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赋》 《青鸾赋》正文 第一章 往事不可追 昨日高堂之上,万民敬仰。 今日跌落神坛,为奴为婢。 昨日位高权重,女人掌握生杀大权。 今日卑微下贱,男人成了女人的天。 任凭这河山今日姓甚名谁,该我的定会回到我手中。 纵是这世上无一处可容我,我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传说天地开辟之初,盘古的筋骨血肉化作了山川草木河流,他的精气魂魄变成了人类。世间万物落定之时,他最后一缕精魄在空中变成了一颗闪耀的晶石。而后,初见白昼的天空出现了一条赤龙,身旁还有一只与其缠绕的青色凤凰,它们所经之处紧随着金光灿灿的云霞,直到整个天空遍布金光。 突然,又从初初形成的地面跃出一条九头巨蛇,张牙舞爪的冲向了晶石所在之处。青凤一声嘶鸣,飞向了巨蛇的位置,撕咬住它的尾,巨蛇吃痛转头蜷住了青凤,一旁的赤龙当即张开四蹄,冲向巨蛇,利爪爪尖陷入了巨蛇的肉里。 巨蛇却是更用力地蜷紧了青凤,赤龙眼中迸出了火光,张口咬住了巨蛇其中一头,生生将那头咬了下来。巨蛇痛得松开了尾直直往下坠,青凤却先落在了地上。 巨蛇‘嗷’地一声随后跌落在地,不断地挣扎。赤龙一跃跃到了最高处,衔住了晶石,随着盘古的消逝发出一声悲悯的长嚎,而后,头在上尾在下,盘成半个圈落到地上,尾部死死压住了巨蛇。脖颈紧紧依偎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青凤,赤龙张着口哀嚎了数月,而后化做条巨大的赤色石龙,云霞的金光散去,成了今日的盘龙大陆。 那颗晶石被后人称为盘古石,千年供奉在龙首的青鸾潭之上,庇佑后人……“母上,嫱儿日后,定要娶一室的男妃!”八岁的妫伊人娇俏可人,小小年纪便已满是豪言壮语。一旁的清丽女子,掩唇咯咯地笑了出来,一颦一笑满是风情,两人倒是有八分相似,且眼尾皆有一枚泪痣,不难想象妫伊人日后定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你这小家伙学的可是谁?母上可不曾教过你这些!”一边好笑地质问,一边看向了坐在树上的另一打扮英气的女子身上。 该女子回过头来慌忙摆手,“夙言,不是……。”‘我’还没说出口,妫伊人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是尘夷师父!”尘夷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嫱儿!小小年纪竟会说谎了?” 妫伊人回头做了个鬼脸,“还不是尘夷教导有方,徒儿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咯咯咯咯。”说罢,她松开拽着妫夙言裙摆的手,爬上了妫水岩,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向桑干境内,大声说道:“今后,我妫伊人就是桑干的王,桑干的民是我妫伊人的民,桑干的水一如既往庇佑四方!” 尘夷听了哈哈大笑,“夙言,你瞧瞧,这嫱儿与你还真是一般无二。哈哈哈!” 妫夙言望着女儿满目柔情,放眼望向桑干,田地作物饱满,草木葱葱郁郁。桑干河的妫水顺着盘龙蜿蜒而下,四方安泰。 画面一转,妫伊人十二岁,已能帮着妫夙言料理桑干境内大大小小的事物,尘夷也时常带着她四处巡查,教她功法。她知晓日后,她也是要成为这桑干的女王的。那日,她听见尘夷与妫夙言谈起近年桑干境内的祸事,尘夷说:“如今女人越发显得弱势,男人在体能和力量上都胜于女子。多地成了男人当家作主,女人们开始附和这些无甚用处的男子,实在不耻!” 妫夙言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尘夷,你知道的。这一日迟早会到来,若是世上的女子都能如你我一般,样样皆能让男子望而不及,她们自然不会甘愿趋于男子之下。只要有了一个宁做附庸换取猎物的女子,就会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女子。”她顿了顿,接着说:“既是如此,这桑干便与我无关,你记住,若那一天真的到来,不必管我,照顾好嫱儿。” “不可!”尘夷气急,“这桑干女王岂是你说不管就能不管的!世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清楚?这桑干河妫水与桑干妫氏相辅相成,妫氏没亡,妫水枯竭!” “不过是些可延年益寿的水罢了,他们既想灭我妫氏,又想多活百年,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妫伊人不明白,她自记事起见过的男子就不多,且都是些文弱之士。听闻乡间男子身高体壮,轻易就能擒得许多猎物。她倒是未从这些男子身上看出什么体格健壮,连她剥只野雀儿都吓得不敢多看第二眼,此等无能之辈,如何能与她的母上相提并论?时间一点点流逝,妫伊人一天天长大,妫夙言教她权治谋略,交付与她的事物都能处理妥当。偶尔随尘夷在后庭习唤水术,桑干河的水随着她双手的起伏,在河道里荡漾,甚至回流。 “尘夷!”妫伊人看着妫水的流动,雀跃地跟尘夷说道:“妫水可以回流了!”尘夷扯出一抹笑容,“是啊,你学了这么久,总算能御水了。”妫伊人却没有察觉到尘夷皱起的眉头,扑在草地上咯咯直笑,语气娇嗔,“御水这般难,你们非要逼着我学,日后母上将青凤钗给我不就是了嘛。” 尘夷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论何事,学来了就是你的,难不成你日后身为女王,就靠着这凤钗庇佑你的百姓?”瞧着尘夷又要长篇大论了,妫伊人赶紧乖巧地站起身来,扑在她肩头,“是是是,尘夷师父说得对。” 见妫伊人一脸讨好,尘夷也是绷不住板着的脸,轻声笑了起来…… 这日,是妫伊人的成人礼,尘夷替她绾上一个双刀髻,换上了大红的广袖绘凤留仙裙。妫夙言将妫氏图腾刻于她腰间,又把传世的妫玉玦系于她颈上,妫玉玦中心是空的,一圈玉上绘着一只盘旋的凤,正上方有两个细孔穿着绳子。 她不解追问尘夷,“尘夷,我今日不过16岁。桑干的传统向来是长者犹在,不可尊大。母上尚且未及百岁,我怎能受了这玉玦?”尘夷却避而不答,只是告诉她:“日后你便会懂的。” 那日桑干宫内人满为患,各色妇人送上了恭贺,一拨又一拨的贡上了精美的纺织物。还有……一干抬着许多猎物的男子!桑干宫内向来不允许众多男子入内,眼看着母上满面愁容却无可奈何。瞧着一个个身形足有三个她那般壮硕的男子,妫伊人才信了宫人们所传之事。 最后只记得,一个精壮的男子敬了她一杯酒,喝完便有些迷糊。桑干宫里一片通红,有一个男子阴沉地声音响起:“所有上古母姓的女子,杀!”四下都是女子尖细的哭喊声,而后她就倒在了一地的狼藉中。“君上,今日朝中诸夫子都在议论,这太子早已成婚,府中妻妾众多,眼看这皇长孙都快降世。可这……”成照站在龙案下首,掬着腰胆战心惊,生怕提到那人惹得自己一身骚。 “可是什么?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明白,我看你这大监令是当腻了吧。”慕煜头都没抬起来,只当是吓唬吓唬成照。成照一听果然一哆嗦,跪倒匍匐在地,连忙正名:“奴才不敢。”然后颤巍巍将脑袋抬起一寸,瞥了眼君主并未发怒,这才心下稍安。“夫子们都道……奕皇子回来好几日了,君上为何不让皇子上朝。奕皇子虽乃不详之身,但……但……”接下来的话成照是怎的也不敢说出口了,不由心下暗骂这关夫子,偏要寻他来做这丢脑袋的事! “接着说。”慕煜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成照实在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但您为了让奕皇子长些本事,少年就让他拜入景鉴崖阮崖主门下,习得一身好本事。才智与谋略却是丝毫不输太子的,甚……甚至比太子要高明上两分。如此雄才却……将他置于宫闱之中,实在……实在是埋没了。还有……。” 成照话未说尽,龙案上的茶盏便照头向他砸来,却是跌落在他的靴前,成照不由心道:好险!“混账!这话是关冀那老匹夫教你说的吧!这太傅他也做腻了是吗!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他想说些什么!”慕煜慕煜案几一拍将宽袍大袖背在身后站起身来,气的脸红脖子粗。当年送那逆子去景鉴崖哪里是让他学本事?不过是因阮伏疯疯癫癫,脾气古怪,多少人将自家孩子送上崖,回来的时候不是傻了就是残了。哪知那阮伏竟一眼相中了慕见卿,称他骨骼惊奇,将一身的本事教给了他。 “还有……奕皇子将及弱冠,却未婚配……”下面的话,不说君主也明了了,成照长吁一口气,这才拢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关冀这太傅到时做的尽职啊,不仅要操心皇家子嗣的前程,连婚配都操心上了,还真是面面俱到,连我这个父亲都自叹不如。”慕煜言语中尽是褒奖之意,成照却是听得冷汗直流。“你说,本君是不是该给他涨涨俸禄?”慕煜话头一转,看向了成照,成照腿下一软,趴在了案几下,“奴才不敢僭越。” 慕煜踱回案前,长袖一挥坐了下去。“起来吧。”成照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谢君上。”“我儿这般想为皇家延续香火,我这父亲怎能不答应?”慕煜眼皮一抬,看得成照又是一个趔趄,险些再次跌在地上。“我听说,关太傅家幼女关皓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天真可人心地纯良,如今尚不及二八,又与见卿青梅竹马,可是?”慕煜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向成照发问。成照心下一喜,君上终是疼惜奕皇子的,便如实回答,“是的,君上。” 慕煜沉吟片刻,“那就,把太傅家长女许给见卿吧。”成照一愣,长女?那心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喜怒无常的关佩玖?“怎么?本君说话你没听见吗?”慕煜眉头一凛,成照一惊,跪到了地上,“君上圣明,恭喜奕皇子。”“恩,你去问问太傅觉得多久嫁女合适,本君定许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下去吧。”慕煜翻开案几上的折子,不再言语。 “是,奴才告退。”成照拍下袖子,掬腰退出了清明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二章 初见似旧识 雍宁池里一尾鱼都不见,只瞧见池面扶着成片的浮萍,和残败枯黄的荷叶。池畔凉亭中站着一人,已年过半百但精气神十足,一身正气。眸中却是化不去的郁色,望着前处石椅上背对他而坐的年轻男子说道:“您这些年韬光养晦,凡事都忍让三分,难不成就真打算苟活一世吗?”年轻男子却不搭话。“承欢殿那两位明里暗里对您未有半分留情,否则君上何以将这雍宁殿荒成了冷宫?那太子18岁便已出宫立府妻妾成群,您却还顾着这手足之情,人心可是偏着长的!” 年轻男子终于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太傅,我何尝不知。这父上大人的心偏着那甄姬,左不过是仗着与我母亲有几分相似。这太子明里与我兄友弟恭,背地里没少下黑手,可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时候。”男子回过身来,整个人拢进了凉亭的阴影之中,这才见着了此人真容。身形高大,还有三分健硕,脸型稍长剑眉星目,不算顶顶好看,却也是十分硬朗九分英气。周身的气息也十分不凡,一席银丝墨袍更是衬得此人唇红齿白。 关冀时常想,这般不凡的男子一点都不像这皇家的人,和那福薄的先后一般,周身的气质丝毫不像这四都之内的人士。 他走至关冀身前,右臂一抬置于其肩,将关冀虚带到椅上坐下。 见太傅不解,他却爽朗地笑了。这一笑,原本不算顶出色的五官,却叫人移不开眼,便是日色也黯淡了几分。“太傅,既是我如此委曲求全也讨不来这君上的欢喜,我自然不会这般苟且偷生了。”他敛住了笑意,眸光一凛,“他既让你决定嫁女的日子,那你怎能抗旨?如今已是八月,大婚的日子就定在腊月。” “奕皇子,这不可啊,佩玖自小心思就比别人多,且性情古怪多疑,我这当父亲的都不过堪堪忍受。只怕,她会坏事啊。”关冀满是不忍,既为慕见卿,更为疼爱的幼女关皓月。“无妨,我这身子你是知道的,能不能撑到那一日都尤未可知,尚且成败未定。您是万仞都的太傅,是我的先生,我自然知道您最在乎的是皓月。可若换做月儿,怕是会拖累她,您不忍,我也不忍。”慕见卿仍是波澜不惊,“你去吧,让月儿莫怪。” “唉……”关冀毫无办法,只得转身离去。 慕见卿心神松懈下来,眼前却是一黑,有些恍惚。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急忙走了过来,扶住了慕见卿,“见卿!”兰亭搀着慕见卿进了正殿,“你方才回来,先莫要去管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也不知你这头疼难眠的病症何时能好?” 兰亭是慕见卿的乳娘,先后卿子茵进宫之时她就跟在身边,和先后一前一后诞下孩子,自己的孩子命薄,身子虚弱生下来不足半月便夭折了。她便将慕见卿当成自己的孩子,答应先后要将他抚养成人。 “姑姑,我无事,您去忙吧,我休息会就行。”慕见卿拍拍她的手,便不再说话了。兰亭叹了口气,退出了正殿。 慕见卿望着屋外,想起方才眼一花,好像看见了那个女子。 十五年了,他三天两头就能梦见那个红衣女子,冲他一笑便是万种风情,醒来却不记得那女子的模样。近两年尤为频繁,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性情也越来越压抑。 太医院都说他患的是心病,加之他体内的毒,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人人背地里都说,天降灾星,命不久矣。 慕见卿伸出手,手心就升起一簇火苗。呵!慕见卿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嗒、嗒、嗒…… 桑干宫上头有一方将干未涸的泉水,昼夜不停的往下滴着水。慕见卿是第一次走进桑干宫内,遍循着水声往深处走…… 桑干宫是万仞都宫邸紧邻上古神址的一侧,是一片极为复杂的地形,寻常人到了此地便是有来难回。慕见卿幼时被甄姬丢到此地,便是在此遇见了尘夷,尘夷见着他便呆了一呆,这不过五岁的小娃娃,除了一双透亮的眸子,浑身上上下下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衣服是上好的蚕丝织就的,却脏烂的不成样子,破洞中隐约露出了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和干了的血迹。 尘夷本是不待见男子的,却察觉到这小娃娃体内的玄妙。她悉心给他养伤,教他功夫,让他叫她师父,她却唤他,“徒婿。”一唤便唤了十五年,慕见卿至今不解。这声“徒婿”把他从跌跌撞撞的小娃娃,唤成了高大的成年男子,尘夷的容貌却半分没有改变,仍是初见时风韵貌美。 慕见卿此去景鉴崖九年了,九年没有来这桑干宫,不知尘夷还在吗? 桑干宫里头不似万仞都的宫殿是用楠木筑成,也没有铺着光滑的地砖,而像是一个人工打磨的岩洞,宽敞温暖,室内地面上满开着不知名的花,走道一旁还建着旋转石梯。突然,眼前一幕让慕见卿顿住了脚步。桑干宫顶的泉水密密麻麻地往下坠,构成一帘水幕,水幕围成一个圈,底下的地面上已然形成了一汪池水,透过细密的水幕,慕见卿看见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张脸。 妫水中间是上古时期妫氏先祖留下的冰棺,传闻此棺能凝聚天地精气,使已故之人死而复生。妫伊人躺在棺面上,虽还未死却因百年前的祸事精气尽失。 慕见卿怔怔的看着冰棺上的女子,她身着大红留仙裙,虽闭着眼却好像也充满了生气,面容娇美俏丽,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睁开眼吐出舌头冲你一笑,可谓美的不可方物,周身毫无烟火气,不似凡间所有,这分明,就是十五年来他夜夜所梦之人!慕见卿呆呆地朝冰棺走去,险些踏空落入妫水之中。 “作甚!”尘夷突然出现,一把拽住了慕见卿。慕见卿回过神来,有些惭愧,“师……师父。” “我早与你说过,此地不可擅入。出去学了几年艺,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尘夷出言呵斥,眉间也染上了一丝怒气。 慕见卿一声不吭,他也只在尘夷面前这般毫不掩饰孩子心性。尘夷只得作罢,“罢了,日后你也可以进来,不过必须事先告知我,且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此处。能做到吗?” “能!”慕见卿一口答应下来。 尘夷一怔,随后叹了口气,“罢了,跟我进来。”而后绕到了水幕的后方,宽袖一挥,一丈宽的水幕便停了下来,一架木桥出现在慕见卿眼前。尘夷跨过木桥走到冰棺前,慕见卿紧紧跟着。 视线再次落到了冰棺女子的面容上,此女五官精致,肌肤吹弹可破,许是躺得太久唇瓣有些干裂,但色泽仍十分鲜艳,秀色可餐。她的眼尾处还有一枚泪痣,若是换一张脸这痣怕是多余,偏在她这多了几分缠绵,成了画龙点睛之笔。慕见卿不由看得痴了,一颗心都落在了女子的身上,十五年,他心心念念十五年的女子,终于让他寻到了!便是让他在这洞里日日望着这仙女,望上六十载,他也是甘愿的。 “你不是总问我,为何叫你徒婿?”尘夷突然开了口,“这就是我的徒儿。”慕见卿听闻一喜,连忙转过身看向尘夷,“师父,那这……?”他未将话说出口,低头看了眼冰棺上的女子。 尘夷点了点头,“至于她的来历,我姑且不能说与你。我记得你是九月九日生的,初见你时,我便察觉到你的精气至阴,这世上难寻第二个你这样的人。那便只有你能救她,所以我才救了你。”说到此处,尘夷眼中有些许不忍,“世人都是利益为先,你可怪为师?”慕见卿抿住唇思量了片刻,“徒儿不怪,您说的是真理,也未蒙骗于我,徒儿的命是您救下的,又怎会怪您?况且,我见她第一眼,这颗心都活了起来,仿佛前二十年都在等她出现。” “你不怪便好,为师再问你一件事。”尘夷抚了抚冰棺女子的脸,“今日起这便是你我师徒二人的秘密了,若有一日我无暇顾及她,你可会,像我一般护着她?”慕见卿听罢,严肃地点了点头,“徒儿一定会。” “空口无凭,跪下,对着神址发誓。” 慕见卿转身面朝神址的方位,撩开长袍跪在了地上。“我慕见卿,今日对着神址诸神,以我的性命发誓,今后,定当拼尽全力护……。师父?”尘夷横了慕见卿一眼,虚咳了两声说道:“她叫伊人,乳名嫱儿。” “我慕见卿,今日对着神址诸神,以我的性命发誓,今后,定当拼尽全力护嫱儿周全!如若不能,世人唾弃,膝下无嗣,孤死这桑干宫中!”说罢,慕见卿俯身磕了头,而后挪过膝盖,给尘夷磕了个头,全了礼数。关冀出了宫,仆从端来脚踏,搀着他上了回府的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关府,关冀想着回家可是该如何哄住这哭闹的幼女,不由觉得一阵头疼。果然,刚跨进大门,一个身着鹅黄轻纱,绾着一个飞仙髻的妙龄女子便朝他扑了过来。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煞是可爱,双眼却是红肿不已,惹人怜爱。 “阿爹,您怎么才回来!您出去了一日,月儿就忧心了一日,您是不是不在意月儿了。”说罢,关皓月眼中又蓄起了盈盈泪光,看的关太傅心疼不已。“阿爹怎会不在意月儿呢?实在是宫中有事耽搁了,进屋说吧。” 走进正厅,关冀屏退了下人,拉着幼女坐下,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月儿啊,阿爹自小就宠着你惯着你,也早为你打算好日后成为奕王妃的。可如今……”关冀见女儿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实在不忍,却又不得不让她认清事实。“奕皇子与你本是天定的姻缘,可君上指的婚谁能违令,日后,阿爹会为你再寻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再惦记着奕皇子了。” 关皓月一听,父亲此行并未带回她想要的答复,眼眶中的泪水便砸了下来。也难怪这关太傅对这个女儿宝贝得紧,寻常女子一哭一闹便是仪态尽失,这关皓月生的美,母亲付慧常教导她眼泪是撒娇的武器,却不能失了女子仪态。 故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却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反倒是惹人怜惜。关太傅想要安慰,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眼看着幼女伤心,垂头叹气。 “阿爹,月儿自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知道阿爹疼月儿。”关皓月抽抽搭搭地说道:“可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打小就爱慕见卿哥哥,阿爹您是知道的”关冀在朝堂上都向来无所顾忌,偏偏在女儿面前无可奈何,“月儿,不是阿爹不为你着想,事已至此阿爹也无计可施。你放心,这世上好男儿万千,阿爹定会给你寻个更好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三章 情深亦无用 “我三岁便与见卿哥哥一同识字,玩耍,他虽十一岁就去了景鉴崖,可我从未与其他男子接触半分。月儿懂事起就想要,也知道自己一定要嫁给见卿哥哥,这事儿连那雍宁宫的奴仆,我们关府的下人都瞧得明白,一清二楚。” “您如今说,要为月儿另寻一门亲事,您可要寻谁?谁能比得上见卿哥哥?月儿除了见卿哥哥,谁都不要!”关皓月明白再与父亲闹也无法改变事实,转身哭着跑出了正厅。 关冀拿着这个女儿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唤来管家,“祝伯。”“老爷。”一直守在门外的祝伯闻声走进屋内,“二小姐伤心也是常理之中,您莫要往心里去。”关冀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我何尝不知她如今这样,是我娇惯坏了。可毕竟是我的心头肉啊,你去找夫人,让她过去安慰安慰小姐。”“是,我这就去。”祝伯掬了掬腰退出正厅,抬步去了后院。 付慧听闻女儿将自己锁在房中哭闹不止,急忙赶到东苑,生怕她做了傻事。走到院子里只听见里边关皓月嚎啕的哭声,房门却紧锁着,“莹儿,把门打开。”婢女莹儿胆战心惊地走上前,“夫人,小姐……小姐是从里面锁的门,打不开……”‘啪’的一声,巴掌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落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啊……夫人,奴婢该死!”莹儿以及一干东苑侍候的婢女都惊恐地跪了下去。 “废物,关府养着你们是来吃饭的么!十几个下人看不好一个主子,自己去院子里跪着!”付慧在下人面前向来手段毒辣,看着一干婢女连滚带爬去了前边院子,清声说道:“烟儿,你们都去看着。”烟儿和玲儿屈膝福了福身子,答道:“是,夫人。” 碍事的人都清理了,付慧假咳了两声才对着房内的关皓月说道:“月儿,别哭了,阿娘早教过你,背地里你就是哭干了泪也不顶事的。快给阿娘开门。”果然房内的哭声渐渐收住了,只能听见细微的抽泣声,门却始终没有打开,付慧有些急了,“月儿,你这般样子能叫谁来顾惜你?为娘都瞧不下去。” “你不要管我,叫我哭死好了!如今我都这样了,府中下人笑话我,连您也说我的不是!”关皓月隔着房门吼了出来,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付慧有些难堪,好在下人都被遣开了,“你若真不能接受,躲起来哭有何用?还不是叫关茹晔那小贱蹄子讨了你的好去?想个法子总比哭要顶事。”付慧没有继续说下去,激将法说多了可就无用了。 房里的关皓月沉默了许久,连抽泣声也没了,过了片刻她才开了口,“阿娘这是有法子了吗?” 付慧听了这句松了口气,“阿娘能将你阿爹治得服服帖帖,你当真以为单靠的这张脸?若要成事,法子多得是。你先开门,我们来细细斟酌。”‘吱呀’,付慧眼前的门终是打了开来……“阿娘!”关皓月打开房门扑进了付慧怀中,倒是没再哭出来。付慧见了女儿红肿的双眼,既是心疼又觉得她不争气,“好了,女儿家该有的仪态呢。你若一直这样,再好的法子又有何用?”关皓月一听,急忙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理了理衣裳瞧着再无不妥之处,便屈膝福身,“月儿见过阿娘。”又是一副端庄秀丽的模样。 付慧拉过女儿的手,“进屋说吧。”二人行至美人榻前坐下,关皓月连忙添了两杯茶。“这会这么沉得住气了?”付慧见关皓月欲言又止,率先开口问道:“既然不甘心,那你想要哪种结果?” 关皓月果然眼前一亮,思量片刻说道:“阿娘,见卿哥哥不管怎的说都是皇子,我与见卿哥哥青梅竹马,那关佩玖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庶出,脑子还那么笨,她有什么资格嫁给见卿哥哥。若是她成了奕王妃,岂不叫人笑话我们关府,养了个这般没有教养的女儿,嫁出去丢人现眼?” 关皓月顿了顿,见母亲没有开口,又说:“不说世人怎么看,月儿也决不允许她关佩玖玷污了见卿哥哥,还请阿娘给女儿想个法子。”付慧放下茶盏,握住了关皓月的手,“你不说,阿娘也不会容忍那贱婢的女儿高我们娘俩一个头。平日里,我不过是给她些教训,这次可是圣意,虽说不能违背,可难免不会出些岔子,是不是?”说罢,她用力握了握关皓月的手,疼得关皓月险些叫出声,不过瞬间她就明白了付慧的意思,“阿娘,您是说……” “好了,你等你阿爹回来等了一整日,下人说你到现在都滴水未沾,先去用膳。皇上不是没确定大婚的日子吗,不必着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付慧站起身来,“还有,你今日在你阿爹面前实在是失了方寸,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先去给你阿爹赔个罪,说你知错了,终身大事但凭你阿爹做主。” 关皓月一听,急忙拉住付慧的手,“阿娘!这话我说不出口,万一阿爹真去给我寻门亲事,我岂不是真要嫁给那些阿猫阿狗了!” 付慧真是恨铁不成钢,明明是自己的女儿,脑筋却半分也不随自己,“阿娘怎会让你嫁给那些无用之人?叫你去说,不过是让你阿爹放心,让他知道你宽厚大度,日后便是出了何事你也能脱了干系。”见关皓月还是有三分犹豫,心中不爽,无奈又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也该好好修身养性了,只知道撒娇的女子怎堪大任?长姐未嫁,你阿爹就是有心让你成亲,也得这关佩玖先嫁出去。去洗把脸,省的你阿爹看了心烦。” 关皓月听完这才明白了过来,应了声:“是。”生怕又惹得母亲不悦,大步走出了房间。关府的西苑和东苑相比,实在大相径庭。东苑里小道平坦砌满了圆润的石子儿,为的是雨天行走不至让人滑倒,即便滑倒圆润的石子儿也不会磕破皮肉。道旁栽满了花草,春有月季夏有蔷薇,秋有雏菊冬有腊梅,一年四季都芬香扑鼻。院子宽阔精致,还有一汪塘,此时正开着满池夏荷。可这西苑,大小不过东苑一半,围墙都已有几处破损,院子里草草铺着一地砂砾,晴天尚能走走,一到雨天便是满地泥泞,稍不留神就要摔在地上,破了皮倒是小事,更痛苦的便是伤口里全是泥沙。 关佩玖也想过在院子里种些草木,哪怕是疯长的杂草也行。可这西苑不比东苑,东苑正朝东边,阳光充足,西苑却是背着光,常年阴凉,院外一株参天古树枝繁叶茂,伸进了西苑,正好就遮住了中午的日光。眼瞧着傍晚夕阳西下能有个日光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太阳就被群山遮挡下了山。以至于从别处移来的花草,第一日还精神抖擞,第二日就打了焉儿,到了第三日便死了。 说是西苑,其实不过是个独立的杂房,关佩玖的母亲便是在这生下的她。关冀知道府中妾室莫名惨死的事与付慧有关,却不能拿她如何。纵是铁打的心肠,那付慧眼泪一下来死活不承认,关冀也是素来心软,无可奈何。 那日他酒后误事,瞧那端茶的婢女香儿生得十分好看,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那香儿便有了身孕,眼看着腹部隆起越来越明显,关冀思来想去,打发了两个仆妇带着她偷偷搬进了西苑,转身便得知夫人付慧把出了喜脉,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此刻已是晚上,门檐下挂着一盏残旧的油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关佩玖坐在屋外看着那棵古树走了神,晚娘轻轻给她披上了罩衫,关茹晔这才回过神来,唤了一声:“晚娘。”晚娘搬着木凳在关佩玖身旁坐下,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侍候了香儿,看着关佩玖长大,缺衣少食以致她枯瘦如柴,西苑阴寒她又患上了湿气。“晚娘,这天昏沉不见半点星光,眼瞧着明日又要下雨了。您这腿脚这会儿又疼了吧,怎么还出来了?”关佩玖嘴上责备,心里却满是担忧。 晚娘看着关佩玖的脸,觉得小姐这样貌可是比那二小姐还要出色的,明明都是自己的骨肉,可这老爷的心怎就偏得这样狠?“不妨事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这点痛哪能叫什么事儿。”眼前的人儿像极了香儿,晚娘又想起了香儿和十年前那桩旧事儿。香儿生得好看,却从未仗着有了老爷的种而耀武扬威,因曾同是下人,待她与辛娘极好,从不苛责,从踏入西苑那天起,老爷就安排好了每五日送一次吃食,香儿的是细米,晚娘和辛娘的尽是粗粮。香儿不忍,用膳时总叫着她们二人一起吃,她们不肯,香儿就将细米倒进了粗粮里,搅在一起。她说:“这西苑里只有你我三人,没有主仆之分,你们既不肯吃,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吃粗粮。” 她也未曾想过将孩子生下来就去那前厅把这事抖出来,爬到夫人头上去。她总是说,“要争那虚名作甚?夫人善妒,我若是出去,指不定怎么叫她生吞活剥吃进肚里去。这西苑多好,既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替谁端茶倒水。” 眼瞧着还有不到一月香儿就要临盆,辛娘说:“不如临盆那日,我去请了老爷来?您总不能在这西苑待一辈子。”晚娘记得那是香儿第一次发了脾气,她站在廊前,一字一句地说:“你去请他,他当真就会来么?我怀胎八月,他若是想来早该来了,可他没来,想必他早就将我们母子忘了。”香儿声色俱厉,可晚娘瞧她尽是决绝,没有半分伤心,她回过头来看向辛娘,“这府中不止我一人有他关冀的子嗣,如今那夫人才是他的心头至宝,我又何苦去做个多余之人。你们二人记住了,即便我与腹中孩儿遭遇不幸,也绝对不要去寻他!”辛娘就再也不敢提这事。 临盆那日,因为条件匮乏,关佩玖脐带绕颈,险些丧命,好在上苍怜悯她才活了下来。香儿也在生产过程中忧心孩儿,用力过度造成撕裂,索性未危及性命,可产后的大出血却让香儿伤了根,此后几年多半只能躺在榻上,抱一会孩子就觉得乏力。即便如此,香儿也不曾让辛娘去前厅找那关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四章 贻我以佩玖 直到关佩玖三岁那年,突然害了场大病。晚娘和辛娘想尽了法子也不见一丝好转,眼瞧着孩子气息越来越弱,辛娘便大着胆子偷偷跑去前厅,找来了关冀。关冀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寻了府上的大夫赶到了西苑,瞧着榻上病怏怏的香儿,和蜡黄消瘦的关佩玖时,关冀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幼女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长女却食不果腹,病成了这个样子他都不知。 大夫把了脉后站起身来,“老爷,这孩子怕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这毒倒是简单,只是她这身子太虚了,须得边治边调养,否则受不住药物烈性。 “好,一定要将她治好。”关冀满目愧色,对着香儿说道:“这些年为夫亏欠你太多了,你莫要怪,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娘俩。”香儿将目光撇开不去看他,“照顾好玖儿就行了,我就不必老爷费心了。”关冀听闻,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头吩咐祝伯,“祝伯,你去把南苑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让二夫人搬进去。”祝伯连忙出了西苑,唤人将南苑的东厢房收拾了出来。当晚就过来了十个仆人,领着香儿搬去了南苑。 第二日,就有多事的下人禀告了付慧,付慧听了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趁着关冀上朝,就带人去了南苑。进门就撞见了给关佩玖开了药的大夫,伍大夫深知这付慧的性子,打着哈哈请了安就溜走了。 香儿正在给关佩玖擦脸,付慧走上前推开了她,抬起手抚在昏睡的关佩玖脸上,咯咯一笑,“哟,这还真像老爷呢。”香儿见是付慧,立即绷紧了身子,“夫人有何事?”付慧顿了顿,转头看向香儿,“何事?这话该本夫人问你吧?你是哪来的本事勾引的老爷?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我说四年前正厅伺候的贱婢怎么少了一人。”付慧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原来,是你啊!”香儿拳头一紧,若是今日付慧做了什么,她也无计可施,只求这付慧有什么让她承担就够了,千万不要伤及玖儿,“当年之事,是奴婢犯下的错,夫人要打要骂都是奴婢该受的。” 付慧是满腔的恨意,恨这女人竟敢分走她的恩宠,也恨她再如何这关冀仍色心不死!“打你?你怎么做了娘的人了还这么呆傻?我不会打你的。”香儿听完松了一口气,可付慧下一句又让她绷紧了神经。“我会一日日折磨你们母女,直到你死。哈哈哈哈”说完,付慧踹开了香儿,转身离去。 “晚娘?”关佩玖叫了好几声,晚娘才从回忆里走出来,“晚娘,可是又在想阿娘的事了?”晚娘挪了挪疼痛的双腿,笑了笑道:“是啊,小姐又是怎么了?我听闻那奕皇子虽不受宠,也无实权,可人是顶出色的。君上给您许了门好亲事,怎么还这般愁眉苦脸?” 关佩玖低下了头,苦笑一声,“当真是好亲事吗?这都中有几人不知,关府长女性情古怪不懂礼数。那奕皇子定也不愿结这门亲事,况且那关皓月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他,只怕此时她一刻也容不得我了。” 晚娘也叹了口气,“是啊,那夫人的心肠是黑透了啊。”她怎会不知那夫人和二小姐的心思,当年想尽办法折磨二夫人和大小姐,二夫人本就身子虚弱,性子又倔从不肯在老爷面前服软,若是也懂像付慧那般软糯,讨老爷欢心,说说好话,也不至从南苑搬出三年便香消玉殒。 这二小姐又是变着法的折腾大小姐,关皓月知道关佩玖脾气直率性子又倔,便叫仆从推她进塘,果然她从塘里爬出来就把高她半头的男仆揍得鼻青脸肿,吓得那些同龄的下人再不敢招惹她,却是个个在府中传,“那大小姐脾气暴躁,不知礼数,竟与仆人打架!”。 又骗着关佩玖将毒鼠物的药倒进关冀苑中的塘里,毒死了一池的名贵鲤鱼,以致换了好几次水,那塘里也是三四年长不出荷花来。还哄着关佩玖去她的东苑玩捉迷藏,等着关佩玖藏好,她便翻乱了衣橱,摔碎了碗碟,跑去关冀面前告状,说阿姐欺负了她还抢走了她的玉簪。 那日晚娘等到傍晚也没见关佩玖回来,便四处去寻,走到东苑瞧见下人都挤在门口,拨开人群看见了关冀拿着鞭子站在院中,付慧抱着关皓月楚楚可怜地坐在一旁,关佩玖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只听那关冀说:“北苑的鱼是不是你弄死的!月儿的屋子是不是你翻乱的!还有,你偷了月儿的簪子呢!再不说我就打死你!”“老爷,大小姐年纪还小,不可啊!”晚娘急忙冲过去跪在一旁,拽着关佩玖的手将她护在怀里,“大小姐,你快跟老爷认个错,不许犟。” 关佩玖从晚娘手中挣开,抬起头倔强地看着关冀,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自从西苑搬出来后,关皓月这种把式耍了又耍,乐此不疲,关冀从来都是无条件相信她。不管她做没做都是做了,反正少不了一顿打骂,关冀不打,付慧和关皓月会偷着打,打得更重更狠。那为什么还要受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倒进池子里的,是关皓月给我的鱼饲料,我不知那是什么。我也从未进过她的屋子,更不可能做什么了。” 关冀看见她的眼神,想起了她那不识好歹的母亲,听到这里,更是怒火中烧,抬起鞭子抽到了关佩玖身上。关佩玖瞬间觉得火辣辣的疼,晚娘连忙护住了她。 “还敢狡辩!月儿才九岁,难不成她能找到药物?又把自己喜欢的衣服全扔在地上还泼上水?你三岁中毒,喝了一年药,病好了后伍大夫就教你把脉识药材,这府里还有谁比你会的多!月儿小你半岁也知道叫你阿姐,你身为关府的大小姐,却直呼妹妹的名字,真是你母亲教出来的好女儿,没有半分教养!”说罢,关冀又扬起鞭子抽了下去,晚娘扑上去用自己护住了关佩玖。 “我没有就是没有!我是大小姐又如何,这府上谁把我当小姐了!我母亲被人害死时我才六岁,她又如何教我礼数,我怎能与您的心肝宝贝相比?若说没教好我的,该是父亲您吧!”关茹晔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掉下眼泪来,哭了就叫那恶毒的母女俩高兴了。关冀没想到,亲生女儿竟敢这么顶撞自己,气得涨红了脸,抬起手一鞭接一鞭地抽了下去,便抽边说:“我关冀竟有个你这样的女儿!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不知多久,关冀抽的手也酸了,关佩玖和晚娘都已是伤痕累累,他这才停下了手,“从今日起,你就搬回西苑,无事就不要出来了。”说罢,关冀扔了鞭子大步走了。付慧拉着关皓月走到关佩玖面前,冷哼了一声,“哼,下等人的女儿也是下等人,别真以为自己就是关府的大小姐,能和月儿平起平坐。”然后转身去了关皓月房中。 关佩玖瞧着晚娘眼里起了雾气,轻笑了起来,“晚娘真是岁数大了,从前是三天两头要说一说旧事,如今一坐下就打不住。”晚娘见她笑也笑了,“现在倒是打趣起我来了,也不琢磨琢磨这些日子怎么办才好。”笑过了,晚娘又开始忧心起关佩玖的前途来,“唉,你如今也十六了,眼瞧着跟你阿娘越来越像,尤其是这性子,这么犟!不说在老爷面前,日后到婆家也是要吃亏的。当年你阿娘若是不这么犟,也不至……” 说到这里,晚娘有些哽咽,“瞧着你也是这样,否则怎么会又住到这里来?晚娘年纪大了住哪都一样,可你还在长身子,这夫人让那灶房的伙计每日送来的都是些馊了的吃食,你怎么受得住。” “晚娘,我没事的,再苦也就这么些时日了。我虽不愿嫁入皇家,但眼下这是唯一的出路,那关皓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些日子您千万要顾好自己,玖儿一定会带您离开关府。”关佩玖紧了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 第二日,宫中就传来了圣旨,告知众人,奕皇子慕见卿与关府大小姐关佩玖,将在腊月初八完婚。 晚娘一整天都跪在神台前,“神址庇佑,神址庇佑……” 可遥遥相望的东苑却是鸡飞狗跳,关皓月刚砸了一套茶具,气红了双眼,“阿娘,你说叫我等,如今都等来圣旨了,要做手脚可就更难了!”付慧也没想到关冀这么快就决定好了婚期禀报了君上,也没料到君上这么迅速就把婚期公布,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稍稍想了想就稳住了心神,“你怕什么!既然婚期已定,我们就尽快动手,让人以为她是不愿嫁给皇家自杀,这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便是死了,也要拖去鞭尸。” 这日下午,关皓月带着莹儿和凤儿去了西苑。 晚娘这几天腿脚不便,关佩玖正在在院子里晾衣服,见了来人,冷冷发声:“你来作甚!”“我来恭喜你啊,怎么样?快要嫁给自己妹妹的心上人了,高兴吗?”关皓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我的见卿哥哥呢?”说罢,还做势闻了闻关茹晔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又把手挪到鼻前扇了扇,拧起了眉头。 “是啊,奕皇子是何等的出色,我怎么配得上他呢?”关佩玖边说边看向关皓月,“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是要嫁给他了!倒是妹妹你,如何是好呢?”“你!”关皓月一听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你别得意的太早,你有没有这个命等到那天还尤未可知呢。”说完她踹翻了晾衣的架子,晾好的衣服全落在地上,裹上了泥沙,踹完带着人准备走。“捡起来。”关佩玖一把拉住了她,“再叫人给我重洗一遍。” 关皓月一脸不驯地回过头,“你以为你是谁?让我给你捡衣服?”“不捡不许走。”关佩玖面无表情地看着关皓月,关皓月气急用力想挣开她的手,可这关佩玖自小就干粗活,跟着伍大夫学医也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哪是关皓月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挣得开的。她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指了凤儿,“你,把衣服捡起来洗干净!”关茹晔这才松了手,关皓月转过身脑怒的面上却带着一丝狠辣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五章 顺水能推舟 关佩玖看着眼前洗衣服的凤儿,面色有些凝重,她怕是,按捺不住了? 等凤儿洗完衣服晾起来,天已经快黑了,凤儿走时,看了眼屋里,又看了眼关佩玖,转身匆匆走了。关佩玖走进屋内,瞧见窗前的美人榻上,不知何时摆了一个空碗,走近一闻有股淡淡的药香,硝竹?这关皓月还真是和她母亲一样狠毒! 关佩玖急急忙忙走到晚娘的偏房,晚娘正躺在床上,见她进来便问道:“怎么了小姐,天都黑了还不去睡?”“晚娘,今夜怕是要出大事。”关佩玖答道。“什么事?那夫人和二小姐?”晚娘一听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关佩玖上前搀住了晚娘,“不要紧的,我知道她要做什么,您现在赶紧出府,就同门禁说,我身子不舒服,要去请伍大夫。您去告诉伍大夫,赶紧把他夫人和孩子送走,您到他府上歇一宿,明日天亮之前离开,等着天大亮了再带他来关府。”关佩玖俯下身子附在晚娘耳边,“明日老爷问起,你就这么说……” “不可!我走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晚娘不同意,她不能眼看关佩玖一人涉险。“晚娘,我既知道了她的手段,自然不会出事。你若是不走,那即便我们今夜不死,明日也会死的!” 当夜,晚娘依着关佩玖所言,绕过了北苑和东苑必经的大道,从西苑的后山小径出了府。关佩玖躺回了床上,大约寅时,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久,房门被悄声打了开来,有个黑衣人走到床前想要掀开被子,却突然被人砍到了后颈,昏死了过去。外面传来泼水的声音,味道有些刺鼻,好像是……火油? 黑衣人打开房门,外面一众人都在等她,她冲所有人点了点头,有个人就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扔到了火油上,火舌迅速包裹了整个屋子,所有人开始撤退。 屋中出来的那黑衣人故意落在了最后面,等所有人都走了,又窜回屋中,从里面抗出一人捆在身上,搬来梯子爬上了墙,然后坐在墙上将梯子揣进了火海之中,顺着古树溜了下去。 直到卯时,起夜的下人看见西苑的火光,吓得叫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此时的西苑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关冀赶来时,天已经微亮,火也已经灭了,付慧和关皓月紧随其后,两人都已快掩饰不住笑意。祝伯走到关冀面前,说道:“老爷,整个西苑,都烧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正房的窗口正朝北,风极大,只这窗前的美人榻没怎么烧着,桌上有一只空碗,别的还没翻到……” 关冀此刻急红了眼,昨日才下的旨,今日准王妃就葬身火海了吗?此时关皓月站了出来,“阿爹,我看阿姐昨日定时没熄了烛火,才会……”说罢,眼眶一红。 付慧身边的侍女也凑上前去,不过是凑近了祝伯捧的碗,就惊呼了起来:“哎呀,硝竹的味道!这可是烈性的毒药啊……”关冀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另一个打杂的仆人也趁机火上浇油,说了句,“难不成大小姐不满君上许的婚事?所以才早上接到的圣意,晚上就……” 付慧瞧着也差不多了,这才幽幽开口,“住嘴,主子也是你们可以妄议的吗?大小姐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这话听起来是在为关佩玖开脱,可听到关冀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是啊,若是寻常女子怕真没有此等勇气,可偏偏她关佩玖不是,她从不肯妥协示弱,这种对自己如此狠心的事怕也只有她能做的出来了!先服毒,再在毒发之前纵火,伪装成失火,此毒性烈,无甚痛苦就可了结,可她急急忙忙却忘了收拾现场。 这个不孝女自己寻死也就罢了,还要给自己抹黑!关冀越想越是愤怒,“祝伯!让人动作快点,把人找出来!派人去请伍大夫来!”付慧见关冀已经当真,给玲儿使了个眼色,玲儿点了点头,悄声退了下去。 西苑的火势实在凶猛,整个正房和两间偏房全塌了,此刻火才熄灭,余温仍在,烫得吓人,下人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件件地搬着边上烧毁的物什,好不容易搬到中心的位置,天大亮了。 这时玲儿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她附到付慧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付慧一听脸色变了变,“不在府上?怎会不在府上?”她思量片刻,又对灵儿悄声说道:“不在也无妨,叫人去守着,既然我们做不了手脚,也千万不能叫老爷的人把他请来,快去!” 玲儿走后约有一刻钟,祝伯的人也回来了,“老爷,伍大夫不在府上。管家说,伍大夫天不亮就出门寻药去了。”关冀大怒,“废物!寻个人也寻到!伍大夫不在家还能一世不在家?你不会等着?”正骂着下人,身后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太傅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呢?是要找我伍某何事?这般大动干戈。”此人正是伍大夫。关冀连忙转身,打了拱手说道:“伍大夫,你来的正好,我这正有事找你。”伍大夫十分好奇,“哦?何事?”“稍等。”关冀转头催促正在挪房梁的下人,“快点儿!”此刻,付慧却是攥紧了拳头,该死!他怎么来了!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个浑身已被熏得黢黑的下人跑了过来,:“老……老爷,四下都已经翻过来了,没有找到人……”“没有找到人?”关冀闻言是又怒又喜,付慧和关皓月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没人!”关皓月大声地说了出来。 “嗯?”伍大夫疑惑地看向了关皓月,付慧一惊,急忙干笑两声解释道:“呵呵,月儿是担心她阿姐,想说里头没人她阿姐能去哪儿……” “那佩玖可真是多谢夫人和妹妹记挂了。”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付慧身子一僵,回过头去,只见晚娘搀着毫发无伤的关佩玖走了过来。伍大夫却是率先开了口,“大小姐吃了药可好些了?”“已经好多了,多谢伍大夫了。”关佩玖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 一旁的关冀听得一头雾水,脸上尽是不满之色,“玖儿,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西苑着了火?你又是去了哪里?”晚娘连忙跪在了关冀身前,说道:“老爷,昨日圣旨下来后小姐十分欢喜,一直说着要告诉二夫人,晚间便去了后山祭拜二夫人,跟二夫人说了许多话,这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小姐身子向来就弱,不成想跪下去就怎么也起来了,老妇这身子骨也不好,实在背不动小姐,眼瞧着夜已深了,也不敢打搅了老爷和夫人。就将小姐搀到了凉亭中,连忙下了山出府去寻伍大夫。”说着,晚娘抬头看了眼伍大夫,“将情况说给伍大夫听了,伍大夫说小姐是寒气入体,一时半会也不打紧,且他府中少了药材,所以……” 晚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伍大夫便接过话去,“是啊太傅,昨夜正巧我府上少了一味药材,且大小姐这不是什么大病,城中那贩药材的商户辰时才开门。我就善做主张留了晚娘歇息,今日天未亮就带着晚娘去买药,方才制了药送上府来。” 听到这里关冀倒是明白了来龙去脉,松了一口气。“你胡说!昨夜关佩玖还逼我的侍女给她洗衣服呢!况且,出府要从我东苑门前过,我也未见晚娘出府!”关皓月此刻一点也沉不住气了,对着关佩玖喊道。付慧是又急又气,心中暗骂她成不了大事!“二小姐,奴婢既是从后山下来的,后山小路出府要快得多,自然不会走院子里头了。”晚娘答道。 关佩玖瞧着时候到了,便从眼中挤出几滴泪,跪在了晚娘身旁,声泪俱下:“阿爹,女儿向来不懂事,不像妹妹那般让你欢喜,总是惹您不悦,玖儿知错了!可我也毕竟是您的女儿是不是?”关冀一怔,关茹晔继续说道:“昨夜女儿困在后山,没有一点灯火,又饥又怕。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听见有人喊救火,睁眼一看,西苑已成一片火海,还以为是自己出门没熄烛火导致了大祸,心中自责。哪知突然一个黑衣女子爬上了凉亭,女儿十分害怕,就锁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才知……” 关佩玖哭的梨花带雨,关冀也心下不忍,关佩玖便冲墙边角落说道:“你出来吧。”所有人又看向了那方,里头走出一个垂着头的黑衣女子,付慧大骇。此人走近跪在了地上抬起头来,俨然就是付慧身边的侍女,烟儿。 付慧身子一颤,狠狠瞪着烟儿,烟儿却是撇过头去开口说道:“老爷,昨夜的火是夫人叫我放的。”关冀脸上一黑,众人却不为所动,夫人做出这事,太正常了。“昨夜,二小姐先叫她身边的凤儿将涂了硝竹的碗放在大小姐房中,晚上趁大家都已熟睡,夫人让我们带着火油泼在了西苑里,让我去房中查看大小姐是否睡了。我原就不肯做这害人的事,走近房中发现屋子没有人,大喜,就骗其他人大小姐已经睡了,她们纵火后,我心中不安,就跑去了后山,不成想遇见了大小姐……。”烟儿声音弱了下去,夫人,谁让你平时对我们那般苛刻?大小姐又许我前途,对不住了。 关皓月此刻已经溃不成军,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大声吼道:“你们胡说!我没有!烟儿,我阿娘对你这么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罢就要上来打烟儿,付慧一把拽住了她,“月儿,不许胡闹!老爷,我冤枉啊,我怎么做这种事呢!”眼看关冀脸色越来越差,付慧作势就要哭出来。 谁知关佩玖抢在了前头,眼泪说下就下,哭的好不伤心,“阿爹,您要给女儿做主啊!女儿再怎么不讨夫人欢心,也毕竟是准王妃了啊!女儿在这关府中日日要担心被人所害,实在是害怕啊阿爹。”说着就大声哭了起来,关冀心中一动,是啊,准王妃! “来人,把夫人和二小姐带回去关起来,等我发落。”关皓月不断哭喊,关冀却不为所动。付慧心想,这下全完了。看着付慧和关皓月被带走,关冀开口说道:“祝伯,把资水街的那套宅子给大小姐收拾出来,今日就搬过去,就当是给大小姐的嫁妆。” 关佩玖嘴角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这招顺水推舟,终于,胜了!“玖儿多谢阿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六章 风云由此起 这些日子,慕见卿时常去那桑干宫。 尘夷在的时候,就会同他讲讲妫伊人幼时的趣事,“伊人母亲怀她快临盆的时候,遇见个老道,那老道说,这怕是个男儿命啊。伊人母亲十分不悦,以为怀了个男孩儿,打算生下来就把她扔了。”慕见卿有些疑惑,如今又不是百年前了,妇人们拼了命只想生个男孩儿,母凭子贵,怎么她却不喜欢男孩儿?便问道:“这是为何?”尘夷没有告诉他实话,“伊人的母亲不喜欢男孩儿,所幸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尘夷想到了百年前妫伊人出生那日,“伊人和平常孩子不一样,生下来就水灵灵的,也不哭,见着我就笑,真是漂亮!” 慕见卿就每日坐在冰棺前看着妫伊人,听着尘夷说话。“她小时候顽皮,爱玩水,常常趁着大人不注意,溜到河边去捉鱼,好几次被水冲到了下游,大人们四处找遍也没找到,结果傍晚在后山发现了浑身湿漉漉的她,她母亲问她,她却说自己被水冲走又游了回来。”说到这里,尘夷轻轻笑了,“谁肯信啊,那么急的水,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游的上来?就是一个大人也难,可从那下游走回来,路况复杂,没有两日是走不出来的。” 偶尔尘夷不在,慕见卿就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妫伊人发呆,反正他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整日也无事可做,“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我要如何才能让你醒来?” “近日前朝多变,太子行事不够稳妥,让朝中夫子多有不满,已有呼声让我上朝,辅佐太子。可那甄姬怎么容我分了她孩儿的权?”慕见卿心中烦闷无处可说,只能来这桑干宫说给妫伊人听,“她买通监司将那南仞的水患千盛的兵患,都定罪于我的出生上。父上受她挑拨,视我为灾星,为瘟疫,害死了母上。若我母上还在世,定不会让人这般欺我吧。” 慕见卿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碰了碰妫伊人的脸颊,而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嫱儿,我每日和你说这么多,你会不会心生厌烦?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我要什么,见到你时我便知道了。可父上却为我许了婚事……” 突然,他感觉到妫伊人的手,动了动,慕见卿不敢置信,连忙低头,可他掌心这只柔软的小手还是原来的样子。“许是我出现幻觉了吧。”慕见卿自嘲的笑了笑,可是那玉手的指头,又动了动! 慕见卿大喜,便死死盯住妫伊人的手,一整个下午都一动不动。一直到尘夷回来,他忙叫住尘夷,“师父!师父,嫱儿动了!”尘夷一听也是惊喜万分,疾步走了过去。“今日午时我就一直和嫱儿说话,结果她的手就动了,到现在总共动了四次!”慕见卿高兴地说道。 尘夷伸手把住了妫伊人的脖颈,说道:“你这些日子常伴她左右,嫱儿体内已有些微的精气涌动,不过要她醒来这些还远远不够……”“那要如何?不论行不行,我都会去做!”慕见卿有些紧张。尘夷看了他一眼,“要你的血,不过不会要你的命。” “师父这是何意?便是要了我这条命又有何惜?”说着,慕见卿就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尘夷却是一把将匕首打到了地上,“你的血还不够,还要那万仞峰上的蓝茶籽。须得在你生辰那日放血和那蓝茶籽一起煮了,那日是你体内精气最旺之时,方能补充嫱儿亏损的精气。” 尘夷叹了口气,“唉,可那万仞峰是皇家重地,只有君主和太子,你父亲慕煜和兄长慕尤才能入内。我苦寻多年才寻到了法子,却没办法进去。” 慕见卿怔住了,是啊,他如何有资格进那万仞峰?思量片刻,他下定了决心:“师父,我原不忤逆父上,不与兄长争抢,只是不愿背负骂名,也对权势兴致乏乏,如今为了嫱儿我是不争也不行了。您放心,马上九月了,我一定会在生辰那日之前,把蓝茶籽带回来。” 他不舍的看了一眼妫伊人,“这些日子,我怕是没空来看嫱儿了,就辛苦您了。”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尘夷看着慕见卿的身影消失在桑干宫的门口,垂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慕见卿回到雍宁殿,坐在书桌前许久,直到天黑了下来。他击了几掌,房中刮起一阵风,窗户就被风吹开了,桌前烛台上的火苗摇曳了一阵,灭了。慕见卿面前就站了一个俊俏的黑衣男子,该男子低下头抱住双拳,说道:“主上!” 慕见卿听闻,从榻前站起身来,“近日如何?”只见俊俏男子扬唇一笑,抱着的双拳也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案几上,“司琛近日夜夜打探那圣祥殿,可是四五日未安寝了。您看,我这好看的眼睛都黑了一大圈,主上可要好好补偿我哦。”司琛觉得这主子终日愁眉苦脸他瞧得难受,但凡有机会就要恶心他一番,“不过我倒是瞧着你” 慕见卿也真是被恶心到了,嫌弃地看了司琛一眼,说道:“你还真是不长记性,若再是这样我可要把你送去内廷阉了!叫你日日与那些阉人家长里短。”司琛便又想起了上一次,慕见卿将两个断袖的男子塞进他房中…… 如今想起都毛骨悚然,随即干笑了两声,“呵呵,主上可真爱开玩笑。这两日宝卿阁又招揽了一批人手,个个都是能人,有个叫毕秋的女子,竟会蛊惑之术!”慕见卿听闻倒是有了兴致,“哦?如何蛊惑?” “她晃晃手中的珠串,不过片刻,那人便像是失了魂魄,叫他做什么说什么便做什么说什么,便是醒来还当成是真的。”司琛觉得自己招到这等贤才,十分得意,说的唾沫横飞。“那我怎知你如今不是被蛊惑了,来我这替她美言?”慕见卿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司琛立马站了起来,解释道:“这蛊惑之术虽好,但像我这般心志坚定的人怎会轻易被蛊惑。” “什么来历?”“广堰都人士,三年前她的夫君在外边偷腥,叫她抓了个正着,她脾气火爆一气之下将那狗男女杀了。如今被官府通缉,就四处游走来了万仞。” “哦?倒是个奇女子!罢了,先说正事。”慕见卿踱步回到书桌前,“圣祥殿和太子府如何?”“圣祥殿倒是无事,就是那甄姬日日吹枕边风,让君上多给太子机会历练。近日北仞多县旱灾,盘龙雾林近日多水布满瘴气,林中蛮人都窜了出来抢夺粮食,四都周边各县都是匪患。君上便让太子处理,哪知那草包带着人去了北仞,把赈灾粮草运往了南仞。至今还在回都城的路上,把君上气得不轻,朝中更是吵翻了天。”司琛说的是忍俊不禁。 慕见卿一脸凝重地坐了下去,忽然弯唇一笑,“想来如今,是我最好的机会了!”见司琛不明,又说道:“明日,带些人马在城郊等我,切记,不可太张扬。” 次日,早朝。 “君上,不知这太子何时能归?”关太傅走上前开口问道。“是啊,君上,眼看这南仞的蛮人越闹越凶,听闻其他三都的匪患已经快平定下来了……”赵夫子也附和道,“对啊……”数十名夫子你一言我一语,殿中乱成一团。慕煜面上挂不住正要开口,议事殿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男子逆着光走了进来,夫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来人走到殿前,“这……”“奕皇子……”“奕皇子怎么来了?”夫子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三两个夫子还不忘暗叹两句,“这奕皇子还真是一表人才,气宇非凡!”“见卿见过父上,见过诸夫子。”慕见卿微笑着弯腰掬了掬手,慕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来有何事?”明明说过不许他来这议事殿,不许他掺政! “父上,兄长每日一人处理都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难免会出现纰漏,见卿本只想做个闲散之人,可实在心疼兄长,还请父上允许见卿带兵前去南仞平定匪患!还南仞百姓一个安生,也替父上和兄长分担一些。”说罢,慕见卿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接下来的就无需他管了。 慕煜黑着脸看着慕见卿,这逆子就连跪在地上,气势也好像在他之上! 原本安静下来的大殿又变得十分嘈杂,夫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有的说:“奕皇子从未领过兵,也未见他习过兵书,这战场可不比后宫,刀剑无眼呐,怕是不能胜任!”更多的是说:“谁生来就会打仗?奕皇子从前也多次为太子筹谋划策,可谓是才智过人,如何不能胜任了?” 关冀掬了掬手,“君上,都中几位大将都驻守在万仞和千盛的交界处,如今朝堂之上也无合适人选了。恳请君上允奕皇子出兵!”说完,也跪了下去。十几位夫子紧跟着跪了下去,“恳请君上允奕皇子出兵。” 慕煜坐在君座上,青筋暴起,许久才抑制住了怒气,开口说道:“既然我儿这般为苍生社稷着想,那便允了!即刻领五千精兵前往南仞!退朝!”话音未落,慕煜就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议事殿。 “这?”“君上这也……”慕见卿低着头讽刺一笑,慕尤出兵带了一万人,却只给他五千人,呵! 关冀走至慕见卿身旁,掬手道:“奕皇子。”慕见卿站起身来,看向关冀,“太傅。”“君上定是不满您这样强出风头的,其实您尚可不必如此心急,朝臣也一定会说服君上。”关冀十分担忧,“五千人马虽不少,但平南蛮还是有些不足,只可智取啊,您可有把握?” “太傅宽心,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慕见卿将两袖负于身后,往殿门口走去。关冀快步跟上,张望了两边悄声说道:“要动手了吗?”慕见卿微微一笑,“万仞都的君主整日被妇人左右,昏聩无道。储君资质平平,是个无能草包。我若再不作为,这万仞万千子民还有谁能倚仗?” 说罢,慕见卿快速离开,到内廷取了兵符,领着人马去了城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七章 草包做太子 司琛此刻已在城郊等候多时,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大方脸,肌肤黝黑,目无表情不苟言笑,名字与其性格十分相称,叫于默。 女的便是司琛提到的,会蛊惑之术的毕秋。毕秋样貌属佳,尤其一双眼睛细长魅惑。眼下毕秋正歪歪斜斜地靠在于默身上,衣着大胆,稍稍一弓腰,便能瞧见胸前大好风光。“毕姑娘,请自重。”于默瓮声说道,然后目不斜视地挪开自己胸前不安分的手。 毕秋有些无趣,切了一声,“切,呆子,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于默瞬间瞪大了眼睛,气恼地说道:“你!不知羞耻!”毕秋听了也来了气,“你才道貌岸然!装什么君子!不是喜欢男人那就是不行咯?” 于默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简直不堪入耳!罢了,不与女人论长短。”说罢,推开毕秋走到一旁,倚着树闭眼假寐。毕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此时司琛见着前处来了大批人马,为首的正是慕见卿。 慕见卿看见了司琛,便在远处停了下来,“先在此刻修整片刻,一刻钟后出发。”众将士听闻,纷纷下马,饮水喂马。慕见卿便走到了司琛面前,司琛是第一次见他穿战甲,不由啧啧两声,“我们主上穿战甲的样子,还真是器宇不凡!看得我都挪不开眼了,唉,真恨自己怎么不是女儿身!”于默倒是习惯了司琛的嘴贱,毕秋听了却是“噗嗤”一笑。慕见卿一听转头瞪了司琛一眼,瞪得他有些悻悻,打着哈哈说:“哈哈,开个玩笑。主上,这就是毕秋。” 于默和毕秋单膝下地,抱住双拳,说道:“见过主上。”慕见卿示意他们起身,“日后不必如此多礼。”转身对司琛说,“一刻钟后出发,人去了吗?”“按您的吩咐,昨夜阁中派了三百人先去了南仞,他们人少应该比我们早两日到达,能先去探探实情。”司琛说到正事倒是一本正经。“好,南仞地形复杂,南蛮子又极为狡猾,此去较为凶险,你们定要当心。” 一刻钟后,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便出发上路。 慕见卿骑马走在前头,司琛三人并排紧随其后。毕秋有些好奇,便问司琛,“这主上年纪这般小,怎的你们就甘愿为他卖命?” 司琛笑了笑,说:“他十一岁便在景鉴崖学艺,阮崖主时常叫他下山打酒。那年他十二岁,我十岁,我是个孤儿,常常被人欺负,他打酒时遇见了挨打的我,把我救下带回景鉴崖。阮老头子教他功夫,他就偷偷教我,你说为何?” 毕秋听完若有所思,转头又问于默:“那你呢?你也是主上救下的?”于默顿了顿,“是,也不是。”他又想起那日,兰儿跟他说,她母亲嫌他没本事,让个公子哥毁了她清白,她要嫁给别人了。“五年前,我在一个婚典上,杀了好几人,将新郎官的三条腿废了。还打算杀了新娘子后自杀,是主上制止了我,放我逃走。”毕秋有些讶异,“杀人偿命,那主上这是纵容犯罪!” “新郎官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中卖假药,做些害人的勾当。”于默有些黯然,当年他几次想去将兰儿抢回来,主上实在不忍,才告诉他实情。其实并不是兰儿母亲不同意,也并非那公子哥毁她清白,是她自己嫌贫爱富,看上那公子哥的家业,才爬上人家的床妄图一步登天。却也只是得了些钱,被抬到夫家做了个小妾,如今那公子哥残废在床,只当是被她所害,日日挨打。 “瞧你,这么些年了还如此挂怀,还真是个死心眼!”这件事司琛最清楚不过了,见于默如此便出声打断,“欸!我们此去虽说是剿匪,可听人说,这南仞山水风景顶好,任是谁去了都不想再走!” 果然于默二人的心思就被带偏了,“是嘛?那我可得好好游玩一番!到时我若是你想走了,你们可不许拦我!”毕秋听了摩拳擦掌,满是期待。她这几年四处游走,去了不少地方,可还没有什么地方让她停留过。于默却仍是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你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的吗?” “真是睚眦必报!”毕秋恶狠狠地瞪了于默一眼,小声腹诽了一句,闭嘴不再说话了。 二人虽总有摩擦,却也给枯燥的旅途带来几分趣味。队伍一直朝着南边行去…… 夜晚,圣祥殿内。 “君上~”一个莫约三十岁的女子满是风情地扑进慕煜怀中。此女正是万仞都的“主母”,甄姬。甄姬虽不是君后,但人却厉害得紧,将慕煜是吃得死死的。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事实上已经四十多的人了,脸上肌肤仍是十分光洁,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虽然眼角已有一两处细纹,身段却十分妙曼,小腹平坦紧致,胸脯饱满,臀部紧翘,眼神更是勾人。所以才会进宫二十多年,慕煜仍是将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 “你这小妖精!嘴翘得这样高,何事让你不悦啊?”慕煜一见这甄姬就走不动道,不论甄姬提出多无理的要求,只要不触及底线,他总是满口答应。 甄姬见慕煜不再为慕尤的事发脾气,便放肆了起来,搂着慕煜的脖子迈开腿便坐在了他的腿上,“君上~您怎能让慕见卿带兵去南仞呢?他可是个灾星,让他身居要位可不是咱们万仞的好事啊。”甄姬撩拨着慕煜的头发,又说:“君上可是忘了?二十年前一向安生的千盛竟敢对万仞发兵,还有那治理的妥妥帖帖的南灥江,也冲破了堤坝。原本太平的万仞,竟下了无数火球,都中四处火灾,民不聊生,不都是因为他慕见卿吗?还有我那……福薄命苦的姐姐!”说完还假意干哭了两声。 “我何尝不知啊,自那祸害出生以来,万仞就没有一天太平过!可今日文武百官逼着我让他发兵,我岂能在众人面前做得那么难看?”慕煜顿了顿,想起了慕尤,脸色一变,“还不是你教的那个好儿子,当真是无能!这样的蠢事还有谁能做的出来!” 甄姬的脸色一僵,有些讪讪,“君上~您就别气了。”说着就挺着胸脯蹭在了慕煜身上,娇滴滴地说:“要怪您就怪若儿好了,是若儿这些年管教无方,才让太子心声懈怠,惹了这么大的祸。”这厢说着话那厢就挤出几滴泪,扭着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慕煜哪见得美人落泪,连忙托住了甄姬的背,哄道:“哎哟,我的心肝儿,你可别哭了。我怎能怪你呢?莫哭,莫哭。”甄姬见势趴在了慕煜怀里,软若无骨,“君上当真不气若儿了?” “不气不气。”慕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进了甄姬的裙底…… 一夜缠绵。 转眼三日过去,慕见卿仍在路上,估摸着还需两日才能到达。 而慕尤此刻正带着军队躲在城郊一片荒山上。副将郭七犹犹豫豫地走到他身旁:“太……太子,我们何时……何时进城?”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慕尤‘啪’地一声,将酒碗砸在了地上,“如今整个万仞都在笑我是个草包,傻子!怕是朝中都对我不满了,我这副狼狈样子,父上还指不定怎么罚我!” 郭七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个小将士,此番因着两个大帅去戍边,带走了大部分有勇有谋的将才。他家中才趁着这个机会花了大笔银子,将他捧成副将,没成想,刚刚上任就遇着这种事,还是寻常人都不会犯的误事!他可真是倒霉透了!不知回城这个脑袋还保不保得住!“太子,可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城外吧?” 慕煜这几日真是想破了头,都怪那日自己偏要跑去喝花酒!晚上不仅打翻了烛台,将父上交给他看的折子给烧了,而后连宫里来的人秉他的政事也听岔了!那人说南仞匪患,让他领兵剿匪,北仞大旱,叫他晨起就去国仓里清点赈灾粮草。他睡了一觉起来,酒还没醒透就去了国仓,迷迷糊糊交代人将运粮草去南仞,而后又匆匆忙忙换了战甲,带着人就直奔北仞。 走了一日酒醒了过来,慕尤倒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心道:这北仞向来民风淳朴,怎会闹匪患?但是记得前夜来人是让他领兵去北仞,便也没再多想。于是一路直奔北仞,迫不及待要立个大功。等到了北仞,就傻了眼,那有什么匪患?四处都是逃荒的难民,田里粒粮不生,百姓个个面黄肌瘦,民不聊生,慕尤这才知道闯了大祸,立马打道回府。 如今心里是又羞又怕,到了都城外死活不敢进去。“唉,明日天一亮就进城吧。横竖都得是要回去的,想来父上也不过是罚得重些,断不能要了我的命。”说罢,慕尤端起酒瓮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次日,清晨。 “君上……”成照站在慕煜榻前请了安,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说了,君上这火气定是要往自己身上撒的,可不说也不可能。慕煜睁开眼,有些不悦,“何事?说。” 成照深吸了口气,说道:“太子……太子回来了。此刻正在殿外……跪着呢。”慕煜听闻,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混账东西!他还敢回来!本君这张脸,可是叫他给丢尽了!”说罢就掀开幕帐,起了身,“给本君更衣!”成照麻利地走上前替慕煜穿上衣服,心想:这次太子怕是悬了,轻的话到也不过是禁足府中。倘若……那奕皇子打了胜仗回来,他这太子之位…… 成照刚替慕煜穿戴齐整,门口就传来了甄姬的声音:“妾身给君上请安。”成照便退至一旁,“奴才给甄姬娘娘请安。”甄姬径直越过成照,走到慕煜身前福了福身子,慕煜见着甄姬,觉得有些头疼。 “你若是来给那混账说情的,就不必了。”慕煜直接断了甄姬开口的余地,甄姬倒也不恼,笑着说:“君上,瞧您说的,太子做错了事您要如何罚他都不为过,妾身何来立场说情?”说着伸出手去握住了慕煜的手,“妾身只是觉得,这太子毕竟是第一次领兵,难免有些糊涂了。君上虽有两子,可另一个是万万不能担这国之大任的,那么太子之位断不能动摇,况太子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到底并非是根性顽劣,所以还请君上,酌情处置。”甄姬此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慕煜一听确实是这个理,拍了拍她的手,“你所言极是,本君会有分寸的。”而后大步迈出了圣祥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八章 妘氏之遗后 殿外跪着的慕尤见到慕煜出来,立刻趴了下去匍匐在地,“父上,儿臣有罪!请父上责罚儿臣!” “哼!我自然要罚你!”慕煜踱到慕尤身前,抬起手来抽了下去,“混账东西!身为太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慕尤的脸瞬间肿涨了起来,可见这一巴掌有多重,他畏畏缩缩地看向了慕煜身后的甄姬,盼她能求求情,甄姬却将脸瞥向一边不看他。慕煜见他这幅样子心下生厌,又抽了一巴掌!“罚你之前,给你个机会解释,为何会做出如此蠢事!” 来之前慕尤已经想好了开脱的措辞,听闻,立即端正了身子,解释道:“父上莫要气坏了身子,此事是儿臣糊涂。前些日子政务繁多,儿臣心想要多为您分忧,便夜夜挑灯处理事务。连着几日都未安寝,哪知身子这般弱,竟染了风寒,那日宫里来人奏事,我烧得有些糊涂了,这才听岔了……” 慕煜怎会不知慕尤的性子,哪里可能熬夜批折子?好在他也是将这事给圆了过去,“罢了,你既是因政务忙坏了身子,我也不能死咬不放。但不罚你,于理不合。从今日起,三个月不许出府,将十二本兵书十四本权策抄一遍,呈给我看。回去吧。” 慕煜说罢,转身去了议事殿。甄姬这才走了过来,冷声说道:“去我殿里。”慕尤有些心惊,答了声:“是,母亲。”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随着甄姬去了玲珑殿。 玲珑殿。 “跪下!”甄姬坐在美人榻上,声色俱厉地冲慕尤道。慕尤一愣,明明父上已是轻罚,也未多怪罪于自己,怎么母亲还这般生气?却又不敢不从,便撩开长袍跪了下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甄姬气得喘不过气,见慕尤还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更是恼怒!“你真以为你今日这番话能瞒天过海?你真当君上和本宫是傻子?不过是不愿与你计较,你还自诩聪明!” 慕尤脸色一僵,“母亲的意思是……父上知道我在……编谎?”“若不是本宫,你以为处罚只是禁足三月这么简单?”甄姬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慕尤这才明白过来,的确,如若不是有人求情,他怕是要被发配边疆了。原本还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这下是十分乖巧了,“尤儿多谢母亲。” “多谢?如今你怕是谢我也来不及了!”甄姬仍是一脸愠色,“你这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都是难事了!”慕尤又是一愣,“母亲这是何意?” 这万仞虽有两个皇子,可谁不知那慕见卿是颗弃子?谁能动摇他的太子之位? 甄姬见他不解,又说道:“你带兵去了北仞,你可知,是谁领兵去了南仞?”“是谁?”万仞两位大帅和众多将士都在边境,如今留朝不过是些空有力气没有智商的莽将罢了。 “慕见卿!” “什么?怎么可能!”慕尤一脸惊诧,他怎么回来了?父上怎么可能让慕见卿带兵?平日连朝堂都不许他进,二十岁了尚还未有一官半爵,怎么可能领兵去打仗!慕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上怎么会让他去剿匪!” 甄姬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抬起头说:“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由不得你不信。我苦心栽培你,也不能让他将好处争了去。好了,你且回府,这些日子安分些,别再惹出什么祸端了,否则连本宫也保不了你!” “是,母亲好生歇着,尤儿告退。”慕尤怔怔地没有回过神,站起身来掬了掬腰退出了玲珑殿。 南仞,济汕县。 慕见卿带的五千人终于抵达了蛮人抢夺最多的县城济汕,济汕处于一个洼地,产粮最丰,且有时会因大雨淹水,居住的人就稍少了些,以致蛮人盯上了这块宝地。 此刻慕见卿带着人,隐入了济汕边上的山林之中。于默已经扮成百姓混进了县里打探消息,司琛叼着颗草,问道:“这南蛮的人虽不多,可十分熟悉盘龙雾林的地形,一有官兵追击便躲进林中,谁也奈何不了。主上有主意了?” 慕见卿不答话,只拿着地形图钻研。司琛觉得无趣,便对着毕秋贱兮兮地笑道:“毕秋,我们去林子里找些果子来吃,味美肉鲜哦~”毕秋也是个爱新鲜的,一路见这南仞的风景着实如画一般,就随着司琛进了林子。 二人走后不久,于默就回来了。“主上,有消息了。”于默抱拳行礼,对慕见卿说道:“那蛮子在此已经很久了,他们对雾林的地形虽然了解,但林中的危险他们也无从提防,时常有人陷入瘴气或落入毒物口中丧命。”慕见卿听了这才放下地形图,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他们还要匿于雾林当中?” “他们……是上古母姓妘氏后人,百年前父系颠覆母系,将上古八大母姓氏族赶尽杀绝。妘氏居于八大姓氏之末,本就常隐居山林,当年侥幸活下来的人就躲入了雾林当中。如今父权才百年,仍不给这些人活路,他们才避世不肯出来。” 慕见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想了想随即又问道:“可四国临盘龙雾林的边界都有蛮人入侵,难道都是妘氏遗后?”于默笑了笑,说:“不是的,只我们万仞和千盛这边的是妘氏后人,底下百灵和广堰的,大多是些,逃亡的犯人。” 于默这厢正说着,那厢司琛和毕秋也回来了,手上还捧了一大把野果子。“快来吃,这果子可美味了!”毕秋嘴里裹得满满的,话都讲不清楚了。司琛将果子散在慕见卿旁边的地上,好奇的凑到于默面前,“你们背着我,偷偷商量什么呢?” “明日你就知道。等夜深了,你带着宝卿阁的人将济汕周边围起来。”慕见卿淡淡地说道。司琛实在是好奇,又凑到慕见卿面前,“你是想着法子了?说给我听听嘛~”“不必多问。”慕见卿一把将他推开。 司琛眼神幽怨,像极了被冷落的妻子,“小气!此行宝卿阁只带出了三百人,这济汕虽小,也是不够啊,况且县门口大开,那么宽的地儿门都没有一扇,三百人哪够。” “无妨,你只要守住周边,门口不用管,三百人足够。若是有人逃离,不可伤人,捆了来见我。”慕见卿说完便去了营地,交代明日的事宜。 当夜,宝卿阁三百卫士,悄无声息地便将济汕县包围了起来。 次日清晨,天已大亮,慕见卿却迟迟未动身,于默不解,便问道:“主上,还不进城吗?”慕见卿看着远处劳作的人们,头也不回答道:“不急。” 直到,于默看见田中耕作的农人纷纷拿起锄头往回跑,慕见卿说:“是时候了,出发。”于默一怔,是时候了?再定睛一看,远处大片装束原始,身材高大的男子拿着棍棒涌进了城里,心下一惊,赶忙跟上了慕见卿,五千将士急速往城内奔去。 “壮士,家中粮食您可取了去,可老头子家中就这一头耕作的黄牛啊!”一个老汉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手却死死拽着面前壮汉的裤腿,那壮汉正牵着一头黄牛打算离开。“撒手!我们只要粮食和家畜,我可不想伤了你。”壮汉正想一脚踹开老头,突然被一块石子儿砸中了大腿,瞬间抱着腿倒在地上哼唧了起来。 其余的蛮人见势不对,都停下了手打算撤离。慕见卿却领着将士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为首地妘舒航心道:不好!借着人群掩护往后山溜去。 “各位!在下慕见卿,万仞皇子,不知各位有何苦衷?说来听听,也好让在下替你们解决了,何苦为难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呢?”慕见卿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妘氏族人听了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开了口:“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皇室没几个好东西,带了这么多人来说什么苦衷?不过是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慕见卿听了也不恼,继续开口道:“在下知道诸位对皇室有敌意,但我此行并非是要计较那些往事。至于在下领兵前来也是不得已为之,若是我孤身一人前来,你们可会给在下这个开口的机会?”慕见卿环视了四周,见那胆大的壮汉不再答话。 又说:“如今盘龙雾林诸多古怪,你们也是被迫出林抢夺食物,但谁也不容易,你们夺走的都是百姓的血汗。不说当下你们的处境,但你们毕竟是上古大姓的后人,做出此等事来,岂不使先人蒙羞?” 妘氏族人听了皆是面上一红,垂下头去,先前的壮汉又嚷道:“你慕氏虽不是当年起事之人,可在血案之后助纣为虐,将八大母姓族人赶尽杀绝之时,可知蒙羞?如今对往事闭口不谈,满口仁义道德!我们妘氏百年前何等风光,因为你们,丢掉了昔日的尊荣,躲进这吃人的雾林。现在还沦落到强抢强夺的地步,命都保不住了你跟我谈什么先人!”壮汉说的唾沫横飞,脸都涨的通红,眼里全是仇恨。 “当年之事,在下在此向妘氏先人及诸位,赔个不是。”慕见卿说着,抱住双拳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望各位能放下仇恨,毕竟此事已过百年,当年起事之人也早已魂归天道。若诸位能尽释前嫌,慕某承诺,往事一笔勾销,万仞都百姓也将礼遇妘氏!”妘氏族人有些诧异,这万仞的皇子竟向他们鞠躬?还承诺礼遇他们?也就是说,日后再也不用被世人群起而攻了? 众人开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于默却皱起了眉头,走到慕见卿身旁问道:“主上,这虽是个好法子,无需一兵一卒就可平定匪患。可……这些人若是假意顺从呢?”慕见卿扬唇一笑,“你见着没有,妘氏虽是大族,可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些人与耕作的农夫无异。兴许还有些高人,但我估计妘氏现下人数绝对不超过五千人,还不足为惧。” “我们如何信你?”慕见卿刚说完,几个稍稍精明些的男人便问道,慕见卿抬起手来示意安静,“我可以立下字据,但是要请你们主事的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同意我立刻撤兵十里外,不仅如此,济汕周边的空地都可以让你建宅安居,日后就不必躲在林中担惊受怕了。” 慕见卿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真的吗?”“我们不必在林里当野人了?”“舒航呢?你们看见他了吗?”谈论完了这才发现少家主不见了。“在这!”远处传来了司琛欠扁的声音,手里还牵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捆着一个人,“你们少家主丢下你们逃跑,叫我给生擒了!” “你不许说了!”妘舒航一脸的气急败坏,慕见卿见这妘舒航倒是仪表堂堂,便出声喝住司琛:“把他放了。”“哦……”司琛有些悻悻,解开绳子,退到了一边。 众人赶忙跑过去围住了妘舒航,七嘴八舌地将刚刚慕见卿所言之事讲了一遍。妘舒航虽然孩子气,但心思却极为活泛,在脑中将事情捋了捋便觉得此事可行,转头对慕见卿说道:“喂,此事暂定,但还得我大姐做主。我即刻回去通知,你准守约定退兵,可行?” 慕见卿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还请妘公子速去速回。”妘舒航满意的点了点头,“记得退兵,我会派人盯住你们的,不要耍花招,不然就让你们尝尝雾林的厉害,哼!我们走!”放了狠话,妘舒航更是得意,转身昂着头就往回走,众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跟在了妘舒航身后走进了雾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九章 为我得所用 妘舒凝此时正坐在一处布置清寡的岩洞里,这是妘氏家族的议事堂,外间就是一个无比宽敞的大堂,有大事时,族人便都聚集在此。 雾林中危机四伏,岩洞被装上了坚固的石门,大堂四周还有八条通道,妘氏族人大部分都住在里头,弯弯绕绕十分复杂,虽有多处出口,也有无数死路,外人进来一旦绕进去就必死无疑。 妘舒凝生了一张十分精致的脸,五官皆平平,凑在一起却十分耐看。母亲去世后她便扛起族中大任,照顾年幼的弟弟。常年操持族中大小事务,她的眉眼已有些许上位者的威严。 她此刻正忧心粮草的事情,门帘倏地被打了开来,妘舒航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妘舒凝有些头疼,她这弟弟何时能沉稳些?“何事这么匆忙,瞧你这样子。”妘舒凝嗔怪的说道,这些天雾林怪异,洞门四周能吃的都搬进了洞里,眼看着食物快没了,谁也不敢再往林子深处去,她都快愁白了头。倒是好几日没见着妘舒航了,便有些好奇,“近日族中出了大问题,你是去了哪里?不帮着我想想法子也就罢了,连人影都看不到。” “大姐,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妘舒航见到自家姐姐唠叨个不停,有些憋不住,“那万仞的皇子说,将济汕周边的空地都给我们建宅安居,日后我们再也不必住在这吃人的雾林了!”妘舒凝听完一怔,“你说什么?” 妘舒航完全没有发现姐姐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我说日后我们不必躲在雾林里了。”语气中仍是充满了得意。 “谁叫你出去的!”妘舒凝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早说过,如今盘龙大陆仍在寻我们妘氏后人,想将我们置于死地。说!你出去做什么了!”妘舒航看见姐姐是真的生气了,瞬间弱了气势,变得心虚起来,“我……我不过是出去寻了些粮食,总不能……总不能眼看着族人都饿死吧……”声音也越来越弱,“反正南仞……物产丰富……” 妘舒凝更是气得睁大了眼睛,抬起手拍在了桌面上,怒道:“寻?是寻还是抢!”妘舒航被这一掌吓得一抖,心道:完了! “你也莫要编谎来骗我!人家的粮食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能叫你寻了去?妘氏如今再落魄也是大家!你竟做出如此遭人唾弃的事给先人抹黑!”妘舒凝气得有些心口发疼,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大姐!大姐你没事吧!”妘舒航见状便慌了神,妘舒凝于他来说,既是长姐亦是母亲,若是因他气出个好歹,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是舒航错了,舒航不该做这种恶行,您别气了。”脸上写满了自责。 妘舒凝深吸了口气,脸色也柔和了下来,“罢了,待林中情况好转些,你抢了哪家,把粮食双倍送回,记住了吗?”妘舒航此时已经是老老实实的垂头听教了,“记住了。” “方才你说的,再给我好好说一遍。” 妘舒航这才抬起头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再说了一遍。 “让地?往事一笔勾销?还立字据?”妘舒凝听完妘舒航的解释,觉得有些疑惑。“照理来说,如今四都仍十分忌讳上古八大家,生怕有一天母权再次代替父权。怎么可能放我们在眼皮子底下不做手脚?会不会有诈?” 妘舒航急忙说道:“方才我回来时,留了人盯着的,现在应该回来了。”正说着,门外就有个粗声男子喊了一声:“家主,少家主,有信。” “进来。” 门帘被打开,一个精壮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岁的老者,二人屈身行了个礼,“家主。” 老者是妘氏护法之一,妘显。如今妘氏四大护法只剩妘显和妘哲二人,跟在妘舒凝身边的只有妘显,妘舒凝见妘显进来,便抬臂示意他坐下。精壮男子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我和小四在林外盯着,少家主入林之后,那万仞皇子就让将士撤了,如今济汕县里一共还有四人。怕他们耍诈,我还往东跟了许久,的确是退到了十里外的济源县了。”男子想了想接着说,“还有方才在山林里捆住少家主的人,也全撤走了,而且看起来,是往万仞都方向走的。” 妘舒凝听完陷入了沉思,妘舒航见大姐没有说话,便开口让那男子先退了下去,试探地叫了一声:“大姐?”无人回答。 妘显拧着眉说道:“家主,四都皇室都阴险狡诈,此事可信度不高。”他跟在老家主身旁多年,如今遵着老家主遗愿,帮衬妘舒凝姐弟打理家族事物,见识广博,对外界十分警惕,自然不会轻易信了慕见卿的话。 许久,妘舒凝从石榻上站了起来,坚定地说道:“不管有没有诈,可不可信,我都要走这一趟。林里的瘴气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照这个情况不出十日,就要蔓延到岩洞口了。显叔,如今粮食所剩无几,我们还要顾全族人,不能坐以待毙了。” 妘显虽不认同,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都葬送在这雾林之中,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好!我们熟悉雾林地形,谅他们不敢耍滑头。”妘舒航有些雀跃,心想:要多带些人去,须得吓唬吓唬他们,日后他们才不敢打妘氏的主意!正想着,妘舒凝便开口打碎了他的美梦,“你不许去。” 妘舒航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边,“为什么啊,我为何不能去?”“万一此行有鬼,我们也不至都填在那了。你守在家,我若是有什么好歹,你就要肩负起家族大任,切不可再像个孩子一样。”妘舒凝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弟弟。 “不行!我不同意,万一叫那万仞的人欺负了你怎么办?你别想甩开我。”妘舒航也赌气说道。妘舒凝有些头疼,自家弟弟的性子她是知晓的,“罢了,去吧。不过你去可是要赔罪的,到时可别不甘情愿的。” “本就是我做错了事,我也没伤人,敢作敢当!” 今日,已是九月初二。 来时用了五天四夜,在南仞已经待了两日了,眼看着生辰之日已近,慕见卿此刻归心似箭。 “主上,人来了。”于默推开慕见卿暂歇的房门,示意妘氏的人到了,慕见卿点了点头。于默便冲着外面打了个拱手,左臂伸出迎客,“请进。” 妘舒凝微微颔首,抬步跨进了房内,妘舒航紧随其后。“姑娘便是妘氏家主?姑娘如此年轻俏丽,倒是叫慕某有些吃惊了。”慕见卿见着来人,微微一笑借此缓和双方的气氛。 “民女妘舒凝,见过皇子。”妘舒凝不卑不亢地福身行了礼,“不过是蒲柳之姿,让皇子见笑了。” 妘舒凝见慕见卿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不像什么会使诈的鼠辈,心下便松了松,又说:“这位是民女的弟弟,民女日日忧心族中事物,未能管教好家弟,才叫他惹了祸事,此次前来是让他给乡亲赔罪的,被抢去的粮食妘氏定会双倍奉还。” 慕见卿见此女倒是有些智慧,且十分从容,倒也无需多费口舌,抬手请二人坐下,然后回到了主座上。“无妨,令弟到底没有伤着人,百姓虽有些怨言但也不至太过愤怒。我昨日查清被抢粮草的数目,已将军中一半粮草送还,以妘氏的名义,如今百姓已经翻篇了。” 妘舒凝一怔,“怎么劳烦皇子替我们偿还?”慕见卿也不兜圈子,直接明说,“妘家主前来定已知道慕某的意思,但也怕慕某会对妘氏不利,对吗?”妘舒凝没想过他如此直接,又是一愣,犹豫了一会才回答道:“是。” “让地给你们建宅,并承认你们的存在,万仞都上下不会再将你们视为反贼,我会签字画押。”慕见卿站了起来摊开了桌上的皮布,“每一条我都写上去了,你们看看。”说罢,将皮布递给了妘舒凝。 妘氏姐弟认认真真将每一个字都看了进去,没有任何问题。慕见卿又接着说:“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何要这么做,这意味着我可能会被自己的父上以及其他三都追究责任。”妘舒凝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慕见卿等他解释。“我自然会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这是有条件的。” 慕见卿见二人变了变脸,耐心说道:“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我的条件是,搬出雾林之后一年内隐姓埋名,妘氏隐世高人众多,我希望你能领族人秘密训练,日后为我所用。我保证,十年内让妘氏重回氏族之列。” 妘舒凝有些震惊,重回氏族之列?这是她母亲一直渴望做到的,却始终未能实现,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好,我答应!再拿皮布来,不能皇子都立下字据,我却空口一说。” “既然妘家主答应了,慕某先签字画押。”说罢,他拿来笔墨和印泥,在先前的皮布上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指印,用方巾擦干净手继续说道:“有这一张足矣,我信妘氏大族,也信妘家主的为人。无需字据,哪怕日后妘家主改变主意,慕某也不会怪罪。” “为何?”妘舒凝不解,他难道真不怕自己出尔反尔?“妘家主知道当下万仞君主和太子为人,希望你也能清楚我慕见卿的为人,心甘情愿的为我,为社稷谋一份前途。而不是被一纸字据束缚。” 慕见卿说完,妘舒凝倒是有些佩服,“皇子此话是真英雄!舒凝记下了。若皇子与昏君无异,妘氏定不会助纣为虐。但您若真的是雄才,体百姓苦,那我妘氏定唯皇子马首是瞻!” 其实妘氏虽隐居雾林,但消息并不闭塞。妘舒凝是知晓当今万人君主昏聩,太子无能的,也知晓皇子慕见卿因生下来便起战乱,还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被视为灾星从不受宠,但却才智过人,为人低调谦逊。所以今日一见,便已有了五分臣服之心。 妘氏姐弟走后,已是傍晚时分。慕见卿便告知司琛等人,赶往五千将士所在地——济源县。 “用膳后启程,回都。”慕见卿对众人说道,他日日夜夜思念着那桑干宫中沉睡的人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万仞都中。 司琛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主上,这都晚上了,前日才到的济汕,还未休整片刻又要赶路啊?”毕秋也是不愿这么早回去,嘟哝了一句:“是啊,南仞的风景这般好,我真是不想走了。” 慕见卿瞥了二人一眼,说道:“都中还有要事,耽搁不得。再抱怨,你们二人就留在这养牛耕田吧。”司琛和毕秋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晚饭过后,一众人马便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章 伊人今归来 九月初六早上,仅仅用了三天三夜,比去时缩短了近小半的时间,慕见卿的人马就抵达了万仞都城郊。 司琛和毕秋一路抱怨连连,不知何事让主上这般焦心,一路仅停下来两次歇息。一次只两刻钟,解决了生理问题,草草吃了干粮就上路,众人皆是疲惫不堪。 唯独慕见卿,离都城越近就越精神,实在叫人诧异。司琛顶着黑眼圈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这位主子自打相识起就是这般,几天几夜也不睡一觉,睡觉一点声音也不能有,便是没有声音,也睡不了几时。 进城之后,慕见卿不及去议事殿回禀此行事宜,便奔向了桑干宫,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妫伊人静静地躺在冰棺上,慕见卿只盼着快些到九月初九,此刻还有事情要做。他捏了捏妫伊人的手,“嫱儿,我回来了,现在我要去采蓝茶籽,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等我!”说罢,站起身来走出了桑干宫。 此时议事殿里已经闹翻了天,慕煜一脸的黑气看着下首争论的夫子。 “奕皇子可真是厉害啊!第一次领兵就胜了!”“可不是嘛!南仞的蛮人可是全退了!”“今晨那些将士回来了,副将去内廷回禀,去时五千人,回来还是五千人!”“是啊!不费一兵一卒就平了匪患,奕皇子真是我万仞之大幸啊!” 关冀冷眼看着这些溜须拍马的人有些不屑,监司说慕见卿是灾星的时候,这好些人是忘了自己如何落井下石,坐实这子虚乌有的罪名的。 众人熙熙攘攘之时,慕见卿抬步跨进了大殿,走到慕煜下首,跪了下去,拱手请安:“儿臣见过父上,诸位夫子。”夫子们都住了嘴,拱手说道:“见过奕皇子。” 君座上的慕煜立刻换了张脸,笑着说道:“我儿回来了,此次立下如此大功,不枉本君苦心栽培啊。”话里皆是褒奖之意,却仍是让慕见卿跪在地上,不唤他起身。 慕见卿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真是会为自己脸上贴金!“儿臣能平安归来,都是托了父上的福。” 殿中多数夫子已是啧啧称赞,小声论道:“奕皇子真真是国之栋梁!有勇有谋,还这般谦逊,实在难得!”心中已将慕见卿与太子上下比较了一番,慕煜有些不悦,生怕众人会谈论起太子之事,要求易储,赶忙开口,“既是立了大功,自然要奖赏。三日后便是你二十岁生辰了,即日起封为奕王,本君赐你一处宅子,自立王府。” “这……”夫子们皆是面面相觑,皇子出宫立府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就成了赏赐了?“多谢父上。”慕见卿垂头抱拳,抬起头来继续说道:“不过儿臣无心世俗,只愿在雍宁殿里吟诗下棋。近日儿臣在南仞听闻,有一种茶籽泡茶唇齿留香,可回味三日,望父能赏赐。” 关冀有些焦心,这奕皇子怎会为一种茶放弃出宫的大好机会?慕煜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提什么条件呢,不过是一味茶籽罢了,便出声询问道:“什么茶籽?” “万仞峰巅的蓝茶籽。” 慕煜有些恼怒,他这是何意?万仞峰向来只有君主与储君可入内,他慕见卿居然觊觎里面的东西?转念一想,好在只是些茶籽罢了,并非是什么无礼的要求,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允了,你自己带人去采吧。”慕煜宽袖一挥,“今日乏了,退了吧。” 慕煜走后,关冀正想问问慕见卿,转头却发现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出了议事殿,近日府中的事已经有得他愁的了。 这厢慕见卿回到雍宁殿,召来了司琛。“明日一早,随我去万仞峰。”司琛一愣,“万仞峰?我们怎么进得去?” 慕见卿倒了杯茶,饮毕,“我跟君上求来的。”“你不会用这次战事,就换了去一趟万仞峰吧?”司琛有些急了,转身坐到慕见卿对面,“这岂不是太亏了?况且这万仞峰十分险峻,凶恶走兽也众多,你这是为何?” “救人。”慕见卿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怕,我自己去。” 司琛听了是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是主子呢?“我几时怕过?有何不敢!”二人虽是上下属,却也是一同长大的,感情深厚,他也不放心慕见卿一人前去。 “今夜就不用去听墙角了,好好休息,明日天亮出发。” 次日清晨,二人换上劲装出了雍宁殿,行至万仞峰脚下的门关处。看守门关的侍卫早已得到了指示,见到慕见卿连忙抱拳行礼,“见过奕王。”而后打开了门禁放行。 因万仞峰极高,山路陡峭,往返至少得两日,二人备足了水和干粮。进入门关后,径直朝万仞峰走去。 起先一路并无异样,到中午的时候,二人已经快接近半山腰。此时日头正烈,不休整片刻怕是要力竭了,慕见卿不得不喊停,在棵古树下停下歇息,吃些干粮补充体能。 直到日头渐渐往西,照不到山路,二人才起身前进。路是越来越难走,下午时分才到了半山腰。 “往上怕是有不少山兽,在这里休息。”司琛已经筋疲力尽,听了慕见卿这话心下一喜,以为可以明日再走。哪知慕见卿又说:“等恢复些体力才能应付,晚上野物多已回巢,我们赶夜路。”司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司琛躺在地上小憩了片刻,慕见卿坐在一旁,却是十分警惕。直到最后一丝光线隐去,慕见卿拍醒了司琛,“走。” 二人一路摸索着往上爬,司琛抬头看见头顶枝叶间渗入了星星点点的月光,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到山顶了。低头的一瞬间,却发现一双幽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主上!”他压低了音量唤了一声,慕见卿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向司琛靠近。 就这几步的时间,不远处一双幽亮的眼睛,变成了无数双,成片绿幽幽的眸子像极了夜空繁密的星光…… “狼?”司琛心里有些没底,慕见卿环视着周围的野物,约有二三十头,“嗯,狼是群居,围捕猎物都是一起的。”他顿了顿,又说:“不死不休。” 司琛听了一愣,随即换下了平时玩世不恭的神情,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那是非出手不可了!”说罢,一跃而起扑向了其中站在岩石上的狼,看样子,那应该就是狼王。 慕见卿见司琛出手,也抬起腿来照着狼王的头踹去。狼王平白受了攻击,跌下了岩石,立刻跳了起来长嗥一声,所有狼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几分,全都扑向了慕见卿和司琛…… 今日,是九月初九,慕见卿二十岁的生辰。 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寻他,议事殿里慕煜面带愠色地冲成照喊道:“废物!奕王不见了还不去寻!派人去万仞峰,今日是奕王的生辰,宫里上上下下都准备好替他庆生了。他若是有个好歹,你这脑袋也别要了!”眼中却是丝毫没有悲痛之色。 下首的夫子们也是议论纷纷,像极了买卖货物的菜市。 桑干宫中,尘夷此刻也十分着急,从早上就一直巴巴地望着宫门口。眼看着已经快到中午了,连慕见卿的影儿都没见着。 “师父!”门口传来了慕见卿的声音,尘夷一惊,回头就看到慕见卿一身是血地倚在宫门口,心下大骇,连忙走过去搀住了他。 “怎么弄成这幅样子?”尘夷有些自责,他定是在万仞峰上受了伤。“无妨,还死不了。”慕见卿虚弱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蓝茶籽我带回来了。”数十颗蓝色的小颗粒,静静地躺在慕见卿的手上。 尘夷赶忙接了过来,搀扶着慕见卿走到冰棺前。慕见卿看着眼前的人儿,连身上伤口都感觉不到痛了,“师父,您快些熬药吧,时辰不早了。”说罢,将胸口上的衣物扯开,几道抓痕现了出来,伤口极深,还在往外渗血。尘夷不忍多看,取来一只白玉碗接了小半碗血,就立刻将止血的药物抹在慕见卿的伤口上,然后快速替他包扎好。 “这伤口倒是省了我再给自己割一道口子。”慕见卿见尘夷抿着嘴一言不发,便开口拿自己打趣。尘夷起初对慕见卿的确是利用,但她这些年极少出这桑干宫,身边能说话的,只有慕见卿一人。后来慕见卿去了景鉴崖,这诺大的桑干宫除了妫伊人,便只有她一人了,多年的相处,便是对花草都有了感情,何况是人,是一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人。 一思及此,尘夷心里便闷得慌,“我让你去取蓝茶籽,没叫你把命搭上。”她替慕见卿包扎好后,继续说道:“好了,我去熬药,你先好好休息会儿。”说完,端着碗就去了后堂。 尘夷走后,慕见卿就不顾形象地坐在冰棺旁的地上,痴痴地看着沉睡的妫伊人。身上的伤口又隐隐痛了起来,失血过多导致他此刻十分虚弱,在万仞峰又是心急如焚两日未睡,在妫伊人身旁,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不过片刻就倚在冰棺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见卿昏昏沉沉地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一只柔嫩的小手时而捏捏他的脸,时而拂过他的额发。“醒醒。”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娓娓动听。慕见卿缓缓睁开眼,烛光晃得眼前的面容有些模糊,好一会,这张脸才清晰起来。 “生辰快乐。”女子甜甜一笑,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多谢你救我。”慕见卿倏地瞪大了眼睛,从榻上坐起,“嫱……嫱儿?”眼前的妫伊人,比冰棺上还要美上万分,她的脸已经生得极为精致了,这双灵动的眼睛可谓是神来之笔。目若秋水,瞳孔不似平常人的棕色,而是带着一丝灰,一眼望去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眼角微微向下,眼尾点缀的泪痣,带着惹人怜爱又让人无法看透的神秘。 慕见卿便沦陷在了这一剪秋瞳里,“你终于醒了,真好。” 妫伊人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上戴了一百多年的青玉扣摘了下来,放在了慕见卿手上,笑容恬淡,慕见卿却能感觉到,她虽然在笑,但眸中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睡了好久,身上也没有什么,这青玉扣自小戴在我手上,就送给你了,聊表谢意。” 慕见卿刚要说话,尘夷就进来了,“天都黑了,见卿,君上的人一直在找你,快回去吧。明日再来找嫱儿,她刚醒来精气还不足。” 妫伊人便乖巧的站起身,搀着慕见卿起来,将他送到了宫门外,“你回吧。”慕见卿微微有些失落,却也明白尘夷是要避开他,便依依不舍地看了妫伊人一眼,说道:“好。”妫伊人微微一笑,仪态万千,落落大方,福身行了个礼转身进了桑干宫。 慕见卿看着妫伊人的背影消失,皱了皱眉,转身也回了雍宁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一章 能助你夺位 妫伊人转身进了宫内,看见满室荒凉就敛住了笑意,她不明白,不过是睡了一觉,这桑干宫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当年她昏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思及此便加快了脚步,往内室走去,她要问问尘夷。 进了门,却看见尘夷坐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走了神。“师父。”尘夷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妫伊人站在门边,眼中带着迫切。她微微一笑,笑容却满是苦涩,“过来。”妫伊人走到尘夷身旁,尘夷伸出手替她拢了拢额发,“怎么这般乖,我看着你长大,可没听你正儿八经叫过我几次师父。” 她不禁感慨,一百年啊,就这么过去了。低头碰上了妫伊人焦急的眸子,这才开了口:“你可知你睡了多久?”妫伊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一百年,你睡了一百年。”尘夷拍了拍妫伊人的手,坐正了身子,“当年姬氏给你敬的酒,下了消魄散,是冰棺勉强维系着你仅剩的精气,你才活了下来。” 妫伊人有些着急,拽着尘夷的胳膊发问:“那我母上呢?姬氏与我妫氏不是向来交好吗?她们为何要害我?”“你母上……已经遭遇不测。”尘夷实在不忍心,撇过头去,眼眶也红了。她与妫夙言同一日出生,只相差一个时辰,自幼一起长大,曾对着神址结为金兰,发誓要同生共死。可当年桑干宫叛乱,妫夙言留在宫内面对敌人,她却带着妫伊人躲在地宫里…… “不可能!”妫伊人猛地甩开尘夷的手,站了起来,“这不可能!我时常梦见母上,她说她在等我,叫我快些醒过来!她不会死的,她是桑干女王,她怎么会死!”说到后面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庞淌了下来,跌在地上,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尘夷也止不住眼泪,上前搂住了妫伊人,“嫱儿,我知道你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一百年我日日夜夜都在煎熬中度过,为何没有与你母上共赴黄泉?可我不能!我答应了她,一定会照顾好你……”二人依偎着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妫伊人坐在妫水岩旁,望着盘龙大陆,昔日奔腾欢快的妫水无影无踪,桑干河底已经干涸龟裂。 尘夷坐在她身旁,说起了当年桑干宫叛乱。“那日是腊月初四,你的生辰。几年前我与你母上就已经察觉到,姬氏男系一支蠢蠢欲动,桑干的子民也早就想提升男性的地位,女子的体能劳动力都处于下风,她们不得不依仗男人才能生存,所以姬氏便鼓动男人当家作主。你母上也遏制过,却伤不了其皮毛,一旦人有了这种心思,是阻拦不住的。虽然多数女子都不愿趋于人下,可毕竟女子太过柔弱。” “直到你生辰那日,姬氏集结的男子包围了整个桑干宫,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要男子统率的权利,却不知他们是想将上古母姓的人赶尽杀绝。原本你母上是可以逃的,可她不走,那些男子要用桑干女王的血来抹灭母系氏族的尊贵,只有你母上死了,世人才会知道再没有女王,再没有母权。她也知道,只有她死了,你才有一线生机。” “我还记得,那天桑干宫血流成河,昔日那些尊贵的女官,都变成了一地的尸首。整个宫殿都是女人的哭喊声,我才知道,女人是多么脆弱,你母上将你交给我,把我推进地宫关上了门,我在门里磨断了指甲,砸破了拳头,明知道她将自己置于那样危险的处境,我却无能为力……” “呜呜呜……”妫伊人听罢就掩面哭了起来,“尘夷,是我害死了母上!若那日不是我生辰,宫门不会大开,那姬氏也不会有机会进来,母上……也不会死!我害死了这么多人,我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说罢,她站起身来试图撞上妫水岩,尘夷一把拉住了她。 “糊涂!你若这样死了,你对得起你母上吗!你对得起我吗!”尘夷气黑了脸,声色俱厉,“你母上若不是为了保全你,何苦白白送了性命?我又何苦在这桑干宫守了你百年!” 妫伊人一脸的绝望,她不明白,明明昨日她还是母亲怀里的宝贝,今日就一无所有了?“再也没有桑干了,再也没有女王了……”尘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母上虽离我们而去,可害她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他们害了你母上,还悉数卷走了桑干宫的财物,妫氏的传氏宝也都被掠走。我守你百年,想尽办法才让你醒来,你不替你母上和妫氏报了仇,却在这寻死觅活!” 听了尘夷的话,妫伊人呆在了原地,杀害她母上的人还活着!“尘夷,他是谁?他在哪!”妫伊人急切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悲色和哀求,“我要为母上报仇!”尘夷见她不再一心寻死,这才心下稍安,“那人如今位高权重,他又认得我,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报仇的事,只能由你来做。” “他是谁!” 尘夷坐在了地上,说道:“千盛都的君主,季南璘。他就是当年姬氏叛乱的主谋,当年八大家的被灭门之后,他带着族人去了东边建了自己的王朝。他原叫姬南璘,后来改姓了季。” “我现在就去找他!”妫伊人转身就想走,尘夷一把拽住了她,“我教了你十多年,就教会你鲁莽耍横吗!你这样去,是要把自己一起送到季南璘口中去?”尘夷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不说以你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报仇。你如今已经和慕见卿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你离不得他。” “为何?”妫伊人不解,“他虽救了我,我也很感激他,可他毕竟是男子。” 尘夷叹了口气,“唉,我何尝不知?你本就是一脚进了鬼门关的人,若不是见卿,我便是再守你百年,你也不可能醒过来。”尘夷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体内的精气是借了他的,便与他共存,你一旦他有危险你也活不成,而且……” 说到这尘夷又沉默了,似乎开不了口,妫伊人有些急了,“而且什么?”“而且见卿身患奇毒,我猜测应该是他母上在怀他的时候遭歹人下了毒,他这毒可能活不过25岁……”尘夷艰难的开了口,“我托他救你的时候也十分煎熬,他若救醒了你你便和他一样只有五年活头,可他若不救你,这世上未必还有第二人能救你。” “五年足够了,我也不想活那么久。”妫伊人面无异色,淡淡地说道。“不,我会找到法子的。”尘夷怔怔地看着远处,“未免他用此事钳制你,我没有告诉他,但你需要他帮你,现在他也需要你的帮助。” 妫伊人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不吃不喝。慕见卿几次前来,都被尘夷打发了回去,“嫱儿身子虚弱,须得修养几日。” 这日,尘夷端着吃食送去妫伊人住处,可无论她在门外怎么唤,妫伊人就是不开门。尘夷站在门外,冷冷地说道:“我知你心中难受,也体谅你花些时日接受这个事实。”“但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你这般糟践的是你自己的身子吗?如此不堪一击如何替你母上报仇?” 许久,房门开了,妫伊人立在阴影里,发髻已有些凌乱,几日未进食,原本讨喜的鹅蛋脸,下颚巴瘦出了尖生生脱了相,人也单薄了许多。 她打起精神,接过吃食,冲尘夷甜甜一笑,说道:“我无碍了,尘夷别担心。” 次日清晨,妫伊人换掉了在身上穿了百年的留仙裙,着了件白色的对襟布衫,黑亮长直的头发就慵懒地铺在脑后,她走到宫外,成片的树木将桑干宫团团包围起来,清晨的阳光从前方穿过茂密的枝叶,洒在她脸上,她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一百年了,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个画面,就撞进了走到林间的慕见卿眼中,他不由看得痴了,“嫱儿。”妫伊人吓了一跳,忙转过身看向了慕见卿,眼中有些不悦,却也暗暗压下,“是你呀,你还是叫我伊人吧。” “为何?是因为……”慕见卿看见了妫伊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恼怒,微微抿住了唇,“嫱儿打算翻脸不认人了吗?” 妫伊人一听,脸上便绷不住了,“你是救了我,日后我定也是要还你这份情的。我的乳名,只尘夷和我母……母亲才可以叫。”她虽116岁了,可毕竟只活了16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沉不住气。 “难道嫱儿没有听见师父叫我什么吗?”慕见卿突然就玩心大起,“你若是不满,可寻她说去。况且,我可是将这青玉扣当作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了。”说罢,他扬了扬手,掩在衣袖下的青玉扣就现了出来。 此话不假,尘夷是叫他徒婿,那与她的关系就显而易见了。妫伊人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就想离开此地,却突然想到昨夜尘夷的话。“一百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这已经不是过去的盘龙大陆,如今你不再是桑干的王女,也不再是妫氏的后人,作为一个平凡人你应该如何去接近你的仇人,见卿是万仞都的皇子,虽不受宠,实力却远在太子之上,如今已经封了王,你需要帮他,才能得到他的帮助……” 思及此,妫伊人又平静了下来,施施然在树下的石椅上坐下,“奕王说笑了,您已有婚约,怎能将尘夷的话当真。” 慕见卿微微一拧眉,走到妫伊人对面坐下,“我若早些识得你,定不会与关府结亲。”他心中有些堵闷,也是,他虽梦了她十五年,可相识不过一月,谁能把此事当真?“奕王可当真是深情款款,不过,此话您又将您的王妃置于何地?”妫伊人把玩着手中青丝,慕见卿说的话她在梦中都听见了。 他说,我梦了你十五年,今日才得以相见。 他说,我这一生听天由命,得过且过,见到你那一刻才想要好好活一场。 可又能如何? “你我都不是可束于儿女私情的人,你想要的,是万仞都的王位,是吗?”妫伊人咯咯一笑,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可以帮你。” 慕见卿脸色下沉,闷声说道:“你如何帮我。”她不明白他的心意,他几时贪恋过权势?若不是为她,他怎会去揽那功名? “北仞的旱灾。”妫伊人仍是一脸平静,“我可以解决。”慕见卿一愣,的确,北仞原本有条桑干河流过,百年前王权斗争,突然干涸,就时常闹闹旱灾,可从未像今年连月不降雨,朝中为此事商量数次都无果,“你能解决?怎么解决?”无人知这妫水,与妫氏的关系。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我有法子。”说罢,妫伊人坐正了身子面向慕见卿,“若我解决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如何?” 慕见卿抿住了唇,眼中有些受伤,无论你能不能解决,我都会无条件帮你啊。掩住神色,还是应了一句。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二章 公子世无双 玲珑殿中,甄姬正斜靠在美人榻上小憩,怀中懒懒地躺着一只毛色雪白的波斯猫,服侍的女婢跪在榻边替她捏腿。 门外传来贴身侍女采鹃的声音,“娘娘。”采鹃隔着门帘轻唤了一声。甄姬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进来。” 采鹃走到美人榻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小侍女,甄姬会意,从榻上坐了起来,说道:“你下去吧。”怀中的波斯猫也睁开了眼睛,看着甄姬摆起了尾巴,小侍女垂头退到一旁,怯怯地应了:“是。”福身出了屋子。 “何事?”甄姬醒来有些口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采鹃忙上前斟茶,端给了甄姬。“娘娘,今晨雍宁殿的人来说,奕王带回了一个白面书生,瞧着不过十五六岁。”采鹃将雍宁殿中眼线的话说给了甄姬,甄姬饮了口茶,面上染上了愠色,“他带人回来就带人回来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来告诉我?” 采鹃赶忙解释道:“奕王说,这书生有法子解北仞旱灾,要将他招为谋士。”‘咚’地一声,甄姬将手中茶盏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上,采鹃一惊,跪在了地上,那波斯猫也是受了惊吓,‘喵’地叫了一声窜了出去,躲在了一旁的桌脚下。 “混账!”甄姬心头气血翻涌,“能解北仞旱灾?他倒是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还招谋士?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太子取而代之了?” 采鹃在地上瑟缩着不敢接话,甄姬转念一想,说道:“查了来人的身份吗?”采鹃这才抬起头来,“听说只是个小户家的公子,父母早逝,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此来都城是想谋取一份仕途。” “小户家的公子?”甄姬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转头对采鹃说道:“去,把成枫给我叫来。” 成枫听闻甄姬娘娘要找他,迈着小碎步就去了玲珑殿。成枫是慕煜跟前的人,也是成照一把带出来的徒弟,心思细腻,做人也十分圆滑。小小年纪做到了各处不得罪,各处都讨好,在甄姬面前更是混的风生水起。 转眼就到了玲珑殿正殿,走近就看见甄姬正在修剪门边的名贵花草,连忙上前跪在地上行礼,“奴才见过娘娘。”脸上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意,“不知娘娘找成枫来,有何事吩咐?” “成枫来了,快起来。”甄姬抬起头来,虚扶一把,“此次叫你来,是想问你,可知奕王殿里的事?”成枫会意咧嘴一笑,“娘娘说的,是那书生吧?”甄姬瞥了一眼成枫,不答话。 成枫自然不敢耍滑头,忙说道:“那书生姓尘,原本家底还算丰厚,后来父母患病过世家道中落,就由他长姐一手带大。他一心考取功名,年前拜入关太傅门下,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大展宏图。如今跟着奕王进了宫,说是能解旱灾,今晨在议事殿信誓旦旦地说,这月末一定能解决,奕王也替他做了担保。眼瞧着这不到半月了,大家都看着他出丑人头落地呢。” 说完,成枫就巴巴地看着甄姬,他这般诋毁奕王的人,该有些奖赏吧?“成公公今日这话若是叫人听了去,那可是死罪。”甄姬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成枫瞬间吓白了脸。“你跟在成大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聪明?”成枫咬着牙不吱声了,他虽是成照带出来的,但他自认不比成照差,却处处被他压一头! “奴才不知死活,求娘娘恕罪!”成枫忙跪在地上,却也不慌了,这甄姬哪能将他怎么样? “罢了,本宫虽不在前朝,可这北仞旱灾,我的担忧可一点不比君上少。”甄姬抚着额做出头疼的样子,“你怎能盼这位尘公子无用?”成枫不解,却还是垂头应下:“娘娘心系百姓,奴才小人之见!” 甄姬将手放下,拿起了案几上了剪子,“你看,这花开的多好啊。个个鲜艳饱满,可若是开错了地儿,那便是碍眼了。”说罢,将一支突兀的花枝剪下,那朵开得最好最招人的花就从枝上跌下,重重地落在了地砖上,花瓣摔得七零八落。 而后,剪子又指向了一朵正含苞待放的花苞上,对着成枫说道:“这朵花,若是能好好地,按照规矩开,那自然能安然地待在这儿了。”成枫旋即明白了甄姬的意思,“奴才明白了!但凭娘娘吩咐。” “你先下去,等我的消息。”甄姬放下剪子,对着成枫挥了挥手,成枫俯下身子,应了声:“是,奴才告退。”说罢,站起身退出了玲珑殿。 甄姬看着成枫离开的背影,冷冷地笑了。 雍宁殿。 慕见卿坐在书案前,看着一席白袍,将头发束于头顶男子装扮的妫伊人,眼中有些惊艳,愣了半晌问道:“可还满意?” 妫伊人在房中来回踱步,看看书案,又跑去摸摸床铺上的被子,回头看向慕见卿,“还行吧。”说罢,翻了翻书案上的书,“就是这书我看不懂。”这一百年盘龙大陆的变化极大,尤其是字体,原本桑干的字体都是象形,字和物有八分相似,如今这字规矩了许多,其中部分妫伊人还是认识的,多数却不识。 “无妨,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慕见卿抿唇一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几分颜色,妫伊人有些诧异,“你笑起来倒是有几分看头。”慕见卿正想说,也只在你面前我才笑得出来。妫伊人却只是顺口一说,说完注意力就转开了。 “为何你这殿中……宫人这么少?”妫伊人有些疑惑,虽说慕见卿是不受宠,但这似乎不只是不受宠这么简单了。诺大的宫殿十分荒凉,四处杂草丛生,仅仅小道和屋内的物什还算得上干净。 妫伊人说出这话,生怕惹得慕见卿不悦,慕见卿却丝毫没有在意,封上了面前的书,说道:“我十一岁便去了景鉴崖学艺,至今整整九年,前些日子我师父突然说要去游历,便把我赶下了山,只怕这宫里没人希望我回来。”慕见卿苦笑了一声,又继续说:“自我走后,这雍宁殿就只有我乳娘和一些被罚的宫女在内了,总共就十人。这算是好的,落败总好过伪装的金玉其外。” “那……”妫伊人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说道:“既在这不好过,你大可去浪迹江湖,学得一身好本事,为何要回来?” 慕见卿从书案前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周身陷入了一种冷冽的气息当中,“我答应去景鉴崖,为的就是回到万仞都时,拿到话语权和主动权,揪出害我母上的奸人。” 妫伊人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才扯出一丝笑容,说道:“会的。”她长吐了一口气,“都会的。”是对慕见卿说,也是对自己说。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慕见卿突然对着窗外唤了一声,“出来。”‘咔擦’一声,妫伊人听见房顶瓦片被踩裂的的声音,有些诧异,窗户里就钻进来一个人。 “哈……哈,打搅了!”司琛一脸被人识破了的窘态,打着哈哈说:“今夜月色真美,不知你们在内,不然司某肯定邀二位一同赏月了。” 妫伊人见司琛窘态,觉得十分好笑,‘噗嗤’就笑出声来。司琛见状,如临大赦,装作没看见慕见卿,快步走到妫伊人身旁,“呀!司某有眼无珠,姑娘可是比这月色美上万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赏月了,不如……”赏你二字未出口,慕见卿就伸手拽住了司琛的衣领,司琛背对着慕见卿的脸已经皱成了苦瓜,急忙用嘴型像妫伊人求救,“救救我!” 对面二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妫伊人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却也不能见死不救,轻咳了两声,说道:“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最好的法子,便是转移话题了。 听到这句话,慕见卿就松开了手,司琛假装差点被勒得窒息的样子,使劲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常人倒也难识出来,可我司琛走南闯北,还没见过这么娇俏的小公子!”话音还没落,司琛就接到了慕见卿眼里的刀子,冒出一头冷汗。 “主上……”装聋作哑过头了,可是要受罪的。慕见卿又恢复了一向的面无表情,对妫伊人说道:“这几日可能会不太安生。”然后转头看向了司琛,“这是司琛,自己人,我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出现。” 司琛一头黑线,小声腹诽道:“我这伤都没好全,就这般使唤我……”在慕见卿再一次冷冷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正襟危坐,答道:“是,主上!” 妫伊人捂着嘴憋不住笑,眉眼弯弯,一旁的主仆二人眼都看直了。直到妫伊人发现了二人的异样,立刻敛住了笑意,两颊染上了一抹红霞,慕见卿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好好歇息会,晚膳下人会带你去正殿。”说罢,转头看向了司琛。 司琛立马从座上站起身来,妫伊人懒懒地趴在桌子上,闷声答了声:“嗯。”司琛便上前打开了房门,二人先后走了出去。 司琛跟在慕见卿身后,二人一同向主殿走去,半道就有些憋不住了,“主上,您上万仞峰,为的就是这位姑娘吧?”慕见卿听闻,顿住了脚步。 见慕见卿不说话,司琛复又说道:“我跟在您身旁多年,从未见您对女子上心过,我是不是要去查查她的底细?” “不必。”慕见卿缓缓吐出两个字,而后,抬腿大步往前走去。司琛只觉得近日的主子实在难以捉摸,一头雾水地跟上前去。 晚膳时分,侍女访文到右殿请妫伊人前去用膳,此刻妫伊人正坐在榻上,从领口抽出妫玉玦,一遍遍抚摸着玦上的凤凰。当年未曾仔细看过这妫玉玦,如今细细看来,总觉得莫名地熟悉。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妫伊人急忙将玉玦掩在衣领中,才压低了音色,出声问道:“是谁?”门外女子恭敬地声音传来,“尘公子,奴婢是主殿的人,奕王差奴婢来,请你去用膳。” 妫伊人听了,应了声,“好。”便站起身来拢了拢衣襟,上前打开了房门。房门一开,侍女便侧过身子让开正道,屈身问安之前偷偷瞥了眼妫伊人,“尘……”这般俊俏如玉的公子!这世上怕是再没有第二人了?这一眼侍女就呆在了原地,问安的话都忘了说。 妫伊人有些好笑,“怎么了?”她一开口侍女才回过神来,忙跪在了地上,心下忐忑,“公子赎罪,奴婢见公子生得好看,便忘了神。”她是玲珑殿打出来的婢女,只因不小心将甄姬的衣服散在了地上,染了些灰尘,便被甄姬打了罚二十个板子扔进了雍宁殿,现下生怕犯一点点小错惹恼了主子,跪在地上惴惴不安。 “跪什么?”瞧着地上的侍女不过十四岁,妫伊人皱起了眉,“你又没犯错,起来。”侍女听了,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谢公子,奴婢当差不力,冲撞了公子,自然是有错的。” 这深宫是何等的可怕,让女子这般没有尊严?“不过是忘了神,算哪门子冲撞?”妫伊人心中堵闷,索性不再提,“你叫什么名字?”侍女福身说道:“回公子,奴婢叫访文。” “访文。”妫伊人沉吟片刻,“日后在我面前,不要动辄下跪,走吧。”访文有些诧异,这位公子竟这般温和,掩去眼中的喜色,应道:“是,公子。”转身让妫伊人走在前头,她随在身后指路,二人前往主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三章 关皓月进宫 进了主殿,慕见卿已经坐在红木方桌的主位上。见妫伊人进来,慕见卿抬臂示意她过来,妫伊人走到他身侧的位上坐下。 桌上摆的吃食并不算精致,但十分丰富,鱼肉蔬果都有,妫伊人未进殿就早已闻到了菜香。“雍宁殿的吃食用度不比别的殿里,不过姑姑的手艺是极好的,你尝尝。”慕见卿开口跟妫伊人解释道,顺手夹了一块黄金鱼想要放进她的碗里。 妫伊人笑着端起了碗,不着痕迹的避过了慕见卿夹过来的菜,“看起来挺不错的,不过我不爱吃鱼,奕王还是自己吃吧。”说罢自己夹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味道真不错。” “公子爱吃就好。”一旁的兰亭一脸慈爱看着妫伊人,嘴角带笑。妫伊人转头看向了慕见卿身后的老妪,“这是我的乳娘,兰亭姑姑。”慕见卿怔怔的将黄金鱼放进了自己碗中,对妫伊人说道。 妫伊人微微一笑,“姑姑的手艺当真是好,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兰亭十分欢喜,走上前重新布菜,将红烧肉和藕尖放在了妫伊人面前。 “公子喜欢,那就多吃些,这鱼你不爱,我日后就不做了。” 妫伊人看着兰亭将那盘黄金鱼远远地挪到一旁,夹了块红烧肉,说道:“不妨事的,您平日是怎么做菜的就怎么做,这么多菜,我吃别的就行,可不能浪费了您的手艺。”“公子心善,会体谅下人。”兰亭笑盈盈地说道。 两人用膳很快,吃得也不多,吃完饭后,慕见卿提出去殿中走走,消消食,“时辰还早,雍宁殿虽算不上精致,不过走走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妫伊人便也答应了下来。 此时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屋外还有一丝光亮,慕见卿领着妫伊人一路走到尾殿后院,后院是一片莲池,妫伊人怔怔地看着池中残败的莲叶,有些感伤,母上种下的莲花,大概也已经是这样了吧? 慕见卿见妫伊人的神色有些失落,便开口打断了这片沉寂,“北仞旱灾的事,你有几成把握?”妫伊人听闻,回过了神掩去眼中的落寞,说道:“未见灾情,只有五成。” “五成?” 慕见卿错愕,五成意味着有一半失败的可能,失败就必死。妫伊人对慕见卿的神情视而不见,仍是十分平淡,“你把北仞的情况说给我听听,如果不闹旱,水从哪来?” 慕见卿到了嗓子的担心又不得不放了回去,“北仞原有条桑干河流过,河水充沛,盘龙大陆从未有过旱灾这种事,百年前桑干河却突然干涸,不止我们万仞都,百灵都和广堰都南侧县城都是这种情况。” “为何没有千盛都?” 妫伊人听到这里,十分疑惑。慕见卿又说道:“原本四都都是这种情况,但后来千盛的君主寻来个宝贝,干涸的地方从地底渗出许多水来,千盛就成了盘龙的水源盛地。” 妫伊人微微皱起了眉,沉吟片刻说道:“且不说这个,那桑干河断流后,北仞的水源呢?”既不是一直大旱,那地底下必然有水。 “北仞有座亶爰山,山上水流众多,但极少流下山来。除了那少许流下山的水,便是盼着老天降雨了。”慕见卿淡淡地说道,妫伊人有些不解,“水往低处流是常理,为何会如此?” 慕见卿双手负在后背,看向了莲池:“传闻亶爰山上有种叫类的灵狸,自为牝牡,食者不妬,几百年前有人为了抓到灵狸,纵火烧了亶爰山。从此亶爰山再不生草木,也无法攀登,灵狸护住了水源,也是为了报复人类。” “呵。”妫伊人一声轻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倒是自食其果。”说罢,她转身看着慕见卿,淡淡一笑说道:“过几日走一趟吧,今日就先到这,奕王早些歇息。” 见妫伊人已无兴致,慕见卿唤来了不远处跟着的访文,“带尘公子回右殿,这几日你就跟在她身旁伺候。”访文瞥了眼妫伊人,俏红的脸掩在了夜色中,抑制住心中的雀跃应了声:“是,王爷。” 侧过身冲妫伊人福了福身子,说道:“尘公子,这边请。”妫伊人点了点头转身随访文离开,独留慕见卿一人在莲池旁立了许久。 “见卿哥哥!你怎么在此处?” 天刚蒙蒙亮,妫伊人尚在睡梦中,就被院里甜腻的女声吵醒了来。“访文?”她眯着眼睛侧头冲门口唤了声,房门立即被打开了,“公子,您醒了?” “嗯,外头是谁?”妫伊人被耽误了好眠,语气有些不悦。访文隔着床帐,试探地站直了身子,说道:“这右殿正对着日头,夏日里会有些燥热,王爷担心您天亮睡不安稳,便取了些冰亲自送了来。” 她抬眼见妫伊人并无不喜,便隔着帘帐将冰盆放在了妫伊人的床头处,又接着说,“外头说话的,是关太傅府上的二小姐,自幼同王爷长大的,许是方才听闻奕王回都城的消息,这才寻了过来。” 妫伊人这便也听明白了,原来是青梅寻了来,“罢了,替我将衣服取来。”说罢,她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梳洗。 “是。”访文上前将帘帐拉开,从衣橱拿来了一件银白袍,替妫伊人更衣梳洗。 妫伊人梳洗妥当,走出房间,便见着不远处凉亭中站着两人,抬步就走了过去。距离不到十米的时候,妫伊人听见那女子带着哭腔说了句:“您当真要娶她吗?”有意思!这小青梅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奕王这么早来右殿做什么?” 妫伊人大步上前打断了二人的纠缠,说出这话眼睛却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关皓月。 关皓月一惊,转头看向了妫伊人,妫伊人这才看见关皓月梨花带雨的模样。“你是何人!”关皓月眸中闪过一丝恼怒,“我与见卿哥哥说话,你来做什么?”眼前这男子虽长相俊美,却阴柔之气太胜,丝毫比不上见卿哥哥。 “皓月,不得无礼!”慕见卿已然有些不耐,“你回去吧,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你阿爹。”这是下了逐客令。 关皓月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她被关冀关了整整半月,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了,竟得知关佩玖已经搬出了关府,还得了一座宅子做嫁妆。气得她几日食不下咽,寻着机会才进了宫,将最后的希望寄予慕见卿。 哪知他竟告诉她,父母之言岂能儿戏?况他自幼将她当做妹妹,从无半分男女之情。“不!我不走,我不许你娶她!”关皓月咬着牙摇头,任凭豆大的泪珠砸在前襟上。 妫伊人在一旁看着,既对眼前的女子有些怜悯,又觉得不耻。“奕王真是好福气,尘某便不打扰了。”说罢,她转身走出了凉亭。慕见卿便再也没有耐心了,“我说过了,我娶谁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便是我不娶你阿姐,也不会娶你的。你若不走,我只有叫你阿爹来带你走了。”话音未落,他就转身追上了妫伊人。 便是我不娶你阿姐,也不会娶你的。也不会娶你的!关皓月当即呆在了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像失了神般喃喃自语:“他不会娶我的,不会娶我的……”边说边往后退,直到撞到了凉亭的柱子,整个人滑在了地上。 “啊!凭什么!凭什么不能是我!”关皓月消化了慕见卿说的话,开始倚在柱子上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走出不远的妫伊人脚步一顿,慕见卿连忙叫来了随身的宦官,“乐正。”廊下的乐正掬着腰就跑了过来,“奴才在。” “将关二小姐送回府。”慕见卿拧着眉头,不悦地说道。乐正连忙应了下来,叫来两个侍女去拖关皓月起身。 妫伊人阖下了眼,直往殿外走,慕见卿便紧跟在身后,心下有些忐忑,她不高兴吗?她为何不高兴? 许久,妫伊人才缓缓出声,“既是青梅竹马,为何却要娶她的姐姐?”她的确不高兴,却是因同情关皓月,她不懂男女之情,却知道所有的感情,失去的痛苦是相当的。 慕见卿微微一愕,瞬既明白了妫伊人的意思,“我与她不过是儿时玩伴罢了,算不得什么青梅竹马。”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也从未想过迎娶她阿姐,只不过现在时事如此,我只能任凭摆布。” 妫伊人听完并无反应,仍是一脸平淡。不远处急急走来一个侍女,至其跟前,福身行了礼,“奕王殿下,尘公子。”而后转向慕见卿屈身说道:“早膳已经好了,姑姑叫奴婢来请您去主殿。” “好。”二人移步主殿,双双对方才之事闭口不谈。 这厢关皓月被送回府上,乐正告知了管家,就回了宫。祝伯见关皓月如此狼狈的回来,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往北苑请来了付慧。 付慧一进东苑,就见关皓月坐在床脚抽泣,衣裙上边全是泥灰,发髻也十分凌乱,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脸色便一黑。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付慧声色俱厉的一声,把关皓月吓得一耸肩,抬起头来见是母亲,又将头埋了下去。“莹儿!” 门外的莹儿被付慧高声一呵,吓得打了个哆嗦,脸色都白了,“夫……夫人。”“小姐今日去了哪!”付慧话说给了莹儿,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关皓月。 “小姐……小姐今日,说在府上待得……待得烦闷,资水街开了一家银饰店,便……便要出府去瞧瞧。也……也不让奴婢们跟着……” 莹儿结结巴巴地将今晨的事说了出来,付慧回过身‘啪’地一巴掌就抽在莹儿脸上,“小姐不让跟着,你就不跟着?关府养着你是叫你来当主子的吗!”说罢,又是一巴掌甩在莹儿脸上,“滚出去跪着!” 莹儿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不敢落下来,听了这话,连忙退出了房门,跪在了院子中间。 “你去资水街做什么?找那贱种?”付慧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为何又是奕王身边的阉人将你送回来的?”关皓月却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不能自拔。 付慧此刻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自己是生了个什么蠢东西!“你是哑了吗!”见关皓月始终不答话,她也只能慢慢平静下来,坐在了桌前不再说话。莫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关皓月终于开口了。 “阿娘,我是不是特别糟糕?为什么见卿哥哥宁愿娶关佩玖,也不娶我呢?”她挪了挪身子,腿脚传来一阵酥麻,没法动弹,“他说,他即便不娶关佩玖,也不会娶我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说着,关皓月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付慧皱起了眉头,“你今晨,进宫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四章 夜访玲珑殿 直到关皓月将今天进宫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付慧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糊涂!你去找奕王又能如何?君上下的旨岂是他能改变的!莫要说他心中无你,便是有你他也做不了决定!自取其辱!” 付慧眉头紧锁,却见关皓月仍一脸颓丧,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话。“阿娘,我心里难受。”关皓月此刻已是心如死灰,“我知道娶关佩玖不是他的意愿,可我不知,他心中从未有我。”付慧虽是十分心疼女儿,可此时哪还能顾忌她的儿女情长。 “如今已不是你哭哭啼啼的时候了。”说罢,付慧转过身对着侍女玲儿说道:“去把祝伯请过来。”玲儿利落地福身答道:“是。”转身往正厅去了。 此刻的祝伯正在交代西苑修缮事宜,半月前一片乌黑的废墟,已经砌上了石砖,准备用来做仓库。玲儿寻到西苑,知会祝伯夫人请他去东苑。 不过片刻,祝伯就匆匆赶到了东苑,立在关皓月房门口,看见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二小姐,和坐在桌前面色铁青的夫人,忐忑地掬腰问道:“夫人,找老奴来有何要事?” 付慧定睛看向了祝伯,“祝伯,老爷今天什么时辰回来?”祝伯忙收起了心思,答道:“近日朝中事物繁多,老爷是太傅,应当也与前些日子不差,估摸着该是申时才回。” “申时?现在快到午时了。” 付慧右臂撑在圆桌上,指甲敲打着桌面,沉吟片刻说道:“你说,今晨小姐到哪?” 祝伯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爷几时回和小姐去哪有何关系?却也不敢含糊,“小姐今晨去了宫里,找……” “小姐几时去了宫里?”祝伯话未说完,付慧就高声打断了他的话,“今日一早,月儿就在院里跟着我学刺绣,何曾去过宫里?” 祝伯听了头皮一紧,原来夫人在这等着他,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带动着身子弯了下去,“夫人说得对,是老奴糊涂了。小姐一直在东苑里做女红,不曾去过宫里。” 付慧满意的从桌前站起身来,“祝伯是个明事理的,不过还要劳您去看看府里,有没有不长眼的胡说八道了。”“欸,这是老奴的本分,老奴这就去治治底下不懂事的,夫人放心。”祝伯扯出笑容点头哈腰。 “嗯,去吧。” 付慧挥了挥手示意祝伯出去,祝伯掬腰行了礼退出了东苑。付慧转身见关皓月仍一脸呆滞,无神地看着前方,心中又怜又恼,“凤儿,给小姐整理好,换身衣裳。” 门外的凤儿忙道了声:“是。”就进了房内搀起关皓月,关皓月也不吵不闹,任凭她摆弄。付慧站了一会,说道:“我会跟你阿爹说,你心里不痛快,想要清净一段时日。这月你就在东苑反省,哪都不许去。” 说罢,付慧就领着玲儿离开了东苑。 “公子,夜里风大,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访文站在凉亭外对里头的人说道,她紧锁着眉头,有些担忧。 妫伊人怔怔地坐在石椅上,望着莲池一动也不动。“公子?”访文拧住了双手,“您在这都好几个时辰了。”这会都酉时了。 凉亭内仍是没有动静,妫伊人又想起了儿时的桑干宫莲池,每当快到莲花盛开之际,母上总会差人采来莲子,替她做一碗莲子羹。等到花开了,她房中就会摆满娇艳欲滴的莲花。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访文见妫伊人突然吟了首诗,又唤了一声,“公子?”她不曾读书,也不知此诗何意,只觉得眼前的人和这首诗都有些凄凉。妫伊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嗯?何事?”“公子,此时夜已深了,该回房歇息了。”访文涨红着脸说道。 妫伊人这才抬头看了看夜空,天上已布上了点点繁星,“回去吧。”说罢,就站起身来走到访文跟前。 “尘公子!”突然前方黑幕里,传来一尖细的男子声音。妫伊人有些疑惑,定在原处看着前方,不知来者何人。 慢慢地前边才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越走越近,渐渐清晰起来。来人身着万仞宫中宦官的服饰,一直走到妫伊人面前,掬下腰身行了个礼,扯着面皮笑着说道:“尘公子,奴才成枫,是圣祥殿的人。” “是成公公啊。” 妫伊人脸上虽带着笑意,心下却警惕起来,“不知这么晚了,公公前来有何要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不受宠王爷门下的谋士,也值得君主的人前来? 成枫笑了笑,眼中的精光一览无余,“瞧公子说的,您现在可是万仞宫的座上宾,君上特命奴才来看看,公子在雍宁殿可还有不周到的地儿?”成枫故作初来的样子,四处看了看,周不周到明眼人都看得到,四处破败,宫人短缺,不过打量了几眼,又看着妫伊人说道:“主子请您去殿里坐坐,商讨灾情,其次呢,看看您还有什么短缺的。” 主子?“哦?真是劳君上费心了,既是如此,尘某恭敬不如从命。”妫伊人也学着成枫的样子,皮笑肉不笑。访文却慌张的拽了拽她的衣角,妫伊人将手负于后背,挥了挥示意她别出声。 “如此,就有劳公子走一趟了。”成枫始终保持着满面笑容,伸出右臂示意妫伊人前行,“公子请。” 妫伊人也是笑意盈盈,开口说道:“公公领路。”成枫也不推辞,转身走在前,领着妫伊人往殿外走去。 访文咬着唇十分忐忑,她在玲珑殿侍候两年,很清楚成枫真正效劳的人是谁,倘若真是君上来请,必会让成照来。思及此,访文跟在身后又拽了拽妫伊人的衣摆,妫伊人回过头,见访文皱着小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好笑,又觉得心底有一丝暖意。 此时成枫正在前,妫伊人只能拍拍访文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访文惊得收回了手,将话放回了肚中。 莫约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访文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分明不是去圣祥殿的路!圣祥殿在北,此去是往南,而南边……是甄姬的玲珑殿!这下访文也顾不得许多,死死拉紧了妫伊人的衣袖。 妫伊人回头,见访文此时的表情比方才还难看,便拧起了眉头有些疑惑,访文不敢出声,只能拼命摇头,又指了指还在往前走的成枫。妫伊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面色有些凝重。 “公子,怎的停下了?”成枫回头见妫伊人停下了,便开口问道,这一问让二人皆是一惊。妫伊人忙回头故作轻松一笑,“无妨,这雍宁殿的婢女着实无用,突然闹肚子,我这让她先回去,不用跟着我了。” 成枫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这……”“怎么?成公公觉得不妥?”妫伊人不露丝毫破绽,拧着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成枫扭头看向访文,见这婢女的确皱着脸又惊又怕,也不敢多想,“瞧公子说的,公子的婢女哪有奴才说话的份。”说罢就闭了嘴恭敬地等在一旁不再说话。 妫伊人这才转头看向访文,“雍宁殿的人都是如你这般吗?你回去吧,日后也不必伺候我了!”语气十分不满,但访文瞧着妫伊人跟她眨了眨眼,就明白了过来,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无用!公子恕罪!” “罢了,起来走吧。”妫伊人看着访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动动唇瓣小声说了句,“去寻奕王。”访文掩在妫伊人身前,点了点头,转头向雍宁殿奔去。 妫伊人这才转过身,对成枫说道:“走吧,成公公。” 又走了半柱香功夫,妫伊人随着成枫到了玲珑殿门外。玲珑殿?妫伊人心想,难怪访文那般惊慌,请她来的估计是宫里那位甄姬了,只怕此行安得不是什么好心。 进了正殿,成枫唤来侍女沏茶,对妫伊人说道:“公子在此稍等片刻。”转身去了内殿。 “娘娘,尘公子来了。”成枫站在甄姬殿门外,冲里头说道。甄姬坐在梳妆镜前,抚了抚趴在她腿上的波斯猫,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冷冷一笑,抱起波斯猫走出了房间。 门口的成枫见甄姬出来,掬身行了礼,“娘娘。”甄姬只看着怀中的猫儿,“他一人来的?”成枫头上有些虚汗,怯怯地答道:“还有个婢女……中途说闹肚子又回去了。” “回去了?”甄姬眼神一凛,“你放她回去通风报信吗?”成枫抬手擦了擦汗,“那婢女与他相处并不融洽,因着闹肚子,还遭了他一顿训斥……” 甄姬眸中有些恼怒,“你可真是难堪大用!罢了,他人在我这,就没他慕见卿说话的份!”成枫连忙点头哈腰答是,“娘娘说得对,人就在正殿。”二人便出了主殿前往正殿。 待成枫走后,妫伊人一个人坐在前厅,打量着屋内的装潢和摆设,正对门口的一面摆着一张十分古朴泛着光泽的美人榻,两边各放着一盆名贵盆栽,各处角落里还摆着玉瓶,每个瓶中插着她说不上来名儿的花,屋子正中放着一鼎青铜炉,正在燃着熏香。此处的风光与雍宁殿残败对比鲜明,王爷殿中竟不如一个姬妾。 妫伊人觉得有些讽刺,门外就传来侍女的声音,“奴婢参见娘娘。”殿门就被打了开来。一个身着紫红大襟衣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妫伊人藏好了心思,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微微掬腰说道:“尘某见过甄姬娘娘。”此女容貌上佳,肌肤仿似少女一般,若不是眼角的些许细纹,妫伊人还以为是宫中某位贵妾。 “尘公子不必多礼。” 甄姬微微一愕,瞬即面上也带了笑意,“尘公子怎知是本宫?”妫伊人将手负于身后,淡淡一笑,“娘娘气度不凡,容貌当数万仞第一,在下虽未目睹却也有所耳闻,放眼万仞宫,何人能及娘娘?” 甄姬听了倒是笑出了声,“呵呵呵,尘公子可真会说话,请坐吧。”这后宫人人对她畏惧大于恭敬,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油腔滑调? 见妫伊人也是个聪明的,甄姬落座后,便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了,“尘公子这般聪慧,可知我寻你来做甚?”妫伊人自然是知道的,却只能装傻,“娘娘过誉,在下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那本宫便不与你兜圈子了。”甄姬自认也无需与一介平民耍口舌仗,“听闻你能解决北仞旱灾,本宫想知道,你为何要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做事?” ------题外话------ 昨天忙着上班的事忘了更新(tДt)原谅我(tДt)给各位读者大大磕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青鸾赋》正文 第十五章 被困攀月楼 妫伊人听后,不置可否,答道:“娘娘既寻了在下来,自是知晓在下底细的,我跟了奕王殿下,无关他的能力和权势,尘某只需一个契机得了功名,而奕王给了尘某这个机会。” “公子倒是实诚。”甄姬语气十分赞许,眼神中却隐着一丝不屑,原来不过是争名夺利之徒,“不过你可知,奕王给你的机会并非最好的?” “娘娘此话何意?”妫伊人继续装傻,脸上写满了无辜与好奇。甄姬也不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只能为己所用,如若不能,也不会叫慕见卿得了便宜,“来我玲珑殿,为本宫和太子办事,总好过在那荒僻的雍宁殿吧,你说是吗?” 妫伊人面上不动声色,甄姬却看出她眼神中的错愕,便觉得满意,继续说道:“一个是万仞的储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个是名不见经传自身难保的王爷,该如何抉择,本宫以为,公子心下自有计量。” 妫伊人也不同她装傻充愣了,咯咯一笑说道:“娘娘此言极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其中利弊。不过……”妫伊人微微一顿,“孝吾之老,忠君之事。我尘家虽非名流,但家训是万万不敢忘了。娘娘这是要在下,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你这是拒绝本宫的要求了?”甄姬瞬即收住了脸上的笑容,面上有些阴沉,“选择奕王,便是与本宫,与整个万仞站在了对立面。” 门外采鹃抱着的波斯猫突然冲了进来,前爪抓住了妫伊人的腿,试图往上爬。“啊!白雪!”采鹃一声惊呼,迈步进了房内趴在妫伊人脚边,想将猫儿抱下来。妫伊人却率先一步抱住了白雪,将它搂在怀中轻抚,“无妨。”采鹃只得讪讪地退到一旁。 “娘娘雅致,养了只这么可人的猫儿。”妫伊人觉得这猫十分有灵性,跟她也十分亲近,趴在她怀里舔了舔爪子。甄姬却有些气恼,奈何不好发作,强撑笑意说道:“公子是个心善的,本宫倒是少见男子喜欢这些畜生的。” 妫伊人也不露怯,“尘某幼时也养过猫猫狗狗,家姐未曾将我当个男儿养罢了。”嘴上说着手也不断在安抚着猫儿,摸到猫儿脖颈时,却突然触到一锐物,妫伊人心下一惊,不动声色的用宽袖掩住右手,轻轻将那锐物拔了出来。 银针?妫伊人心中度量,这银针至少有半指长,又细细摸索一番,在猫儿右背还扎着一根!这甄姬果然与传言中的毒辣不差分毫。 “尘公子这是说笑了,你的胆识可不是一般男儿及得上的。”甄姬面上已有些许不耐,“不知本宫的提议,公子是否再考虑一番?若是公子喜欢,本宫就将这猫儿送给公子了。” 这甄姬的算盘敲得实在响,用一只宠物就想收买人心?“娘娘的东西,在下如何敢要?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妫伊人估摸着慕见卿也该到了,便也不藏着掖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望娘娘谅解。” “好,尘公子果然是个忠孝之人!”甄姬听了竟也不恼,反而笑得花枝乱颤,“不过,这玲珑殿里只有本宫说了算,你知道……忤逆本宫之人是什么下场吗?” 妫伊人突然觉得手脚有些发麻,心下不安,只得强装镇定,“难不成,娘娘要杀了在下吗?” 甄姬笑着从主位站起身来,“本宫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死了,北仞的旱,谁来解?”说着她走到妫伊人跟前,俯下身子看着妫伊人的脸,“不知,你如今还能走出玲珑殿吗?” 妫伊人一惊,盯着甄姬试图站起身来,周身却无一丝气力,不由拧起了眉,“娘娘这是何意?” 不及甄姬出声,门外传来了成枫的声音。 “娘娘,奕王拜见。” 妫伊人眸子瞬间亮了几分,甄姬站直了身子,目光却仍未从妫伊人身上挪开,“高兴?你以为,一个没有倚仗的王爷能斗得过本宫吗?来人。”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宦官,“娘娘。” “将尘公子带到攀月楼,好生招待——”甄姬好似满不在乎,妫伊人眼中的欣喜被瞬间浇灭,任凭这些腌臜的阉人拖起胳膊,又无力反抗。 采鹃上前抱住白雪,白雪的爪子却牢牢抓住妫伊人的衣袍,用了十分的力气才拉扯开,妫伊人被带出门的瞬间,听见甄姬对成枫说:“请奕王。” 慕见卿领着访文心急火燎地进了玲珑殿,见到甄姬这悠闲地靠在美人榻上饮茶,微微颔首行礼,“见过娘娘。”甄姬缓缓放下茶盏,一脸惊讶的看向慕见卿,“不知这么晚了,奕王来本宫殿中有何要事?” “本王来有何事?”慕见卿脸色有些难看,“娘娘当真不清楚吗?”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手段竟如此卑劣! 甄姬故作委屈地说道:“奕王这是何意?深夜来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王爷与庶母有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呢。”“你!”慕见卿额上青筋暴起,片刻又逼着自己静下神来,“娘娘是明白人,你我不必兜圈子,我殿中的人被娘娘带走,是不打算还了吗?” “何人?本宫何时带走奕王的人了?”甄姬脸上带着一丝讥讽,就是告诉慕见卿,人是我带走的,没有证据你又能如何?慕见卿攥紧了拳头,“访文,你来说。” 缩在身后的访文,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跪在香炉旁,“酉时成枫公公来雍宁殿,说君上请尘公子叙话,哪知半道奴婢发现成枫公公带的路并非是去圣祥殿,而是玲珑殿的方向,公子便叫奴婢回殿知会王爷……” “访文?”甄姬丝毫不在意访文所言,而是思躇片刻,“你就是那个毁了本宫衣裳,被赶出玲珑殿的贱婢吧?怎么?得了新主子欢心,来替你讨个公道了?”甄姬眼神凌厉地射向了访文,访文忙趴在地上打了个哆嗦。 她抿着唇,咬了咬牙,“奴婢没有说谎,也不敢对非议主子。” “不论她所言是真是假,本王的人在宫中没了踪影。”慕见卿缓和了片刻,“娘娘身为后宫‘主母’,理应追查此事吧?” 此话倒是合了甄姬心意,“瞧奕王说的,此事本宫义不容辞,定会帮衬奕王寻人的。不过,日后若是再有这般宵小之徒,妄言诋毁本宫,本宫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就多谢娘娘了,此人事关社稷,还望娘娘费心。”慕见卿知晓无论如何甄姬也不会松口,便不再与她多费口舌,“那本王先去别处寻人了,告辞。” 甄姬仍坐在美人榻上,满不在意地笑着说道:“采鹃,送奕王出去。” “是。” 出了玲珑殿,访文就像个溺水上岸的人一般,松了口气。跟在慕见卿身后,怯怯地说道:“王爷……奴婢没有撒谎。” 慕见卿周身的气息十分冷冽,“本王知道。”“那……那尘公子……去哪了?”访文有些焦急,她能感觉到王爷此刻心情不好,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玲珑殿。”慕见卿有些不耐,“她不会有事,你先回去。”访文还想继续问问,都被慕见卿堵了回去,应了声:“是。”便回了雍宁殿。 攀月楼共有五层,上头细下头粗,外形十分小巧,因地形较高,楼层也修的高,站在楼顶仿佛伸手便可攀月,故取名攀月楼。 是慕煜为先君后卿子茵,也就是慕见卿的母亲所建。彼时甄姬尚未进宫,卿子茵死后,甄姬便鸠占鹊巢,搬入了玲珑殿。 此刻妫伊人正被关在攀月楼顶层,她环视四周,屋子并不算大,但三面有窗,且窗户极大,几乎快要占据了整面墙壁,采光和视野极好,此处唤做观月台。 但修建之人估计是考虑到楼层高不安全,每扇窗都加固了坚实的栅栏,妫伊人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待药效慢慢过去,她缓缓挪到窗边,此时月亮已经渐西,应是已过子时。远远望去,能看见桑干宫那一片密林,出桑干宫时,尘夷说要去寻一个人,等万仞的事情解决了,她会在千盛等她,不知尘夷此刻去了何处? 目光收近,月亮下方应该就是雍宁殿,只零星几点灯光,与其他殿的灯火通明相去甚远。他会来救我吗?他找得到我吗? 窗外吹来阵阵凉风,拂去了夏夜的燥热。不多久,妫伊人便倚在窗边睡着了,天渐渐亮了起来。 直到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门口有了声响,妫伊人警觉地睁开眼。大门被打了开来,一个侍女走进,将吃食摆在不远处的红木桌上,“公子,娘娘说让您好好用膳,等您‘歇息’明白了,便可出去。” 妫伊人‘呵’的冷笑一声,又重新倚在窗上,闭了眼不再搭理侍女。那侍女也知趣儿,将饭菜摆好,“那奴婢先退下了。”拎着食盒走了出去,门又被重新上了锁。 不知玲珑殿的香炉里焚的是什么香,妫伊人已能走动,却使不上太大的劲,内息也十分虚弱。她垂下了眸子,走到桌前,端起碗吃了起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逃? “喵~”妫伊人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晃了晃脑袋,仔细一听,却什么也没听见。“喵~”正当她继续吃饭的时候,又听见了那声猫叫,声音也清晰了许多。妫伊人放下碗筷,走到了声音传来的西边窗口。 探出头,看见下一层伸出的屋檐上趴着甄姬的宠物,白雪。“小东西,你怎么上来的?”妫伊人有些惊讶,“这里危险,你快下去。” 白雪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沿着壁柱开始往上爬,“你别上来,会掉下去的!”妫伊人眼睁睁看着猫儿一点点爬上来,有些焦急,直到白雪接近窗口的时候,她连忙伸出手去将白雪捞了进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妫伊人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抚着白雪的后背,“嗯?”突然,在昨日她拔过一根银针的地方,又碰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妫伊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慢慢将银针拔了出来,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好在只有这一根,“这个女人还真是蛇蝎心肠!她这般待你,你为何不跑掉呢?” 白雪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眯着眼看着她,“喵~”然后舔了舔爪子,在妫伊人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了下去。方才躺好,便闻到了桌上饭菜的肉香,盯着桌子就喵喵叫了起来。妫伊人只好抱着白雪挪到桌前,将碗中的肉挑出来和饭拌在一起,摆在白雪面前。 白雪眼神放亮,前爪扒在桌边,将脑袋伸进碗里吃了起来。甄姬待白雪好的时候,就是一般人都吃不起的美食,都会喂给它吃。一旦她心中有气,便会撒在白雪身上,扎针,或是狠狠地被摔在地上,还有好几天不给吃食。 直到它吃饱喝足,又躺在妫伊人身上眯了一会。天也渐渐要黑了,“小家伙,你该回去了。”白雪瞬间垂下了眼皮,失了精神,“我此时自身难保,怕是护不了你,回去吧。”妫伊人强撑着笑容将白雪放在了地上,白雪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西边窗户,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妫伊人,顺着壁柱跳到了下层屋檐上。 妫伊人一直看着它一层层往下,直到它安全落在了地面上,才收回了目光。 ------题外话------ 本书即将改名,希望读者大大们收藏免得找不到了嘤嘤嘤!还有,一般无特殊情况断更,基本都在每晚七点更新,记得来追书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