请王爷免了我这问安礼吧。” 越王爷径直走到了椅子上坐下,拿着当时在自己院落里泡好茶的小壶拎在手里头慢悠悠地转,根本就不关心这屋里头发生的动静。他不关心,我也只能随他去,我又不能作视不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和娴侧妃打交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就躺着罢。” 娴侧妃道:“妾不知王妃是怎么回禀王爷的。” 越王爷问她:“回禀什么。” 娴侧妃只愣了半刻,便继续回道:“关于妾的身子,关于那碗落胎药。”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半真不假地说着瞎话:“我回来时候,王妃就只跪在我面前脱簪请罪,具体事宜一句不肯说,非拉了我到月泽堂来叫我听你说。我依了王妃亲自来这,便是想听你亲口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娴侧妃伸长脖子一吹起,茶盏上袅袅的余烟就散了,“若不是王妃恳请,想来王爷也不屑得踏进我这个院子吧。” 越王爷就着茶嘴喝了口茶,直白回她道:“嗯,是不愿意。” 这气氛有些些的尴尬,可怪就怪在这尴尬是娴侧妃与越王爷两人共同演绎出的,但可怜的受害人却是我。迫不得已,我赶紧地打了圆场:“王爷公事繁忙,内宅家事到底是女人间的琐事,等闲也用不着去麻烦王爷。可今儿这事,关系到皇家子嗣,也关系到你我的清白,咱两一道被皇上亲口赐婚,身份都摆进了宗祠,一个是王府正妃,一个是王府侧妃,想来能定罪的,也就只有越王爷了。” 娴侧妃敛了眉目,弯弯的睫毛在脸蛋上映投下一片温暖的剪影,她悠悠缓缓拿着一种很软地腔调慢慢说道:“王妃善妒,在未完全查明的情况下趁乱将我灌了堕胎药,意欲谋害妾侍,危害皇室国嗣,桩桩件件皆有见证;此等毒妇,王爷竟还视若珍宝,捧于掌心,实在是为人汗颜。” 这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我勉强笑了笑:“侧妃说完了,王爷可容妾一辩?” 越王爷没给我机会,挥了挥手朝我道:“你不用辩了。” 我和娴侧妃同时一怔。 越王继续道:“娴侧妃,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恨有怨,可惜你怨错了人也恨错了人,你的那碗落胎药,是我要王妃给你灌下去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越王爷的眼神杀过来,“我从未在月泽堂歇息过,也从没碰过娴侧妃的身子。如今她忽然对外通告怀了身孕,身为当家主母,难道不该肃正府纪一碗落胎药灌进偷人的娼妇嘴里?莫非娴侧妃以为我府如此大度,连别人家的孩子都得一视同仁纳入府中?”声音越说越冷越说越说越阴沉,“娴侧妃到底是唐府出来的,胆大妄为目无纲伦,怕是你随着你那好爹爹胆大惯了,早就忘了我这王府是姓杨的!” 杨乃国姓,算计到皇室的头上,看着就像是不要命了。 娴侧妃这才脸上有点慌乱了:“王爷明鉴,臣妾万万没有胆子去偷偷”她咬了半天唇都说不出偷人两个字来,“妾不过是恼怒王妃未查明实情便冤了妾,如今妾的身子因为那一记来得莫名的落胎药给伤了彻底,不能为王爷绵延后嗣,妾心痛如绞。” 越王爷张了张口,我胆战心惊地以为他要直白地说出“我本来也没想着让你为我绵延后嗣”这样狠辣直白的话来,连忙先他一步请罪,“是臣妾听信妄言,错怪了娴侧妃,请王爷责罚。” 王爷问我道:“什么妄言。” 这回总算是问到点上了,我叹了口气回他道:“今日我与娴侧妃一齐去国舅府看戏,期间侧妃身子不适,国舅府的郎中便依命看诊,一看却发现是喜脉,我给吓坏了,连忙带着侧妃回府,府上的李郎中也说是喜脉。臣妾想,两位郎中具是医家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们两人一齐诊出的结果,总不至于错;再加上王爷并未所以便恼了侧妃,以为是旁人孽种,便让侧妃喝了落胎药。” 王爷道:“误诊?” 我轻声道:“落胎药落不出东西来,确实是误诊。” 王爷又问道:“那郎中看诊时候,娴侧妃自己晓不晓得这个看诊结果?” 我点头道:“两位郎中看诊时候,我与娴侧妃都在,她定是晓得的。” “既如此,娴侧妃,你明知我没有碰过你身子,没有实在的夫妻之实,听到这个喜脉的消息时候,你就不反驳两句?” 我想想她要反驳个什么,她恨不得顺水推舟一路进行下去呢!不过越王爷这问的也的确是掐在了点上;一个黄花大闺女看病看出个喜脉来,不嚷嚷着庸医砸了招牌就已经很不错了。 娴侧妃道:“臣妾当时吓傻了,王妃也是急性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落胎药已经给我熬好了。” 王爷冷笑一声:“从国舅燕府到咱们家,这么长的时间都来不及反应?” 娴侧妃咬牙,咬死不变:“是,妾不过就是个弱女子,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 王爷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下去,与我道:“府上的李郎中是个妥帖能干的,他既然也说是喜脉,你信了就没法子了。不过一碗落胎药下去,娴侧妃的身子如何了?” 我摇了摇头道:“坏了底子,难再生育。” 王爷道:“我不是问这个。”他也的确好像一点不关心。 我顿了顿,仔细思量了下便又开口说道:“喜脉还在,李郎中说他行医数十载也瞧不出娴侧妃肚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越王爷道:“李郎中瞧不出就叫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过来,一个一个地给娴侧妃去把脉,我倒是好奇得很了,能让几个大夫把脉都摸不准的喜脉相,你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娴侧妃忽然笑道:“若是王爷想叫宫里头的人来,怕是不脱。” “如何不脱。” 娴侧妃慢慢地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笑道:“宫里头太医火眼精金,只晓得一搭脉便晓得妾的整个身子是什么模样的。府里头的人还好说,到底是自己家里人,也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可宫里头的人就不一样了,宫里头人多嘴杂,保不准会泄露些什么。” 我咬牙切齿还得面挂笑意:“你是说,太医会发现了你如今的身子已经没法生育,待这消息传出去侯,我身上会背着个善妒的名声是吧。” “王妃聪慧机敏。” “侧妃思虑周到。” 我俩假惺惺地互相恭维,彼此心里头都有大半的恨意。 身边的王爷却是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着娴侧妃床榻那边踱步,王爷素爱黑衣,他的身量又高大健硕,慢悠悠地走过来,投在娴侧妃床上的黑影也越来越大,我亲眼敏锐地瞧着娴侧妃软软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眉宇间刻意的忧愁变成了惧怕。 王爷道:“既然你一心为王妃着想,那我也不必要一意孤行地把太医从宫里头搬来。恰好了,本王身世忐忑,小时候药罐子不绝,也算是久病成医。既然王妃侧妃都说了外头的郎中都是庸医,那本王便来为侧妃把上一脉。” 我有点奇怪:“你从哪儿学的医术?” 王爷道:“西南边,算是医家的旁支了。” 我疑惑道:“西南便不是非人秘术的泛滥地吗?” 越王爷似乎正等着我说这句话,我顺着他满意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娴侧妃的眼睛睁大了些,雪白雪白的唇都透着熟葡萄的青紫色,带着一种将死之人的不吉利的气息。 娴侧妃婉拒得很勉强:“哪儿能劳烦王爷。” 越王爷可不像我,用不着瞻前顾后圆滑知礼,娴侧妃这人吧虽然他不喜欢也没碰过,不过按照身份来说,她也算明媒正娶抬进府的女人。越王爷在我身边冷哼一声,一大跨步就拦在了床前,探身一把抓住了娴侧妃的手腕,两根手指按在了脉上,细细诊了起来。 我原以为他是唬人,不想好像真有两把刷子。我看着他手上还戴着厚实的皮手套,不免还是有点惊疑,连声在旁问道:“需不需要脉枕?手套是不是碍事了,要不要脱下来?” 越王爷眼神蓦然一变,不理会我在旁边的絮叨,直接把拉起的娴侧妃的手给撒力甩了下去。 娴侧妃的脸一下子颓败了,我在旁边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地串联了前因后果的话语,眼睛一扫瞧见了她的小腹,想着莫非又是秘术作祟? 越王爷道:“好好好,你肚子里还真有个好东西!” 我心里一惊,什么东西? 越王爷继续道:“这是谁给你的东西?” 我问道:“什么东西?” 越王爷道:“地黄珠,地黄珠在她的肚子里。” 我感觉脑门上一道惊雷平地而起,眼睛止不住地往娴侧妃那纤细得不行的小柳腰上扫。女人有时候说狠也真是狠,那么个不知明不知用的狠玩意,她竟然也敢吞进肚子里,就不怕要了她的命吗? 娴侧妃犹自在那没什么力道地挣扎:“王爷的话什么意思” 越王爷冷冷道:“本王在西北边陲之境呆了多少年,非人秘术也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你许是不晓得,可我晓得得紧,你们关中圣村引以为傲的秘术宗法,尽数全是从西北边给传过去的。” 娴侧妃从嗓子口蹦出了一声短暂而尖锐的叫声。 越王爷继续道:“地黄珠这东西,里头藏着的是命。你把地黄珠吞下去,喜脉的脉搏相也是能糊弄过不知情的大夫郎中。我就是不晓得谁这般狠心,想要拿你的命来买我一遭的不痛快。” 我摇了摇头,接口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位胸有沟壑的巾帼女侠——小唐邹氏了。” 托越王爷的福,我总算是理清了这场诡异的局面。怕是昨晚小唐邹氏抢了七皇子杨沅朗给我的地黄珠后,便也随我们一齐回了唐府,不过我与王爷是回到我们的主院芙蕖院歇息,小唐邹氏则悄无声息地跑来月泽堂见一面自己名义上的女儿,然后借了第二日国舅府看戏的名号,布下了这一场大局。 这局弯弯绕绕只算计了我,要么给我扣上一个善妒的名声,要么让我背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虽然我爱惜羽毛,可这两个罪名都不足以致我于死地,何故如斯呢? 我在这儿苦思冥想,娴侧妃却凄凄惨惨地笑了起来:“这都叫你们发现了,这都叫你们发现了。” 我先暂停了思绪,给娴侧妃先泼了盆冷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就说过,若是你安分守己,我自会保你下半辈子安然无忧。” “下半辈子安然无忧?”娴侧妃忽然就面色狰狞起来,手舞足蹈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你是要我死!你是要我死!你是要我死啊!”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半在我的缎子鞋面上,烫的我脚背一阵的疼痛。 娴侧妃伸手一指,眼直恶狠骂我道:”是你,是你在我日常饮食里下毒,是你要害我性命!原本我已经不想再争了,我也争不了了,家道中落我只求栖身边隅,不想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差,若不是母亲夜探访我,若不是母亲告诉我真想,我怕是在你手里头不明不白地死了,到了地下我也无处申冤。” 我的脸色也有点苍白,她的毒不是我亲手下的,但这罪孽却合该记在我的账上。 越王爷冷哼一声,揽过我肩膀,厚实的男性宽肩在后头稳稳地支撑着我,我听得越王爷说道:“你的毒是我下的,关王妃何事?她倒是对你怜惜得很,最后停了那药;若是我晓得你会布局走到这般局面,当初我便该一刀捅穿你的喉咙,一了百了。” 娴侧妃纤弱地抽笑一声:“王爷少装好人,你们夫妻没一个是好东西。” 越王爷道:“你是在说我与王妃登对?多谢了。” 我斜眼向上看他,觉得别看越王爷彬彬文雅的模样,其实有时候也挺毒舌的。 娴侧妃道:“你们都不把我当人,可是我要活下去!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大太太眼里头也不过是个棋子,她给我这颗珠子,让我吞下去,做成一副有孕模样逼得唐垂珠做出不守妇德的事儿来,其实就只是当我是个棋子,可是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她哭得破了音,却继续道:“这颗珠子是个祸害,但是它能调理我的身子,能帮我把沉积的毒物给排出体外,这样我才能活下去呀!我不过就只想要活下去!” 这几声活下去叫得是挺凄惨,我微微有点不忍心,偏过了脸颊。越王爷倒是半点怜惜都没有,直接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若是真想要活下去,就该远离唐府,远离唐家,安稳度日,少活动些不该有的念想。” 一向狮子大开口,都只有被撑死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封疆关中圣 我觉得唐家人都蛮苦逼的,人生四苦,生老病死,唐敏恨了出生,唐老太恨了死亡,如今在我面前这个状似癫疯的娴侧妃勉强够得到一个病苦,若是老天来凑,怕是要给我凑上一个死字,才叫圆满。 轻轻叹了口气,我把娴侧妃这场闹剧赶紧地做了个定性:“这姑娘疯了。” 越王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不知好歹说出去的话,立刻继续补充样地说道:“当然,哪怕是疯了,也得把地黄珠从她肚子里给拿出来。只是怎么拿出来好”我把疑惑的目光给投在了越王爷的脸上,越王爷不用看就晓得我又给他找了个麻烦事,稍一丝量,便从袖口里掏出把刀来。粼粼寒光闪到了我和娴侧妃的脸上,床上那个胆子小的直接尖声嘶叫了起来。 “这是” 越王爷好耐心地与我解释道:“地黄珠不比咸菜馒头,这东西是个圣物,在她凡胎肉体的肚子里面消化不了。若要拿出来,开膛破肚最方便了。” 我觉得王爷这杀人的语气跟杀鱼没啥区别。 娴侧妃叫得更欢了,还隐隐有点抽泣。 我赶忙上前握住了他耍刀子的手,低声道:“不用这般吓人吧。” 我俩还没商议好另一个法子,就听到外头有人匆匆忙忙来报,说是宫里头有口谕,传唤越王爷即刻进宫。其实这口谕也平常,毕竟王爷身上担着大担子大差事;可这口谕不太寻常,因为除了把越王爷给叫进宫里,后头还有句话,让我随着王爷进宫。 这句话就怪了,就算是我与王爷一同进宫,王爷合该去皇上殿上禀告正事,而我身为内宅命妇不得干政,应当尊了皇后圣德,去皇后宫里说话唠嗑。 可这下人却一口咬死:“天使说道奴才都能倒背下来,字字都不敢错。他是说着叫王妃和王爷一同去宫里头。” 我敏锐地又回望了一下已经吓傻做痴呆状的娴侧妃,心里头觉得很不对劲。越王爷在我身旁唔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与我说道:“说起来,唐家人是判的即时斩,今儿午时三刻行刑。” 我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查出来你把那个装作小唐邹氏的傀儡给放了,所以要你进宫认罪了?” 越王爷道:“应该没那么简单,我早上议事时候,刑部没有任何消息说是有重刑犯出逃。” 我疑惑道:“不该啊,你的面子也没这么大,敢让刑部瞒着皇帝瞒到行刑时候。”除非提省完毕之后,又把犯人给再送回去,刑部官员这才肯卖了越王爷一个面子,不把这事儿给捅破出去。 床上有点呆傻的娴侧妃忽然笑起声,“大太太说了,大太太说了,她会回去的。” 我心头那一点惶惶的不安越发清晰了起来:“你说什么,谁,要回哪儿去?” “回牢里去,再回家里去,”娴侧妃呵呵一笑,从前纤弱窈窕知书达理的模样没了,憨笑得恍若是个破村落里头的傻丫,“回家前,回家前,要给王爷送一份大礼。” 一边叫嚷一边拍手,看来是真疯魔了。 越王爷道:“现在胡乱猜忌也没什么用,奉旨入宫吧。“ 我心里头赌得慌,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于进宫这事儿吧,前几次我都没什么好印象,所以本能抗拒,可圣上口谕都下来了,我不随王爷入宫,皇上立刻就能把我罪给定下了。 ”要劳烦王爷等我一下,诰命服还未换上呢。” 九月了,头一天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还是在穿了那么繁琐的诰命服之后。 皇上宣旨在太和正殿里头面见我与王爷,这端了庄严肃穆的正式,让我也收下了几分不安分的心思,王爷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重,我看着他眼里的沉重,心思反倒是多了些轻松。 “儿臣(儿臣妾)拜见父皇。” 皇帝看来被气得不轻,呼吸跟破落风箱似得呼哧呼哧大声作响,我眼睛一直向上翻着,几乎是从眉毛底下蹭出了点余光,就是这么点好不容易蹭出的余光让我瞧见了上首龙椅上皇帝的动作,他又拿了个五彩小茶盅,朝着我两跪着的方向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皇家的茶盅看来是批量生产的,上一次进宫面见皇帝,他也朝我砸了个茶盅。 我微微小幅度地侧了点身子,这拨力道没伤到我半点。我心里头还有点暗自庆幸,不枉我斜了半天的眼。可庆幸的目光刚扫到一旁的王爷,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天可怜见的,王爷拿了自己的脑门去撞了这盏迎面而来的茶盅,亏得脸上的面具坚硬,砸了上头去反倒让小茶盅粉身碎骨掉落在地。我余光再向上挪挪,啧啧,脑门上还顶了两三片碧绿色的茶叶。 一声笑意卡在嗓子口,想笑不敢笑。 皇帝摔了杯子却还怒气不减,指着王爷骂道:“你干得好事。” “儿臣愚钝,未知何错。” 皇帝缓了口气,把气给撒在了越王爷身上,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今日午时三刻,唐家一干众犯理该在午门斩首。” “是。” “三房人家,却少了一人。” 我心里头骂小唐邹氏骂得狠,却听见身边的越王爷恭敬问道:“敢问父皇,唐家该斩罪犯,是少了谁?” 皇帝:“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该叫一声岳母娘的那位唐家大夫人,唐邹氏。” 越王爷道:“不忠不孝得该万死的谋逆之臣,本就无亲无近无血无肉,这一句岳母,儿臣不敢叫,唐邹氏更没资格听,是以父皇若是以此关系问责与我,儿臣就要向父皇叫冤了。” 这年头,跪着的人先得向坐着的人表一波衷心。越王爷叫岳母的人,便是我的亲娘,我只好跟着在后头道了一句:“是。”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周遭温度好像高了点,我估摸着皇帝对越王爷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不想他却继续问道:“朕再问你,上午你与朕述事时候,有人把你给叫出去了,你言禀朕府中有事便先离了皇宫,朕便要问问你,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祸水东引,引到我身上了。小唐邹氏这算计得真寸,不是我的名声被毁,便是越王爷要被皇上给疑心。片刻之间,我便做好了抉择,跪了两步上前磕头道:“圣上英武,的确是儿臣妾把王爷给叫回了府里。儿臣妾与府里侧妃有要事,故才将王爷给请了回来。” 皇帝没刹住车,还是说道:“要事?除了子嗣大事,内宅里的事儿你一个王妃还拿不定主意吗?” 我咬了咬牙,真叫我把娴侧妃诈孕我灌落胎药的事儿给抖落出来?正研究着措辞准备继续回禀呢,却听到身旁的越王爷忽然哼出两声冷笑:“回父皇,还当真是子嗣大事儿。儿臣那位侧妃好大的胆子,竟敢诈孕。” 这话一说出口,我脑门上便给他吓出了一片汗来,皇帝那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大幅度地倒抽了口冷气:“皇家延嗣之事,竟也有人胆大至斯!” 越王爷重重叩首:“这到底是儿臣治家不严的缘故,才让别有用心的人混淆圣听。” 皇帝又看了我一眼:“既是你内宅之事,朕本不愿把手放进自己儿子的床上,落了个多管闲事的骂名。不过你府上那个娴侧妃也是唐府出来的,命妇朕都让皇后给朕盯着了,皇后刚刚也得了消息与朕报了喜,可你却说延嗣之事纯属讹诈!关系到朕的孙子,朕不得不多一句嘴,那个娴侧妃有孕的事儿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这皇帝其实实在来说也是个可怜人,早年时候因为夺嫡夺得白热化,导致青壮年时期奋发图强的他没多少心思放在美人乡里,好不容易出世的老大老二分别病死没活过成年,仅剩的几位公主也就活了两。不知是悲伤过度化为力量了还是怎么的,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政绩差事上面,自此后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空档期,直到皇帝总算打败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兄弟,荣登大宝,这才开始关注后宫的女人生活,舒妃娘娘是世家女,温柔贤惠备受恩宠,也不负众望地怀上了皇上即位以来的头一个龙胎。可惜这位娘娘命数不好,迎着刷刷刷从天而降的几道惊雷冒死生下麟儿,难产这档子孕妇常见的事儿没落到她身上,倒是看到被劈得冒烟的儿子,给活生生地吓死了。是以皇三子虽然排行老三,可实在来说,却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 皇家老三就是我身边这位,已经是皇帝快四十时候的老来子了。皇帝生出来的这几个儿子几个女儿也不算特别的能承欢膝下,孙子就更不用说了,连个有孕的消息都传不到宫里来。 所以嫁到索绰罗那位公主有孕消息传来,皇帝皇后就能乐得跟得了羊癫疯似得。 越王爷道:“虽有几位郎中诊断,但儿臣已经核查清楚,却为误诊。” 皇帝又把怀疑的目光望向了我:“这事儿是你一手操办的?” 我有点无语凝噎,皇帝老头不肯怪罪自己儿子,该不会想把罪过全推到我身上来吧。硬着头皮上前回复道:“禀父皇,是儿臣妾亲手处置的。” “处置?朕记得,越王府上的那位娴侧妃是你的亲生妹妹。” 我抬头,正色直言道:“心藏龌龊,不检妇德,儿臣妾忝居一府主母之位,若因了血脉牵连而故意放纵恶局,引得府中诸眷效而仿之,则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则无可谓之齐家,扰了王爷大德,万死不足矣谢罪。” 别说皇上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多看了我几眼,就连越王爷在我身旁,我都能感受到他频频扭头地动作,想来我说出了这么一番大道理,这对父子也是讶异得紧啊。 皇帝道:“老三。” 越王爷:“儿臣在。” 皇帝叹道:“你倒是娶了个好媳妇。” 越王爷道:“蒙受皇恩。” 皇帝道:“皇恩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朕给了你禁卫军权,昨晚你却贸然去刑部提了小唐邹氏问讯,今早人犯倒是被老七给送回来的。如今小唐邹氏蓄意越狱,你说,朕应当把怀疑放在谁的身上?” 不想七皇子杨沅朗看着吊儿郎当,干事还挺靠谱的。 越王道:“儿臣行事不周,理受责备。” 皇帝撑着膝盖起身,慢悠悠地下了阶梯,晃悠到我俩跟前道:“错了便错了,人犯朕已命刑部草拟通缉令,天下搜寻;而你,朕也不存纵容,关中圣村一向在朝廷以唐家为代言,如今朕摒雷霆之势铲除了唐家,关中圣村自然人心难安。这偏远之地缺一个封疆吏,朕今日便让你领了这个差事,可有怨言?” “不敢言怨,”越王爷话向来说得很体面,“为君父分忧,儿臣幸甚。” 皇帝又看了我一眼,我赶忙低下头去。 皇帝道:“把你媳妇也带去,若由得她这般神通,你的越王府就要被掀个了。你娶媳妇的时候朕就穷了,要想再从朕手里讨一笔修葺房屋的钱,朕也拿不出了。” 我抿唇憋了笑,越王爷还是一副平板语气道:“儿臣遵旨。” 待出了宫门坐上自己府里的马车,我这两天一直紧绷的弦总算是松懈下来了,拿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冰凉的茶水才缓得了劲儿,浑身舒爽。 越王爷看到我拿起茶壶的时候就想要阻止我,奈何我动作比他快了些。我开始牛饮茶水时候他便又不敢碰我了,抬了抬手,眼神忧忡地看着我,怕是在担心我呛着。 好在我并没有呛着,越王爷换了个由头还是说了我:“茶水这么冰,直接灌在肚子里也是不嫌难过。” “我高兴。” 越王爷接过了茶壶,去了手套探了探温度,眼皮子都气得皱了起来。 我把茶壶从他手里拿来,呵呵笑道:“你先别管这茶壶了,先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越王爷凉凉地看着我:“什么事儿都没你的身子重要。”口气严肃得好像立刻能扭头把我给踹下马车似得。 我可怜巴巴,露出一副委屈面容直直瞧着他。 越王爷败下阵来,戴回了手套,把茶壶拎到了烧火的小炉上热了,才拉着我坐下,一手暖暖软软地揉着我的肚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觉得他七分心思放在了我刚刚喝进肚的凉茶里,两分心思放在了火炉上的小茶壶中,就存了一丝一份能听进人话的心思,留给了我即将与他探讨的话题之内。 我爆发了,一巴掌拍开了他按在我肚子上的爪子,怒道:“严肃!” 越王爷向来对我好脾气,“好,严肃。” 我道:“我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就觉得好像有一张网给织了起来,源头在哪儿,范围几何,两眼一抹黑怎么都不知道。后来,后来娴侧妃与我在国舅府里头玩了这么一出,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张网,竟然是皇上织的。” 越王爷的目光还是放在了我的肚子上,手指头动了动,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搁了下来,他回我道:“怎么是皇上织的了。” 我压低了声音,朝越王爷身边凑了凑:“皇上是不是要动兵戈了。” 越王爷道:“应该还没有。” 我疑惑道:“若是不想动兵戈,怎么就派了你去封疆?” 越王爷道:“其实封疆关中圣这件事,是朝廷早就定下来的,毕竟它地理位置交通围绕都是最特殊的,这个枢纽必须得紧握于朝廷,握在父皇的手里头。唐邹氏两位夫人既然生了私心,自然是留不得的。” 我点头,确实,贪污受贿是小,生了二心便兹事体大了。 “但封疆关中圣,父皇并不想先动兵戈,毕竟如今已经太平安定了几百年,百姓不想动武是真;关中圣村明面早已归降我朝,不能动武也是真;而木兰围场唐家谋逆,父皇大刀阔斧地直接拔了唐家的根,为了安抚关中圣村百姓,动武兵戈实在不是上上之策;如若贸然行进,怕是回引得天下人口诛笔伐。” 我结巴了,“那,那皇上这番派你前去” 越王爷道:“原先,父皇最中意的人选不是我,而是老七。” 我沉默了下,确实,若要有一个身份够得上,能力能凑合,手腕不刚烈,政见偏缓和的人前去控制关中圣,七皇子和他身后的正规科举出仕的舅舅燕国舅,是个好人选。 可事出反常必有因,这差事为何会最后会被皇上放到我俩的身上? 越王爷目光放在了小火炉的茶壶上,壶嘴上嘟嘟地连着吐着一道冲天的白气,看着即讨喜又可人,“咱们被算计了,被两人给算计了,这两人联起手来,咱们就不用抵抗了。” 我结结巴巴道:“这么,这么厉害吗?你说得你说的是不是” 越王爷道:“你不是也猜到了吗?小唐邹氏的拼死一搏,还有皇后那边的推波助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临行身前事 皇后因为七皇子的性情大变而想逐我出京,小唐邹氏是因为恨毒了我,想把我搞得身败名裂之后也逐出京,两方不知怎么的碰头了,一合计,好嘛,都想把我给逐出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即拍手决定合作。 我回了王府,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越王爷也不着人伺候了,和衣躺在了我身边,我不免埋怨道:“要说你们皇家人也是麻烦,若想逐咱们出京明说就是了,干嘛非要废这些弯弯绕绕。” 越王爷道:“你也想博外头一句好名声,何况是摆在了天下人台面上的皇上。这世道人言可做利刃,皇家向来为天下表率,可每个人都拿着利刃捅一把刀子,庞然大物也只有被啃噬的命。” 我有些愧疚:“到底是我连累你了。”皇后厌恶的是我,小唐邹氏这个没脑子的恨的自然也是我,此番被贬谪到那么个偏远诡谲的破地,越王爷算是一马当先地为我抗了这番仇恨。 越王爷反手把我搭载他肩膀上的手一握,与我说道:“个傻婆娘,你以为皇后娘娘单单是恨上了你吗?” 我疑惑地看了眼他。 越王爷缓缓闭了眼:“皇后是惧了父皇了,木兰围场的事儿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思量,她也该反应过来了:连亲儿子都能放出去当诱饵的父亲,哪儿能让她搭了心地信任呢?” 皇帝皇后倘若离了心背了诺,那宫廷争斗想来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我恍然大悟:“越王爷虽然没有争夺的心,但难保有人不把宝给压在你身上,或是拿你当个挡箭牌推出去身先士卒。这般说来,王爷也算是急流勇退,求仁得仁了。” 越王爷拍了拍我的手:“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武将,政治上的事儿我没什么妄念,还是躲出去的好。” 我长长地缓了口气,一身浑浊难过似乎都被这口气给带出去了,“好,我们躲出去。” 出去好,没有头顶上皇家公公婆婆的互相算计,没有府里作死妹妹的挑拨事端,更加没有娘家那头波谲云诡的秘术和狮子大开口的野心波及,好得很,好得很。 我和王爷出了宫便倒在了榻上先睡个七晕八素,我俩身上都有伤,也都许久没有真正地好好休息过,下人们早被识眼色的将归给约束着不敢有大动静。这一睡便睡到了日头西斜,正好地宫里明旨也下来了:着三皇子越亲王封疆关中圣,十日内出发。 恭敬地领了旨意,却没得冒了一肚子邪火。又不是不走,多此一举规定个时限做什么,赶人吗? 越王爷甩手掌柜直接与我说道:“王妃打理内宅事务井井有条,又熟悉整理远行物件的条列明细,如此,本王的身家性命就放在王妃手里了。” 我晓得他在揶揄那晚上我要收拾包袱逃走的行径,不由气煞。 其实这十日时间要做的事儿还是很多的,收拾东西的同时还要解决掉两个麻烦,一个是月泽堂那位好像是个人就能利用得起来的娴侧妃,经过越王爷温柔地拔刀子的一吓,好像当真被吓成了呆滞儿,据丫鬟来报,每天就披头散发疯子似得在床上呵呵笑,屎尿拉了一声,熏得再皮糙肉厚的粗使婆子都受不住。 她都已经成这模样了,我实在不想再动刀动枪伤她性命,仔细想了想,还是乖乖跑去越王爷那边讨主意。其实说是讨注意也不然,娴侧妃这条命不是我说放就放的,到底还是得越王爷点头才好。 越王爷道:“我记得” 我做小伏低地握住了他指我的手指头,哀哀地求:“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越王爷看了我两眼,走到一排海南黄花梨雕花高柜上打开了一个槽,从里头掏出个玉润可人的美貌小瓶与我说道,“地黄珠是肯定要拿出来的。” 我狠狠点头。 越王爷继续道:“而且,不开膛破肚也好办。” 我面露敬仰洗耳恭听。 越王爷瞧我这幅模样,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笑意:“让你关起来的李郎中我也着人问过话了,娴侧妃这次是让人使了非人秘术,半点不干医家的事儿,他瞧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做主,把人给放出来,你再让李郎中开了大剂量的催吐药,把月泽堂那位给倒挂在房梁上,地黄珠那么个神物只能在她肚子里完整地待着,半点没法笑话,这样一来她如何吐不出来?” 我想了想那个场面,稍微打了哆嗦。地黄珠肯定是能吐出来,按照这个强度,娴侧妃怕是不光能吐出地黄珠,连胃啊肝啊肺啊什么的都能吐出来。 我瞧着那小玉瓶:“这是那催吐药?” 越王爷摇头道:“这是毒药。” 我心里头一急,“王爷!” 越王爷摇了摇头与我说道:“你先听我说完。我曾经与你说过,娴侧妃是个祸害,她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难为她;可她处处与你针锋,听信唐家叛逆贼首之言甘当棋子,光是一条使用了非人秘术,我便可以以大不赦之罪将她挪交官府,等候处斩。” 越王爷话也说得很明白了,娴侧妃这次不光犯的是家规,她实在来讲犯的已经算是国法了。我强硬着要放她性命,便是形同舞弊,理应同罪。 我低头有点惭愧:“我晓得的。” 越王爷道:“可是你不改。” 我更惭愧了。 越王爷叹了口气:“你这倔强脾气我是没法子的,说来说去你也会小孩子一般的与我怄气,我只得依了你去。这瓶要叫做过江水,你拿去叫月泽堂那位喝了吧。” 我接过那个小玉瓶,疑惑地又念叨了这名儿一遍:“过江水?”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瓶东西据炼制的师傅说来就是依据这俗语来的,有了过江水,菩萨也得在人面前死一次,可死了后就能活下去了。” 我大概地估摸出这东西是做什么用处的。越王爷也顺着说了下去:“其实撇开这些弯弯绕绕的引用,这瓶过江水其实就是假死药,娴侧妃的命明着我是保不得了,过了今日我便会上折子宣告越王府侧妃已薨。至于去了娴侧妃名号的那位去往何处,去向何方,我该不追究,也不会让朝廷晓得,让朝廷追究。” 我握着这小玉瓶觉得有一点烫手,“我先谢过王爷,不过王爷可否能告诉我,这药喝下去之后,多久能醒,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的。” 越王爷问道:“你是信不过我?” 我摇头赶忙解释:“不是不是,这女人到底可怜,以后没有娘家扶持也没有夫家相助,日子该全靠自己双手勤劳了。我就是合计一下,若是没有什么后遗症的,我就给她少拨点银子了,毕竟做了那么多坏事,也该给点教训。” 越王爷瞳孔一瞪,嘴角不可察觉地一抽,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处置娴侧妃的话题是怎么一下子转变到银子的合计上头的。他想了想,还是与我说道:“这药是有点后遗症,假死之后再醒,便不晓得自己身份,前尘往事随风一散,什么都要从头开始。” 我瞧着越王爷,越王爷瞧着我,两人谁也不让。我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里头的药水拍在内瓶身上就跟大海被飓风刮起的拍案惊涛似得,我俩相互地看了许久,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来,仔细想一想,为除后患,这药的这个后遗功效还是得存在的。 越王爷把目光往下挪了挪,“你可以给她多拨点银两。” 我皱了皱鼻子,有点不情愿。 越王爷便继续地与我我说道:“她的底子本来就已经废得差不多了,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假死的药,沾上一点正常人都要耗个几个月在病榻上缓,别说月泽堂的那个了。” 我听他说了几遍“月泽堂的那位”说了几遍,忽然问他道:“你是不是还不晓得娴侧妃的闺名是什么?” 越王爷很淡定地回我道:“晓得啊。” 那便是不屑于叫了,我刚想把话题再扯回来,不想就听到越王爷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时隔太久,又不重要,忘记了而已。” 我:“” 撇开这个有些个丢人的事儿,我继续与王爷说道:“我也明白王爷的意思了,就是月泽堂那位以后就是个失了忆缠绵病榻的后半辈子呗,我心里头有数了。” 越王爷很放心,“嗯。” 与越王爷把这事儿定下性来,便自去准备。那可怜的诊脉却被坑害的李郎中被将归带来,不过两天时间就跟大病了十年似得,衣裳还是那身衣裳,不过已经虚大地往里头钻风;脸还是那张脸,不过多了沟壑深了眼圈黄了脸颊乌了唇色,拿捏了一副将死之人的形态朝我哆嗦着跪下行李,看得我感慨一阵唏嘘一阵,顺便还迁怒了一阵。 娴侧妃当真时隔祸害精,拨给她的银两我预备着再减个两百两。 我正了正心思,再瞅了眼李郎中,有点小愧疚地与他说道:“可能要把一个差事交给郎中去办。” “但凭越王妃差使。” 我把对娴侧妃预备的处置跟李郎中细细地说了,顺便把装着过江水的小玉瓶递给了他。李郎中接过了小玉瓶,手却抖抖地有点拿不稳,他抬头,用一双红了的眼眶抬起来看我:“王妃,这王妃心地纯善,可小人只是个大夫,需得把事实给王妃摆出来。娴侧妃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从她肚子里拿珠子的活还好说,可过江水若按照王妃与小人说得药性来,定是猛烈无比,这般灌下去她醒不醒得来还实在难说。” 我面上重重一叹,与李郎中说道:“本就是戴罪人,醒不醒得来只能靠着天命了。” 李郎中似乎听懂了我的言语,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天的晚些时候,被我指使着去当督工的将归便拿了个多宝镶嵌得五彩缤纷的盒子过来向我请安,她一打开,一个个大滚圆的珠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纯黄的锦帛上头,虽然也是圆润可爱,但是和普通的珍品珍珠也没什么区别。 将归一脸得意,我却皱了皱眉:“这珠子洗过没有。”到底是人吐出来的东西。 将归道:“拿着烈酒先冲洗了三遍,然后奴婢亲自对着活水口洗刷了十多遍不止呢,不光是洗还拿了香胰细细地涂抹,这珠子被洗得比活婴儿还要香。”说着还把珠子拿起来凑到我跟前,邀赏似得得意,“王妃闻闻。” 我本能地想避开,不想将归这小妮子实打实也算是个练家子,一时把珠子怼到我鼻子跟前,我还没躲得开。 两道闪着光的气息就这样直接吸进了我的鼻子里,惹了将归一阵尖叫。 小玉本就在我身边伺候茶水,看着这怪异情景也不免煞白了脸,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瞧,一叠声地问我道:“王妃王妃,您刚刚吸进去的是个什么东西,您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我晃了晃脑袋,旁的没什么区别,倒是耳边铁链声一阵一阵地响,比平日时候耳鸣更彻底清晰了一些,不过那响动也只有一会会儿的功夫,一下就消失得彻底。 我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这珠子到底邪乎,赶紧(和谐)合上盖子送到越王爷那边去。小玉,帮我再沏壶茶来,热热的最好。” 两个丫鬟分别应了声哎便自去做自己的差事,我捂着脑袋瓜撑在桌上,细细地想回忆刚刚那几声在耳边晃荡的铁链声。这铁链声自打归宁回唐府,被一堆萤尸虫给钻进身子里之后便有了动静,木兰围场之后越来越频繁,不过也只是耳鸣一般地突如其来又迅速而去,朦胧得辨认不清。可是像今儿这般清晰,这般触动心房,少见得很。 我听到了很轻微的脚步声,一抬头看到了扎着双辫的小丫鬟一板一眼地端了壶茶往我这走,面容还算熟悉,就是领了自己不该领的差事。 小丫鬟把茶盏搁到了我身边的小桌上,很清脆地嗒地一声响。 我看着她,她也不躲避地看着我。 我问道:“谁派来的你,要做什么。” 小丫鬟跟木头人似得僵硬地扭动了自己脖子一下,“我家主子邀王妃于水林一聚。” 我直接拒绝道:“不去。” “主子问王妃为何不去赴约。” 我悠哉悠哉地端起茶盏回她道:“水林太远,而且得出城,我家里头还得收拾远行物件,根本就抽不开身。” “主子说,那就在这个房里相约可否?” 我差点被这茶水给烫死:“什么?” 一个熟悉稚嫩的男声接了这茬与我说道:“我说,我们干脆就在这间房里头说话。”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忽然从门口冒出来的七皇子殿下,帅气的脸上还挂着一副痞里痞气的笑意,这场景我分外熟悉,就跟当时在木兰围场自己帐子里见到唐敏一摸一样地惊讶。 合上茶盏,我很不客气地指了指大门道:“滚出去。” 七皇子扬了扬眉头:“我可是帮四哥四嫂搞定了小唐邹氏这个大麻烦,如今四嫂不说好好报答我,竟然连门也不让我进,茶水也不让我喝一口,就这么直喇喇地叫我滚蛋。”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来气:“小唐邹氏与皇后娘娘合计的破事我就不拿出来说道了,如今如你们所愿,把我和越王爷一齐调离了京都,你却还敢拿着这件破事来招我嫌?” 七皇子收回了那张讨厌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与我换了个话题道:“所以我是来道歉的。” 我揉了揉额角,失了耐性:“道歉也好看笑话也好,我不想见你;你若是真正儿八经地想来登门拜访,那就下摆帖走正门,去前院寻了你哥哥说话。” 七皇子哒哒地大跨步直接进了门,一点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的上首位置上,把不要脸用到了极致:“不,我心里头这件秘密才不与三哥说,我喜欢三嫂,我只和三嫂说。” 这等稚嫩孩童言语,若他是个十岁往下的少年还好,我还能抱在怀里头当娃娃哄哄;可他可是个十四岁的男孩!这话多说一句我都觉得是在给身在前院的他哥哥戴绿帽。 可这娃娃身份摆在那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哄着:“好好好,您身份尊贵,我攀比不起,若您不肯走,我走就好。”说罢我便真离了位置准备离开,这个小魔头,对比唐敏有过之无不及,还是避开点好。 “三嫂当真不想听听天玄地黄珠的事儿吗?”七皇子杨沅朗就用这么一句话就制止住了我的步子,我一回头,他还是一副笑脸弯弯可爱至极的模样,“想必我三哥也与三嫂说过前因后果和由来罢,但这边我晓得的怕是和三哥与三嫂说得不怎么相似呢。” 我咬了咬牙,最怕这种模棱两可吊胃口的,思忖了下还是回到座位上给坐着。坐下之后还不太放心,咬牙切齿凶神恶煞:“我就是好奇。” 杨沅朗露出小虎牙跟我笑了笑。 我继续吩咐交待:“不许让你哥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话别宫墙外 七皇子杨沅朗便是我临行前的第二个麻烦,不想这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憋着一肚子火还得摆上一副好面色。 杨沅朗朝我笑:“我想想都能想出三哥与你解释的套路,是不是把天玄地黄珠说成南海那边呈上来的贡品,因为南海渔鲛人鼠目寸光,不识这宝珠价值,才叫将一对天生地养的灵物生生分离。” 我道:“自然不是,你哥哥还说过,这对珠子与关中圣村瓜葛不浅。” 杨沅朗问我道:“还有呢?” 我一摊手:“没了。” “没了?”杨沅朗道,“看来你这关中圣村圣女当得也不够称职。” 我冷笑道:“这圣女殊荣向来都是你们扣在我脑门上的大帽子,人人都晓得我是关中圣圣女,有意思的是,就我不晓得。” 杨沅朗垂下眼眸,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不太想再与他玩这种你画我猜的游戏,便直接说道:“若是有话与我来说,不如趁早地说;若是只想着那我做个消遣时光的对象,我劝七皇子还是早早地回了王府,去与房中的娇妻美妾在耳鬓厮磨,比在越王爷府上与你已婚的三嫂说话更得当些。” 杨沅朗领了我两遭逐客令都无所畏惧,如耳旁风过,抖抖就散了:“三嫂真伤我心。” 我冷眼看他演戏,心里头暗搓搓琢磨着:这人是不是专门来使离间计的呀。 如今月挂中天,夜已昏暗,杨沅朗估计也暗地琢磨了一下时间,总算不与我绕弯子,而是径直步入主题地说道:“非人族把天玄地黄珠可是当作圣物来看待,三嫂可晓得非人族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得了这个问题,我认真地思索了下,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杨沅朗耐心地与我解释道:“非人族那一堆东西,肖人而非人,笼统来说是非我族类,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便觉得这帮人其心必为殊异,所以为防后患,动摇我大齐江山,便直接将其逐至西南边陲地带,险将其灭族。” 我抓住了那个险字,便问道:“既然是险些灭族,那非人族其实并没有灭;是什么左右了太祖皇帝的心意,让他放了这外族一马?” 杨沅朗苦笑:“前尘往事随风如烟,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这就像是听故事到了高潮处,说书先生硬生生拍了桌再捻胡高深地说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一个停顿把我给折磨得,差点郁闷地咔出口血。 杨沅朗说话九曲十八弯,看我满脸菜色的郁闷模样,却又说道:“不过据传言,便是这天玄地黄珠起的作用。非人族当初把这对珠子当作圣物,为保族人血脉,忍痛将圣物敬献大齐天子。太祖皇帝龙心大悦,便网开一面,没得将他们灭族。” 我皱眉道:“这珠子有什么作用?” 杨沅朗回我道:“说法很多,说是非人族宝藏的钥匙,也说是神仙成仙的丹药。” 我道:“那更奇怪了,非人族拿了天玄地黄珠换了阖族一线生机,可见是个万金难求的宝东西。可就是这么着的宝物,如今却是流落在外,被远在千里外的南海诸族当作了进献贡品送还皇宫;还有关中圣村,关中圣村又说这是他们的东西,这又扯到了关中圣村什么事儿呢?” 杨沅朗道:“这便是最关键的一卡。” 我皱眉:“你是说,若是能理得清关中圣村与非人族的关系,便能把整件事给串联起来了。” “三嫂不愧是三嫂,冰雪聪明。” 我并不因这句话而欢喜,“这么个事儿,是皇上让你交与我去办的,还是你自己疑惑,所以拿我当作前锋让我去办的。” 杨沅朗道:“父皇并不晓得有这么多的曲绕,他若晓得,怎么会天玄珠那么宝贝的东西轻易地赏给三哥?” 我嚯了一声,拿惊叹的目光扫视面前这个屁大点的孩子:“你父皇不晓得的东西,你却晓得。” 杨沅朗挺了挺笔直的脊梁:“我当然晓得。” 我笑眯眯地伸手,杨沅朗今年十四,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长了半天却还差了我小半个脑袋,我这么一伸手正好能揉住他还未束冠的脑门,顺便略带报复地狠狠蹂躏了一番他的头发,“小东西小东西,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杨沅朗痞笑着忽悠我脑门上发簪时候都没怎么着,我还以为他是个铁打的脸皮,不想我此番主动与他出手,他俊俏的脸蛋上倒是翻起了一层薄薄的红。看着像是个读书读傻了的腼腆男孩,丝毫找不到之前纨绔无状的影子来。 我惊叹得不行,可他脸上的薄红却迅速地褪去,坏坏地勾起唇来,一边的小虎牙就露出来叫嚣了,“三嫂若是觉得我秘密多,不如就留下来陪我,我把秘密一件一件地摆出来,再让三嫂一件一件地挖出来。” 蹬鼻子上脸的典型小破孩。 我觉得揉他头发的手上都好像是沾了油渍,赶忙收回了手来。 杨沅朗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不抬眼看我,只低低地说了声:“三嫂保重。” 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沅朗一招手,那个端茶倒水木头似得的姑娘一下子便像是得了指令似得,一板一眼地走了出去,我想到那些秘术做的骷髅就浑身鸡皮疙瘩,见杨沅朗要走,便又叫住了他:“你把我这丫鬟身上施了秘术?她性命可还能保得住?” 杨沅朗笑看我道:“施了秘术是要进诏狱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 杨沅朗人已经出了门,就留声音远飘飘地传来:“不过是一记迷魂汤药罢了,等药效过了,人就不迷糊了。” 我遂放下心来,身子又软着滩回了座位上,也不管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是透心的凉,直接灌了两口下去,好清醒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娘的,跟皇家的人打交道真的累。 过了一会儿,小玉和将归前脚后脚地进了门,一人端着茶水,一人领着越王爷。小玉瞧见男主子进了女主子地房子,也很知趣,放下茶水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将归把茶水分倒在了两个茶盏里,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吩咐她再过短时间就传饭,也让她下去了。 越王爷早已坐在了我的旁边,瞧见我安排妥当了才问我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我万分得意:“差不多了,我早就寻思好了,反正王爷日后办完了差事还是要回京的,越王府这个宅邸总不见得皇上会给收回去。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一些值钱的大件死物都锁进库房,最要紧地就藏在库房二层的那个暗间里头,钥匙我随身带着;账目留给管事大太监和顺儿,我这带一本原账目,他那再放一本能继续记着的,虽然咱们做主子的走了,但府邸也不能全荒了,还是得留下几个衷心的打扫整理,月钱支出就让和顺儿拿主意了。” 越王爷很满意,嗯了一声。 我继续道:“关中圣村是在大齐中央腹地位置,咱们是去赴任,用不着快马加鞭地赶路,走水路转陆路估摸着小半个月就能到。那时候已经快十月了,这场寒冬是顶要紧得提防的大难,我随身行李里多放几件皮草大裘,剩下几季的衣裳挑点朴素低调的带上。” 越王爷道:“我的绸衫不多,用不用再赶制点。” 我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挑了五件出来,这也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关中圣村的气候是什么样的,咱们入乡随俗,可能大多的衣裳都需要在当地裁制。” 越王爷想了下,点头道:“倒是个理儿。”顿了下,又继续道:“还有什么吗?” 我本不想再回报,可既然王爷问了,我也只好脸红地答道:“我,我多带了些银两。人家都说千难万难银子不难,王爷是去当官的,需要打点得还挺多的。” 越王爷笑出声:“怪不得你这几天总差人往钱庄里跑。” 我解释道:“我就留了几张大面额的压箱底,随身带着大概两万两,一万两是拿一张票备下以防不时之需;另一张,我换了一张五千两,还是多张千两票,百两票和碎银子还有铜钱。出门在外到底麻烦,也不用拿大额银票出来吓人了。” 越王爷被我给逗得不行:“还是媳妇有见识。” 我推搡了他一下,道:“我这边的家务事都与你汇报完了,你是不是该与我汇报点什么。” 越王爷偏过脸来看我,向来温润如玉水汪汪的眼里头有一点点的小疑惑。 我提醒道:“地黄珠。” 越王爷小幅度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问他道:“刚刚我可是把地黄珠差将归给你送过去了。那珠子我觉得比身负几十条人命的天玄珠还要可怕,刚刚我一碰就被我吸进去了两道金光,该不是什么尘封已久的灰尘吧。” 越王爷沉默了一下:“不是,不过这颗珠子放你身边的确是不好。” 我问道:“地黄珠和我犯冲吗?” 越王爷道:“可以这般说。” 看着越王爷正儿八经扯谎的模样,我一瞬间还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有点无话可说,只好说道:“忙了这段时间,王爷也乏了,我也乏了,还有两日便启程了,不如这两天就当作休沐时候,我们自己出去玩玩。” 越王爷眼神一下子变了,有点欣慰也有点愧疚,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了我的手,紧了紧,说了句:“好。” 我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个球埋在了他的怀里,脑袋放空,也不想再想什么再说什么。既然信了就只能一信到底,没什么半途而废的说法。 在起程的倒数两天里,我和越王爷便破坏了自己定下的严苛的早起制度,一觉睡个自然醒,睡醒了便有人过来送午饭,下午王爷一头扎进了凤凰游看书,我在外头继续整理家务事,晚上抱在一起睡觉,日子和和美美,既懒惰又舒坦。 临行的最后一天,麻烦事儿来了,宫里头那位九五至尊给病倒了。身为儿子,越王爷赶紧收拾了自己一下,携着我入宫请安,我这次没什么要紧差事,在宫门口随着王爷行了一番礼之后便转道去了皇后宫里,留着王爷一人在皇帝病榻前说事。 皇后娘娘一身素衣,不缀首饰不涂胭脂,端庄虔诚地跪在了佛像面前为自己的夫君祈祷。听到我来,便屏退了殿中侍奉的太监丫鬟,独留我一人。 我心里头有点忐忑,却听到皇后娘娘悠悠说道:“本宫本不想再见你。” 我低头做个小辈的乖觉模样:“是。” “毕竟一见到你,本宫就想起了自己做得那些个蠢事来。” 我道:“娘娘慈母之心,儿臣妾不可置喙。” 皇后娘娘道:“你也不必与我在这打幌,想来你也早理清了来龙去脉了。” 我苦笑,皇家里还有这么一个直肠子的存在?也难怪皇后娘娘这些年活得不算踏实了。看她有点倦怠的面容,我只好说道:“既然儿臣妾说了不可置喙,儿臣妾便自然不会置喙。但娘娘的手段到底是有所牵连,如若可能,烦劳将乱臣贼子早早投入大狱得好。” 皇后娘娘沉默了会儿:“自然。” 我赶忙得上前恭维:“娘娘厚恩厚德,天下之幸。” 皇后娘娘道:“你也不必恭维本宫。虽说本宫当时留了那女人有几分用处,到底没忘记她是该斩首的贼人,放虎归山到底是场大祸害,本宫虽是女眷身,却也没有那般拎不清事实。” 我心里头缓了口气,小唐邹氏恨我入骨,若由得她在外兴风作浪,苦的也终究会是我。 越王爷早早地把差事领了,跑来皇后殿中接我,顺便也替自己朝嫡母辞行。皇后娘娘瞧见了越王爷,对着我难看的脸色稍微放缓了些,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还经历了这么一番凄惨的遭遇,皇后娘娘对着越王爷有点母爱倒算得上是理所当然。 我心里憋气,哼,对着我就是恶婆婆了! 越王爷深谙婆媳之道,仓促地辞行之后便领着我回了王府。因为明儿就走了,王府里的丫鬟也算是遣散了些,入目之处多有萧飒悲凉之感,我瞧着这个居住了也有些时候的王府,心里落寞排山倒海突如其来,忍都忍不住。 越王爷微微一叹,小声嘟囔:“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听着越加悲戚:“回来是能回来,还有好些年呢!” 越王爷一听,赶忙闭了嘴。 这女人的心情是飘忽不定的,我记得我前脚刚在马车里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表示要躲得远远得,再也不掺和皇室争斗,可如今看着自己软软的床榻悲从中来,恨不得也病一场然后卧床不起得好。 越王爷在我身边忽然道:“父皇病了。” “我晓得。” “但是太医一个都不许入内。” 这我就不晓得了,疑惑的目光望向了他,越王爷冷笑了笑:“不知哪儿来了个修道的神仙,咱们忙着收拾行囊的时候,倒让他钻了空子,得了父皇的垂青。” 我道:“老年人,总得让他有个说话的伴。我看原先我便宜爹爹就很好,一心奉承衷心为主,更重要的是蠢笨非常,如若不是生了二心,我看皇上怕是想保他保到夕阳红呢。” 越王爷点头道:“我也晓得这个理,而且若说找个伴,道士怕是比唐成珏这位背后顶着人的要合适的多。只是父皇听信了谗言,现在开始追求丹药长生,如今更是连太医都不肯宣了。” 我一惊,皇上看起来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啊,这道士究竟有什么法子夺了皇上的信任。 越王爷搂过我肩头与我说道:“咱们这次远行,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日子;父皇偏又被这么个不知底细的贼人缠上,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心头警铃丁零零地响:“王爷都已经请辞了,还能不去不成?” 王爷道:“若是执意” 我赶忙打断他可怕的想法:“若是执意,那就是抗旨不尊!王爷,且不说如今皇上是如何宠幸那位道士的,您贸贸然去截了他的心肝宝贝,您能落得个好下场吗?” 越王爷道:“那我们是走咯?” 我坚定道:“走,必须得走。纵观史册,皇帝开始昏庸的前兆无非也就两种,一是宠幸道士,二是寻求长生。皇上已经占了其一了,咱们如今待罪不诚之身,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越王爷似乎是被我说服,“王妃说得在理。” 我又去打点了一遭自己的行囊,临行前风花雪月的悲哀情愫一扫而空,反而斗志昂扬。 第二日车马便准备好了,越王爷是个高高在上有军功的武官,誓死追随的一干兵卫都已经自觉地分散各地任职,所以京中好友并不多见;我是个有了被抄家娘家的出嫁姑娘,更不会有人来特意相送。 不过有两人意外,一个是国舅公夫人,还有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七皇子了。看这架势我就想缩头鸵鸟似得躲回车里,两个人一个都不好惹,一个都不好见。 杨沅朗看我一眼,跑去和自个儿三哥说话,国舅公夫人倒是上了车,一身辣妹子般爽利的性格,我估摸着赶也赶不下去。 国舅公夫人魏氏冲着我笑:“越王妃这是恼了我了。” 我低头装温柔:“不敢。” 魏氏一扬小手帕:“你恼了我这才是真性情,我向来喜欢真性情的姑娘。不过可惜啊,咱们结识时候就已经各怀心思,抱着个不太正当的目的,怎么着都交不了心的。” 我也有点惋惜:“事呀。” 魏氏爽朗笑道:“道歉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了,越王爷不一定接受,我也没什么做错的地儿。不过这一句珍重可是发自心底间的,你可不能推搡着不要。” 我默默回了她一句道:“各为其主,各自珍重。” 魏氏一怔,旋即开怀一笑,从手上撸了串木头手串便给了我,我也大大方方地收下。魏氏下了车,跟着越王爷就上了车,我安稳地靠着车板上问他道:“都妥当了?” “妥当了。” 我把手伸向他道:“那咱们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遥遥离京都 车马队遥遥地出了京都,在驿道上驰骋,越王爷这番确切来说算是贬谪出京,因此没有多大动静,算下来只不过是三辆马车而已,轻装简行。 这条驿道自前朝修建,已经不知道有多大岁数,秋风似乎还没波及到这处似得,两旁绿树浓荫,蝉鸣稀疏,晃得让人迷糊,还以为是又回到了八月初的时候。 前边路旁流过来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我正好闲得无事撩帘在外头张望,瞧见后欢喜不已:“这赶路已经赶了好些时候了,不如就停下车马,让大家伙歇息歇息,喝口水来。” 越王爷遥遥地把声音传出去:“停车。” 马夫赶紧勒紧了缰绳,稳稳地把车给停住了。 越王爷道:“歇歇吧。” 众人的心弦一下都安了下来,大家一扫眼都瞧到了那条小溪流,纷纷摆出了孩童似的模样过去嬉戏打闹,沉稳点的拿了水袋装水。越王爷先跳下了车,我也紧随其后,不过没有握住他的伸过来的手,只是撩起裙摆,轻巧地跳了下来。 越王爷眼里头愠怒:“刚出了家门就不守规矩。” 我道:“山高皇帝远。” 越王爷屈指,赏了我额头上一个脑瓜崩:“慎言。” 我嬉笑着缩了缩脖子,放眼望去,青山叠翠,流水潺潺,长舒一口气,满是豁达。越王爷朝我招了招手,我便欢喜着跟过去,他寻了快大石头,拿衣袖擦拭了一遍,待干净了之后才坐下。 他坐下了,我也跟着坐下,不过王爷到底是王爷,臂弯一用力,我便从安稳的石头上拽到了他的腿上,我惊呼一声,原本打算过来伺候的将归和小玉立刻背了身子,状似无意地聊着天离开了。 我推搡了王爷一把:“光天化日的,强抢民女啊。” 王爷蒙在嗓子口轻笑了一声,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这人浑身的肌肉都跟铁打的似得,我根本挣脱不开,尝试了两下便放弃了,只好用上口头攻击:“作死啊,你脸被面具盖着别人瞧不到,我还要脸呢!” 人家说身有残疾之人多忌讳人家谈论短处,我瞧着越王爷就不像,他还挺爱拿自己短处玩笑的。 越王爷轻声道:“这两个月,苦了你了。” 我一怔,没有去看他眼里的东西,反倒是放眼朝这京外的天看去,蓝幕白云,多出几番天高气阔,自在惬意。我抿了抿唇,想说其实没什么,可张了嘴,却觉得眼里头有点酸涩,索性把嘴闭上,把眼给硬着朝上抬,仿佛这样就能装的什么事儿都发生不了似得。 越王爷道:“怎么不说话?” 我道:“这怎么说呢?其实这若要说怪还真怪不了谁,就像唐家的二房三房,他们不是唐老太所出,不过是占了个唐家的辈分位置,若说作恶一点都够不上,贪图小利倒是真的。可一朝谋逆案,哪怕再清白也得下了大狱,躲不过脖子上的一刀,这能怎么办呢?” 唐家近百号人,大房人是罪魁祸首,但其实人口数真的不算多。反倒是二房三房子孙繁茂,他们没有关中圣村出来的亲娘,也没有远大的政治抱负,甚至没那机缘踏上仕途为官的青云路,只不过站着相府唐家的威名多捞了点钱财,处斩时候却累了个满门覆灭。 我瞧着越王爷,很认真地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您把王妃位置给了我,留给我权利钱财和地位,那解决一些麻烦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我没什么好怨的。” 越王爷轻轻地笑,摇着我的身子和我说道:“理之一字,万物恒通,你是个知理的,我从来都晓得。只是世间除了理字,还有个字儿叫做情,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是个让我宠的小妻子,如若可能,我真恨不得把自己血肉织成一张棉网,把你给网在里头,牢牢固固地护着,不让外人沾着你一点不快。” 我很认真地与他道:“王爷有这份心,我就算是累死也心安瞑目了。” 毕竟是赶路时候,我们并没有在那条小溪旁边歇多少时间的脚,就又各归其位匆匆赶路。这马车夫是个老手,每每都能在天色渐晚的时候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小镇,跑去镇上再找个歇脚之处,这一路虽然赶忙,但也能带着点游山玩水的乐致。 等到赶路赶了七八天,菜色味道逐渐往辣之一字来凑,我便晓得离目的地不远了。 马夫有些愧疚的言语声隔着门帘传来:“三爷,这两天赶路,忘了与您说这个茬了。这一带的路全是林子,要走上两天才能到下一个镇子上,今儿晚上咱们怕是得露宿在野林里了。” 外出在外,越王爷都叫爷,而我被叫老了,他们叫我夫人。 越王爷道:“那吩咐下去,现在就起火吧。”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从没尝试过睡在床以外的地方上,听了此言,摩拳擦掌。 越王爷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积极性:“你睡在车里就好了。” 我有点无奈:“我想在外头看星星看月亮。” 越王爷看上去比我还无奈:“你只能喂蚊子喂虫子。” 我难过了。 越王爷是个带兵的能人,对于带府里院里的小厮,也是依照带兵的规矩训练的,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经训练有素地生火安柴。趁着天还没完全地暗下来,几个小伙居然决定去查探一番落脚的深林,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可以加餐。 我一听便起劲儿了:“我也去。” 诸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纷纷把目光投到自己主子越王爷那头去。 没人看得到越王爷的脸,但他周身一下子聚集起来的黑气很是容易地就让人察觉。一个小厮跟在王爷身边久了,看着这个沉闷的气氛,不得已地开口道:“夫人还是” 不想越王爷却是先妥协了:“你可以去。” 我乐得发疯。 越王爷继续道:“但你得时时刻刻都跟着我。” 我点头,生怕他反悔似得赶紧说道:“好,好。” 越王爷勾唇一笑,与周围的少年们说道:“平日里只交了你们皮毛武艺,还有些野外行军技巧,今儿就让你们展示一番,也让我看看有谁是能成才的有能之士。” 少年就是少年,几句话就能带动了情绪,纷纷扬声道:“好,好!” 越王爷拉我上了红擞,宝马一扬高贵的头颅,棕红的鬃毛映得如血残阳。 越王爷朗声道:“我们先行一步!”一夹马背,高声道:“驾!” 红擞仰天嘶鸣,绝尘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两边景物极速地在倒退。 越王爷在我耳边朗声长笑,他也很久没有这般肆意洒脱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似乎没多长时间,我眼尖地瞧见了个白色的快速蹦跶的小生物,我朝那东西一指,提醒王爷道:“爷,那边。”越王爷也有一双锐利的鹰眼,顺着我所指之处瞧去,手上还控制缰绳,调转了方向,直冲着那猎物奔去。 红擞是匹良驹,很快地便追上了猎物,我估摸着射程差不多了,便提醒道:“箭。” 越王爷道:“要什么箭。” 我忽然想起来,出行时候王爷身上可没带箭具。 越王爷右手朝腰间一摸,我便瞧见他手掌里多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他手一扬,那匕首就跟利箭似得破空射了出去。白色的小东西哀鸣一声,像是被磕绊了似的应声倒下,越王爷暗道一声“好!”,便揽了我的腰将我打横抱起,直接飞身下马,窜到了被一匕首毙命的猎物跟前。 我叹道:“王爷真是无时无刻不再耍帅。” 越王爷回我道:“那也是你在我跟前的无时无刻。” 我立刻又红了脸,骂他道:“骚包!” 越王爷这时候才恍然记得要把我放下,拉着我跑去得中猎物的地儿。在马上时候瞧着不怎么真切,只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是个兔子的模样,如今凑近了一瞧,还果真是个兔子。 我欢喜地近了它的身,“小兔子。” 越王爷的笑意却有点僵硬,与我一齐蹲下身来,提起那兔子的耳朵打量。 我满意地戳了戳兔子硕大而柔软的身子,“这兔子吃得真肥,这小东西身长快有一臂长了吧,拿你回去打牙祭,能顾得上几个汉子的食量呢。” 越王爷道:“你先别忙着顾家,这东西不对劲。” 我疑惑道:“怎么不对劲?” 越王爷摊平了这兔子的身子,把它的兔脸对着我。我一看之下立马跳了起来,兔脸倒是实在的兔脸,就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人的眼睛! 这东西因为肚子上插着越王爷当箭使的匕首,死亡从天而降,呜呼哀哉,死不瞑目。那双人眼还瞪大着,好像还是个双眼皮,越王爷这般突然地朝我面前一举,看得我真的是一怔愣,再是一惊恐,最后咽了咽口水,问他道:“那这东西还能吃吗?” 越王爷道:“先别想着吃,把这东西带回去跟大家的货物比对一下,是这只兔子不小心长成这模样的,还是这林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这幅模样。” 我点了点头。 日暮西斜,黑暗越发地肆虐了,好像整个林子里都安排上了暗夜里的爪牙。偏这时候这只人眼兔子还在我面前是不是地晃悠,瞧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发寒,忍不住地打哆嗦。 越王爷总算是放弃研究那兔子了:“冷了。” 我实话实说:“感觉慎得慌。” 越王爷单手提着兔子,另一只手脱了皮套腾出空来探了探我的手掌的温度,“这么冰,咱们赶紧回去烤烤火吧。” 我点头,又忍不住地瞧了眼这恐怖的兔子。人的好奇心永远地让人难过,我也没法子免俗。 越王爷的野外求生本领不是吹的,简直跟老马识途似得径直地就回去了,营地上几堆几堆薪火燃着欢畅,我赶忙叫了将归小玉,先喝了碗煮的热热的山泉水,才感觉浑身的冷意稍微褪了些。 将归道:“夫人怎么了这是,面色白的跟纸似得。” 我问她:“周围有什么动静吗?” 将归道:“没什么动静。” 小玉插嘴道:“没什么动静才奇怪,夫人,奴婢曾经跟父兄去过乡下小住,那时候虽然有树林靠近了有人烟的庄子,但是到晚上的时候还是依稀回听到野狼啊小鹿啊这些畜生的高叫,可如今已经入夜了,我们这歇脚的林子却安静得跟衙门大堂似得,越安静越是难过。” 我暗暗点头,越安静,越不对劲。 出去打猎的兴高采烈的男人们全都一言不发地回来了,凑到了越王爷身边,彼此间都有点郑重,越王爷道:“我刚刚与夫人打猎,猎到了个怪物。” 这几个小伙子纷纷相互侧目,他们答道:“爷,我们也猎着个怪物。”其中闻声一人拿出了一只人面兔来,“就是这个,王爷!这东西哥几个都没有见过,但委实怕人得很。” 越王爷也把自己的猎物给丢在地上。 几人纷纷把自己的猎物丢在地上。 几只人眼大兔子就给撩在地上,眼睛随意地看向了各处,好像在等着些什么。 我身边的将归小幅度的身子一抖,哆嗦着问我道:“夫人,这些是个什么东西是兔子吗?那兔子的眼睛怎么会长成这幅模样?” 她这问题我没法答,只好沉默以对。 越王爷道:“这林子诡异,大家今晚要警醒些了。” 没人敢再多嘴提一句加餐的事儿,众人很是严肃地应了一声是,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越王爷眼神瞥向了刚刚凑了热闹又散了去喂马的车夫,神色寒了寒,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 车夫恭敬道:“爷。” “老人家经常走这条路。” 车夫道:“是了是了,这是去关中圣村唯一的路,不光是小人我,就是来往关中圣村这往回路上的任何一个车夫马夫都会走这条道的。” 越王爷沉顿了下,估摸着这老车夫也不敢拿着众所周知的事儿去瞒他,便先信了这番言论,继续问道:“那老人家走过这条路?” 车夫答得很恭敬:“走过,走过。” 越王爷问道:“这条道道上有没有什么忌讳,或者说有没有传言什么怪事?” 车夫都快哭了,直接道:“王爷,王爷,这条路上要么是做生意的买卖人,要么是像小人似得拿命赶路的作马人,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达官贵人跑这穷乡僻壤的地界,更不要说像王爷和诸位小爷似得要在这片林子里骑马打猎的了。”这一急,连称呼都忘记掩饰了。 越王爷宽慰道:“老人家不急,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从车夫里挖不到什么有用信息,只好跑我身边来坐着,遥遥地看着那堆死不瞑目的人眼兔子发呆,我是不敢看那些东西的,只敢仰着脑袋朝半空里看,虽然这林子诡谲奇怪吧,但是星星还是那片星星,天空还是那片天空。 我道:“王爷也别怪了,关中圣村向来因为朝廷的保护,而被传言渲染得神秘莫测,若不是铤而走险求富贵的生意人,或者是就是靠认路来吃饭的马夫,等闲人还真不愿意跑到这儿来。” 越王爷道:“我也晓得这车夫没什么,只是奇怪得很。这东西虽然不常见吧,但没道理第一次见就叫咱们这队伍给碰上,理应该有点避讳什么的。” 我心里也是一惊,“王爷的意思是,是不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越王爷叹息道:“这也不过就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若在真是这般,也挺麻烦,敌在暗我在明,除了警醒,别无他法。” 我道:“爷是打仗的好手,我却只奇怪那长了人眼的兔子,这东西究竟是怎么长的,能长出个这么一副怪模样来。” 越王爷轻轻摇了摇头。 我头顶明月,奇思妙想:“该不会是人和兔子交(和谐)合,所以诞下了这么” 越王爷声音有点严厉地打断了我道:“人是娲皇娘娘亲造的上等生灵,怎么就有自甘堕落的孽障去做这般”他顿了一下,想了半天总算是从嘴里憋出个适合的词儿来,“禽兽不如的事儿来。” 我嘟囔道:“世人多的是禽兽,和禽兽(和谐)交(和谐)配倒也算相配。” 越王爷难得正色驳斥我道:“这事儿不能乱说。” 我点点头,封了嘴。 夜色很快便降临了下来,大家伙一天的赶路也乏累得很,我与王爷拥在马车里头入睡,找了个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貂皮当作被子盖在身上也还暖和,是以很快便入了睡。 我睡相很好,也很少做梦,睡着了便什么都不晓得地昏死过去一般。 耳边丁玲一声,锁链碰撞的响动。 我忽然地就惊醒过来。 一睁眼,却看到越王爷也睁开了眼睛,那眼底下一片的坦荡清明,我都怀疑他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睡觉。 越王爷伸出手指按在了唇上,对我比了个住口的手势。 车外头好像有点响动,像是藤蔓被托在地上的沙沙声响。 马车轻晃了两下,好像有个庞然大物在朝我这边逼近。我浑身紧绷,就看着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一点一点地被遮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死地求后生 窗口上,那一片阴霾就跟逗人玩似得,遮了一会儿光,又撤了去;又莫名其妙地再遮了一会儿光,再撤了去。月光亮堂堂,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感觉是抱着闪瞎人眼睛的目的来的。 我难免有点沉不住气,越王爷死命按着我的肩膀,暗示我不可动弹。 越王爷和我好歹有个车厢庇佑,可外头那帮子围着火的儿郎怕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我朝着外头努了努嘴,示意他可别忘了外头那群可怜的人。 不想越王爷压在我肩膀上的力道还不肯撤,我只好比着唇语与他说道:“救人。” 越王爷轻轻摇了摇头,手里的力道更重了些。 外头忽然扬起一声哀鸣,好像似婴儿啼哭又像是黄鹂破了嗓子的嚎叫,尖锐地像是拿着针尖刮损耳膜,越王爷这时候终于动弹了,他低喝了一句“走!”我便下意识地跟着他破了马车顶从半空跳了出去,我抽空地朝着下面看了一遭,一个形容丑陋,浑然不知为何物的怪异东西正抡着拳头朝马车的地方砸去。 轰得一声巨响! 沙土飞溅,树冠摇晃。 那东西浑身点点细细密密麻麻,它的长相怕是比刚刚那一拳头更有攻击性。我不过就是看了一眼,便被恶心得身形一晃,差点在半空栽个跟头下去。 越王爷挑了个树冠稳站,还不忘抬手接了我一把。我站稳后正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恩戴德,不想王爷直接伸手朝那怪物一指,还拉了拉我衣袖提醒道:“你看。” 我心里那点感激心思是一下就被打垮了,板着脸捂住眼睛撒气:“死也不看。” 拿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哗啦一声扬起了拳头,顺便跟旋风刀似的削掉了身侧的半棵大树。 “王爷!”我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少年声音,低头一瞧,却是之前跟随王爷左迁的衷心小厮,他们穿了行军上阵的行头,个人手里头都攥着一根绳,我定睛看去,发现早有一张大网横在了那怪物前头,只消一拉紧,那怪物便只能乖乖被降服。 我一下子就放松了,对着越王爷吹捧道:“不愧是我大齐百战百胜的战神,临场作战能力真是厉害得不行!” 越王爷抿了抿唇,不苟言笑,我瞧着却是好像强忍着欢欣。 那起先叫嚷了一声的少年,双眼聚焦紧盯战局,待到怪物大跨步地超前跑时,一声大喝当作哨令,几人合力把大网给举了起来,只等那怪物一头撞进网兜! 怪物仰天嘶吼,它怕是也看到了前头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可惜身子笨重,想刹也刹不住。 我几乎要跳起身鼓掌:“好样的!” 战局却没有想象得顺利。 那怪物是朵奇葩,见到刹不住身子了,便干脆一鼓作气加了速,把自己冲为劣势的笨重当作了强有力的冲撞武器,死命地朝着前面的网给撞去。少年也不敢持大,急忙打了个手势,周围的少年郎会意,训练有素却速度不减,把手中的绳子绕在了靠身的大树上绕了两圈,然后双手紧握绳索末端,身子一跳,双脚便踏在了大树桩上。 那网被拉得死紧,绷得像是四十年华时,不苟言笑的老人皮。 我看着那怪物,不肯眨巴一下眼睛,生怕漏了动静。 越王爷问道:“死也不看?” 我都舍不得施舍他一个侧眼,直接拿了手掌作刀,比划着一钆脖子,算是死了一次。 越王爷:“” 我还是舍不得放下树底下的战局,眼里看着那怪物一脚一个深坑的步数,心里头默默地做着那东西要倒霉的倒计时。 三!二!一! 我猜想的震耳轰鸣没响,我预料的飞沙走石没起,那怪物就像被大网给割碎成了千千块碎肉似得从缝隙里头给挤了出去,蹦跶来蹦跶去,落地倒是成了一只只活蹦乱跳的人眼兔子。 底下布阵的少年们似乎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震惊之下手里绳子再拉不住,滑了一松。这网弹跳似的被甩在了半空中,带着几只还未来得及跳过缝隙的人眼兔一齐衰落在地。 那些兔子各个都抬着脸抖着鼻子似乎在搜寻气味,一只兔子抖着鼻子对上了我,一双人眼忽然红了彻底;接着两只对上了我,三只,十只,成千上万只 成千上万只的兔子瞪着双人眼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与旁边越王爷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一齐轻了身形在树枝上头高来高去地死命往前跑。越王爷做事一心一意,说跑路就跑路绝不含糊,我却要比他多上几分聒噪,脚下发软,心里发寒,嘴上忍不住地抱怨:“追我做什么我身上又没胡萝卜。” 越王爷顺风送了我两声轻笑。 我抽空地往后瞧了一眼,那群兔子看来是真把我俩给当作晚餐了,跑得将将要乘风而起,这么下去绝没有活路,我便跟越王爷说道:“王爷,咱们分开跑,若是真能诱得这些兔子分开两路,待会儿正面对上时候也能多上两分胜算。” 我原以为以越王爷的倔牛脾气会和我费上一阵口舌,不想他只是深深忘了我一眼,嘱咐了我一句:“护好自己!”便立刻侧身朝着别的方向追去。那群没脑子的兔子在原地愣了片刻,头几只一个没提示地急刹车,立刻瘫了一片。 我瞅着那群兔子又自觉地动了动自己粉嫩的鼻子,勇往直前地朝着越王爷奔跑的方向去了。少数地几只跟着我跑,我数了数,便立刻有了信心。怀里头为了自保临行前多揣了点东西,这寥寥几只的性命便全便宜了我临走时才开封的匕首小刀。 比着位置,我直接挑了个粗壮的枝桠站定,嗖嗖几下,暗器便朝着目标甩了出去。 各个正中! 我暗自自豪了一把自己的准头。 待到那几只兔子全放干了血抽抽得不再动弹,我才放了心地下去。这几只跟着我的兔子,要么硕大要么柔软得稚嫩非常,莫非它们是探查了我这边是个好对付的主,故意只派了两只好欺负的意思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侮辱。 我望向了越王爷方向那处,月光再明朗也架不住黑暗的底儿,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却还能看到那边滚滚尘土被踹得飞扬。我冷静地拔出了那几只兔子上的小刀,从裙摆上撕下了一块布,先擦了下自己身上一路跑来刮到的流血伤口,再开始做刀子的卫生工作,拔一把擦一把,直把一块白布给擦得红成了蒙了新娘脸的红盖头,才安稳地收了把小刀收回了身上,随手把擦刀的白布丢在了地上。 软布承载了血的厚重,落地时候都有一声不轻的响动。 最后头忽然又从暗夜里跑来一只纯白毛色的兔子,不过这只兔子与那群把人追得死去活来的兔子不同,它不是人眼,而是正儿八经的兔子红眼。就这点不同,我也不用把它归到了敌人的那一行列。 小白兔踩在了红软布上头,低下头嗅了嗅,再舔了舔,而后抬头,与我对望了一眼。 我对兔说话:“你不是来杀我的吧。” 这白兔哪儿能回我,只好又把自己懵懂的眼睛更瞪大了些,有些茫然地回望了我。 “刀子也收了,卫生也搞了,布也丢了,”我看着像是跟这白兔絮叨,又好像是在与自己说似得,“你我就不杀了。” 白兔好像得了大赦,随意挑了茂盛的草丛,蹦跶着就钻了进去。 我遂放了心。再扭头看着那边尘烟飞散,咬了咬牙做了决定,立刻跨了步子轻了身子,飞身追了上去。 越王爷似乎不想让这群疯狂的兔子落下他太远似得,带了轻功的奔跑速度其实并不太快,大概也就小一会儿的功夫我便瞧道了越王爷向前奔驰不停的身影,再加了把劲儿,我便窜身到了他的身边。 我朝着他咧嘴一笑,越王爷察觉了旁边动静,一眼望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难得一见。 “你赶着回来做什么!”越王爷急了语气,“还不快回去!” 我十分无赖:“我不认得路了,王爷人心把我放在这片林子里不管吗?” 越王爷差点被我气得急火攻心:“你!” 我却兴致勃勃:“这群兔子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你?莫非你身上藏着胡萝卜?” 越王爷被我整得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好顺着我的话说道:“其实咱们这时候可以不想吃的。” 我十分听话,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想把这群兔子给带到哪儿去?” 越王爷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道:“虽然模样是个兔子,但是那双眼跟活人脸上的眼长得一摸一样,这群东西是牲畜不错,但牲畜脑子里想的东西,透着这双眼睛也能看出个一二来。我刚刚瞧了几眼,总觉得这帮东西把我们给当作了仇家一般地愤恨,若是让它们追了上来,怕是要不客气地将我俩吃肉吸血,连骨头里的髓都要不放过地吸了去。” 越王爷道:“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充耳不闻这个问题,反倒是又朝着越王爷再抛出了个问题道:“王爷究竟晓不晓得,这帮兔子一直追着咱们是为什么?” 越王爷抽空瞧了我一眼,借着那么一点点阴冷的月光,我也瞧见了越王爷眼中总算是有点无可奈何地妥协,“先把后头这些麻烦甩了,我再告诉你。” 我略一思索,点头道:“好的。” 两个人又沉默地撒丫子开始在林子里头上蹿下跳地狂奔。迎面刮来的风越来越大片,越到前头就越像是我顶着一片霾帐在跑,若不是我功力还行,怕是这风都能吹得我往后退, 越王爷提醒我道:“跑慢点,待会儿可得停稳了身子。” 我福至心灵,脱口问道:“咱们这方向该不会是悬崖口吧。” 这问题用不着越王爷回我,我已经彻底看清了前路景象,前路就跟顽童拿着剪子随意绞出的形状似得,只有个尖尖头的死路。越王爷脚下速度不减,手上却放了力道朝着我一拉,我被他拉着抱在了怀里。 越王爷轻轻在我耳边道了一句:“不怕。” 我便真的不怕了。 前方已经没有了几步路,越王爷偏还脚下速度不减,甚至跑得比刚刚更快了一些,他一个飞身便旋着身子荡在了半空,我闭着眼听着狂风在耳边叫嚣,腰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悄咪咪地在眼里头漏了一道缝,就看见正对着我面容的人眼兔子军纷纷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有几只红透了眼的,哪怕身子在坠落深不见底的黑渊,还要伸长脖子往我这边探着脖子虚空地狠咬一口,然后带着满眼的怨恨无奈落崖。 我头皮发麻,感觉头发都一根一根地炸了起来:“这是怎样的贪吃啊!!” 越王爷道:“别晃。” 他这一出声我才发现,原来我两吊在了悬崖突出去一块石头的下边,两人的重量全靠越王爷一只手硬生生扣出的凹槽卡着,晃一下都好像离坠崖更近一分。 我咽了咽口水,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晃,不晃了。” 越王爷长长地在我耳边缓了口气,好像再为爬上去这一项浩大工程做足准备。我灵敏的耳朵却忽然察觉到了上头悬崖有一点动静,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了还有一只小兔子幸存,它畏首畏尾地在悬崖口探出个小脑袋,睁大了一双兔子眼睛,好像是好奇似得看了看我俩。 我心里滴血一片:“看在我刚刚放了你的份上,赶紧走吧。” 小兔子并没有听到我内心嘶鸣地嚎叫,反倒是更探出了身子,粉红的鼻子探寻似得朝我们这动了动。 我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只装作善良的白兔,瞬间就暴露了自己吃人的本性,眼睛涨的好像成了死鱼眼珠子,连三瓣嘴下的大板牙都长成了尖尖的,野兽似得獠牙。它一双眼睛在我俩身上扫了个来回,忽然前爪一踏,跺得悬崖上那本就不稳的岩石颤了两颤。 越王爷沉着冷静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状况:“不行!” “怎么?” 越王爷道:“任由这上面的东西折腾,那块石头肯定得掉下来。若是掉下来就是直接砸到我俩的身上,凡胎肉体,必死无疑。” 他连说必死无疑这四个字的时候嗓音都没抖,于是我心忽然也安了,无条件地信任了他,让他继续地说一下目前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 越王爷道:“待会你抱我抱紧点” 我没听完就先骂上两句定心:“什么时候了都不忘耍流氓!” 上头的兔子又跺了跺前爪。 越王爷先被我打断,再被顶上那只不知好歹的兔子打断,被砸了一面具淅沥沥砸下来的沙土,只好顿了下继续道:“我待会儿得松了手,我们一齐跳下去。” 越王爷把这种找死的逃生方案拿出来的时候,我觉得临危不惧,反倒脑袋瓜子很机敏地转了起来,问他道:“这底下是不是有水。”上腾的水汽在我冰凉的脸上都结了水,不知是不是心里侥幸作用,我还好像隐约地听到了有浪水拍案的声音。 我道:“那数一”我还没说完,越王爷直接把手给放了开来。 我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风如刀割。不等掉进水里,我该是直接在悬崖半空就直接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候,不是夜晚也没有兔子,睁眼就是越王爷那张带着面具的骇人怕人的脸。我十分淡定了地看了他半天,扭了扭脖子,抬头看天。 天亮亮,阳光细如金箔,洒在身上暖暖正好。 我再挪了挪,手从越王爷身上扒了下来,一晃荡到实处,便觉得一阵地扎手。我没有力道起身,只好把眼珠子在眼眶里往四周转悠,很初步地判断这是个石子沙滩,越王爷当天晚上判断得没有错,我俩的确是掉进了江水里,飘飘荡荡也不知多久,总算被拍上了岸。 我想说话,但嗓子口一打开通风便全是水,先要死要活地咳了半天,偏头呕出了几口酸水来,才能说话。 其实我想把越王爷从我身上扒下来的,可我刚刚咳嗽时候,他却下意识地把我给抱得更近了些,这让我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 “王爷,”我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胸口,“王爷!” 这人不回话。我心里有点忐忑,很勉强费力地抬了手臂,把手指放在他鼻息下面探了探,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还好有气息,呼吸得还挺稳的。 我这一放松就彻底地放松,越王爷跟条挥舞触须的八爪鱼似得牢牢缠上了我的身子。快十月的天气啊,我俩一身湿衣裳就大剌剌地躺在地上,一阵风吹来,我觉得衣裳上挂着的水珠都能冻结成冰块。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越王爷把我给搂得更紧了些,粘哒哒的衣服直接挂在我脖子上。这人,推又推不掉,叫又叫不醒,我只能搓了搓鼻子,欲哭无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上古神仙事 我最后还是铆足了劲儿地把越王爷给扒拉到一边儿去,他那搂得我死紧的胳膊跟铁链似的,长时间地压了我手臂,印上了一道暗红的痕印,麻就不说了,轻轻按着还有点发痛,我狠狠地瞧着那把我折腾不清的罪魁祸首,他却仰天朝天晕了个彻彻底底。 总不能在河边上过夜。 我看着越王爷有点为难,去周围找找人家吧,有点不放心;可若是背着他找找人家吧,可能我又太看得起自己了。越王爷这时候还轻咳两声,边咳边往外喷出了两口水来,一副可怜兮兮柔弱无依的模样。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勉力地把他给搬到了我的背上。这一下子千金重量,压的我直喘不过气来,只好跟个驼背的老妪似得一步一步挪着寻找住处。 人烟是没找到,不过找着了个山洞,不用在寒夜里风餐露宿,万幸。 越王爷还是没醒。 找山洞的时候,我也大致看懂了这个地方的地形,那山洞就是镶在了我们掉落的那面悬崖底下,隔着一道从水潭里分割的小河,我这边是山,河对面是林,那林子有砍伐痕迹,估计再走走就能找到人家。 可惜我是没劲儿再走了,眼瞅着天就黑了,只好委身山洞。身上罩在了外头的衣服其实已经干得差不多,可里头的亵衣紧贴着冰冷的身子,冰冷加上冰冷边只会冷得更甚。我躲在山洞的阴暗地方,捡了跟长树枝当作衣挂,外头的衣裳先脱了搭在衣挂上,单穿了一身亵衣,让冷风赶紧地把湿意吹散。 越王爷又咳了两下,偏偏在这时候悠悠转醒,若不是他那双眼睛刚转醒还没恢复神智,我怕是都要疑心他估计做出了这出戏了。 他没搞清目前情况,第一眼看到我就生了气:“不怕着了风寒?赶紧把衣裳穿上。” 我道:“别说我穿不上衣服,王爷怕是也得自己赶紧地把身上衣服给脱了:您不嫌湿潮吗?” 越王爷抬了手,发觉自己沉重不已的胳膊,扯了下唇角道:“是挺湿潮的。” “单是湿潮已经很不错了,所幸咱们命大,身子全落在了水里,我刚刚查探了一下,除了被灌了一肚子水,咱们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对了王爷,您会烤火吗,我刚刚捡了点柴火枯叶,钻了半天都没钻出火苗来。” 可怜越王爷,刚刚转醒便要干杂役的粗活,这粗活干得好不甚让人满意,好不容易着了点火苗,越王爷湿哒哒的袖子一挥,上头沾着的水珠边立刻被晃得熄了火苗;再来一次,悲剧重复。他发了狠,利索地把外袍一拖,认认真真盘腿坐地开始钻木取火,这会子总算是得了个完美结果。 红彤彤的火焰吃了薪柴,一蹦三尺高,照得整个山洞暖烘烘的。 我和越王爷彼此都穿着亵衣,隔着一把火互相观望,越王爷拍拍身边位置,道:“过来。”我边自觉的溜了过去,两个人凑在一齐更暖和点,仅此而已。 这么个温馨场面本不该被打破,可我可能天生就是个搅局的嘴,我没忍住心里兜来转去的好奇,还是问道:“王爷,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那些人眼兔子的事儿了?” 越王爷把脸窝在我的颈窝里无奈地笑:“就你喜欢煞风景。” 我挥着小拳头纠正道:“我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刚毅精神。” 越王爷四两拨千斤:“我信了,你自己信不信。” 我沉默。 越王爷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还是要从非人族的根说起。非人族那堆东西是什么,他们自诩是上古神仙正统嫡传,所以才落了个半人半兽的模样。关中圣村和非人族瓜葛不浅,但关中圣自有傲气,城中绝不让非人族进入。一些居心叵测的非人族便只能在附近村落定居。” 我惊呼道:“那些人眼兔子就是传说中的非人族?” 越王爷一口否决:“不是,非人族是开了灵智的。这些怕是秘法所致。” 我道:“若依王爷之见,非人族怕是早就定居于此。这秘术使得也该是寻常,可为什么偏偏就让咱们撞上了,偏偏又紧赶着要命地追杀我们。”我直觉地觉得王爷肯定是没说全实话,便把不懂的地方带着自己猜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这种规模的大骚动,怕是也让幕后人攒了许久了;是真诚信地要了咱们的命呢,还是咱们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它们所需要的。” 越王爷不肯正面回我,倒是问道:“你觉得呢?” 我斜眼看他,以示不满:“我觉得在我俩身上各带一颗的珠子上头。” 越王爷企图用拙劣的演技表达自己惊叹的模样:“原来是这样,我竟是没有想到。” 我别过头去,有点生气,越王爷这副模样像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我两的关系像是又回到了刚刚见面时候猜忌的冰点,沮丧懊恼和怒气夹杂着掺在一块成了郁结于心的无可奈何,我只好把身子也别过去,恨不得远远地跑出去,离了他身边再不回来。 越王爷拉了拉我:“真生气了?” 我不理他。 越王爷败下阵来:“我说还不行吗?” 我大慈大悲好歹把脑袋给转过去了,眼露威胁地瞧着他说道:“胆敢胡编乱造,立刻自己掌嘴。” “好。” 我把身子依着屁股这个点转了过来,“你说罢,我听着。” 越王爷笑了笑与我道:“这也是好久好久之前的故事了,我能力有限,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他目光放远,越过我看到了山洞外头的天地,渺然无阔。 我被他这模样也带着兴奋起来。 “天地初开时候,万物归于混沌,盘古一刀劈开了天地,清轻上于天,重浊落为地,但天地毕竟万万年混做一体,乍一分开便互有吸引,并不安稳,于是盘古手撑天,脚踏地,一人顶在天地之间分了两处。” 我万万不曾想到我还有机缘能接触到上古时代的神话故事。这故事虽然早已耳熟能详,土村里随便逮着个三岁小孩都能利索地背出来,可从越王爷的嘴里头缓缓道出,却又说不清的神秘诡谲,我激动地表示神往,“然后呢?” “然后盘古累倒于地,身躯化作自然万物,天地如旧。” 越王爷故意顿在了那边,我也恰好思考起来。“天地如旧?若是由得你刚刚说的,天地分开都是靠着盘古大神的身躯撑着,那盘古大神陨落后,天地怎么还能如旧?” 越王爷道:“有人说,天升了三十三重,地也落了一十八层,天地相隔万里,再碰不着面。” 我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这解释纯属扯淡,皇帝在龙椅上砸杯子能砸到你,皇帝爬上了两层楼再要砸你,那杯子还能越飞越高了?” 越王爷没想到我拿他做了比喻,手指摸了摸自己脑门,好像还忌惮着当时劈头盖脸的那一茶盏,他苦笑了笑:“不提这事。” “我不提,你继续说。” “盘古身灭而天地不混沌,说到底也是天机姻缘,当时盘古累绝,本是应该魂归天界三十三重天外,可惜他却只能倒在大地之上。” 我皱眉:“什么东西困住了他?” “是根。”越王爷答道,“树根。” “盘古因为站地太久,他的双脚深深地陷入了土里头,土地是万物萌芽之始,对着盘古的脚也不例外,慢慢地有树扎根于盘古大神的脚面游走在盘古大神的大腿上,大神怜惜生命,便以血滋养这两颗树。也许是为了还这血灌之恩德,盘古死后,身体化作万物万灵,这两棵树便替了他的位置,一力撑起他肩上抗负的上天之重。” 我点头称赞道,“真是个知恩图报的树。” “树是有名字的,叫功德木,”越王爷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打量我的神色,可见我面色不改还紧着催促他继续讲着故事,他才继续道:“这故事交口传送,却只传送得了盘古开天劈地,女娲造人一说,非人族是不认的。在他们的概念里头,他们是生于盘古血养的那棵大树之中,盘古大神的精气在树中化成了果子,天地间以盘古身化作的万物万灵吃了果子,便成了非人族。” 我听说非人族都是半人半兽的模样,便笑言道:“那非人族都承认自己是畜生变得咯?” 越王爷随我抖着肩膀轻声笑起来。 我唯恐他顾左右而言他,便又把话题给扯回来:“那跟天玄地黄珠又有什么关联?” 越王爷道:“按照非人族代代相传的神话中,天玄地黄珠就是功德木的精血。也是盘古最后的心头血。” 我沉默了一下,觉得有点扯淡,便问越王爷道:“那天玄地黄珠都分别在咱两手上了,可见盘古精血也早就脱离了功德木。虽然按这传说,功德木头顶天,脚踏地,高绝如斯,可若是没了盘古精血,这树必定会枯槁衰败,担不起顶天立地的作用了。” 略略思索一下便晓得,盘古为何最后会把心头血留给这两棵树?还不是怕之后没哪个傻子拿血去灌溉而致使它衰败嘛! 我笑弯了眼,又逗乐道:“难不成咱两就是那棵树?” 越王爷也被我逗乐,“小姑娘,你顶不起天呀。”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出越王爷是在说我矮,便尖声惊叫着作势要闹。越王爷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箍在怀里,润热的唇在我耳边轻轻斥道:“不闹。” 我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耳廓怕是红得发烫,赶忙转移了注意道:“好,不闹。那照你这般说,非人族这么看中天玄地黄珠,那么又为什么放任这东西外流,流落到最后全说不清楚,关中圣村说是关中圣村的,南海渔鲛族又说是他们从深海寻得的,最后还落到了皇帝手上。一对珠子当了三姓家奴,也是怪事了。” 越王爷摇头道:“这里头的事儿我说不清。自古以来,沾上了人的事儿就没一遭可以说清楚。” 我想想这话,觉得甚有道理。 越王爷继续道:“这传说是我当年在西南偏禺征战非人族时候听闻的,非人族一心想要重夺天玄地黄珠,他们以为夺回了珠子就能夺回属于他们的盘古神力。可惜直到我把他们都赶进了沼池瘴林,差点一举歼灭时候,他们连天玄地黄珠都的下落都不知晓半分。” 我附和道:“也是蛮凄惨的。” 越王爷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伪装:“想笑就笑。” 我本来还忍着的,给人家伤口撒盐这种不厚道的事儿我还是不想明面上干出来,不想被越王爷一下子给戳穿了心事,我便不用再忍,直接笑倒在了他的怀里道:“不是~传家宝都能搞丢,还敢自称自己是盘古正统,哈哈哈哈哈哈”我直给笑出了眼泪。 越王爷无奈,只好拍着我背给我顺气。 我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问他道:“所以关中圣村” 越王爷:“这正是我疑惑的。当年我奉旨率兵南下,追缴非人族逆贼的时候,关中圣村早就已经明着递上降书几十年了。他两族看似无关,可秘书法门却如出一辙,那时候唐相国已经依着关中圣村势力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所以” 我接口道:“所以你宁愿留下非人族一点残寇,也得赶忙地回去京都。没有了传家宝,哦,就是天玄地黄珠的非人族就是盘散沙,要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可若是关中圣村承接非人族遗志,而借着唐家的壳去拨弄大齐社稷的净土,那可就是头等大事了。” 越王爷点了点头,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 我板着脸点头:“那一切都对上了。也怨不得唐老太那般地看中地黄珠,原来还真是个神物啊,都能和我圣女身子相媲美了。” 顺便我也想清楚了那些兔子们赶命似得追逐的缘由:连正宗非人族都当作传家宝的东西,它们这些个被施了非人族术法的半成品可不得下意识地宝贝吗?天性使然,跟狼必然是要去追逐绵羊似得。 “对了,”我忽然想到了一点奇怪之处,“我身上带着天玄珠,你身上带着地黄珠,明明天玄珠更漂亮耀眼一些,那些兔子为什么非要追着你跑?” 越王爷仰天长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之前瞒我骗我可顺溜了,我如今都是下意识地去怀疑越王爷了。 越王爷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被施了秘法的兔子,也不是半人半兽的非人族。” 好吧,他既然张口解释了,那我信了就是。 今儿晚上我们两,一个手握军权的亲王将军,一个一品诰命的王妃娘娘,只好穿着亵衣躲在火堆旁边依偎取暖,这场景何止凄凉二字可以形容的?可更凄凉的事,我居然还睡着了,睡的踏实睡的香甜,还迷迷糊糊做起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头盘古巨人参天拔地而起,双脚却慢慢地化成棕木,那棕木沿着盘古的大腿长得极快,然后盘古便倒下了;倒下时候那两颗棕木却一下子有了人的形状,一个成了我的模样,一个成了越王爷的模样,可越王爷就算是在梦里头便成了个木头人,他也是带着面具的。 我想要上前两步,可无奈脚还扎在土里动弹不得;可气人的是越王爷却能一步一踏地朝我走过来,他在梦里头还是一副温润如玉模样,轻轻执起我手落下一吻,冰凉凉的面具刮到我手背上的皮肉,一阵寒颤。 越王爷的面具被我的手给碰掉了,我心堵在了嗓子口,就等着他抬头。 墨黑的发躺在前头,越王爷动作慢悠悠,等他终于把面目完全展示在了我面前,我却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张脸,明明就是个红苹果! 我被吓得一睁眼,眼前还真是一个红彤彤圆润润的大苹果,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惊恐的感觉,好像自己被困在梦境里头醒不来了似得。 苹果挪开,又是越王爷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歉疚:“这里没什么吃的,我也不敢贸然地放你在山洞里自己去打猎,所幸门口有棵果子树结了果,还有溪水我也先烧熟了,暂时先拿这些垫垫肚子吧。” 我接过那苹果,为了报刚刚的惊吓之仇,第一口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大红圆润的苹果上顿时出现了一大块排列齐整的小牙印。这苹果香甜得很,我嚼两口,满嘴巴都好像被糊了蜜:“这苹果该不是被施了什么秘法吧。” “不会。” 过了一夜,晾在了枝桠上头的衣裳也算是彻底干了,我俩穿戴整齐便离了山洞,跨过小溪河便到了对面的树林,阳光下似乎百无禁忌,昨晚黄昏时候还惊恐骇人的气氛顿时不见,碎金色坠着秋天扫下来的叶,每踩一步都是卡擦脆响,听着都让耳朵舒服。 “前头就是村落了。”我眼见地瞧道了前头的炊烟。 越王爷点点头:“不知敌友,切不可轻易暴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近年人灾祸 越王爷的顾虑不无道理,在关中圣村周围定居的有人烟的村落,这里头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谁都不好说。 我绞尽脑汁地在那想:“那我们用作个什么身份好,流落他乡的旅人?被赶出家门的不孝子?还是出门装作俗人的道侣?”低头瞧了自己这一身锦衣,顿时炸了,“说什么都不好使啊,就凭咱们这身衣裳,明眼人都能否了前面那么些身份!” 越王爷装模作样在旁边跟着我一齐出主意:“不如说咱们是贵人府里的小姐和佣人,被世道不容所以私奔远逃?” 我一拍大腿表示这个点子好:“就用这个了!” 越王爷呵呵随着我轻笑。 哪知道前脚刚踏进这村子,我便觉得不妥当了;这村里子人人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个小伙子眼尖地发现了我们,热情地迎上来问道:“两位贵客哪里来,哪里去?” 我张了张嘴巴,没好意思把刚刚拙劣的伪造戏码给搬出来;那小哥身下的尾巴扬了扬,眼瞳骤然一缩尖成了一道缝,俊俏年轻的面容上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越王爷往前大跨了一步,稳稳说道:“从人烟不达的地方来。” 蛇尾小哥并没有放松警惕:“往哪儿去。” “往神迹所指之处去。” 这两句话好像带着暗示成分,我没有听懂,可蛇尾小哥却开心起来,仿佛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摇曳拖沓着蛇尾直接凑近,拉住了越王爷的手说道:“原来是仙友。” 越王爷安稳过了关卡,还不忘厚道地带上我:“这是我内人。” 蛇尾小哥露出了个“我懂得”表情,露出了坏坏的淫笑:“双修?” 越王爷叹了口气:“内人资质平庸,我也只能多费些心力了。” 蛇尾小哥摆摆手:“心力费不费的倒是其次,体力怕是每晚上都得耗掉不少。” 两个男人在前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黄段子,我燥得那个脸皮通红,偏又没法子把邪火给发出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少说一句话就减免了一分暴露的危险,这道理我懂得很。 周围的几个蛇尾的都暗搓搓地凑过来,他们本来也是面露警惕,看着我们像是看着万恶的侵略宿敌,可待到从少年口中说出“仙友”二字之时,所有人都撤了戒备,面露微笑朝着我这边点头示意,热情又知礼。 若不是这群人身后挂着的那条长尾实在惹眼,我都快要以为这是皇城下累世簪缨的大户人家了。 蛇尾少年热情地拉了我俩去他家小茅屋喝茶歇脚,我本来不敢去,越王爷却硬是拉着我去了。那少年虽是蛇尾,但幸好饮食起居都与常人没什么不同,窝里也没什么虫蚁当点心,就只是拿着大瓷碗泡了点陈茶端了上来:“看两位锦衣模样,是从大地方来的?” “是了,北面的大城来的。” 蛇尾少年仔细瞧了越王爷一遭,问道:“这儿不比北面地方严寒,也不如外头人粗鄙,无论长成了什么样,都不会厌弃你。干脆就把这身衣裳给脱了,我瞧得瘆得慌。” “这衣裳怎么了?” 蛇尾少年不知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你这衣裳,这打扮,看着倒是很像大齐朝廷的走狗,哪个鬼王杨乞。” 茶水呛进了我的嗓子,却被我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越王爷一本正经说道:“这衣裳脱不得。” 蛇尾少年兴致勃勃:“怎么脱不得?” 越王爷道:“我当年机缘巧合下悟了仙法,想和内人一齐钻研,不想却被家人察觉,不但把我俩扫地出门,而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拿捏了一副平稳却又捎带颤抖的语调说道,“而且家里为了断绝我这个祸根,放了一把火在我与夫人当时栖息的草屋里。夫人福大命大,出去摘野果时躲了着一场灾,而我却遭了殃,一场大火烧的我面容具毁,形同鬼厉。”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信手捏来的逢场作戏,他却还嫌不够悲苦似得,硬是也把我推上了戏台,“当时浑身如枯槁树皮,在湖水旁瞧见自己的模样,恨不得投河死了去。亏得夫人在一旁哀哀苦求,同生共死,我在河水旁静坐了三天三夜,夫人便拿了针线和油灯[我不会针线和油灯,被发现],在我旁边缝制了三天三夜的衣裳,直熬得双眼通红,将将泣血。她将衣裳拿给我的时候,我才顿觉愧疚,狠狠熄了自尽的心思,一心一意地活下去。” 我从袖口抽出了我万年不用的锦帕,随风一样,沾着眼角作低低抽泣状。 我和越王爷说唱俱佳,哄的蛇尾少年都要哭出泪来:“身为盘古正脉,却还得受这番苦楚。” 越王爷反过来劝慰他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都是受了大苦难,天才降了大功德于身。畜人都晓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我们身为仙人,难道还不懂这些道理?” 我用手帕挡着脸,悄悄凑近了越王爷身边问他道:“畜人是什么?” 越王爷也悄悄回我:“待会儿与你细说。” 其实我还有好多问题,不过在这半人半蛇的老窝里头,越王爷简直是个又能指路又能打怪的火炬,我只有牢牢握着才能全身而退,哪儿还敢不听话? 蛇尾少年却大受感动:“是了,是了!”他眼风一扫,瞧见我还拿着帕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以为我还沉浸在忧伤的往事中不肯自拔,便软着声音劝我道,“仙友夫人也不要太过自责难过,千错万错都是那群不长眼睛的畜人之错。” 越王爷很是虚弱地轻声咳嗽两声:“多谢。” 蛇尾少年道:“你们是紧赶着要去哪儿?” 我和越王爷都暗暗地对视一眼,去哪儿?该不会实话实话,要去关中圣村当封疆吏吧。 蛇尾少年根本就没给我们反应时间,直接接着他的问题说道:“若是要去关中圣村里头的尊盘古典,那就在次下歇息吧。” 这下越王爷也愣了:“尊盘古典?” 蛇尾少年讶异道:“你不晓得? 越王爷道:“我是机缘巧合走上了这条仙道,修行全靠自己琢磨,自然是不晓得外头正途人士的大典的。” 这几句话说的蛇尾少年很是受用:“那是,这也不能怪你。尊盘古典是西南圣族广发仙令给各地正统的,说盘古化身的天玄地黄珠马上要重现关中圣村,邀请广大仙友来此一会。” 越王爷道:“怎么重现?” “珠子不是在皇帝那个三儿子手上吗,杀了一个畜人能将盘古正统归位,天之大幸。” 越王爷道:“既是正道行之,那我等散修也该尽一分薄力。” 蛇尾少年点了点头,一脸满意:“来者为客为友,我们蛇修也不是什么暴虐之徒,会做出把仙友赶走的恶事儿。这间屋子本就是我的,不过我瞧到了一间更好的屋子,这间便空置下来了,你们也不用着急赶路,干脆就住下来在此清修,等到尊盘古典时候闯进去参与一番,哪怕是粉身碎骨,看到盘古大神正统归安,我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一脸激动莫名振奋人心的模样,看得我还实在难受,感觉好像是闯进了一个洗脑的窑子似的。我满心满意地不愿留下,祈求的眼神朝越王爷递过去了三遭,可他看都不看我,只是半撑着脑袋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轻轻回了少年一个好字。 蛇尾少年满意地滑走了,我先冷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外,耐心地等了半晌,才怒气冲冲地关上木门闩上门锁,压抑着一堆怒气朝着越王爷说道:“你不走是吧,不走我走了。” 越王爷道:“最近脾气可爆得很,一点都不像在府里直耍小心思的模样。” 我认真道:“在府里耍小心思那是为了自保,可最近暴脾气可是因为”我及时地刹住了车,有点小脸红,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道:“你没听清那个非人族说的吗,他们聚在一起哪里是为了什么重现盘古神光,他们是为了那两颗珠子,为了你的命的去的!” 越王爷道:“他们要我命,我就给吗?” 我道:“架不住人多啊。” 我不知这句话又怎么着越王爷那颗越来越敏感的小心脏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脸仰着瞥向了窗外,轻声道:“是呀,我怎么想不到,他们人多啊!” 越王爷朝我招了招手:“过来,你不是刚刚一堆话没听懂吗,我来与你解释解释,不要到时候在外说话给漏了馅。” 我轻声嘟囔一句“还不赶紧走”,脚步却很诚实地又挪到了越王爷那边,越王爷好像故意没听到我的嘟囔,我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这声埋怨的嘟囔,两人挨着坐着,都默契地再没提起。 “我之前与你讲得那个盘古大神的故事,就是他们非人族正统的故事,”越王爷道,“非人族一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便把自己当作是仙人,而称普通百姓为畜人。” 我冷冷笑道:“明明他们才是一副牲畜模样,拖着条蛇尾巴也不怕被做蛇肉地给捉了去,剁吧剁吧做成蛇肉蛇羹!” 越王爷继续道:“我常驻军西南,为了知己知彼,有时候也得钻到非人族的地盘里去听他们的土言潜语。也幸好有这么一趟回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样面对今天这番场面。” 我晓得越王爷这是在解释让我心安,我也的确心下长安。 他继续道:“西南那边非人族盛行,且非人族多为两种;一种生而非人,家族往上世世代代都是非人族,像是外头这些拖着蛇尾的就该是这种,他们族规甚严,代代都不许与外族通婚,以保证自己这一脉拥有纯种血统;而另一种便有些可悲了,是些不守规矩偷尝外族新鲜的孽种,人的血脉,非人的血脉,也许第一代是纯种的人或非人,可第二代,第三代,或许就在人的族群里诞生出了一个拖着尾巴的非人族,也或许在非人的族群里生出了个没有尾巴的正经人族。” 我听着听着,心头一寒:“无论哪一种,对这个摆错族群的孩子,对这个生下这个错了族群孩子的父母,都是不可避免的磨难。” 越王爷点头道:“是,这些孩子大多都溺死了,西南那边有个专门溺死非人族婴孩的天道池,还有个专门埋死婴孩的往生坑。” 我点点头,胸口跟压了块石头似得难过。 “除了这两种,还有种非人族,他们或是得了机缘,或是被逼无奈:从人生生地变成了非人。” 我有点好奇:“怎么个变法?” 王爷亲自伸手给我往茶杯里又添了些热水,硬是让我捧着暖手,才悠悠说道:“你晓得我十几岁便被父皇指派了去西南边打仗,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去西南边打仗吗?”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再低头啄了一口热茶。 越王爷眯了眼,冷声道:“因为有万人血状被辗转运送至京都,说那边‘人相食,死者过半’!”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就觉得胃里头打着转地抽抽,“怎么会人相食?怎么会死者过半?西南那边是闹了饥荒了吗?”潜意识里头,我还认为只有闹了饥荒才会发生这般撼动上天的惨案。 越王爷道:“闹得不是‘天灾’,闹得是‘人祸’。” “非人族在西南边陲猖獗,可他们世世代代族内通婚,人数倒也不多;只是他们狼子野心太甚,贼心不死地想要推翻了人族政权,便忽悠了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去加入他们。” 我毫不留情地嗤笑:“他们拿什么忽悠?” 越王爷僵直了身子,手指下意识地在用指腹挂着木桌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我看着他这幅不肯说话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在脸上挂上笑颜,想了想,忽然想通了:“人相食,死者过半?” 越王爷并没有因为我的灵机一动而多加赞美,反而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非人族寿命比我们长上许多,他们的血脉里似乎真的有一点属于神的东西。于是有人]便拿死了的非人族胎儿做成汤羹,让深宅大院里那些年老色衰而失了宠爱的弃妇吃了,那些弃妇吃了之后果然容颜回春,便大肆宣扬起来,宣扬到最后,人手一本长生秘法,当老子的吃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做婆婆的硬逼着怀胎六甲的媳妇煮掉即将分娩的胎儿。” 胃里头的酸楚再不可压抑地涌到了嗓子口,我干呕了两声,看着还兀自沉浸在悲伤中的越王爷说道:“这帮人当真是恶毒。” 越王爷高大如铁板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抖颤了两下。 我有点奇怪地问他道:“我又不是说你恶毒,你怕个什么?” 越王爷回我道:“怕?不是的,我不是怕,我是在恨,如此嚯嚯天良丧心病狂的事儿竟然也能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大齐天子的国土之上,根本是让人不敢置信。” 我恍悟道:“怨不得大齐会出兵灭了这非人族,由得他们这般搞下去,父子相残,人人皆互食天呐天呐,这会是个什么世道啊!” “不是个好世道。” 我问道:“那吃了婴孩的肉,当真能恢复青春?” 越王爷瞧了我一眼,那眼神暗示着一点警告。 我讪讪地笑了笑:“我有底线的,不干丧心病狂的事儿。” 越王爷这才与我解释道:“吃了那东西,就不是人了。”这解释模棱两可,听得我迷糊,越王爷正对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非人族硬是说自己有什么地方与仙人相仿,那便只剩下寿命一词了。” 我道:“所以有人故意引着深宅大院里那些蠢笨脑子的女人吃了非人族婴孩的肉,把她们变成了寿命极长的非人族,自然地恢复了她们那一点可笑的青春。然后把关键讯息给抹了去,宣扬用秘术烹制孩童能长生不老这种鬼话,趁机乱了西南?” 越王爷道:“是。” 我坚定评判:“其心可诛。” 越王爷道:“这个讯息本已经被我用铁骑压在了西南非人族的尸骨堆下,却不知怎么的又传了出去,我刚刚不过是稍作试探,这个蛇尾的少年便把所有事儿都给倒了出来:除了西南边陲,竟还有别的地方有非人族的存在!” 我讶异得合不上嘴巴,“看你刚刚笃定自信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早知道呢!” 越王爷:“我哪里知道,不过是实在没了法子,赌上一赌。” 我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想:“不是的,若是别的地方有非人族,且是用作这种腌脏法子硬是拗成的非人族,那个少年断不会对我们这般客气。王爷您想:一个连小孩子都能当作菜的人,他是值了谁的尊敬?” 我笃定了这话,高仰着脖子与越王爷说道:“外头那些非人族,怕也是绵延许久的家族了。只是低调异常,善于隐藏,这才没让朝廷给察觉到。” 越王爷眼里爆出了杀气,他阴测测地咬着牙说道:“凡次族类,其心殊异狠恶,我必诛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奉为座上宾 越王爷这话说得太过浩然正气,听的我嘴角一抽,忍不住地随口说道:“这般强硬(和谐)立场,不知道的以为你和非人族有什么杀父夺妻之仇呢!” 他拳头紧握,斜斜地看了我一眼:“你说什么?” 我担心他生气,赶忙呸呸了两声道:“可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刚刚那话我没说!没说!” 蛇修正如那个蛇尾少年说的,他们本性不坏,而且还善良得很。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还记得送饭进门。那几个合着盖子的大碗我一直不太敢打开,就怕钻出几条扭着身子的老鼠青蛙。越王爷估计也是肚饿,看着我没出息的样子万分无奈,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挡在我身前开了碗盖。 我在他身后透着缝隙朝里头看,“怎么样,是什么东西。” 越王爷举着碗到我跟前,香喷喷的白米饭。 其实在非人族这蛇修的团体里面活得挺舒坦的,有人送饭有人送水,完全过着坐上宾客的生活。第一天晚上时候,还有两个上身光着膀子的粗壮蛇修,一人拿棒槌一人拿榔头,敲门进来,我差点尖叫着把他们给轰出去。 幸好越王爷及时出现——不厚道地直接封了我的哑穴,我张了张嘴没叫出声来,就是听到越王爷在那很有礼貌地询问道:“两位这是做什么?” “怕仙友晚间修炼耽误,特来修缮床榻。” 越王爷难得的哑口无言。 尊盘古典很快就到了时候,蛇修这帮人摩拳擦掌振奋了几天。有一天天不亮,住处的门铃便响了,我顶着一脑袋浑浊的起床气恨恨开门,却见到一脸喜气的岚杉——就是最先接待我们的蛇尾少年——开开心心地准备冲进来,我被唬了一跳,赶忙把他拉住:越王爷还没穿衣裳呢! “做什么这般匆忙?” 岚杉想往里头看,却被我侧身给遮住了,“我家爷还没穿好衣裳。” “你都醒了,你家爷还没醒?” 我厚着脸皮道:“我家爷晚上向来比较劳累。” 岚杉更兴奋了:“早听说双修的福地特别非常,如今我也有机会瞧瞧了!” 我心里一慌,可不能让他看到越王爷的模样,可岚杉不愧是蛇修,身形灵活得跟那身子滑溜的蛇一模一样,转眼时间他便溜进了屋里头,我大声叫嚷道:“你怎么这样?” 这句话简直被我破了声音地给吼出来,就盼着越王爷能听到早做些准备。毕竟他那身伤疤实在是个惹眼能好辨认身份的东西,藏起来不被岚杉瞧见可是顶要紧的事儿。 我听到岚杉在那抖着声音道:“你你!” 完了完了。 我赶忙冲进去跟着看,却瞧见越王爷半睡不醒地眯着面具下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我们,一身衣裳虽然没有齐整,但是好歹亵衣是能遮羞了,“你怎么进来了?” 岚杉滑进去,眼神灼热得能烫出一朵火花来:“双修就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就是男人女人对坐,男人拼命地给女人做动作,做得大汗淋漓,做得床能塌了?” 我匆匆赶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晕厥过去,天呐天呐,非人族都传授了什么孩童教育啊!越王爷被搞得也是有点哑口无言,我女主人似得跑到床边给坐下,装作了母夜叉模样道:“小孩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岚杉道:“我可不出去,我是有事儿来的。” 我不敢再放下警惕:“什么事儿?” “尊盘古典已经开始了,我蛇修得启程出发了,”说道尊盘古典的时候,岚杉也立刻换上了一副正儿八经的面色,“我来邀请两位与我们一道出发。” 岚杉虽然没有在我们面前特意展示过身份,但是从他周身的气度还有周围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而言,他的身份定然是不低的,甚至怕已经是头目的位置了。 越王爷开口问道:“朝廷那只走狗来了?” 我还一愣,接口问道:“谁?” 越王爷用一副很悲恨的语气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被雷劈了还不消停的鬼王,杨乞呗!” 我目瞪口呆,越王爷也算是个牛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岚杉很吃这套,并且跟着越王爷一齐同仇敌忾:“杨乞畜人,丧心病况,今日我得到了消息,他让他的护卫先行进驻了关中圣村,真身却不知何处。他定是已然察觉了我们的壮举,所以才叫他的先锋护卫先来送一波死,好趁乱进城。” 越王爷不动声色地继续骂着自己:“以他人性命护佑自己性命,这种人死不足惜只是启某愚钝,仙友是如何判定那个鬼王察觉了尊盘古典一事?”越王爷自我介绍时候,只肯说自己名启,丢了姓氏断了血缘,人人都以为是开启的启,只有我晓得他是乞丐的乞。 岚杉道:“这我倒不晓得,就是听说了关中圣村的亲自出面搅的局。那帮子装得纯良的大尾巴狼,明明与我们仙修同根同源,却偏要装作一副畜人的恶心模样。” “关中圣村的圣女姑娘也回来了吗?” 岚杉道:“圣女不是也被鬼王给杀了吗?新任的圣女还成了鬼王的妻子,说好的只是假意投靠朝廷,身在曹营心在汉,依我看他们就是贪慕荣华,早忘了自己的神圣血脉,更忘了压在肩头的荣耀使命。” 这少年当真还是个少年,一张嘴叭叭地就把所有事儿倒豆子似得全给说了出来,根本连诱骗都不需得使用。兹事体大,我斜着眼睛去问越王爷:不是说关中圣村和非人族的关系波谲云诡摸不透彻吗?怎么这般容易就被个小毛孩子给倒出来了? 越王爷嘴巴微张,眼里也荡荡着一片显而易见的讶异。 我想了想,接口道:“虽然你们爷们儿论事不爱带上我,但是听得有时候实在迷糊,就直接无礼地插嘴问了:如今关中圣村到底是谁在主事?老圣女身死,新任圣女又被鬼王给迷了窍,照例来说关中圣村当是无人把守的状态了。” “老圣女不是还有个徒弟吗?” 我转念一想,不会是小唐邹氏吧。 岚杉接着说道:“本来说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后来跟着一齐嫁到了畜人那个朝代的京都里去了。“ 我勉强地笑了笑:“我们夫妻两从大城里来的,消息还算灵通:听说唐家以谋逆之名被抄家,诛九族。老圣女那个侄女徒弟若是真随着老圣女嫁进唐家,此刻该是因为皇帝的一纸诛令而人头落地了,她怎么跑得出来呢?” 岚杉道:“据传是卖了一个权贵什么方子,才换回了一次逃命机会。” “什么方子。” 岚杉耸肩:“我也只能探听到这么一些东西。要知道关中圣村和非人族这么多年也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 我继续深入地问道:“关中圣村也是非人族血脉?” 越王爷温温柔柔地警告我:“无礼,话太多了。” 岚杉倒是摆摆手,站在我面前为我辩解道:“你一个男人好抛头露面,仙友夫人女子娇躯,在畜人的世道里向来是低人一等的命,听不得也看不得,硬是把眼界关在了内宅那么点大的空间里头。如今到了咱们这处,自然处处好奇,多问几句有什么无礼的?” 我道:“先谢过岚小哥了。” 岚杉扬了声调哎了一声,很自来熟地说道:“哪里用得着一句谢字,仙友夫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全问我好了。” 我连忙客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我与夫君到底是机缘巧合半路入门,好些个过往历史都不知情,不如你们血统纯正的知晓得多。” “说来也是怪事,关中圣村原本也是非人族的一脉,后来有个上古有个女神风氏族法力高强,她能将蛇尾幻化成双腿。她这一脉都有这般能力,逐渐也因为这个能力而和非人族剩下族落不和,迁去了中原地区。时过境迁,非人族慢慢衰落而人族顺势而起,关中圣村因为模样肖人而避过一难,非人族却只能偏居西南。” 他口中说的一难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清楚,而我也心痒痒得想要再问。奈何门外忽然传出了一个提醒声音道:“岚少爷,该启程了。”这句话硬生生地掐断了我的好问精神。 越王爷也在旁边劝道:“是该走了,天色已经亮堂了。” 岚杉与我道:“赶个有空时候,我再与你细说。”说罢一扬蛇尾,朗声道,“出发。” 一群蛇尾人纷纷从自己的屋子里挺直腰板地滑了出来,纷纷朝着岚杉响应道:“走!出发!” 一窝子半人半蛇,带着蓬勃朝气面向照样,形容肃穆地登上了山,那山里农林茂密,阴霾蔽天,在林子里又遇到了小两波人马,我躲在人堆里细细地看,发现他们也不过是肖人罢了,一个群队里的人耳朵后面都长了鱼鳃,一个群队里的双手不见,只有毛茸茸地长了长指甲的爪子,跟能挠死人的野猫似得。 “豹修来了,鱼人部也来了,”岚杉看来很是欢喜,只是对着豹修的时候不怎么欢喜,“此番有幸,和鱼人部一齐前行。之前每次的问罪仪式可是把我们蛇修给折腾得半死,如今瞧见了鱼人部,那我们就可以搭个顺风车,轻松许多了。” 那鱼人首领张了张耳朵根后头的鳃片,一脸得意道:“好说,好说。” 一个站在有爪子的前排人忽然指了我大声问道:“这里怎么有畜人?” 畜人这个词儿好像是一盘切好的菜,汇在一齐的三方非人族队伍就像是温了许久油的炸锅,这菜一下锅,滋啦一声,热闹就轰得响起来了。 岚杉道:“这启兄弟夫妻是我蛇修路上碰到的散修夫妻,我判断过护着的人,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豹修一人踏前道:“我们豹修的鼻子灵敏得很,光有你们蛇修判断可不行,得让我们再判断一次。” 我紧张得钻进了越王爷的手,越王爷安抚似得拍了拍,似是安抚。 岚杉是个好孩子,他不善于吵架,只是瞧了我们这边一眼,迟疑道:“这” 站上前的豹修冷笑道:“若真是散修,那让我豹修再验一遭又有何妨?” 越王爷轻描淡写就堵了回去:“我身份验不验还真是没什么关系;不过豹修的族人这般咄咄逼人,可是要把蛇修的面子全给强撸了去?” 豹修虽然脾气火爆,但脑子还不是晕的,“你这散修好不知趣,轻描淡写却想要挑起我们两族修的纷争,我看如若不是你做贼心虚,又怎么会这样不敢正面来回应我的疑惑。” 越王爷身子高挺,又虚怀若谷,眼睛就是淡淡地轻飘飘地扫了他一遭,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不屑和这种人动嘴,不屑和这种人动手。 岚杉道:“豹修仙友,你可有些过分了。” 我压着声音朝越王爷问道:“让这帮人瞧不出咱们的真实身份,有几分把握?” 越王爷的声音似是有点疑惑,“真实身份?” 我恨铁不成钢地提点他忽然愚笨的脑子:“就是非人族的掩护!让他们觉得咱们是非人族,那这样有几分把握。” 越王爷无奈回我道:“十分。” 听到这种回答,我瞬间像是吃了定心丸似得底气十足,我看了这莫名其妙就对上的两族人一眼,踏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诸位仙友不必为了我们夫妻外人争吵,若是这般坏了合族团结,那便是犯下大罪过了。”我回首看向越王爷,含情脉脉,“夫君,咱们还是离了去吧。尊盘古典这种盛事咱们半路出家的参与不得,哪怕是在关中圣村外头遥遥朝拜,也是好的。” 岚杉目光闪了闪,似乎极为愤恨:“你俩是我蛇修的客人,哪里能由得来这般屈辱。” 我摇摇头:“岚小哥实在不必为了我们夫妻” 岚杉不等我说完,便朝着豹修那边扬声道:“你们豹修对着我们蛇修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在尊盘古典前还要当中驱赶我的客人,也不知你是何居心。” “尊盘古典何等神圣,自然不能由得畜人这种低贱种族来参与。” 岚杉冷笑道:“我早就说了,这对夫妻是我们蛇修的客人,我早已对他们的身份做了判定。如今豹修咄咄逼人,可是在欺我蛇修无人?” “荒谬!”豹修气得胡子都要卷了,“我怎么就变成欺辱你们蛇修了。” 眼瞧着两部的矛盾越发激化,在一旁的鱼人统领只好上前一步来做和事佬:“豹修也是为了合族着想,多验一遍哪里是因为不信蛇修,明明就是因为不信”他看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及时地刹住了车。 我哀戚道:“夫君,咱们还是走吧,由得让畜人棍棒打死,也不要再想归依了非人族。” 岚杉这次没拦着我们,到底也已经把蛇修的面子给足了。 鱼人跑前来两步:“两位仙友且止步,不如将身份与豹修一验,只消一验便可,若是能验明了身份,我三族定将二位奉作座上宾客。” 我含着泪,哀恨倔强:“只消一验?” “只消一验!” “不再存疑?” “半点不再生疑。” 我遂点头道:“好!那便让豹修上来一验。” 豹修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般爽快,我看他已经磨着爪子准备开始等待我们夫妻的逃亡行动了,不想却接了个验明身份的差事,还引了众人的目光过来。 他讪讪地收回了爪子上的锋利尖刃,踏前两步,走到了我跟前细细地嗅了两口,脸色变了;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我头上拔了跟头发,放到嘴巴里蹶吧蹶吧,面色灰了。 “验完了?” 豹修抽搐着脸点点头:“验完了。” 我努力地塑造起一副羸弱形象,纤纤素指朝着越王爷那儿一指便说道:“那儿还有个,赶紧验了去,验完之后速速把疑心给消了吧。” 豹修有点尴尬,连连摆手:“不验了,不验了。” 岚杉此刻又蹦跶了出来,蛇尾在后头耍得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他双手叉腰,两只眼又便成了尖锐的竖瞳:“你说不验就不验的吗?刚刚时候那种傲人的气势是怎么来的。” 豹修显然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幅模样,好像他多说一句话都是错的。如今也只有静悄悄低头,少说一句就是少被怼一句。 鱼人也上前打圆场:“豹修诸位,还是给这对散修夫妻赔个礼吧。”他率先上前,恭敬说道,“鱼人部愿请两位以做座上宾客。” 岚杉笑了笑,滑溜到我俩身边像是助阵:“启兄弟夫妻二人本就是我蛇修的坐上宾客。”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豹修那边注视了过去,最前头那个叫嚣得最欢的豹修忽然哑巴了似得,他憋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才细若蚊呢地说道:“豹修,豹修愿将两位奉为座上宾客。” 岚杉煽风点火:“听不见。” 豹修一顿,恶狠狠地说道:“豹修愿将两位奉为座上宾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莫名雷霆劫 我虽然跟着越王爷演了这出戏,但到底也只是在旁辅助配合,等到这三族座上宾客的头衔终于冠到我的头顶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我要这名誉有什么用? 疑惑抛给了越王爷,他好脾气地朝我笑了笑:“技多不压身,名号也是这个道理,总有时候会用到的。” 我毫不留情地拆台道:“你是不是也只是逞一时之快,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结果?” 越王爷抓住了关键词揶揄我:“也?” 我自知失言,怏怏地缩到一旁去了,越王爷总爱看我出丑,瞧着我这被打击的悲惨模样更加欢喜,直接大摇大摆地搂着我,恨不得拿个浆糊黏在一块。 豹修虽然派了个代表道了歉,可是面色不改,还是一幅深仇大恨的臭脸色,我也不找嫌地凑上去,就在中间的蛇修队伍里前进。岚杉跟个乡野小孩似的,缠着越王爷不放手,他矮,我也矮,中间独独越王爷是个高个,看上去跟个山字似得。 岚杉崇拜道:“启兄弟好威风,两三言就把豹修的面子给驳了去哎你知道吗,与你吵嘴的那个豹修叫做朱七,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玩意儿,横冲直撞见人就扯着大嗓门开怼,跟个烧得火红的棒槌似得。“ “你和豹修朱七是不是早有仇怨。” 岚杉道:“那样直性子的人相交,自然是有旧仇怨的。” 越王爷看了他一眼,嘴上谦虚道:“其实我哪里能刚得过豹修呢?还是你义气,把我夫妻给庇佑得好。” “我也就道出了事实而已,” 两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谁能说得了谁呢? 岚杉呵呵一笑,瞧着他的启兄弟也不是什么脑子混沌的玩意,便也不把刚刚的话题再拿出来深究,”启兄弟可听说过咱们仙修的问罪仪式?“ 越王爷揽着我的手掌一紧,声线却很平缓地回复道:”虽然我布偶是个旁枝末节排不上名号的散修,不过若是连问罪仪式都不晓得的话,你唤我的仙友二字,我还真担不起了。” 岚杉拍手道:“那我不问你,我问仙友夫人。” 话题一下子转移到我身上来,偏还是个我半点都没听过的话题,我这么个老实女人,只好坦诚地摇了摇头,“我是个愚笨没见识的妇人,实在没有听说过这所谓的问罪仪式是什么?” 岚杉眼睛一眯,有些暴虐道:“还不是上古时期的一个罪人,若不是他,人族如何能在我族光耀之下绝地崛起?” 上古时期的事儿最近是一个接一个地朝我脑门砸来,我有点困倦地揉了揉额角,“所以呢。” “所以我族把这罪人给抓起来,世世代代囚禁于潜塘池里,年年都要受我族人唾弃之辱。” 我心里头颤了颤:“那人,不是,那罪贼到现在还活着。” “嗯,还活着,”岚杉道,“不过不活不灭,身体僵硬形同雕像,不可言语不可动弹,千万条锁链缠在身上,这等酷刑受了万万年,也抵不消他的罪过。” 我身体抖了抖。 越王爷冷不防地开口打断了我俩的谈话道:“不知那问罪仪式的潜塘在哪儿?” 岚杉把注意转回了越王爷身上,手搭凉棚朝着前方查勘,阴影之下,那双眼睛居然散着金黄色的幽光,他嘴里头轻轻嘟囔,好像在计算路程似得,过了没多久就扬起了笑脸道:“没多久,没多久,过了这山头还有两个坡,就到了。” 越王爷跟着沉思了一会儿,“如若夜间赶路,倒也有当天赶到的可能。” “夜间赶路?”岚杉纠结地做了下抉择,“夜间赶路也是使当的,毕竟问罪仪式这般大典,早些前往也算是心诚;何况这场仪式之后,还有个尊盘古典的大事儿呢,这个可耽误不得!” 越王爷点头应和:“是,耽误不得。” 岚杉又说道:“再说了,这荒郊野岭,也没法子把栖身的村落给搭建起来,反正夜里头也得睡在荒林里,还不如早早地赶路呢!” 越王爷:“你刚刚考虑的这些都不假,只是有一点你怕是没料到。” 岚杉疑惑了:“什么?” 旁边鱼人部的老人家上前:“启仙友说的,怕是今夜天气吧。” “老仙长身为鱼人部,对半空里浮着的潮湿感觉怕是最为敏感,”越王爷拱手先对着那老人家正儿八经地行了礼,才说道,“我的身体因为半路入了仙途,倒也于寻常不同。看这周围半空浮着的雨云实在太多,估摸着半夜里会有一场暴雨。” 鱼人老人家满意地抖了抖胡须道:“不错,我也察觉到了,今夜有场大雨。” 岚杉道:“那可怎么办?不如就地取材,搭点简易住所躲一下今夜的雨?” 我瞪圆了眼睛,心里头疑惑那个他口中的简易住所。 鱼人老人家缓缓摇头道:“你们蛇修好说,随意搭两根木棒就能栖身;我们鱼人也好说,有雨有水,倒比在干燥燥的土地上还要快活三分;但是身后的豹修怎么办?他们不乐得碰水,可若是给几个小木棍子,怕是也得发上不小的脾气。” 岚杉气得跺脚:“就他们事儿多!” 鱼人老人家:“年轻人最忌火气旺。还不快些把你火爆脾气给收一收,若是让豹修朱七瞧见了,怕是又要搅起一阵争斗。” 岚杉忽然凑近了鱼人老人家问道:“鱼老人,你还记得上次我与朱七争斗的事儿?” 鱼人老人家有两根又长又细的白胡子,从人中那一左一右地长出,依着嘴巴的轮廓挂在了脸颊两边,他思考时候最爱翘着手指捏胡子,如今被岚杉这样乍然一问,捏着胡子的手指僵在了原处,原本悠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子茫然:“什么争斗?你和朱七争斗过?” 岚杉哈哈一笑,“您瞧瞧,您都不记得我和朱七争斗的事儿,干嘛要说又?” 鱼老人更加茫然地问道:“我说了又吗?” “说了说了。” 鱼老人一向是一副精干小老头模样,此刻却呆滞木讷,好像刹那之间老了七八十岁,老得一下子脑子就混了,他一边呢喃着:“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时候的事儿。”一边慢悠悠一步三晃地往自己族群那边走。路过我身旁的时候还不小心滑了个趔趄,我赶忙伸手把他身子一拖,小心地提醒道:“当心。” 鱼老人虽然脑子糊了,却下意识地与我说道:“多谢。” 我望向这老人抖抖地走向了鱼人部,再回过神来时候,眼里头多了几分复杂。岚杉却不同了,他哈哈地大笑起来,“鱼人部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太混了,记东西永远都记不清楚,我就这般一说,这老头就自己晕乎了。” 越王爷也跟着岚杉开口笑,我咧了咧嘴巴,感觉舌头尖有颗黄连,怎么着都是苦的,实在是笑不出来。 越王爷搂我搂得更紧了些,“这地方我来过,先前与夫人迷路的时候不小心逛到这儿的。我若是记得不错,前面不远地方就是一座破庙,若是晚些时候真的雨多路滑,还不如跟众位仙友先栖身在屋子里歇息一晚。” 岚杉甩着尾巴嘴甜地称赞:“启兄弟到底是个年少英豪,比那囫囵混沌的老头强上不少。” 岚杉自去找各部族商谈夜晚歇息事宜,豹修不知是不是从我们这儿吃了亏的原因,远远落在队伍后头不肯靠近。我目送着岚杉远远地离了视线,面色不好看地往越王爷怀里头再缩了缩,越王爷怕是也乐得媳妇入怀,不过好歹没那么愚笨,好歹是把我周身萦绕的生人勿进的低气压给察觉出来了,不过他倒是心情很好,用了一种欢快的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怎么了,谁惹了我家夫人不快活?” 我横了他一眼:“贫嘴也是你强项了。” 越王爷笑道:“不闹。” 我闷闷地叹了口气道:“打心里说,我不喜欢那个蛇修岚杉,更不想跟他为伍。” 我这话故意压得声音很低,毕竟我还在蛇修的队伍里,周围有没有耳目还不好说,越王爷小心谨慎地拿探查的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细细地密密地,好像真有东西在暗中窥视我们似得。这探查的时间太长,我有点等不及了:“怎么,怕我说了这句话,蛇修就要拿棍棒把咱两给打死不成。” 越王爷总算把目光收了回来,用一种温柔得能掐得出水来的语气说道:“他们棍棒朝我挥来没什么要紧的,但若是敢朝着你,我就把这一群非人给杀光,杀出一条血路,踩着他们的尸骸离开去。” 我心里一惊,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越王爷却把对非人族的戾气暴露得如此坦荡。 他缓缓与我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岚杉,我不喜欢蛇修,不喜欢整个非人族,但我还是可以待在他们的族群里,跟他们勾肩搭臂地东拉西扯。”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你厉害。” 越王爷道:“如今的表象,只是表现而已;我的嫌恶,自然会一一朝他们讨回。” 我问道:“怎么讨回?” 越王爷:“我不是与你说过吗?非人族生性污浊,本就不该踏到这片土地上来!” 我仰天长叹,夫君啊,你这是要把这个部群给一锅端了啊! 豪言壮语还在耳朵边上徘徊,可我脑子里忽然念想起了刚刚鱼人部老头那声下意识的谢谢,还有那副伛偻的蹒跚背影,忍不住地辩解道:“其实其实他们不过是模样长得坏了点,像是岚杉那种不讨喜的也有,可也有,也有本性不坏,想好好生活的。” 越王爷问道:“你是说那位鱼老人?” 知我者还是越王爷,我点了点头道:“我瞧着那老人家就很好。” 越王爷还是低了声音坚持自己的想法:“非我族类,其心殊异。” 我叹了口气,夫妻间若是有矛盾,还是不要尖锐下去,装聋作哑地好,于是我率先装聋作哑,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了,前面有破庙吗?我怎么不记得来过这儿?” 还真是被全能的越王爷给说中了,也不知他是占卜出来的还是猜出来的,此刻头顶上阴云密布,本就是树冠阴翳的茂林里,此刻漆黑得就像是挂了新月的夜幕一样,我继续道:“瞅着这模样好像好真要下雨了,你别说刚刚说的破庙是随口胡诹的,若是让我淋了个落汤鸡,我可饶不了你!” 越王爷也乐得部深入谈论激化矛盾点,随着我一起转移话题道:“不敢不敢,你看。”他抬起手来,似乎是随手一指。 我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出现了个破旧的寺庙。那寺庙竟像是凭空出现的似得,像个刚进门不懂规矩的小媳妇含羞带娇地隔着树枝往我们这瞧,我一晃神,竟然觉得有两分不真实,揉了揉眼睛再看,还真的有座破庙。 我目瞪口呆:“骗人的吧。” “那带着你进去晃晃?” 半空里忽然炸了一记惊雷,把我给彻底地吓醒了。越王爷半仰着脑袋向天望去,好像在看那道雷,找那道雷,我拉着他的袖子催促道:“你听,这都打雷了,咱们赶紧进去。” 庞大的队伍里也有人(非人)在乱枝横叉里瞧见了那座突兀的破庙,井然有序地进门准备避雨,越王爷还在抬头瞧,拳头握得是越来越仅,我担心他因为被雷劈过而心里头有几分阴影,直接托着他往破庙里头,边走边说道:“你还抬头看,你还抬头看,小心一道雷没长眼睛,再往你脑门上头劈。” 我说的是玩笑话,可老天爷最爱听玩笑话。 轰隆一道惊雷就劈到了我面前位置,我眼瞅着那片枯叶地一路火花带闪电在我面前烟花似得炸开,嗷得一声跳着蹦跶了起来,辛亏越王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这才让我没有一脚摔滑在地。 我那个气得,缓过神后指着头顶老天大骂:“往哪儿劈呢?” 这下可好,头顶上直接一道雷要顺着我朝天指的手指顺着劈了下来,越王爷当机立断把我手拿下,用整个前胸压着我的后背曲成一只虾米,惊雷戳破耳膜的声音就在我上头轰鸣,我却只感受到脖颈里一阵粘稠液体滚烫的温度。 这雷是冲着我劈下来的,越王爷拿自己身子替我当了肉盾。[本来就是朝着越王爷劈下来的] 我不可自持地颤抖起来,小心翼翼维持着自己身子不敢有大幅度地晃动,生怕一晃就晃倒了个血肉模糊的躯壳下来。那粘稠滚烫的血顺着我的下巴往鼻尖上留,途径了嘴唇,留下一阵腥臭。 还是一只带皮套的手过来擦拭干净了我的面颊,还是我后头那个拿肉身迎接了惊雷的人比我先反应起身。我只听得他有些虚弱地说道:“怎么去了个这般倒霉的夫人?连雷劈这档子事儿都能被你给对上。” 我还是不太敢转身。 越王爷直接把我身子给板正,语气温柔地哄我道:“瞧瞧我,我没事。” 越王爷是真没事,还是那样身姿挺拔,我一张嘴就有了哭腔,正正反反地把他给检查了个遍,除了背上被雷给砸了正着,多出了几片灰黑的布片,剩下的半点伤都没有。 越王爷道:“幸好身后皮甲穿的严实,能在雷里捡回一条命。” 我见他没事,心安会了肚子里,脑子却被怒气占领,气得伸手要打他:“你还说,你还说,穿着这么厚的皮甲,是担心被雷劈还是担心被我打呢!你要是再这样不知死活地逞强,今后就算是不被雷劈死也得被我打死!” 越王爷也不夺,我也只好轻了力道,他疑惑道:“怎么叫不知死活呢?” 我:“那雷是冲着我劈下来的,你硬是冲上去找死个什么劲儿?” 越王爷绽放开唇角,笑得很是满足受用:“你这话怎么来说的,都说夫妻同体,我皮糙肉厚又有经验,怎么也轮不到你领了这场劫数。你是漂亮高贵的王妃,若是被这雷给伤着,那可怎么是好。” 我刚要回怼回去,不想岚杉兴冲冲地赶过来,非人族都是半人半兽,而兽从心底里都是畏惧极了这从天而降的大力量,是以一对个大力足的非人听到雷声,都跟三岁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似得赶忙地躲进了破庙里,等到如今雷声没了,才敢出来。 岚杉晃着蛇尾,很是急躁的模样:“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刚刚那雷吓人的很。” 我一双泪眼没法子藏,嗓子沙哑也不便开口,越王爷直接就地取材现编现卖:“没怎么着,刚刚一道雷就劈在附近,把我夫人给吓坏了。” 岚杉倒没怎么注意我,倒是把蛇眼摆出来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劈在附近?那这场雷雨声势也忒浩大了些,我得现进去躲一躲了,你俩还愣着干嘛?赶紧进来呀。” 我看向了越王爷,他拉着我的手直接随着岚杉进了屋,蛇修豹修好歹都占了人的血脉,也没有多邋遢,我俩进来时候,里头已经被打扫得干净了,茅草齐整地摆了几块地方,正中央的如来大佛半吊眼瞧着一堆的人来人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问罪式在即 越王爷看着这睡眠环境有一点点的小歉疚:“也没更好的地给你拾得了。” 我倒是很淡定:“比起第一晚上的杳无人烟破山洞,这儿其实还挺不错的,好歹有佛像,还有点人气” 越王爷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那佛像拜了两拜。他这模样,让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尊佛的大齐京都,那儿的人,凡是遇到个佛像都会驻足停下参拜一番。可如今周遭除了越王爷倒也没个非人多看那佛像两眼。 如来佛可不管这些,哪怕栖身破庙,也是眼角半垂,悲天悯人。 岚杉经过了和豹修朱七的口角争斗后,一下子就感觉好像和我俩有了统一战线的同袍情怀,有事没事就往越王爷身边来凑,瞧着越王爷对着佛像拜了两拜,他也像模像样地对着佛像参拜,我瞅着他那副邯郸学步的模样就好奇,便问道:“你不是信盘古大神的吗,怎么又跑来这儿拜谒如来佛了?” 岚杉挑眉,对着我俩问道:“你俩不是也该信奉盘古神吗?” 我面不改色地与他说道:“我们机缘巧合下入了仙途,可之前信奉诚不敢忘,不然,可不就成了那种数典忘祖的黄头小儿了吗?” 岚杉:“这事儿还真是看人怎么理解,比如在我这,我就能赞你们夫妻一句有情有义;若是在豹修朱七那边,少不得又会看你这动作看得刺眼,骂你一句二姓家奴呢!” 我道:“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做到哪步的问题。若是越王爷此番对着佛像跪了,就是我也要一阵悲愤难过:畜人待我夫妻如斯,又何必卑躬屈膝地对着往日信仰,悲惨自己快活他人?” 岚杉:“仙友夫人说的在理。”他说完这句就停顿下来,目光看向我,示意我继续。 我只得继续:“爷如今对着佛像,只参拜而不依礼下跪,说到底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多一个朋友,便多一重保障,点头之交受益之大,又何必拘泥小节,梗着脖子横冲直撞呢?” 岚杉大声叫好:“是了是了,我就喜欢和仙友夫人这样的说话,灵活聪明,比那些一根筋的好上太多了。” 豹修那边频频投来目光,我就感觉背后被人盯得死紧,有被针扎了的错觉。 我不知越王爷是不是有跪拜的打算,但是他在佛像面前默默地听了我两言语,很给面子地没有跪拜,等到我和岚杉的谈话告一段落,他才转身出声与我们说道:“明早要赶路,得早点歇息。” 外头又是一声响雷落地轰鸣,大雨点磅礴地狠砸到土地上,金戈铁马一般地热闹。 岚杉疑惑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还停不了。明日早上能走吗?“ 越王爷道:“可以的。” 岚杉仿佛像吃了定心丸似得长舒了口气:“有启兄弟这句话,我心里就安了,”他伸手一指,指着边角上一块收拾干净的毛席堆说道,“你们落脚的地儿我已经差兄弟们收拾妥当,今夜糊弄一下,勉强勉强。” 越王爷:“有地儿遮风挡雨,已经很不错了。” 岚杉听闻此言,面上有一点不忍,随意扯了两句便从旁走开了去。越王爷拉着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有点担心他后背的伤,可越王爷特意地隐藏着,周围非人虎视眈眈,我也不敢随意地把他衣服给扒开看。 越王爷把手搂过来,揽着我躺下,轻声道:“睡吧。”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背上” 越王爷道:“等我们远远地离开这群人,我再依了你,找个郎中一声过来好好瞧瞧。” 他说这话,其实是让步了,可见后背的伤没他说的那样无碍,我心里有点担心,拉着他衣裳身子一挪,便朝他更紧了些:“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越王爷道:“怎么着,都得把尊盘古典给过了。” “那还得耽误好些时候,你背上的伤还受得住吗?” 越王爷握住了我抓着他衣领的手,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冰”便调动了身体里的内力给我暖手,他答道:“放心好了,又不是第一次遭雷劈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把这事儿当作资本了。” 越王爷呵呵地笑着,仰面朝天的脸忽然朝着我侧了过来,我本来就靠他靠的近,此刻直接鼻尖贴着面具,嘴唇擦着嘴唇。我心里一惊,皱着眉头骂了句:“不害臊!”身子扭啊扭的,就想远离他一些,不在以这样零距离的尴尬面对面。 不想腰上有一道力道却制止了我的动弹,越王爷如铁的胳膊又开始阻拦了,我有些羞有些怒,脸上也开始布起了潮红的滚烫,“这儿这么多人呢,别闹。” 越王爷可不管,他就跟那赖皮蛇似得,瞅准了个东西一口下去,死都不松口。 我又不敢叫人发现,只好轻轻挣脱:“再不松手我翻脸了!到时候让你这帮仙友瞧瞧,人前伟岸英武谋略精通的启兄弟,人后就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 “让他们说去,”越王爷满不在乎,“一群没配偶的敢多嘴有家室的男人,那只能是嫉妒了。” 我红着脸斥他道:“歪理!” 越王爷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我是不是欠了你一句话?” 我愣了一下,“什么话。” 越王爷凑得我更近了些,叠罗汉似得把自己脸蛋贴到了我脸蛋上面,咬着耳朵与我说了四个字。这下好了,不光是脸,感觉连沾了水冰凉冰凉的脚底板都着了火,我一把把他从我身上给推下去,扭过身,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脏死命地想让自己睡过去。 可恶的始作俑者压抑不住嗓子口的笑意,呵呵地轻笑了两声,在我身上盖了件自己的斗篷,窸窣了两声,自己也找到个好位置,准备睡去了。 心烦意乱难理头绪,索性就不要理了。脑袋空空如也,配着滴滴答答地檐下滴水,还真是一个适眠的夜。 我睡的迷迷糊糊,就感觉越王爷给我把压在身上的斗篷拉上了点,直把脖子给捂严实了才好,这样睡了一会儿只觉得憋气难受,手一扬便把衣裳拉下去一半,可这回没人再给我盖好衣裳了。 耳边忽然有铁链声,丁零两声很是清脆。我掏了掏耳朵也不去管它,别人耳鸣都是一阵轰鸣,就我这不一样,就有铁链碰撞的声音来回地在我耳朵旁边晃悠。这番更甚,还有一场气急败坏的对话,两个声音一摸一样,听得我都有点迷茫。 一声音平缓而淡定:“今日那雷不过是一场警告,可单是警告便把你给折腾成这幅模样,半条性命都快没了。” 另一声音冷厉:“我不在乎,这术法我是必须得使的,不然今夜他们怕是就要到了你跟前了。时间仓促,我如何再来寻你,布下此局” 平缓而淡定的说道:“你以为这道雷劈的是你滥用术法?” 那冷厉声音道:“难道不是?” 平缓的声音回道:“上天仁慈却给你雷劫,劈得哪里是你滥用书法,它劈的是你杀心已起!” 杀心已起! 我忽然惊醒过来,窗外还未大亮,旁边没个熟悉人影。奈何困意实在太足,我就把眼睛给睁了一下,脑子还没缓过神来,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次没什么幺蛾子入梦,安安稳稳,半夜好眠。 我向来喜欢赖床的,以前在王府时候将归身上担的一个大干系职责便是要唤我起床,这下这个职责放到了越王爷身上,他好说歹说我也是起不来,越王爷无奈得很,与我道:“人家可都起来要赶路了,没得所有人因为你一人的事儿给耽误了,这下没法子,干脆我背你上路吧。” 这话一听到我的耳朵里,我就不乐意了,虽然我懒,但是脸还是要的。我打着哈切爬起来,周遭人都已经收拾了大半,其实我还是有点迷糊,眯着眼睛看越王爷站得笔直的模样,忽然问道:“昨夜你是出去了吗?” 越王爷一听就愣住了,蹲下来探了探我的额头道:“你是发烧了吗,怎么会说出混话来。” 我疑惑道:“没出去吗?” “昨晚上大雨倾盆,没事儿我跑出去做什么呢?”越王爷扬起手,“再说了,我衣裳也是干的,怎么会跑出去呢?” 他那身衣裳确实是干的,外头一夜大雨没什么要紧事儿也不必要出去。我开始怀疑自己,自言自语:“还是我昨晚上做梦做得怔愣了。” 越王爷好笑道:“做梦?和爷们说说看,你昨晚做了个什么梦?” 我想了想,前因后果没个头绪,单就几句对话,我还已经给忘记了大半了,于是我实诚道:“我忘记了。” 越王爷道:“忘记了倒也是正常,梦里头的东西大多是臆想,和真实生活没多大干系。忘了也好,忘了也好我的夫人,现在可以起身了。” 我坐在地上,草席被我体温熨得温热,我实在是不想起来,屁股也跟有意识地黏在地上似得不肯让我起来,没法子,只好朝着越王爷伸出了求援之手:“快些快些,拉我一把。” 所有人在滴雨的廊下聚集,鱼人的几人遇水欢乐得很,已经手舞足蹈张开胸怀得跑了出去,他们仰面朝天,感受了一下雨点,然后回身大声与我们这边说道:“快了快了,这雨快下完了。马上就能启程了。” 鱼人部或许是对水有足够的判断,果然过了没一会,晚上下得正暴虐的大雨已经停了;不光是雨停了太阳也从重重云雾之后照射了出来,暖暖地撒到大地上。岚杉最是兴奋,甩着蛇尾就跑了出来,朗声道:“出发!” 所有人斗志昂扬,回应道:“出发!” 翻山越岭又走了大半天,山路湿滑,一脚一踩一鞋泥巴的过程实在是难过。翻山越岭走了两个山头,上山下山折腾了两趟,岚杉走在最前头,看到了一滩污浊不堪的水池子,兴奋地高举双手:“到了到了。” 周围人也跟着欢呼起来:“到了到了。” 我看着这群人喜气洋洋跟过年似得阵仗就奇怪得不行,拉着万能的越王爷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越王爷道:“好不容易找到个顶缸的,能不兴奋吗?” “顶岗?” 越王爷:“千百年来非人族都被他们口中眼中看不起的畜人驱赶杀戮,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我思考了下,中立地回答道:“那肯定是各方面原因都有,自己干不过人族是一个原因,人族也有像您这样的能干的晓勇之帅坐镇也是一个原因。”临了了马屁还稍稍拍了一下。 越王爷好像并没有注意我这信手捏来的小情趣,反倒是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他们可好,把所有罪过都钉在了一人的上头。” 我脱口而出地问道:“谁?” 越王爷顿了下,“洪荒神话里惊鸿一瞥出现的神。” 我好奇道:“这是个怎样的故事?爷晓得吗?不知可否不吝赐教地与我说一说。” 不知怎的,越王爷好像很抗拒似的不肯与我说,只是有点心虚地错开了话题问我道:“我听说你这具身子投过湖,不知道水性怎么样?” 我被他这前后不搭的话语给逗笑了:“我投过湖,还问我水性怎样?爷,今早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啊?” 岚杉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一脸八卦模样地凑上来问道:“什么投湖,谁要投湖?” 我没好气地指着越王爷道:“他,他要投湖。” 岚杉疑惑地望向了他启兄弟,越王爷也不反驳也不再说话激我,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岚杉恍悟道:“哦,原来是小两口吵架啊,哎!其实你们家务事我是真不乐得插手,不过刚刚仙友夫人说的投湖嗯,以往执行问罪仪式确实是得投一次湖,不过这次鱼人部同行,倒是免去这个麻烦了。” 鱼老人这时候也挤到我们身边:“座上宾客先请。” 越王爷搁我跟前小心翼翼道:“夫人走吧。“ 我还堵着气,岚杉一眼就瞧明白了,大声呼道:“鱼老人也忒没个眼力见,没瞧着这夫妻两还在生气吗?我给支个招,这样,仙友夫人和我一个水包沉潜下去,启兄弟自己一个水包,这样既不用担心仙友夫人的安危,又不用把这夫妻两搁在一块跟炸药桶似得,鱼老人你看如何?” 鱼老人捏着胡子赞同:“可行。” 我和越王爷却异口同声:“不行!”我是尖着嗓子下意识地叫出来,越王爷却是沉稳凌厉,带着一点刻意藏起来的愠怒。他这声音不知怎么的,居然在我脑海里跟做梦梦到的两个声音重叠起来,我稍稍惊讶地朝他一望,他却冷着脸揽着我的腰,对鱼老人微微点头:“请老人家带路。” 鱼老人慈爱一笑,“好说。”旋即朝着半空打了个喷嚏,喷出硕大的透明水球,那水球稳稳地朝着我俩这边飘来,落地时候,正好把我和越王爷全给圈在了里头。 鱼老人中气十足大喝一声:“走你!”便推着那水球下了水。水球并不浮在水面上,不知是不是我俩重量的缘故。 入水时候耳朵里忽然一阵轰鸣,铁链碰撞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子里乍然而响,带动得五脏六腑都好像震颤了两下,一阵难忍的难过。越王爷还以为我呛水了,连忙把我搂起来哄道:“没事儿的,鱼人部的水包里进不了水,呛不到咱们。” 我被刚刚一阵的打击难受得直不起腰来,只好虚弱地回应他道:“有事儿。” 越王爷有点奇怪了:“有什么事儿?” 我抬起煞白煞白的脸庞咬牙切齿:“锁链。” “锁链声,”我费力地抬手指着自己的脑壳,“锁链声在我脑子里摩擦,特别响,特别难过” 湖底暗暗,周围鱼群碰到了新东西,摇头摆尾地上前查探,于此欢欣热闹的场景相对比的却是越王爷惧怕到极点的面色,眼神透露出了死人般颓然的灰白色,原本还有点红润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他也不顾怜惜我现在这幅直不起来的身子,硬是掰正了和他脸对脸,眼对眼,他像是一只被激怒地发了狂的豹子,右手做枷,卡着我的下巴逼问我道:“你什么时候听见的,你从什么时候听见的。” 眼里的怒像火,像是我多说一个字,就能把我燃烧成灰烬。 我被掐着下巴疼,五脏六腑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我想对着这个王爷拳打脚踢已示内心激昂的愤恨,可临了到嘴巴边了,却只能哼出了两声哼唧:“我疼” 越王爷的怒火一下子消了大半,钳住我下巴的手也松了开来。 我再接再厉:“我很疼。” 越王爷也不顾发火了,一下子搂着我道:“咱们上去!咱们上去!” 脑子里又是一阵锁链狠命的碰撞,我咬牙切齿却架不住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一抬头,发现水包已经停止了下降,前面是个黝黑的甬道,像是开口的野兽等着猎物自发地入嘴似的。 “来不及了,”我指着那甬道发抖,“到了,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黄泉桥惊变 黝黑的甬道暗无天日,仿佛就是一块悬挂着天长地久的黑幕。人对着黑暗是本能的恐惧,我也并不例外。 后头的诸人因为鱼人族水包的帮助,都来得非常快。不消一会儿功夫我与越王爷周围的空荡便全都塞满了人,岚杉轻佻轻狂,他以为我是因为怕了深水下面的东西而难过,便做了个吹哨的动作,驾驭着自己的水包顶着我和越王爷的水包前进。我五脏六腑疼的厉害,越王爷在我身边也着急得发疯,我两再抬头时候,嘭得一声,水包破了。 我和越王爷都双脚踏上了实地。 甬道前头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阻碍了湖底水的浸入。哪怕是如今水包破了,众位在陆地上的也能蹦蹦跳跳张口闭口呼吸踏实。许是我苍白的面色太过吓人,岚杉滑到我身边的时候,还很是大声地叫了起来:“你脸怎么了?怎么这般倒霉模样?” 我恨恨地看他,叫什么叫,没见过深海恐惧症? 越王爷扶着我,面色板得跟个木头似得,只问道:“到了?” 岚杉不知道是真看不清脸色还是故意装作不知,他兴奋地回道:“到了!”一边带领着我们进门一边还兴奋不退地介绍,“这甬道原先是在陆地上,可是自打关了里头这个罪祸后,天降了大雨三天三夜,硬是把这里给淹成了湖。” 岚杉带着群精力活泛的人远远走在前头,越王爷扶着我慢悠悠走在后头,我问他道:“问罪仪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岚杉说了个大概,我听了个大概,众人迷迷糊糊都糊弄了个大概,好像只有越王爷一人众人皆醉我独醒,可他偏偏是个铁打的嘴,怎么都不肯吐露半个字来。 果然越王爷按部就班地回我道:“是害得非人族战败于人族的罪魁祸首。” 我看着他,停下脚步不发一言。 越王爷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问我道:“身体好些了吗?” “脑子清醒着就行。”我并不上当。 “那好,那好,”越王爷自知瞒不过,也只好圆了自己的话说道:“其实所有人都说问罪仪式是问罪,其实最开始时候恰恰相反,这个仪式本意不是问罪,而是叩谢。“ 我好奇道:“叩谢什么?” 越王爷伸手探索着潮湿漆黑的甬道,带着皮套的右手怜惜歉疚地说道:“叩谢这里头囚困着的人的救命之恩。” 我瞪大了眼睛:“这里头的人,救命之恩?救谁的命?” “救非人一族的命。” 我不太相信:“就算是沧海桑田时光轮转,也万万不可能将恩人妄传成仇人这般愚钝!” 越王爷一本正经:“世人愚钝总是超乎想象。” 这句话被越王爷说得有点滑稽,我很给面子地勉强笑了笑,嘴角一轻扯,却感觉扯到了心脏,莫名其妙一阵发酸发疼,“怎么误传的?” 越王爷伸手一指,道:“那人悲天悯人大慈大悲,非人族本该顺天势灭族,他却一意孤行地要护下这些获罪于天的生灵;他的能力通天法力超群,要护住的人,要护住的族群连天都无可奈何,非人族逃脱了天罚他却获罪于人,最后落得个代代囚禁,生生羁縻的悲惨下场。” 我对非人族那帮子蠢货没有好奇,只是好奇了一个人。 “他背叛了天,天又奈何不得;可他又如何获罪于人?” “因为他族群里的一个孩子病了。” “病了?” 越王爷点头道:“病了,很严重的病,凡间草木不可医,需要昆仑山上的仙草。” “他给了?” “给了,神是不能允许自己的良善的子民死在无妄的苦难上的。” 我好像脑子很清楚这来龙去脉似得,又问道:“怕是违反了禁令。” “天奈何不得的神,却被神自己的禁令钉在了惩罚之上,被下放于此,生生世世以跪姿面对曾经匍匐于他脚下的万民。” 我眼睛有点湿润:“他因仁慈受罚,万民苍生该因他的仁慈而更献尊敬。” 越王爷:“曾经是的。” 我问道:“曾经?” 越王爷道:“曾经,这里还是个敬神的祀台,甬道的墙壁上刻满了他为神时的伟绩和为君时的仁德,两边的回廊开出了四季不败的花葩;他的部落繁衍出千千万万代子孙后裔,年老的爷爷对着垂髫小儿把颂歌代代传送,青年的父亲对着贤惠的母亲高呼恩赐的天德;懵懂无知的孩童被父母牵手走进甬道,对着跪姿的神氐俯首拜祭,曾经还是美好的,后来就变了。” “怎么变了?” “后来,统一的铁骑打破了这边世世代代的宁静,为君的统治者亲自指认跪姿的神氐为罪孽之臣,千百年的指认,早已代替了原本真实的现实。”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若无滔天罪,哪得愧屈膝。” 越王爷点头,又跟着我复述了一遍:“若无滔天罪,哪得愧屈膝。” 这事儿跟驾车的马夫在大马路上扶起摔倒的老太太是一个道理,为什么要上赶着扶起大马路上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还不是你撞了她。 我忽然胸口里生出了一团火气,指着前头那帮子笑得开怀的非人族怒道:“那他们呢?他们蒙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哪儿能说忘就忘?” 越王爷淡然道:“数典忘祖的话骂得多了,可谁又能真正地把曾经的恩德给记全呢?” 没有人的。 我看着前头的甬道,长长的廊底已经能看见虚弱的白光,我忽然一阵虚脱,几近站立不稳,“我不想进去。” 越王爷此刻却不肯顺从我了:“你该进去的。” 我摇头道:“不是我承了他的恩,不是我忘了他的德,我没那么铁石心肠能看得神氐跌落神坛。那就让我做一只缩头乌龟,看不见心不烦好了。” 越王爷此刻却出奇地态度强硬:“你该进去的。” 我看着他的眼,他碰了一下我的眼神,却心虚地别过了自己的眼,不知怎么地就忽然福至心灵了,我问道:“我他是不是也有关系?” 越王爷如今仿佛只会说一句话:“你该进去的。” 我笑了笑:“你说该进去,那我便进去好了。”说完这句话,便可以地大跨步了步子,朝着前面头也不回地前行。眼眶里的酸涩在空无一人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眨巴了两下便落了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沿着脸颊滑落,重得好像能在地上砸出个坑。 岚杉在前头等着我们:“快来,快来。” 我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努力地装出了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越王爷其实一直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走过了长长的甬道落到人前了,无论多少的罪过苦楚都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上得装出一副恩爱夫妻模样,装得比任何人都像。 岚杉道:“前头走过一座黄泉桥就是了。” 黄泉桥桥如其名,是架在黄水上的一座石桥。黄泉是传说中地下阎罗门的绕城水,里头浸没的全数是枉死的冤魂,如今在地上,在水利,在这么一个黑漆漆湿漉漉的岩窟中瞧到黄泉水,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个毛骨悚然。 岚杉虽然带领蛇修一部,但到底是年纪轻资历浅,看着这桥下汩汩奔驰而去的黄泉还有积分孩童模样的好奇,鱼老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他脑子糊涂浑沌,但是该记得该听的该认识的全都好像是用锉刀刻在了脑子的,随手拈来,半点不忘。 鱼老人凑上前来,看着面前两张脸一张面具透出来的疑惑和好奇,忍不住捏着胡子呵呵一笑,充当了解说小厮尽职地与我们解释道:“这黄泉也是罪罚之一,传说中地底下的黄泉和这里的同处一源,戾气深的很。” 我问道:”这些黄泉围在这地方,用来做什么?“ 鱼老人道:”自然是为了看管犯人。“ 我忍不住冷笑道:”那可倒是奇了,人家说相生相克,最污秽的东西应当是由最洁净的东西来克;若这里头羁押的是个天人共愤的死囚,那合该是拿天上三十三重天的泉水来洗净他的污浊,怎么偏偏剑走偏锋,拿了重戾气的黄泉池水,再去压制一个传说中戾气更甚的囚犯呢?” 这问题一下把鱼老人给稳住了,他老沟纵横的脸上又一次浮现除了迷茫,“这” 我疑惑的锐利眼神刀子似得刮过了越王爷,又挑衅似得插到了岚杉的身上。岚杉很是无辜地举起手来与我说道:“我不晓得,我一点都不晓得。” “那谁晓得?” 岚杉高举的双手指了指天:“天晓得。” 鱼老人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从浑沌朦胧的意识里解放出来,附和地大喊道:“不错,我们不晓得,可天晓得!” “天晓得?”我本来还是一副嘲笑语气,然而脑子里闪过了那个获罪与人,世世代代以跪姿面对世人的神氐,忽然一顿,生生悟了,“是了,天晓得。” 天晓得了,我看越王爷似乎也晓得了,他默默地拉起我的手,想揉搓麻团似得安抚性地捻圆搓扁。我心情沮丧,只好由了他去。 岚杉想着活跃气氛,便开了玩笑道:“不知这河游到哪里,游到地府里,还是能游回现世里。” 鱼老人这次乖觉地不说话了,我看着那湍急不停地水流,从来得那头一直看向了去的那头,来时望不到源,去时也瞧不到边,我对着岚杉感慨道:“你顺着水流走便是阎罗门,你逆着水流而上就是现世间。” 岚杉道:“论忽悠我忽悠不过你,但是我也不傻,才不会” 他这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只拖着尾巴的蛇修噗咚一声跳进了黄泉,那水流只看得到湍急却判别不出深浅,可跳进了黄泉的蛇修不一会儿就从水里探出了头来,水流在他身下就像是受了控制的小舟,推着他直接向下游去。 我讶异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情景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岚杉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显然这幅出乎意料地场景不是来自他的手笔。 然而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噗咚,又一只拖着尾巴的蛇修一下子跳窜进黄泉,他不同于前一只的安稳,挥着双手曲环一般地摇着拼命地溯流而上。到底是拖着尾巴的蛇修,岚杉此刻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扯着嗓子对着那拼命上游的蛇修喊道:“你在干什么!” 那蛇修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似得,还在哪儿费力地摆着双臂拼命上游。 岚杉怒吼道:“还不赶紧上岸回来!” 往上游的蛇修在水流的冲刷下好不容易上爬了一点点的距离,担这一点点的距离却激励了他整个身子再向上的决心,充耳不闻自己首领的吩咐,只一个劲地顺着自己的心意上爬。 我喃喃自语:“该不会是着了魔吧。”我看着周围众人,对岚杉说道,“怎么就你蛇修的出了幺蛾子?你还是把你的小兄弟们再看紧一点,免得跟下饺子似得一直一直全落到黄泉里了。” 越王爷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后头拉了一拉,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我话音刚落,还真听到了几声扑通扑通下饺子似得声响,往周围定睛一瞧,蛇修部众除了岚杉全都自觉地拖着尾巴跳进了黄泉池水里,或上游或随波,各个面带悠闲,似乎做了一场好抉择似得。 岚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人的嘴巴里吐出了蛇的红信,金黄的竖瞳若隐若现,他直接是把我当作了敌人对待,嗓子压成了低厚的声音怒问我道:“你究竟使了什么术法!” 我很诚实地摇头,“我不会。” 越王爷也替我帮腔:“她不会,只有我会。” 这个帮腔是有一命换一命的功效,我忍不住扶额,对着越王爷道:“你可别添乱了。” 越王爷也叹了口气:“添乱的是你,也是我。在你叭叭地说个不停的时候,我就该早点封了你的嘴把我禁锢在我身边呆着。” 这番宣言也有些霸道,可惜算是彻底地惹恼了如今孑然一身的岚杉,他吞吐着蛇信恨道:“早知你俩不是好人,我部为何要敞开胸怀好吃好喝地厚待你们?鱼人部,豹修部,你俩部若是还念及了盘古大神的血脉亲谊,就该随我一齐诛灭了这一对狼子野心的夫妻。“ 鱼人部有些为难:”术法施展何其之难,我们都在旁瞧着,断断没有因为两句话而下了术法与他人的道理。” 豹修向来实在:“可别血口喷人了,这启兄弟夫妇是我们豹修的座上宾客,当初还是你撺掇地让我们豹修给了他这个位置。如今启兄弟的才华能力是打动了一众的弟兄,你空口白牙就让我动手,凭什么呀?” 岚杉咬牙咬的面容扭曲:“好好好,好个启兄弟,好个非人族。” 鱼人部属温和派,还在那好言相劝:“其中可是存在些什么误会?” 我实在看不过去岚杉的火上浇油:“若是你当真如你自己口中说得那般深明大义,就该也跳下呜”越王爷忽然趁我不备一下子把我的嘴巴给捂了个严实,没法子让我再开开心心地说了下去。 越王爷忽然凑到了我的耳边警告道:“慎言。” 我挣扎了一阵,奈何武力脑力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只好作罢,乖乖臣服。 黄泉里的几个人已经被奔腾不息的潮水隔得相聚很远,想来是旧不回来了。越王爷上前道:“人家说看鬼是鬼,见水是水,黄泉水幽冥晦暗,又来自地底炼狱之地,带着极强的戾气与煞气,蛇修的几位兄弟,怕是原本心中有垢,才会在黄泉之中迷失方向,堕入其中吧。” 岚杉气得发抖:“胡说!” 豹修那边却开心得直接拍手:“不错不错,还是启兄弟有见识。蛇修最爱干的事儿就是鸠占鹊巢,对外总说自己的建造是何等之厉害,没得让谁不知道你们那装模作样的村落全是从人族手里头给血洗抢来的。这帮子人怕是各种翘楚才遭次祸害,岚杉兄弟,你自己当心,别看黄泉水看得多了,把自己也给迷糊到里头去了。” 我忽然想到初见时候那个静谧安宁的小村庄,后知后觉地才晓得原来是经历了一场强盗般暴虐的血洗,宁静是伪装起来的,土地下三寸藏着人骨血肉。 岚杉气得恨恨:“你们!” 蛇修一下子从最为庞大的群体缩减成只有一个读秒,鱼人族向来是个和事佬,不顶多大用处,豹修之前在越王爷这儿碰了一鼻子灰,说话算话地也不来找茬;如今局势风向一变,豹修领头的朱七一下子从队伍的最末端窜到了队伍最前头,趾高气扬精神抖擞,不屑地扫了黄泉里或挣扎或放荡的几个蛇修,高声唤道:“出发!” 岚杉怒道:“朱七!我蛇修的人你便放任至此吗?” 朱七满不在乎:“那还能咋地?你跳下去救啊。” 岚杉忽然就不说话了,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宛如前几日的朱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青铜门争端 这场惊变来得突然,我不过就事论事地借题发挥,把在甬道里听着的一肚子邪火给烧出来,很不幸,岚杉就成了我喷火的第一个靶子,还没来得及反抗便烧成了灰烬。 等下了黄泉桥,我才思及了不对劲,我揪着越王爷说到:“那蛇修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我空口白牙地说了几句话,他们就顺着我的意思全给跳河了?”我把自己说得更有些慌张,打着颤说到,“那可是黄泉啊。” 黄泉跳下去,逐流或是溯回,焉有命在? 越王爷道:“不关你的事儿,责任还是在我。” 我问道:“怎么在你?” 越王爷:“没及时把你嘴巴给封起来。” 我:“” 越王爷:“往前走吧。” 我默默地跟着他朝着里头走去,虽然非人族的豹修和鱼人两部在蛇修面前是站了我这边的,可他们的敌对情绪却丝毫不加掩饰,连距离都对着我拉长了好远。我一回头,各个都情不自禁倒退一小步,连鱼老人都不例外。 但是鱼老人毕竟是一部之长,年岁资历都在队伍里的少年里名列前茅,别人能大剌剌展露自己恐惧而不顾阂族颜面,鱼老人却是不能的,是以我在用疑惑的眼神往他那边一递,他先斜瞥去了别处,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硬着头皮扭过头来和我对上,干巴巴地解释一句:“洞里头景致真好。” 景致好?好得很! 抬头看天,天暗暗,低头看地,地冥冥,三步有枯骸十步一黄泉,活脱脱的十八层地狱再现人间,谁若说这儿的景致好,那怕是真的生来与鬼怪为伍了。 我平白无故地受了一波气,收集了下众人看我的眼神信息,感觉我就是那下令屠城的嗜血将军似得,蛮横无道,却又手握重权,惹得底下的臣民咬牙恨恨,却又顺服温良。 我把这气人的想象说给了越王爷听,越王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道路前进方向,眼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我左等右等等不着他与我同仇敌忾,而且明显地思绪放远不知飘到了哪里,周围人那副态度也就罢了,连自己丈夫都是一副死腔样子,把我给气得,直接上了手指夹,直夹他的腰间软(和谐)肉。 越王爷嗓子口低闷一声,熟练地抓住了我捣蛋的手:“不闹。” 我别过头去不想理他,故意地拖慢了脚步走在了最后头,说来也巧,前面一个就是形单影只好不可怜的岚杉,自打出了黄泉变故之后,他那双骇人的竖瞳就没有消下去过。瞧着我落队到了他的身边,警觉似得抬眼看我,再下眼皮半落,狠狠一眯。越王爷晚了我一步,不过也很迅速地站到了我身边去,再执起我手好不客气地冷冷朝岚杉回望,岚杉一顿,别过眼快几步地离得远了些。 眼见周围没了人,越王爷才卸下了人前温雅疏远的模样,软着声音哄孩子似得哄着我道:“我错了,有气尽管朝着我身上撒来。” 我气消了一半,心里微甜面上却还不放松半分。哼!男人。 忽然,前头有人惊叫道:“前路被石头封死了!” 这一阵变故被大嗓门的提示带动浪叠似得一波又一波的恐慌,这句话叫嚷完了之后,前头熙熙攘攘低语好一阵子,接着队伍里头挨着次序在那交头接耳地对话,传到我这儿时候,那个倒数第二尾巴上的鱼人小伙子颠颠地跑来,大声与我说道:“前面儿传来消息,说是路被两个手拿金刚叉,脚踏筋斗云,青龙左护法,白虎右护法的壮汉挡住了。” 越王爷:“” 我:“什么玩意?” 这鱼人小伙子似乎怕极了我俩,见到我们脸上稍有不乐意的意向便赶忙地窜回了队伍里,我很是无语,指着那鱼人对越王爷道:“若是他耳朵听话的本事能有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三分,这话也不能被传成这么一副模样。” 越王爷哑然失笑,笑完了又恢复了面色,甚至比之前还要厚重三分,他拉着我径直超前面的骚动走去,却冷不防地被三个非人部的首领给阻拦在了人群最外头。越王爷嘴角紧抿,似乎不解,只喃喃地自语问道:“这里怎么会有个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岚杉讽刺道:“无所不知万般全能的启兄弟也又不晓得的东西?” 越王爷:“你晓得?” 岚杉咬牙切齿不知如何应对,铩羽而归。 鱼人部阖部代表鱼老人又被推着出列,他先摆出了一幅笑脸,肯定了越王爷这位启兄弟知难而上的勇气,画风一转又说道:“但这毕竟非人族自家的事儿,若是把难处给摆到了外族人的台面上” 这说得怕是所有的人心里话,可越王爷却装傻充愣地回道:“外族人?当日鱼老人认我做了鱼人部的座上宾客,三部之士均作见证,如今大难在前,却又何故要把我认作成了外族人?” 面子礼仪都给了鱼老人,他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就自投降书,败下阵来。 三部仅剩一个独苗豹修,豹修领队朱七看着面前两个有谋的都被打击得一败涂地,心中不免慌张,但他四肢发达脑袋却并不灵光,只好瞅准自己的长处来威胁:“这个门是个厚重的大器物,我豹修要整合阖族勇士力量一齐推开大门,完成问罪仪式。倘若启兄弟觉得自己皮糙肉厚,那也来,一起加进来干活。” 越王爷被说得还真有些踟蹰,他想了想,后退一步:“你来。” 所有人大跌眼镜。 我凑上去问他:“你怎么不争取了呢?” 越王爷:“我争取得不过是要进门去参加问罪仪式,又不是要上赶着去卖苦力。如今豹修那边已经有了对策,我再上去插一脚,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哦哦了两声,觉得甚有道理。 亏得越王爷刚刚把我拉上前来,我才在黝黑的山洞里瞧见了那大门的真容,古朴雕花的青铜已经长了苔毛,上头好像是画了八种动物的模样,胡乱地排列好像绕成了一个圈。鱼老人高呼道:“天佑我非人族啊!” 我不太明白这个青铜门和老天保佑有什么关联,可是周围人却跟着鱼老人高呼了起来:“天佑我非人族。” 总有一个疯子振臂高呼,引得一群傻子群情激昂。 豹修众人叩拜了青铜门,然后在门下列队排得齐整,豹修人都特别注意修身练体,部中人都是宽肩蜂腰螳螂腿,此刻有了苦差事也不叫嚷,就是纷纷丢了上衣赤膊上阵,白花花的大肉在我眼前晃,感觉好像射进了一道阳光。 越王爷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抬手把我眼睛给遮住了。我也因为越王爷这动作抽了抽嘴角,弓身从他手臂下头钻过,跑得更前了些,看得津津有味。 越王爷嘴角抽得更欢。 豹修众人齐声哈了一声,便抡直胳膊踩着后脚努力地推着那门前厚重的青铜门,那青铜门看得厚实难搞,不知是因为豹修力量无穷还是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的原有,论了两下力道就喊了三遍号子,那门就轰隆一声往里倒了去,带动了一大片纷纷扬扬的灰尘屑。 鱼老人哀嚎一声,扯着腿赶忙跑过去查看:“哎呀呀,叫你们轻点劲儿!可别碰坏了神物。” 豹修朱七有点讪讪,仿佛笃定了自己办了坏事儿似得不好意思:“兄弟们劲儿大,干活也只会撸起袖子铆足了力干,这东西谁知道还挺轻的那个,铁门没什么事儿吧。” 鱼老人悲愤不已:“这是上千年的青铜门。” 朱七对着考究的老人家没办法,只好改了措辞道:“好好好,青铜门没什么事儿吧。” 鱼老人来来回回检查了三四遭,才从鼻子里喷出个冷哼来:“没事,没事。” 朱七长舒一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洞里头本来视野就不够明朗,此刻扬了灰尘,众人觉得自己就跟瞎子似得,也没赶着贸贸然地向前闯,心平气和地等着那阵灰全散了去。门那边还是一样的道,只是多出来一张石头桌子,那桌子只有一个脚,像是石头里长出的攀爬曲绕的石藤似得,上头摆了个精美华丽的盒子,反光的耀目金辉实在是夺人眼球,我咽了咽口水,心里开始痒痒。 这,这,这个盒子,该不会是黄金打造的吧。 众人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这儿怎么会有一个盒子? 鱼老人好不容易看完了青铜门,捏着胡子又开始跟着大部队一起观赏这个漂亮的盒子,他不如我贪财市井,只是疑惑道:“怪事,怪事,问罪仪式每年一次,可以往几年怎么一次都没有瞧见这些东西?” 岚杉道:“怕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鱼老人板了面容:“这世上最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羁押在这里了,若说这些变故是为了什么,怕是带了干净的东西进来,把里头不干净的东西给惹恼了,这才把前路给颠乱个彻底。” 这老头好像被我之前的言论给带动了,并且再接再厉发扬光大。 豹修朱七是最不会想多的,他大手一扬,爽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前路有什么,问罪仪式不能耽误!” 鱼老人笑道:“朱七有赤子之心。” 岚杉道:“什么赤子之心,我看就是个傻子。” 鱼老人难得出言相击:“若是要伪装,便装得有始有终一些,犯不着为了点小事就撕破了好不容易画好的脸皮。岚杉,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不讨喜,也不像个正经的蛇修。” 岚杉被说的面上很不好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再黑一阵,跟调错色的颜料盘似得。 朱七看到岚杉吃瘪还挺开心的,在一旁呵呵地想了两声,好不容易阻止了自己太过放肆的情绪外泄,这才礼貌客气地对着鱼老人拱手道:“老人家,体力活我们豹修义不容辞,只是这盒子里的东西怕是还得您老上前去掌眼,我们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 鱼老人点点头,大义凌然地走上盒子跟前,我按捺不住好奇,也随着大流凑了上去。那纯金盒子里没有更奢靡的七彩珠宝也没有吓人的流血(和谐)头颅,只有一跟枯败得只剩下两根绿芽的树枝,平平无奇,卖相不佳。 鱼老人高喝起来:“功德古木,这是功德古木的树桠!” 功德古木是什么?是万物根之缘起,是盘古血脉嫡系,是他们非人族的生命的起始之地! 鱼老人颤抖着手,恭敬地将这枯败的树桠又给放回黄金盒子里,而后双手高举过头顶,双臂伸得笔直,两腿一弯,膝盖直接砸到了湿润坚硬的地面上,头往下磕得嘭得一声脆响,万分恭敬地对着这根枝桠行了一场大礼。 队伍里的人稀稀拉拉,虽然有的面露疑惑,却还是跟着鱼老人一齐行礼。 岚杉尖声道:“这怎么会是功德古木的枝桠!休得糊弄人。” 鱼老人道:“你怎么晓得这不是功德古木的枝桠?” 岚杉被反问得又是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老匹夫,这不是玩绕口令的时候。功德古木是盘古真身所化,作为天地支柱矗立世间,是虚是实从未有人说清,你怎么就能指认这个破枝桠是传说中的功德古木?” 鱼老人被这个狂妄无知的后辈气得差点失了风度,岚杉这个蛇修,带着一幅精乖面具的时候不讨喜,如今撕了面具,露出了本来刻薄尖酸凶恶的嘴脸,却更加不讨喜。鱼老人抖着胡须,气呼呼地开始科普:“世间多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混账,只知道盘古开天,神木立威,却不晓得那盘古化身的功德古木也化身成神降临世间,为世人避去了一场大洪水。” 鱼老人私有怀念语气,可说起大洪水时候依然心有戚戚:“那场大洪水原是天边残破,银河倒灌所致,那时满目疮痍,没有半寸土地得以落脚,功德古木将自身真身幻化为木船供以千万生灵庇佑之所,传说的接引圣物,便就是这个树桠。” 见到圣物了,众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地开始雀跃。偏有人要搅乱了这等良好局面。 “迂腐!”岚杉冷笑道,“为何我蛇修流传的版本,却是另一号版本?” 鱼老人道:“什么版本?” 岚杉见到诸人的目光又返回到了他的身上,立刻一扫前面时候的阴霾,挺直胸膛露出了一幅趾高气扬的模样,高声说道:“鱼老人只说了那场足以灭世的大洪水,说了那场大洪水是由天边残破,银河倒灌所致。可鱼老人可敢朝着大家严明,受封于天降大功德的盘古,开天辟地,开出来的天,岂能是有祸患藏匿的残天?” 这话说得不错,大功德为什么比功德前头还要加上一个大字,不就是因为它无错可寻,无懈可击吗? 鱼老人被问得没法子回话,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岚杉。我心里有点可怜这个满腹才华的小老头,暗搓搓地拉了拉越王爷的衣袖,担忧道:“这个小老头会不会争辩不过岚杉。” 越王爷不假思索:“确实争辩不过。” “为什么?” 越王爷沉默一会,跟我解释道:“鱼老人不必岚杉阴狠,岚杉也远不如鱼老人良善。” 似乎要上赶着验证越王爷这个推断似得,岚杉见到鱼老人一幅说不出话的模样,得意更甚,便大声道:“就是因为功德古木孤柱撑天,天薄地厚,才将天捅破了一个窟窿,才使得银河倒灌,才让万千生灵涂炭无家!” 众人惊呼不已,纷纷都扬起了一幅不敢置信的神色,鱼老人更是被气得跺脚,他颤着嗓音大骂道:“大胆,大胆!先神圣的丰功伟绩,也可以由你这种黄口小儿来玷污!” 岚杉冷笑,故意挑衅似得看了我这一眼:“若不是功德古木捅出的篓子,功德古木又为何要耗了真身前去修缮罪孽!” 这与扶不扶摔倒在地的老太太是一摸一样的道理,一般问出这种问题来得人,从骨子里就是阴暗猥琐的,在他们的世界他们的观念他们的脑子里,都是不认可不承认也完全拒绝了天下有所谓“善意”的存在。 此话一出,底下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却忽然停止了言语,他们就像是桥头上左右摇摆的小草似得,好像哪边的嗓门大就乐意倒向哪边。 鱼老人趁此机会先缓了一缓,定了心神继续道:“即便如你所言,可这盒子所装功德古木枝桠不假,功德古木所修功德不假,基于此,我们就该诚心以待,跪拜先源。” 岚杉道:“亡羊补牢也能成就大功德?如若这般,犯下屠刀那就真可以立定成佛了。” 鱼老人道:“成佛不难,难得是成就大功德。” 岚杉嗤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绕一个大功德,绕一个本就是功德古木该弥补的救命恩。” 鱼老人道:“咱们活着的,就该知恩图报,而不是黑了良心在那忘恩负义地乱吠。” 我一听,乐呵了,非人族自己两部给闹起来了,又可以蹲墙角看好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万年沉冤雪 世上总归没有什么对错,有的只是选择的人。鱼老人和岚杉很明显地把非人族的队伍给分成了两边,由得每个人选择占下一边,针锋相对。 豹修众人看着朱七,朱七看着鱼老人,他微微偏着脑袋思量了会儿,面上有些踟蹰,却还是大着嗓门说道:“俗话说,打个巴掌给颗糖。我们豹修虽然是个脑子转不了弯的,但是也没有傻到舔着脸向打人给糖的凑上去。” 朱七直肠子,听一句信一句,也亏得他晓得自己最大的弱处,没脑子。可他虽然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没脑子,可他确是整个豹修里最有脑子的。他这一句话算是表了态,豹修众人纷纷地点头表示赞同。 鱼老人气得直抖,他对着自己的部众问道:“你们呢?你们也是如此想的?” 鱼人的部众们看了眼豹修,见他们都是一幅信誓旦旦占尽真理的模样,边也点头道:“我们拿不定主义,只能跟着豹修兄弟们站在一块了。” 这下好了,风水轮流转,鱼老人从众人簇拥变得寡不敌众,而岚杉则是扬眉吐气仰天长啸,像个凯旋而归席卷重来的勇士似的狂傲。 岚杉无不得意地看了眼鱼老人,再冲着我和越王爷丢来个挑衅的眼神,挥手道:“我们走,完成问罪仪式,便再能进行尊盘古典!” 虽然他们不肯认得功德古木的功绩,但他们却要认了盘古的伟业。听得尊盘古典这几个字,岚杉队伍里的非人顿时群情激昂,高举右手兴奋地呐喊道:“前进!前进!”便跟着岚杉义无反顾地越过了石桌上的黄金盒,半点不尊敬地绕开了功德木枝桠,桀骜地不再回头,一往无前地往洞里头走去。 鱼老人头仰天,脚踩地,两行清泪从眼中淌淌而下,“子孙不肖!子孙不肖啊!” 越王爷自然不可能跟着岚杉一道前进,他看上去也从没想着要前进,反而很是隆重肃穆地跪拜了功德木枝桠,夫唱妇随,我也跟着一齐拜了。拜完了之后正好听到鱼老人的这番感慨,我听着也很触动心弦,便跟着摇头叹道:“子孙不肖。” 越王爷:“子孙不肖,自有天罚。” 前面忽而起的暴乱像是在印证越王爷的话似得,青铜门后的道路忽然开始从石桌金盒之下炸开皲裂般的缝隙,那声音极响极大,好像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提醒踏上这条路的非人们,要看着惊慌失措的可笑模样。 前路上的人忽然骚动了起来,可他们越动,缝隙就裂得越快。 可缝隙裂的越快,他们便动的越加放肆。 岚杉也大吃一惊,他高举双手开始稳定局面:“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和一缸子的唾沫口舌之后,总算是把跟着自己的那群非人给安定下来,他缓了口气,低下脑袋对着鱼老人叫嚷道,“老人家,看在大家同根同源的份上,还请搭一把手。” 鱼老人被伤透了心,紧闭嘴巴,不作回应。 岚杉大声道:“且不说我蛇修和豹修,这队伍里有老人家的嫡系后代,也有同根同源一家亲的友邻,老人家怎么能如此狠心,眼见着他们去送死却无动于衷!” 鱼老人道:“这是你们亵渎祖宗,不敬慈悲的后果。” 岚杉摆出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亵渎祖宗,不敬慈悲全都错在于我,诸位仙友都是被我的谗言佞语蛊惑心智,若天要降罪,那便降于我身就好,还请老人家想个办法救下这条道上数位仙友之命,岚杉在此谢过了。”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啊想不到,患难面前亲兄弟,岚杉竟然还有如此担当,莫非是之前看走眼了?我心里疑惑不解得很,便偏头去看越王爷,他却是一幅运筹帷幄尽在掌中的模样。 鱼老人被他说得有些动容:“你当真愿意以一人之躯承受天降责罚?” 岚杉肃容道:“愿意!” 这时候豹修朱七跑来横插一脚:“不行,这是我们大家伙的选择,怎么能由岚杉兄弟你独自承担!” 岚杉一怔,按理说有人共挑大梁是个好事,起码罪责一半一半不用承受太多;可岚杉却是个例外,他听到豹修如此来说,脸上却作出了一幅咬牙切齿的表情,恨铁不成钢一般。 朱七不是个察言观色的料,他对着这个敢做敢当的岚杉兄弟好感度飙升,眼包热泪感动得无可复加:“兄弟,我承认以前有点看不起你,感觉你这人做人不实在,总喜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心思绕到了肠子里,转得一圈儿一圈儿的。但现在患难之际,我才总算是看清楚了你的为人,原来是这般敢做敢当,铁骨铮铮的好汉!” 岚杉被这粗汉子用白话捧着,尴尬得不行。 朱七尤在那便感动:“你放心,这错处不能由你一人担着,我豹修也会跟着承担!” 鱼老人本来有点松动的老脸由板成了砖头:“无知!你们还不认错!” 朱七遥遥地对着鱼老人喊道:“鱼老人,选错的事儿哪儿有能后悔的,有什么过错我们担下就是!” 也不知是因为这番动静太大喊话太响,还是因为里头的神明又被触碰到了哪一番禁忌,那道上的裂纹忽然极速地延伸开来,一生十,十生百,百生万,密密麻麻无休无止地延伸,道上已经没有一块平整的好地,上面的每一寸能落脚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了摇摇欲毁的危机。 岚杉的脸刹那间被吓白,远远看去好像能发光。 朱七一幅壮士无畏的模样,还又闲情高声大笑两声,那笑声粗犷,晃在封闭的洞穴里打转,只可惜他笑了两声便没了下文,嗓子像是被人给大力扼住,没出喉的笑声滑成了一个尖锐的破音,像是公鸭临死前的哀鸣。 我眼神好,瞧见朱七胸口上平白长出了个人手,那人手成长的动静和代价还挺大,直把那胸口给捅出了一个窟窿,汩汩的血水从人手周围朝旁边散开,看着像是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花。 朱七死得凄惨,也死得突然。 岚杉把手从朱七胸口抽出来,竖瞳蛇眼冷冷地扫着周围还没反应过来的各部非人,“我有罪,朱七也有罪,可我已向天认错,朱七死不悔改,我便亲手夺了他命,献给苍天。” 洞里头忽然传出一阵哀鸣,像是玉箫悠悠吹出的古谱,带着不可言说的凄凉。 岚杉借势发挥:“看!老天都在悲伤!若不是速速认错,怕是今日在这边以命抵错,死后魂魄都不得安宁。” 人群里忽然传出了爆喝:“岚杉混蛋,我草(和谐)你(和谐)妈(和谐)的!” 这声不和谐的辱骂很快就被周围人给打压下去,各个非人面带惶惶,努力地伪装成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对着鱼老人诚惶诚恐。 鱼老人再也看不下去,从身上解下来一根长绳,冲着道上诸人丢了过去:“过来吧。” 整个长道已经摇摇欲坠,自最边上开始往中间一寸一寸地蚕食落脚之地,那大道的低下就是吃人的岩浆,明眼人往下一眼就能瞧见。 危机当前,稍有迟疑便是全军覆没,饶是鱼老人这般淡定的长者都不淡定了,他声嘶力竭地随着道上犹犹豫豫的众人吼道:“还不快抓紧绳子!” 岚杉率先向前两步拉住了绳子,而后把绳子朝着身后一抛,尾巴一卷,也借着力道把绳子给抛到了更后头,在地动山摇之间,领袖似得朝着已经被下破了胆子的诸人说道:“快,快抓住绳子。” 大道上的人失魂落魄,听着指令抓住了绳子。 我的眼睛比旁人好一点,眼见地瞧见了岚杉的眼里头闪过了一道阴狠的光,他的尾巴鳞片闪烁着青紫的冷冷幽光,这光里头还带着两道耀目的寒白色,我心里暗叫不好,岚杉却已经开始了行动。 大道塌了。 岚杉尾巴上卷着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把自己身后的绳子全给割断。 本以为双手抓住绳子就能活命的非人,万万想不到突生惊变,绳子从岚杉的下边一点点就开始断裂,诸非人尖叫着坠落进了吃人的岩浆中,临死了还不忘紧紧抓住了手中本来能救他们活命的绳子。 他们尖叫荡在洞穴里,各个却跟下饺子似得进了岩浆赴死。 岚杉匆忙地掩去了得意的面容,紧紧握着手里的长绳,脚下的大道完全塌陷,他的身子没有支撑点只能笨重地向下坠落。绳子紧紧连接了鱼老人和岚杉,他像是被抛了一般从落脚的地方划出一道弧度,狠狠撞在了悬崖峭壁之上。 绳子却突然断了。 我亲眼看着那绳子的当口卡在了一片因为大道坍塌而削的尖锐的石片上,只消稍稍晃动了两下,那绳子便被隔了一个毛糙的缺口,那缺口越晃越大,很快就只剩下了一根头发丝儿细的连接。 头发丝儿细的连接能撑得起一个承认的重量吗? 不能。 绳子就这样断了,岚杉坠落岩浆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出悲剧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似得,脸上还挂着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的微笑。 不是鱼老人动的手,只能说是天命难违。 鱼老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根绳子拉得死紧,却谁也没救着,他双目涣散不知所措,挣扎着起身跑到了悬崖边上,那深坑里头熔浆烧的正旺,小老头似乎疯了,只是喃喃地说道:“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我还挺喜欢这个小老头,不想他因为这般劫难而想不开,遂劝慰道:“老人家,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鱼老人充耳不闻我的劝慰,只是木讷地扭过头,眼珠子转来转去在我和越王爷的身上打转,他道:“你们,你们是上天派来惩罚我非人的使者吗?” 我摇头:“不是。” 越王爷点头:“是!” 我这“不是”答得软绵绵的,越王爷的“是”却喊得掷地有声,我惊讶地朝越王爷望去,越王爷却不看我,只是紧盯着鱼老人问道:“老人家,你犯了什么错?” 鱼老人老老实实回答,痛心疾首:“大错,大错!” 越王爷步步引诱:“什么大错?” 鱼老人道:“随波逐流的大错!知错不改的大错!亵渎神明的大错!” 越王爷不说话了,似乎笃定了这小老头会自己说下去一般。 鱼老人还真是自己说下去了:“我该想到的,我该想到的,这甬道里百年不显的浮雕壁画忽然现世,黄泉里的鬼魅引诱吞噬人命,还有这个,还有这个石桌,这个黄金盒,这个功德木枝桠,无一不再暗示我们非人组的罪过;可这些暗示也都是神明的仁慈,倘若我们在甬道时候认真揣摩浮雕故事,在石桌前跪拜功德木枝桠,那苦难和灾祸都能躲得过去,都能躲得过去” 这岩浆看得怕人,这大道机关好像也不给活路。可神的仁慈却在暗小细节之中,给了这帮忘恩负义的后辈们一次又一次的生机。 算不过天,算不过神。 越王爷又开口道:“你知道?” 鱼老人坚定地抬头道:“我知道!” 越王爷勾唇冷笑了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带着一点不信任地鄙夷:“你都知道些什么?” 鱼老人朝着已经坍塌的大道之后一指,激动得脸盘扭曲:“我知道那里羁押的跪相神是普天仁慈之神!他是因为利于民而罪于天,他是冤枉的。” 越王爷显然没有想到鱼老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惊讶没刻意显露,但交叉的双臂却是怔松开来了,他虽然可以压抑,语速却还略急促:“你既然这般早地就晓得,还为什么每年都不落下这可笑愚蠢的问罪仪式?” 鱼老人道:“问罪仪式是非人族的传统,我不尊传统我便是异类!” 越王爷道:“尊了传统,你便是助纣为虐!” 鱼老人道:“那又如何?” 越王爷道:“那又如何??” 鱼老人:“天下人都晓得四个字,法不责众,要我跳出来伸张正义做个好人却受人冷落排挤,还不如让我当个愚昧之人混迹大众随波逐流。” 越王爷道:“你本可以做个好人,你今天在这儿,做得就很好。” 鱼老人一幅豁出去的表情:“那还不是多吃了几碗饭,听懂了神的劝告和警示。” 言下之意,若没有察觉到这阵的劝告和警示,他便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 鱼老人喃喃道:“我认了,我认了!” 他喊得是我认了,而不是我错了。是非对错本来难辨,谁又能多说谁呢? 越王爷沉默不语。鱼老人急急地看着越王爷,神情开始悲凉起来,忽然高喝,撒开了腿就往悬崖下跳。我被这个变故给惊得一愣,饶他是一条长了塞的鱼,他也没法子在岩浆里生活下去。 我下意识地喊:“救人” 越王爷冷冷打断:“罪有因得。” 我这一声没喊完的句子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难过得紧。 越王爷走上前两步,拾起了那断了一截的绳子,摇头叹息一声,扬手一丢,便把绳子给丢进了岩浆里头。今日吃了不少性命的岩浆看上去比之前更活泛了一些,不过再吃了一条绳子,池子里便汩汩得发起疯来。 越王爷道:“自此之后,非人族再没有问罪仪式了。” 这句话似乎是神谕,神说没有的东西,天地便能无条件地抹杀。 我瞧见岩浆忽然安静,褪色一般地褪去了妖冶的橙红而渐渐透明,原本骇人吃人的池子慢慢地变成了温柔可人的清泉,原本幽深晦暗的地底洞穴忽然亮起了橙色的暖光,也不知是从哪里泄下的;边边角角的地域开始爬上了绿色的生机盎然的植物,像是献礼一样捧出了藏捏着的最娇艳的花朵。幽深的问罪台因为一句话变成了热闹的祭祀所,听着不可思议,却在我眼前一一陈列。 讶异不能充分地说清我的心境,只是觉得圆满。 越王爷从背后揽住了我,他轻轻地长长地在我脖子里吐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 完成了吗? 我指着那重新修缮好的大道道:“没有完成,还没有完成。” 越王爷看着那条道,揽住我的手一下子用力用得死紧,不肯放开。 我道:“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没有完成。” 越王爷道:“我们来这没有目的。” 我认真地跟他抬起杠来:“有的,有目的的,我们是来问罪的,可是沉冤昭雪也已经问不了罪了,既然问不了罪,那就过去拜祭。” 越王爷直接点出了问道:“你是不是就是想要进去。”他手指一指向了大道前段,那边也有扇门,庄严肃穆的石门,好像就等着我来推门而入。 我点了点头:“你完成了你的目的,我也该去完成我的期待。你别有用心,步步为营地总算是干掉了非人族三部的先锋主力,也该让我拨开云雾瞧瞧晴天,让我来看看,这门后被铁链束缚,受了千万年委屈却不吭一声的神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千言如不语 老实说我现在心里头是包着一肚子火的,到最后一刻我才瞧明白了,原来这一步步都是越王爷早就算计好了的。 他要的是什么? 要一个神的沉冤昭雪,要三个非人部的垂死待亡。可他如今要的只是非人族三部的灭亡吗?恐怕不止的。 我叹了口气,对着越王爷说道:“从一开始你见着我,我就觉得奇怪,你我明明是初次相见,却好像相熟知彼,恍若久别重逢一般。可我当时刚进了这个躯壳,刚刚睁开眼睛,刚刚感觉到肚饿,我们又怎么可能相熟呢?” 我敛下眼眸,不忍看他,“想来想去,怕是和我之前早被抹去的记忆有关,这记忆到底尘封了些什么东西,我不晓得,如今给你个机会,我让你做下这个决定,那些尘封的消散已久的记忆,我到底要不要晓得。” 这些记忆是好是坏,他的一个决定便能瞧出来。 越王爷道:“你还记得初见时候吗?” 他的眼神真如孩童,纯洁无暇,曾经的狡狯似乎被雪给埋没,干净得好像初开的天地。 我对着这种眼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越王爷似乎在回忆,他缓缓道:“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欢喜,我以为你还有记忆,我以为我们会是相逢的模样,不想你只是尖着牙冷冷刺我,全身戒备地质问我是谁。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原来你的记忆早就被人抹去。” 我一愣,脱口而出地问道:“不是你抹的。” 越王爷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见到他这笃定的态度我便已经信了三分,再联想到初见时候的模样,倒还真是可信。 我道:“我再问个问题。” 越王爷:“你问。” 我:“你是不是越王爷?” 越王爷道:“凡胎肉体不过是一具皮囊,转世轮回轮的是命,回的是运,皮囊只能丢在黄土地里遭虫咬蚁食,不到百年就是一捧黑灰,随风散了罢了。” 我老大不爱听这些话:“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扯那么多修辞比喻做什么?” 越王爷:“” 我:“是不是?” 越王爷这才老实回答:“是。” 我点头表示满意,继续问道:“那你是带着任务来投胎轮回的?” 越王爷微张了嘴巴刚想说话,我先制止他打了个底道:“只要说是与不是就好。” 越王爷很无奈,但还是听了我的,张口道:“是。” 我问道:“我与你一道来得?” 越王爷认认真真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再答道:“是。” “我两任务相同?” 越王爷点头又到道:“是。” 我真担心他念着是念傻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想清楚了再答,是还是不是?” 越王爷道:“是。” 我心下安了,大手一挥赦免了越王爷的禁令道:“好了,老实回话吧。” 越王爷弯了唇与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数与你说了就是。” 我道:“也没什么了,就是每次念想,心里总空落落地不痛快,我掉进这个躯体里大概是个意外吧?意外地把所有曾经记忆给丢了,总是怕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儿,偏你又是个死心眼,什么事儿都不肯跟我说,我总归是怕呀。” 越王爷道:“从前遇到事儿,你总喜欢躲我身后,我也乐得为你出头。虽然你如今把记忆给丢了,可我还没丢,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那我就护着你一日,你也可以偷懒耍滑,躲在我身后边一日。” 我兴奋地扑到他的身上,跟条大狗似得蹭来蹭去蹭了半天,越王爷被我逗得咯咯直笑,把我搂在怀里死命地揉搓,我俩跟个小孩子似得,在这明耀亮堂重散生机的洞穴里嬉笑打闹扭成了一团。 洞里头无故地阴寒了两分,吹得人汗毛直竖。 我感慨到:“若是我把那些丢失的记忆给捡起来就好了。”这样就能早点心里踏实,早一点没有那般的患得患失。 越王爷似有所感,搂着我的手用力一紧,道:“其实也有办法。” 我欣喜地抬头问他:“什么办法?” 越王爷指了指大道对面黝黑的洞,那里头是一个以跪姿面对了千年世间的慈悲神氐,在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新年,越王爷道:“那里头是神的居所,若是求他,你或许可以恢复记忆,恢复全了自己的能力。” 我本能抗拒,连连摇手:“不要,不要。” 越王爷疑惑地挑起了嗓子:“不要?” 我坚定地说道:“不要!” “不后悔?” 我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后悔,一点不后悔。”我瞧见了越王爷的眼神,不由地想要朝他解释得更明白地说道,“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个懒散的性子,如今知晓了有你在我面前挡着,知晓了这大概的来龙去脉,那我还拿回那记忆做什么?多此一举!” 越王爷简明扼要地笑话我:“不是多此一举,你就是懒。” 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勤快媳妇懒夫婿,这话反之也成立!大家都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人,并在一起的事儿有人做就得了,何必非要执念是谁来做呢?” 越王爷愣了愣,落败似得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巧舌如簧,我甘拜下风。” 我俩又是嬉戏打闹了一阵,并着站到一排对着大道之后的可悲神氐遥遥祭下三拜。我道:“若是不出意外,我两应该是他座下之人吧,是他下了指令要全灭了非人族?” 越王爷干干脆脆地回答我道:“是。”又问道,“你心慈了?” 我咋呼起来:“我哪儿有那般闲工夫?这位尊神肯容得下这忘恩负义的种族上千年已经是大仁慈,非人族总归是要灭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越王爷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非人族的问罪仪式变成了我与越王爷的祭拜典礼,千年的冤屈也算是守得青天开月明,我临走之前对着那大道尽头望了许久,后悔倒没有,心急不可耐地痒痒,那千年的神氐到底是长什么模样,他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承下了滔天的委屈许久,这些问题都是我想问的,却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越王爷看我在那踟蹰,也不催我,只是默默地算着日子,小声地惊叫了一声“呀!” 越王爷少有惊慌失态的时候,我登时把脑袋里的疑问全给抛了出去,好奇地朝他那扭过头看:“你这是怎么了?” “算来算去,我们已经耽误了十多天了,”越王爷道,“也不知非人族剩下五部是个什么动作,关中圣村又是个什么动作。” 十多天前,越王爷和越王妃就该抵达关中圣村接任封疆吏。听得非人族那边的情报来说,王爷的护送队伍该是自作主张地瞒下了他和我的失踪大事。所有人怕是都以为越王爷已经在关中圣城中了。 想通关节,我也忧心起来:“会不会关中圣村和非人族直接勾结起来,趁机乱了。” “不会的,且不说非人族八部已经去了三部,就说他们最关注的东西——天玄珠和地黄珠,这两样东西都在我们手上,他们暂时还不敢动手。” 我如今再回味曾经,边若有所思:“当初你为了把这颗珠子拿到手,可算是耍了点手段吧。” 越王爷脸皮老厚:“推波助澜而已。我将非人族清剿直西南边陲一代,本就已经把他们一族给得罪了干净,紧赶着追到京都来杀我的非人不在少数。正好南海大张旗鼓地把天玄珠给进献宫中,我便故意地放出消息,正好把这些贪婪的给吸引过来,顺便一网打尽” 我义正言辞地指出来:“你也把天玄珠打进了你的囊中了。” 越王爷轻轻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我:“那咱们得快些走,就算非人族和关中圣没有勾结起来,少不得也会为难你的那帮部下,我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侍女还没给她们找婆家呢,她们可不能折损在这群暴虐之徒手里。” 越王爷点点头,回望了大道后头一眼,轻轻勾唇偷笑。我也装着没看见了。 当初下来的时候,沾了鱼人部的便宜,如今鱼人部全军覆没,我望着甬道外头清澈的湖水有一点点的犯愁,越王爷跟在我后头出来,顺着我的目光望向了面前拦路的湖水,他也犯愁。 越王爷也不知从哪本话本子里看到的方法,与我道:“这样,我去砍点藤蔓给你编一个紧实的藤筐,委屈你缩在里头一段时候,让我把你从水里给运出去。” 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那得多久。” 越王爷看了看周围刚长出的小嫩芽,粗粗一算,“大概十年。” 我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不会讲笑话就不讲嘛,如今冻得我嗖嗖地发冷。 越王爷还在苦思冥想准备再砍点什么完成他做个箱子的壮举时候,我瞧着水里头忽然有了动静,那满实的湖水突然从中间分出了一条道,干净整齐正好延到了我的脚下,这等法术我好像只在神话里听过,不免愣神了好久。 我掐了掐自己,不是做梦。不过精神忽然一瞬间怔松,耳边鸣鸣,有人轻声附在我耳边,轻道了一声保重。千言万语,不可说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重见天日时 往事一幕幕好像就藏在这便因为翻涌而浑浊的池水之下,可我却猜不透看不透也想不透,本已打定了主义不去猜不去看也不去想,可心头总有一点点的遗憾和惋惜,好像是错过了什么不能错过的事儿。 越王爷在我身后突然出声道:“遂你愿了?咱们走吧。” 我有点不敢置信:“你做得?” 越王爷“唔”了一声,跟我说道:“不是。” 我急急问道:“那,” 越王爷继续了刚刚那句话悠悠开口:“那还能有谁做?” 这大喘气给我气得,板着脸十分严厉地向他提出了底线要求:“下次说话一次性地说完,别说到一般给人吊胃口吊得难受。” 越王爷不理我的炸毛,反倒问我:“你刚刚那副着急模样做什么?” 他这话问住我了,听了越王爷半句话,以为这场豪举不是他做了的时候,我在着急着什么? 越王爷更逼近了些我:“你在期待什么?” 我一把把他推得远了些:“我怎么期待了?我着急也不过是因为害怕这洞中丧命的那些鱼人啊豹修啊蛇修啊忽然诈尸,怕这劈开来的水路是他们的陷阱罢了。” 越王爷信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怕是有点吃痛:“我在这,陷阱也用不着你来闯。” 我咧开嘴笑了笑,把之前那阵奇怪的情愫给压了下来。伸手勾住了越王爷朝我探过来的手,准备一起出了这个千年历史的洞穴。 忍不住地,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因为久屈洗刷,沉冤昭雪,那洞穴里头已不再晦暗骇人,但在外头看,它还是像一只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有些羞涩,有些害羞,有些躲躲藏藏地在原地俏咪咪的看着我。也不知是何等沉重的枷锁,得让它难过得不敢前进来一步。 我心里头有点难过,可这难过的感觉一被我察觉,立刻就被再迸发而出的惊讶给打败:我难过什么呀,这不过就是一个洞穴。 越王爷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提醒道:“要出去了!” 我为防万一,还是紧紧地把呼吸给屏住。 越王爷一马当先,前我一步先出了去,我看着他踏出了那个透明得略能反光的屏障,身型依然周正,长发还是梳成马尾扎在头顶,我略略放了心。越王爷忽然回头,两边的嘴角都勾起了一个暖和人心的笑意,我被这笑给晃了一下脑子,他却直接乘人之危了,紧握着我的那只手狠狠一用劲,把我给猝不及防地直接拉扯出了洞穴。 我给撞在了他的怀里头。 头顶是他呵呵的笑意,带着宠溺带着顽皮,我羞得差点抬不起头来。 越王爷也不用我抬头,他甚至觉得我连路都不用走,直接揽住了我的腰,脚尖轻点两下,湖底到岸边那么长的一段路,我就觉得耳边风嗖嗖地刮了两下,再一睁眼,又是那个林深幽幽的陆上了。 我环顾四望,有点点的朦胧,总感觉前些日子里在湖底的冒险像是一场梦一样。挣扎着从他怀里头跳了下来,我噔噔两步跑就到了水岸边,此刻潜塘还是那个如镜的平静湖泊模样,只是比往常更为清澈,都能直接看到了那个水里头的洞穴。 越王爷好像晓得我心里头的疑惑似得,慢慢走到我跟前来,也跟着探头瞧了一眼。 我道:“怪哉。” 越王爷道:“不怪。” 我斜眼瞧他,他自觉地解释道:“有人心里头想通了,这湖也就清澈了。” 越王爷前身不愧是神座下的小跑腿的,此刻撕开了身份,讲出的话还真是玄而又玄地妙,我似懂非懂地跟着他点点头,却又问道:“若是真的想通,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栖身所给暴露于世人前呢?” “那夫人觉得应该怎样?”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用着些许孩童一般地思维直着思考:“神嘛,神总该是回到天上住着的,被凡间捆缚是个什么道理呢?” 越王爷的眼神一下子寒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紧盯着池底不挪目。 我被他这忽然转变得气场吓得不行,却又不知自己是说错了哪一句话戳中了他的敏感神经,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吗?” 越王爷盯着池底看了好一会,听到我出声也不回我,只是再愣愣地看了会,我瞧着他周身肌肉崩得死紧,手直接握在腰上,背上之前被雷给劈下的伤已经隐隐约约地颤出点血迹,血腥味厚重得我能轻易地察觉出来。 他向来是喜欢穿黑衣裳的,可背上的那片黑比之旁边颜色深了不少。男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殊不知其实什么都躲不过女人的眼,不过一个愿意装,一个愿意傻罢了。 我有点心疼,小心翼翼地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衣摆:“该走了。” 越王爷眼神还是那般地锐利,他看向我的时候还没刹住车,吓得我惊退了一小步。 他恍若也察觉到了不妥,又赶忙地转回了头,声音闷闷地解释道:“抱歉,我刚刚” 我十分豁达,也硬是先顶下了心里头那一点的疑惑不解和纠缠不清,大度乐观地与他说到:“不说刚刚,也不说从前,咱们要关注的是现在。就比如在关中圣村里聚集的那群狼子野心的非人族,比如我们队伍里那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姑娘,”我一顿,伸着指头直指向他的鼻尖,凶神恶煞道,“还有你,你背后的伤该怎么办,都撑了五六天了,你还想直接撑到它结痂还是怎么着?” 越王爷戴久面具,估计是把脸皮也给磨得厚实不少,他听得我这番母老虎的言论,反倒是把心里头堵着的一团莫名其妙的火气给去了,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幅暖如三春的儒雅模样,他走了两步更靠近了些我,头颅仰高了些,嘴唇恰好点到了我的手指尖上。 我指尖灼热,他嘴唇冰凉,我俩触碰的地方好像是哪一块的桥梁连接处似得把温度给来回过渡,他的嘴唇开始发烫,我的指尖开始发凉。 越王爷还嫌不够似的,微微张开了唇,把我整个手指都给含进了嘴巴里。这粘稠的感觉惊得我差点叫出声了,往四周往下头警惕般地好好看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骂他道:“要死啊,大白天的禽兽发情?” “也好久没发过了。” 我挥着另一只手,紧握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抗议:“这是白天,还是在小树林里头!” “又没人,怕什么?” 我别过脸去有点羞耻,这男人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具高大的身体已经欺压了上来,挡住了正好能把我晒得全透的所有阳关。好像是被我指尖那一点的温度给燃烧起来了似得,他的身子也开始灼灼地滚烫,就算是隔着几层的衣裳,也挡不住火一样的温度。 他扶着我的肩头,慢慢地轻轻地柔柔地给压了下来,动作不快不慢,正好能让我平稳地躺在地上。 所幸还有一点理性,我捂住了他的嘴巴,嗓子沙哑干涸,张了半天嘴才说出话来:“咱们如今身上可就只有这件衣裳,要是弄脏了,怕是只能乞丐一般地进城了。” 越王爷道:“这好办。”说这就开始上手,动作利落目标精准,直接把我这套还算繁琐的衣裳给扒了干净,随手就丢在了旁边的枝桠上,那枝桠的还好像挺听话似得,老老实实地勾起了我的衣裳,齐整地挂在了上头。 我抽了抽嘴角。 越王爷却把我的嘴唇直接吻住,拉着我的手开始解他的衣裳,我心中有点打起警铃,有些犹豫地想把我的手从他手里给抽回去,可他偏不,紧紧地禁锢住我的手腕,就按在自己的衣裳扣子上,打有不解开就不放过我的架势。 我以眼神询问他,毕竟之前欢(和谐和谐,阿弥陀佛)爱时候,他都是要把整个屋子搞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从不愿意我瞧见他的样貌,我也认可他对我的这一点点小小的倔强。 我俩的脸已经贴的很近了,我能看到他眼瞳里倒影出的我的模样。常年的杀戮和见不得光的隐晦并没有让他沉沦,反倒奇怪得很,他眸子简直比孩童还要清朗。 越王爷挪开了唇,伸出了一点点的舌尖勾了勾唇边靡费的粘稠银汁,从嗓子口沙哑地低低地笑:“怎么了,是不是从我眼睛里瞧见了你羞人的模样?” 我推搡了他一下,铁了嘴地坚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呢!” 他又闷声地笑了两声,从我身下把一只手给抽了出来,我身子一咯噔地直贴在了地面上,冰凉湿润,混沌的神智忽然就清醒了三分,我看着他伸手往自己的脸上,往自己的面具上探去,心底下一下就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和打算,惊诧之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别” 越王爷倒也听了我的令停了手,就眼神不放过我,还是那样盯着我。 我问他:“决定了?” 越王爷低下头亲了亲我的脸颊:“早该决定的。” 我扬了扬下巴:“那我来摘。” 我来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暴雨前晚夕 我来摘。 这本该是新婚之夜就由我亲手摘下的面具,却因为杂七杂八的事儿拖了这般长久,所幸,熬过了要命的陷阱,熬过了冰冷的猜忌,如今也算熬过了越王爷自己心头对着我隔着我粗厚的大坎,如今他亲口让我把他的面具给摘了去,我心里头也是很欢喜的。 这欢喜来得突然,像是百丈距离一步至似得,窃窃地欢喜的时候,又生出了一种不确定的朦胧感觉,为保万一,我再重复地问了越王爷一句:“那我,那我真的摘了去了?” 越王爷道:”你还怕我跟你说的话是哄人的不成?” 老实说我还真挺怕的。 越王爷像是已经猜到了我心里头的顾虑,与我道:“来,我带着你摘。”说罢便又重新地执起了我的手腕,力道轻柔倒是没多少苦痛,慢慢地牵引方向,把我的手给放在了面具的边缘上。骑虎难下的实况已经没时间让我犹豫,只好颤颤地用力压在了面具上面,贴着那道铁制的边缘,直接一鼓作气地挥手揭开。 “笨蛋!” 我还是惧了些,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与此同时手还有点疼。面具被我从越王爷的脸上给揭了下来握在手里头,可那触感却不是单纯的来自于铁的冰凉,上头还挂着液体的浓稠黏(和谐)腻,我微微睁开了点眼睛往下撇,朝自己手那边看,一看之下直接瞪圆了眼睛,顺便心里头那个悲愤,直骂自己蠢蛋。 我我我当时揭面具的时候太过紧张,手掌握得太紧,直接把手给钆破了一道长口子,厚重的腥味直涌向脑门,鲜血直流。 越王爷那厢暗暗叹息一声,接过了我的手掌。 我的眼神顺着我的手掌挪了过去。 越王爷把我的手掌放在他的面前摊平,脑袋低下凑到了上面,唇紧贴着那道疼痛的滚着烫血的伤口上,一口一口亲吻得很认真。 我的目光避无可避,总算是放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眼眸挑而花哨,长眉浓而飞扬,高鼻俊而笔挺,连长长见到的薄唇沾了点血渍,都是带着妖冶的邪美,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白得似乎能自己发亮;这张脸,不笑都是烂漫三月春,若是笑了,怕就是暗无天日的地底曼陀罗的彼岸花丛,莫名开出一道彩虹桥的华丽圣美。 可惜了,嫩白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赫红色树根似的旁枝错杂的花纹,像是有个寄身的怪物趴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拼命地要与他争夺身体中的养料似得。 我忍不住地伸出了那只没受伤的手,顺着他从额头伸长蔓延的诡异花纹下滑,每一道每一根都滑过一遍,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弱弱地略有哽咽地询问他道:“还疼吗?” 我的手指划着他的脸,他在专心致志地舔着吻着我手上的伤口,听到这个问题,他好气又好笑,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模样像是要骂我,可憋了又憋,却还是认真地回复了我这个可笑的问题:“早就不疼了。” “那,那时候应该很疼吧。” 越王爷道:“很疼也忘记了,那时候还是个刚出母身的襁褓娃娃,记得住什么呢?” 我问道:“你不是神座下的转世嘛?怎么会转世成这么一种悲惨的命运上头?” “是啊,为什么呢?”越王爷很是为难的苦笑了一声,苦笑完又把眼睛挪回了我身上,把我从上到下地好好大量了一番,脸上的苦笑撤了,满足的欣慰挂回了脸上,“还好,不算悲惨,起码你来了。” 我被他哄的有点开心:“我这么厉害?” 越王爷也被逗得发乐:“天上地下,也就你最厉害了。所以厉害的夫人,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吗?总不能让我紧抱着光溜溜的美人,而什么都不做啊!” 我故意地扭了扭身子,满意地察觉到了压在我身上人的回馈反应,可偏偏就吊着他的胃口:“不行,这儿地儿太脏了,我不满意,你让开我要起来!” 越王爷眼眸幽深,“进了狼窝的兔子还想跑?” 我有恃无恐:“你还想强迫我咋的?” “不敢,”越王爷道,“但你说的任何条件,我都会满足了你来。” 我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好奇:“你怎么满足?” 越王爷狡狯地朝我勾唇一笑,放了我受伤的手,把唇给放到我的唇上,辗转纠缠了一会儿,我沉迷其中却还不是沉溺,察觉到了周围风幽幽地刮着过了耳廓。果然一睁眼,他已经抱着我走到了水塘边上。 我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干什么?” 越王爷不回我,脸上尤然挂着刚刚的笑意,脚下转了个方向,他的脚下向后再有一步就是池塘。 我想着他背后还有伤呢,便小小地惊呼一声:“你疯了。”为了表示坚决地抗拒,还矫揉造作装模作样地握了小拳头锤了下他厚实的胸膛。 越王爷却就着我的力道朝后一倒,正砸进了那片水塘里,砸出了一大片的水花来。 “这可是你推的,别忘了” 我保持着那一丁点的意识就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头暗搓搓地恨恨,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又耽误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我昏昏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之前栖身过的那个破庙,外头晚霞艳艳,日薄西山,看来明天该是个能行万里路的好天气。 我脑子昏昏地感慨完,又沉沉地放空了一会儿,听到了两声火苗地呲爆声,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身来,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身下,哦,穿着亵衣呢!还好还好,没在佛祖面前丢人现眼。 越王爷被我这声动静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我做什么噩梦了。他倒是贤惠,把我俩这几天赶路弄的脏兮兮的衣裳都给洗了干净,挂着来拿火烘干。 我想起池塘里的那次就来气,一来气就忍不住地把手指并成了钳状去夹他腰间的软(和谐)肉,越王爷也不躲,每夹一下就忍着一颤,他此刻又把面具给戴了起来,我也瞧不出他硬憋着的模样。 我怒道:“你哪儿想来的招啊!荒郊野岭的,也不怕” 越王爷道:“怕什么,怕人瞧见,还是怕野兽瞧见?” 我哼了一声,“你可比野兽凶猛多了去。” 越王爷如今就是只吃饱餍足的猫,比往日好脾气得多,听到了我这般的形容也不气不恼,就把我拉到自己身边揽着取暖,如今秋意越来越浓,大树桠都已经留不住硬了茎的叶子,一阵风过去,满耳朵都是窗外头的沙沙声,落地生响。 可如今面前篝火燃得欢,男人体温旺,我身上的温度也就刚刚好了。 我很满意如今的情况,略一偏头却瞧见了越王爷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份帛书,写满了蝇头文字。 我哟了一声,“荒郊野岭的你也能收到情书?” 越王爷抖着身子笑了两声,“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那这是什么?” 外头忽然有一声马鸣,我探头朝声源处一瞧,不得了,外头那匹红得发亮的骏马可不是红擞吗?这么些天,总算是瞧见个熟悉的生灵了,我乐得直接撒丫子就朝外头跑出去,越王爷一愣,很认命地拿了件衣裳才跟在我后头跑出来。 红擞瞧见我,先是仰高了头颅,马蹄刨了抛地,再甩了甩浑身几乎要和天边红霞争艳的鬃毛,对着我很不屑的模样。 我不只是哪里惹恼了它,但它这漂亮模样很是对我胃口,就算是傲娇也是可爱得不行,我便很乐意地放下身段,摸了摸它硕大的马头,哄劝道:“小骏马,你这是在埋冤我们没及时地过去找寻你吗?” 红擞继续把头颅仰高,眼里头却眨巴半天,硬是眨巴出一幅委屈的模样来。 忽然我肩上一沉,偏头就看见越王爷走过来了,衣裳搭在我肩上不齐整,他还伸手帮我整理了一下,锐利的眼神直接杀向了自己这匹委屈傲娇的骏马。 红擞长呜了声,低下头由得我来摆弄。 越王爷在身后解释道:“红擞其实几天前在这庙附近就寻到了我们的踪迹,只是我让它不可靠近,还让它给关中圣村的队伍带了口信;刨了个来回,也算是辛苦了。” 听到了主人的表扬,红擞欢喜地扬了蹄,真是个听得懂人话的神马! 我问道:“关中圣村那头有什么动静传出来了吗?” 越王爷回道:“没有,一点都没传出来动静。他们一行人已经安全地抵达了关中圣官衙,且封锁了我俩在外的消息。如今关中圣还是一幅安乐模样。” 我啧啧感叹:“看来是暴风雨前的安逸宁静,也不知这宁静下头究竟是藏匿了什么东西。” 越王爷拿了那布帛朝我扬了扬,道:“不过还有个好消息,倒是让他们给探听出来了。” 我好奇:“什么好消息?” “小唐邹氏,”越王爷冷冷地从嘴巴里吐出了这个名儿,带着一股子嗜血的杀气咬牙说道,“他们已经晓得藏身之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林中婴孩啼 小唐邹氏? 我在我混沌糊涂的大脑中总算把这个人的记忆给揪了出来,顺便带起来的还有相关于她的点点恶劣事迹以及我俩之间你来我往造出来的滔天仇恨,我一下就拍着大腿要骂她:“这个狼子野心的女人,死了丈夫都不肯安宁的寡妇,如今逃了死路就该安安分分地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搅东搅西摆弄什么风云呢?” 越王爷道:“这次尊盘古典就是小唐邹氏放出的消息,拢汇非人族各部,她要报家仇报世仇,非人族要拿回他们心心念念的圣珠。” 我无奈地笑了两声:“这下可好,又凑上对儿了,他们两方目的所指,不就是要了我俩的命吗?” 越王爷言之凿凿地许诺:“我会护好你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信,但是我们也许得以防万一。” “有高招?” 我摇了摇手指,谦虚道:“高招算不得,但是损招阴招还是可以玩玩的话说回来,我真的前世也是神的的座下使女吗?我怎么觉得我这一肚子的坏水更像是地狱阴暗深处应运而生的鬼怪呢?” 越王爷:“可不得这般胡言乱语。” 我也不是真觉得自己肮脏龌龊,吐了吐舌头:“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越王爷戳了我脑门一下,两人都乐呵呵的,红擞一匹单身马形单影只,撇过大马脸到了一边,哼哧出两道白气,形单影只。 我的法子其实很简单,既然连非人族都辨认不出我们的身份,那不如深入敌后,就以非人族的身份去参加了他们的尊盘古典,摸清楚他们的心思想法,然后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我极骄傲地把这法子与越王爷说了,越王爷想也不想就表示认可:“非人族共有八大部,除去了鱼人部在南海范围内活动,剩下的七部都已经被我赶去了西南边陲地带,哪怕是奉命回京,也是派了大量人手在那边把持警戒,他们送出来参加尊盘古典的非人该都是各个部中难得的勇士,若是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那全歼非人族便简单许多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歼灭非人族一事已经被我也放进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中,并且坚定地贯彻落实于其中。 我俩收拾了一番,在破庙里安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天一亮准备好了起身,预备开始自己的伟大事业。 天已入秋,早上天色亮的是越来越晚,我眯着眼估摸时辰,越王爷在旁边遛马喂草,哪知道红擞吃着吃着忽然仰天一声嘶鸣,撒开蹄子就往外头跑。 越王爷难得地大吃了一惊,我亦然,“怎么这是?” 越王爷道:“红擞怕是发现了什么,跟上去瞧瞧?” 红擞虽然是匹日行千里的骏马,但好歹这次跑得不快也不远,我们在外头才走了几步路,它就撒蹄子自己跑了回来,硕大的马嘴上叼了个襁褓里的小婴儿,正挥舞着手脚哇哇大哭。 我和越王爷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接手这个海绵似的小娃娃。可红擞也不能一直叼着这东西,它万分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把小娃娃小心翼翼地给放在了地上,用马脸扶着小家伙起了身,小娃娃忽然一下就开心起来,挥舞着爪子要去抱红擞。 爪子?我再认真地看了一眼,没错,爪子。 我:“这” 越王爷解释道:“豹修生性豪放从不压抑性(和谐和谐)欲,估计是” 我道:“他们怕是自己还能回来,所以把自己的孩子给藏匿到这里头。不想这小家伙还挺命苦,不过几天时间,爹娘就一起没了。” 越王爷道:“用不着这般快地下了结论,万一是哪个逃匿出来的豹修混在人群中修炼,害怕这孩子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而丢弃在荒野里头的呢?” 我顿了顿,思忖片刻:“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小娃娃似乎知道自己被辱骂了,小爪子放开了红擞的大马头,圆溜溜的眼睛直看像我俩,嘴巴一扁酝酿力道,很快眼里头就包了一泡泪,掐好了个临界点,直接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我立刻就手忙脚乱了,脑门上立刻急出了汗来,拉着越王爷袖子直讨办法,越王爷不假思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亮出骇人吓人的寒光,这寒光照进我的眼睛里,别说是小娃娃被吓得停止了哭闹,就是我都被吓得煞白了脸色,抖了三抖才敢张口说话。 我出手,直接帮着越王爷把手里的匕首给合上了:“你做什么?” “丢弃也好掩藏也好,这个娃娃总归是豹修的子嗣,若是留着它活到日后,必会成长出一个大祸害。” 我看了那娃娃一眼,懵懂无知的清澈双眸,跟好人家里刚生养的娃娃没有什么区别。 红擞似乎看出了我们这边的对峙,又低下了硕大的马头把这娃娃推着挪了点位置,有些警惕地看着这边,连匹马都有舐犊之情,对着这个半大的小娃娃,我还真狠不下心肠去夺了它的姓名。 越王爷把我的犹豫看在了眼里,伸手轻轻弗去了我压在他匕首上的力道:“晓得你心善,杀伐决断的事儿还是由我来吧。”说罢嗜血的眸子又盯向了那便被红擞半掩着的娃娃身上,他这幅模样,看起来是打定了注意要取他性命了。 我错身一步,挡在越王爷和娃娃中间,言辞恳切地说到:“王爷,这娃娃你杀不得。” “天下没有我杀不得的。” 我摇摇头:“我听说,天不降罪于垂髫小儿,小孩子晓得什么呢?人云亦云,只会模仿的心智未开的小生灵罢了。王爷犯不着为了一个未知数的未来,去做下这等大禁忌的事儿来。” 越王爷道:“你讲道法,我却要跟你说人心兵术,我们带兵打仗的,要杀就杀个片甲不留,就怕残留了一丝血脉日后养成个大祸患。战场如此,权谋亦是如此,我与你,越王府与大齐国,均是站在了非人族的对立面上,这孩子就算是在我手下活过了七岁,安安稳稳,装傻痴愣,但只要有心人把身世的一点线索告知了他,他便是咱们的家贼!俗话说外贼易躲家贼难防,到时候再出手,便是两败俱伤的悲惨场面。” 越王爷总是想得长远,想得悲观,是以他的抉择果断,手段也狠辣。他的想法不无道理,可我总觉得自己心底里藏着个优柔寡断的魂,小聪明耍耍还使当,若是真让我夺人性命,这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想保住这个娃娃的姓名,哪怕只是暂时的。 越王爷道:“你若见不得血腥,那就先进屋去,我来。” 他向来是不忌讳这些的,也愿意护着我不让我触碰这些。 我步子跟扎根了似得呆在原地不作动弹,就是摇了摇头与他说到:“不行,王爷,这个娃娃咱们留着或许还有点用处。” 越王爷:“非人族都要被灭族了,留着他还又什么用处?” 我道:“虽然天道所指,非人族必得担下灭族之祸。可如今不是还没有灭吗?我们只不过是踏出了部署格局的第一步,可这第一步咱们就得要混进非人族的部族群之中,这个娃娃正好是一块敲门砖。” 越王爷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身后睁着大眼睛懵懂无知的豹修小娃娃,“敲门砖?你是说,拿他” 越王爷的坚定防线已经有了些许的溃败痕迹,我晓之以理再接再厉:“咱们是假扮下的非人族,样貌不符终究是会被排斥于外,不如就说收养了这个小东西,豹修部已经提前出局,谁也不会来揭穿我们这个法子。” 他点点头:“倒是个好主意,不过” 我:“没什么不过的,就这般定下了。” 越王爷还是不太放心:“你的小心点他。” 那豹修娃娃长得很是可爱,一张小脸又胖又嫩,一双眸子又圆又亮,我隔着一张暖和的襁褓捏了捏他的小身子,真软和,好像都捏不着骨头似得。心满意足地把它给抱起来,这身上奶香奶香的,忍不住地凑上去亲了一口。 小娃娃也很高兴,挥着爪子给我招呼了一下,的亏隔了层衣裳,不然我胸口就要多出三道红杠杠了。 我有点无语:“你真狠” 越王爷摇头道:“不听话,这就让你吃亏了吧!你以为我是让你小心点它的心眼吗?一个心智未开不知记忆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坏心思。我是让你小心点他的爪子。” 我动了动他的肉胳膊,那爪子上尖锐的爪尖已经成型了,看着比刚刚越王爷拿出的匕首寒光还要冷冽些,这家伙,随身携带武器,还真是个小危险分子。 “不能把这爪子给收回去吗?”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越王爷道:“他现在还小,控制不住,只有大些时候才能控制。”他伸出手来,面无表情地张开怀抱,“给我抱着吧。” 越王爷那一身铁甲配上面上的铁面具,的确能让这个小危险分子束手无策,不过我想了想,摇头道:“还是我来吧。” “信不过我?” “不是,怕半路上他趴你身上要奶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计谋初步定 因为怕这小麻烦饿着真向我俩讨奶喝,越王爷决定立刻出发。临行前我问了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道:“对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认得去关中圣村城里的路吗?” 越王爷摇头道:“我不认得。” 我一口气给提了上来。 越王爷接着说到:“但红擞认得。” 我一口气给缓了下去,看着越王爷一脸的正派模样,那一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气就堵在了胸口,闷得难受,卡得死紧。 越王爷又道:“其实我们如今的目的地也不该是在关中圣城中,而是该去寻觅一番非人族大聚集之处。若是贸贸然地入主府衙,被城中哪个线人瞧见了把这消息散出去,日后若要再打入非人族内部,那却是有点难度了。” 我点头赞同,又问他:“那非人族的大聚集之地你晓得吗?” 越王爷问我道:“你还记得小唐邹氏吗?” 我当然记得!我不光记得她我还记得她如今是一个逃犯身份,光顾着搅浑非人族的这趟水好渔翁得利。我眼睛一亮,与他说到:“我晓得了,咱们的队伍里曾传书与我们,说是找寻到了小唐邹氏的藏身之处,小唐邹氏一手摆起了尊盘古典这场大局带这非人族一呼百应,肯定地就跟他们相处在一处,小唐邹氏藏身的地方就该是非人族藏身的地方!” 越王爷捏了捏我脸颊:“夫人聪颖。” 可我立刻又犯了难:“那小唐邹氏是个狠人,我们混入非人族之中,铁定了会被她给认出来的。” 越王爷道:“这个好办,先让她没法子把咱们给认出来即可。” 我晓得他又要用杀戮的法子了,可小唐邹氏这种人吧,搅(和谐)弄风云破坏安定,蛇蝎心肠死不足惜,我倒也没什么不认同的说法,只是有点忧心忡忡:“上次我俩一起都没法子把她给擒住,如今她身后又倚靠了一堆的非人族勇士,我们打得过吗?” 怕是算计都算计不过。 越王爷道:“让越王爷在前,我俩在后,隔岸观火再暗度陈仓。” 我不解地咀嚼着这句话:“越王爷在前?”越王爷可不就是在我面前吗? 越王爷把握十足地与我说到:“非人族那一头如今还摸不清虚实,不晓得越王爷究竟是坐镇府衙还是仍流落在外,红擞是越王爷的坐骑,只消让它出现在关中圣府衙周围,那隐藏其中的线人必会将这一线索传递出去,非人族本来就爱揣测推断,一匹马足够他们下了定论了。” 我拍了拍越王爷的肩膀,万分赞扬:”行啊你,不愧是玩心理战术的大将军!” “得夫人夸赞,死而无憾。” 我被他这是不是地调戏倒也有点习惯了,虽然忍不住还是心惊肉跳一阵,但也不若之前那般动不动就脸燥舌干吐不出话来的窘样,我啐了他一口,赶忙别过脸去,“还不赶紧地,现写封信给我那身边伺候的两个傻姑娘,给他们报个平安。” 越王爷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笔一摞纸,捏了捏笔尖,再随手从小水塘里沾了点水润一润笔尖,抵着门板就开始下笔了。只消得一会儿的功夫,一封信便写好了。 哦,其实也就十六个字,行踪该曝于府衙,正面对于非人族,祝安。 我有点担心:“需不需要把我们的想法也给他们写出来,就这么掐头去尾的一句话,他们能懂我们需要干什么吗?” 越王爷:“他们不需要晓得我们要干什么,他们只需要明白他们应该干什么就好。” 我想了想,有理,便不再多说话了。我见着越王爷把那封信给卷成一个拇指粗细的小卷,然后在红擞的左边前蹄上摸来摸去找到个小暗槽,用力一扣,清脆地响了一声咯哒,越王爷把自己手上卷好的书信给塞进了那个暗槽里,再咯哒一声地扣上。红擞仰着脖子朝天嘶鸣一声,又低下脑袋温和地蹭了蹭自己的主子。 越王爷也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红擞绝尘而去。 我啧啧地赞叹:“红擞若是个开智的,若是晓得你把它一匹堂堂千里马当作信鸽来使,也不知道会不会尥蹶子罢工。” 越王爷:“可惜它是个不开智的,世间万般生灵,开智的也不过只有两族罢了。” 我接口道:“人族与非人族?这名儿取得也是有意思,好像一切都是依附着人族来进行的似得。” 越王爷朝我笑了笑:“那可说不准,咱们投身成了人,所以把这两族叫做人族与非人族,若是不幸投胎成了非人族,那我们就该把自己称为圣族人,而把人族称为畜人族了。” 我满不在乎地为自己辩解:“那我也只能站在人族的角度上来做考虑呀,谁让我投身是个人族呢?” 越王爷跟着我感叹:“是啊,谁让天道如此呢?” 我两各自感慨了一番,都没有再出声,一瞬间林子便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趴我怀里嘟着嘴巴打呼噜豹修娃娃。可就是这个豹修娃娃忽然一下从酣睡美梦中惊醒,睁大了眼眸,呲牙咧嘴狠狠地对着门外嘶吼,我和越王爷相互对望了一眼,眼中都带上了几分凝重,全神贯注紧盯着他对准的那块地儿。 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树叶尖得跟针似得,虽然茂密,但也实在藏不了东西。 灌木丛动了一下,很诡异地大幅度晃动,不像是风吹动的。 越王爷先手一步,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而后从地上掂量起了一个小石子,方向精准地朝那灌木丛里砸了过去。 针尖群似得灌木丛里还真是跳出来个大活人,不过怕不是个“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挂在了脑门上,嘴巴里左右一颗尖锐的小虎牙长出了唇外,他看来有一双兽性的眼睛,看向我们这处的时候真是半点不掩饰的嗜血。 他甚至还伸出舌(和谐)头舔了舔自己的唇。 可这非人吧,青年俊朗模样,剑眉薄而细,红唇不抿的时候都能几乎是并成一条线,就是这么个冷酷看上去无情的俊哥儿,脑门上却顶着一对小狗似得耳朵,形容不搭不说,还有点硬是配凑对的可笑。 我念着可笑他便是真的可笑,一下没给忍得住,躲在越王爷的身后噗嗤一声给笑出声来。 偏我怀里的豹修娃娃也是个不省心的,他才多大,看着我笑也拍着手跟着我笑起来,本来阴冷的对峙气氛一下子就扑了空,被我一个姑娘和一个娃娃的呵呵笑声给打碎得彻底。 狼耳小哥面色一下子黑如锅底。 越王爷也觉得有点尴尬,他的本意是想混进非人族里头好伺机行事,所以捡着石头打人时候把力道给控制得好好的,并不想有伤人的动作做出来。本想着要来个温馨美好的开场白呢,被我这个不省心的把对面给狠狠惹恼了。 狼耳小哥声音也是很低沉的:“笑我?” 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说着还把越王爷往前头一推,“他爹,来客人了,还不赶紧地招呼一下。” 这话刚说出口我就察觉有些不妥当了,若是越王爷正面对着我,怕是脑门上得落下几道黑线:当这是自己家里头呢? 狼耳小哥眼睛一眯:“你们?” 越王爷硬着头皮去打前锋了:“我们是散修,听闻关中圣村钦定下了尊盘古典,想着也该来助一把力,便冒昧赶来此处。” 狼耳小哥看来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散修?豹修?”他倒是眼睛极尖,瞧见了我躲在越王爷身后抱在怀里的娃娃。 我怀里的豹修娃娃也不安分,呲牙咧嘴挥动着自己的小爪子要下地,看来是想和这狼耳朵的一决死战。我手忙脚乱地躲着他手里头的利器,心里头怒火蹭蹭地涨,狠狠地掂了他一下,语气捎带着威胁道:“听话!” 豹修娃娃蔫巴了,又扭身掉了个个,圆润的小屁屁对着黑脸的狼耳小哥,再不理会他挑起来的战局,一闭眼就呼呼大睡去了。 两个男人都把眼神忘我这边看,我只好讪讪地笑笑:“孩子不懂事。”看上去好像还真是个为自己的小屁孩善后的老母亲。 越王爷上前一步替我圆了这话题:“我夫妻是被畜人赶出来的散修,听闻关中圣村结天下圣族豪杰举办尊盘古典,为了夺回流落在外多年的二圣珠,便决心出一份力赶来此地。不想今日的早些时候竟然在这边林子里寻到一个豹修的奶娃娃,内子心善,便抱在身边,想着能寻到豹修队伍,也好让他们骨肉相聚。” 狼耳小哥摇头道:“没有豹修队伍。” 越王爷眼神阴沉,嘴上却继续和煦地说道:“左不会这山林里还有豹修夫妻隐居吧。这娃娃被放置在山林里也是可怜,也烦劳仙友引荐一番,让这孩子回到自己的部族之中。” 狼耳小哥道:“大集合里,没有豹修队伍。他们还没有赶到。” 越王爷笑道:“既如此,那仙友可否领路指点我夫妻一番,也好让我们投报有门,为圣族出上一份力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套路行不得 越王爷笑道:“既如此,那仙友可否领路指点我夫妻一番,也好让我们投报有门,为圣族出上一份力道。” 狼耳小哥摇头直截了当拒绝:“不。” 越王爷也不恼,好脾气地问询缘由:“可能告知缘由?” 狼耳小哥也是实在,指了指越王爷光洁如缎束着发的头顶,以一种孩童似的语气极其认真地陈述一件可笑的事实:“你没耳朵。” 越王爷:“没耳朵又如何?” “非我族类。” 越王爷活学活用现学现卖,把热烘烘刚捡来的豹修儿子端上了台面充做秤砣似的砝码:“这个豹修娃娃也没耳朵,他可是你族类?” 狼耳小哥:“他有爪子。” 越王爷笑道:“我有气息。” 狼耳小哥摇了摇头:“不作数,”他顿了片刻,似乎想要少点麻烦,所以又多说了两句解释道,“没有圣族的兽形外貌特征,便不充作是圣族成员。” 我和越王爷对视一眼,得,遇到死脑筋了。 越王爷那边忽悠的法子走不过去,只好由我披甲上阵,那甲胄就是一副柔弱慈母样,手中兵刃便是怀中酣睡的婴孩,我走上前一步想把怀中孩子高举给他,可那狼耳小哥冷漠地瞅了这孩子一眼,明目张胆地后退一大步。 我一瞧,嘿,惧怕孩子的冷脸男人,这个组合是老天钦定的直男性子,有戏。 经过了越王爷前头川剧变脸似的表演,我也耳濡目染地学到了几分精髓,从怀中抽出个帕子,小白花手绢一甩便装出了一副哭腔来,“既然无缘聚会圣族同胞,那这孩子的父母我们也没法子去找了,烦劳这位小哥将他带在身边,待到豹修仙友归队,再交予他们吧。” 豹修小娃娃被吵醒,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我掂了掂他的小屁股,本想着要不要掐他一下惹出一场嚎啕大哭来渲染戚悲苦难的离别氛围,手指头抬了抬,到底没舍得下手。 狼耳小哥看着豹修娃娃,豹修娃娃看着狼耳小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像是能连成一线,两端点尖锐碰撞,好像嘎啦一声,能呲出绚烂夺目的火花。 这一大一小快要打起来的架势看得我很激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狼耳小哥忽然伸出了手:“来!” 豹修娃娃也朝他探出了手:“咿呀~” 我和越王爷同时大跌了眼镜,所幸我反应还快了些,赶忙地把怀里娃娃给送到了狼耳小哥的怀里。狼耳小哥的手估计只撕扯过猎物,并不会哄抱这种软软香香像个豆沙馅的小汤圆似的婴孩,毕竟汤圆圆润润的可爱却也纤弱,多煮一会儿怕是就要破了馅料烂了锅底,成了软趴趴的一团糯米糊糊。 狼耳小哥抱得很是小心翼翼,可豹修娃娃是个不安分的,挥着自己锋利不自知的爪子晃悠来晃悠去,毫不客气地给他俊俏的面容上填上了两道血印子。 我和越王爷默默退到一边,越王爷看着近距离在眼前的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有些生气,既然狼耳小哥不肯带路,那便是没有了利用价值,以他的铁腕手段定然不会留存非人族在他面前欢快蹦跶,看他那幅模样,怕是已经准备好手里兵刃,就等着一击而毙。 我赶忙拉住他的手腕:“我留着有用。” 越王爷眼中的怒意未减。 我只好压低了声音与他解释道:“我在那娃娃的衣服口兜里放了些引路用的白(和谐)粉,就算这狼耳朵不肯带着我们走,只要他肯带着豹修娃娃回到驻地,我们就能跟着他去到驻地。” 越王爷身上的杀气略压了一压,但还是摇头道:“下下之策。若是由非人族的人引了我们进入他们的驻地,那才是上上之选。” “王爷是怕被察觉?” “唐家不过运用非人秘书的皮毛,都能把自己的宅邸给布置严防得连苍蝇都进不来,更不要说各部的千年传承了。” 我思考了一下,与他道:“那王爷就更不能在这动手了,豹修蛇修鱼人三部俱灭之事铁定压不了许久,若是此刻这个狼耳朵又遭了灾祸,怕是把非人族给搞的人心惶惶。于我们的歼灭大计实在是大大不利。” 越王爷看了我两眼,也不说话,就默默地把身上聚拢的杀气全给散了。 狼耳小哥和豹修娃娃互相看了两眼,然后他一皱眉,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和谐)味。 我身为在场对峙三方中的唯一一位女性,十分敏感地察觉出发生了什么事儿,“尿了。” 淡定的狼耳小哥瞬间不淡定了,“尿了?” 越王爷跟着一本正经:“嗯,尿了。” 狼耳小哥一下跟受惊似的把豹修娃娃给直接抛到了半空,我心里惊着要挽救,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了两步,身子像是没了力道似的,垫脚在空中打了个旋,伸手接住了那不知死活的胖娃娃。狼耳小哥也在这个一瞬间弯腰蓄满了力道,弹簧似得腾跃而起,手堪堪朝着我这探来,不过稍稍晚了一步。 我心下熨贴,总算不是个狠心人。 这场变故惊起的三人之中,也就这娃娃最可气,他似乎乐得刚刚飞天的刺激把戏,在半空的时候就手舞足蹈地欢呼,险些让我脖子挂彩,如今落了地还不消停,欣悦至极地露出个笑颜,欢呼鼓掌着拍手叫好。 我这次真打了他一下屁股,复又叹了一声:“少儿不知愁滋味。” 豹修娃娃闹腾完了,累了困了,把着我的脖子又倦倦地睡了过去。 我:“”好羡慕。 越王爷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拦在我们母子,不是,我和怀里的豹修娃娃面前充当阻拦路障,语气听来很是愤慨:“仙友若是拒绝护送这豹修婴孩之事,启某绝不勉强!可苍天垂怜生灵万物,仙友又如何这般狠得下心肠,对着一个黄毛小儿下此杀手!” 狼耳小哥不善言辞,张了张嘴巴却憋不出为自己辩解的一个字,头顶上的一对耳朵也沮丧不已地软趴趴垂了下来,瞧着倒像是他,刚刚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似得。 “对不住,对不住。”狼耳小哥连着着急地说了两声对不住,却还是那样一幅冻咯哒似得死板语气,但身姿却稍有些扭捏起来,他手指头在自己衣摆边上滑了三下来回,才又铁定了心开口解释道,“我有些洁癖。” 他实在是惜字如金,我默默地在心里头替他补好了下半句:所以才失手丢了婴孩。 我不清楚越王爷刚刚有没有瞧见狼耳小哥冲上去想要护着这小婴孩的举动,不过如今的局面,他无论晓得不晓得,都得装作不晓得的模样。他怒拂长袖,刮动了一地没沾上泥土的枯叶,“大不了,我夫妻两将这娃娃给养大成人!想来能抛弃孩儿在这荒山野岭中的父母,其心之凶狠,比之仙友也不逞多让!” 狼耳小哥更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微微垂了头,低声道:“那麻烦你了。” 越王爷:“” 越王爷这向来坚定的心思,曾经经历了多少风雨飘摇落山倒,可自得坚如磐石岿然不动,不想今儿竟然在阴沟里楚了礁搁了浅。 狼耳小哥深觉犯了打错,打算脚底抹油先行开溜:“那我先告辞了。” 越王爷:““ 我瞧着他身侧都暴起青筋来的手背,有些坏心思地想着:嘿!这小哥还真是人才,不过三言两语间,怕是还不光是把他这船给污泥给堵得阻得动弹不得,甚至怕是分解尸骸到了碎尸万段,偏偏小甲随风飘零随波追流,想想也都心疼。 越王爷少有这般吃瘪的时候,满脸满眼地全是怒火,就是喷不出一丁点的小火苗。 狼耳小哥带着些许小心地问道:“那我,走了?” 越王爷咬牙切齿:“走吧!” 我略有点吃惊,这小伙子还真算是傻人有傻福,王爷这回可开天恩了:不光是不想搭着他这辆小顺风车利用好了去到非人族营地,就是连命都不想取了去。 这狼耳朵小哥呆在原地,脚步微微抬了又抬,总归没走成。 越王爷冷笑着看他踟蹰:“怎么又不走了呢?” 小哥顿了下,又摇了摇头:“这不妥当。” 越王爷:“怎么不妥当。” 狼耳朵小哥道:“我虽是无意,但也差点伤了这个豹修娃娃的性命。虽依照规矩我不能带你们去圣族营地处,但总归罪孽需偿,得想法子弥补才能消得过往孽障。” 我好奇了,插嘴问道:“你想着要怎么弥补?” 狼耳朵小哥点头坚定道:“我跟着你们!” 我:“” 他再已决然之姿态指了指在襁褓中打呼噜睡得酣甜的豹修小娃娃:“然后给他当牛做马。“ 越王爷也沉默了会儿,“一辈子?” 狼耳小哥也不是个傻的:“三天时间。” 越王爷:“” 王爷肯定怎么都想不到,忽悠来忽悠去,没忽悠到一个带路的指引,倒是忽悠来一个自告奋勇的临时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随侍三天债 若是带着一个非人族的狼耳兄弟,那我与越王爷之前定下的计谋计策铁定会全部泡汤。越王爷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了他,用得还是个更伤人的理由:“我也不知你对这婴孩打得什么主意,但险些酿成的血祸在前,我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狼耳小哥虽然沮丧,但却微微点头:“有道理。” 越王爷:“” 是个实心眼的死孩子。 越王爷不过无语了一阵,便又开口道:“那你打算如何?” 狼耳小哥:“你不让我跟着赎罪,那我便在你们身后悄悄地随着,若有危险便出手相助,若无动静便各行其路。如此三天,三天之后我自然消失。” 越王爷:“” 是个甩不掉的橡皮糖。 我眼瞅着越王爷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杀意和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了上头,赶忙踏前一步缓和战局:“刚刚那场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小孩年虽小,从来是不记事的。” “孩童不记事,老天记事;老天不记事,自己的心里头一桩桩一件件,还能瞒得过去?” 这狼耳小哥不光是面容板得跟个石头疙瘩似得,我看连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也是个石头雕刻出来塞进身子里头的,敲一下跳一下,不敲就不调,一根筋。 我和越王爷宫廷历练出生,身边的人都是心思缜密九曲十八弯地绕,连露出个笑容都想着估计包含了多少层意思,我俩也习惯了以套路对人,习惯了说话行事全给用上以进为退的法子,如今对上这样耿直无二的小哥,还真是束手无策。 他眼巴巴地等了一阵,瞧见我和越王爷都没有说话,便又问道:“我可否随着你们三天?” 越王爷不说话,而我是被彻底地搞没了脾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愤怒也谈不上,倒是有点可笑不笑的无可奈何:“不然呢,我们不让你跟着,你便不跟着了吗?” 小哥这才松懈下来,他本就是直挺高挑的傲人身姿,刚刚因为认错萎靡了些许,此刻又因为振奋而挺直了三分:“我本就是出来觅食的,如今正好是中午时候,我再去找点吃的来。”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等到这小哥的身影在层翠叠嶂的密林间消失不见,我赶紧拉了越王爷准备开溜。 越王爷按住了我的手:“没法子的。” “怎么没法子。” 越王爷点了点那小哥远去的方向,与我道:“那是狼修,狼修鼻子最灵光,只要记着我们的身上的气味,怎么都会寻到我们的。” 我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不会啊,我们又没近近地与他打交道,他怎么会晓得我们身上的气味呢?” 越王爷有点无奈,指了指犹自打呼噜流口水美梦香甜的豹修娃娃:“这个小东西一泡尿,那只狼修怕是永远都忘不掉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不过若是咱们想走,也不是没有法子。若是猜的不错,这狼修记气味怕是也只记住了你怀里的婴孩身上的气味,我们直消把它丢弃在这儿,或是干脆把它做成一个陷阱。” 我义正言辞地打断:“不行。” 越王爷不解地问我道:“怎么不行?” 我破天荒地提了胆子开始说落起越王爷来:“拿个婴儿去做害人的陷阱,我可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出来。” 越王爷:“那是非人族的婴儿。我敛了这般长久的力道不杀他,已经是厚天之仁了。” 我强调道:“那也是个婴孩,小小的软软的,没有恶念也辨不清对错的婴孩。无论他的种族是什么模样,起码在襁褓里头的时候他就是个无辜的性命。” 越王爷斥道:“妇人之仁。” 我:“身为女人,还是有点妇人之仁的好。” 我俩吵了半天,各自憋了一肚子火气谁也不肯让步,一直吵到婴孩睡饱哇哇闹醒,狼耳小哥踏着沾血的晚霞狩猎归来。我讶异地朝天一望,居然又一天过去了。 狼耳小哥说去狩猎,却双手空空地归来,他仪态高贵地一根一根捡拾周围的木柴,聚到一起燃起火星子凑成了个火堆,我与越王爷因为观念问题吵了一架,此刻根本不想与他说话,面前恰好有个能搭话的陪伴,我便跑到了狼耳小哥身边,隔着个火堆坐着,一言一语搭着话。 狼耳小哥更注意我怀里头抱着的小家伙,他从旁边拿来个果子,红彤彤得发亮可爱,准备朝着我怀里的婴孩递过去。 我憋笑着阻止道:“不行,他可吃不了。” 狼耳小哥听闻这句话,手腕打了个转,把红果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旁边越王爷登登地跑过来,“他的果子不甜,吃我这个。”说着直接把一颗更大更圆的果子举着放进了我的手里。 我一并把两个果子都拿到了自己手上,两边各咬一口,一样地香甜。 越王爷又生气去了。 我浑不在意,悠悠地继续跟这狼耳朵小哥攀谈起来,聊了半天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小哥小哥叫的熟稔亲热,但是他的名字我却从开始就忘记问了。 “倒是我糊涂了,”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也忘记询问小哥名讳。” 那小哥也并不扭捏,直接与我说到:“思归。” 我一挑眉头,笑道:“思归?我从前有个随身仕女叫做将归,你俩这个名字,倒是也能凑齐上一对儿了。” 思归摇了摇头,随手捡起一根木柴认认真真地对着薪火里塞了塞:“一个思,一个将,都是念想,不是实在。” “有念想便是好的。” 思归又摇了摇头:“念想哪里好,归得了才叫好。” 他虽然不肯再说下去,身上的寂寥之情都快要泛滥。我想着去问问万能的越王爷吧,可惜我这小肚鸡肠的脑子却还记得前头那阵余气未消的怒火,硬是拿捏身份不肯去问。 越王爷之前一直盯着我,看我这要松不松的模样,便自己凑上了热闹:“我听说狼修规矩森严,稍有逾越便是逐出部族的大罪过。小兄弟被赋予了这么一个名字,想来该是有人寄存了希望于身。” 不难猜,这个希望便是“思归”。 思归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默默地继续道:“我是孤狼,与你们散修也差不了多少,都是被边缘被抛弃的一类。” 他这话说得我一阵气闷,谁被边缘被抛弃了! 越王爷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是难得地被勾起了兴趣:“你逾了什么矩?”越王爷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我也好奇得很:像是思归这般木讷死板的性子,究竟能逾什么矩? 思归道:“我没逾矩。” 那便是被逾矩了。 我和越王爷心意相通,对望了一眼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可这一对望完我便忽然想起——我们还在互不理睬的赌气状态,这么对视一眼,不就是间接性地求和了吗? 为了坚定自己立场,我又摆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狠狠地复又瞪了他一眼。越王爷厚脸皮地笑了笑,无所畏惧。 我气煞。 那厢思归看够了我们夫妻两之间的互动,默默地别开了眼睛,趁着休战时刻挑了个间隙插嘴询问:“你们来这多久。” 我一愣,想想这问题该没什么忌讳,便实话实说地答道:“快十来天了吧。” 思归一脸正经:“有没有见过兔子?” 我对兔子这词儿有点阴影,咬紧了泛酸的牙床,硬是问他道:”什么兔子?“ 思归:“长着人眼的兔子。” 我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夜如同梦魇的阴诡场面有时还会冷不防地在我眼前显现,那一夜当真是来到关中圣村后倒霉催命运开启的转折点。 思归看着我不淡定的反应很淡定,他又捅了捅柴火,让薪火蹭得一下上冒了老高,再慢悠悠地落下回复了原状,“你见过?” 与越王爷开口替我答道:“没见过,怎么会有人眼的兔子呢?” “会有,”思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些东西,是狼修造出来的粮食。” 思归这语气永远都是一幅认真的淡定模样,好像刚刚从他嘴里形容的不是活生生长着人眼形容可怖的凶兽兔子,而是一亩插了秧苗马上就能收获粮食的成熟水稻。 思归:“我本想打几只兔子过来,不想整个林子都没有了踪迹。” 越王爷:“许是被狼修给吃光了。” 思归摇头:“狼修不是杀鸡取卵的蠢笨货色,何况兔子生生代代世世不惜,怎么可能尽数吃光?” 越王爷这个害得人眼兔子灭亡的罪魁祸首还在那装模作样与思归一道猜测:“那莫非是林中起了一场火,天灾当前,这才有覆灭之兆。” 思归道:“天灾当前,怎会只降罪一族?” 越王爷摇头服输:“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了。” 思归慢悠悠地说道:“那些兔子是狼修学着畜人圈养的家禽,充作了食物用途,本身并不开智。狼修来时候特地带了几只放养于山林间,不过三日功夫,漫山遍野便都是这牲畜的身影。如今我遍寻山间,竟然找寻不到一只兔子,实在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佛前死战定 若是平常时候,我肯定觉得问出这问题来的这人是在试探与我,基于这等目的性极强的试探,他定是了解到了什么不该让他知晓的东西。可思归不同,他疑惑便是真疑惑,坦荡得跟明镜似的荡荡无迹。 思归继续说道:“肉兔于狼修,就比如柴狗于畜人,虽是个不着台面的使唤东西,但总有点过人的长处。” 越王爷眼神一沉:“什么长处?” 我听到思归拿黄狗做比较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有点打颤,他却毫不给我面子,一开口果真地说道:“嗅觉灵敏,若是真有点不寻常的物件,哪些肉兔察觉得甚至要比圣族更要早些。” 也难怪这群玩意会要了死命地追逐我和越王爷,原来早就察觉了不妥当。 思归想了片刻,轻声地喃喃自语:“出了什么事儿,竟搅得这些肉兔全军覆没?” 越王爷闭目小憩,恍若个漂浮随流的浮萍谪仙,不问世言;我就这苹果卡擦一声响脆,默默地咀嚼,吸吮进香甜的蜜(和谐)汁。低头一瞧,这豹修小家伙瞪得圆圆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我,我嘴里的动作停下了片刻,思忖一下,万分无奈地半垂着头,哺乳给这没长牙齿的娃娃一点嚼碎的烂苹果。 没有人理思归,思归也不必有人理,兀自站了起来,打算往外头走。 越王爷虽然闭着眼睛,但周遭动静可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回来。” 语气不硬,甚至还有点软绵绵地把音调给拖长了,像是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老生,“你干什么去?” 思归道:“兹事体大,我得去跟他们说一下。” 越王爷听后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跟谁?” 思归:“我的部群。” 越王爷:“你哪儿来的部群?” 思归沉默与对,但身子还是死板地朝着门口方向,瞧那架势是根本就没改变主意。 我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此刻没有我插嘴的份,那我也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头哄逗娃娃。虽然不插手战事却阻不了我看热闹的心情,越王爷和思归两番对话十几个字,就跟神箭手似得直接命中思归那颗脆弱不堪的小心脏,把他给打击得无可奈何,伤感得体无完肤。 思归说过,自己是一匹孤狼,是深秋茎断落在地的黄叶,是水面漂浮可怜无根的浮萍。没了根的人,天下万顷地,哪儿敢说是自己的归属呢? 思归却倔强得很:“消息我总得传到。”言下之意,认不认他的身份尚在其次。 越王爷不动声色地又抛出把箭对着他心口猛戳:“他们信吗?” “信,则安,不信,我心安。” 思归就像是荒野地里的老牛,一心一意就是想耕耘那片接不出半点糠谷来的破地,任凭主人家拿着鞭子给他抽的皮开肉绽,也拗不回他认准了的心意。 越王爷遂不再在这一块努力,倒是脑子一转,又冒出个想法:“你不能走。” 思归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给挡着,到时也不恼,反而很安定地问了句:“为什么?” 越王爷一指我怀里的孩子,偏着脑袋半对着他,跳跃的薪火跳跃着印在了他的铁面具上,看着像是恶鬼极尽所能地钩锁凡间人的魂魄:“你之前硬是要跟着我们三天以恕心债,如今三天未到,还债之路中道崩殂,你可还心安?” 这一问题把思归给结结实实地困惑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好像理亏似的没再吱声。 越王爷继续道:“当初死皮赖脸求来的,如今为了其他的缘由便弃之如履,想来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心思。既不坚定,当初又何必对着我们信誓旦旦。” 信誓旦旦这四个字像是敲锣鼓点似的落在了思归的心头,惊得他脑门上的青筋不厚道地也突突地跳了两下,“不曾变心!”他握了拳头坚定地说道,却不改身子面对的方向。 他还是想着要出去给狼修报信。 我都能察觉到的心思,越王爷肯定也能,他遂暗了眼眸沉了嗓音,指着门口缓缓道:“你若是走了,那之前与我们的因果便一概摸消,踏出这槛,再见不相识。” 思归在意的并不是我们跟他再见不识,他怕是我怀里的孩子。这话好像是一剂猛药,毒得他身子一抖,忍不住地偏了半分的方向,朝着我怀里小心翼翼,沉痛复杂地望了一眼。 越王爷见铺垫地差不多了,便下了最后通牒:“自然,我也不肯再来松口,让你碰到这孩子一面。” 思归总算是全然转了身,他站在篝火耀耀光明绽绽的地方,身子站的直胸板挺得正,看上去一脸肃穆好像是西边的佛陀,我一晃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莲花坐上的如来,心里头荒谬地觉得这天上地下相隔天堑的两人,竟然面相上的有些地方还真是像,不过一个执着业,一个执着念,一个悲悯万物,一个悲哀其人。 都是一样的,好像没什么不同。 思归握了握拳头,慢慢道:“我亏欠这孩子不假,心怀赎罪之念也不假。可在此之前,我需得顾及好了自己归属的族人,才能放心放手去做归属自己的事儿。” 越王爷再次强调:“你没有族人。” 思归:“我有族人,不过他们不肯认我罢了。” 越王爷:“不肯认你的族人,你却偏要凑上去任他羞辱,这可不是善念,这叫做贱。” 思归握着拳头锤了锤胸口,字正腔圆却声音低低:“善恶由念,念由本心,不由旁言。” 越王爷:“所以呢?你要出门了?选择好了?” 思归再看了我怀里还在拍手不知乐呵个啥的小娃娃,总算是把吝啬的眼神正正当当地投在了越王爷身上:“欠了这孩子的,我会还,无论你如何阻拦与我,办好了我部之事后,我都会还的。” 思归还的想来不是实际的弥补,他还的是心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儿怎么定呢?其实越王爷也说不出道不来。 越王爷总算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狼尾巴给露出来了:“走?你怕是走不了。” 思归道:“脚在我身上,我若要走,便能走。” 越王爷:“脚在你身上不假,可你命如今却在我手里。” 我怀里的娃娃似乎意识到了有好戏能看,忽然尖声惊叫嗷了一嗓子,硬生生破坏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把这对峙的两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可就算是吸引到了注意他也没脑子去思考后手,只是看着成了众人目光焦点所在,忍不住地欢喜拍手开心起来。 我赶忙地捂了他的嘴把这熊孩子塞回进自己怀里,万分歉意地对着战场上的两人讪笑:“孩子不懂事打搅了大人的大事儿,你们继续,不用管他。” 越王爷率先回了头,淡淡地抛给我两字:“无事。” 思归也慢慢地扭了头:“”他顿了一阵子,好似这时候才肯耗费心思认真地打量起越王爷的装扮,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两遭,他忽然道:“鬼王杨乞?” 越王爷道:“也不算太傻。” 思归道:“我只听说过畜人朝廷有一个杀我圣族子弟如麻的疯将军,只听说他铁甲铁面,帅千军领八方,倒是没想到会在荒郊野岭哄孩子。” 我心想,你这不是又给了越王爷一个杀你的理由吗?我往越王爷那边一瞧,果然看他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窄背长刀,在手上转了几圈便硬生生地隔着瓷板插进地里,震得那缺口周围一片扩散大方的蛛网裂痕。 思归道:“拔刀吧!”多说无益。 越王爷冷笑:“我一掌就能拍死你。” 我疑惑了,这疑惑把我心思给拍打得几乎瘫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地没脑子地询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拍?” 越王爷万万没想到我拆了他的台,万分诧异地回望了我一眼,那眼里头包这几分警告,我赶忙地闭了嘴,抱着怀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退出了战局,安心地缩到一旁做了只动嘴巴的忠实观众。 可我实在是心痒痒呀,这份心痒也没地儿去说,这好对着面前还牙牙学语语不出一个字儿来的娃娃对牛弹琴:“你晓得你便宜爹爹为什么不拍这个狼耳朵吗?” 小娃娃与我大眼瞪大眼,乐呵呵笑了一阵,又手舞足蹈起来。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搂紧了这个软乎乎的小娃娃,“那也只有天知道,神知道,佛知道了。” 思归虽然心绪没我多,可他肠子直,看着越王爷的眼神里头已经全全地盛满了警惕,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要至他于死地的仇敌。 越王爷看着思归道:“你没有武器,使着这把刀,我和你打。” 思归一怔,却摇了摇头:“死战向来不讲公平。”言下之意,属于谁的刀,谁就拿去砍。 越王爷对着思归倒也吃了不少教训,他既然这般说了,王爷也不必再圈,脚一抬一曲一横扫,便将那刀给踢的插进了土墙里,土墙委屈,凭空砸下的大坑四周又结出了一片紧密的蛛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善恶一念间 越王爷似乎成心气他:“你说死战不讲公平,我如今却偏要与你说道这句公平。你既不肯使用兵器,我也不再挥动兵器,我倒是要让你瞧瞧,你如何被我一掌便定下生死的!” 思归道:“你来。” 越王爷也不再废话,欺身而上直取思归首级,思归倒着横腰,越王爷的手臂就凌空就悬在了他的面门上,我心头一惊,越王爷怕是就等着这一刻。 我猜的不错,越王爷的章法从不将就招式路数,他的功夫只是在皇家庭院里打了个底,剩下的一招一式都是从战场厮杀里头悟出学来的。如此僵硬局面,王爷的掌力倒也能刹住了力道没将掌风全然外泄,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重新汇聚了该有的力道,直接再冲着他的面门扣下去。 思归在这般短的时间根本逃不出越王爷的掌风范围,他只来得及把自己的身子转一个圈再往前挪个两寸,越王爷的掌力还是打在了他的身上,不过不是要害的天灵盖,而是坚硬的后颈椎。 思归一口浓血,直接喷在了宝相庄严的如来佛身下莲座上,本来斑驳着掉了金漆的佛像如今拿鲜血做了点缀,倒多出了几分鲜活的意味。 越王爷也不消看真被自己一掌给打趴下的手下败将,眼神直被那口血给吸引了去,他看着思索一阵,忽然叫我一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要让我来做什么毁尸灭迹的腌脏事儿来。 我虽然应了他,却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越王爷看着我脸上明晃晃写着的警惕只觉得好笑,“我还会让你干什么不想干的不成?” 思归趴在那地儿吐血,我看了眼他才又把眼神给转到了越王爷那,询问他道:“那你让我干嘛?” 越王爷:“这非人族的血把佛祖的坐莲给污糟脏了,得劳烦你去擦一擦。” 光是擦一擦也倒是没事的,我遂定了心,跨过了思归半死不活的身子去擦坐莲。可惜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抹布木盆,思归这一口血吐的狠辣粘稠,我撕了块衣裳上的布,擦了几遍都不甚干净。 眼瞧着手上的布已经被我擦成了血红色,我郁闷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又闷闷地上手,撕拉一声再扯下一块布下来。 不过擦拭了几遍,不一会儿便又成了朱红色。 我再从衣裳上头扯了块布,这下连越王爷都没眼看了,等到我咬牙切齿地要扯地四块的时候,越王爷总算是出了声制止我:“再扯要把你衣裳给扯没了,这儿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溪,你去沾了水擦拭不就好了?” 我有点无措,垂着手捏着帕子茫然问道:“哪儿有小溪流?” “出了大门右拐,走上不到百步就能瞧见了。” 我还是疑惑:“我不记得这附近有小溪流。” 越王爷只好耐心细致地与我解释道:“原先是没有的,但是在我们灭了豹修蛇修渔人三部临行前的一夜,不是下了瓢泼大雨吗?我刚刚出门时候偶然瞥到了一眼那溪流,又窄又短,也就只是长了些才把它叫做溪流,实际上就是片水塘子,没有活的泉眼只有死的无根水。估摸着大概就是那时候积攒成的。” 我道:“好吧!”晃着手里的布便走了出门。 越王爷目送我出门,还不忘贴心嘱咐:“小心些。” 我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越王爷老妈子似得又恳切叮嘱:“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大声叫一声就是了,这方圆几百步的动静我还是能听到的。”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着牙给他扬起了个笑颜,“你放心。” 越王爷也和着我笑,隔着面具我好像还能看到那天潜塘迟畔,剥下一身严实的黑衣之下越王爷那副祸国殃民妖冶得如鬼如魅的样貌,他伸手理了理我额角散乱下来的鬓发,满意于我的听话,软着声音轻声与我道:“你乖。” 思归实在受不住,身上挨了一掌,心上扎了一刀,双重打击之下又吐出一大口血。这血偏还像飞镖似得有了准头,直接又给打在了佛祖的莲座下。 我一口气提上来,差点放任自己的魔鬼心肠,准备上前两步踹他十几脚,以报心头之血恨。 越王爷解决了祸害倒是好心情,难得地开始替自己要杀的人说话:“一块血迹是擦,两块血迹也是擦,夫人也就累累手,帕子上多沾点水,一并擦了去吧。” 我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回嘴道:“你若不累,你来擦。”帕子像模像样地递了过去。 越王爷摇摇头,“还是你去。” 我总不至于真要堂堂越王爷去干打扫卫生的活计,遂又把帕子给握在掌心里,与他错开施施然地朝他指的小溪流方向走去。直到转了弯,从门里头再看不到我的身影,我才停下脚步,对着手里帕子喃喃自语:“想让我走,这般容易是不是太遂了他的心意了?” 怀中的娃娃似懂非懂,歪着脑袋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我。 我蹲在墙角上,把这娃娃也放在了墙角上,一个大人一个孩子,一个人族一个圣族,就这样以诡异的方式聊起天来,“越王爷一心想要灭了你们非人族,可非人族真要全灭吗,我怎么觉得不该呢!” 娃娃不知道从谁身上学来的动作,微微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胖脸蛋,皱出了三层下巴。 我来了性质:“你也觉得不该?” 娃娃拍手叫起来,驴对马讲,所言不通。 我看着他。悠悠说道:“我记得那个故事,潜塘里头沉着的那位老神仙可是拼死保下了非人族血脉的。他为何要违逆天意保下非人族一脉?” 娃娃懵懂无知地瞧着我。 我继续道:“而越王爷——哦,就是你现在的便宜爹爹——可是那老神仙的部下!既然老神仙敢冒着违逆天道的名号去保下你们非人一族,如今又怎么会忽然拗变心意,要越王爷领命,去灭了非人族呢?” 我有点苦恼地撑住了下巴,“这事儿真是复杂。” 娃娃正在牙牙学语时候,婴孩在这个阶段其实学的不仅仅是大人们的言语,还有他们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如今他就是这个阶段,看着我懊恼模样,也依葫芦画瓢地学着我惆怅,可惜短短的手臂架不住大大的脑袋,他脑袋放在前头一点,重心不稳,直接狗啃屎模样趴在了地上。 我捂着嘴,轻声地笑了起来。 娃娃还挺坚强,拍了拍自己沾满了泥土的爪子,硬是撑着小身板给重新坐直了。小脸蛋跟泥披萨似得灰一片白一片,却倔强地撇了撇小嘴巴,硬是没让眼泪给掉下来。 我伸手擦了擦他的连,有些喟叹有些欣喜:“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娃娃张开了自己的爪子搂着我脖子,我躲也不躲,只笑眯眯迎接了甜蜜的伤痕做好了受伤准备,不想后脖子上一点都没有疼痛感觉,我惊讶地拉开他的小肉爪子一敲,原来他已经学会收回了爪尖上锋利的尖齿。 我亲了亲他脸蛋:“小东西,真棒!” 娃娃稚嫩地回亲了下我,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我看着他这个伤不了我的小爪子有点感叹:“先教你良善,后教你狠戾,我没生过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这种处世之道的教授顺序是对是错。” 娃娃像模像样,搂着我的脖子又狠狠地亲了几下,响得好像整个林子里都有吧唧吧唧的回应。小孩子也是个直肠子,喜欢谁喜欢干什么,就这般大剌剌直爽爽地表现出来,用不着瞻前顾后,也没用念想太多。 我笑着躲他,心想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礼物,路上捡到宝贝了。 娃娃还想再来,我赶忙抱起他惦着哄了两下,娃娃消停了,趴在我的怀里不动弹,没个几个眨眼功夫,便有撅着小嘴巴呼呼地睡起来。 这娃娃是个直肠子,破庙里头也是个直肠子,我的直肠子被我宝贝似得哄着抱在怀里,就不知道越王爷面前的那个直肠子被搞成了什么模样。 不过故意地支我出来,想必越王爷也早就想好了要把思归给搞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般,我心头忽然有点莫名地拥堵,明明我也是越王爷那一道的人,可偏偏干不成他那一道的事儿。 大门是铁定地走不进去了,估计只要靠近了大门一点距离的动静都能让越王爷给警觉过来;陆路走不通,房梁上还铺了康庄大道。我想了想,抱着娃娃,身姿一下子给拔高,几番跳跃便窜上了越王爷头顶的那片屋顶,也不用掀开屋瓦了,直接侧耳倾听便好。 越王爷还拿着一幅正常语气,好声好气地询问道:“谁派你来的?” “” 越王爷继续好声好气地哄骗:“你若是告诉了我谁派你来的,我许能网开一面,把你的尸骨给送回狼修。” 思归闷闷答道:“无人。” 越王爷继续问道:“无人?无人也对,是不是就是个虚影,夜半如梦时候故意蛊惑了你的心智,让你来此,来我眼前,来我们的眼前,故意添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无知问三德 我把自己缩成个矮手短脚的鹌鹑,跟只壁虎似的趴在屋顶不体面地做了回梁上君子。下头那厢越王爷正好一声哼笑,我都能想想到他微颤胸膛,扶着额头无可奈何的模样:“你可真是个祸害。” 思归怕是已经冷汗津津,平日里冷漠无情地腔调硬是被他道出了一股子唱戏似的颤音:“我听人说畜人信佛,信轮回,信天神,所以你这才留着我命这般长久,不肯杀我?” 被他一提点,我还真想起了越王爷在头一遭过了这破庙的时候,恭恭敬敬抬手诚拜佛祖的场面来,破落时候,连根稻草都能当做救命契机,何况是佛。是以那副诚心该是做不成假。 越王爷:“你若听得更仔细些,就该明白,畜人浑身上下都是趴趴的软泥,唯有一个膝盖连着信念意志,时软时硬。若是我真信佛,那便改随了香火熏人的小庙里溢满的香客,放下身段跪了膝盖,在佛前头哀哀祈求。” “那你” 越王爷:“我什么都不信,只是我身尊位贵,什么都敬。” 思归这匹逐出部族单枪匹马出来闯的孤狼都忍不住地不解:“那你信什么?” 越王爷嘲讽似的轻笑两声:“我只信自己。” 我只信自己。 这句话就像是个高高扬起的巴掌,对着我的脸颊狠狠地拍了下去。这一巴掌实在是用劲,直把我打得眼冒金星耳膜轰鸣,疼痛随着皮肉侵入肌理,硬生生钻进了心窝里。我赶忙抚了抚胸,安抚似的与自己说道:不气不气。 大不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谁也不信,就信自己好了嘛。 思归被这句话给气的,默然了好长时间都没讲话,等到再长了口,已经是喉咙沙哑的干涩难听:“那你既然没有忌讳,又为何不出手给我个痛快?” 越王爷:“我还没问到自己的疑惑答案,哪儿能轻易地放你死去!” 思归很是疑惑:“你想问什么?” 越王爷兜兜转转,又把最开头那问题搬上了台面,不过这次没用那狰狞恶毒的口气,反倒是换了方式,循循善诱:“谁让你来的?” 思归还是那个答案:“无人指使。” 越王爷冷笑着不信:“无人指使?无人指使怎么会干出这番事儿来恶心人?” 我有些疑惑,思归干出了什么事儿来?不就是性子直了点说话硬了点脑子死了点性格闷了点吗?这些虽说是与生俱来性格上的毛病,但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木讷呆脑得还挺讨喜的。 底下思归疑惑出声,想来脑子中的困惑不比我的少:“我做了什么事儿?”他把这一天自己做的事儿当着越王爷的面挨个地捋了捋,“我早些出来觅食碰到了你们,因为不小心差点误伤豹修婴孩而自愿留下赎罪,后察觉了肉兔覆灭的怪异准备回部群报信。我实在想不出做下了什么事儿把你恶心成这样。” 思归怕是一股脑儿把下半辈子的话给说了干净,反正也要身死投胎,还不如先把话说完了回本。 不过按照他这说法捋顺,我也半点察觉不出有何异样之处。王爷究竟察觉了什么不妥? 越王爷听得这番情景回现,冷冷道:“非人之所以被称作非人,不过是他们血中带冷,心中无念,修不成三德也成不了飞仙,这等连魂魄暗黝的种族,何须苟存于世?” 他文绉绉地说了这么长一番话,我听着费力更不用说理解,底下大字不识几个荒野求生一样长大的孤狼小哥就更不用说,他缄默不言,好长地时间都不肯再说一个字。 越王爷这番长论鸡同鸭讲,尽数全给喂了破庙里被蛀虫啃的不成模样的栋梁,对着屋顶上的我和屋檐下的思归怕是恨铁不成钢,长袖一挥,锦缎都带出了轰然巨响,接着有重物狠狠砸地的动静,可怜思归,怕是被越王爷这挂着怒气似的棒槌给砸成了扁平无骨的肉(和谐)团。 我心头疑惑,究竟是什么让越王爷这般忌讳? 思归声音更弱:“杀便杀。” 越王爷声音森然:“我想要的答案未曾得到,你便绝不能死!” 越王爷说不能死,便是有千万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法子,思归落在了他的手里,肯定是讨不了什么好处,我不由地有些不忍心起来。 自然,不忍心归了不忍心,我也没有愚蠢到大发慈悲想要做什么小动作放思归走的地步。只是有点好奇越王爷如今纠结的疑惑,以及一点点冒出头来萌发出泥土的小小慈悲心肠:杀了就杀了呗,何必要这般折磨人家。 思归又费劲地搜刮肚肠呕出一口血来:“原本关中圣村猝然发放天下圣族邀约贴,我便有些奇怪,尊盘古典尊的是双圣珠,可双圣珠因何现世,其中怕是还有不少曲绕。” 越王爷道:“你比非人族那些聪明得不是一点半点,说罢,三德可是在你手里?” 思归疑惑:“什么三德?” 越王爷:“非人无上之密,双圣三德。怎的刚夸了你聪明,此番变要与我来装傻呢!” 思归:“圣族向来只有双圣,何来谬言三德!” 越王爷虽说恨极了非人族,打心眼里认定了这族人各个都是丧尽天良死不足惜的凶恶之辈,但他与思归相处不久,也能大概地了解了思归认定一理便是一理的死脑筋。死脑筋长不出欺骗的分叉,他天生就没那功能。 越王爷信了七分,谨慎之心却让他不得不再确认一次:“你当真没有三德?” 思归:“没有。” 我沉重地垂了眼皮,登时就听到一声意料中的噶擦一声。那是筋骨断裂之音,干净利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思归这个蠢货,临了了,也没憋出一阵谎话来。 我在房顶上静坐了一小会儿,忽然之间心绪翻涌如海中滔天的凶浪狠潮,咆哮着席卷了我脑子里那一片酝酿了许久的狠意怒气和悲哀,可席卷过后,什么都随着那波浪潮卷走,空荡荡一片连个渣滓都不剩。心头荡荡,我也不再放任了自己这般荡荡下去,身姿一提便轻了八分,悄悄地落地到刚刚的嘎达角落,提了帕子去小溪水边清洗。 越王爷总算是没有骗我,出门右转百步距离,确实是有一汪清澈溪水。可惜了那水是死的,我把帕子在里头漂了漂,水里头立刻散开了一片红痕,像是墨汁入水一样自由蔓延成了诡异的形态艺术。 水浑帕子脏,洗的干净倒也怪了。 可我偏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倔劲,蹲在池边双手伸直,晃在水里死命地搓洗着手上红污不褪的帕子,可帕子越洗越脏,溪水也越发浑浊,我因为这两东西给拖累得完不成任务,连带着自己的心绪也越发的狂暴。我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手上力道使得越来越大,恨得带起了一大片水花。 忽然有人制止了我的动作:“别洗了。” 我自然知晓是谁来了,可谁来也不顶用,谁来也阻不住我从心里头掏出来的莫名怒火。 越王爷叹了口气,按住了我的胳膊总算是制止了了我继续的动作,他轻声温柔地哄到:“不要洗了。”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重新放回了手上紧攥的帕子上:“不洗怎么擦干净莲座?” 越王爷道:“那我们不回去了,眼不见为净。” 我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一分似真非真似假也不假的语气道:“歪理。” 手中的帕子总算是被我松开了一点的力道,越王爷抓紧时机眼明手快地从我手里夺过了帕子,内力从他身体中引到了掌上,轻轻一震,便碎成了碎末,稀稀拉拉地落在了水里,一往无前地将自己融合进潭水之中,再不分你我。 我看着他露了这一手功夫,忽然问道:“都解决干净了?” 越王爷一愣,回我道:“干净了。” 越王爷肯说了干净这两个字,那思归怕是连残渣都不剩了。我心下为他默哀了一会儿,就把这个萍水相逢的非我族类的死亡给压在了心里,可心思就像是个此起彼伏的翘板,压下了这个,撅起了那个。 我对着王爷,心里头一团一团的疑惑粉墨登场,三德就好比堵在了嗓子口的巨石,噎得我难受得紧,呼吸两口新鲜空气都好像有个狼牙棒槌在嗓子口上来下去地刮。 越王爷体贴道:“那破庙占了血气,怕是你会闻着难受,如今天色将暗也没别的住宿地,这里好歹靠着一条不长不短的溪水,不如就在这里起火过夜。” 我乖巧应到:“好。” 越王爷继续絮叨:“刚刚你就吃了一个果子,半个还被哺乳进了那娃娃的肚子里,我再去找些吃食来,你在这地儿老老实实待着,千万不要乱跑。” 我继续应道:“好!” 人就是这般的下贱,我上蹿下跳的时候嫌我碍事,如今我乖巧妥帖嘴里头蹦不出一个不字,越王爷却先手忙脚乱慌了神,不过他到底也是个王爷,一会儿便镇定下来:“那我去去就来。” 我目送着王爷离开,总算是松了咬紧的牙关,一吸吮,舌尖顿时传来一阵血腥味。我咋吧了两下嘴巴,心却定了:幸好,总算是忍着没把三德的事儿给问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深陷包围圈 我心里头存了庆幸也存了憋屈,两相比较而言,甚至憋屈更甚。我把安置着依靠在大树桩旁边的豹修娃娃给抱进了怀里,这娃娃不哭不闹也很乖巧,就这么搂着我的脖子缩进了我的怀里。 我唉声叹气:“说好的三天保镖,这如今还没个一天呢就落了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小娃娃静静地倚着我,小脑袋不停地点啊点的,看来还彻底睡醒,且还有继续要睡过去的趋势。我借着白日里最后几抹残阳望着这娃娃胖嘟嘟的脸,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稚子无辜,他懂个什么呢? 他不懂什么。 我掐了掐他脸上垂下来的嫩肉,暗叹手感真好,嘴上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不过你这娃娃的命数也真硬,该不是什么天降大任的圣人子吧!小小年纪,熬过了部族倾灭,熬过了父母双亡,熬过了送上门的保镖的惨死,如今居然还敢在阎王似得越王爷眼皮底下快活地在这熬生活,扳起指头来算算,普天底下没人比你更幸运了。“ 幸运的娃娃已经更幸运地又打着哈欠睡了过去,我心下疑惑,莫非小孩子都这样?睡了醒,醒了饿,饿了吃,吃了再睡?而后管中窥豹,由己及彼地往外推了出去,想着人好像也跟婴儿的生活流程一样,不过是干活后睡了醒,醒了后干活再饿,大体流程还是一样的,不过穿插了讨人厌的干活。 思维发散出去就很难再收回来,什么旁枝末节沾上的杂琐事儿都能在脑海里占领上一席之地,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面前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倾听对象道目前为止都没个正经名字,这不想还好,一想便一鼓作气地认真起来,起名这事儿是个大事儿,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溯古至今,闯荡天下能闯出个赫赫威名来的,大抵都有个叫得响亮的名号,比如乞丐开国的朱重八,登上了宝座之后就不能叫做朱重八,而需得改名成朱元璋这等能琢磨出意思来的好名字。但为人父母长辈的,对儿孙报以强烈期望的大多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一生顺遂平安无度,已经算是很高的奢望了。 这娃娃睡得昏天黑地,我想抱着却也觉得手累,只好再把他给放回了地上,让他倚着大树桩子睡得踏实。 我看着这娃娃心里头有点纠结,他非我族类,我该给他名字里挂个什么期冀才好呢?想了想,便自己自顾自地出声说道起来:“我曾听人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这娃娃的爪子如今已经柔软地隐去了尖锐的利器,我不客气地捏着把玩,继续道:“你与我其实并非同族,甚至很有可能是死仇。我本不该冒险多事救你性命,可既然救了,那也没有再下手的意思。想来想去,咱们两族渊源能追溯到洪荒时期,可洪荒往事也不是我这一个活了没十几年哦,没几年的姑娘能说得清楚的,放到现在仔细想想,我们两族仅剩的渊源,怕是只有这个智字可以并行了。” 我皱了皱鼻子:“是非之心,智也,这是我们固有的;但仁,义,理这三个字确实我们人族独创的,这三个字拆了分胡乱凑,拼凑来拼凑去,却硬是能写出一个善字来,我不晓得你们非人族怎么将这个善字定义,但是你我结缘一场,我好歹能教你几笔善字的写法。” “从今天起,你就叫做阿善,广结善缘也好,独善其身也罢,你只要能沾上点善字的边儿,我们也就无愧这一场的相知了。” 我说的字字铿锵声情并茂,差点把自己给感动哭了——可是听众依然在酣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在睡梦里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名字。 他不晓得,可有人晓得。周围也不知从哪儿集聚来了一群听众,声声仰天不息地狼吼硬是把寂静的夜给搞成了比赛大嗓门的战场,这群狼修可比单枪匹马的思归要训练有素得多,他们悄无声息地溜到我的身边,各自站位组成了一个包围圈,那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吼不过是在提醒我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不是什么其他的暗号。 我数了数,八个,八个狼耳朵的冷脸狼修围成了一个圈包围住我,他们好像自有阵法站位,哪哪儿都找不到突破口。我十分审时度势,眼瞧见着以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突围,便直接认怂道:“仙友饶命,我路过此处迷了路,这才无意地闯入了贵族的住处。” 其中一个狼修小哥问道:“你是哪族的?” 我按照了之前和越王爷定好的解释与他说道:“散修。” 狼耳小哥闻言皱眉道:”散修?“目光放在我身后那个木桩子上,“带着个豹修的孩子?” 我赶忙把阿善给抱起来,不光抱起来还很自觉地递到了前头:“这个孩子是我捡来的,若是你喜欢,你拿去玩耍就好。” 起先与我说话的狼耳小哥:“”拿个娃娃玩什么玩? 刚睡醒又被吵醒的阿善:“???” 周围一遭包围圈的狼耳小哥:“” 我心里头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是解脱的快感占了上风,还是离别的忧愁坐了首座。第一时间反应出的便是要和阿善的分离。看来跟非人族是撤不了我们人族的圣言的,你看看。刚刚文意大发地想要咏叹两句古人言,立刻报应就来了。 我对着阿善,一字一句认真道:“以后跟着狼修的哥哥姐姐们,一定要学会吃肉!再不能捧着果子来回跑了,忒丢人了些。” 少年不知离别苦,这娃娃想来是根本就没听懂我说了什么,只是咧开了没牙的小嘴巴,咿呀一声轻声地笑了起来。 狼耳小哥比思归那个木头桩子要健谈不少,他自队伍里踏出一脚,一伸手便将阿善复又推回了我的怀里,他这轻飘飘的一个动作看似是没什么玄妙,可是真正压在了我身上时候却感觉怀里头抱着的不是一个娃娃,而是一座泰山。 非人族看来比我想得要更深藏不漏些。 狼耳小哥道:“我不要这个豹修娃娃,只是需要你与我们走一趟。” 我有点茫然:“走?走哪儿去?” 狼耳小哥答道:“自然是去圣族驻地。我族自西南边陲遥遥赶到关中圣,畜人朝廷焉能放我我们?若是不抱团合作尽快地建立好驻地布下布防,怕是随意地一只军队就能把我们给踩踏得不成样子。” 我心里俏咪咪地算了比账:一支军队一万人,那他们这次聚道关中圣的非人差不多也有几千之数,这几千人不是几千粒米,随意地缝个布口袋就能揣着走,这么多人能从西南边陲给逃脱出来,也不知道越王爷是怎么敢把守疆重任交到这群饭桶手上的。 我问道:“你要带我去圣族驻地?” 狼耳小哥道:“是。”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欣喜地想。 可面上我却还是不能表漏出来半分欢欣的模样,只是苦恼道:“哎呀,我本来不过是一个机缘巧合步入圣途的散修,不过因为接了尊盘古典的邀约便千里迢迢赶到关中圣来。我本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也不爱往那热闹地方凑热闹。” 狼耳小哥面色微沉,周围几个得了支应,也默默地将包围圈给缩得更小些。先礼后兵的招数我见的多了,府宅里头的丫鬟婆子都用得比这群乡野糙孩子用得上体面。 我眨巴眨巴眼睛,假装没有看到这群对我越加敌视的狼修诸人,反倒是委屈说:“你说是请我,那也该有请的缘由。可我四下一瞧,你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要绑!” 狼耳小哥被我点破,也不迂回曲绕便直接承认道:“自然是要绑的。” 我面上委屈起来:“为什么?” 狼耳小哥简明扼要:“人数不对,有几个部少了人,大家伙都急着在找。” 我心下有点想笑,却又生生憋住,用一种很懵懂的语气道:“可是带我回去做什么?我不过是一届散修,犯不着被归到是哪个队伍里头的族人。” 狼修小哥磕巴了一下,想来并不想对上我这么一个刺儿头,便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能相互照应,你一届散修,既然一腔热血接了尊盘古典的邀约令,那不如与我们共同行动,共同抵御畜人之贼,岂非快哉?” 我心里想着,怕是非人族那边内部有什么内讧搞出来了。 我问他道:“走一趟也走一趟无妨。只是有一事被我压在心里头挺不安稳。我捡到的这个豹修娃娃实在一片枯树堆里的,只他一个娃娃在那里头奄奄一息,我瞧着可怜,费了好大气力才把它给救出来,珍稀名贵药材寻了个遍,欠了不远镇子里的医院一屁股债。也不知豹修如今是不是在驻地里头,若是在,也好直接向他们讨来欠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人去篝火灭 狼修小哥眼神复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胖乎乎的阿善,开口问道:“这娃娃当真是你从枯叶堆里救出来的?” 我反问他道:“莫非这位小哥以为我是从豹修队伍里抢过来的?” 狼耳小哥不说话了,看他眼神警惕,面容庄肃,我想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我的最直接答案。 我不由地气煞,正儿八经地与他分析道:“若是我真有闲心逸致跑去队伍里抢个娃娃,那定是要用骨肉分离之痛去报复之前有过往的故人。即是仇敌骨血,我又何必要好好地将养这个孩子?” 狼耳小哥眼风一扫,瞧着阿善白白胖胖的可人模样,脸上刻意硬着的皮肉一送,暖黄篝火下竟然照出了几分柔软,他把这模样摆出来,虽说许是没上十分信任,心里头也该对我认可了三分。 我再接再厉:“再者说,别看婴孩年岁小不懂事儿,可他们眼明心亮看着比谁都真切。少年郎或许自有考虑,忍辱负重也好,认贼作父也罢,安安分分地能和仇敌落脚在同一块屋檐下,可婴孩可不行,他们认定的坏人便是真的坏人,别说抱着,就算是看一眼也会哭得死去活来,若我真和这娃娃有仇怨,他如今落在我的手上,怕是要哭死过去了。” 狼耳小哥再投眼放在阿善身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有理。” 我费了这般多的口舌,不说百发百中一针见血,也该是能把他的疑虑给打消大半了。于是我笑着点点头,对着狼耳小哥道:“这下小哥心里该明白了。圣族驻地我是该去的,可我该如何去往,还请小哥示下。” 狼耳小哥一点头,挥手招呼道:“来!” “在!” 他一抖耳朵,伸手朝我地方一指:“把她给绑起来。”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狼耳小哥道:“豹修非我部族,仙友好心救下豹修婴孩的性命,也该是由他们出面致谢;可我的任务,不过是巡逻周山,凡遇到只身可疑之人,即刻捉拿羁押。” 我磨牙磨的霍霍:“可惜我不是‘人’,你可以过来探探。” 狼耳小哥道:“你身上半分没有畜人的恶臭,这我察觉得到。不过可惜,仙友犯了另一个错处,我不得不将你捉拿羁押。” 我心里头怒火和疑惑并行,铁质的锁链都已经贴上了我的皮肉,我还不忘询问他道:“我又犯了个什么错?” 狼耳小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上边下传的命令,但凡和豹修,蛇修,鱼人三族接触过的,均拿下先作羁押。” 搬起石头砸脚,我恍然之间生出了一股子悲愤的委屈,感觉自己刚刚长篇大论,连耗费的唾沫星子都是不值当的。 我已经被一个狼修给套上了铁链,冰凉的硬物透过了重重衣衫义无反顾地到达了肌理表层的目的地,倾力将在外吸收的几天的寒气铺展在我身上铸成一片冰雪荒原,我不负众望地打了个哆嗦,打得很用力很吃紧,阿善他们倒是没有夺去,还趴在我的身上探手去摸那个冰凉的铁器。我怕他冻伤,想再抬一抬胳膊把他的爪子给扒拉下来,可奈何有枷锁固着行动轨迹,实在有心无力。 我只好板起脸来,瞪着眼睛朝他训斥:“爪子拿下来。” 阿善爪子非但不拿下来来,还咿呀一声笑,胳膊抬得高高朝我脸上招呼了一巴掌。小孩儿的劲儿不大,那样就算是他挥着爪子给我脸上啪得打了个脆响也不怎么疼,可我就是猝然生了大气,把这小王八羔子朝着为首的狼耳小哥那一送,半点不留恋地说道:“送你了。” 阿善拍着爪子开心地笑。 狼修这个部族似乎天生不会笑,思归不会,这个为首的不会,身边围聚的剩下六只狼修更加不会,是以各个脸上平滑像是贴了层拉得紧绷的人(和谐)皮(和谐)面(和谐)具,好像动一动就会破有崩坏之像,轰然而塌陷。 狼耳小哥微微勾了唇角,吝啬地给了我个形似笑容地面向:“请随我来吧。” 我把阿善挡在颜面,心里头默默纠结:去,还是不去。 圣族驻地是我和越王爷此番深入敌后大计的一个关键关卡,那里有各部派来搞事的非人族精锐,还有个从内宅斗到战场来的相熟仇敌小唐邹氏。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究竟是我一人独闯还是拖延时间等到越王爷归来,这是一个值得纠结的大问题。 我忽然心里头又多出了一个疑惑:我为什么要和非人族为敌? 这个疑惑一冒出来,立刻我被狠狠地打压到了脑子的最底下,不客气地上脚跺了跺顺便还吐了口唾沫,这问题早有了答案:我生来就是为了和非人族为敌的,是受了神谕。 脑子里的疑惑又顺藤摸瓜地死灰复燃了:这份神谕哪儿来的? 越王爷与我说得。 越王爷,越王爷 我这一世甫一睁眼,命运便和他紧紧地挂在了一起,每一步路每一步棋每一场抉择每一局险境,我俩都是手牵着手一齐过的,这般紧密地切合,除了老天蒙着眼硬是堆砌起来的巧合,便只有另一种解释了:我和越王爷的确是抱着共同的使命投身这片大地的。 可我眼前一黑脑子空空,他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跟着他本该高枕无忧毫发无伤,可偏偏因为了好奇作祟,让我硬是趴在破庙屋顶,听到了自己本不该听到的话语。 我谁都不信。 谁都不信,那便是坚定地孤身一人作战。我以为的共同进退,越王爷根本就没把我算上个个,到底是太心疼我,想让我退入大后方歇息,还是另有隐情,要刻意瞒过我这个诸事不理会的傻瓜? 我心想:不行了,这次不能再和越王爷一起了,我得好好去探探这非人族的辛密。 非人族和我瓜葛匪浅,天玄地黄珠,圣女身份,还有那个刚刚不久前才从越王爷嘴巴里听来的所谓“三德”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除了天玄地黄珠的来历我给半听故事般的听了一耳朵,剩下的,目前为止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忽然地让我有一点点的羞愧,原本担在我肩膀上的东西,我却一直没当回事。 我发呆的时间太长,长的那个为首的狼修小哥嘴上挂起的那一点点笑意好像都黏在了脸上,像个用了干固不动的江湖上了色似得,他许是怀疑我要逃脱,示意的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狼耳朵小哥们各个都把握住了关键讯息,耳朵微微一动,开始悄无声息地缩小包围圈,朝着我这边靠近。 其实我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只身前往非人族驻地探听消息闯一闯,只是看他们这已经在准备的架势,故意地先把态度压下不说,看他们如何地来对付我。 我原以为是什么祖传的阵法,可他们做的只是默默缩小包围圈,与此同时直接亮出武器,准备摆在台面上直接打架。 我:“” 我是不是对这些自诩神脉正统的非人族太高看了一眼? 为首的小哥以为我察觉不到他们的动静,还在暗自打着手势已经准备硬上攻击,我掐着点,看着他的步伐开始由缓变急,便坏心眼地轻巧地说了一个好字。 狼耳小哥:““ 为首的一个没刹住车,差点被自己造出的趋势给绊倒在地。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便立刻地抬眼瞧我,漆黑无他色的黝黑眼眸里淡淡地飘出了几缕委屈的指控。 我假装没看到,露了齿地与他笑道:“这秋日里天干物燥,容易起森林大火,我现在被铁链子捆缚着不便动弹,还请烦劳——对了,这位小哥,也不知道你名讳是什么?” 为首的那位回我道:“没有名讳。” “没有名讳?” 他继续回我:“吾等乃主母旗下鹰犬,专干寻山杀人的活计。但仔细究来,却和凳子椅子的作用没什么分别,都是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凳子椅子不会有自己的名讳,吾等自然也犯不着拥有。” 我被这谬论惊得说不出话来,偏他还用了一场平铺直叙的流水账腔调,好像当真认可了这种解释似得。心里惊疑这为首的会不会被他那当家主母给活生生地洗了脑,便俏咪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而我惊讶地发现,他们脸上同一时间竟然浮现出了相同的表情,那是发自内心的深以为然。 我:“” 恍然之间,我觉得之前碰到的那位有名字的狼修思归还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小白花,哪怕他硬是心心念念地想回到那片污泥里头去。 我很是艰难地挤出个微笑:“那怎么称呼” “‘喂’我一声就好。” “”我有些无奈,只好依了他们的规矩,“喂!” 为首的狼修小哥作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用下巴点了点那堆烧的正旺的篝火,“为了护佑好这一片小山林,还是快些地把火给灭了吧。” 其实这个要求我老早就已经打好基础说了一半,只是这群狼修一脉相传的一根筋,非要我把话给挑明了要求出来才好。我既说出来了,他们也乖乖地去做,做倒是做得踏实勤恳,小一会儿的功夫便把火给灭了干净。 我也乖乖地带着阿善跟狼修前往非人族驻地,临走时候看着地上的那一团焦黑,我坏心眼地臆想,越王爷瞧见这么个人去火灭的场面,他会不会气得发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小屋避风雨 深秋的雨就是行军路上精短而轻快的小号,一声一阵,催促着寒冬的降临。 我在被这八个狼修捆缚着朝他们的驻地进发,一直走到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小农宅的时候便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阵雨下的莫名其妙骤来风急,狼狈得把我们一群人给打进了荒废已久的农户宅院。 为首的那位端着一幅处处被人迫害的阴暗心思,在门口侧身躲着犹豫许久,总算有了动作:他凶神恶煞地飞起一脚,就把那扇腐朽破落摇摇欲坠的老木门给踹飞了。 我:“” 阿善高举欢呼,正好一圈打我下巴上:“咿呀!” 这死孩子什么时候醒的? 那位小心翼翼地惦着脚,用着根本让人捉不到踪迹的轻功万分谨慎地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俊脸上盖了一层灰,脚后跟也踏上了实地,他硬着声线有些讪讪然地开口道:“没人,也没有埋伏。” 说完还看了眼自己做下的孽:那扇可怜的木门软趴趴地半靠墙头,已然粉身碎骨。 我哀叹一声,真心实意地劝慰他道:”没事儿,这屋子里许久没住户,正好你这攻势凌厉,一下散了散屋子里沉疴已久的灰尘,也方便我们歇脚了。” 为首的那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在这歇息一段时间,等雨停了再走。” 他该是个小头目,这句话一出,剩下的七个安静本分的狼修便齐整地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两个自觉地站到门外去站岗,三个挑了面看上去不会落渣滓的土墙打坐,而还有两个便跟紧地站在了我身后,也不知把自己当作伺候主子的丫鬟,还是看守犯人的警卫。 我乖巧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上,看着那雨从绵绵如牛毛针的细密绵绸到如今个大如豆的噼里啪啦,感觉跟看着一个窈窕美貌柳腰芊芊的江南佳秀长成了乡下粗鄙水桶腰的老媳妇一样,看得我心里噎噎的。这雨滴落在沿台上便是一个圆圆的印,我看着还迷幻地感觉被砸出了一个凹陷的小坑,顿时心下惶惶,抚着自己的胸口想,还挺幸运的,有这么个落脚地方能遮风避雨。 可我有这般幸运,也不知被我撇下的越王爷有没有这般幸运了。 我心里头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想法一出我便忍不住地鄙夷自己,莫非真成了个宅院里主事的老妈子?怎么时时刻刻都得把一颗心思给挂在男人身上?越王爷那般的通天能耐,不信神不信佛只信自己的狂妄人,他能出些什么事儿? 自我催眠果然有用,我狂焦的心安定下了三分。 此刻金乌悄然无踪,已然回到自己的梧桐暖窝里眯眼歇息;月宫嫦娥领了自己的差事却刻意地偷工减料,漫天的黑幕笼罩大地,可头顶连个星光都没有,不知得叫多少夜里匆匆赶路的行人迷失方向。 我忽然出声,很随意地扯着话题问道:“你们怕水?” 为首的那位很自然地接过了我的话茬:“不怕。” 我笑道;“我也不怕,如此在这破屋里头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冒雨先进了驻地。你们哥几个好先卸了差事回去整顿休息一番,我也好好好地换一身衣裳——就算是阶下囚,我要一身衣裳总归不算过分吧。” 其实这狼耳小哥并不关系我怎么样,他只是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 我再接再厉:“为什么不行?” “认不出方向。” 果然是靠着星象引路进驻地的。 我把这条默默地给记了下来,还不敢让这小哥看出我的心思,只随口胡诌道:“哦~哦~我还以为你是怕我淋着会着了风寒,到时候软成一团烂泥还得劳烦你背我上山,成了个双脚健全的累赘嘞。” “不是。” 我笑了笑,没当回事:“不是就好。” 也不知这小哥是不是因为长长久久地孤身一人无人作陪,还是因为快到年底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法说完,他竟然主动地与我开了口道:“其实我族赶路时候,若是遇到雨天,也会找地方停脚歇息。” 我瞧了眼他脑门上顶着的那对可爱的狼耳朵,软软嫩嫩是不是地还抖上两抖,我深深觉得那是个稀罕物,便自然地把原因往他这对耳朵上来想,好奇道:“为什么,怕耳朵进水?” 小哥一本正经地与我道:“不是的,是担心雨天有雷。”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雨天有雷有什么关系雨天有雷,你们便怕了吗?” 小哥张了张嘴,一脸茫然道:“不怕。” 我担心这小哥是个狼修中的奇葩,便又朝着身边那两位问道:“你们怕雷吗?” 那两位一板一眼地摇了摇头。 我奇了怪:“既然都不怕,那你们避讳着雷做什么。” 小哥道:“祖上传下的规矩。” 又是个把责任推到祖宗身上去的,他们的祖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紧盯着面前这个好像已经开了话匣子的小哥,直把他盯得莫名其妙,一阵困惑在他脸上浮光掠影似得飘过,接而一阵发昏似的红晕又接替了位置。 我道:“祖宗规矩真多。” 小哥:“之前初初地跟着主母学规矩的时候,我也觉得祖宗规矩坷杂繁琐,少年气性浮躁,性子又傲,直到看到有个同部的族人在我眼前亲眼死去,这我才明白,祖上定下的规矩虽然麻烦,却是真正的雷池禁令。” 我问:“是被雷劈死的?” 小哥:“是。” 我咂舌,有点不敢置信:“我不想如今的雷电也是长了眼睛的,天下这般大,怎么竟挑些活着的开智的生灵来劈?”比如越王爷,比如那位在小哥嘴里就死了的同族人。 看来这雷电也是个怪异事儿,这个怪异沾了墨汁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写字:得,又多了个疑惑。这些疑惑团团地偏居一隅,这一阵子招兵买马隐隐有了扩张的念头,把我给愁得,脑袋瓜疼得一阵一阵的。 小哥偷偷看我一眼,似乎在催促我找寻话题继续聊下去。奈何我实在困乏,也不想再聊,只好拿手按着太阳穴,装出一幅西子捧心的娇柔做作模样:“真累,我先睡了。” 小哥有一点点的惋惜,看了眼我怀里的阿善,好娃娃,他也很配合地打了个哈切,靠在我胸口的小脸蛋上泛起了真金白银似得睡意,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眼神已经发弛。 我得意地朝他望了一眼,也以手捂唇,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小哥:“” 四四方方三堵土墙,为首的小哥占了一面,打坐休息的三个狼修占了一面,我往没人烟的仅存的那面墙壁走去,他们到底是照顾了下身为姑娘的我,那边墙壁前设备齐全的有一张床铺,上头还有曾铺得齐整的稻草。 我把阿善先放上去,阿善嫌弃膈应,翻滚了两圈就长着手臂要抱,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娃娃这般的娇贵,无奈只好把他抱起来,一本正经地训斥:“你当时躲枯叶丛里头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不舒服啊?” 阿善不理我,在我胸口找了个柔软的去处,握着小拳头闭眼睡去,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小呼噜。 我:““个小下流痞子,小小年纪,前途无量。 无奈之下,我只好抱着怀里金贵的小玩意翻身上床,许是这几日风餐露宿得习惯了,我竟然觉得这堆稻草垫在身下还挺暖和的,顿时无奈地察觉到了一件事——我竟然已经皮糙肉厚到如斯地步。 阿善拿我当床,我拿稻草当床,屋里的狼修拿土墙当床,屋外的狼修没有床。 相安无事,各自休息,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这厢待遇最好的精神抖擞地起了床,那两边有床没床的也都精神抖擞地站立门前。我耸着双肩在床榻上撑着自己思考人身,头发却一丝一缕地散到了眼前。以往起床,都是越王爷拿了自己舞刀弄枪的一双能手替我梳理发髻,如今只身在外,只能自食其力。 我干脆地把所有的头发打散,打散之后却更犯了愁,这儿连个镜子都没有,我怎么来鼓捣自己的发型呢? 阿善在我怀里也醒了,此刻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能撅着嘴巴昏睡过去的模样,反倒是精神的眼眸如星,他小爪子摸着我的头发十分喜欢,喜欢了就想着要独霸这东西,一双小嫩爪无师自通地学会握了拳头,拽着我的头发直接往下一拉。 我顿时头皮感觉被扯了一块,嗷得一声惨叫出声。 八名狼修顿时训练有素地紧凑过来,一个个都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人家破坏和平条约的导火索都是城池美人,就我和阿善这次的争端例外,是一缕从头皮上垂下来的长头发。 我狠狠掐了他一把屁股,直把他给掐得眼泪汪汪,才按着那块疼痛地儿朝着簇拥过来的狼修们说道:“没事儿,小孩不懂事儿,都散了吧。” 他们还真都散了。也就为首的那位有点良心地留了下来,从衣服上扯下一长条窄布,递过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美人蛇蝎心 因为镣铐铁链的缘故,我手臂要是想要扳到后头,那一定是双臂一起抬起才能使得。但这样费劲的很,我不由地想要和这个小哥打个商量:“不如先把我手上的锁给解开,我扎完了头发你再扣上?” 小哥保持着手持布带前伸的动作,回了我一个坚定地摇头。 “就一会儿,”我继续好声好气,“绝对不跑。” 小哥简洁了当地回了我一个不。 好吧,发髻是没得指望了,我双手费力地越过头顶拢住头发,干脆就做个懒人把头发一股脑地拢到脑后扎了个马尾。小哥递过来的布条正好充当了发带的作用,粗糙的料子结结实实地捆住了还挺顺滑的头发。 我自打踏出府门踏入江湖,这等饭来张口的尊贵便不曾再现,如今有人让我再回忆起了这等滋味,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窄窄的破布条,都让我心生欢喜。立刻旧债就不追究了,把这话不多但细致妥帖的小哥直接打入了不错的行列。 小哥道:“雨已细碎难辨,今夜应该是个晴朗天气。” 我听得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句,不由地奇怪道:“怎么,非要夜间上山才行吗?” 小哥继续惜字如金:“星辰指路。” 我有点抓狂:“星辰指路也不过夜间晦暗不明时候指引方向,现在大白亮堂的天,你还分不清方向吗?” 小哥被我吼得有点委屈,他眼睛不自然地从我身上挪到外头的被雨笼得朦胧的景致上,脑袋也跟着微微垂了一点。这木屋简陋,除了三方的土墙看着粗糙厚实,那一面开门开窗的壁都是拿木头垒成的,乍一看是风雨飘摇的不稳当,可是再静下心来地瞧瞧,还竟然有几分“青山一道同云雨”的雅致。 我一向吃软不吃硬,除了唐允娴那种透着坏的软。 这小哥硬起来是真硬,提刀挥锁链一气呵成,就连指尖都能透出一股杀气,可他软起来也是真软,就比如现在,苍白着脸半垂头一片怅然朦胧地望着远山烟雨,很有几分年少文弱书生的软饭模样。 我叹了口气,到底没生的了气来:“不如这样,等雨停了之后咱们便出门,你依着哪颗星星按照什么样的法子来走都告诉我,我来换成方向指路。” 小哥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还附赠一字:“不。” 我连叹气都不得叹,心里头好像已经未卜先知地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疑惑道:“为什么?” “我只认得星辰指引,并不晓得名字,”他忽然直挺了一遭胸板,像是忽然被另一重身份给唤醒了骨子里的骄傲似得,”而且,圣族驻地的来去之路均是机密,自然不能让你知晓。” 我轻声骂道:“软硬不吃!”死脑筋! 门外头忽然飘飘荡荡地传来一声娇柔媚骨的声音,掐着嗓子如缎似水,不辨雌雄:“狼修向来是个软硬不吃的料,姑娘何必要跟他们争气呢!” 小哥先行站在我面前一步,抽出一把大刀,整个刀锋的锋芒都指向了刀剑那一点,针尖儿大小的地方好像汇集了千年的冰霜雪。 他这警惕的戒备之姿让我也心生戒备,本想摆出一个好好的作战姿态来,哪知道双手一扯,铁链便叮当一声作响,清脆得像舞乐坊里的铮铮琴音,还怪好听的。 我:“” 被我硬是给放在床上坐着的阿善似乎乐得看我吃瘪,见着此情此景,越发欢快地鼓起爪子来。 我面无表情地直接命令小哥道:“保护好我,我现在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更不要说施展拳脚功夫了。” 这是句厚脸皮的话,就好比囚犯大言不惭地让牢头做个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近侍丫鬟。不想小哥竟然很认真地站到了我的面前,尖锐得把寒气给凝成一点的刀刃瞬间换了一个架势,一点散开划成了一条曲线,贴着刀刃散开铺平。这把刀横在了我的面前,小哥也从攻击架势转换成了保守的防守姿态,与我说道:“放心。”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狼修莫不是带上了几分犬类的秉性,怎么这般听话? 门吱呀呀地自己慢悠悠地开了,像是被春日里拂过复苏百花的柔风轻轻推动的似得。这门的前身昨儿被狼修小哥给一掌拍飞粉身碎骨了去,今日再睁眼时候,这帮勤劳的居然还给漏风的大洞上新造出了一扇门来。 我探手探脑地朝着门外一溜眼,什么都没瞧见,但半敞开门外倒是卷进来一股子浓郁的香气,不是那种百花齐放混在一起的香,这香味倒像是提纯精炼之后刻意的香薰,好像在刻意地掩盖了什么似得。 这味道由远及近,我顺着那气味嗅了嗅,冷不防地直接撞上了个结实的胸脯。 鼻子撞了个乌漆麻黑的铁疼,却根本不敢伸手去揉。我就保持住了这个撞进了人家怀里的姿势,心里头的小人跳着脚七上八下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身子却如磐石一 般不敢动弹半分。 那浓郁地想起近水楼台,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往我鼻子里钻,深入肺腑安营扎寨,熏得我几乎昏了过去。不过闻这味道闻得多了,我灵敏的鼻子倒也嗅到了一点天性相克的臭味,若猜的不错,这人用了这般浓厚的香味,想来就是要掩盖自己身上的天生的臭味。 这是个什么人。 答案已经蹦到了嗓子口,呼之欲出。 狐修。 对于非人族那堆百年大树跟似得庞杂繁琐的支系,我没越王爷那样脑瓜清明的如数家珍,但也隐约地能猜出一点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譬如狼修抱团,豹修莽撞,蛇修阴毒,每一修也都有属于自己部族独特的面向,就比如眼前这位,明目张胆地散发狐臭。 我心里念叨:“不就是只狐修吗,若是敢动手动脚,我就拔了他的皮做一件过冬的厚袄!”我一想,当初越王府上芙蕖院里,那占了整整半个屋子的衣柜里却有一件白毛狐狸皮做成的绒边斗篷,我恍惚间觉得这件斗篷好像是自己亲手猎到的货物,面对着近在咫尺不知是敌是友的狐修,顿时就没了害怕恐惧的心思,相反地,胸腔里倒是生出了一股子荡气回肠的英雄气概。 是以我飞快地后退一步,眼睛还没来得及瞧住他的面容就劈头盖脸地咒骂起来:“你是属耗子的吗?” 退后了才恍然惊觉,原来面前这人还挺高,以我的平平视角根本就瞧不见他的脸,只能对上他窄窄的女人似得溜肩,我咽了咽口水,再往上瞧,一一划过他纤细如天鹅一样的脖颈,然后是吸了人血般殷红明艳的娇唇,秀气小巧的鼻梁,最后望进了一双上挑的桃花目里头,这人的眼花哨得很,两波轻点跃与其上,很有几分明眸善睐美人无双的惊艳。 这人的五官分开就已经是惊艳,合起来更是华美,就可惜实在太美,已经跃过了男女屏障间的那一条分界线。 我压抑地张了张嘴,之前足不出户地窝在了深宅大院里头,碰到的男性生物屈指可数,越王爷又整天带着面具,连唐敏之流都能跻身前列,可见美人资源的匮乏。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帅哥一打一打地往我身边来凑,越王爷是个妖艳挂的,可惜就是练武大成,练得周身男子气概不减,也只得打扮打扮,脸上粘一层毛发才能去演狐狸;面前这个正儿八经的狐狸也是妖艳挂的,脸上不用粘毛就能直接开演。 面前男子掐起了一个兰花指——美人就是美人,手指纤细如葱,白嫩得像是块刚成型的豆腐,他往我脑门上戳了个手指头,也没带多少攻势,只掐着嗓子埋怨道:“死相。” 眼眸如水一晃,春波荡漾。 我是个没皮没脸好色的,身边的狼修小哥却不是,他身形一转,尖刀便毫不客气地对上了美人的鼻尖,他心肠里怕是没生出一根叫做怜香惜玉的,半点不客气地骂道:“滚远点。” 我有些惊异地一挑眉头,这两族关系这般不好? 狐修美人哀怨地晃着水蛇模样的身子,嘴里骂着狼修眼神却瞧着我:“你无情你无意你无理取闹!” 我:“” 阿善似乎很喜欢这等戏码,拍着爪子咿咿呀呀地磕巴着甩舌头,似乎在学着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漂亮美人掐着嗓子演出来的戏曲。 我:“” 我就说吧,这孩子,前途无量。 狐修美人转身望了眼后面床上的阿善,又挑着眉头把我上上下下地给打量了一遭,轻巧地啧了一声问道:“这美人是犯了什么错,你居然把她给锁了起来!” 小哥:“与你无关。” 狐修美人骤然出手,身形鬼魅地朝我这边一探,身子在我面前只留下个残影,气息却出现在我身后。 小哥面无表情,劈刀就砍。 那美人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看到刀来也不躲,伸出一双素白的手大力地把我手铐上的铁链给抓了过去,我一个猝不及防没立稳身子,硬生生地被他给拽进了小哥的攻击范围,若是他这一刀劈实了,我这两个胳膊怕是也要从身子上分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山路终难行 我嗓子里没蹦出尖叫倒是倒抽进了一口冰凉的冷气,那冷气到了我嘴里却瞬间郁结成冰,铁疙瘩似得从喉咙口划过肠胃直接坠到了脚底板,轰隆一声,从肚子里扬起了一阵我自己才能听到的震撼回声。 刀刃堪堪地落在了我的衣裳上头,划出了一道细碎的长口子,像是不堪重负被撑开的一般。幸亏他刀风不罡,否则我还真得成了断臂之士了。 小哥因为强行收势而被自己挥出的力道给反击了个正着,一向苍白的脸色竟然涨得有了点猪肝的颜色痕迹,“砚是,你疯了吗!” 那被唤做砚是的狐修美人嘻嘻哈哈,丝毫没有忏悔痕迹:“我可没疯,这小美人美是美,可我也不是个见着颜色就走不动道儿的蠢人,她既然被你带上了镣铐,想必于圣族而言就是罪大恶极小美人,你身上还有豹修,蛇修,鱼人的印记,你是什么来头?” 小哥收了刀,冷冷开口:“她是这三族的座上宾客。” 砚是咂巴了两下舌头:“小小年纪竟能将被这三族认可,且发了告函通知天下啧啧,该是有多大本事啊。” 我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幅讨好模样虚心求教:“座上宾客是什么身份吗?还有告知函是什么?” 砚是笑意减退,眼里寒气紧跟着露出来了:“你不是圣族中人?” 我道:“不是,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跟着夫君入了仙途。” 这句话的重点在机缘巧合,砚是却把重点自动地放在了夫君上头,瞬间脸色戏剧表演似得一变,后跳出了三步远大声叫嚷道:“什么!你有夫君了!” 我气煞,我这个年纪有夫君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难道我彪悍丑陋得连个男人都找不上吗? 砚是很是惋惜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摇头叹息道:“恨玫瑰多刺,海棠无香,美貌小娘子站在跟前却告诉我名花有主,实在是人生憾事。” 我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是狼修部的小哥厚道,他与我解释道:“座上宾客是各部赠与自己编外人员本族认可的标志,告函便是发了明面消息告知天下人说部中迎进了一个座上宾客,见其犹如见其族。” 我喔唷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了越王爷为什么非要耍心思搞到这三族的座上宾客位置。我俩隐姓埋名地混进了非人部族,虽说先天条件允许,他们认不出我俩的实在身份,可也根本没有什么特定的种族标志说是哪一部的非人,很容易就被排斥在外,若是拿到了三族的座上宾客,那就算是因为没有种族标志而被排斥在外,也是会被客客气气地给排斥在外。 砚是问小哥道:“既然美人都已经是这等身份,你怎么还敢锁着她?” 小哥道:“上边传了令,说是遇到过豹修蛇修鱼人三部的,都须得先抓上山去听候处置。” 砚是吊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哪个上边的命令?” 小哥:“你我上面的命令。” 砚是一下子就把嬉皮轻浮的神色给收了起来:“不闹,那三族怎么了?” “失踪。” 砚是平淡无奇地哦了一声,而后柳眉一皱,像是才反应过来似得大声叫到:“什么,那三部失踪了?是失踪了几个人,还是” 小哥道:“整个部都失踪了,连带着失踪的还有我们狼修圈养在山上的肉兔。” 砚是摆摆手道:“你们那肉兔瞧着都恶心,没得怎么肯摆出一双畜人的眼睛,也没嫌得恶心让吃不下饭那三部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哥面无表情:“天下有什么是你知道的吗?” 砚是真心实意地展露出一个笑脸:“有啊,天香楼的姑娘最美,霓裳院的面首贼俊。” 不难看出来,砚是这个美人来者不拒,男女通吃。 小哥自动无视了这句挑逗的话,刀收回鞘,冷静地盘腿入定,入定前到底是没忘记我们几个,丢下一句话道:“等天黑吧,天黑后明星盈盈,指了天路上山。山上圣女通天睿智,自然能解惑所有的谜题。” 我听到圣女两个字,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恨跳了两声,“谁是圣女。” 砚是:“从畜人皇帝手里头跑出来的那位呗,笨!” 我:“” 砚是极是嚣张地瞧了我一眼,扭身朝那床上翻滚的小娃娃那边走去,他虽然嘴里美人长美人短地叫着热闹,但对这豹修婴儿的兴趣明显要比我多得多。狼修诸人本以为是仇敌来临,不想原来是友邻,没架可打就各自散了,入定的入定,看门的看门。 就我一人手带镣铐无事可做,我瞧着屋子里唯一一个有生机的去处,咬了咬牙,还是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砚是道:“你是怎么变为圣族的?” 这个问题被冷不防地给问出来,我抬头看他,他却是一幅平淡无情的神色,认认真真地逗着豹修这位小惹事精的破孩子。 我怀疑他修行了什么传音入密的法门,不过可惜我没有,只好带着疑惑回了他道:“变?“ 那边专心致志入定的狼耳小哥耳朵动了动,脸微微朝着我们方向一偏。 砚是总算是抬起头施舍给了我一个眼神,这眼神里带着警告,我看他嘴唇一动不动,声音却直接传入了我的脑海里,“你是蠢货吗,声音那么大,非得搞得众人皆知吗?” 我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他娘的! 砚是发泄完了,很是轻松愉快,抱着舒缓的心情与我把故事缓缓道来:“我们狐修与他们不一样,他们一部雌雄交(和谐)合便能繁衍子息,我们却只能把血脉代代单传。狐修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合族上下就只有我一个血脉,这也是有道理的。” 我皱了皱眉头,一个血脉。 “血脉相连,人兽共长生。” 血脉相连 人兽共长生。 砚是这个哑谜打得太过隐晦,我脑子卡壳似得转动了半晌也没转出个什么东西来,只好可怜巴巴地巴望着他,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装稚嫩。 砚是再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他似乎是逗烦腻了怀中的娃娃,两脚一瞪朝着茅草铺成的床垫就滚了过去,小狗似的翻转了两圈,寻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地方,悠悠地打起了呼噜。 我:“” 非人族都是一群奇葩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天色在我期冀目光之下总算是一片一片地变暗,打坐良久的狼修小哥总算是睁开了自己那双黑夜里能反光发亮的漂亮眸子,他微微一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神:“走吧。” 我说:“你等一下。” 小哥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我朝着大美人砚是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砚是人美脾气大,哪怕都已经是傍晚时候起床,也觉得天理是在他那一边的:“火烧眉毛都不要叫我。” 我疑惑地问道:“你认得上山的路吗?” 撒泼打滚的美人一下子停止了自己小孩似得攻势,有些黯然地答道:“不认识。” 我一下底气足了,“不认识还不起床,什么懒肉给惯出来的破毛病?” 砚是看了看我,再看了眼作壁上观还不忘露出嘲笑面容的狼修小哥,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砚是吃瘪,欢喜的不知两个,阿善就挥舞着双手摇旗呐喊,恨不得亲自凑上去也踹上一脚。 我抱着阿善哄了哄,然后问他了一个要命的问题:“那是叔叔还是阿姨?” 目标所指,正式砚是那张漂亮的脸蛋。 阿善连话都说不清了,更不要逞能分辨男女,只见他拍着手掌欢欣鼓舞,咿咿呀呀搂着我的脖子笑得那叫个欢天喜地。 反正我要的不是答案,要的是这个神神叨叨还带着幅臭脾气的砚是吃瘪。目的既已达到,那我便不用再浪费时间,抱着怀里的娃娃朝着狼修小哥走了过去,点头道:“要烦劳带路了。” 小哥道:“好说。” 剩下的七位训练有素,排成了两列四排跟在我后头齐整地走,砚是不情不愿从刚捂热茅草床上怕了下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正好顶上了狼修最后的空缺。 小哥在前面带路。 夜间的山间路其实很不好走,而且这山也不是个普通的山,它是一座实打实的石头山,地上不见得有多少漂亮的绿色植物生灵,却有一堆或大或小的时候横七竖八地列在了土地上。小哥一面仰头看星象一面带着我们东躲西绕,绕了半天总算是绕出了巨型石头阵,我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却见到半山腰上栽种的一大片深幽僻静的林。 我顿了顿,原来这也不是石头山,这是大杂烩山,若是山涧中再挂上一条湍急飞流而下的大瀑布,那可就把景致给齐活了。 小哥道:“前面的路不好走,得跟紧我点。” 我问:“怎么个不好走法。” 小哥沉默寡言,伸手指了指天。 我抬头望天,高高一轮明月悬挂当空,月明星稀,星星的光亮便暗了许多。 “石头阵是死的,可林间路是活得,”小哥道,“不是林间路难,而是我们运气太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阵前行进难 不是林间路难走,而是我们运气太背。 这位狼修小哥不出声则已,一出声不是拆台就是报忧,恨得我牙齿痒痒,怒气在眼中凝成了刀子直接朝他杀了过去,“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挨了两个晚上的时光却功亏一篑地上不了山,不光上不了山而且卡在半山腰地方上不去下不来,山脚下好歹有个小茅草屋可以遮风挡雨,如今一行人在这石林前树林后的交接地方大眼瞪小眼,难不成又得在这里头风餐露宿? 小哥面色严肃地看了看天上,再更严肃地看了看面前的郁郁葱葱的树林:“石阵之后该是水阵,水阵后头再是石阵,全按照了天上星宿排列齐整,如今水阵无踪,石阵跃居,天上星宿不依其而变且行踪晦暗不明,实在是难行前路。” 这句话中心点有两个。一是阵法变换,二是星宿晦暗。 我先压住火气压到了肚子底,简洁地卡住了关键点询问道:“阵法变化,原因是什么?” 小哥:“不清楚。” 我抽了抽嘴角,不耻下问的目光又放到了狐狸美人砚是身上,可向来聒噪的美人此刻也把唧唧歪歪的性子给收了起来,轻浮得跟羽毛似得五官也无故严峻刻板,他道:“狐修虽然忝居圣族八部之一,却是个边缘地儿可有可无的尴尬处境。此番能把尊盘古典外缘地方的一把椅子让给我坐都已经是天降恩赐了,怎么回告诉我驻地阵法这等玄妙东西?” 他美颜不可方物,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一身“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的尘世风流,乍然扳起面孔来说出这样一番正经话语,让人听着也是觉得他好像是在不经心意的逢场作戏。为首的小哥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惊讶,就平板地淡淡一扫,想来也是明白此番内情的。 我忽然想起了他传音入密与我问的问题:“你是怎么成为圣族的?” 爹生娘养,没那运势;人兽长生,方为圣族。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忙把这些盘根错节不成熟的想法先给打包上锁放进了脑瓜仁深处,专心致志地先应对其如今摆在面前的一大难题来,我为首的狼修小哥没法子,砚是不光没法子还刻意地在整一些让人厌烦的幺蛾子,我求救似的再在后头的七个狼修身上再挨个地扫了一眼,他们就跟在后头随侍的太监似的,但凡疑问句绝不插嘴,低着脑袋看着脚尖数慢悠悠负重前行的蚂蚁。 我的怒气把五脏六腑烧了个一贫如洗,此刻是一点情绪都宣泄不出来了。仔细地想想,报应来得还挺快,之前依赖越王爷依赖得像个攀爬树干的菟丝子,如今乍一不知天高地厚地独闯天涯,碰到地男人是一个赛一个地不靠谱。 这般一想也就认了命,我问询道:“你是怎么看星辰行位的。” 小哥略有些警惕地瞧了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如今咱们的关系处境,就像是一根将折细线上头的蚂蚱,一条出海捕鱼网里的饵鱼,你奉命带我上山,自然不会贸然丢下我前行;我本就想要前往驻地,且被你锁上了镣铐,我自然也不会弃你而行。” 这些都是实话,小哥缓缓点头,也算是认可。 我觉得自己自从醒来后就变成了个拉纤做媒的乡下婆娘,尽干些忽悠人的勾当。见小哥点头算是首肯,我只好继续再接再厉:“这里气氛诡谲得很,若是想不到出去的法子那只有被困死的命,除非瞎猫撞上死耗子降了个大运有人来救咱们,但这个几率该有多小,”我摇了摇头,“我从小寡亲缘寡情缘,这辈子命数寡成了一张透光的薄纸,我是不相信我能有运气碰上个大运的。” 砚是说完刚刚的那翻话,变脸似得又把嘻嘻哈哈的模样给挂在了脸上:“你寡亲缘寡情缘,我克父母克兄弟,如今看来咱们还真是天生一对,万一负负得正来了个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也说不准啊。” 这人满嘴跑马,我懒得理他。 阿善哼唧了一声,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这小东西更是个悲哀的,刚出生便被灭了族,自己憋着起在荒郊野林里还撞上了个嫉恶如仇的爹和年少没奶的娘,豆大点孩子只能靠着果糜来垫饥,可见他也是个命苦的。 我们的目光又放回到了领路的小哥身上,等着他总结自己前半身顺便做一个最终决定,哪知道这人寡言少语到了一定境界,竟然将千言万语直接化成了死板面容上一丝吝啬的勾唇轻笑,他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我与你说这其中关键。” 看来这小哥也是个苦命的,世间万苦,但凡还有呼进吐出气儿,必然会沾上时间繁浊可悲的运数,想来也只有羽化登仙的神仙,才能摆脱这种可悲的命运。 话说回来了,人成仙依照功德;非人族成仙,要依照什么? 小哥出声问道:“你可精通五行八卦?” 我一个抖机灵把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脱口而出:“不精通。” “”他眼神里透出了一股子无奈,又继续道:“那奇门遁甲?” 我老实回答:“也不精通。” 小哥闭嘴不说话了,我有些疑惑,便开了口问他道:“过这个阵法要精通这些东西?那你精通吗?” 小哥惜字如金:“不需要,不精通。” 我问:“那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小哥别过头去:“随便问问。” 我:“” 砚是直接挥了拳头:“你丫逗人玩是不是。” 小哥默默地受下了这力道还挺横的一拳,苍白的脸上打出了一块淤红的伤痕,胭脂似得抹在了脸颊上,看着倒像是血色充足,刹那间给他面上直接增添了七分血色。小哥被这一拳打得微微偏了偏脑袋,也不气恼,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动手的砚是一眼,只是与我道:“这条上山路本就是圣女布下的阵法,依照了奇门遁甲之术,依附于五行八卦基本。只是吾辈愚钝不通其精髓,只好死记硬背硬是将其中路线给背熟了下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依着他这说法,其实不过是把这阵法囫囵吞枣依葫芦画瓢,只知道如何破解却不知奥秘如何。我微微有一点的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当初不肯让我帮着他将星辰换做方向白日入山,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嘛。 这阵法就跟术题一样,死记硬背是走不出出路的,你瞧,变了个阵法,从前的用功全做了无用,只好在阵法外头大眼瞪小眼地束手无策。 小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问你懂不懂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不精通也能过得,不过要像我一般死记硬背了。” 我:“” 砚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去哪儿能死记硬背到这路线图,我脑子也挺好使,记东西蛮快的。” 小哥:“山顶上圣女的住处,应该还有阵法稿纸能死记硬背。” 砚是:“” 这群没脑子的,我磨了磨后槽牙,实在不想再在这林子面前磨蹭下去,便扭头转向了狼修的领头小哥,他那张俊俏苍白顺道挂了彩的小脸如今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我无可奈何地与他说道:“你先与我说说,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砚是插嘴:“你刚刚还说自己寡亲缘寡情缘,一生到老怕是都没有撞大运的命。” 我:“闭嘴!” 阿善也像模像样地学我呵斥,原本圆圆的眼睛更是蹬成了颗溜溜的龙眼。 小哥也是有点无奈,我只好继续劝慰他:“虽然前半辈子没有撞大运的命,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咱们如今捆缚如此,一面等着救援一面再自己拼着闯闯,两条路但凡有一条行通了便是活下去的好命,何乐不为?” 小哥被我直接说服,他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伸手朝上指了指,让我抬头看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黑云压幕,流年不利。 我啧了一声,自我暗示了一会儿的悲哀,然后问道:“看哪颗?” 小哥:“勺子一样的连着的七棵星星。” 砚是也跟着抬头,便抬头便咋呼:“什么?天上还有勺子一样的星星?星星不都是跟小点似得一闪一闪的吗?” 我怀疑砚是故意搅局,也不理他,只是哦了一声道:“那该是北斗七星。” 小哥若有所思:“好像是这个名。” 我吃了一惊,北斗七星是连娃娃都晓得的基本常识,这狼修小哥看来也不是个痴傻的,甚至在小队伍里都能提留出来当个小小头目,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我不由地把眼神晃到了砚是身上,他真的认认真真抬头望天,手搭凉棚在那从下往上地仔细观摩,下巴从正经位置一直仰到了正对天空,嘴里还喃喃地说道:“什么勺子模样的星星,全他妈扯淡。” 我指了指北斗的位置与他说道,“瞧见没有。” 砚是顺着我的指向看了看,生起气来:“屁,不还是一闪一闪的形状。” 我:“” 这是群哪里来得固步自封的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北斗助我意 “北斗七星,分为天枢c天璇c天玑c天权c玉衡c开阳c摇光七星,其形为舀酒的斗形。天枢c天璇c天玑c天权组成为斗身,古曰魁;玉衡c开阳c摇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古籍《鹖冠子》记载:“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古代视北极星为上帝的象征,而北斗则是上帝出巡天下所驾的御辇,一年由春开始,而此时北斗在东,所以上帝从东方开始巡视,故《易·传》:“帝出乎震”,震卦在东。”我不知道这场半山破阵是怎么变成知识普及说书会的,但被一群好奇的围着,我也只能一点一点地于他们说道。 砚是虽然讨厌,倒是居然能称得上是勤勉,他举起手来高声一喝:“提问。” 我直接拒绝:“不答。” 砚是自动过滤掉了我的拒绝,很是认真的问道:“舀酒的斗形是个什么形状?” 我:“” 这个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脑子里全然被震惊二字给打击得七晕八素,也不知道是震惊于他厚脸皮的实在功力,还是震惊于他连斗形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我想了想,为人师表,还是要表现出一幅宽宏大量的模样,便道:“那你知道勺子是什么形状吗?” 砚是道:“勺子?听倒是听说过,不过没见过。” 我被这稚嫩却真诚的话语差点呛了个跟头,忍不住好奇起来:“那你平时都是怎么进食的?” 砚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文绉绉地与我扯上了一句:“茹毛饮血,结伴于山鬼,终老于荒林。”语气带着一分怅然,感觉很是凄惨。 许是我面上的震撼太过惹眼,狼修小哥跳出来挽回脸面了:“没那么夸张,其实有时候我们也是吃熟食的。” 我:“”有时候? 小哥还补充了一句:“就是不像畜人那般讲究,有碗啊筷子啊勺子这些东西。” 我:“”没有碗筷? 砚是说得茹毛饮血居然被小哥这两句强行来的解释给落实定型,在我脑子里浓墨重彩地绘制出了一幅野人轰然抢食的场面,血盆大口直接从刚死不久的猎物身上咬下一片血肉嘎吱嘎吱,嚼了个囫囵便咽进了肚子。然后所有人都瞧见了在意念力旁观的我,咧开了晕开血渍的大嘴朝我微笑,嘴唇包不住的尖尖牙上还挂了一片滴血的肉片。 我肚子直接抽搐起来,一阵恶心直接往脑门上涌。 小哥很是无辜:“怎么了?” 我赶忙调整心态:“没什么,哦,说到哪儿了。” 砚是:“北斗形如筷子?” 我纠正道:“形如舀酒的斗形,就是勺子,”我正正把藏在云雾中隐隐绰绰的北斗星给指了出来,虽说在月光映衬下并不显眼,但还是能隐隐地看出个大概形状,“勺子最前边舀汤的天枢c天璇两颗星,连在一块就是一道直线,直线拓展所指之处,就是正北方向。“ 小哥道:“我不清楚什么北斗,但是我记得路数:勺子一样的星星按路走一步,它正对的后面的方向再走九步,然后右边三步左边再七步,循环五次就能走出去了。” 我本来战战兢兢地觉得自己胯下了海口,然后如此一听,觉得自己这个海口看来并不是很大,我道:“八卦里各个方位自有其定义,北斗所指向就是北边,北边合一之术,指定了北边,南边也出来了,南边合九之术,然后东边合三数,西边合九数,正正好地对应上。” 砚是道:“那五是什么?” “五是中央之术。” 砚是直接拍了掌,一幅崇拜模样仰头瞧我:“厉害。” 厉害?我无奈地在心里头苦笑两声,这哪里是阵法,就是把八卦给生搬硬套地凑了上去,路边的小孩估计是解不了,但道观里但凡入了门的小弟子怕是都明白其中道道。我这般想着,心里头也不免多出几分疑惑:非人族教育水平这般底下? 这般底下的教育水平还妄想斗过狡猾不已的人族来称霸天下? 天方夜谭哦! 我瞧这越王爷也不用发兵征讨这帮子非人了,再过了十七八年,他们能把自己给蠢死。 小哥琢磨作样地点了点头:“可这路子是之前放在水阵里的路子。如今前面是一片密林,这又怎么办?“ 我回他:“之前你先走了北方,北南东西这个顺序,因为北方属水,正匹得上水卦;如今密林在前,正勘得一个木字,东方属木,那就拿东西北南这个顺序走五下就好。” 小哥听了我的讲解,十分开窍,不一会儿就把正经路数给摆弄出来了:“那先往右边走三步,再往西边走九步,然后勺子的北边走一步,后边走九步,走五次便能出阵。” 砚是又冒出头来:“为什么还是五次。”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也很淡定,顺口就与他解释道:“中央土属五之术,土既为山,山是我们脚下踩着的实物,乃不动之甲胄,无论是东南西北还是南北东西,合五之术总归是变不了的!” 砚是道:“有理!”然后又问了我一个要命的问题,“这些是你亲身实践过的,还是你猜的?” 这个问题顿时就让我矮了半截,之前滔滔不绝讲出了五行八卦奥秘的时候的傲气因为这句话而落幕四散,我实话实说回他道:“我猜的。” 砚是露出了一幅“我猜也是”的面容,忽然眼珠子一转,与我说道:“既然你这般厉害,干脆就拿你来打前锋阵,我们在后边步步紧随,也好殿后。” 我:“” 我恍然间看到了砚是的狐狸尾巴在身后随风荡来荡去,那一双眼眸能含情,也可以在厚实的情意下头藏起自己杀人的锋刃。狐狸到底是狐狸,是没人性的牲畜,他哪怕外表再人模狗样,心中的龌龊也是刻硬在骨子里的。 这算是把我推出去试探,我看了眼小哥,企图从他身上找出一幅能护住我的影子来。哪知道小哥到底和他是一伙的,都是非人族旗下一员,他听了砚是的话语,深以为然,先抬头看了我一眼,有点挣扎和纠结,又扭头看了林中深渊似得幽暗漆黑一眼,果断地站起身来对我一拱手道:“劳烦。” 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挡箭的盾牌。盾牌的功能本就是挡箭,不会因为上头插了多少箭而名垂青史,相反的,等到插满了箭,那也就是盾牌变成了废铜烂铁的时候。 心里的悲哀忽然没有忍得住,我有些后悔地想了想,我居然为了这些玩意和一直在我前边为我挡箭的越王爷怄气,还居然把自己的怜悯给用在了这帮人身上。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手上戴着镣铐,后头还有一堆装备齐全的非人一族。砚是最不好惹,亦正亦邪,怕是说翻脸就翻脸;这领头的狼修小哥也是个狠角色,不苟言笑,心里头的尺怕是早被自己的部族荣耀和归属给偏得一塌糊涂。 我冷着脸:“跟紧了。”自己便率先踏入了林中。 真是平地一股冷风吹,这风好像是活着似得,直接顺着我后衣领和脖子之间的空隙钻进了那片裸露的皮肉里,沁入骨髓的寒,发人深省的冷。 我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阵法以八卦做底,东西南北都跑了个遍,进进退退感觉都没往前走几步,可就是这般诡异地进行了五次,黝黑的树林里忽然出现了个亮堂的小灯笼,这小灯像是指明一般的作用,我听到周围人都缓缓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脑子里的志怪小说装得太多,我心却一下子给提留了上来,宁采臣和聂小倩的故事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掠过,我心里诡异地想着:这该不是什么埋骨地界吧?会不会又有个貌美如花的女鬼受了树精姥姥的要挟,跑来人群扎堆的地方要吸吮人的阳气? 我悲哀的环顾四周,发现可能也就只有我的阳气足一点,他们几个身上怕都是野兽的气息。 其中后头的一个狼修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晚上的时光太过难熬,人人心里头紧紧地绷住了一根细弦,这诡异地忽然亮起的明灯一下子就把这跟细线给尽数烧断,嘎嘣一声,人就瘫了。 他瘫了不要紧,好歹还是站在了原位,可是他不过就是瘫了脑子,两条大长腿还长在他的身上,这狼修看到了灯光,不管不顾地上前踏出一步,正正好地少了最后的七步之一,一下子陷入了阵法的惩罚之中,也不知他猜到了个什么东西,我们耳边忽然嗡嗡地想起了一大声虫鸣的声响,我眼前一花,这黑暗里出现了不止一个的明亮灯笼。 我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这才讶异地发现,面前云云而来的并不是提留的灯笼,而是一大片虫子。 这虫子我打了几次照面,似曾相识,那是萤尸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三方皆心异 为首的狼修小哥看来也是个博闻强识的,他跟在我后面倒抽了一口冷气,沉声认出了这东西:“萤尸!” 言简意赅的两字加上低沉惊惧的语气,我丝毫不怀疑他完全晓得这东西的祸害作用。他既然晓得,那我便假意地不晓得,反过来向他虚心求教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哥也半点不加疑地直接回我:“是活在传说里的神虫,若为攻击之态,则钻皮血入骨髓,啃噬筋脉五脏,恍受凌迟之苦而死;但天性温和,可贡驱使。” 我实在是想不到“凌迟”和“温和”二字是怎么搭上边的,不过他说得这东西与我了解的作用也没差多少,遂不再言语,放过了他。 再看那倒霉催地踏错一步正入陷阱的狼修,点点萤尸虫包围之下,他的整个身子恍若都被明火点燃,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大字型的明亮发着悠悠绿光的轮廓,萤尸虫把这狼修直接抓上了半空之上,他要命地狠厉挣扎地掉落下的火星碎屑烟花乍绽似的四溅,我赶忙说道:“这火星子也不能碰,这些也是萤尸!” 我后头队伍里的死死牢牢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此刻就从脚底板上生出根来。 我们不敢动弹,只得在原地看一场杀戮。眼瞧见着那挣扎的人形轮廓越来越细,细的好像把骨上的皮肉都吃了个干净,只剩下塞牙的骷髅架子当垃圾。耳边的嗡嗡声响不减,那萤尸虫却好像满足了似得风卷残云一般解决了盛宴,半空中的骷髅架子没东西撑着,自然地直接摔到了地上,起先好歹能微微看出个人形,摔到地上之后就直接碎成了骨头渣,似乎里头精髓的骨髓也早就被吸食干净,只剩下空空脆脆的一片薄壳。 我心里头也慌,可人这脑子也是奇怪,全神贯注的时候非能糖塞进些旁的乱七八糟似得东西,比如我现在一颗心提留地高高的,胸腔之中却蓦然地荡起了一阵庆幸:唐府那堆见不得光也不肯在暗夜行动的萤尸虫,到底还是放我一马了。 啃噬完了一只狼修,那堆虫子好像也没吃饱似得,在我们队伍这一行人周围转悠,好像在想着挑哪个再下一盘菜。 小哥问我:“怎么办?” 怎么办?若是这群虫子还能再吃,我们这群人还能活着站在这儿吗?早成一堆白骨和刚刚那位黄泉作伴去了。 我装模作样地忽悠:“刚刚狼修走了错路开了阵法,如今之计,怕是只有在推一人出去,趁着萤尸虫再行攻击时候,我们再踏出最后一步,离了这破阵法。“ 说完这句,我浑身肌肉紧绷,警戒地看着小哥的一举一动;哪怕手里头带着镣铐,脚却还长在我的身上,如今我已经位处阵法的最边缘地方,阖队都没有比我更好逃脱魔爪的位置了。 他们上山前便想着念着让我打个先锋,可见是不把我的命给放在心上。如今他若是要再以我命献祭,我便能借着他的攻势断了身上拷锁,先行一步。 小哥高贵冷艳地抬着脖子看了那萤尸虫群一眼,又梗着脖子扭回来看我,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句:“可还有别的法子?” 我斩钉截铁:“没有!” 小哥沉吟:“既然没有那便” 噗嗤一声,又一个狼修飞身流行似得冲出了原来站位,他出去时候还万分恐惧地嘶吼长啸,看来并不是什么舍己为人自己蹦跶出去,做调虎离山诱饵之用的。 萤尸虫狗闻肉似得冲着那飞出去的狼修粘过去,瞬间又把他的身躯给照亮。 我本以为这是我根小哥之间的战争,不想还钻出来个游击队。小哥对于战斗这一方面脑子灵光了不止一点两点,锐利的眼风一扫瞬间便明白了情况,咬牙切齿地怒道:“砚是!” 砚是面朝着我好像是冲着我叫:“还有一步,赶紧走!” 我被他吼得瞬间有点发怔,下意识地就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就好像跨出了悬崖间的瀑布,透过了云雾无形的屏障,一瞬间从虚妄之地回归到了真实。我朝刚刚站立的地方看去,空无一人。再朝前看,透过了重重雾障,那诡异的灯笼地方看得更加仔细了一点,原来是个农户小院。 前有实景后有虚警,我双脚踏足之地,为虚为实? 我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可这奇怪还来不及细想,便瞧见原本空荡荡的空气中荡漾起了一丝水波杨的涟漪,小哥带着他受下仅剩的五名狼修,还有砚是一齐一步踏了过来。这个环境的外头已经是旭日除上的时候,天暗暗只有一点亮光,却已经有带给人温暖的分量。 等到生死攸关之劫过了,小哥这才想着要找砚是算账。他一把揪住了砚是花里胡哨的衣领,抬起拳头就要打。砚是可不是个束手就擒的蠢人,他脑袋灵活地一偏,身子柔软得像是个刚和出来的面团,诡异地向后一翻正好抬脚踹到了小哥的胸口,小哥一拳挥空本就没有收住势头,此刻胸上吃痛,只好用上蛮劲死命地把砚是衣领一拉扯,砚是断领求生,直接借力把衣领给撕了去,自己一旋身倒是躲过了小哥的束缚。 单挑斗不过群殴,狼修还有五个人,虽说组不成对付我的大包围圈,但再来个小的包围倒也绰绰有余了。 小哥:“我狼修中人,你竟敢随意杀戮。” 砚是委屈,丝毫不检点地晃着胸口那一大片的白肉招摇:“大家伙可听听这话的不讲理,你们狼修兄弟死了两个,哪里是我出的手?分明就是被阵法里的虫子给啃噬干净的。” 小哥嘶吼:“若不是你!他何以会踏错阵法,招了那群萤尸!” 砚是这会不做浮夸演技了,吊着细长的眉眼不屑笑道:“不然呢,不舍出一兄弟,哪得咱们的一条活路呢!” 这话该不是故意地说给我听的,却让我脸庞有点发热内心里有点难安。其实阵法出口就在前头一步,只要不脑子发昏地踏错,我们这一行人都可以全须全尾地离开那个破地方。不过是我心眼尖细睚眦必报,恨了他们在山底下把我推出去的不义举动,我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点子,来激得小哥与我面对面出手,好趁乱跑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过罪过。 我在那内心忏悔,真正杀了人的却还在后头跺着脚叫嚣:“倘若不是我早出手一步,你想推出去谁啊!是我还是牵头的小美人——对了美人,你叫什么?” 我:“垂珠。” 砚是继续叫嚷:“你是想推我出去还是推垂珠美人出去?” 小哥忽然不说话了,挥手把包围着这只聒噪狐狸的包围给撤了。可惜了,有的人晓得分寸,有些人却最爱蹬鼻子上脸,小哥这一步算是退避,砚是却不是那懂事的好(和谐)性子,犹自得寸进尺地在那叫嚷:“垂珠美人大有用处,你怕是早看中了我的小命了。” 小哥被他吵得脑瓜疼,可这话题敏感,他又不好插嘴,只好有些求助似得望向我。 我收到这目光时候也愣了,天呐天呐,这是把我当成了被人卖还会帮着数钱的傻大妞看待了吗?气愤之心渐起,我也加入战队,跟着砚是在那捣乱:“哪里哪里,小哥哪里会舍得把你给丢出去,我贡献出这法子时候,他瞧我的眼神如狼似虎呀,我忘了,他本就是条狼。” 小哥见我这攻势对外,一下愣住。 砚是跟着我说道:“怎么会呢,你带着咱们几个走出了阵法,别说是狼了,就是条狗也晓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 我想想,怕是非人族这帮子混球都不晓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可为了恶心恶心这皮囊英俊,内心龌龊的小哥,还是接了砚是的话茬道:“畜人话本里给小孩子讲了个故事,叫做东郭先生和狼。可见狼这东西想来都是喂不熟的。” 砚是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过还是故意为了恶心小哥,居然笑眯眯地说道:“东郭先生和狼?没听过,说来听听?” 小哥的脸色青成了獠牙鬼。 我清了清嗓子,再拍个惊堂木就该成了说书的老头:“话说” “不用说。” 我话还没说就被一声尖锐的声音给打断,我扭身前望,看到个窈窕的姑娘摘下了让我心头晃晃的高挂灯笼,提在手里悠悠地朝我们这边走来。那灯笼一垂三只,随着风微微地荡得横偏,姑娘广袖一摆,便将那堪堪要飞走上天的灯笼给压直了下去。 那姑娘走得很慢,那小村院离着我们站脚之地也有一段的距离,我们都以为这声之后还要等上一会儿的时候才能瞧见女子真容,不想她似乎只走了两三步,便鬼魅似得飘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心里先是一惊,非人族里头还有鬼的吗! 那姑娘双脚稳稳踏足于地,裙摆未盖过鞋面,露出了一朵精致的并蒂莲花。 我缓下了一口气,慢慢悠悠地把目光给挪到了女子的面容上头,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心脏似乎都被针扎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痛得差点嗓子冒烟。 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疑是故人归 恐惧这玩意就像只蛤蟆,没事的时候就躲起来冬眠,一出了事儿就立刻蹦跶出来七上八下地蹿,它其实蹿也到罢了,顶多胸口憋闷如坠大石,可关键还有一刻不停地呱呱声让人振聋发聩。那化作了蛤蟆的恐惧蹲在耳廓边上长叫,半点都没法子凝聚心神。 这脸我熟悉得很,甫一看她就能把我带回幽深闭塞的唐家相府,彼时我还是个两眼抹黑什么都不晓得的姑娘,为了垫饱自己的肚子而在府里屋檐上窜来窜去。 她这张脸,可不就是小唐邹氏身边得力丫鬟,双燕吗!想不到小唐邹氏还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子,自己从那吃人的刽子手刀下给逃了出来,还不忘把自己身边的狗给带着。 忽有冷风吹来,吹动了一片不坚定的黄叶,我掐指算算,刚踏足唐家府的时候不过七月天气,如今也是暮秋了。 双燕却好像不认识我似得,眼神呆板目视前方,平铺直叙地做了个间断的自我介绍:“我名双燕,特来接引各位仙友,仙友路途劳顿,可随我先行进屋歇息。”说罢矮身一福,直板板地站在原处,好像在等着我们的答复似得。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遭,心下安了,原来不过是个被做成了傀儡的死人,只会按着诸人的吩咐简单地叙说着定好的语句。 话说回来,既然她没了神志,那那句不用说是从睡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我本来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一上一下直把我给噎得难受。 没人回她,大家各怀心思地戒备,哪儿会当这个冤大头?不过这可不妨碍被放入了好客心肠的双燕,她根本不顾是不是有人回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请诸位随我来吧。” 说罢按了按灯笼,兀自径直地朝前走去。我特意地留神了一下这个光亮诡异的灯笼,一看之下骇然不已:这灯笼里头哪里是寻常蜡烛,点点莹莹的都是发着光亮的萤尸虫。 这算是被人胁迫的呀,我唉声叹气:“走吧。” 我眼神好瞧见了灯笼里的乾坤,身旁这堆身上沾染了兽性的非人自然也敏锐地瞧见了危险之处,几人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死无全尸的好,都顺从地跟在了双燕后头,一步一步跟着她走,恨不得把脚印都硬得无缝贴合。 砚是凑到我这边道:“到底还是要比较得结果,你看你在我面前做了个标杆,我现在看谁都叫不出美人二字了。” 我斜了他一眼,“为什么?” 砚是风骚地把自己胸口的白肉在我眼前一晃,笑得那叫个春暖花开:“因为她们都是庸脂俗粉,只有你是天上仙子。” 我正巧闲的无聊,之前又因为“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奠定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便无聊地开始跟他一齐瞎扯:“说得好像你一炮飞天,见过天上的神仙似得。” 砚是神神秘秘地捂住了脸颊:“我们圣族生来为神” 我切了一声,明目张胆地不屑。 砚是忽然一下暗了眼眸,与我轻声道:“可惜我部不是。” 美人含愁可是一幅美景,我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心里头的怜惜不由自主地酸到了脑门,“话说圣族自称为神,正统的神族后裔血脉,那你们是怎样察觉到的?” 砚是挺了挺胸:“我们活得长。” 我:“活得长是不错,还有呢?” 砚是:“没了。” 我惊异道:“没了?” 砚是:“光是长生不老就让畜人的统治者寻觅了那么多代,可寻觅到死都找不到能活得过百岁的,只好在自己坟头挂上一长串神仙的名号聊以自(和谐)慰,你说他们是神仙吗?” 我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多代皇帝多的是修仙的,修到最后也没修成什么功绩,反倒主要目的变成了年年长生不老,代代坐拥江山,如此本末倒置,真是污了修仙二字。 我俩唠嗑得一会儿功夫,傀儡双燕便领着我们进了小村院,她僵着手脚推开了破落长刺的篱笆门,踏过枯叶横生杂物乱放的小杂院,然后站到了还贴着斑驳颜色年画的门前,伸手一推,厚重笨拙的锁环嘣得一声重响,窸窣地从上头的间隙里洒落了一脑门的灰土。 我被砸了正着,怒火又发不出只能生生忍住,“我得洗个澡。” 砚是凑上前:“美人,鸳鸯浴吗?” 双燕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插到了我的面前,越过了砚是与狼修小哥轻声说道:“圣女大人曾令:凡于山下接触过蛇修,豹修,渔人三部者,均上镣铐押解至于驻地,听候圣女问询发落。这位仙友莫非” 小哥看了我一眼:“这位仙友接触过豹修部,她怀中熟睡的孩子就是豹修婴孩。” “既如此,我便将其带至圣女处,烦劳将钥匙于我。” 小哥不疑有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密密麻麻地扣在了一个圆环上,瞧着都是难负重的模样。他认真地挨个看了一番之后,把其中的一把钥匙从钥匙串里头拨出来交到了双燕手上,拱手道:“这个姑娘是蛇修,豹修,渔人三部的座上宾客” 砚是拖长了声调打断小哥道:“哎~错了错了!” 我们几个在场的都斜眼看他,砚是伸出个食指在自己花朵一样娇艳的嘴唇上一按,再把那食指按在了我的眉心,我觉得被他按到的地方一片湿漉漉的黏糊,忍不住伸手撇开了他的爪子。 砚是笑得春暖花开:“她也是我狐修的座上宾客!” 我正想勉励抬手把他按过的地方给擦拭干净呢!听他这么一说,把我也给说懵了,一脸不明所以地疑惑道:“什么?” “小丫头引路带路,算是救了我一命,比只发英雄令不给上山路的老婆娘好上许多,”砚是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告函我稍后就发,虽说整个圣族翻个个都找不到能把我狐族告函当成个东西的仙友,但为了这美人,明面上功夫还是要做齐整的。” 我虽然并不十分清楚非人族各部的座上宾客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体也了解了它在各部之中的地位。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头对着这座上宾客的四字有一种德不配位名不副实的愧疚,一张口就道:“其实我” 砚是仰头大笑,推着门进去,再没了动静。 狼修的小哥自从被打断了话语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我这边的动静,直到他紧盯着的眼中钉砚是总算消失在眼前时候,他才开口,继续了他之前未说完的话语道:“这个姑娘是蛇修,豹修,渔人,狼修四族的座上宾客,且吾等此番上山,阵法变换,她于雾灯有引路之恩,烦劳仙友将情况如是告知圣女大人。” 他这番话,我还真听出了道道,危难时期第一时间想着要把我给推出去,和平地段又不吝啬地卖我个人情,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鉴于他之前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甚美好,在我的脑子里就给他直接印上了坏人的标签,哪怕他现在在我面前施善布粥,我也觉得那粥里头可能掺了毒药。 他说了这样长的一番话,双燕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傀儡,她能听懂什么?她只是牢牢地把钥匙给握在手里,朝着狼修小哥矮身一行礼,领着我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发现这小哥还是没有进门,呆呆地站在原地立成雕像。 双燕领着我绕过了庭院里前头的那个小破屋子,绕了长长的一段路,我忽然发现后面还有个屋子,比之前头的更破更久更腌脏,上面贴着的都已经不是斑驳色彩的年画,而是木头刻来一片凸起的桃符,整个屋子破败不堪,唯独那桃符是新的。反常有妖,我凑上去细细地看那张桃符,上头刻得不是什么看门神,而是栩栩如生地刻了画像,那画像上头地大神头顶天脚踩地,身上盘满柔软的藤蔓,双腿已经化成了树根。 我想,那该是盘古大神吧。 双燕忽然出声:“姑娘请。” 我疑惑道:“怎么请?” 双燕踏前一步忽然推开了大门,门里头不是什么桌椅板凳床,而是一条青石板的街道,街道上头人来人往,有半兽形的,也有整个看上去就是个人的,俨然一幅大城市东西食市坊的买卖模样,丝毫不见非人族该有的诡秘。 我嘶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问她道:“这是圣族驻地?” 双燕半垂着脑袋,直挺挺站在那不发一言,我冷笑着去推她道:“看来这么长时间不见,家破人亡,形如傀儡也灭不了你这股子可笑的傲气啊!” 我轻轻一推,我发誓我一丁点的力道都没有用。却见双燕依旧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僵硬着直接倒了下去,身子沾着土的那一瞬间,红颜便白骨。 这一惊变惊得我目瞪口呆,脑子里不自觉的就想出了两个字,脱口而出:“碰瓷?” 无人回应,我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尖,蹲下身子把她手里握着的钥匙给拿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脚入驻地 我半点都没碰到她就倒了,不光是倒了而且死了,不光死了连皮肉都散了只剩下一副可怖的骨头,若不是周围没人瞧见这种突发情况,那可不准说我干了什么事儿呢! 钥匙被我给紧握在手里头,原来钥匙是冰凉的,如今它却是温热暖和;相反地,原来我的手是温热暖和,如今却是冰凉如雪。那钥匙真是毫不留情地把我温度给吸吮过去,留下我冷不颤颤的一双手,抖得根本开不了锁。 我咬了咬牙,骂道:“不争气的!” 阿善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他盯着我,好像以为我在骂他似的,嘴巴一扁,大眼睛里的汪汪水润刹那间就变成了蒙在眼前的云雾,抖抖就像是要下一场暴雨。我被他这预示搞得后脑勺发凉,连忙哄道:“不是说你!” 阿善抽抽了一声,安稳了。趴在我身上跟个小火炉似的。我默默地想了想,想着还是要物尽其用,便把手隔着一层衣裳贴在他身上,好歹取了几分暖,手里感觉到了几分的知觉。 钥匙已经被我捂得很热了,我紧盯着手里把玩的钥匙,漆黑难看,和平时的其实没什么不同。我试探性地把它插进了手里镣铐的锁眼里,咔吧一声,没打得开。 我再仔细地瞧了眼那钥匙,翻了个个,又将它郑重其事地对准了孔眼塞进去,嘎达一声,还是没打开。 他娘的。 死人为大,可这死人是我的仇敌,我便没了那种敬畏的念头,蹲下身子扒开她的骸骨细细地找寻她身上的可疑踪迹,就期盼着她把钥匙给藏匿起来,好让我能找到。可惜了,那具白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连衣裳都化作了灰烬,也就只有之前握着的那把钥匙幸得残存,被我给硬从手里头扒了下来。 莫非真钥匙也不在双燕的手里?是那个狼修小哥骗过了我两? 我估摸着也只有这等可能,想不到狼修里出了个怪胎,脑袋多长了根筋专门地绕人,平时里闷不作声在原地装蘑菇,端得一幅直愣愣的傻模样骗过了所有人,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直把我给劈得头顶生烟,七窍喷火! 辛亏了狼修小哥并不在我眼前晃悠,出气筒只有半截埋进了土里的双燕。我咬牙切齿,抬起脚狠踹了下去,嘎巴一声,她脆弱的骨头也裂了。 我:“” 我心里有点郁闷,我也没使多大劲啊,按这劲头下去,半截的小树枝都不一定能被踢断,更何况一个人的骨头呢? 双燕骨头折断的地方翻着一层灰土,我蹲下来捏了捏,催得跟刚出炉的千层酥似得,也怪不得能被我给一脚踹碎。话说回来,这骨头脆成这幅模样,该是已经死了好久的躯体,若我记得不错,关中圣村的傀儡术法向来是以活人为祭,死人可是万万用不得的。 她被谁派来,又被谁给杀死?这死人为傀儡为祭的秘法是关中圣研究出来的新型术法,还是另有一股势力参杂其间? 凉风习习,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若真是这般,我倒是情愿是关中圣村多学了一门术法,也不想再多一个藏在暗处冷不防出击的敌人。 我愁眉苦脸,对着怀中的阿善假意委屈哭泣:“小东西,你便宜娘亲命真苦。” 阿善小东西眨巴了两下自己的大眼睛,抬起肉乎乎的小胳膊凑到我脸前,蹶起嫩嫩的小嘴吧唧一声亲上了我的脸颊,带了一大片湿湿粘粘的唾沫。这小东西身子软软,连亲吻都是软软的,我心也被他一下子给打软了,用鼻尖搔着他的胖脸蛋戏弄:“你个小脏东西,你个小脏东西!”虽是骂人的话,语气里却一点怒气都没有。 我俩玩得欢,倒是把我心里的郁结给去了十有八九,在看到双燕的骸骨时候也不嫌恶了,抬脚一垮就打算从她身上越过。可真正越过她的时候又觉得不安不妥,咬牙切齿地再想了想,把阿善放到一旁让他老老实实坐着,自己蹲下身子开始刨土,把这横街诈尸的骨骸给埋了去,好歹入土为安。 阿善也明白我有事做,乖巧地靠在土墙前面,看着我拿双手刨土,刨得那叫个黄山满天飞。等到约莫两个时辰过去,天色从蒙蒙亮堂变成了日上三竿的耀眼,功夫不费有心人,那具骸骨也入了土。这眼前总算是没了吓人的东西,我默默地抬起了自己泥系过一般的脏手,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双燕这姑娘还是不信佛的,也不知道佛祖大慈大悲能不能渡她一截,若是不能也就算了。 干完了这件功德事儿,我拍了拍自己的脏手,也没擦干净,直接把阿善给抱了起来欢呼:“走!咱们去逛逛他们非人族的集市!” 阿善高难度地扭转了自己的半个身子,跟麻花似得瞅了眼自己屁股上的泥印,顿时怒了。 我一脚踏进了贴了桃符的大门,就好像是推门进入了饭堂似得稀疏平常,可就是这一脚,让直接从鸟不拉屎的荒野地直接进入了人生喧沸的闹市区,我一身邋里邋遢,身上脸上手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泥淖子,还真像沿街乞讨可怜要饭的叫花。 阿善嗷得一下乐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是个拖家带口的小叫花。 面前的集市和京都城下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更显喧嚣。沿街不分市坊,门前摆着个卖小玩意的破摊子,后头就是个黄花姑娘的二层小阁楼。街上车水马龙,有的是半人半兽的非人也多了是正儿八经的人样,我皱着眉头思考许久,这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哟,小夫人,这怎么还拿铁链绑着孩子?” 一个卖布的大婶就在我推门的旁边摆摊,甫一见我丁零当啷地朝前走,就赶忙地把我叫住:“这孩子细皮嫩肉,怎么能拿铁链冰着冻着!你这小夫人也忒不懂了。” 我的双手被铁链捆缚,没法子解开只能由得它去。身上还挂这个拖油瓶的阿善,铁链被我绕了两圈正好绷直当了阿善的屁股垫,旁人眼里看来,还真像是我拿着铁链把他给捆着了。 我讪讪地陪笑:“这不是怕手臂抱得久了,万一僵硬使不上劲儿摔了孩子,那可是大罪过了,就算是把我这条手臂给砍下来也不能恕罪啊!” 这话说得狠,直接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全心全意溺爱子女的可悲母亲形象,卖布的大婶似是触到了共鸣,尖锐的眼神里鄙夷的目光顿了一下,方才说道:“哎呀呀,那你就把自己给捆起来了?真是” 我怕极了她再问下去:“荒郊野岭的,正好找了个铁链,也只有凑合得用了。” 大婶摆摆手,很是亲热地拿了块棉布过来:“哪儿能委屈自己呢?你瞧这布,针脚密实触感柔软,替了你手上冰凉凉的镣铐可是正正地好呢!” 我以为这大婶是热心肠,感情只是推销。不过她说得倒是有点道理,我手上镣铐太过惹眼,明摆着放出来可能不一会儿便有人通知了我那许久不见的圣女嫡母,还是需要拿些东西来遮挡一下的。 这布可没大婶说得那样好,充其量也就只能称作好用,精致二字是万万挂不上钩的。但有用总比无用好,我便拍手买下了它:“大婶子,多少钱!” “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农村里一亩上好的农田也不过就七两银子,主人家没准还能给个小丫头当作添头,如今一匹布就像要卖我七两银子,我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打劫啊!” 大婶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遭:“买不起?” 我连忙摆手:“哦,那倒不是。”临出门前我可是往自己的钱袋里装了好些银两碎银和银票,就怕着没钱寸步难行的窘境在我身上出现。 大婶直接把手上布匹朝后一丢,稳稳当当地丢到了自己家门口的摊位上,手指掐成兰花朝我一挺胸,从一个推销的市井婆娘一下就变成了形容妖媚的魔道鬼魅,她哼了一声,下巴朝天眼睛翻白地与我不屑道:“那就是不想买我的布咯?” 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怎么的,一匹布都要强买强卖? 大婶怒道:“老娘好好跟你做生意你不做,偏要逼得老娘出手杀人劫财,你可真是个坏心肝的狗东西!” 因为没买一匹布,坏心肝,狗东西这两个词儿便直接从天而降扣到了我的脑门上头,我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大婶从背后抽出两把刀,仰天长啸,啸得周身肥肉颤颤,仰得头顶鬓发散乱,她横刀指我,就像是指着自己杀父仇人一般红了眼眶:“纳命来!” 这场闹剧太过可笑,我到现在还当作是个不入流的玩笑,可眼神往四周围扫荡了一圈,发现他们一幅见怪不怪的模样,来往的行人还刻意地从我们这周边绕了一个打圈让出一片争斗地,我这才发觉,这地方没我想象得那般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时为匪道 这地方没我想的那般简单! 待我脑子里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大婶已经气势汹汹地拎着两把菜刀杀气腾腾地朝我砍来,我抽了抽嘴角,先赶忙地后退一步,把阿善趁机往我背后一甩,随意从另外个摊子上抽了根毛糙的绳子就把他给牢牢地捆在背后。可正当我万事俱备准备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这个两把菜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婶子时候,背后又忽然暴起一声厉喝,我惊异地抽空往那厉喝处一瞧,之间一个大爷操着把大扫帚咬牙切齿地朝我冲过来:“还我破绳子!” 我:“” 什么人呐这都是! 不过是一个闪神的瞬间,大婶两把菜刀的攻击已至,我脚步不动只身子一侧,便把这笨拙的攻击给避过去,大爷在我身后攻击,扫帚直冲着天灵盖拍下,我一抬腿,正面直接迎上了缺毛断杆的破扫帚,用蛮力直接给他顶了回去。大爷被我一推,被闪了腰似得连退了几步,大妈趁乱又挥着两把菜刀卷土重来,我直接把手里的锁链给抖落开,绷直了迎着劈下的菜刀攻势直接怼了回去。 大妈的菜刀是个狠菜刀,菜刀对着铁锁链卡擦一声,紧接着电光火石蹿成了小簇的烟花,铁链在菜刀的攻势之下直接败下阵来,碎成了两段。 我忽然想起不知道哪个话本子里玩笑似得一句总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我再默默地看了眼自己断成了两截的铁链,看着前边气喘吁吁撑着自己武器的大爷大婶,好气又好笑,我先上前一步,对着那莫名其妙就要打人的大爷道:“大爷,我” 大爷一听就上了火气,又勉力扬起了扫帚骂道:“去你大爷的,你叫谁大爷呢?” 我一听也被激怒了,指着他骂道:“你大爷的,老娘招你惹你了你他妈的就在这举着个破扫帚来打我!” 大爷就跟弹簧似的,我刚他就软,见到我气势汹汹插着腰,一幅倒了开水的小茶壶模样,他那便忽然就蔫巴了,气息弱了下来与我说道:“你抽了我的绳子!” 我:“嗯,有意见?” 大爷抖了抖:“没,没”拖着自己的扫帚继续看摊去了。 我:“” 这大爷许是个硬凑上前来的疯子,可能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他既然自己消了气焰,我便不必再理他。于是注意力随着眼眸又转回了那个布料摊上,只见大妈把自己两把菜刀硬插进了石板铺造的地里,扑通一声,直接给我跪了下来。 我:“” 这又是闹哪出? 这菜刀舞得虎虎生威的大妈一下子从血盆大口的食人花变成一朵风吹摇曳的小白菊,一幅我见犹怜模样好像是川剧里变脸的老生,她苦苦哀求于我道:“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摊子上的玩意儿您随意地挑,可千万要保住我的姓名啊!”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好不憋屈:我就长了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大婶一边嚎啕大哭还一边跪行着向我一点点地挪来,我对这种示软的反应一向是不及时,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在我裙摆上抹了狠狠一片的眼泪鼻涕,我抽了抽嘴角,想踹开她,不过用不着我动脚,她倒是比我先动了一步手。 我眼瞧着这大婶从背后又掏出了一把菜刀,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迟钝,不过她狠命抱着我的大腿,又占了一个突袭的有利点,攻势未下得胜的微笑就已经挂在了脸上,就等着这一刀下去,我好变成个双脚受伤任人宰割的残废。 可她估计脑子有点问题,虽然我双脚被她死命抱着来不及挣脱,可我的双手在上头空闲得蛋(和谐)疼,她举着的菜刀寒光一晃便被我察觉了端倪,我弯下腰,不过轻轻地把她做攻击给扣住不动,她便只能一动不动。 我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便把那菜刀往怀里一塞。卖布的大婶好像是真吓破了胆,朝我死命地磕了两个头,一边磕头一边后退,根本就无暇估计自己还未收好的摊子。 来来往往的人对着一场闹剧丝毫提不起兴趣,一个个目不斜视地走了,不过在路过那布摊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再看了我两眼,瞅到了我怀里还未放好的菜刀,呼吸一滞脚步一缓,故作淡定地加快了脚步地离开。 我这内心动静怕是停不下来了,不过这一次不能说是自我怀疑,而是怀疑起周遭的环境来。 这大婶是个强买强卖的货色,这大爷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打赢了一场架便拥有了生杀大权一条条一弄弄连起来就能明白情况:这里是一个完全没有秩序的地界,唯一能充作标准的怕是只有自身的武力。 有了武力,就有自保的能力,就有抢来的银子,就有一切所有想要的东西——当然,都是抢来的。 我起先还怀疑是我面目可憎才害得这帮人见了我以为我当个抢劫的劫匪,不想原来生存于此处,当个抢劫的劫匪才是正道所致,人人如此,便人人都见怪不怪。 虽是阳关和煦,我却无端端地头皮发冷。我落到了个土匪的世道,那我是跟着当土匪呢,还是继续地做一个良民? 背后的阿善好像是被粗糙的绳子给捆缚得紧得难受,小身子挣扎着动弹了两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小孩子一哭就难哄,我顿时头大如斗,赶忙地解开了绳索哄着背后那位小祖宗,又是颠身子有事扮鬼脸,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总算是把嚎啕大哭的嗓门给按在了萌芽之中。我拍着这小祖宗的后背轻哄,额头上悄然滴下来一颗冷汗——哄孩子可比打架要累多了,刚刚一来一回五招下来,我身上可连半点汗都没流。 阿善扭来扭去像是条毛毛虫,眼睛一扫就瞧见了那大婶摊位上的布匹。那堆粗糙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上了这小祖宗的眼缘,拍这首咿呀一笑,身子朝前探着就要往那布匹摊位上凑上去。 我赶忙拉住他,悄声哄道:“你若是喜欢花花绿绿的玩意,等回去后便宜娘亲给你找来一大堆。这些个不好看,咱们不要。” 小孩子是听不懂大人的规劝的,他们只是依照自己的性子来。阿善那肉嘟嘟的小身子死命地往前探,我也不肯撒手,死命地阻止他往前探,这么一来一回他便又被闹了心绪,扁着嘴巴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眼里头豆大的珠子就能不要钱似得噼里啪啦地给滚下来似得。 女人怎么都拗不过孩子,我无奈一声长叹,只好抱着他靠近了铺陈满了布料的小摊前,阿善瞅准了一块破料子就不肯松手,我无奈得很,环顾了四周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绪作祟,总觉得周围有那么一群人的眼光死死盯着我,就等着记录着我的一举一动。 若依着他们这集市里的规矩,这摊位早该是我抢来的,既然是我抢来的便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更不要说付钱不付钱这等说法了;可是依照了我的观念来讲,这摊位还是人家的,虽然我侥幸打过了这双菜刀的大婶,但心里也根本没想着要侵占人家的摊位。 我身上是带了银子的,七两银子我也能出得起,甚至我都已经把十两银子给握在了自己手里,但这银子若是交出去放在了摊子上,那我无异于这世道而言算是个异类,到时候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落了个众人惊异的目光洗礼,这对于我需要隐藏的身份而言,实在是大大的不值;可若是不把银子给交出去,那我就做实了强盗的名声。虽然我自觉不是什么大大的善人,但好歹也算是顶天立地尘世间一五尺小女儿,怎么可以做强盗这种违反乱纪的事情呢? 这败家娃娃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我真想一狠心,把这倒霉催的布料从他手里给扯下来扔回布摊子上,可若是这样,这小家伙怕是要伤心得不行了吧。 我有心怒火中烧,伤心就伤心,总比让自己陷进两难之处要强得多!可是刚想付诸实践把那布料给抢来,一眼瞧见阿善来回摆弄欢喜得不行的小脸蛋,心里又一下子软了——这个娃娃从小就受了大罪过,就这么一点难得的小爱好,我还不能满足了他吗? 得,一下变成三难境界。都怪那个没见过市面的豹修娃娃! 我咬了咬牙,心里头对着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数落了一箩筐的狠话,到底是没舍得从他手里把布料给扯回去。我把十两银子往摊位上一放,故作镇定地问了问旁边卖肉的大叔道:“附近有没有客栈?老娘我要洗个澡!” 我之前那一场动乱深刻于人心,这卖肉大叔态度比操菜刀的大婶和举扫把的大爷要好上许多,他点点头,朝着后头街上一指道:“有有,前边第一个小巷口进门左拐就是了。” “多谢!”我眼风一扫,瞧见他砧板上肉白花花红艳艳还挺新鲜,便多嘴问了一句,“您这是什么肉,吃得香吗?” 大叔一本正经回我道:“畜人的肉,可香着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误入快绿阁 我满脑子都是大叔淡定的一句“畜人的肉”,语气平淡,好像不过是说着和鸡肉鱼肉一样的东西似得。 同族骨血,一个为俎上鱼肉,一个却在铺子面前问价,遭遇天差地别,实在令人扼腕叹息,顺带胃酸翻涌,直觉得反胃难受。 我捂着绞痛的胃落荒而逃,凭着脑子的灵光硬是按照那大叔的路线向前走,直走左拐,绕进了小巷口,窄窄一条小街道杳无人烟,不过一排都是紧闭的大门,门上各个挂了个点灯的白纸灯笼,大明亮堂的天硬是被这点不合时宜的烛光给点起了一阵诡异,我眼神朝那巷子里溜烟似得一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做生意的,那大叔也定是个心底里藏奸的祸害。 我正待转身打算赶紧远离了这个是非地,不想从后头忽然神出鬼没地钻了个人出来,其实说人也不对,长长的脖子上长了张尖嘴鼓薄腮的脸,上头的五官有多刻薄便多刻薄,见着我发现了他,也不惊恐,倒是呲牙咧嘴嘿嘿一笑,“小夫人,巷头顾望,在等谁呢?” 这货长得是在对不起我的眼睛,本就是一幅薄命脸,偏还要笑出一幅和蔼模样,五官搭不起他高难度的表情,整个脸扭曲成了格格不入的四个字,就差把坏人这个定义给大剌剌地写在脸上。于是我默默扭头,敷衍地回他道:“谁也不等。” 桀桀的笑声顿时开始撕裂的耳膜了:“小夫人谁也不等,可我却晓得有人在等着小夫人。” 我下意识地不信,却还是忍不住地张口问到:“谁?” 那货抬起了干老如枯枝的指头朝着最近的朱红小门里一指:“若想知晓答案,姑娘何不亲自地探去瞧瞧?” 朱红小门好像直到受到了这老头的蛊惑,无风自动,慢慢地张开了自己漆黑的大嘴,等着我自投罗网。可这自投罗网的怕是也只能糊弄住刚出闺门不知轻重的新妇,我却是半点都不会上当,于是朝着那黑漆漆的门里头投了个鄙夷的眼神,转身越过那尖嘴的老头就打算离开。 那老头头皮光溜没顶几根毛,他见我与错身准备离去,连忙拖长了他那副沙哑尖锐地嗓音长长地唤了一声“哎~”,这一声就好像是成型了的一张网生生地拖住了我前进的脚步,他凑到我身后故意地靠近,嘿嘿地笑着说道:“小夫人,这门里是欢声烟花绚烂山花烂漫的辉煌地。” 我冷笑道:“可怕是个烂花残柳。” 那老头呵呵一笑,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弦外之音继续说道:“有俊俏多金美貌多情的儿郎。” 我:“那儿郎来这儿挥金如土,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头道:“有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暖帐黄金床。” 我毫不客气地继续刺道:“千金都被你们赚去了。” 老头害羞:“谬赞谬赞。” 我不想与他在这浪费时间,狠狠一抬脚,脚上奇异的感觉却让我发愣,低头看去,双脚如常空空如也,就是怎么抬都好像有大力硬是拽着我的脚,让我丁点都抬不起来。 老头又嘿嘿嘿地笑道:“我这鸡蛋不错吧。” 经他提醒,我顿时恍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底板,果然,脚上地靴子被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给黏在了瓦片街道上。 老头又洋洋得意地扬起他那一张其貌不扬地脸来:“我这鸡蛋,打烂了糊在镜子地断裂地方,顶能破镜重圆,半点都瞧不出打算地痕迹来。” 我干脆地脱下靴子露出了脚丫,赤着脚踏在了瓦片街上淡定地看他。 老头:“” 我挥挥手:“舍个靴子给你,送这玩意去残花败柳地吧!” 老头:“哎哎,姑娘且慢。” 我懒得再去理他,径直地朝着巷子口走去。忽然一声破空声乍然而起,我耳朵一动,身子一斜,敏锐地躲开了那便过来的大力攻击,只瞧见了这老头双手拿了五六个鸡蛋,掂着丢着半点不心疼:“姑娘哟,瞧瞧你的头发上,都沾满了鸡蛋液了。” 哪怕是能自然地感觉全身肌理,可头发这一点没皮没肉地我确实没法子时刻注意,如今被这老头一说,我赶忙地去拨拉自己头发。他刚刚用作暗器的大鸡蛋给砸到了我旁边的墙壁上,里头粘稠的液体正好撒开,惹得我头发沾上了一大片。 光是黏糊也就罢了,关键这玩意还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冲了我的脑门,把我熏得晕晕气气,直接开口骂道:“你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从臭水沟里掏出来的?” “哎哎~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就是从屁股缝里拉出来的。” 他不解释也到罢了,一解释更让人反胃。那老头看我要吐不吐一脸菜色,赶忙抓住时机,本着趁我病要我命的态度,把手里一溜的鸡蛋全当了暗器刷刷地朝我给丢过来。这这老头手腕软没劲道,丢出来的鸡蛋也没点准头,可他这暗器就胜在个大味臭范围广,这小巷狭小的空间已经没法子让我躲避,我只好轻了身姿拔地而起,越在半空中狼狈地躲着这群臭鸡蛋的攻击。 若是被人瞧见我被一堆臭鸡蛋给逼得走投无路,那我干脆一豆腐撞死了去。 所幸这老头移动暗器的准头实在一般,我眼疾手快即时地窜到了半空之上,鸡蛋倒是没跟着砸上来。说实话我还带了点小骄傲,下巴不由地抬了抬,在半空旋了个圈身姿漂亮轻盈地落了地,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讽刺话语,忽然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瞧,只见这条面积不大的幽深小巷里已经洒满了破碎的鸡蛋,黄和清混在一起,流动的金黄满地。 这下是真走不了了,就算走得了我也不想走了。挂着这一身恶臭出去,我怕是自己先被自己给熏晕在了半道上。 既然已经决定入了那朱红大门,我对这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也没多少心思了,就是好奇地问了句道:“瞧着你不是只公鸡吗,怎么手上会有鸡蛋?” 老头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当这儿是那畜人地界呢!各个公鸡只管打鸣不管生鸡蛋。我告诉你啊小夫人,像我这般气宇轩昂能力卓绝的公鸡,不管会打鸣还会生鸡蛋,不光会生鸡蛋还会伺候这一条巷子的鸡鸭!” 我漠然地点了点头:“嗯,是长得挺像干这一档子活地。”我抬了抬脚丫,一阵恶臭扑鼻而来,我忍不住地赶紧地捂住了口鼻翻出个白眼,叱他道:“还不带路?” “好嘞,好嘞!” 我是记得京都梁城中的青楼的,那儿还能算是越王爷的家私地,一片香艳奢靡去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时候我还是怀揣银两撒钱买笑的公子哥,想不到如今我落魄得为了洗澡也得进楼去当一回红袖,实在是世事无常。 老头吐了两口口水在手上,蹲下自己矮胖的身子就把手朝着我腿上摸了一摸,又是一股子刺鼻的骚(和谐)味冲进天门,我干呕了两下,只一心想要盆干净的水把自己给洗刷干净。 青楼向来秉持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哪怕我现在是个衣衫腌臜被迫进门的可怜姑娘。老头做了一个合格的迎客传嗓,拉着我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头忽然大嗓门一喊:“爷们儿哎!都出来接客了喂!” 我心里一惊,忙问道:“你不是来卖我的吗?” 老头一愣,嘴里直叫哎呦喂,实实在在地叫了七八声,才与我说道:“卖您,哪儿能卖您啊,您身上可有的是高功夫,我就算侥幸抓住了您,这小破地界能把您给定在这儿吗?到最后溜了去,还不是个赔本买卖。 哦,原来春宵芙暖,上头是我,下头才是暖。 我点点头:“有道理。”从内心底认可地觉得他说得有理。 刚刚老头嗷得喊了一嗓子,过了半天才有了动静。二楼上头列着的齐整的小门里悠哉哉地按着次序走下了十二个俊男,有面带慵懒的有眉眼如锋的,有稚嫩可爱的也有英勇俊朗的,应有尽有都齐活了,再挑剔的人怕是也能在其中挑出个称心如意的。 老头呵呵一声,跨步走到了我前头:“小夫人,可看中了哪位公子?” 我张了张嘴巴,这一排的俊俏美男把我眼睛都给看花了,瞬间觉得上半辈子的生活凄苦。 老头看我犹豫不决,直接替我选了个出来,他拉着一个头戴青玉冠,眉目温润儒雅的书生打扮公子哥遛到了我的面前,像是介绍牛犊子似得殷切的推销道:“这小哥怎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水嫩,可算是我们店里的” 那小公子含羞带怒地涨红了脸皮,如画的眉目一直低垂,好像不好意思抬头似得。 老头犹在那处喋喋不休地推销,一只鸡带着一群鸭出来买一,说来也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我瞧着这小哥越看越不对,老头瞧着我的眼神还以为我十分中意,便抖抖自己没几根毛的头发骄傲道:“这位明熹公子,可算是我们店里的头牌!” 我忍不住地噗嗤一笑:“你叫明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路何明熹 熹乃是前路光明之意,明熹就是前路顶顶的光明。这公子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搞笑,都已经身处青楼卖身的档次了,却还想着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前路。 那小公子仿佛也觉得好笑,微微偏了头,眼睛无神地盯在了一处,勾唇苦涩一笑。 我心念恍然一动,大踏步地上前站到了明熹公子的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好像半点都没法察觉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更好,前路光明的公子根本不晓得什么是光明,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个笑话,还是他整个人就是个笑话。 老头大惊失色,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更显怪异:“小夫人这” 我摆摆手,好不思量地说道:“行了就他吧,你们这儿规矩怎么玩?” 老头一愣,旋即欢喜起来,欢喜过后有有一点精明的踟蹰:“小夫人,这点了人” “我不接客。”盲眼的明熹公子忽然开了口,声音如清泉潺潺淌过石间,带着一股子春风拂面一般的清朗,“她太丑了。” 说罢好像是故意要证实这一点似得,鼻头微微地抽着动了动,好像真是嗅到了点难闻的气味而忍不住地皱紧了眉头。 我:“” 诚然我如今身上的味道是不太好闻,但也轮不到一个青楼里头卖艺的鸭子来羞辱。 我咬牙切齿:“他不自愿接客,那我偏要了他,就在他房里头要他!对了,给我把洗澡水给备下,香胰子有多少拿多少过来,老娘洗完了澡再来摆弄他!” 我这番话说得气势十足,老头大喜过望,赶忙地吩咐人依我的吩咐去布置起春宵暖帐了,老头不愧是生意人,思考全面,见我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娃娃,便试探性地问道:“我这儿还有点心思细敏的婢女,这大人间的床笫之事,小孩子” 我掂了掂他,又拍了拍他的屁股,啪啪两声脆响也没盖住他呼噜噜的小呼噜,“你瞧,除非走水地颤,不然天塌下来都叫不醒这个属猪的。” 老头又拉长了语调哎了一声,与我纠正道:“哪儿能这么说,豹修向来都是身手敏捷的,哪儿能跟我们这些混下九流讨口饭吃的部族相提并论呢!” 我打了个哈欠,昨儿晚上破了一夜的阵,现在也马上到晚上了,困意连本带利是排山倒海似得朝我涌来,只把我打了个手脚朝天愿赌服输,“少废话,赶紧的把房间给备好——对了,这位明熹公子认得回自己房间的路吗?” 明熹公子抿着唇不说话,掌柜的搓着手只好陪答道:“认得,当然认得!” 我:“那还不赶紧的去准备,磨磨蹭蹭干嘛呢!” 老头把自己精明的小眼睛一眯,又拖长了音调怪里怪气地说道:“哎~你这姑娘,春宵一刻那也得慢慢来,毕竟它值得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价钱” 就是明着要钱呗!姐姐我哪儿哪儿都瘪,就是钱袋子鼓囊囊得难受! 于是我拿了块大银子握在手里,抛上来跑下去,再抛上来再抛下去。老头那一双小眼随着我手上抛上来抛下去,我耍够了他,一挥手,便把那一锭分量厚实的银子抛到了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正立头顶! 老头也不嫌弃我这是在耍人,小心翼翼地把银子从头顶上给拿下来,一看上头分量,眼睛立刻惊成了斗鸡眼,“乖乖,乖乖”的叫个不停。他把银子里里外外地擦了遍,在乐呵呵地抱着它没出息地亲了两口,这才总算是把一点注意力又放在了我身上,见我依旧可怜吧唧一身污秽地立在了大厅里,赶忙训斥明熹公子道:“还不把贵客带进房里去,寻思啥呢!” 他骂完了自己的人,又立刻变了张脸,与我讨好似得说道:“小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扭头哼了一声。 明熹自从被我点了之后,嘴角就硬是挂着一缕比苦瓜还苦的微笑,听得老头催促,这才不情不愿慢悠悠地探出了步伐。他该是很熟悉这边的地形的,不用伸手摸索也不用拿个什么小棍子引路,就是自己跟正常似得往前走,走到了楼梯口再一下摸到了扶手,随着扶手慢悠悠一步步地上楼。 我抱着双臂看他慢悠悠地前进,困得连打了几个哈欠,连嘴里都有一股子腥臭味道,见这位明熹公子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房门打开,我三步并作两步直接爬上了楼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直接进了门。 沐浴所需已经摆好在了十二扇仕女屏风后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房里紫色为主的装饰风格,花花草草当作了大部分修饰,连带着还有一面妆镜。我咽了咽口水,再俏咪咪地谢了眼端正如玉的明熹公子,看着这般正经的一个男人,原来内心里也是骚包那一挂的? 明熹公子站在门口,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好像我是什么豺狼虎豹似的。不过他站的那位置正好,虽然我已经确定了这是个盲人,可对着个陌生人沐浴,我还是觉得有一点的不妥当。 我认真地想了想,跑到他身边道:“哎,明熹公子,商量个事儿。” 明熹毫不客气地对我皱了皱眉头,脸上的嫌弃之情欲以言表,却还是稳着一幅温润的好嗓子问道:“小夫人请说。” “我得洗个澡,”我在他面前特意地扣了口他脚底下的地板,扣出了嗒嗒的脆响,”隔着一条屏风,你可不许越界。” 明熹公子一愣,侧耳听了听我扣着木头的响动位置,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似乎在暗暗地估摸范围,他轻笑了一声,回我道:“好。” 我放了心,一转身就看到了他硕大的衣柜,再低头瞧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衣着,又转身问他道:“你衣服多吗?” 明熹公子把疑惑给摆在了脸上:“多多的吧,我看不见,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我没衣服穿了,”我回答他道,“怕是得向你借一身衣服来解解燃眉之急。” 明熹公子:“” 他在青楼里当了那么多年的鸭公子,估计是头一回遇到向他借衣裳穿的恩客,沉默了一会儿便大方说道:“去我柜子里翻一翻,应该是有几件衣裳的。” 我比了比他的身量,估计他的衣裳穿在我的身上怕是大了些,袖子裤子都得卷起来一长段,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干净的总比臭的好,聊胜于无,凑活着穿穿吧。 阿善还没睡醒,我瞅着那床还算软,便把他先放在了床上睡大觉。顺道把被子给他裹严实了,这小东西睡觉实在不老实,我不过是将被子给他四周都给捏实,一弯腰一抬身的功夫,他双手双脚直接把被子给踹了开去。连续此番两三次,我的耐心总算是败在了他没法子停下的小动静之下。 我其踹吁吁扶着老腰,看着这娃娃酣甜的睡姿气不打一出来,我认输,我投降,我这就去洗自己的澡,您老爱怎么睡怎么睡。 我气鼓鼓地躲在屏风后面把自己给扒了个精光,那身破衣裳直接丢在了一角的角落里头充当垃圾。不过衣裳里头的两件宝贝可不能乱放。我先小心翼翼地把发着光亮的天玄珠压在了翻找出来的衣服里,包裹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半点光都泄漏不出来,再把贴身的小钱袋放在了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最后再警惕地看了眼屏风后头的人是不是老实呆着,这才心下全然安定,把自己给泡在了温热的洗澡水里头。 啊~舒坦啊~ 这十几天的风餐露宿,我都快忘记沐浴是什么样的舒坦滋味了。直到双脚双腿双手双臂双肩都依次地浸入了水里,玫瑰花瓣起起伏伏,我浑身绷紧的肌肉这才全然放松下来,脑子也暂时停止了一刻未曾停的动作,悠悠得弯了那根弦。 我脑子一混就容易出事,比如此刻泡澡泡的正是舒坦时候,我安逸得好像回到了王府任人伺候的快活时候,这一闭上眼睛就分不清现实梦境,脱口而出地嘟囔了一声:“将归,来给我梳头。” 还真有人踏着稳稳的脚步靠近,我眼睛没睁,只觉得有人撩起了我漾开在水里像水藻似得长发,动作轻柔地打上了胰子和香料,我的长发好像被卷成了一团棉花在那人的手里搓啊搓的,搓完了后再拿水轻轻的荡了一遍,再拿了把齿脚细密的数字,从头顶到发梢在那细细地梳着。 我享受着这般服务,含糊不清地赞扬了一句:“不错,手艺见长。” 后头一个男声慢悠悠地回我:“伺候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将归可没本事变成个男人,我身上一抖激灵,赶忙压低了自己的身子朝后一瞧,果然是那个明熹公子,他越界了! 明熹公子手里拿着梳子,本该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拢着头发,可是我这回身一压,所有的头发都跟着我的身子压进了水里。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手上的空荡,睁着一双盲眼不知所措。 我咬牙切齿:“还不赶紧给我退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杯思乡酒 我实在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其实我进门来不过是为了洗个澡,点个盲眼的公子也只不过是顾忌自己的清白,想着到时候给点钱偷偷溜出去就是了。不想竟然演变成了这样一幅局面。 我洗干净了自己换了身男装,坐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地警惕;隔了一张桌子,我警惕的那人摸索着泡茶,动作虽然有些凝滞倒也算是平稳,他偏头地问了我一句:“花茶还是绿茶。” 这一问着实让我崩溃:“我不过是进门来洗个澡,钱都付了,你硬是要拖着我干嘛!” 明熹公子:“钱都付了,干脆喝杯茶歇息片刻?毕竟我这儿的花茶甚好,毕竟来都来了。” 我被他说得动了心肠,想着一杯茶水功夫也不碍什么紧,便说道:“那花茶来一杯。” 明熹公子抿唇一笑,将沏好的花茶朝我这边推了推,虽然我退了半步,但在陌生环境下对着陌生人的警惕之心还是有的,端着茶盏放在鼻子下头仔细地问了问,又从钱袋里拿出块银锭,手指沾着一层茶水验了验,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也不见有毒,我遂放了心,一口一口轻酌起来。 别说还真香! 那茶水里头也不知是放了朵什么花,沉在杯底从花苞模样慢慢张开,层层叠峦,似有千层重幕。它绽放到最后已经全然占据了杯底的一片区域,露出三颗小小尖尖惹人怜爱的花蕊来,茶水似乎是浸了那花蕊的想起,飘散出来的香味儿也随着这花朵的绽放越加香甜。 我粗鲁地仰脖喝尽,简单而中肯地给出了评价:“好喝。” 明熹公子摇头轻笑。 站起身摸索着桌上空了的茶盏,拉回了自己跟前。 我趁着他起身干活时候悄悄地离了桌,蹑手蹑脚地遛到了窗户一旁准备飞檐走壁地开溜,哪知刚费了大力道把窗户安静地开了一条缝,那厢就默默开口道:“现在的天儿不比夏日,何况这又是在山上,风吹得刮着脸疼,还是不要开窗了。” 他这句柔柔的劝慰话语直打得我脸疼,我讪讪地笑了笑,干脆说道:“是吗,可是我刚洗过了澡燥热得难受,我想吹吹凉风。”身子向前一探手臂伸直了往前一推,光明正大地把窗户开得更大些。 明熹也不朝我这边偏头了,垂着下巴安安静静地擦拭着手上握着的茶盏,都是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流水潺潺似得格外好听:“姑娘也不要想着要出门去,第一你出不去,第二,现在从外头吹进来的风比前时候更冷了些,若我猜的不错怕是马上要黑夜了吧。” 他确实猜的不错,窗户外头夕阳西下,晚霞跟撒血似得染红了晴空,若不是上天无边无际,这晚霞似乎像是要把边边角角都给染上它的色似得。我并非是没见过晚霞,但是像今天这种几乎要把整块天幕给熊熊烧起来的艳红,我实在是没见过,不光没见过,心里还因为看到了这片东西而萌生了颤栗之心。 我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恐惧给驱逐出去,不客气地还嘴道:“黑夜又怎么样?我像是怕了那黑夜的人吗?” 明熹公子问道:“你是外来的吧?” 我顿了一顿,回他道:“是。” 明熹公子:“倘若你见识过这儿的黑夜,那你定然恨不得跟我似得瞎了眼睛!” 我心里头密布鼓点似得咚咚咚地敲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莫非莫非你的眼睛是” 明熹公子:“不是,娘胎里就瞎了。” 我面无表情:“哦。” 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的时候,刚刚还挂在天边大半个圆样的太阳好像是被紧催紧赶着似得立刻落下了山去,整个天幕瞬间就被泼了墨粹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半点照明的亮堂点都没有。我趴在窗沿上往下头看去,家家户户好像没人似得也不点灯,整片小城就好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在我这间屋子里被明熹公子给打破,他稳稳地放下了茶盏,开了口问我道:“出来了吗?” 这问题突如其来,又没什么前言铺垫,我被问得一下摸不着头脑,只好反问他道:“什么东西?” 明熹公子唔了一声,“看来还没出来。” 我更加疑惑了。 这屋子是明熹公子的,他因为“接客”的缘故,房门紧缩不与人打搅。我听到外头忽然一下人影憧憧,所有的影子都好像是没了脚在飘荡似得,身形移动得又快又稳。 在纯粹的黑暗里头,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生恐惧,我抽了抽嘴角,一下子从窗户旁边两三步走到了桌子边上,急急地问他道:“灯呢!你这房里头有没有灯!” 说句没出息的话,这诡异的夜里碰上了这诡异的破事儿,我已然心生恐惧。如今怕是也只有那豆丁大小的一盏明灯,可以稍微暖暖我越发冰凉的双手。 明熹站起身,摸索着走到了自己的柜子里,慢慢地翻找着什么东西,他眼睛不便,又没有出声唤我帮忙,我只好画地为牢地站在远处,等他自己干活。找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期间阿善醒了一回,模模糊糊地坐直了小身子揉了揉眼睛又立刻倒身睡去,等到他睡熟了打起了小小的鼾,明熹公子才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找到了。” 我投以了欢欣的目光朝他手里一瞧,却发现是一小瓶的陈酿。虽然对他以酒招待的方式表示欣慰,但还是严词拒绝道:“我不喝酒,待会还得出去呢!” 明熹公子摇头笑了笑,又摸索着慢慢走回了桌前,摸到了刚刚喝茶的杯子悠悠地倒了半杯。 他忽然朗声开口道:“一杯思想酒” 不知怎么的,外头匆匆来去的人影好像都站定了似得。 明熹公子倒了慢慢一杯陈酿,自己却不饮,先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再从右至左地洒在了地面上。周围忽然想起了一声呜咽,这声呜咽却好像不过是开了个头,紧接着一大片的呜咽之声如海涛巨浪一般的涌来,充盈地似乎要把整个屋子给塞满。 我被这阵哭泣给搅得心乱如麻,先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这冷颤打得我感觉身体僵硬连牙齿都不听使唤,直接咬破了舌头漾开了一阵血腥味,才让自己缓过神来问他:“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哪儿?” “你连这是哪儿都不晓得,你就敢贸然地给闯进来?” 我讪讪地笑:“这不是小年轻冲动吗?接了英雄帖就过来了。” 这等蹩脚的借口好像还真忽悠过了这身处青楼的明熹公子,他把脸转向我,对着我笑道:“这里是关中圣村。” 我第一个年头居然是惋惜:朝廷拿了这么一块地,也算是亏大发了。 第二个年头是错愕:这里是关中圣村,小唐邹氏居然把自己的驻地大剌剌地放在了关中圣村里?莫非就是运用敌方的轻敌心态,认为最危险的敌方就是最安全的敌方? 也不对,若这里是关中圣村,那么越王府的兵马也应该早到了,看到了这般莫名其妙的景象,难道也不让红擞发出警示吗? 于是我笃定道:“这里绝不是关中圣村!” 明熹公子对于我的反驳丝毫不上心,居然还深表赞同地点头道:“嗯,你说的对。” 我:“” 不和瞎子计较。 我又问道:“那这些东西呢?” 明熹公子道:“这些是魂灵。” 我又摇头反驳道:“怎么可能,我虽然孤陋寡闻且初来乍到,但也算是听过传说的。凡为魂灵者,若为善则上天为神,若为恶则地狱受刑,天地规则制约,人间是人间的地儿,怎么能说有魂灵游荡便有魂灵游荡?” 明熹公子问我道:“何谓天?又何为地狱?” 我一愣,努力地从脑海里搬出了越王爷与我讲的神话故事:“传说当年盘古开天地,上清为天下浊为地,然后盘古扎根大地,就就” 就什么来着的?越王爷好像没说完。 我这故事开了个头没有结尾,感觉在人前出了大丑,略略地有点不好意思。 明熹公子看来也是个博学多才的,他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倒是听完我这半截故事,耐心地与我接下去说道:“盘古扎根大地,双腿化作了功德古木,古木里孕育出了一个神明,乃盘古精血所化,所持宝物乃天玄地黄珠。“ 和越王爷与我说得对上了一半,天玄地黄珠的来头我倒是晓得,不过功德古木孕育神明这事儿就没听说过了。 明熹公子接着说道:”功德古木结下的果子成熟落地便成了世间万般生灵,这些生灵身上都留着盘古大神的残存血脉,是以形态各异,寿数长久;那时候,娲皇捏泥造人却造出个朝生暮死的东西,无奈娲皇来功德古木之下祈求神明,让泥人吃了功德古木上的果子来延长生命。” 我“啊”了一声,紧催着问道:“后来呢?” 明熹公子淡定地拿着水绢擦茶盏道:“后来?后来泥人吃了果子,岁数长久了。可惜那些泥人总归是土里出来的,岁数尽了之后,也只能回到土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敬鬼不敬神 我发现我顶喜欢听这些久远得不知真假的洪荒往事,明熹公子只稍有停顿我便赶紧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来满足我孜孜不倦涌起来的好奇心。明熹公子很是无奈,手指抖了抖,与我道:“可否让我先喝口水?” 说吧便摸索起茶杯的位置,我为了听歌故事便自动地揽下了这本该是丫鬟做得活计,利落地给他倒好了茶水放在他的手里头,又催促道:“快喝。” 明熹公子温润的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就着茶水润了润唇,方才继续说道:“功德古木里的神明继承盘古遗志奠定了天地新秩序,本想规范天降开灵智的人族,在地下阎罗门评判功过,若功德深厚则飞升为仙,若恶贯满盈则堕入地狱。可女娲一念仁心,吃了果子的人族却尽然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模样,半人半身的血脉,他们半截身子有泥土的厚重,故而飞不了天,半截身子有神血的轻盈,因而也入不得地。他们虽然有了神脉却不是正儿八经的神族,虽然寿命长久,可也万万企及不到天地同寿的地步于是乎,最早的一批圣族死了,魂灵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只能在人世间流浪。” 我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完全的版本,有些苍凉有些悲哀,有些无能为力的颓然也有点不知所措的好笑:一个种族的悲剧源头,居然是因为吃了一颗果子? 我问道:“所以吃了功德古木果子的人族就成了非圣族?” 明熹公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所以这夜里游荡的魂灵都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圣族?“ 明熹公子又点了点头。 我咋吧了两下嘴,觉得自己也有点渴,眼见桌上没了杯子,便抱起茶壶嘴对着壶嘴直接灌了进去,直喝得肚子有了发胀的感觉才停下。其实吧,我对这事儿也挺词穷的,思量来思量去,只好中肯地作出了自己的评价道:“其实也可怜。” 有功德也上不得天,做恶事也下不了地,成天地躲在这人间里游荡,生着不想见到的人死了还得见,难堪得很。 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非人族那般的讨人嫌:做好事没好报,做坏事没成本,那还不顺着心意来?说实话,剖开胸膛认认真真地看看自己的心思,压根没多少人是长着菩萨心肠的好人,天地间没有完全地失了良心,还不是道德那根线在心里头鸥死死地压着。 孔子之后的荀况曾说人性本恶,可见是个正理。 明熹公子又悠悠地往地下倒了半杯酒说道:“敬鬼不敬神。” 一杯思乡酒,敬鬼不敬神。 这群飘荡无依的魂灵,他们的故乡身在何方?我忽然地好奇起来。 我先问明熹公子道:“所有的圣族,死后的魂灵都会聚集在这里吗?” 明熹公子道:“不会。” 我问道:“那他们怎么聚集到这里的?” 明熹公子:“因为有人召唤。”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不也是被召唤而来的吗?” 我想想,我是误打误撞冲进来的,若不是不小心落了山崖撞见了蛇修,那我还不知道小唐邹氏这个上蹿下跳的还莫名其妙地搞了个尊盘古令出来,想着要集天下非人族之力要谋反皇权。 慢着,他们这般声势浩大地尊纪盘古,当真只是为了推翻人间的小小统治吗? 我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什么大事件里头。明明我只是一个跟随丈夫到外地赴任的小小家属,怎么就好像要跟着谋反天道似得。 想来想去,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俗话说治病先治本,擒贼先擒王,非人族暴乱起来的源头还是在洪荒神话里头,而越王爷也好,这位明熹公子也好,总是喜欢玄而又玄地说话说一半,自己掐着最重要的一半装成个哑巴。 我眼睛紧紧地锁着他,试探性地问道:“后来呢?” 明熹公子道:“后来?就来就这样了。” 我慢慢地套话:“不是说圣族曾遭了一场大劫,一场大雨下得淹没了所有的土地,功德古木造船救命才让圣族避开一劫?” 这段历史越王爷说过,蛇修岚杉说过,鱼老人也说过,不过三个人各说各的,各执己见差点要在湖底撩袖子打一架。如今面前又多了个博学多才的明熹公子,我倒想听听他是这么说这段历史的。 哪知道明熹公子一脸疑惑:“还有这事?” 我:“” 他的惊讶一晃而过,看来不像是装的,既然不是装的,那就是真的不知晓这段历史了。 夜已经很深了,外头的动静吵着闹着却越来越热闹。我虽然身体精神实在是困乏得太累,可让我跟一个陌生的摸不清底细的青楼男人一个晚上呆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我还是很不乐意的。于是便打定了注意准备离去。 明熹公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察觉出了我的意图,好言相劝:“一晚上呆着也误不了事儿,你还是早点上床歇息吧。” 我连连摆手:“用不得用不得,我现在就该走了。” 明熹公子惊讶道:“现在?” 我点头道:“现在。” 明熹公子道:“劝姑娘可怜我这个苦命人,你若现在走了,我命也就没了。”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楼下那个尖嘴薄腮的男鸨会因为他擅自放了我,没忽悠出更多的钱所以会责罚,于是我狠了狠心,从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里又摸出了一个大的撂在桌上,故意地发出一声大响动,“帐我结了,你也不用担心。” 明熹公子摸着那银两道:“钱又买不了命。” 这玄乎的语句我不想再猜,毕竟他又不是我的丈夫,我犯不着放心思在他的身上。 于是我眼明手快,立刻打开了窗准备开溜。不曾想一开窗,窗沿的四边都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张张半透明的幽绿色鬼脸,一个个地面无表情地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叠在一起瞧着我,眼神简直比明熹公子这个瞎子还要空洞,看得我浑身不自觉地轻颤。 我和这堆东西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忽然一下赶紧地关了窗户,我却还嫌它怕是关的不够紧似得,背紧紧地贴着窗户上头关合的那一处缝隙,闭着眼睛呼哧呼哧风箱似得大喘气。 我听到明熹公子轻叹似得说了句:“你还真是个麻烦。” 这话怎么背地里说就是了,怎么还能当着我的面说呢,我总算是把眼睛睁开,刚想着要反驳回去,不想一睁眼,原本黝黑的屋子里却忽然地泛起了亮堂的光,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屋里悠悠地飘了不少的不速之客,和外头那些叠着脑袋的似乎是一家人,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又是悠悠一声叹,不过还好是这一声叹拉回了我清醒的神志,明熹公子的亏是个瞎子,面对此情此景居然还能笑出声来:“瞧见了吧,果然是个麻烦。” 我动也不敢动弹,“别别说风凉话了,怎么办呀!” 明熹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刷啦一声打开悠悠地扇了两下,骚包得不行。我就说,把房间给打扮成这副模样,还敢在夜里头的大冷天拿这扇子出来装(和谐)逼,不是明骚就是暗贱。 扇子动了。 明熹公子忽然把扇子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对着我声音平稳得像说话似的喊了一声:“开窗!”我赶忙依了他的吩咐咬牙闭眼开窗,就感觉我耳旁巨大的风声一刮,周围好像被人嘶吼得空气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明熹公子的声音忽然近在了我耳边:“怎么样?” 我回他:“没怎么样。” 明熹公子:“没怎么样就睁开眼睛,我看不见路,你带着我走。”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屋里头又恢复了之前的黝黑模样,那扇子扇出来的一袭风似乎把那堆轻飘飘的东西给扇得远离了我们这处。明熹公子露的这一手,让他在我心里头的地位一下从讨人厌的瞎子变成了有能力的瞎子,我面上也不敢再对他向之前一般不恭敬,小声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走?” 明熹公子似乎有点无奈,“前面是窗台吗?” 我乖巧答道:“是。” 明熹公子再厉害也是个瞎子,他先摸索了两下才摸到了窗沿边上,旋即对着我的方向伸出手来:“手给我。” 我大敌当前还在穷讲究:“我拉着你袖子。” “”明熹公子妥协道,“也好。” 说罢他便直接纵身飞跃出去,力道之迅猛,一下就把我刚刚拽紧的袖子从我手里头给挣扎着救了出去。 我:“” 无奈,我只好紧接着跟着他跳了下去,这青楼的大门虽然开在了巷子深处,不过窗户倒是对着闹市大街,我往下头一瞧,好家伙,整条大街都是漂荡半透明的魂灵,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正同时仰望着我和明熹公子坠落的方向。 我心里头忽然涌出了一阵不详的预感,感觉我和明熹公子两人的动作有点像羊入虎口馒头喂鱼,但是无论是怎么样做法,结局都只有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这条命,就要有去无回了。我心里头正涌起了一阵一阵的悲哀,忽然下落的势头被脚下的一张大网给直接阻拦了下来。明熹公子没有丝毫意外,背靠背地和我一起被捆缚在了这张结实的网里头轻声说道:“你瞧,我早就说过,这里,你出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半空耍杂技 “话说”我率先打破了这可怕诡异的寂静,开口问道。 明熹公子与我背对背,我看不到他的动作,却能感受到他一丝一毫的动静。他脑袋微微一动,似乎做了个颔首的动作与我说道:“你请说。” 我轻咳了一声,努力保持着平缓而又淡定的语音语调与他说道:“我说,我们就要一直挂在这边吗?” 现在这个情景很是怪异,我和深厚这位明熹公子被一张破网掉在半空,上头窗户口趴着一堆的魂灵,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下头街道上也站着一片的魂灵,抬头仰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我和明熹公子就像是一对戏班子的空中杂耍,正给一群可怕的看众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 明熹公子:“这网是卯大爷亲自织就的,上头还有他的蛋液。” 他不说我还没察觉,他一说,那网上摸着的蛋液的臭味急吼吼地往我鼻子里头塞,我的咳嗽几乎是从嗓子口给挖出来,难受的我半死不活的:“你不早说。” 明熹公子问我道:“早说了,你便不跳了吗?” 我瞅着周围这一片荧光闪闪姿态各异,却跟从摸板上刻出来的面无表情的魂灵,打了个冷颤,十分实诚地说道:“跳是要跳的,这些东西我根本忍不了他们近身。” 说完了这句,我又警惕性地往周围看了几眼,问他道:“这些东西我记得是能漂在半空上头的,我们虽然挂在这儿,他们万一飘上来与我们过不去怎么办?” 明熹公子笃定道:“不会。” 我问:“为什么?” 明熹公子:“他们是先辈的魂灵,自然不会伤害自己后辈的血脉。这网上沾了旭大爷的蛋液,魂灵不开窍,自然只能判断出我们这个网里的一大块东西都是他们后辈的血脉。” 明熹公子把我俩形容成“一大块东西”,我嗅了嗅自己身上味道,再看看刚换好的衣裳如今的惨状,心里头默默认可。认可之后却有点自暴自弃的苍凉:“唉,又得洗澡了!你衣柜里还有衣裳吗,还得再借我一套。” 明熹公子道:“你穿好了。” 想想自己也是败家,这荒郊野外敌人的后家园里,我居然还这般奢靡地一天换两套衣裳。不光是自己要换,我身上那个小累赘怕是也得赶紧地做上两三件新衣裳,不然襁褓都要臭了。不过说起阿善,我一下子惊醒,看着空空如也的臂弯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办!阿善还在上面。” 明熹公子疑惑道:“谁?” 我急急说道:“就是那个豹修娃娃。” 明熹公子道:“既然是豹修血脉,那魂灵就奈何他不得。毕竟我们也是靠着网上的蛋液气味来充当了鸡修那一脉,才险险地平安的。” 我一听,心下也安了,只是那网上的味道实在是熏人,我不由地嘟囔着抱怨:“真是的,那旭大爷哪里来的这么多鸡蛋?” 明熹公子一本正经地与我八卦:“旭大爷是个鸡修,虽然位列圣族八部,但却是唯一一个喜欢混迹风月场的,旭大爷便是各中翘楚” 我打断道:“那狐修呢?”砚是这个男女通吃的妖媚玩意,居然不是风花雪月的小禽兽? 明熹公子:“自然不是,狐修不来风月地,他们一脉传一人,最爱调戏的就是良家妇女,且代代如此,甘之如饴。” 怪不得砚是瞅着我跟老鼠见了蜜糖似得黏巴,原来是遗传。我恍然大悟,应了他一句:“哦~~” 明熹公子继续道:“旭大爷是各中翘楚,平生心愿就是开一家青楼供女子玩乐。于是便和各种母鸡交(和谐)合,母鸡生下的蛋都被他拿走。一半售卖,一半孵化;孵化完了后留下几个母鸡交(和谐)合,公鸡贩卖,生下的蛋再一半售卖一般孵化循环往复,做了这种牲畜勾当十几年,终于达成了心愿。” 我:“” 还,还挺有商人头脑的。 明熹公子:“等卖蛋的钱总算是攒够了能买下一栋青楼的时候,他便总算是把他的梦想给建立起来,以前也只有他一人当鸭,可时间久了他那具身子也吃不太消,便想着要招募下手。” 这段话委实有点可笑,明熹公子却丝毫没有要笑的意思,反而声音越发沉重,搅得我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死命地憋着,憋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轻颤。 我轻咳了一声,“这能招的到吗?” 明熹公子:“招的到,就是有点少,怕是不够用。” 我实在是憋不住,噗嗤一声成功破功,一下给笑出了声。 明熹公子也不在意我笑还是不笑,只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故事说道:“整个青楼只有旭大爷带着一两个下手在干,不多久,这两个下手也有点吃不消了;旭大爷不忍看他们几个一脸虎鞭鹿茸都养不红的菜绿脸色,便把自己身份放出去:若是进了他的青楼,全家人都会受他庇佑。” 我若有所思地望了下周围地狱似的环境:“庇佑?“ 明熹公子的声音越发沉重:“庇佑。这城中多的是普通圣族,他们无力抵抗先辈魂灵的骚扰,只敢在夜晚上紧闭了门窗暗自祈求,若遇上些不小心漏了缝的,家里或是死了亲人或是丢了吃食财物,都只能咽下这个倒霉官司。”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道:“所以你” 明熹公子道:“我没入青楼时候,有一夜我去关窗,因为我看不到,床上糊纸的位置破了一道小口,就是那一夜,一个魂灵飘进了我家里头,咬死了当时三岁正熟睡的妹妹。家里人痛苦又无奈,只好把我送入青楼,祈求寻得旭大爷对我们一家人的庇佑。” 我忿忿地为他不平:“这太过分了。” 明熹公子道:“这不过分,家里头也是怕护不住我。“ 倒是一幅天生乐观的菩萨心肠,不过其实衡量一下,他说的也是对的,与其全家抱团受苦,还不如舍弃一个全家富足。我叹了口气,安慰他道:“还好还好,起码你在这吃得好穿得暖,用不着担惊受怕被魂灵迫害,快活得很。” 明熹公子顺着我的话说道:“是了,也亏得是个瞎子,在这这么多年还没人点过我。” 我以为他是哀怨自己,堂堂玉树临风美少年,多年来 竟然没有一人能探查到他的美貌,我怜香惜玉之心一下子就活泛起来,忙给他加了一点信心说道:“别啊,他们都是狗眼看人低,你看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把我这个慧眼识珠的给等来了吗?” 明熹公子:“谢了。” 我:“不谢。” 明熹公子:“也亏了你不嫌弃我。”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也没想着要与你共度良宵。” 明熹公子贴着我的后背一紧,旋即又好像要装作若无其事似得掩饰似得一送,这一番情绪的大起大落自然是被我直接给察觉到了,于是我疑惑道:“难道你不也想着要保全身子吗?” 明熹公子轻叹了一口气道:“想是想的,但是” 我抽了抽嘴角,对他莫名其妙的停顿很是不满,紧跟着问道:“但是?” 明熹公子:“虽然我坚定地要保全自己的身子,但耳朵里听着周围的一个一个在房间里翻云覆雨,最后只剩下我一人还可笑地固执自己的坚定,便觉得有点不值。” 我发了个抖,“别,该坚定的还是得坚定。” 明熹公子:“关键是我喜欢你,挺想让你破了我的身子的。” 我喜欢你 我想让你破了我的身子 这两句话就像是两颗炸弹,一颗一颗从半空中投递进了我可怜的小脑袋瓜子里,炸成个废墟一片的荒原,一瞬间的时间我没反应过来到底是第一句话,还是第二句话的威力更大一些。 “那个”我嗓子干得沙哑,赶忙咳了一声才说道,“那个,我自认为咱们的见面不甚友好,你怎么就能看上,哦不是,怎么就能选择我来破你的身子呢?” 该不会是饥不择食吧。我脑子里这个解释一蹦跶出来,立刻地就落地成根树苗茁壮,怎么的都挥之不去。 明熹公子的言语好像是带上了一点微微的害羞:“我不晓得,我就觉得你洗完澡之后,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香味,而且,而且在我这一双早就没用的盲眼看着你的时候,我看到了光。” 我愣住了:“光?” 明熹点点头,肯定地与我说道:“是的,光,很明显的两处光亮。” 我更是惊奇了:“两处?” 明熹公子也是笃定道:”两处,时而贴在一起,时而分开。” 我赶忙问道:“什么时候分开的,什么时候又是贴在一起?” 明熹公子有些扭捏:“是,是洗澡的时候分开的,平时时候都是贴在一起。” 我心里一紧,心里头隐隐约约地有了猜测:他说的光,该不会是我平时不离身,洗澡时候才放在自己看得见的身边的天玄珠吧。早知道这天玄珠是非人族的宝贝,可我不想他们竟然还有这般功能,一个打娘胎里盲了眼睛的瞎子都能张开眼”看到“这珠子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绿叶桠红花 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明熹公子扭捏的缘故,待到心里头的疑惑过去,登时一下就怒了:“谁让你见我洗澡的!我不是让你” 明熹公子道:“隔着一层屏风?” 我的怒意被他打断,好像嗓子口卡住了一块馒头,咳不上来,咽不下去。 明熹公子继续地悠悠说道:“我一个瞎子,还隔着一层屏风,却还看到了这双瞎眼本不该看到的光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缘故?” 他从我嘴巴里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茬,一下子从我手里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先机,此刻他这么一发问,我一下就矮了三分气场,语气放缓声音也降低,我回他道:“我不晓得。” 明熹公子叹道:“可能也只有缘分能解释了。” 缘分这两字从青楼里的男倌嘴里说出来,还真有几分浮世浪荡的滋味。可惜这两字不是他头一个跟我讲的,我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夫君也曾对我讲过。不过他嘴巴里的缘分两字压着前世今身,还拖累了一个又一个他藏着掖着硬是不肯让我晓得的谜团。自古天妒美满,白白降下来的东西不一定是馅饼,却极有可能是陷阱。 我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与其在这便和我纠结缘分,还不如去医馆里花点钱找个好一点的大夫瞧瞧眼睛,万一是因为快要复明了才瞧见光亮的呢?” 明熹公子被我给堵得一噎,问我道:“你怎么这般这般地不怀情愫?“ 我道:”以前我还在你面前经常地在骂那只鸡修,若不是他做了个强买强卖的生意哄骗我入了青楼,我怕是早就寻到一家好的客栈裹着被子歇息了,哪里需要大半夜地在这吊在半空吹冷风?可是听你一番话,我却觉得这旭大爷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到底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东家。” 明熹公子并不反驳,只是问我道:“此话何解?” 我道:“光是他没逼着你强行卖了身子为他赚钱,反倒是由得你在房里头胡思乱想养出一幅美人含愁的酸臭模样,已经算是仁道了。” 明熹公子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我觉得我俩刚刚争锋相对,说话语气太冲。如今离天亮还有多些时候,若一直沉默下去也是端得无趣,安静了一会儿又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听你出口成章,碰到些什么都能引经据典地说出一大堆地来龙去脉,你是从哪儿得来地?” 明熹公子虽然还是回我,语气却远不如之前的亲昵,只客气地说道:“哪里,随便听人讲讲,也随便挑了人给我阅读书籍。瞎眼之人,能做的事儿其实不多,大把的时间等着挥霍浪费,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地,有意义的事儿来。 ”有理有理,“我夸耀道,”我心里头有个疑惑,烦劳解答一下。“ 明熹公子有些不悦:”我有些乏了。“ 我发扬死缠烂打的精神不放他走:”就一个!就一个问题。” 明熹公子道:“就一个。这一个问题问完之后,第二个问题便要开始收费,价格我定。“ 我咬牙切齿,刚刚还说他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仕途经济,不想竟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一下子就暴露出了自己奸商本性的狐狸尾巴。连回答个问题都要定价收费,那不如把他这张花容月貌给摆出门外,看一眼就十两银子,赚得又快又多。 虽然恨得牙关都疼,但无奈人家紧握我阀门命脉,就算怨恨也只能咽下肚,硬是从脸上端出一幅笑脸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着问问,毕竟我是旁门入族,这好多历史都讲不清楚,就比如说如今这场面。若不是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吹牛拍马屁这种法子好像对已经被我激怒过的明熹公子没有什么作用,他很是淡定地哦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很不客气地问我道:“客套话不必说了,我也就回答你这一次,剩下的问题,你那我要的换,我拿我知道的给,平等而行的生意买卖双方,算不得什么情意。” 我恨得呀,太阳穴都在额头旁边突突突地跳,好像穴地下有什么东西再突突突地打鼓敲锣,马上就要冲破我脸上薄薄的一层皮,经营在外独自闯荡了似得,偏有求于人我还得低下身段,和和气气地维护自己的好(和谐)性子与明熹公子说道:“除了圣族八部,圣族里居然还有旁人?” 明熹公子道:“就算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里也得招几个洗衣做饭跑堂接客的,圣族这么大的一个部族,自然不会只有八部这般简单。” 我急道:“所以究竟是怎么构成的?”等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我又赶紧地解释道,“这个问题就是刚刚那个问题,不过你没有回答我,我才再问了一遍!” 明熹公子道:“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小气。” 这一句话,直接把我打入不知好歹那一档位,硬生生地把皮肉厚实的我给搞出了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 明熹公子没察觉到我心路历程的变换,自顾自地解释说道:“圣族八部其实与畜人族说得贵族差不多,他们都是血脉传承的部族,身上流着的都是上古神仙血脉,所以各部几乎都有个不成文的一摸一样的规定,八部中只能本部与本部通婚,以确能保证圣族神仙血脉的纯洁性。而像我们这般的人,许是千百年前叛逆出部族的八部中人和畜人结合生下的玩意儿,这种混血,血脉早就参杂了畜人的肮脏血液而变得不再纯洁,虽然也是圣族,但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也有的畜人为了觊觎天道,吃了我们婴孩的肉自愿变成圣族,如此后天而成,自然也不人的可能有骄傲的神圣血脉。。” 我道:“那你” 明熹公子半点不避讳,想来估计也是口耳相传众所周知的事儿:“我是前者,虽然我们家破落了,但是族谱还在,我祖上是正宗的蛇修,不过犯了禁忌逐出家门,一代一代繁衍之后,原本骨子里带着的神族的骄傲早已化作尘土不现。而你你也是前者?“ 我道:”不算,我是后者。” 明熹公子忽然声音严厉了三分:“什么?莫非你竟也和传闻中的一样,为了一句长生不老而 步入了圣族之门。 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骇人,虽然我是在编撰谎话,可我也不想把自己编成一个吃了婴孩肉的恶魔。于是我赶忙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其实我是阴差阳错踏进了圣族的修习圈子“ 明熹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些微的不妥,他问我道:”阴差阳错?怎么个阴差阳错法?” 我结结巴巴:“就是阴差阳错!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明熹公子道:“不过就问问,西南边陲那边曾经发生了一场妖言惑众的大事,一堆圣族八部中的夫妻失了孩子,不想圣族里却多了大大片从畜人转而来的新圣族。” 我问道:“那这些新圣族,又是群怎样的东西?” 明熹公子道:“都是些畜人的身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活得更长久一些,等这个长久完了,用不着关中圣操着秘法的圣女来找他,他们自己便会拖着皮肉尽失,仅剩骨架的烂身子找到圣女之所,埋在土地的最深处,随时听候圣女的传唤与召见。而他们的魂灵也会跟在祖宗魂灵之后,永永远远漂荡游荡在时间。” 我总结归纳道:“也就是说,有一群畜人为了长生而疯狂捕杀圣族婴孩,捉到了之后便炖汤做菜烹饪成一道菜品给要长生的人去吃了。要长生的畜人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想只是暂时地延长了自己的寿命,等到最后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就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连死都不得安宁。” 明熹公子高度赞扬与我:“不错。” 我志得意满,鼻子差点戳到了天上。 明熹公子说完了赞扬,瞬间就把声音给板得僵硬起来:“但是你多问了两个问题。” 我死不承认:“哪里,没有没有。” 明熹公子估计万万没想到我会赖账,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还好最后的两个问题我都没有回答完,不然怕是该要亏了。” 我一听便气得火冒三丈,偏自己还把错处给展露出来,绕来绕去,还是明熹公子技高一筹,佩服佩服。 天边已经微微亮起了血红的光辉,街边窗边的祖宗魂灵们也慢悠悠地全数散了去。我瞧着这越来越亮堂的天有点发愁,暂时先抛开了刚刚谈论的疑惑点,提出了目前最该解决的一个重要点道:“先不说圣族之事了,就说眼下咱们的困境:我们该怎么下去。” 明熹公子道:“等着旭大爷起床,然后察觉到咱们房里的不对劲立刻派人出去找,自己在瞎转悠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就得救了。” 我被他的计划安排打击得溃不成军:“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到时候闹市区所有的都会跑来这里看热闹。明熹公子,你真要等到满城风雨时候再解开这个破绳子吗?你忍得了那帮子东西在你面前指指点点吗?” ”忍得了,“明熹公子依旧淡定,“反正我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月当空照 这句话颇有种任他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的洒脱,明熹公子看来是有先天优势,是个不要脸的,可我却是最在乎自己脸面,若是牲畜一样被挂在网袋里头让人指指点点,那我羞愧得还不得死了呀! 眼见身后人没什么动静,我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被人指点一番也没什么罪过,死了是有一点的过分,那就隐姓埋名躲到乡下去,等到十七八年后再相聚,熬到所有见过我的都下了地狱,到时候我再出来游历,可不是个不错的主意吗? 一声厚重的钟鸣骤然而起,引得周围空旷的环境里荡漾出了一阵又接着一阵的回音。那回音未消而钟鸣又起,声声刻刻叠在了一处,搅得主次不分,只让人觉得喧闹异常,心烦气燥。 我倒是被这阵突如起来的声响给惊了个醒,下意识地就想着要戒备起来,可这声音四面八方 地旋转,怎么都寻不出它的源头出来。我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声音?” 明熹公子一改平日儒雅,竟然出口凶我道:“别吵!” 我一愣,旋即怒极!这鸭子是要干什么? 明熹公子在我身后偏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阵,忽然叫起来道:“不好!” 我被这一惊一乍给搞得有点无奈,问他道:“又怎么了?” “这声音是从祭祀台那边传来的,向来是圣女闭关之所,”明熹公子轻声说道,“这动静,莫非是圣女出关,游街巡行?” 他倒是个敏锐好耳朵,竟能直接地判断出来声音的源头如何,我略带惊讶地愣了片刻,却又立刻被这怪异的说法解释给逗笑了,拿着实在例子给他类比推论说道:“人家金榜题名的状元郎,骑马游街都得挑个人声鼎沸的时候,才能让诸多百姓瞧见他们身带红花,坐跨大马的威风场面;咱们这圣女倒是有意思得紧,游街选了个家家户户还在梦里的时候。” 明熹公子身为非人族一员,自然是不会由得我这张破嘴来诋毁他们族的圣女大人,听闻我言,立刻反唇相讥道:“我圣族自然和畜人有所不同。” 我哼笑了一声,以示不服。 明熹公子继续说道:“再者言,圣女巡街,自然不会特地为了我们这些非八部的族人来巡,她定是还有别的大事儿。” 我问道:“你们这圣女巡街,是习俗传统吗?” 明熹公子与我说道:“习俗传统倒是说不上,因为这巡街说法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神秘莫测,时间也不定。有的说是为了以圣女神圣血脉祭祀盘古神,所以巡街之后,总能将圣族更阔一步。” 我口不择言地问道:“莫非她是跑去生孩子的?” 明熹公子呵斥:“慎言!” 我不怕他,只是冷笑着回嘴道:“若不是去生孩子的,又哪儿能有一场祭祀,就把族群给扩大的说法。” 明熹公子道:“圣族尊八部血脉,八部又尊关中圣一脉,关中圣女是天择圣身,沟通上下,通达天听,传达神言。一场祭祀,得让我圣族尊崇之心明鉴于天,天降恩德于我族,又怎么不能行呢?” 我寻思着这孩子怕是也被洗脑给洗成神经病了,便不再这话题继续下去,赞同地敷衍了两声,便赶紧把问题转移道目前面临的困境之上,我扯了下那黏糊的坚固的网绳,无不沮丧地问他道:“瞧你对圣女这般推崇的模样,你是想被这般挂着去面见圣女?” 明熹公子微微一沉默,问我道:“圣女奶关中圣至尊,圣颜岂是我等小小族众可以窥视的。” 我忽悠他道:“你不理会众人目光,你还不在乎圣女的想法吗?圣女若是在巡街路中瞧见我俩这邋遢模样,怕是以为咱们不敬天神,要奉为牺牲呢!” 明熹公子道:“有理。” 见他也开始对逃脱囚绳这一大问题上了心,我顿时心头有了底气,有一种临死也有垫背的放松,我也不催着,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下去。果然就听到明熹公子在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自己急着说出了解困的法子道:“这绳牢是被环环相扣的死结结网而成,不过再紧的网也会放个活扣方便拆解,你现在抬头看看,应该是在结口的下三寸位置,会有一个打得比其他结更小的小结。” 幸亏我眼神好,在这半明不暗的破环境里还能判断出这般形容模糊的东西,我抬手摸到了那个小结,跟他说道:“我摸到了那个结,然后呢!” 明熹公子道:“那就看你本事了,解开它。” 我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着:“解开它?”我又仔细地摸了摸那个小结,不可置信地问他道,“你确定这是一个活扣?” 明熹公子道:“这是一个活扣,但是解开就有点难了。只要把这个结给解开了,这张网绳自然就会自己打开。” 那结在我头顶还挺高的位置上,我光是摸着就有些费劲,更可况那结虽小,打结的手法可精熟得很,我可没法子在短时间内进行这般高难度的动作。 明熹公子一偏头,头发一晃直接扫到了我的后脖口,搅得我一缩脖子一阵痒痒,自然而然地报废了手上正进行的一场尝试,我怒道:“别乱动,忙着呢。” “你忙,”明熹公子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提醒什么?” “你是明眼人,看得比我多得多,”明熹公子忽然摸索着拉到了我的手,引着我的手指了个方向问道,“你瞧瞧,那队伍是不是快要到咱们跟前了。” 我因为手上的尝试再次失败,本就已经不甚耐烦,便自然而然地准备把怒火给发泄在身边目前最近的人身上,可他一句话又登时立刻地打消了我发火的念头,我顺着那方向一看,果然,清晨朦朦胧胧的雨雾之下,也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方向绰绰摇曳的幽绿色灯笼。 天好像一下子变了颜色似得,我再抬头一瞧,黑夜里都旷班的月亮竟然稳稳当当地悬挂在了半空,且那颜色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皎白,而是血浆似得猩红。 血月当空。 我心里头咚咚地跳,把心脏挖出来怕是都能压过一个百人的大型鼓乐队,可这人越急越慌,明明晓得自己要沉下心来解决困境,却偏偏事与愿违。 那举着灯笼的仪仗队伍也不知是什么脚程,刚刚一眼好像还在百米之外,如今再一眼好像就只剩一步的距离。火烧眉毛的危机形式,这绳索上的破结我却依旧怎么都解不开来,无奈之下只好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这匕首上能田野杀兔子,下堪囚笼砍绳结,是个能干的好武器。 眼瞧着这诡异的队伍近在眼前了,我手起刀落直接把那结给削去了一根绳索。我好运爆棚,那绳索好像就是这个结的关键之处,囚笼一下子就破了下来,我匆匆地拉着明熹公子有点狼狈地落了下来。落脚之处便是一个矮楼的屋檐,屋脊之后恰好能做藏身之所。 我两刚急吼吼地把自己给藏好,那队伍便已经步入了这条街道。 那是个十分正式的队伍,前导由三列四行十二位宫娥打扮的姑娘手持宫灯组成的礼仪队,尾随其后的竟然是一只庞大的鼓吹乐队,站在鼓吹乐队之前,宫娥引路队之后的还有两个指挥演奏负责演奏的先行官,我再仔细地瞧了瞧,发现那鼓吹乐队大多还是以各种鼓为主,主要有㭎鼓c大鼓c铙鼓c节鼓c小鼓c羽葆鼓,还有一堆我认不出的鼓类,除了鼓还有吹贼乐器,笛,箫,笳,号筒,大横吹,筚篥以及金钲等打击乐器,整个队伍洋洋洒洒铺了近百尺路,我看着惊悚不已,还以为是皇帝阵仗亲临此地了。 鼓乐队伍之后就是圣女圣驾了吗?并不是,还没完。乐队之后则是由各种幡c幢c旌旗等组成的旗阵,上头列了七个图腾,抽象地几笔画出了蛇,豹,狐狸,狼,鸡,牛,鱼人七个部族。 旗阵之后总算是排列到了玉辂,身旁跟着数十个穿着不太正经的盔甲的侍卫,后面的是由孔雀扇c小团扇c方扇c黄麾c绛麾c玄武幢等组成的仪仗。 我看着这奢华的仪仗啧啧称奇,唐邹氏和小唐邹氏何必了要跑去京都梁城找皇帝老子投降呢,看着这阵仗真是堪比皇上出行,安安分分地圈着这一亩三分地当自己的土皇帝不好吗? 仪仗之后还有后鼓吹队,不过我没再放心思看,因为那装饰豪华的玉辂总算是走到了我的跟前,让我能近距离地好好观摩这所谓的圣女仪仗。那玉辂琬象之状,完全仿照了王者所乘,上头饰有琬琰象牙,映着半空的血月粲粲生辉。这队车马,放在山下任何一个有人的小城里都是逾矩,我心里疑惑地想着:这小唐邹氏不会是奔着当皇帝的念头回来的吧。 忽然,那玉辂里的薄纱帐里传出了声音,那声音又轻又软,却直接压过了重重鼓声,仪仗声骤停。 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百鬼渡妖川 不能怪我心脏太脆弱,只是从玉辂里传出的声音我太过熟悉,那可不就是相府唐家的宅院里,最喜欢端着菩萨心肠干龌龊事的小唐邹氏吗?我离开京城时候,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地承诺了我,说是国家的罪犯纵容不得,不想还是悄悄地把她给放跑了出来。 我无不委屈,女人的话信不得,官场里女人的话更加信不得。 不过现在由不得我先委屈,小唐邹氏这车马仪仗骤然停下,想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这条街道上,最不妥当的便是我和明熹公子这两个大活人,明熹公子是个土生土长正儿八经的非人族,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怕的就是我。 我赶紧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与此同时眼里还紧盯着旁边瞪着一双盲眼侧耳听动静的明熹公子,心里不厚道地想:若是被发现了,就先把他给推出去,他一个正经的非人族怕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可得为自己拖延点逃跑的时间。 小唐邹氏撩开了玉辂里重重的蚊翼似的薄纱,露出一幅尊贵的面容来,她梳起了繁琐的朝天髻,脑袋上缀满了闪闪发光各色各异的发簪步摇,那身衣裳也是新的,厚重的像是拖了十多层的裙摆,不过再厚实的白(和谐)粉也压不住她日益老去的颜色,艳红的胭脂做不睛之笔,倒是像极了刚吸完血的恶魔。 小唐邹氏指被我割开的空空荡荡的绳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城中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一个侍卫模样的赶忙地跪下回话道:“回圣女大人,下午时候小人探查时候还没有这东西,该是晚间才” 小唐邹氏摆摆手打断道:“晚间时候?晚间时候你们没巡视吗?” 侍卫深知自己办事不力,赶忙地跪下磕头求饶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办事不力,就该领了责罚,”小唐邹氏冷血地说道,“本该在这错地将你直接打死,尸首横躺街头以儆效尤,可如今贵客在车驾之中,不便见血腥之气。” 我看着那重重叠叠的纱幕之下,除了小唐邹氏,好像还真有另外一个端坐的影子。 小唐邹氏继续说道:“如今就赏你几个时辰的时光,午时之前寻个热闹去处,当街自刎了去吧!” 我听着一愣,这非人族的刑法有点怪异,且不说它的严苛程度,多了个破网就要闹到自刎的地步;就说这个处罚的施行过程,就算是严重到要自刎谢罪,为何要当街行刑呢? 想象那个场面,人流攒动人山人海,都在挤挤攘攘插不进一根针的地步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拔出刀子朝着自己脖子上一抹,鲜血飞溅,怕是得沾了可怜行人一身一脸。 那侍卫软着身子被拖了下去,只听见那些做工粗糙的盔甲被划在地面的嘎吱声,小唐邹氏脸上挂上了万分的歉意,自己跳下了车,整顿衣裳对着车里人行礼道:“手下人坏了规矩,倒是叫贵客看笑话了。” 车里端坐的人好像在捏着嗓子,他尖尖地笑了两声,用了一幅阴柔的腔调说道:“无妨无妨,我也算是见识了这关中圣村的盛气景象。倒是圣女大人好气魄,铁腕手段治下,巾帼不让须眉,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 小唐邹氏恭敬道:“哪里能比得上贤君治下?” 贤君? 看来小唐邹氏是傍上了一个大腿,才这般的毕恭毕敬,我越发地好奇起车里人的身份来。 车里人说道:“血月凌空,夜撒枯雨,百鬼夜行,争渡妖川。传说中的时限将近,不知圣女可否准备得完全?” 一旁默默不言,只听不动装透明的明熹公子忽然狠狠一抖,身子拔高差点想要冲出去。我被这没脑子的猪队友给吓了一跳,眼疾手快赶紧地死死地按住他颤抖不已的肩膀,阻止他将要出去的动作。 可奈何这狼心狗肺的并不知我的苦心,眼瞧着突围不成便想要弄出几多动静,张口便要来喊,我心里暗骂一声,赶紧把他拽到怀里头按着不动,手从他肩膀上挪到了他嘴巴上死命地堵着,直把自己给变成了一条困人的绳索,才遏制住了这货想要搞出动静来的欲望。 小唐邹氏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立刻就拿献媚的笑容给接上了,她回答道:“自然记得,还请大人放心。” 车中人回道:“我放不放心还在其次,只是我身后头的那位圣女大人可得让着放心了。” 小唐邹氏道:“那是自然,我先带着大人渡过妖川,大人便能安心了。” 车中人道:“那可麻烦圣女了。” 小唐邹氏道:“不敢。”说完之后便拖着长长的裙摆上了车,钻进了四面围纱,富丽堂皇的玉辂里头,车轱辘又吱嘎地响起,怀中捆缚的人却挣扎得越发厉害。这男人到底是男人,挣扎了半天也没见脱力,反倒是把我给折腾的够呛,手臂险些抽筋。 我暗自恨恨地想:等着这车队走了后,我非要好好地收拾收拾你不可!这倒霉催的二货。 车马仪仗慢慢地往前开始挪动,我耐着性子看着那最后的鼓吹队走完我的过场,看着那项高高挂起的灯笼隐藏在薄雾之中再不能在我的视野里出现,我才送了半分的警惕。强行压住自己暴躁狂狠的心情,耐着性子再多等了一会,这才完全地放下心来,挟持着怀抱里这位乌贼似的挣扎不休的哥们窜回之前的房间里。 明熹公子愣了一下,脚上试探性地踏了踏实地,又开始挣扎起来。 这下我可不用顾及什么了,摸准他挣扎得最欢的拿一下就松开了桎梏他的手臂,任他一个用力前倾稳不住身形摔倒在地。明熹公子到底是眼睛不便,倒在地上之后松了身形,茫然的面容上萧瑟地透露出了一股子颓然之姿,他拿手摸索着试探了下周围地形,扶着身后的柜子站起身来,背对着我喘息个不停。 我也在喘息,他虽然摔倒在地但好歹也是在二楼的木质小阁楼上摔倒,怎么摔都摔不出个伤来,我是真的浑身上下地酸痛,痛得如今根本就抬不起手臂来。 明熹公子顿了下,摸索着转了一圈,他似乎是辨别好了周围的方向,便摸索着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门口,我哎哎两声叫停了他,没什么好气地问他道:“你要干什么去?” 明熹公子回我道:“去阻止一场大灾难!” 我道:“刚刚若不是我,怕是就要酿成一场大灾难了!” 明熹公子怒道:“刚刚若不是你,我就能冲出藏身之处,大声地喝止住这群疯子的发疯动作。” 我哟了一声,问他道:“你能阻止什么?怕是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立刻地给俘虏住,然后再挑个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街道,一刀子抹了你的脖子动刑了。” 明熹公子抿了抿唇,他嗓子有点干,却怕找不到水而尴尬,就站在门口拿着沙哑的嗓音跟我对峙着,他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就算是死,死在人前,我也会大声地把真相公布于众,拼死也得阻止了他们。” 他的勇气和坚定让我有点刮目相看,我便萌生了听他讲讲冲动源头的念头。于是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去送死啊。” “死又不可怕,”明熹公子说道,“你可知他们说得‘血月凌空,夜撒枯雨,百鬼夜行,争渡妖川’是什么意思吗?“ 我想想我又不是你们非人族的人,自家的历史放到我眼前都不免骂我一句数典忘祖,更何况是你们这堆繁琐苛杂的东西,于是乎我抽了抽嘴角,老实交代道:“不知道。” 明熹公子显然没预料到这样一个答案,只得没好气地继续问我道:“那妖川总该知道是什么吧!” 我更加糊涂了,也直白地回复他道:“我也不知道。” 明熹公子被我气得够呛,他几乎是朝我吼道:“妖川便是黄泉的意思!“ 我被他吼得有一点些微的委屈:”黄泉便是黄泉呗,那又怎么样?“ 老实说黄泉虽然是个诡谲幽暗,生活在神话传说里的东西,但自从那次我被带下水进了个神仙的埋骨地之后,在洞穴里亲眼看到了黄泉这东西,那它的诡谲和神秘在我心里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可见心理这玩意的暗示又多大的作用。 明熹公子道:“‘血月凌空,夜撒枯雨,百鬼夜行,争渡妖川’是一个预言,传说只有天将大灾于圣族之时才会出现的这等反常之兆。上一次出现了这等征兆的时候,还是大洪水之时。” 说起大洪水我便晓得了:“这大洪水之难,你们是怎么过的?” 明熹公子道:“大洪水几乎冲垮溃击了之前的所有生灵与辛苦创造出来的文明,这个传说和记载很少,我只是根据了典籍隐约地了解,该是一个上古的大神出手拯救了我们。” 我心里想起了越王爷与我讲述的那段故事,想想那段普度众生却遭人背叛的可悲神明历史,也不由地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明熹公子道:“这等旷世奇灾,这群人怎么还会想着要重蹈覆辙!他们是拿我圣族子民的姓名当作儿戏玩笑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深渊谜团现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厢非人族真正的掌权者都没说什么,他明熹公子,一个下九流的小屁民在这诈唬八咧地叨叨什么呢! 明熹公子根本坐不住,他伸出双手摸索着又要走,我连忙从桌上倒了杯茶水给他润口顺气:“哎,消消气消消气,我不拦着你啊,咱们来好好捋一捋。” 他听得我说不拦着,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又听得我条理清晰地要跟他商量解决方案,他面上的焦灼之态也去了大半,于是乎面带勉强,吝啬力道地点了点头,偏过头与我说道:“你说说看。”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一双盲眼半点都没察觉,面上还是一幅没变的洗耳恭听的姿态,总算是满足了自己一点点的报复心理。 我说道:“第一,你要去哪儿?” 明熹公子道:“他们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我丝毫不怀疑他是在故意地与我绕弯子,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他们去哪儿了?” 明熹公子扭捏了半晌,总算是克服了自己的一点抵抗心里,低声与我说道:“我是打娘胎里就瞎了眼睛的,没了视力,旁的感觉就比寻常人更敏锐一些。那队伍歌舞声巨大,他们来去的路线我都能大致地估摸出来。” 我震惊了片刻,毕竟我也算是自诩耳聪目明了,可还万万是没有达到他这般的地步,我问道:“他们从哪边来?” 明熹公子抬手一指,指向了西边说道:“从那边方向来,那是祭祀台。” 我又问道:“他们往哪边去了。” 明熹公子手臂平行地一滑挪,脸庞方向不改,手臂却指了个相反位置道:“往那边方向去了,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 他紧闭住自己的一双盲眼,答案好像早就在脑瓜子里生成,却东躲西藏怎么都抓不住似得。 我紧着催他:“这是哪个方向?” 明熹公子把答案拆成了几块几块,一个一个地往外头蹦:“是东方。” 我问:“东方是什么地方!” 明熹公子答:“是往来外界的交接处。” 我问:“东方是往来外界的交界处,还是什么地方?” 明熹公子忽然脸色一变,很是艰难地想了起来。更艰难的恍若却是他说出口的这个动作,好像是要从肚子里吐出一块方形大石墩似得:“我记起来了,那儿是往生坑。” 我脸色也变了,语气怪异喃喃地与他一道重复了一遍:“往生坑。” 往生坑这词儿我听过,越王爷曾与我说起,说西南那边若是生出个不合时宜的孩子,便会往往生坑里一抛,生死不管。不想今日在关中圣村也听到个往生坑,他们这的又是做什么用的? 明熹公子好像早就了解我的无知,不等我出口询问便直接与我解释道:“我们这儿的往生坑,坑的都是确认了是畜人血脉的孩子。听说西南圣族也行往生坑,不过他们都是直接把孩童给溺死,而我们却更加仁慈一些,先祷告天神宽恕其生而为人的罪孽,再祈求上听莫要再把这罪孽强加进入轮回。” 我道:“祷告,祈求,之后呢?” 明熹公子答道:“之后再溺死。” “”我无语了一阵,无不讽刺地说道,“你们还挺,还挺喜欢多此一举的。” 明熹公子反唇相讥:“我们祈求诸神宽容其今世罪孽,已是仁慈,哪里是多此一举。” 我不再与他多言,这鸭子脑子里早就被非人族的神圣光辉给洗净了脑子,我再多与他说道,也不过是鸡同鸭讲,也不过是在做“多此一举”的无用功而已。就是可怜了苍天之上福泽万物的诸神,若是真听进了非人族在往生坑前的祷告祈求,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一道天雷降下来,殛死这群草菅人命,歧视他族的蠢货。 我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愤怒和鄙夷,继续与他说道:“好,既然如此,你知晓了来路和去路,那你要去干什么?” 明熹公子胸前禀着浩然正气大声说道:“要匡扶正义,要济世救民!” 我最听不得这些高帽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说得实在点。” 明熹公子积蓄的豪情一下子萎了,却还是硬撑着大声说道:“我要去骂醒了他们!天难示警在前,怎能轻易地以做儿戏?” 都说天地之间只有人族与非人族(圣族与畜人族)是唯二的两个受了天地大恩泽开了灵智的种族,却不想我这一路上遇到的非人族是一个赛一个的蠢笨非常。我在京都梁城脚底下好歹还能在宅院里斗斗嫔妾,在皇宫里斗斗皇后,这怎么一出来各个都是傻大个? 我冷笑着问他:“我问你,这‘血月凌空,夜撒枯雨,百鬼夜行,争渡妖川’的预言,是就你一位才智精绝的泰斗知晓,还是走街串巷牙牙学语的小丫头片子都晓得的?” 明熹公子道:“人人晓得。” 我问:“既是人人晓得,那玉辂里头的圣女自然也晓得。她既然晓得,却还拼着天将大灾难的预言去干大事,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明熹公子低低怒吼:“她这个时候应该昭告天下,集结圣族各部,众志成城才能抵抗天难!“ 我道:“她不是集结了吗?尊盘古典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各部不都急着忙着赶赴关中圣吗?” 我自己这句话信手拈来,没过脑子地直接就脱口而出,攻击力却不亚于平底乍然的火炮,只把明熹公子给堵得哑口无言,只是低垂脑袋默默地变幻起脸上的颜色来。我把这句话给拖回脑子里,细细咂摸一下,忽然也理清了头绪。 越王爷受命封疆关中圣。 唐邹氏扬言开典尊盘古。 还有远在京都梁城的皇帝皇后,在无名地死绝了的老唐邹氏和唐敏,这些人涉及的插手的密谋的,无论他们是否事先知晓,好像都是为了这即将到来的一场盛宴。 他们,所为求何? 我不晓得,但是身体的反应却更先一步,背后的凉意从后脑勺窜着向下,硬是冻的整个身子的血脉都凝固不前。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个局里头最大的一颗棋子? 明熹公子突然开口说道:“我想求小夫人一件事。” 我自顾不暇,自然不会轻易地答应他的拜托,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决了道:“不答应。” 明熹公子道:“那小夫人可记得,之前半夜掉在绳笼里的时候,小夫人曾与我承诺,多向我问一个问题便多应我一件事,当时小夫人多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便要向小夫人来讨这个承诺来。” 我道:“什么都能讨,就是这次不行!” 明熹公子改的很爽快:“那你点了我,今夜就破了我的身子如何?” 我衡量一下,立刻地就败下阵来:“你说吧,要讨什么。“ 明熹公子专门地摸索到了我跟前,面对面很是严肃地与我说道:“刚刚确实是我冲动了,小夫人几番回话都叫我有醍醐灌顶之感。若是我这般贸然前去,怕是没有找寻到地方,自己就先摔进往生坑里往生去了。” 我很是欣慰:“你明白就好。” 明熹公子道:“所以我此番就是求了小夫人,恳请小夫人与我一同前去往生坑,当作是我的眼睛,替我带路。”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明熹公子正儿八经地继续与我重复了一遍说道:“当作我的眼睛,替我带路往生坑。” 这回我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感情这位公子,浪费了我半天的口舌都没让他回心转意,反倒是越挫越勇着要上杆子过去送命,顺便把我给搭上。 我满心满意的不愿意,可却也有满心满意的困惑疑问。这困惑疑问一下子就打败了心里头的不愿占领了高地位置,我衡量了一下,便也玩命地回了他道:“好!” 看来我本质上也是个不要命的,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被越王爷给保护得太好了些罢了。 床榻上阿善依旧在酣睡,我瞧了他几眼,到底是没想着要把他给带去。可是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娃娃随意地丢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又实在是放心,便开口问明熹公子道:“你有没有贴身的仕女小厮什么的,手脚勤快些细致些,可以照顾娃娃的那种。” 明熹公子道:“有,不过要加钱。” 我不情不愿地又从钱袋里掏出个大的出来,赌气似得啪得一声拍在了桌面上,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摸索着出去唤人,心里头不禁冒出个疑问:“他是不是在故意地讹我?” 明熹公子手脚很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个端方正脸的奴仆模样人进门,语气温柔地吩咐道:“我和小夫人要出门一趟,小夫人的孩子尚在熟睡,你可得好生伺候着。”说罢,摸起桌上的银子就直接递了过去。 小厮的眼睛差点掉地上,擦了擦手诚惶诚恐地接住了那么大块的银锭,连连保证:“会照顾好小少爷的,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我亲手把阿善交到了这小厮的手上,这小厮虽然看着模样傻,但瞧他哄孩子的熟练动作应该也算是个熟练工,我遂放了心,目送他两出门去。 明熹公子道:“我们也该走了。” 我问道:“怎么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渊扬大义 我是怎么的都没想到,我,堂堂圣上御封的正一品诰命越王妃,马上要接任的关中圣圣女,上辈子的大神坐下的神使,有朝一日也会纡尊降贵地背着一个男人,在各个楼顶上飞檐走壁。 偏整个男人还是强词夺理:“我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没有轻功傍身,也不敢车马招摇,如今既然你本领强大,不如就委屈一下,也好隐秘而迅速地潜入往生坑那边去。” 我气得差点仰倒,这个不要脸的瞎鸭子! 虽然生气,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这个法子也算是万全之策。我也只好堵着气把他背在身上,依赖他顺风敏锐的听觉来指引我两的方向。不得不说,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个任人骑驾的蠢驴,这个念头一起,我胸腔里的怒气更加厚重,翻滚不息地简直像是要火山喷发。 明熹公子问道:“前面是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他道:“前面是林子,我们该是已经出了关中圣村。” 明熹公子问道:“谁与你说得,这里是关中圣村?” 我一愣,十分淡定地回道:“你说的。” 明熹公子缄默了一会儿,与我说道:“可能当时是在忽悠你。这里不是关中圣村,这里是圣女为了举办尊盘古典而用幻境造出来的驻地,不过是尽然依照关中圣的模样建造,其中族人也是迁居了一半来此。” 我问道:“另一半呢?” 明熹公子道:“听说畜人族的君王谴了鬼王来此处掌权,想来圣女智慧,是想用另一半的族人来给鬼王制造一个假象,以为关中圣村中依旧太平无事。” 却不想我和越王爷都没依照之前的轨迹入主关中圣,反而误打误撞地深入敌后,我憋着笑,嘲讽着小唐邹氏这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安排,高贵冷艳地对着明熹公子应了一声:“哦。” 脚下风驰电掣,枝桠间脚尖占处飞速轻点,有人息的热闹村子便很快地甩到了身后看不见的位置。眼前的密林似乎望不到边,我问明熹公子道:“这往生坑还有多久?我怎么觉得好像跑不到头似得?” 明熹公子:“我没去过,不过往生坑既然是有自己的用处,那想来离着关中圣也不会太远的。” 我听到从他嘴里说出了用处二字,眼前没忍住地浮现出了阿善那张呆呆傻傻可爱的脸蛋,不由地多带上了几分怜悯,忍不住地问他道:“往生坑,溺死的婴孩多吗?” 明熹公子:“真正关中圣村的往生坑溺死了不少婴孩,不过我们此番前去的该没有溺死过。我刚刚也说了,这处不过是圣女造出来仿照关中圣的驻地,我们迁居上来尚不足月,该是没有婴孩出生的才对。” 我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这不是真正的关中圣,那你所说的方向也不一定会是仿照的往生坑。” 明熹公子被我问住,磕巴了一下赞同道:“好像是的。” 我有点无奈,这位也是个不靠谱的,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赶忙着被背上的指挥着去了。 这林子引导了一片下山之路,我跑了小半晌的功夫,听的明熹公子忽然说了一声:“近了,近了,小心着些。” 我立刻小心起来,动作也放慢了几分。 明熹公子问道:“如今在何处?” 我四周观察了一下:“在半山腰上。” 明熹公子从我身上下来,脚踏实地,伸出手在四周围的虚空摸了摸,面上很明显的浮现出了一幅失落表情,他与我说道:“我察觉不到这周围到底是什么情景,还请小夫人与我形容一番。” 我看着他这模样实在可怜,便大发慈悲地说道:“好吧。你听好了。” 明熹公子轻笑了笑,摸索着更靠近了我一点位置。 我看了看四周环境,沉思了一会儿,与他说道:“这是一片被林木环绕起来的石头林,石头摆放得错落有致,却又好像不是阵法;那围着石头的一圈树苗我却认得,那好像是槐树。” “石头林?”明熹公子咀嚼着这三个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石头林中央是不是有个大坑?” 我个子没那些摆好了的石山高,是以里头有什么我还真不晓得,只好与明熹公子说道:“你等一下。” 明熹公子点头:“小夫人小心。” 我飞身站到了树枝桠上头,直向上地跳窜了几根才能勉强地看清了里头的构造。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也不知是哪位大师匠人的手笔,竟然把这堆体积不小的石山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型,最外头的八卦,最里头的却是一片好像是人为挖出来的深坑,一半是深坑,一半却被填满了水,而较内层的石山摆成了一圈连在一处的圆,上头站了一群的人。 我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堆人便是刚刚见到的仪仗队伍里的人。盛装打扮的小唐邹氏我也一眼便能认出,不过更令我惊奇的是,小唐邹氏旁边还站了个人,甚至要更在她前面一步。 更前一步的站位便是更尊一级的地位,小唐邹氏身为关中圣村圣女,在这片穷乡僻壤里可算得上是土皇帝一半的存在,怎么还会有人比她更尊一筹? 我仔仔细细地把注意放在小唐邹氏前方更尊贵的那人身上,不知怎么的竟看着有几分面熟,他的衣衫华贵,却也只是普通华贵,他的面容削瘦苍白,颧骨高高地耸立在没什么肉的面颊之上,这是个怎么都看不出身份的人,我簇着眉头再认真地瞧了瞧,一下就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手上。 那手娟白细嫩,还掐了个兰花。 我一下就想起了那晚在玉辂中的那位贵客,嗓音尖细雌雄不辨。男女本就是阴阳化身,把好好一个男人变得不阴不阳不男不女,这世间怕是只有一处地方了。 皇宫。 千里外的京都梁城,皇权到底还是插手这王土之上的神秘事件。 我心里一下就涌现出了一个念头:这事儿不能再管了。 皇权插手的事儿,我自然是不能再管下去了。 着急忙活地,我赶忙地就跳下了树桠。明熹公子听到了动静便凑上来,问我道:“你看清楚了吗?里头是什么?” 我含糊着搪塞他道:“没看清楚,里头什么都不是。” 明熹公子顿了顿,问我道:“你不觉得这句话自相矛盾吗?” 我是被刚刚那番场景给打击死了心脏,说出的话着急得不行,根本就来不及去细究细节,我看着这盲眼的鸭子,看了他半天觉得他罪不致死,便想着要把他给哄回去,驻地也好关中圣村也好,反正不用再这待着就好。 我道:“里头就是个摆的乱七八糟的石林,没有什么坑也没有什么人。” 明熹公子沉默不语。 我紧接着说道:“我们把队伍给跟丢了,我们得先回去从长计议。”说罢便拉着他的袖子,准备强行把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处。 明熹公子长袖一甩,面容平静,一语便点破了我蹩脚的伪装:“你在撒谎。” 我这短暂的可记起的这段活着的日子里,能被我记起的从我嘴里说出的谎言都有十数个,或是为了目的,抑或是不过为了保全自己,编造的被逼编造的,这一次算是我扯出的最荒唐不可信的谎言。 不过既被点破,索性也不再伪装,我一字一句很是认真地与明熹公子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你若跟我回去,我就保你无虞;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便放你在这自身自灭。” 明熹公子想都不想:“你放我在此处便好了。” 我被他这般漫不经心地一堵,不禁产生了几分怀疑的念头,我警惕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不是在激你或者是在诓你,我若是说走,我便真的扭头就走。” 明熹公子道:“好的。” 我被这淡定的两个字给打得脑袋发蒙,指了他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我单方面地与他对峙了一会儿,他却一点回应都不给我,就是一种淡然的坚定不疑。我喟然,心甘情愿败下阵来,却又疑惑地问他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蛊惑了你,让你这般的飞蛾扑火,不顾性命?” 明熹公子道:“我是个天生残缺的废物,累了家族父母,也累了掌柜上司,可却忝得他们一寸仁心,叫我能活得潇洒快活。小夫人,你不知道,我虽身在青楼却不曾接客,旭大叔也不曾怪我,反倒是拿来一堆的盲文书籍让我阅读。这些书都是从畜人族里流传来的,有些故事,有点名典,倒也颇为有趣。” 我抿了抿唇,洗耳恭听。 明熹公子道:“书中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书中又说,‘家国之难,匹夫重责’,我明熹虽然是个盲眼的瞎子,但既然亲眼看到了广厦将倾的天将大灾之预兆,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我不客气地打击他:“问题是你又做不了什么?你能做什么呢?” 明熹公子道:“我起码要让圣女知晓,还有人在念着她座下的万千臣民,还有人在苦心孤诣地劝谏天听。” 我冷冷地说道:“我要是圣女,第一个杀你这种不忠之臣。” 明熹公子半仰着头,语气虽轻却字字铿锵落地有音,他道:“意见相左便是不忠?那我便豁出姓名做他个不忠之臣,若真能挽回这场灾祸,那我心中大义也算是归得其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慷慨陈大义 心中大义?真好笑,他居然也在与我谈论什么叫做心中大义。 我没忍住地啐了他一口,忍不住地还是要把他骂醒:“哪个要你个下九流的卖艺鸭子的忠义,你配的什么?” 明熹公子不再言语,朝着我背过身去,“殊途陌路,多说无用,你若是想回,便赶紧回吧。” 我看着那背影,气没发出自己倒是先泄了气,没忍住地多问了一句嘴:“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义字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明熹公子不假思索:“性命重要。“ 我绞尽脑汁地疑惑,忍不住再问道:“那你” 明熹公子继续道:“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晓得面前的路是一条不可回头永无结局的死路,也忍不住地要继续走下去踏下去,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这是我自己做下的选择。” 选择从来没有对错,只有心甘情愿。 我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有点孤傲有点清高,还有点微微的发抖,这个人哟,明明怕得要死,明明晓得这是一条黄泉不归路,却还是为了心中的选择义无反顾地踏上行程,这样想想,也确实是让人感动。 我叹了口气,与他说道:“前面是一片八卦阵,外头都拿由矮到高的石山组成了八卦阵,最里面是两个深坑,一个填满了土一个填满了水,仪仗队里所有的人都在那阵里,包括了你最爱戴的,信任的圣女大人。” 至于最前头那位宫里头来的贵客公公,出于私心考虑,我还是没说。 明熹公子扭头与我道了一句多谢,而后摸索着趔趄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而去。他因为是打娘胎里便瞎了眼的,所以盲态显在他的身上几乎是与身俱来,那副身形伛偻佝偻,实打实的难看,却也走出了一幅自己的气场来。 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平头百姓难达天听,抱着这般的自戕血书的必死之心顶压进言,怕也能丹书铁卷,名垂青史了。 但这和我无关,我紧要的目的却是要跟着越王爷一起灭了非人族,好遂了上天之愿。 非人族有何过?天判其过,无论功过,均为过。 我咬了咬牙,转身便想要远离身后的是非之地,走了两步,两只脚却跟锁上了天地重量的铁球似得,走一步挪半步,全身力道全给灌输到了这胎教落脚的动作上,再没法子挪懂第二步。 我努力安慰自己:就瞧一眼,只瞧一眼,也算买个心安,到底是相识一场呢! 这等自欺欺人的法子我算是在自己身上用得多了,可再用也没这次的这般胆战心惊。我咬了咬牙,还是回转过身,走到刚刚的位置飞身窜上了树,这次却不满足与之前远远观看时潜伏的枝桠,而是跳跃了两步,更往前一些。 我竟不知我耽误了这般长久的时间,那么复杂的八卦阵,明熹公子居然已经走到了中央,不过是走到了还被发现了,几个侍从模样的压着他跪在了小唐邹氏面前,看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进言到底是要以死为局了。 离得近了些,我也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宫里头出来的那位公共倒是怒极,指着被压着跪倒在地的明熹不住地说道:“压下去压下去!立刻处死!” 小唐邹氏道:“大人,这是关中圣村中人,不如将其交与我手,让我来惩治与他。” 公公冷笑道:“圣女是当杂家是墙根底下流涎歪脑的二傻子哄骗呢!你关中圣的非人族歹孽,沦落到你手上,还不得做个功臣给放了呀!“ 小唐邹氏道:”如今非人族只有两类,服从朝堂的忠民,和不从朝堂的叛逆。这娃娃竟敢闯来往生坑做以牺牲,那边拿他的血来祷告天神,祭祀两族圣盟。“ 公公这才把面色缓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如何祭祀?” 小唐邹氏道:“自然是投入这往生坑里,让咱们饲养起来的小宝贝们尝一尝血肉的滋味。” 公公抚掌开怀道:“好!好!圣女就快些开始吧,也好让杂家看看这往生坑池子地下是些个什么样的宝贝,好回去向主子爷交差。” 明熹把自己的身子扭成了毛毛虫,边挣扎边怒道:“你竟然背弃了圣族!你竟然背弃了圣族!” 我有些扶额,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可奈何。这位明熹公子深明大义地打算当那高堂明镜匡扶正义的海瑞海青天,可小唐邹氏却不是万民君父的皇帝嘉靖爷呀。人家早就通敌卖国把族人双手奉上,哪管你心头炽热的义字为先。 小唐邹氏对着那公公讨好似得笑了笑,走到了石山边上,双手平摊于深渊之上,搅动了里头池水和泥土一起翻涌,那池水里忽然响起了铮铮铁链声响,浪涛卷起一朵又一朵水花花,从水花里抬起了一只又一只的鱼头上来。 在深宫里养尊处优的公公怕是也没见过这般场面,后退了一步问道:“这是?” 小唐邹氏道:”这是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人族与鱼人族合并而成的新神圣物种,继承了我圣族的长久寿命与尊崇血脉。” 公公嗤笑一声:“这些东西长成这么个人厌鬼弃的模样,也好意思说沾上了神族的光辉?” 小唐邹氏道:“公公且看。”一扬手,两个侍卫便将明熹给拉到了最岸边上。 水里头的鱼人似乎是嗅到了味道,欢腾地在池水里摆弄着自己的身子,把整片水域搅得像是片烧开的水。那鱼人纷纷地朝着明熹细皮嫩肉的身子露出了坚硬尖锐的獠牙,凹凸不平层次不齐,厚厚的嘴唇子一张一合,根本关不住那嘴里头的坚硬武器,看着卖相就很不好,若是换个胆小些的,怕是当场就要被吓晕了过去。 明熹其实说实在话也算是个胆小的,不过他沾了个好运,眼前一抹黑,不知者无畏,嘴里不停地犹自在说着圣族光辉历史,慷慨激昂,令人心潮澎湃。 我瞧这压着他的两个侍卫也有些的动容。 公公远远的看了眼水里头的怪物东西,又赶忙嫌恶地挪开了眼,从怀襟里掏出块素白的帕子,高贵冷艳地沾了沾自己的眼角,像是要擦掉看进眼里头的污秽东西似得:“圣女大人可不要忘记答应了我们主子的两件大事。” 小唐邹氏恭敬颔首:“自然不会忘,这便是其一。” 公公道:“在水里?” 小唐邹氏道:“水里头的解决水里的,土里头的解决土里的,剩下的叛逆,马上将会由神来裁决他们。” 公公道:“好好好,就拿这个叛逆贼子来试试水,看看圣女大人花大心思造给了主子的东西到底威力如何,能不能入了主子的眼!” 小唐邹氏道:“能入公公眼的,主子爷自然也会满意。” 那公公赶忙摆手:“不敢不敢,面上却扬起了几分的得意。” 小唐邹氏弯了弯嘴角,眼眸半垂,声音冰冷似铁,朝着压着明熹的两个护卫下令道:“推下去!” 那侍卫怔滞了一小会儿功夫,到底是没敢违抗自己主子的命令,压着明熹更近了那池水畔一步,明熹挣扎不脱,侍卫又很是老道熟练地把他给托拽了起来,胎教在他背上使劲一踹,便直接将他给踹进了池水里头喂鱼。 我看这明熹在半空上被抛出了长长的一个括弧,动作一下在我眼里是如斯缓慢,我想,既然这么慢,那我救上一下也是使得的。 我带着这个疯了一般的念头从自己的藏身之地一下子窜起,明熹坠落速度却比我想象的要快上许多,等我好容易跑到了水面上的时候,他却已经把半个身子都浸入了养满了凶狠怪鱼的水池里,只留下一只手高高举起,好像是在等着谁的救赎一般。 这只手许是就在等我。 带着这般念头,我脚尖踩到了一个冒出了水面的怪鱼的脑门上,使了大劲握紧了那只手拉着出了水面,血腥味在我鼻尖一下子就翻涌起来,我忽然脑子里涌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该不会只从水里拽出了半幅残躯出来吧。 公公尖细地声音怒吼道:“哪里来的小贼!”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拉着明熹站到了水池旁边的泥地之上,我以为暂且能让我缓上一段时间对峙,大不了搬出越王妃的身份令止恐吓一下。哪知道如意算盘在踩上了那地的一刻便彻底地落了空,那泥地好像只有最上面是一层薄薄的用作装饰掩饰作用的土地,剩下的全是空落落的悬崖。 小唐邹氏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我,她好像是刻意地高扬了音调说道:“公公不必担心,这阳里是我献给主子爷的第二份承诺。” 我一脚踩空,身子不由控制地直接坠落到了泥地之下的悬崖之间。落下去的时候我还瞧见,头顶上那片被我踩空的一小块空地,立刻像是被活了一般的沙粒给填满了空隙,直把周围的空间阻塞得光影不见,才肯作罢。 光明失去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生坑死别 掐着指头好好地算算,我也有将近三天的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一路先是破阵再是囹圄,如今又失足跌落了这个乌漆麻黑不知是什么的深渊里头,前路未卜,且凶险过多,我却是要对这场凶险感恩戴德,好歹,好歹借着昏迷的时候,让我安安心心地好好睡了一场好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是鼻翼旁的血腥味太过浓厚了一些,身下头感觉压了张软软的垫子,我试探性地摸了摸,发现是个人形的东西。 记忆一下子全给涌进了脑袋瓜里,我自然而然地也想起来了身下头压的是哪个倒霉蛋。 “喂!”我手脚冰凉,脑子里全然屏退了其他想法,只是一个劲儿地摇晃他道,“别死啊。” 死了那就太不值了。 明熹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是勉强地回了我一句:“没死。” 我长缓了一口气道:“好好,没死就好。” 明熹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死,却也废了。” 这边伸手不见五指,我根本看不清也估摸不出他伤势的严重程度,只是鼻翼间的血腥味越发的浓厚,静谧的环境之下,我也听得他的气息越发不稳。我有点急了,蛮横地耍起了流氓:“这管不得,我管不得,我为了救你性命才以身犯险,如今你说咽气就咽气,留下个尸体陪我在这破悬崖山洞里相濡以沫,我这找谁去说理?” 明熹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一声似乎是用光了他最后的一点精力,缓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是继续说话:“你不能,你不能看不起我这具破身子,好歹也当作了一个肉垫,好歹也为你挡了一次劫难。” 我咬咬牙,也深知他说得怕是实话,我这场冒死的举动也不知道图了个什么。要救人,最后救出的人却又为了救我而死,竹篮打水一场空,流水都从缝隙里头流逝了个干净,唯一留下的怕就是心头沉重压迫的落寞了。 “别那么晦气,”我深深缓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我自己,“好歹你没咽气呢不是!我手脚爬得快一些,照样能赶得及时间把你给送出去。” 明熹问道:“送出去之后呢?” 我道:“当然是找大夫治伤!你放心好了,回去之后我就把你从那楼里给赎出来,你以后犯不着仰人鼻息地过活,我再给你一大笔银子,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可以去挥霍。” 明熹道:“你比说书的要良善许多,说书的再怎么说都只能根据现实来编排故事,你倒好,直接给我编织了一个梦境了。” 我张了张嘴,也不用再劝,就听他撑着胸膛里最后的一点气力把话给说完。 明熹继续道:“再说了,拖我出去,大夫瞧见我的模样,怕是也得使唤自己手下打杂的小徒弟把我给丢出去,好了,我也不必要地丢人现眼了,命止在这处,也挺好。” 我故意刺他:“这有什么好的,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连个吃食都没有,你也好安心地上路?” “安心,自然安心,”明熹看来还真是一幅坦然模样,紧随其后地轻轻再说出了一句话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我半点没为这句煽情语句动摇半点心绪,只是更不客气地不领情道:“我是你爹还是你妈呀?我在你身旁有个什么用?我跟你说,我是个懒到极致的人,你在这死了,拖我的遗嘱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明熹道:“遗嘱这两个字太吓人了,我不立那个。不过我倒是记得你还欠了我一个问题的回报,如今我都要死了,想着要你兑现,也不知还能不能。” 我哪儿能真的放任他不管呢?“你说。” 明熹道:“这是个地坑,最底下藏着的该不止是我们两人。你得应了我,无论待会儿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儿,你只管找到出口,逃出生天再不回来就是了。” 我愣了下,问他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听得明熹亦是笑笑:“我听到了这世上最残酷的两场背叛,还不如不听。” 两场背叛?在我眼里,只有小唐邹氏背叛了非人族投靠皇帝这一场的背叛,哪里来的两场背叛? 我死揪着这疑惑不撒手:“什么两场背叛?” 明熹道:“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去,算是最后一次为圣族尽忠。” 我推搡了他一把:“你哪儿那么容易死,平常人伤重要死时候根本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清醒活泛成这模样,还与我叨叨来叨叨去,根本就不会轻易地死了去!” 明熹道:“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 我又是不客气地回怼了他道:“我做什么要你为了我,我”我忽然一下止住了自己的声音,侧耳细细倾听了片刻,周围却安静诡异地没有丝毫动静,比刚刚的静谧更甚三分。 为什么呢?我忽然一下疑惑,却又忽然一下恍然大悟,哦,刚刚好歹还是有明熹的呼吸声呢,他因为受了重伤,所以呼吸声要比寻常人更厚重,更艰难一些,呼哧呼哧,听得像是北风倒灌进的破茅草屋,坚挺不倒。 可显在怎么又没了呢?原来茅草屋是真的倒了。 我抖抖地过去试探了下他的鼻息,早就没了动静;不信邪地又准备去摸他的脉搏,左边袖子水哒哒空荡荡,又去摸右边袖子,右边袖子里好歹还残存了一条手臂,可手笔僵硬,我从上到下转着圈地摸着找了半天,都没有一点点能跳动的痕迹。 到底还是从了现实,我把他医馆摆了摆正,轻声与他说了一句:“好走。” 死者为大,生者只能慢慢地继续在这片黝黑的山涧崖洞里头寻找着不知何存的出路。不过这片睁眼闭眼的纯色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堵墙面的缝隙处星星点点地偷了点光出来。我用力地推了推那面墙,窸窣地掉下了一阵尘土灰来。 有门路。 我赶忙地用劲把这扇隐秘的门给使劲地推了开来,先是一片跳跃的暖黄色烛光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忍不住地微微一晃神。那门是旋转着开关的,我把这门用蛮力从水平推向了垂直,而后很是小心地露出了半个身子朝那门里头一瞧,却见到了那点着亮堂烛光的石室里有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跟关了禽兽野畜似得关了一群的孩子。 那些孩子一个个地面黄肌瘦,看到石门打开,各个慌不择路地想要往身后去缩,好像是平时就会从这扇门里走出来什么吃人野兽似得。 我忍不住地惊叹了一声:“我的娘哟!” 这周围除了那笼子,就只有凿出了一个凹槽的石壁坑里缀了盏亮堂的烛灯,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地跑上前去,看着这群半大不齐的小孩子看着他们没有衣裳,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忍不住地跺脚骂道:“哪个狗(和谐)娘养的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圈在这里做什么用处呢!” 这些个孩子一瞅见我发怒,各个面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惊恐惧怕的颜色,我瞧着心疼坏了,连忙挤出了个和善的微笑,耐心地询问他们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没人回答我,他们缩的怕的更加厉害了。 我又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这次不等他们反应,又接连着问道:“你们家在哪儿处?” 孩子们还是一幅懵懂无知,惧怕非常的模样,他们似乎惧怕的不单单是我,他们好像在惧怕着这牢笼之外的所有生灵。 我看着他们这模样,心里忍不住地冒出了个疑惑:他们似乎根本就听不懂我说话似得。 这些孩子个头发育良莠不齐,岁数也是大小不一,有的婴孩模样恐怕还不满周岁,而有的已经该六岁的年龄了。六岁是什么概念,穷人家六岁的孩子怕都已经会生火做饭,下田插秧,走巷打油,照顾爹妈弟妹了。没道理还是瞪着这般无知懵懂的眼睛,连话都听不利索。 除非就是,从小就被关在了这个笼子里头长大。 我恍然间忽然想起了这地儿是个什么地儿。明熹曾与我说过,关中圣村在群山环绕的一片盆洼地里,向东走上到半山腰便是往生坑,如今我从山顶上复制来的关中圣村驻地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位置,那这地方该就是实打实的往生坑了。 往生坑是做什么用处的?用来处置非我族类的婴孩,让他们在襁褓之中就背上神钦定的罪孽,让他们以死亡来洗刷干净与生俱来的悲哀宿命。 到头来,该死亡的却被悄悄地存活,可要他们这些孩子做个什么用途? 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把答应了明熹的话彻彻底底地忘了个干净,一心只想呀打破沙锅问到底,想揪出这里头的幕后黑手,看看是什么人这般的丧心病狂,竟想着要拿不知数的婴孩来做事! 脚步声传来,慢慢地近了。我忽然地一下看到被自己蛮力打开的石门还没有关上,不由地脑门上挂上了一排的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门争正统 那石门是我用了蛮力打开的,若是本来就住在了这地下的人,该一眼就瞧了个明白:这地方有人给闯进来了! 若是对方是妖魔鬼怪什么的,怕是我的藏身之处不消一会儿就能被给寻出来;若是对面是一群精兵将明的训练有素的战队,那我双手难敌四拳也实在打不过。无奈我只能先闪身躲进了那笼子的后头,蹲下身子抱紧自己缩成个球,只盼着能更好地藏匿身形。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男声说道:“我说,昨儿个咱俩谁最后一个走的,怎么连门都不关?” 另一个声音年轻了些,可好像也该是有半百的年岁了:“铁定不是我,昨儿我出去买酒去了,留你一人在屋子里头待着的!” 年老的说道:“嘿!你可别忽悠糊弄我,昨儿你非要赶着出去买酒,我担心走漏了什么风声,就把这门赶紧地给锁起来了,咱俩一起出的门!你可别不认账!” 年轻的说道:“什么认不认账的,是你!就是你!” 我听着前头没脑子的吵闹,心里不由地暗乐:吵吧吵吧,吵疯了闹掰了互相打起来了才好呢! 年老的忽然说道:“你说不是你,我也说不是我,那这里头会不会溜进了旁人?” 我:“” 果然不能乐呵得太快,老天最爱干实时打脸的活计。 年轻的到底年轻,阅历太浅,他放出一声不屑冷笑,啐了一口骂道:“你个老东西别整天叨叨地在这儿跟我疑神疑鬼,这句话你说了没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人呢?溜进来的人呢?最后还不是你自己忘关的门!” 年老的一听这没上没下半点不客气的话,顿时就怒气冲头大声叫嚷:“是我忘关的门吗?全是我忘关的门吗?咱两的差记性半斤八两,谁也别想把自己身上的责任给摘干净了!” 我猫在那牢笼后面,只敢抬着一双眼从缝隙里看那边的喧闹,年轻的也得是一个秃了半边顶吊眼梢大叔,一张圆脸看着挺显福态,若不是身上袍子乌漆麻黑,折痕遍布太过磕碜,丢到人堆里头也肯定是个和和气气的富家老爷;另一个年老的倒是没走上秃顶这一条死道,不过发髯跟埋了一层雪似得全白,身形颀长却削瘦似丹鹤,五官稀疏平常得很,但我再瞧两眼,却能隐约地辨认出几分故人模样。 仔细地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回忆,发现这老者的模样好像跟我府里头那个李郎中有几分相像,当初李郎中被娴侧妃假孕给摆了一道,吓得原本健壮的身子差点就脱了水,形销骨立的可怜模样,和这洞里头的白发的老者还真是一摸一样。 老者一挥手,骂道:“行了行了,咱两吵什么吵,还不赶紧地办正事要紧。” 年轻的说道:“还不是你这老东西硬是在这没事干地跟我吵吵!还不赶紧地去把门给开了!” 老者一听,怒气上头,两道小火苗好像在他浑浊的老眼里头颤颤地晃荡:“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个什么屁话,你年轻粗壮还有手有脚,做什么叫我一个老头子去干这些粗使破事!” 年轻的把牙给磨得吱嘎响,恨恨地骂了一句:“呸!这老不死的破东西!” 老者冷笑道:“小破玩意嘴巴还挺脏,有能耐地现在就拿刀捅了我,也好叫圣女那边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好玩意。” 年轻的又扭头骂了一句:“少拿圣女来唬我!”虽是嘴巴里不饶人,身子却很诚实地朝着烛光那亮堂地走去,他弯了弯身子,在烛台底下靠地面的位置眯着眼睛找了找,好像找的有些困难,脑袋无意识地微微一偏,却瞧见年老的白发老人正拿着一卷书研读,便看还边得比对另一只手里两只手指头捏起来的丹药。 在我这角度,我很轻易地就瞧见那年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他骤然一下起身,带动地掀起了一阵厉风,一下就把凹槽里的烛光给熄灭了。 屋子里没了光源,一下就暗了下来。 年老的一下张嘴就开骂起来:“纲利,你个疯子你做什么!” 纲利该就是那年轻的名字,他在怀里窸窣地找了一阵,嘴巴里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呀别急啊,我这不是起身的时候带了点风吗,还好我手里头带了火石。” 年老的显然被他这说法给气得不清:“老夫好容易才炼成了这个丹药你还不赶紧地把灯给点起来!” 纲利说道:“快了,快了!” 我在黑暗里听得明确,心里还是有点暗暗地恼怒纲利这个疯子办事的本末倒置:他若是先把门给打开,再恶作剧似得把灯给熄灭了去恶心那老头多好,我也能趁机地赶紧跑出这诡异难过的洞穴。可他偏不! 也罢了,我静观其变地好。不过侧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没听到有火石摩擦的哒哒声,反倒是听出了一人的脚步声,缓缓慢慢,却又稳妥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踩踏。 这样稳健的脚步显然不像是个初初闯入这地界的,那我就不禁疑惑起来:这脚步声,到底是那个年老的,还是年少的呢! 年老的一声怒吼:“是谁!”紧接着忽然身体一下扑了个空,咣当一下摔倒在地。 纲利操着年轻的嗓子,语气里带着满满当当的惊讶:“李大爷,你怎么了?可得悠着些,别再折腾自己这幅老散架了的身板了!” 年老的大爷果然也姓李,看来和我府里的那位李郎中还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李大爷骂道:“还不赶紧地把灯给亮起来!” 纲利慢悠悠地说道:“好,好,你且等一等,火石被我一下子不知道给摔哪儿去了。” 亏了黑暗无条件的掩饰,能让我肆意地把自己不屑的白眼翻到天际边上去。火石丢到地上?火石丢到地上还能发不出半点声响?这人骗鬼呢? 李大爷硬是压住了自己的怒火吼道:“快些!” 纲利磨磨蹭蹭,总算是把烛火给重新点着了,屋里头一下子就有了光源,瞬间就亮堂了起来。纲利就着光,默默地蹲下身子去找藏在那处的机关,找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也不知伸手去拉了一块什么东西,我右手十尺距离的石壁上慢腾腾地忽然就开了一扇石门。那石门似乎就连着外头的天地,一下子把阳光都给带进了阴糟不堪的洞里。 李大爷鬼上身似得,垫着脚尖站到了纲利后头。纲利一起身,鼻尖就正好地对上了李大爷的鼻子,两人眼对眼嘴对嘴,几乎是没什么距离隔阂。 我作为一个局外人瞧着,觉得还真是怪异得很。 纲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下子跳脚着后退了一大步,正好后背撞上了坚硬结实的石壁,痛得五官皱起,那叫一个呲牙咧嘴的难看。纲利缓了半晌,按着自己的腰指着李大爷的鼻头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搞个什么玩意,没声息地躲在我身后装鬼呢!” 李大爷似乎之前在黑暗里也摔了一跤,胡子上都沾了一大片的乌黑泥斑,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乎要戳到他鼻头的指头,对着这个不知礼数的年轻人说道:“交出来。” 纲利道:“我可没听懂你老(和谐)胡言乱语个什么东西。” 李大爷耐着好(和谐)性子又重复了一边:“丹药,我让你交出来!”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眼那大爷的手指尖,果然只剩下一点点丹药的残渣,那可圆润可爱的小丹药却不见了踪迹。再结合了一下这两人之间诡异的对峙气氛,我恍然间好像猜出了个大概:哦~原来纲利刚刚把灯给故意弄灭,就是为了这个丹药。 这丹药似乎是李大爷费了大劲才鼓捣出来的好东西,不等在手里头给捂热乎了,就被纲利耍了小手段给夺了去,也难怪李大爷会压着怒火将将发飙。 纲利看来是想着要死鸭子嘴硬,他道:“大爷,咱们共事这般长久了,我若是想着要偷盗你的东西,何苦了要等到现在?” 李大爷冷笑一声:“共事?咱两哪里是共事关系,圣女大人择了我俩进来,给咱们整了这群小畜生以做没日没夜的炼丹实验,还不就是为了能竞争出个长短,看看在咱们小药家究竟谁才是正统吗?” 大小药宗?这两人竟然是大小药家的人? 越王爷让我把李郎中从可怜的禁闭作用的柴房放出来的时候,因了李郎中本身就是出身药家,便做了个老夫子与我简单介绍了下药家的事儿。这药家本是一脉,后来一脉亲近非人族,兀自脱离原脉自己分了出去,但因为这分出来的一脉相对于药宗留下的医者太少,因此便以人数为衡量,亲近非人族的被称作是小药家;剩下的便被成为大药家。整整百年过去了,小药家早消失在了口耳相传故事里,只留下了大药家桃李满天下,十名医者倒是有七八名是拜在了药家的名下。 如今这一老一小敢自称是小药家,偏还在这暗无天日的石洞里去争个正统之位,想想也实在是可笑至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尘埃暂落定 李大爷道:“虽然圣女说了,谁能先炼出圣丹,谁就能得了她的亲口认可的药家正统,可你也晓得,我根本就无意那所谓正统之位,我只想着要把这枚丹药好好地炼出来,这样” 纲利接口道:“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了正统位置,以丹药为媒重开天地间小药宗威风,然后丹书铁卷,流芳万世长青?” 李大爷一听,冷笑道:“你果然还是惦记着正统之位!你果然还是惦记着我炼出的丹药!” 纲利一下子被套了个正着,他脸色暗了又暗,怕是心里恼怒得恨不得撕烂了自己这张毫无遮拦的臭嘴。 李大爷把他深色变幻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有几分底气,他哼哼地抖着胡子道:“你这没心肝的狗东西啊,我教你百草药性,你不听;我教你炼丹术法,你也不听。一心一意满脑子的都是小药家的正统之位,宝贝得好像有外人跟你抢似得。” 纲利道:“可没有外人跟我抢,这正统位置本就是我的,不过豺狼虎豹在侧,我总要时刻提防着点罢了!” 李大爷跌足大怒:“你说谁是豺狼虎豹?你说谁是豺狼虎豹?” 纲利反倒是不慌不忙了,淡淡地扫了一眼跳脚跳得面红耳赤的大爷,回怼道:“谁是豺狼虎豹谁心里清楚。圣女当时为了丹药的速度练就而允诺了我们叔侄正统之位,谁眼里亮堂得像是炸开的火花光似得,谁自己心里清楚!” 李大爷本就是优势方,可这风向一边,一下子他变弱势了,他布满了浅浅沟壑似得老萝卜脸挂上了七分怒意和三分的难堪,眼角上勾到一半,眼珠子却没了底气地向下撇,跌足的鞋履被跌进了泥土里,本来干净的鞋面上一下又给挂上了一大片的污泥。 纲利看着他那副样子,脸上轻蔑更甚。 李大爷到底是被纲利称作了大爷的人物,他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就一下子平复下了自己焦躁得差点沸腾而上的心绪,浑浊昏黄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纲利逼问道:“你若是这般看中正统,那也必定是看中了争夺正统的凭证,如今那丹药就在你的手里,是不是!” 纲利脸皮到底是不薄的,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却还是矢口否认道:“自然不是。” 李大爷被气得差点又一次急火攻心,他看着纲利看了一会儿,先做出了让步道:“这样,你可以先拿着这丹药向圣女呈表衷心,我不抢功;待圣女确认了你的正统之位后,再将这丹药归还到我的手上,如何?” 这个让步算是很大了,李大爷也完全表露出了自己根本不想争夺正统之位的说法,纲利稍稍有些犹豫,他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袖摆勾了好久,最总还是一松手,冷冷笑道:“差点就要被李大爷给忽悠过去了,大爷这番话说得可真是情真意切,连我自己都差点地就要相信:说这丹药确实是在我的手上。” 李大爷被哽了口气卡在嗓子口:“你” 纲利双手一摊,做了个很无奈的动作道:“可没法子,本来这丹药就不是我拿的。我看李大爷还是先费时费力地把这洞窟给好好地找上一圈,若确认了周围没溜进来不怀好意的小贼,再来把怀疑放到我身上来也不迟。 我不清楚李大爷如今是个什么想法,但我确实是要被他这围魏救赵的法子给气得仰倒,你们争正统归争正统,把话题给扯到我的身上来做个什么呢! 若真是依了纲利的言语来找寻一圈,那我还哪里能藏得住? 李大爷总算是爆发了,大骂了一声怒道:“纲利!” 纲利却丝毫不理会这近在咫尺的火山爆发似得怒火,只是鼻尖一皱,忽然地疑惑道:“这哪里来的血腥味?” 李大爷只道他在转移视线,怒骂道:“胡说,哪儿有”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也一下子停滞住了话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道:“是,还真的有血腥味。” 那一老一少互相看了两眼,心中都盘算起了自己的小九九。而两人的心思都不难猜测,李大爷怕是惊疑,这还真有人闯了进来,莫非自己的丹药当真不是纲利所盗?而纲利怕是惊讶,我不过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还当真有人闯了进来。 我则是大大地缓下了这口提在嗓子口的浊气,他们不搜查了,幸甚幸甚。可幸甚之后却又有一点点微妙的伤感,这血腥味的源头我自然知道是谁的,明熹其人,虽然出身差了点,教养却还是不错的,临死前为救我在悬崖半空中当了个救命的软垫,如今死了了,却还是冥冥之中再保护了我一遭。我心里头感动,暗自地下了决心,可不能让他死后也漂泊无依地当个孤魂野鬼,此番若是能逃脱险境,一定得回去把他的灵位给供奉起来不可。 李大爷虽说吵嘴吵得勤快,可遇到了事儿却还能拿出一幅长辈的势头来一马当先地前冲,他复杂地看了纲利一眼,道:“我先去看看,这么厚重的血腥味,应该不是圣女送下来赎罪的婴孩。” 纲利巴不得李大爷赶紧走。 李大爷虽然甘愿身先士卒,但他也不是个傻的,“你就跟在我后头。“ 纲利连声答应,脑袋点得跟捣蒜的石杵似得。他欢欣鼓舞地目送李大爷出了石门,从袖袋里套阿掏地掏了一会儿,总算是掏出个小黑丸子出来。他高举着这丸子,对着亮堂的烛光仔细地打量了两眼,狠狠地凑上去亲了它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丹药给藏在了烛台后头。掩藏好了之后,还不忘把自己衣袖上沾着的灰土给撇了干净,才急匆匆地抬起脚步,去追自己的李大爷去了。 好机会! 不光是我逃脱生天的好机会,也是个恶作剧的好机会。 我蹑手蹑脚走到了那烛台前,随手一勾就把他两那争夺不休的丹药给勾在了自己的指节里,这丹药和平时道观里那帮闲云野鹤似得道人炼出的丹药没什么不同,凑近了仔细地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好闻的味道。 这是个敌方要争夺的宝贝,既然地方想要争夺,那我便来插一脚搅浑了这趟水,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我志得意满地把拿丹药给揣进了兜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这鼓起来的一小圆块地方。扭身准备好了离开,却不想一转身,看到笼子里一大片懵懂无知,渴望纯真的眼神,心一下就软了,眼角也一下就有点湿润了。 若我走了,这些孩子会继续地在这两个医家人手里头受辱;可我若是不走,我留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毕竟医家玩的是毒,武功再强,脑子再灵,碰上毒,那一切都是瞎扯淡。 可若是想要把他们全给救走,却又实在是不现实,这群孩子虽说有五六岁的孩子,但是他们怕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关在了这破笼子里,连话都不会说,更不要逞惘说是走路了。 内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我蹲下身子,和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保持了一个持平的水平距离道:“你们得好好地等着我,我会救了你们出去的。” 有个年岁最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打开了缩成球的姿势,伸展了四肢抬头看了眼我,而后扑闪着自己水汪汪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认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是个孩子头,剩下的年岁较小的孩子们看到自己的首领已经屈服,便也跟着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被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这样满怀期待又满脸童真地瞧着,忽然觉得身上压住了两座巨大无比的石山,等我嫌把自己给压的太重时候,随手一捏,却发现那山不是山,是一片勾勒出山麓形状的巨大的棉花糖。 这份差事,我背得甜蜜蜜,也背的心甘情愿。于是狠心地转身,冲着那被打开的能露出了阳光的石门外跑去,长长的一条通道连着一个干枯的井底。井壁上并不是那么湿滑,我轻而易举地就能爬了上去。 呼吸到了来自地面上的头一份空气,香甜新鲜,呛得我差点就背过气去。 我拍着自己的胸脯缓了好久,缓到最后总算是呼吸平稳通畅了许多,才低下头去,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这算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也好像是无法十全十美的悲哀,这一路我单枪匹马,杀退了万分艰难险阻,也丢了身旁并肩作战的朋友。 比如那个我连尸骨都带不回来的明熹。 比如被我甩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夫君。 我自嘲地笑了笑,可除了笑笑我却更愿意放声大哭起来。可笑了半天,眼里头干得像是百十年都不曾降雨的荒漠,眼泪是没法子给逼出来了,幻觉倒好像被捅出来一个。 比如站在我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的人影,模模糊糊朦胧难辨,怎么看都好像是那位被我丢下的越王爷。我眨巴眨巴眼睛,那幻影居然还随着我眨巴的眼睛开始动了起来,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到离我只剩下咫尺的距离,他总算是停下了移动,面具下一双眼睛很是复杂地盯着我看,张了张嘴,忽然说道:“你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夫妻起争执 听到越王爷这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的话,我也很自然地没把自己往错处想,只是问他道:“你在这等我,等了”我仔细地在脑子里化出了手指,细细地掰着指头算了一遭,“你等了我三天?” “五天,”越王爷很平淡地回我,“整整五天。” 我垂头丧气,轻声地哦了一声。原来我们两之间已经分开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我什么都没探查出来,却还让自己更颓然了些许。 越王爷说话的语气语调好像有点发抖:“没有什么与我说的吗?” 我抬头看着他,好像有点疑惑,可疑惑之后却又是茫然,茫然得像是一切都没有想起来。明熹惨死的破败不全的身子和一牢笼孩子懵懂纯良的眼神,这两个场面在我脑子里一圈一圈地闪着转,转到我眼前昏花,脑子空白得像是下了雪被埋死的麦田地,嘴巴里没字可吐,只能痴傻一般地在原地傻着哼哼。 一阵罡风擦着我脸刮过,我微微地抬了抬眼皮,就瞧见自己眼前的光好像被遮挡了一片,再仔细地看了看,哦,原来是越王爷的手掌高高抬起,五指张开好像能一手遮天。 他就算抬了手,看着我的眼睛藏着多般恨意,可到底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咔地一声咬紧了牙关,手掌一手又握成了拳头,隔空直接砸到了一棵大缸口般粗壮的大树上,那大树被打得摇摇颤颤,抖叶子抖得好像摇摆风骚的水底海草。 我看了看那大树,越王爷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也转身去望那树,他冷哼一声,长袖一摆,似乎又是一道气劲给打了出来。大树终于被这最后一根草给打垮了脊梁,咔嚓两声脆响,便颓然轰鸣而倒。 我看着那大树,情不自禁地狠狠颤抖了一下,这是越王爷在朝我彰显自己的愤怒,这棵大树便是他予我的警告。 我问道:“你在怨恨我?” 越王爷道:“由着谁对着不听话的猴儿,都会怨恨!” 我心里一凉,越王爷这话语表露出的意思直白得很:我是他掌控中的猴儿,我得是他掌控中的猴儿。怕是前段时候,我也一直是他掌控中的猴儿吧。 这话题仿佛说到了我两共同的刺处,我低着脑袋不发一言,越王爷张了张嘴,还是把声音给压低了不少,心里头的怒意也不知是不是被强压进了自己温软的语气里,他轻轻地,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身边,也不拉我起来,只是抚着我的发顶说道:“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 我心中的胆颤和恐惧因为他这一点点的让步而消退了半分,我一边唾弃着自己的不坚定,一边还闷闷地问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在他怀里捂得喘不上气来,便微微地离开了些他铁一样坚硬的身子,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你在这多久了?” 越王爷垂下脑袋看着我:“当日我摘了果子之后却寻不着你,便先往关中圣村去了。” “寻着你的亲卫队伍了吗?” “寻着了,我让他们按兵不动,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原计划就是混进非人族的队伍去参加尊盘古典,深入敌后再一网打尽,可经过了这些时间我却也迷茫起来了,周围这些人,远方那些人,谁是敌谁是友我都分不清楚,更别逞能说是要“一网打尽”。 越王爷许是察觉了我面色有异,他眼眸一沉,询问我道:“怎么了?” 眼前人,我焉能分的清敌友? 分不清。 这个答案很是笃定地出现在我脑子里,坚然如磐石不可挪,旦旦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得很。无奈之下,我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那这儿是哪儿?还是咱们分别的地方嘛?” 越王爷笑道:“是。” 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个问题会惹得他发笑,更是疑惑这个位置好像与我两之前分别的地方好像有实在的不同。可是这五天我忙碌得累死累活,脑子早就有点不甚清醒,五天前分别的那地界,我也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无奈之下,也只好勉为其难地信服了他这番解释,我皱眉对他,好气又好笑:“怎么跟小孩子走丢了似的要在原地等着,万一等不着我怎么办?” “对你,我哪儿敢万一?有有发丝儿细的偏差都不行,只能实在地一定。” 我一愣:“那你” 越王爷的嘴角总算是完全地舒展开来,他点了点我的鼻尖缓声说道:“这不是总算是把你给等到了吗?” 我昏聩的脑子在这男人的甜言蜜语之下被击倒,丢兵弃甲溃不成军,这些天的委屈和受怕一股脑儿地全给涌上了眼眶,泪珠没出息地在里头打转,我赶忙地低下头掩藏自己这幅窘迫模样,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累死了。” 真的是累死了。 越王爷扶了扶我的脑门,隔着一双皮手套,他灼热的体温却依旧能透过来,我想是个在冰天雪地里刚爬出娘胎的小婴孩,勉力地吸吮着他身上一刻不停歇地传来的热量。 越王爷道:“若累了,那就好好地睡一觉吧。” 我摇了摇头,“睡过去了,荒郊野岭的,你还能守着我不成?” 越王爷笑着轻弹了弹我的脑门道:“我哪儿敢放你在这荒郊野岭地睡觉?都快十一月了,也不怕凉的慌。” 哦,都已经十一月了。怨不得凉意跟那虫子似得,挤挤的要往我心窝子里攥。 越王爷道:“睡吧,我背着你走,等你醒来了你就在床上。” 我问道:“那你呢?” 越王爷道:“我在你身边。” 这话的作用比安定剂还要可靠,我闭上眼睛,满脑子的慌乱顿时就散了个彻底,有个肩膀在我沉重的脑袋下头托着,我也总算是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越王爷看我闭了眼睛,难免沉声抱怨了两句:“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也犯不着要吃一顿这样地苦楚,自己累着,把我也给气得要死。” 我闭着眼睛,神思已经沉沦,只是拼着最后一点的意识问他道:“为什么会气呀”受累是我,该气得人也得是我才对。 越王爷道:“见到你受了委屈,我便气得想要把让你受了委屈的人一刀一刀地剁了去,可不是把我给气死了吗?” 我哼笑了一声,也没把这豪言壮语给当回事,只觉得眼皮沉重,一沾着下眼皮就再也抬不起来了。我干脆就遂了它的意,一闭眼便睡的昏天黑地,再不管外头多事。 本意本是要休息,可惜我许是个天生的大忙人,哪怕是闭了眼沉沦意识在睡梦中,也照样有人强硬着非要闯进来我的梦里。 这人与我在梦里头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以我瞧见了他,还很是熟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好巧呀,你又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 平常得像是走街串巷邻对邻地唠嗑。 那人依旧是跪姿,头发垂到了脸前看不清面容,双手被铁链束缚着高高抬起,他的脸被遮了个彻底,但不知怎么的,我却能感受到他投在我身上那双眼睛,带着愧疚,带着难安,带着一丝慈悲为怀的悲悯,还有另外一点点复杂的我所熟悉的倾诉。 他自顾自地说道:“错了,错了,是我错了。” 我好笑地蹲下身子看他:“你错哪儿了?又怎么错了?” 他不回我,只是一昧地絮叨着说道:“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 我更加不懂了:“你怎么对不住我了。” 他总算是听清了一回我的言语,长长地喟叹一声,回复我道:“我晓得你的劫数,自以为能斗得过天,自以为能护得住你,却不想聪明被误,更不想叠叠因果不停,最不想,原来是我一手造就了你的劫数。” 我听的心惊肉跳。这人啊,劣性就是这般,若不是挨了自己,天大的祸事都能充耳不闻,可若是有半个字提到了自己,那一双耳朵怕是恨不得竖得尖尖,恨不得一字不差,一字不漏地全灌进耳朵里去。 如今的我便是这般状态,敏锐地从这奇怪的人嘴里头听到了我的事儿,听到了我的劫数,我赶忙着问他道:“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肯再说,只是重复着低喃着表达自己的歉愧之情:“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我平生最烦这样婆婆妈妈的男人,有事说事,没事儿就不要乱掐着别人家的关注的心思瞎晃悠。偏这个经常入我梦境的人还占了齐全,我不耐烦地更凑近了他一些,问道:“你是谁?” 是鬼是神,是人是魔? 他一下住了嘴,好像是个娘胎里就吐不出字地哑巴。 我道:“次次入了我梦,次次都故弄玄虚地把自己真实模样给藏匿得严实,怎么样?我今儿就要把你脸给看个清楚!” 强人所难是无礼的行为,偏偏我还上手做了。我离着他近,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他垂下的长发,只要这么轻轻一撩,这困扰了我不久的疑惑便能引刃而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虚实不可分 我向来是想什么便要动手做什么,并不是那华而不实的口头能人,而是想些什么便要直接动手去做些什么。如今迷雾重重,只需要撩开眼前的帘帐便能揭开真相,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般想着,我也这般做了,我出手太快,他来不及躲闪,双手又被铁链给锁在了半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好任由着我动手动脚。 我掀开了他面上长发,却无意将人间盛世绝景暴露于天光之下。 可惜了,我怔愣得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感慨,这人便使出了最后一招——他把我给直接踹出了梦境里头。 我想是被人踹下了悬崖一般有了悬空之感,忽然一下落了地,我一下便惊醒了,直起身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却不想在现实里又差一点摔倒在地。 哦,我原是在人背上的。只是这背实在宽阔,我忍不住地以为自己还在床上。 这背的主人发话了,声音熟悉得,我却一时以为还在梦中。那声音问道:“怎么醒了?不得再多睡一会儿吗?马上就到客栈里了,给你放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我唔了一声,又趴回了他的背上,脸蛋无意识地在他肩上蹭了蹭,好容易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道:“你声音怎么哑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回我道:“我声音一直便是这般,是当年小时候被雷电伤了的后遗症,你都听了多久了怎么偏偏现在给问起来是不是睡迷糊了?“ 我惊讶地啊了一声,又好像明白了似得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我混沌的脑子想了想,觉得那声音是沙哑得难听,但跟刚刚连声道歉的声音好像也差不离多少。 我这么一睁眼一闭眼炸了尸一般一挺,而后却又昏沉沉地给睡了过去。这一次倒是没什么不长眼睛的妖魔鬼怪扰人清梦,一觉睡过去,一场好眠。 果然还是需要睡眠来缓和一下精气神,我这一觉醒来便觉得神清气爽,连一向不甚喜欢的青纬纱看着都顺眼许多。可外头的客栈也总喜欢用这纱来做床头帘,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审美。 越王爷问候了我一句:“醒了?” 我抬脚下床:“嗯,醒了。” 越王爷道:“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分开了几天时间,你就变成只猪了?” 我满心不服气,与他怄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哟!每晚都有些破事赶上门地让我烦心,睡觉的时辰几天加起来怕是也不足一个时辰!”气鼓鼓地说完了之后,自己都替自己委屈,“你不说来心疼我,便还在一旁估计挑着嗓子来气我,气死了我你就算是死了媳妇,死了媳妇回去升个官,再八抬大轿地去个媳妇回来不是好?” 越王爷一本正经地摇头:“那可不行,没得娶到比现在还要好的媳妇了。” 我甜蜜蜜地撇了头,努力地压制住了自己上翘的嘴角,故作姿态地不去理会这个嘴上抹蜜的男人。 越王爷一下把被子给我裹了严实,踱步到窗台边微微地开大了点窗户,他指着外头的景致问我道:“你可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回答道:“记得记得,我这几天还算是有两天是待在城里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中圣村吗?” 越王爷道:“真可惜了让你混进来的脑子,竟然连这里是个什么地方都没搞清楚。” 我挑挑眉头,也不生气,就问他道:“那王爷与我讲讲,这是个什么地方?” 越王爷道:“关中圣的秘法玄妙得很,我暗地里多方打听,他们都说是圣女施法,在这山顶上造出来的一片和关中圣村一摸一样的城镇——可惜全是忽悠人的把戏罢了。” “怎么说?” 越王爷抖了抖我眼前的青纬纱,那纱的质量是真不怎么样,一拽便簌簌地发出了劣质的难听响动来,他道:“你看着东西是虚的还是实的?” 我甚至不用摸,光是挺那声音就能辨别出来:“当然是实的。” 越王爷道:“化虚为实,肖类点石成金,这些都是神仙的把戏。非人族的秘法再强,也不过是凡间人所能控制的范畴之内,一部分还是不入流的障眼之法。若说小唐邹氏随意地朝着山上一指,便指出了一个城阙,那就纯属是瞎话,不得信的。”· 我点点头,却又疑惑道:“那这片城阙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 越王爷摇了摇头,背着手转过身去,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哀叹:“这我便不知道了。”显然是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深入而去。 可我偏这次不遂他的意,我自顾自地猜测道:“倘若不是仙法术法,那就该是人为而定的了,可是若要人为,那这工程想来也不是什么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儿。小唐邹氏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早早地预料到有今日之事发生?” 越王爷背影挺得笔直,不置可否。 我盯着他的背影,不依不挠地继续问道:“而且,城中人都统一了口径,而且仍对着圣女面上奉献出无条件地崇拜精神,那十有八九他们都没能参与这一波山中城的建设。可别说关中圣了,就是这中原地区也多是荒山密林,没有多少村落庄田,根本就没法子完成这般巨大的一项工程量,王爷,这事儿明摆着奇怪,连我都能察觉出来。” 越王爷问道:“你察觉出来什么了?” 我脑子里转过了那宫里头来的公公站在了往生坑前趾高气扬的模样,答案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却又咽了回去,看着越王爷那双常年隐藏在面具之后的脸颊,轻声说道:“我都能察觉出来,事情闹到了如斯地步,背后黑手万万不止小唐邹氏一人。” 甚至她很有可能已经被架空成了一个傀儡,挖空她的内脏肠胃,几方的势力在她已经虚空的躯壳之下相互博弈。越王爷站在哪一处呢,我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晓得。 越王爷挥了挥手道:“无论有多少只黑手,我们的主要任务也只有灭了非人族一个任务,他们若想浑水摸鱼,那便由了他们去吧。” 这等洒脱态度实在是让我心头一梗,舌头一下仿佛就打了结,什么话都说不出。 越王爷偏头来看我,看了足足有半晌时候,见我总算是偃旗息鼓不再打听情况,便悄悄地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他道:“你才休息好,这下脑子又使得太厉害了吧,头还晕不晕》” 我顺坡下驴,食指并着中指一起按压揉搓着脑门上的太阳穴位置道:“嗯,是挺累的。” 越王爷道:“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补充体力,睡得饱了就醒来叫我,我让厨子去给你准备午饭。” 我探头看了眼天气,打趣儿道:“太阳都快落到山底下了,还吃什么午饭,晚饭都该准备了。” 越王爷道:“晚饭是该准备了,可床上还躺着一个睡得叫不醒的孩子,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我噗嗤一声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王府里混吃等死,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涯,这日子太美好,但过久了让人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骨头松。我危机意识极其强烈,便直接询问了越王爷这几天的安排打算。 越王爷道:“我得了消息,小唐邹氏在五天后于祭祀台选拔勇士。” 我一愣,先问了个问题道:“那这五天没什么任务,可以自由活动,爱干什么干什么了?“ 越王爷点头称是。 我接着问道:”小唐邹氏要选拔什么?“ 越王爷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勇士,她要选拔勇士。” 我不解道:“她选拔勇士做什么?” 越王爷道:“为了迎接二圣归来。” 我嗤笑,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二圣?那天玄地黄珠可是在”越王爷“和”越王妃“的手里头,没什么消息放出来说是要归还给非人族,他们又做哪门子的迎接?” 越王爷也勾唇笑了笑,眼神不冷不热平淡淡地看着我 我被他这眼神也挂得下不了脸,慢慢地脸上的笑容也给僵住了,脑子里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不由地失声大叫起来:“莫非他们要来抢?” 越王爷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猜测:“在他们眼里头,”越王爷“和”越王妃“还在山脚下的关中圣村府衙里头,杀人越货的强盗买卖,他们做得也是顺手不是吗?” 我想想头一天进入集市时候的所见所闻,倒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 这四个字算是为之前的争论全盘地下了个结论,一切以越王爷的观点为准,我只消赞同便好。越王爷似乎对着这个结果满意得很,他直接全盘转过身来,走到我床沿边上坐下,直接连同被子把我给揞回了床里头:“我看你这些问题问得也是乏累了,赶紧再休息会儿吧。” 我呜呜地手舞足蹈挣扎:“不睡了不睡了,待会儿太阳落山了可有一场噩梦,那时候我就没法子睡着了。” 越王爷像是不明了似得,扬起了声调向我询问道:“噩梦?” 我狡狯地点了点头,越过这个话题在与他说道:“还有,明天可不能赖在这客栈里休息,我还落了个宝贝在别的店里,我得赶忙着要把它给哄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知定前路 耽误了差不多也得有将近三天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被我托付在青楼里头的小豹修娃娃阿善怎么样了。想想我也是太大意,那样狼窝虎口的地方,我也能放心地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给交付出去。 越王爷道:“你是说那个豹修?” 我十分洋洋得意地与他说道:“我都替他把名儿给取好了,小名就叫阿善,你觉得怎么样?” 越王爷道:“挺好的,不过是个乳名,叫起来也朗朗上口。” 我呵呵地一歪身子,趴在他的肩头轻笑,他顺势搂着我,手里摘了皮手套,暖暖地抚着我头顶一下又一下。他心情看来不错,还悠悠地勾起了跟指头,闲的没事干地绕着我的头发。 我看了他一眼,与他笑道:“你也觉得阿善可爱?” 越王爷道:“跟了你这般长久时候,不可爱也得沾着点你的可爱。” 我反手一抽他不安分的大手掌,娇嗔着瞪了他一眼:“不闹,成一幅什么模样了。”听得越王爷被我逗得笑了一声,我又装作了不经意地与他说道:“那既然你也觉得可爱,不如我做一场主,给他冠个姓氏如何?” 这时候冠个姓氏可不是就是称呼那般简单,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可是要行大礼,认族亲,拜庙堂的。血缘血脉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儿,半点含糊不得。 越王爷把玩着我的头发的手指一下顿住不动,我头发却很没有眼色地自己从他手里滑溜了下来,还想带这些畏惧的心思。这念头一动,我就被冒出了这个念头的自己给吓了一大跳:头发哪里来的心思,怕是我给魔怔了吧。 可再抬起头的时候,这诡异的念头没被立刻否决,我却还同质了似的与它产生了一般的畏惧心思,在越王爷凝住不动的冰寒目光里直接败下阵来,连头都不敢抬。 都是那缕头发坏的事儿。 我咬牙恨恨,却做了件更没皮没面的事儿——我竟然把那缕头发小心翼翼地又给塞回了越王爷的手里头。这动作一做完,我才好像反应了过来自己做出了何等蠢顿的事儿来,羞得满脸通红,赶忙地别过了脸,只留下了一点点的余光,用来时刻注意越王爷这边的动静。 越王爷怕是头一次遇到像我这样蠢笨的人,略有些僵硬地把目光放到了又回到了他手里的那一缕头发上,嘴角动了动,好像想要笑,可嘴角怕是硬了十几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欲言又止:“你” 我舔了舔唇,故作镇定:“我,我怎么了?” 越王爷总算是寒冰乍融,养出了一片春暖花开:“你是不是个傻得呀” 这语气似有感慨又像无奈,我一瞬间没体察到他给予我的答案是什么,只得还维持原样,刻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腰板努力坐着。 越王爷继续道:“我就不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来了,想来你也是听不进去的。我就单问你一句话,你觉得阿善是老实地待在他的族群里好,还是跟在我们身边当个异类得好?” 我起先都已经打定了主义,任凭越王爷耍出什么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话来,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都不会改变坚定地要把阿善留在我身边的决心。可越王爷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这次吸取了教训,不说大道,只说小理。 越王爷继续道:“关中圣村不过是我们暂时的歇脚地,待到政事完毕,父皇定然会再降旨意令咱们重回都城。我是大齐军权的象征,就算兵符不在我手里头,父皇也断然不会由着我在他眼皮子之外晃荡。” 我点了点头,都说自古帝心难测,可偏偏我却觉得是最透明的。帝王的高座是由臣子堆砌而成的,单反有了反动之心,就是广厦将倾之姿态。做皇帝的,无论是开明如唐宗还是难测如嘉靖,他们所求不过就是一点——天下尽于掌中。 越王爷是块大石头,自然应该放在自己的脚底下踩着。 我似乎是明白了越王爷想与我说什么,他看了我的模样,想来也明白了我懂他将言之语:“京都是个什么地方,不燃硝烟之疆场,行差踏错便会被千夫所指,就不说你要带一个为人族大统所不容的非人族婴孩前去是要受怎样的责备,就说阿善,说那个婴孩” 我咬了咬牙,越王爷却不肯可怜我的不忍,继续狠了心地把事实给剖析了放在我的眼前:“就说婴孩,父皇岂可留住他的姓名。” “不!”我长叫一声,不知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阻止越王爷继续要说下去的话语。 越王爷到底是狠不下心,揽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脑袋慢慢说道:“我总是怕你受伤,想着要把你护得更好一些。可惜我的臂膀也只有一点宽,一点硬,也只能护得住你一人。” 我微微抬眼,眼前已经有点模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越王爷道:“何不将错就错,就把它留给了非人族的手里,如此这般,他也好安心长大。” 我低低说道:“他会长成我们的敌人的。”我犹自没有忘记越王爷与我所说的,担在我俩肩上厚重的使命。 越王爷声音虽轻,但言语意思却毫不犹疑地砸到了我的身上:“你若把他养在身边,不过是养虎为患;你把它放归原地,也算得上是放虎归山。” 我听他这般说,心中一惊,一抬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警惕地抬眼瞪着他。在越王爷口中,既然阿善是一个大祸害,那依着他的性子,定是要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以绝后患。 可不能伤了阿善,我拿目光不赞同。 越王爷却轻笑着打消了我的顾虑:“若我想着动手,早在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便下手了。哪里能由得你编造那么多的理由,就为了保他一条小命。” 也是,人人可畏的战场鬼王自然不会因为我的两三句话而挪了杀心。我心里揣着明镜,嘴巴却一丝儿不让:“你可算是说出来了,感情你当时由着我都是忽悠我呢!” 越王爷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我不对。” 一场尴尬的局面就这样散了,所以说夫妻吵架都是这般,当局者面红耳赤,旁观者嬉笑围观。 越王爷这定论似乎已经盖棺,可惜我是个不安分的,在临了了又抛出个难题给了他道:“可是还有一点,我须得把阿善赶紧着找回来。” 越王爷一愣,有一点不悦,怕是以为我还没被他说动,“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带着些许不耐烦,听着叫我好生委屈,可是这事儿吧,到底还是我有点理亏,于是支支吾吾地与他解释道:”我把阿善托付的可不是什么良善地方。“ 越王爷一愣,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眼身上穿的男款衣裳,沉声问我道:”你给丢到哪儿了?” 我更加不好意思,只好细若蚊语地说道:“放在一家,放在一家青楼里。” 万能的越王爷也有怀疑自己的时候,看他那副双目瞪大,薄唇微张得仿佛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模样,我便顿觉不妙。 越王爷:“你放在哪里了?” 我轻咳了一声,却把嗓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给放在青楼里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托给了一个在里头打工的小厮看管,绝没有托付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越王爷冷笑了下:“那你呢,有接触过不三不四的人吗?” 我不光是接触了,我还同生共死了一遭。不过这话我没敢接,只是更加地不敢抬起头来,声音压的低不可闻,连我自个儿都要听不见自个儿在说什么:“我就接触,就接触了一个。” 越王爷板着声音问道:“你莫不是还想要接触几个?” 我赶忙地闭了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越王爷一下站起了身,回头看了我一会儿,略带粗鲁地用被子直接给我按在了脑门上,借着力道直接让我仰面躺在了床上。干完了这一切,便气呼呼地转身要走,我眼疾手快一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脱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还不得给自己不省心的媳妇去买身衣裳!” 我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骚紫色的男装,不合身不说,穿在我身上还显得多了几分怪异。我自己也想要换衣裳,便撤了手上力道,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越王爷不知怎么的,居然从他一向冷静的口中听出了两三分的孩子气:“我要烧了这件衣裳。” 我想着正好要给地下的死的凄惨的明熹烧两件衣裳,若越王爷想要烧,那还能蹭一把火苗,于是我满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说道:“烧吧烧吧。” 越王爷的气一下好像就全消了,他两步又走回了床边,贴着我的手臂坐下,我奇怪得很,忍不住问他道:“你怎么不去了?是不是忘了我的尺码?“ 越王爷道:”怎么会忘了?天下没有谁比我更熟悉你的身材了。“ 我老皮老脸的也被他给羞惯了,此刻被打趣儿也不恼了,直接推搡他道:”快去,快去。” “我再看一下你,一下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