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夫藏娇(十里良禾慕秋桩)》 嫁娘如玉 初冬清晨,雪后初晴,庆丰镇口,冷得慎人,但仍挡不住邻舍窃窃私语的热情。 “哎,听说了吗?方家二少爷扬言要纳贺家丫头为第十二房小妾呐?” 有人压低嗓音,“怎么没听说?那方家的当家主母可是个厉害的角儿,听说还叫小妾们轮流给她倒夜壶呢。” 又有人云,“啧啧啧,真是苦了贺家丫头。” 贺桩提着木盆从清河上来,听着人们议论纷纷,愁苦的滋味再度涌上心头,忙用方巾裹着大半张脸,匆匆离去。 殊不知,她身后赫然立着一个魁梧劲瘦的男人。男人瞧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剑眉微蹙,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哟,老樊,这般冷的天,又进山?”有人见男人一语不发,开口问道。 “嗯,打些柴回来。”男人低低应道,他背着日头,浑身却散着一股浓浓的清冷。 待他走到阳光之下,轮廓一下明朗了起来,面容却被髭须遮了大半。树枝上冰冷的融雪落在他的肩头,顿时湿了一片,他却毫不在意。 他依旧不言不语,直直朝山里走去。 “拽什么拽?不过就是个打铁匠,有什么了不起?”那人忿忿道。 男人耳力极佳,自是听到了那些嚼舌根之人的话,却置之不理,继续走他的路。 贺桩洗完衣裳回家,娘亲梁氏满面愁容,和父亲贺炜撇过脸立在另一边,气氛颇为僵持,弟弟贺硕则在一旁临着帖子。 贺炜乃庆丰镇为数不多的秀才之一,多少存着些文人的气骨,他宁愿女儿嫁得苦,也不愿她入府做妾。 可庆丰镇的田地几乎都是方家的,贺桩若不被抬进方家内院,贺家可就无地耕了! 贺桩黛眉一拧,想来自个儿只会给这个家添麻烦,只觉羞愧难当。 “娘,女儿想去后山一趟。”她低低开口,嗓音如出谷的黄鹂般悦耳动听。 贺炜知她进山,无非就是去祭一祭那座空墓,便允了。 贺桩拿了一卷冥纸,想到家里也不宽裕,还是省下一半来,拎着个篮子,就进了山。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她停在了一块旧坟前,默不作声地跪下来,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抚上墓上的“庄”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单薄的背影开始颤抖起来,低低饮泣,“爹,娘,实在对不起……” 此番情景落在樊络眼里,只觉心里瞬间塌了一块,粗粝的手指紧握成拳。 第二日,媒婆捏着艳红的方帕,便寻上贺家的院子,只呼大喜。 又过了几日,镇里皆道,贺家丫头要成婚了,所嫁之人正是镇口的铁夫。 而此刻的贺家。 贺桩已穿上大红嫁裳,衬得她柳若扶风,一头乌发早已绾成双燕髻,露出一张精致小脸,除却肤色蜡黄,眉目顾盼流转,说不出的动人。 “桩儿,桩儿……醒醒,怎么坐着也能睡着?”梁氏端着一碗汤进门,拍了拍女儿的脸,只将那碗汤送到女儿面前,轻声道,“桩儿,苦了你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屈身铁匠 午时一过,她便要离开贺家,嫁给一介粗人,此时心里还是打鼓,不断反复问自己。 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 她芳年十七,该是成婚的年纪,还那人……大字不识的打铁汉…… 她一个常年待在院子里的女儿家,便是清晨去洗个衣裳,也是低着头来去匆匆,根本没见过那人。 他力气那么大,若是他打人……贺桩想想便觉心头打颤。 方家二少便是瞧见了她的真容,才紧追她不放,若是那人也晓得了,又该如何是好? 哎,要怪就怪自己命途多舛罢! 临出门,为图周全,她用胭脂黄粉往脸上又抹了一遍,这下梗显得面黄肌瘦了。 七年朝夕相处,纵使没有血缘,梁氏还是免不得几经感慨,“桩儿虽是掩了肤色,这般风华却也是不多见的。” 贺桩只觉鼻头酸涩,内心苦楚,不知母亲泉下得知,女儿今日出嫁,可是安心了? 梁氏见她愁容满面,只道,“桩儿,你别怨娘亲心狠。你什么出身,怎能嫁给那好色之徒为妾?若是你爹庄太傅还在,她定为你择一个如意郎君……哎!” 梁氏提起旧事,便觉心里堵得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贺桩知晓自身的难处,眼圈微红,只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您别难过,要怪也只怪女儿……粗心大意。” 那日暴雨,她急着从地里赶回来收衣裳,没顾得上脸上的黄粉被雨洗褪,这才叫方家二少瞧了她的真容,自此念念不忘。 梁氏一声喟叹,若她的亲生女儿这般懂事贴心,那该多好? 当年,她答应过庄夫人要好生照看大小姐的,她没做到! 思及此,心里的愧疚愈加沉重。 娘儿俩还未说几句,院外便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呀,贺姑娘得赶紧出门了,若是误了时辰可不好!” 梁氏含泪扶着女儿出门,心里又是涌起一股酸楚与不舍。 那时贺家逃命匆忙,没带什么贵重的物件,而三年前,贺炜大病了一场,家里也无多余的银钱为贺桩添置嫁妆,只叫轿夫携上两只木箱来冲个门面。 梁氏扶着贺桩,将她的手交给媒婆,贺桩却是不愿动了,媒婆几次催促,她忽而回身跪地,细柔的声线很轻,散在风里总觉单薄,“女儿多谢爹娘多年抚养之恩,今日无以为报,只求爹娘受下女儿的三个响头。” 贺氏夫妇立在风中,鼻头酸涩,梁氏忍不住拿出手绢,低低抽噎着,贺炜开口道,“你此去,便是为人妻子,日后就是大人了。凡事你得多听你夫君的,可不许耍性子。” 贺桩点头,大风卷得她的大红嫁裳四处飘飞,“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于是,贺桩便随轿来到了樊络的家。 初冬日头短,还未到酉时,天色隐约暗了下来,贺桩由媒婆扶着,进了简朴的新房。 没多久,正门便被一道高挺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屋里一下暗了下来,待他进了屋,露出一张髭须满面的容颜,此人正是樊络。 此时只闻屋外呼啸的北风,纷纷扰扰地下起雪来,男子携着风雪入内。屋里暗沉,他只露出一双泛光的眸子。 他夜能视物,环顾四周,主屋亮起昏黄的光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洞房醉酒 窗户上映着一道柔弱的倩影,弱柳扶风,美不胜收。 樊络不动声色地推开门,只见那抹温婉的身影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他微微挑了挑眉,上前握住那柔弱无骨的玉手,领着她坐到小榻旁,尽量柔声问,“怎么乱走?” 卧房极静,贺桩不由吓了一跳面对素未谋面的夫君,不免紧张,遂磕磕绊绊道,“怕你……进门磕着,我……摸到了火折子,就把灯点着了。” 樊络性情冷淡,独住多载,平素也没有什么关心他的人。听她软语里透着体贴,心里十分受用,眼眸里多了一丝柔情,一伸手便揭下新娘的盖头。 少女暗淡的肤色在煤油灯的映衬下,倒并不显得突兀,大红嫁裳,墨发燕髻,粉唇柳眉。最妙还数那双水汪汪的美眸,只消微微抬头,说不出的清亮纯净,胜却人间无数。 听闻她还会教些稚童妇人认字,心肠极好。 他也曾走南闯北,虽是失了一些记忆,记性不大好,可也隐约觉得,这般姿色的女子,实属不多。 “冷不冷?”他问。 少女耳根一热,低头看着默默绞在一起的双手,露出一段如玉美颈,只摇了摇头,低声软语,“不冷。” “你——”二人齐齐开口。 贺桩一笑,“你先说。” 男人反倒沉默,几步坐到硬榻旁,“可是饿了?” “还好,出门前娘给我端了面来。”虽然她没吃几口。 樊络不善言谈,洞察力却是极极致的,这般光景他自是看在眼里,心跳面热之际却也心生疑惑,为何她面上的肤色蜡黄,而项上的却白得细腻? 许是晒的吧? 男人并未多想,递给她一杯浊酒,只道,“我来庆丰镇不久,无亲无友,便省下那拜堂之礼,委屈你了,不过这交杯酒却是不能省的。” 他早打听清楚了,庆丰镇成婚之礼中极重交杯酒的。 贺桩瞧着那拳头大的酒杯,不仅有些咋舌,她向来滴酒不沾,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但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推辞,只好接过杯盏,一仰头,尽数饮下。 此酒乃庆丰镇酒肆自酿的白酒,十分烈,便是男子也是斟酌着喝,贺桩此次不知所以地尽数饮下,顿时狂咳不止,烧得嗓子极疼,酒劲涌上头,难受极了。 而她动作极快,樊络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樊络给她拍背顺气,心恼自己还是没习惯屋里多了个斯斯文文的妻子。 他习惯大刀阔斧,却是忘了她不宜饮酒,不该倒那满满一杯,直道歉,“是我疏忽了,日后定不让你再碰这烈酒。” “我头晕……”贺桩哪里还听得到他说话,脑子昏昏沉沉,意识混沌,只觉随时会倒地。 而她也的确这般倾向地面倒去了,幸亏樊络眼明手快地扶着她往硬榻里带。 怀里美人嘤咛,一身鲜红嫁衣束着她娉婷袅娜的身姿,细看,她眉睫轻颤,红唇微启,美得叫他心醉。 新婚之夜,倒是苦了他一个正常的男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的新婚夫君,竟要杀了她! 不过自第一眼瞧见她瘦削的模样,他真怀疑自己娶的是尚未及笄的女子。 瘦瘦弱弱的模样,直叫他心头痒,怕是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吧? 男人倒也不急着行那夫妻之礼。 他自制力一贯强,且从不是那般饥不择食之人。 只是,醉眠的女子黛眉轻蹙,似有无尽的愁绪绕不开甩不掉。 樊络见状,眉头也不自觉一蹙,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不是最该无忧无虑?她在担忧什么? 想是身上厚厚的嫁衣束着她吧? 樊络没有说话,只打了热水来,拧了热帕子,动作轻之又轻地解开她嫁衣的扣子,锁骨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露出来,如此对比,她脸上的蜡黄之色越发明显。 她的上身只着一件藕色肚兜,玉体横陈,如花美眷,老樊虽素来自律,不过也是盛年的正常男人,且眼前的少女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岂会没有反应? 只是,他不想乘人之危,生生压下体内上涌的念想,他仔细打量她蜡黄的面容,心想,莫不是胭脂水粉的缘故? 他素来不碰女子的那些胭脂水粉,不过也听闻寝时抹着胭脂会伤着肌肤,反正打定主意好好待她,樊络不再迟疑,将她脸上黄白红黛的胭脂水粉洗去。 帕子一揭,着实惊到了他。 眼前的容颜哪里还有半点暗黄? 少女许是醉酒,如刚剥壳的鸡蛋一般细腻光滑的笑脸染上酡红,肌肤胜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娇憨睡态,恍若深谷里秀雅绝俗的莲子,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杨柳黛眉,与惊心动魄散了一枕的墨发相互呼应,自有一身淡抹华贵之气。 这哪里是庆丰镇数一数二的美人,怕是放眼四国,也找不出如此沉鱼落雁之姿的女子吧? 樊络深深呼了一口气,将帕子丢在铁盆内,坐在榻沿苦恼地抱头,许久才开口,浑厚而有力,“你竟骗我!” 第一眼便决定倾心相待的女子,却隐藏着倾世的容貌! 纵然她美得不可方物,可她却欺瞒了她,多么可笑? 偏偏她还喝醉了,新婚之夜,他总不能将她扔到大街! 樊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她醒来再说。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而在半夜听闻她喊冷,他竟还可笑地给她扯了被子! 贺桩这一醉,便睡到翌日清晨。 “额——”她艰难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宿醉仍折磨着她的头。 贺桩挣扎着起来,颈脖忽然就被一双粗粝有劲的手死死摁住。 她被迫重新落回榻上,迅速对上一双幽深狠绝的鹰眸,那双眸子似要把她剜穿,更透着浓浓的杀气! 对,是杀气,七年前,也曾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她见识过如此萧肃的杀气! 他身上散发的不止狠厉的狠绝,还有如潮水一般狂盛的戾气,甚至比当年的禁卫军更强盛! 一切发生地如此突然,她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樊络一夜未眠,却是越想越气人,他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娶进门的妻子竟骗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 他一再逼进,青筋暴起,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遮遮掩掩?” 生怕她不相信,他还长手一伸,把那蜡黄的帕子捞起,而后又狠力砸下,铁盆内的冷水溅了两人一身,足见他怒气有多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婚寻死 他死盯着自己的脸,再这么一问,贺桩总算明白他为何如此盛怒了。 出嫁前的担忧,来得比她预料得早。 呵,母亲说得没错,她这张脸始终是个祸端。 七年前已拖累贺家举家返乡,七年后又招惹上方府的二少爷,实在没必要再祸害他了。 她早就该死了,多活的七年,算是她赚来的,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吧? 挣扎的手渐渐松开,她认命地闭上眼,面色涨红,泪眼婆娑,呼吸越发困难,脑子却突然浮现出七年前的情形…… 坊间皆传,“盛国太傅庄钰被诬与宸王容源勾结,意图谋反,庄府上下满门抄斩。” 殊不知,庄钰嫡女由奶娘带着逃命,却不想还是被禁卫军发现。 那时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禁卫军的铁蹄之下,却被一名黑衣人所救,带着她逃到京郊的老林,却也没能摆脱追击,于是黑衣人引开禁卫军,而她在林子里迷了路,冻晕在大雪之下,待贺氏夫妇赶到,已奄奄一息。 父亲留有遗言托贺炜带给她,叫她万不可报仇,只需安生度日,留得庄氏一族血脉,就算对得住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她知父亲是不愿她此生命途多舛,她便想方设法躲躲藏藏,竭尽全力为庄桩活着。 但百密一疏,还是叫方二少爷得了可趁之机…… 男人的目光犹如两团烈火,大有灼烧她致死的势头,偏偏她放弃挣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黑亮的眸子。 而他的心竟也跟着没来由地剧烈抽痛,终究还是不忍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大打出手,他猛然松手,动作利索地翻身下榻,腰身挺直地背对着她。 贺桩终于得到自由,缩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也不敢放松,一面捂着心口,一面垂泪,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根本无暇理会凌乱的发髻。 樊络见她瑟缩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骗了自己,难不成他还冤枉了她?哭什么哭? 他更气的是,自己竟会心疼她,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疼,而且根本不由他控制! 潜意识地,他非常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遂狠下心道,“我马上出去求张秀才写一封休书,如你这般倾城倾国的女子,樊某要不起!” 休书?! 贺桩吓得脸色土色,猛然抬头,却见他神色严肃,不似开玩笑的模样。而且他的行动力极强,说到做到,抬脚就要出门。 似乎极其不愿与她待在一个屋子里。 新婚第一日便要休了她?那她日后还如何见人? 庄家人的自尊心与羞耻感不许她这般没皮没脸地活着! 贺桩也不拦着他,而是急急起身,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樊络已到了门口,眼角却瞥见她忽然朝柱子撞去,瞧那阵势绝不是唬人的,他可不想自家屋里死了人,于是眼明手快地将她一把拦下。 大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想死也别死在我屋里!” 贺桩跌坐在地,浑身湿了大半,发髻也散了,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梨花带雨,苍白如纸,凄楚动人。 饶是这般,她也开不了那个口,求他别休了自己,“好,那我便出去,一头扎进那清河,绝不脏了你的地头!” 樊络没想到她还是个烈性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你——” 贺桩只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该休。像我这样的女子,天生只会害人。七年前已累得爹娘举家返乡,这才没安生几年,偏又招惹了方家二少爷,只是爹娘年岁已高,家中尚有幼弟,留着我,也只是徒增麻烦,倒不如死了干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要说也奇怪,贺氏夫妇年轻时倒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却是贺桩随着返乡,第二年便有了,而今贺家小儿子贺硕也五岁有余。 “你胡说什么?”樊络瞧着她默默垂泪的模样,竟狠不下心去,不由大喝。 若不是她,贺家的光景也不至于此,贺桩心里有愧,只道,“婚前我确实不该瞒你,我……既已进了樊家的门,便不愿欺你,只是昨夜那酒实在太烈……这才成婚一日,我便是被休,怕也是回不去。” 樊络盯着地上的人儿不说话,其实真说起来,也是他昨夜考虑不周,累得她醉酒,且想来,她小小年纪,哪来那般的坏心眼,只怕确是迫不得已。 难道真要眼睁睁逼死她? 樊络面上冷硬,却也并非无情之人,开口问话时,慑人的气势收敛不少,“你是说,以前也是因你的容貌,这才从京都返乡?” 贺桩迟疑,若是被人揭发他娶了“罪臣之女”,他必定丧命,她不能害了他,只得点头。 她此生怕是不会离开庆丰镇,这个惊天秘密会守住的的吧? 她的容貌,确实容易为人觊觎,可她不是早就隐藏了吗,为何方家那二少爷又来为难她? “方家二少爷又是怎么回事?”他瞧着她湿了大半的嫁衣,皱眉问道。 “那日我在院子后山种地,突然下雨,脸上的胭脂被雨淋掉,我急着回去收衣裳,就忘了,偏巧方家二少爷寻地租路过……”毕竟是自己的失误,她越说越没底气,坐在地上不敢看他。 樊络却是听明白了,心道,说起来她也无辜。 他不是纠结之人,弄清楚缘由,也就释然了,话说回来,他还捡了个绝世妻子,只放轻嗓子道,“地上冷,起来换件衣裳罢。” 他这是什么意思?贺桩抬头,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她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樊络瞧着心疼,遂伸手想替她把泪拭干,贺桩却如惊弓之鸟般,急慌慌躲到一边,晶亮的眸子透着满满的警惕。 她嫩生生的颈脖还残留着一圈血痕,樊络懊恼,自己怎就不知轻重! 他是个直性子,脸色颇自恼道,“不小心伤了你,实在对不住!你身上的嫁衣湿了,先换件干净的衣裳吧,我去烧些热水。” 话音刚落,他便推门而出,贺桩仍呆呆蹲在原地,未几,却是噗嗤一下笑了。 瞧他冷硬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个不好相与之人,没想到还挺通情达理。她站起,透过轩窗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樊络做事一向快,没多时,只听门一响,他便端着热腾腾的水进来。 而她已换上一身碎花棉袄子,脸上亦重新抹上胭脂黄粉,屋子内的水渍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地面潮湿……容易摔倒,我以前在娘家也要这般收拾得,否则硕儿会摔跤。”见他盯着地面,她又呐呐解释道,“硕儿是我弟弟。” 其实,除却她隐瞒容貌一事,眼前的妻子,真的很好,比他想象得要好。 昨夜怕他摸黑进来会磕着,初来乍到的她特地点燃煤油灯,即便她顶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给你上药 而眼下,她又把水渍扫掉,且他什么话都没说,她却像是知道什么,又是解释一通。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蕙质兰心! 瞧见他进门,贺桩又是耳根一红,仍旧不习惯与男子共处一室。 “嗯,你的胭脂怎么是黄色的?”樊络知她脸皮薄,即便自己也不擅言谈,仍努力找着话题。 “混了黄粉。”她简言道,仍旧不敢正眼看他,不过心里倒是放下了戒备。 闻言,樊络却是拧眉,他没忘记清晨见她的第一眼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黄粉里可是掺了硫磺,虽是极少量,但终究对肤色不好。日后你待在院子里,往来人不会进来,你大可不必以胭脂敷脸。” 贺桩闻言,心下一动,越发觉得自己嫁得也不算太糟糕,只努力点头道,“好,我记下了,多谢你!” 她接过他递来的热帕子,将蜡黄的胭脂洗净,再揭下,素颜的她笑得娇憨。 而她身上的红袄子很衬白皙的肌肤,倒是她颈间的瘀痕分外刺眼。 贺桩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误以为嫌弃自己,一时有些无措,语无伦次道,“怎么了?你别看我长得瘦,我会干很多活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是愿意与他安心过日子? 一向不言苟笑的老樊竟笑了,捏了捏她粉嫩小巧的耳珠,柔声道,“我以卖铁为生,不需要你干很多活。” 贺桩听着,一时红了脸,低头不语。 樊络面上倒是自然,默默瞧着她,半晌,才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瓶子,只道,“疼不疼?那时我被气得没理智了,实在对不住你。你去榻上坐着,我给你敷着药粉。” 她之所以受伤,也是自己欺瞒在先,而他两度致歉,且还特地给她上药,看来他是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遂道,“只是淤青,过两日便好,不妨事。” 樊络见她不动,竟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等她反应过来,她的人已稳稳落在榻沿了,而他则半跪在面前,神色专致地给她上药。 贺桩仍旧不习惯有男人靠的太近,满脸羞赧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的。” “别乱动!”樊络拉开她的手。 “疼——”当时他用的劲极大,贺桩频频后退,甚至眼圈也红了。 樊络心里的愧疚更甚,只想轻柔些,再轻柔些。 沁凉之意渐渐盖过痛觉,而此时,樊络的大半个身子已欺过她,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贺桩不免尴尬,盯着一旁的青瓷瓶子,问道,“哪里来的瓶子,真好看。” 其实第一眼见这瓶子她就好奇了,瞧着青瓷不似寻常人家的东西。 他一个清贫的铁匠,哪儿来的好东西? 樊络倒是毫不在意,一边上药一边道,“早年我受过伤,有阵子昏迷不醒。醒来身边便带着这东西了。也是从那时起,我这记性也不大好,记不得自己是谁,家住何处,可有亲人。便四处漂泊,走南闯北几年也累了,见这庆丰镇却是极好,便定了下来。” 一听他受伤,此时贺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青花瓷,只抓紧他的袖子道,“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很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所谓宜家宜室,说的便是此番光景吧? 樊络一边收拾一边笑道,“放心,早就好了,不然怎会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今日你受了惊吓,去歇会儿吧。” 言罢他便又低头出门了。 贺桩素来怕冷,方才那一闹确实令她惊魂失色。 眼下冷静下来了,还真觉得冷,索性跳上小榻,全身缩成一团,却仍觉冰冷得很。 她心里一叹,当年那场落雪,当真下得凶,到如今,她的身子还是虚寒得很。 没多久,樊络便端来了饭菜,“快吃饭吧。” “谢谢。”贺桩面色羞赧,心里却是甜丝丝的,没想到他还会做饭。 “客气什么?趁热快些吃吧。”男人咬了一口馒头,简言道。 饭毕,贺桩主动承担洗刷碗筷。 她新人进门,便承担了家务活,樊络倒也没阻止,由着她去了。 男人素来将家里家外分得很清楚,家里之事,她愿意做什么,便随她高兴就好,只道了句,“我去外间干活,你今日好生歇息。” 贺桩洗了碗便回房了,想到嫁衣湿了,干脆拖出来趁着天晴,洗干净晒干。 而她惊讶的发现,院子里竟有一口打好的深井,且瞧着模样,应该是新打的。 她提上一桶水试试,竟是温的,又惊又喜。洗了她的衣裳,她又无事可做,方才他说了叫她好生待着,贺桩不敢出去露面,只得在内院凑近小窗,红着脸问,“那个……你有衣裳要洗么?” 男人对她“那个”称呼,颇为不悦,皱了下眉头,却也愿意给她时间去适应,只道,“你去卧房里瞧瞧,衣裳都在柜子里。” 樊络进来时,院子里晾了几件他的衣裳,而她正蹲在井边,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玉白小手,专心致志地搓洗,一绺碎发散在耳边,在初阳的映照下,说不出的暖心。 他内心的封冰,刹那间土崩瓦解,冷硬的薄唇不自觉微启。 “大哥,怎么不进门?”一个粗犷的嗓音瞬间打破眼前的美好。 贺桩抬头,但见铺子后门站着一个挺拔不输樊络的盛年男子,且比樊络要健硕强壮得多,想到她的脸还未抹黄粉,一时惊慌,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别怕,老王是城里的屠户,自己人。”樊络自是看出她的惊慌,只道,“老王入赘冯家,是我的好兄弟。” “王锋见过小嫂子。”王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桩,早前听闻樊大哥要娶亲,他还不信,本来想着来瞧一瞧,不过昨日生意忙不过来,他只得天未亮便赶来了。 礼毕,甫一抬头,他便愣住了。 没想到,樊大哥没骗他,屋里果真藏着个温婉可人的小美人,那姿色竟丝毫不逊当朝的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长公主,且瞧着她怯生生的模样,想来年纪也还小。 “王兄弟既与相公是旧识,不必多礼,您请进屋,我去沏些茶来。”贺桩见识的男子少之又少,不免紧张,见樊络点头,她便进厨房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旧友来访 未几,樊络也跟着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块肉,且还有一对圆蹄,简言道,“老王带来的。” 那王兄弟,出手好阔绰! 贺桩简直看呆了,“那咱们拿什么礼还你那位兄弟?” 他与王锋乃是生死之交,这些俗礼他倒是素来不慎在意的,不过他倒是对贺桩方才那一声“相公”,十分受用,此时又听她直呼自己为“你”,皱着眉头道,“怎么不唤相公了?” 贺桩一赧,低头不语。 樊络心知妻子面皮薄,倒是没逼她,只道,“随你喜欢叫,不过‘相公’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贺桩也笑,找来茶叶,沏了茶递给他,只道,“快去吧,别让王兄弟久等了。” 樊络回到正堂,却见王锋临窗负手而立,看不清神色,不知是喜还是悲。 王锋心里颇为失落,兄弟娶亲,该是喜事。只是,凭大哥当年的气势,娶的也该是大盛国最尊贵的女子,不该是这位出身低微的小嫂子。 “是些旧茶了,不知你是否喝得惯。”樊络将茶盏搁到桌上,低声道。 王锋回神,却是不敢坐在他对面,只道,“当年行兵打仗,睡战壕啃草根,岂会喝不惯?且属下也不拘这些的,将军……” 一听这个称呼,樊络当下冷下脸来,“老王,我说过,这个称呼你不必再提,你说的那些前尘旧事我早已记不得,便是与我无关了。” 怎会无关? 五年前,盛燕之战,将军与他浴血奋战,怎奈被副将背叛,深陷重重围剿,他以为活不了了,是将军教他万万莫弃,带着他突围,若不是坠下山崖之时,他为了救自己,将军又怎么记不起旧事? “将军,难道您真的甘心吗?”王锋忆及往事,一时红了眼,情绪颇为激动。 “你冷静一些,”樊络生怕惊扰了灶房的小妻子,压低嗓音道,“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你也已娶亲生子,好好过日子吧。” “您可是英明神武的北定神侯,圣上钦定的长公主夫婿——大驸马!”曾经辉煌的荣耀,怎能说舍就舍得?还有,“柯景睿那小子狼子野心,背信弃义,您难道不想一雪前耻?” 王锋的话闹得他头疼,虽是记性不大好了,可那两年的漂泊,他的内心仓皇,他渴望安定,既是忘了前尘旧事,便该是他不愿记起的,何必再去理会那些纠葛? “老王,你快回去吧!此番话,我不希望桩儿听到。” 王锋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脸色已不大对劲,只好站起身行军礼道,“是!” 贺桩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总觉不大对劲。 虽说王锋是上门女婿,于男子而言总不大光彩,但冯家多少有些名气,他一个彪形大汉,怎会对樊络这般敬重? 对,是敬重,两个男子身形虽一样魁梧,但樊络是属于矫健类型,并不如王锋壮硕,但眉宇之间的气场却远胜于王锋。 “怎么了?”她问道。 樊络对着她扯唇一笑,只道,“老王城里的生意忙,耽误了总是不好,这便是要回去了。” 他这一笑,贺桩倒是不觉有什么,却是吓坏了王锋,以前的北定神侯可是铁血大将,严于律己,不言苟笑,饶是对着长公主,眉宇间也不见柔情,却是对着眼前的女子笑了。 “这才坐了一杯茶的功夫,不如吃了午饭再回去?”贺桩问道,方才她隐约听到二人争执,莫不是生了嫌隙,老樊要赶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稀世名剑 这是什么道理,人家大老远地赶来贺新婚,他倒好,几句不合意就忘了待客之道? 贺桩颇有些气,只道,“王兄弟,他那人好生不讲理,你别管他,你舟车劳顿,好好歇歇脚才对!” 樊络见她私自替自己做主,却也不气,双手抱胸瞧着二人如何说辞。 “不了,”王锋颇为尴尬,不过他似乎有些明白将军为何对她有所不同,直推脱道,“小嫂子的好意,王某心领。不过樊大哥说得不错,确是城里的生意要紧。” 樊络见贺桩面上有些挂不住,不愿她难堪,只道,“留下用了午饭再回去吧。” “是!”王锋素来听命,这一声嗓门颇大,倒吓了贺桩一跳。 贺桩收拾厨房,王锋跟着樊络进打铁房打下手。 二人不聊旧事,只聊各自的近况,气氛倒还不错。 烧了一炉铁,二人都饥肠辘辘,闻着菜香,也就放下手头的活儿,回到正屋里去。 贺桩还不见人,等了约摸一刻钟,樊络心疑,起身朝厨房去。 只见灶口前坐着的少女抱着膝盖,精巧的下巴枕着臂弯,盯着灶火发呆,火映照在温婉的面容,说不出的动人,但眉宇间却是化不开的愁绪。 男人英武的剑眉一蹙,大跨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一侧,压低声音问,“怎么不开心?” 他擅长察言观色,贺桩只瞒不过他,只道,“我在想,母亲见到你,一定会放宽心了。” 母亲曾说,此生最遗憾之事,便是不能亲眼送她出嫁。 而今她觅得良婿,她若是泉下有知,安心了吧? 樊络不语,只蹲下身来,与她并肩,伸出粗砺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怎么不来吃饭?” “方才肉还没炖好。”贺桩一下羞赧,“这会儿可以出锅了。” 他会不会以为嫌弃她手脚慢,不会持家呀? 不过樊络倒是神色未变,“你先去正屋等着,这里我来。” 樊络昨夜坐了一晚,用过午饭之后,送走王锋,歇了一个时辰便又进了打铁房。 贺桩倒是睡饱了,闲来无事。 瞧着这新房怪冷清,想到娘亲塞了一张红纸,她索性拿出来剪了一些窗纸,贴在木窗和门梁之上,总算瞧着有些新婚的模样。 贺桩又把几间屋子打扫一遍,将散乱的器具归整好,屋子一下明亮了许多。 最后打了井水,拿起抹布擦拭一遍新房,却是发现案桌下竟藏着一把长剑。 许是放在这案桌底的时日旧了,剑身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贺桩好奇,遂拿抹布上上下下擦拭得干干净净,剑鞘与剑柄散发着幽深寒光,上面还纹着一些她看不懂的鬼兽之类的纹路。 整个庆丰镇,最厉害的武器便是锄头铁锹,贺桩还从未见过如此稀罕的宝剑。 她不禁好奇,于是双手拔剑,此时刺目的寒光直逼而来,甚至还带着瘆人的出鞘之声。 贺桩一下受惊,双手竟觉无力,剑身直往下坠,她甚至并未施力,宝剑竟生生削了案桌一角。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让你碰它 她委实吓坏了,偏生此时传来一声震慑有力的怒斥,“的?” 贺桩见不知何时醒来的樊络已英挺直立,冷硬的脸庞,剑眉扬起,瞪目怒视着她。那模样似要吃人。 好奇心害死人,她心知不该私自动他的东西,只想把剑收回剑鞘,不过她越紧张越手忙脚乱,剑柄脱手,她的左手腕竟被剑刃所伤。 宝剑铿锵落地,竟直直插在地上,可见有多锋利! 她暗道一声惨了,抬眼却见周身透着寒气的樊络直逼她过来,贺桩后退踉跄一下,顾不得腕上的伤,跌落在地。 只见樊络背对着她,忙收起宝剑,重新放在案桌之下。 贺桩吓得不轻,望着男人阔挺的背影,低声道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先出去了。” 樊络沉默,她也顾不得许多,忙扶着受伤的手臂,逃也似的踏出卧房。 出了婚房的贺桩也不知要去哪里,她脸上的妆又卸下了,出不来这院子,而打铁房又是他长待的地方。 她想了想,还是躲进厨房暖和些。 贺桩拿帕子包扎好了伤口,血还是未止住,又从破旧的铁锅里捡出几块炭,然后从灶口里扒了几颗带火星的火炭,把它们堆一起。等灰冷却后,她敷了一些在伤口处,这才止了血。 火光慢慢映照着低眉顺眼的容颜,可她还是难以抑制的冷。 今早他失控掐了她的脖子,他还几度致歉,这次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是真的气急了吧? 可他还不是一样对她有所隐瞒么? 他根本就不叫樊络! 那把剑立在自己面前时,剑柄稍下的位置,赫然刻着“樊络”二字,尽管字很小,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她在书上见过,“樊络”乃出自铸剑世家徐家长老徐福子所铸,藏于盛都机关城,剑身修颀,通体夺目,不可逼视,削铁如泥,剑鞘浑然天成,乃是一把屠龙剑。 十数年前,一名年仅十二岁的智勇少年郎独闯机关城,安然无恙地带走了第一名剑“樊络”。 那少年便是后来叱咤沙场却又莫名战死的北定神侯卫良和。 贺桩越想越心惊,旁的她无法探知,但有一点她确信,她所嫁之人,一定不是樊络! 那他又是谁? 为何他的身上散发着与名剑樊络如出一辙的杀气? 贺桩胡思乱想,这时,西头打铁房那边又传来阵阵的打铁声,新婚第一日,他也不歇息。 瞧见院子里晾着的衣裳掉地,贺桩起身,出来却瞧见门槛放着一瓶药,应该他知道自己受伤放的吧? 这人话虽少,她做错事故意冷着她,却还是想着她的。 贺桩心一暖,只想他许是昔日卫家军旧部,自己还是罪臣之后,谁又没个秘密? 只要他存着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心思,就足够了。 如此一想,贺桩也就释然了。 待日头西落,她便准备张罗晚饭。 西头打铁房的声音没了,樊络掀起帘子进门,面色仍不大好,看也不看她道,“晚饭我来做。” 贺桩知自己手上不方便,却也不好偷懒,只道,“那我烧火。” 晚饭过后,进了房,贺桩不由惴惴不安,昨夜她醉酒,逃过了洞房,今夜不知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血流染雪,触目惊心! 她已十七岁,且昨天进门前,梁氏和媒婆在她耳旁说的那些话,她也懂。 只是一想到他掐住喉咙时浑身那股强盛的戾气,以及晌午他的怒吼,心,便不由一颤。 她和他不熟啊!实在是不熟! 但她已嫁了人,行夫妻之礼,怕是不能免的。 算了,听天由命吧! 贺桩心一豁,破罐子破摔,倒也释然了。 只听门头“吱呀”一声响,贺桩眼皮一跳,抬眸,男人走了进来。 贺桩垂着脑袋,听着他一步步地想自己走近,直到男人的墨色布鞋落入自己的眼底,心却是不争气地不安起来,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竟不敢抬眼去瞧他。 “歇息吧。”男人开了口,坐在榻边,刚脱下鞋子,开口道。 贺桩却是走到门口,男人问,“怎么了?” 少女白净的脸庞一抬,柔声道,“我烧了些热水,你辛苦了一日,烫烫脚会舒服些。” 樊络晌午之后便故意冷着她,没想到她非但没记仇,还处处想着他,便微微一笑。 不过他一个糙汉子,哪儿来的那些娇惯?本想拒绝,不过眸子瞥到她受伤的腕子,不忍抹了她的面子,遂道,“外头冷,你歇着吧,我去便好。” 樊络端着水进房,她已散了发,躲在榻上,旧式的被子微微起伏,越发觉得她的身板纤瘦。 听到声音,贺桩探出一个脑袋来,轻声道,“方巾放在凳子上。” 樊络望去,见凳子上果真折着一块方巾,他拿起来,见还是棉的,上面绣着一株嫣红的三角梅。 三角梅在庆丰镇并没有,京都倒是常见,不管大街小巷,将相王侯,还是寻常百姓家,方巾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桩”字。 她的手很巧。 单看院子里的窗纸,便知道她是宜家宜室的女子。 樊络见这方巾白净,不忍弄脏了,塞进怀里,独自烫起脚来。 他每日打铁,靠近火堆,干的都是力气活,总有流不完的汗,先用帕子擦一遍身子,再用热水烫一烫脚,说不出的舒服。 樊络扭身瞧一眼角落微微拱起的身子,黑亮的眸子里,深邃而透着暖意。 夜里,两人共枕而眠,樊络睡在贺桩身旁,未过多久,便想起了轻微的鼾声,贺桩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心便她是了下来,不过被子寒气太重,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似乎被困在梦魇之中…… 七年前,盛国京都的雪在这一年来得尤为早,一过十一月,这一日天色阴沉,不时便落细雪纷纷,搅得人心绪不宁。 大街之上,忽然来了一群护甲铁骑,阵势威严,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人群里不知是谁瞧见铠甲战袍气势不俗的领兵之人,突然出声,“呀,莫不是萧王?” “可不是?萧王闹这阵势是要干什么?” 人们议论纷纷,不多时,他们停在一处府苑前。 “大胆,来者何人?这可是庄太傅的府邸……啊!”府里的家丁甚至来不及通报,便惨死在禁卫军的利剑之下。 庄府上下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亭台小榭,砸的砸踩的踩,哭天抢地,乱作一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梦魇缠身 萧王容禹不动声色,一马当先,领着一众将士直直闯入正堂,挡路者,死! 管家立在门前,正想愤慨指责,却是被萧王一旁的将领一脚踹飞,正准备提剑斩杀。 一声铿锵有力的声线忽然而至,“住手!” 话音一落,屋内出来一名方巾儒衫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这庄府的主人——庄钰。 容禹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勾唇嘲讽,“本王还以为,太傅打算躲一辈子呢?” “萧王,你别欺人太甚!”庄钰瞪目怒视,“庄某死不足惜,但你恶意挑拨太子与宸王的关系,且冤枉庄某与宸王篡位谋反,就不怕日后死无全尸?” 萧王最忌讳的便是提及此事,杀意顿时染上眉眼,“你既然不肯交出兵书,也罢!来人,太傅庄钰勾结宸王,意图谋反,庄府上下,一律格杀!” 而此时,太傅嫡女的闺房之内,十岁的庄桩正泪眼婆娑,死死抱着娘亲的脖子不肯撒手,“娘,求您别赶女儿走,桩儿愿与爹娘同生共死!” “说什么傻话,桩儿你记住,你爹教你背的那本兵书且不可忘了,还有你这张脸,终究是个祸端!” 送走唯一的女儿,且今日之后,便是阴阳相隔,庄夫人又何尝愿意?可她此生唯一所求,便是女儿好好活着! “不,娘亲,女儿不走!”庄桩泪不成泣。 庄夫人默默抹泪,瞧着女儿的凝脂玉肤,咬咬牙,将袖中的胭脂盒拿出打开,将女儿梨花带雨的小脸迅速收拾一下,便给女儿抹上蜡黄的胭脂。 “桩儿,切记,你的容貌万万不可叫外人瞧见!” 庄桩已哭得忿了气,摇头道,“女儿只要和爹娘在一起,不想跟贺先生走!” “桩儿,千万要活下去!”庄夫人抹了一把冰凉的脸,一狠心,回头吩咐奶娘,“湘嫂,快带小姐进密室!” “是,夫人!”湘嫂此时也顾不得庄桩的意愿,连拖带拽地把她抱进密室。 庄桩还在死命挣扎,“娘,娘别丢下我——” 密室静得可怕,隐约听到外面有个丫头惊叫哭喊,“夫人,大事不好,老爷已经……倒在石阶上,流了好多血!” “夫人,官兵已经朝芳华院这边来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外面烧杀抢夺,呼喝滔天。 至亲一个个倒在官兵的乱棍之下。 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呵? 生不如死,撕心裂肺,一颗心似乎被分成两半,冰火两重天,狠狠地折磨着她。 偏偏奶娘死死捂住她的嘴,她无法言语,只能生生受住。 感觉到掌心一片烫热,湘嫂鼻尖闻到一股咸腥的味道,心有不忍,“请小姐节哀,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定会保佑您!咱们走吧!” “往哪里走!”没想到一出密室,庄桩湘嫂一行就被几个官兵截住。 而她们身后的庄府,已血流成河,昔日的风光顷刻间化为荒凉萧瑟,熊熊大火在漫天飞雪中,深深刺痛了庄桩的眼睛! “爹——娘——”她怆然出声,本能地想往回冲,却被一根横棍打在胸口,骤然摔地。 湘嫂一时被骇住,跪地求饶道,“几位官爷,求你们放过我家小姐吧,她只是个孩——啊!” 她话未完,背上已中了一剑,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将军面无表情道,“萧王有令,庄府上下一干人等,一律格杀!” 湘嫂忠心耿耿,临死还惦记着庄桩,“小,小姐,您……快走!” 小庄桩从未见过这阵势,简直被吓懵了,最后见湘嫂轰然倒地,这才如梦初醒,仰天嘶吼,“奶娘,你别死,求你别死?” “大人,我看就算了吧,她一个女娃娃……”有人不忍道。 “你懂什么?萧王什么手段你不清楚?这个孩子留不得!” 说话这人虽同情地下这孩子,可军令如山,他只能当这刽子手。 利落地举刀…… 小庄桩抬头,但见那身形粗壮的将领凶神恶煞地举着大刀,手腕一挥,眼见那大刀就要落到她头上来,吓得眼睛一闭! 小庄桩只觉一阵恍惚,倾身倒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别碰我! 贺桩昏昏沉沉地摇着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般,周身冻彻心骨,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府上下血流成河,哀嚎遍地。 不,不,不——她撕心裂肺地叫,想阻止他们,可头发忽然被人狠狠抓住,大手一扬,狠狠地甩在她脸上。 她根本也躲不过去…… 尖叫一声坐起来,原来是做噩梦了。 贺桩抹掉额上的冷汗,身子仍在发抖,想着噩梦里的惨状,心不由地揪紧,再看着周遭并不熟悉的一切,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起夜的樊络听到动静,不由加快脚步,冲进来,一把抱着她不停颤抖的身子,紧张问道,“怎么回事?啊?” “放开我!”贺桩突然暴躁地尖叫起来,“放开我!”手重重锤在他身上,猛力挣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桩儿……” “”用力甩开他的手,贺桩紧紧环着自己,像是溺水的孩子般。 她满腹酸楚和悲伤,却是不知向谁人道。 见她避自己如洪水猛兽,自己缩在那儿颤抖,樊络终于忍不住,狠狠抱住她,她在他怀里不言不语地挣着,他却越收越紧,“桩儿,是我。” 她低着头,眼泪静静流下来,滴在他手背上,同时也灼烧着他的心,“我想……回家。” 她要的不过是守着相亲相爱的爹娘,而今,却也只能是奢望了…… 此刻的她内心仓凉,不再是白日里理智贤惠的小妻子,想起她偶尔莫名的失神。 樊络盯着她,捻着手背上她刚刚落下的泪,那些温热的液体渐渐蒸发,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他抚着连无痕迹的手背,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只听他低柔道,“桩儿,这里便是你的家。我知你心里有苦,你不愿说我便不逼你,但是你要记住,这里是咱们的家。” 贺桩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不少。 她整个人被樊络圈在怀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只点头应了声,“嗯。” 男人瞧着她乖巧地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神情迷迷糊糊,松开了她一些,用拇指擦掉她挂在脸上的泪珠,只觉得好笑,“方才做噩梦了?” “嗯。”她低低地点头。 “做什么噩梦了?”能吓成这样? “不记得了。”她不好意思道。 樊络伸进被子里,却是没有放开她,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约莫是午间被自己吼了一句,吓着了吧? “桩儿,你不必怕我惧我,我并非欺负女流之辈。午间我之所以吼你冷着你,那是因为那把剑会带来横祸。我之所以冷着你,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你做错事便是该受罚的……” “对不起,我不知那把剑会那么可怕……日后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贺桩“腾”地坐起来,慌慌张张地说着。 “你且听我说,”樊络拉她躺下,却是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你这般的容貌,若是生在权贵之家,只怕是知书达理,被爹娘捧在手心的。我年纪大了你十岁,且还是个目不识丁的打铁匠,确实委屈了你。” “但你放心,我兴许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但总归会让你衣食无忧的。那方家二少爷若是敢来寻你晦气,我也有法子对付他。桩儿,你可信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亲前我见过你 男人宽阔的身子将她整个圈住,悠悠的眸子透着坚定。贺桩展颜一笑,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我困了。” 贺桩早年受过雪冻,一到冬夜便难以入眠。不过这一夜身旁有他,内心踏实,倒是睡得安稳。 却是苦了樊络,软玉在怀,少女的馨香萦绕鼻尖,偏偏还不宜碰她。 翌日一早,贺桩起来后,没见男人的影子,她赶紧收拾好自己,将乌黑而柔软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云髻,匆匆打开屋门,就见樊络正在拆铺子的门板。 樊络全身只套了一件单衣,也不见他喊冷,不过贺桩见他额上还冒着汗,便也没多说。 她念着要去做饭,便没打扰他,径自朝灶房走去,岂料灶房早已生了火,锅里的米粥正沸着。 贺桩没想到他已经做好了饭,心想:那得是起得有多早? 她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盛上米粥,然后将碗筷布好,这才喊他吃饭。 樊络已是开铺,将铁具摆好,而后打铁房也烧上了炭火,听到声响便回到正堂坐好。 拿起碗筷,也不说话,闷头吃着。 贺桩昨夜梦醒哭闹的那一出,自己想想也觉得难为情,也低头吃着。 男人一向少话,不过见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不由眉头紧拧。 庆幸他是个打铁汉,不需她下地种田。 樊络盘算着,日后怕是少不得多与老王走动,老王是个屠户,他那儿有不少滋补的好东西。 不过王锋是个倒插女婿,多少还得看冯家的脸色,且老樊也不是个贪小便宜之人,他断不会少了王锋的银钱。 只是先前梁氏一下便要了他五十两聘礼,冬前他又花了不少银钱修缮房子,他手头的钱所剩不多。 如此,他还得赶在年前,多打几批铁具来,好多挣些钱。 只是盛国边疆多战事,赋税重,这庆丰镇百姓的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买铁具的人也越发少。 但无论如何,他也断不能短了她的吃穿。打定主意,男人见她收拾碗筷,只道,“桩儿,你先坐下,陪我说说话。” 贺桩依言坐下,而他反倒起来,从屋里捧出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笑得温和,“打开瞧瞧。” 她狐疑地打开,只见面前赫然躺着三匹布料。 分别是白底碎叶布,深墨色布,还有一匹是淡粉色的,料子是极好的棉布。 “喜欢吗?” 贺桩自是喜欢的,喜上眉梢,深深点头道,“喜欢。” 她一直觉得他的衣裳太旧,白底碎叶和深墨色的可以给他做两件衣裳了,若是有剩,还可以给硕儿做一件汗衫。 樊络两手湿漉漉,心里也是高兴,伸手点了一下她秀气的挺鼻,只道,“粉色那匹留着,其他的你若是得空,可以给岳父岳母做件衣裳。” 贺桩微楞,没想到他竟想到她的娘家人,心下不由感动。 “什么时候买的?”她竟然不知道,且这两日他一直在院子里忙活着。 “成亲前就买了。其实,,你不知道而已。”他淡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衣俊郎 樊络却是没细想,只道,“岳父岳母上了年岁,硕儿年幼,而我既娶了你,便是贺家的半子,理应与你亲待父母的。” 贺桩笑,一瞬红了眼眶,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遇见你,吾生之幸。” 夜里,贺桩照例给他烧了热水。 “桩儿,”樊络起身,出去又换了一盆热水进来,笑道,“你也烫烫,夜里睡得舒坦些。” 她体寒,昨夜焐了好久才焐暖和了。 樊络放下盆子便朝案桌走去,从暗格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瞧着模样很是精致,盒子外雕着简约的细纹,是上好的楠木。 他沉默着打开盒子,一支通体晶亮的玉佩展现眼前,还垂着映白的珍珠,真真是珠圆玉润。 “这支簪子你收着。” 贺桩坐在那儿怔怔地出神,听到他开口,忽然问道,“我不用……这簪子瞧着十分贵重,我怕弄坏或是弄丢了,赔不起……” “丢了再送你便是。”男人眉目幽深,语气却不容置喙。 不由分说把簪子插在她的发间,盒子也往她怀里一塞。 贺桩只觉手心发烫,不知怎么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她好歹也曾是不缺好东西的太傅之女,那把稀世宝剑他尚且搁在案桌之下,而这簪子他却是藏在暗格里的,寻常的打铁汉哪儿来的这些好东西? 她不加修饰的警惕与不安令男人眉心微蹙,他在一旁坐下,捏着她的手心,道,“桩儿,年轻时的前尘旧事我早已忘了,之所以气你私自动那把剑,只因那时我醒来之后,便是因那把剑而四处被人追杀。” “它是件凶器,而你是干净的,我不愿你沾上血腥,你明白吗?” 贺桩浑身一震,当时她只以为他是宝贝那把剑,却不想他是出于这般考虑,心里一热,“那咱们把它藏好,不让旁人发现。你既已忘了,我便不再追问了,也不去管那些是是非非,可好?” 樊络郑重地点头。 翌日,早饭过后,樊络没开铺子,而是扛起一柄锄头,把后院的那块空地翻了。 回到院子洗脸,回头就见自己的小娘子正盯着他发愁,男人抖了一下胡须,“怎么了?” “换身衣裳再去吧?”贺桩瞧着他的衣裳沾了不少的泥巴。 樊络自然也注意到了,才说了句,“也好。”但见她喜滋滋地跑进卧房,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 这衣裳是他三年前从城里来时,老王给他买的,后来开了铺子,每日光着膀子打铁,浑身的火炭星子,容易惹脏,便把这件衣裳收柜子了。 没想到被她翻了出来。 男人眉头微蹙,但见妻子满心欢喜的模样,只问,“你喜欢?” 贺桩连连点头。 既是她喜欢的,樊络忍了,伸手便要换上。 却又听她小心翼翼道,“胡子也刮一刮吧?” 这还得寸进尺了? 不过老樊分外受用,“你帮忙?” 贺桩自是应允,滋溜滋溜地从灶房提了一大通热水来。 男人眉头一皱,心道刮个胡子也不用这么多热水吧?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贺桩这回胆大了许多,“相公,你的头发也该洗洗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那这个庸脂俗粉算得了什么? 她手里还拿着皂叶。 冲着那声相公,老樊又是忍了。 自个儿躬着身,由着她侍弄。 待樊络净了发,她还特地拿出一块面巾给他擦头发,将两鬓的发束在后脑。 日头正盛,他端坐在凳子之上,眼前的女子专心致志地给他刮胡子,白嫩的手因浸着热水,白里透红,他竟看得一时晃了神。 “好啦!”贺桩拍拍手,一抬眼,竟看傻了。 眼前的脸还是初见时的面容,但剃了胡子之后,白净的面庞显得他清爽落阔,丰姿英伟,倒是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而散着的墨发,也平添了三分飘逸三分书卷的气息。 墨发白衣,他的个子虽高,却并未如庆丰镇寻常男子般体格壮硕,反倒儒雅了许多,像极了书上写的贵胄公子。 她的相公还不是一般的英俊潇洒! 男人觉察出她的异样,但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只问,“怎么,不好看吗?” “相公,你长得真英俊。”贺桩倒是坦诚,丝毫不修饰,随即一张小脸苦哈哈,“早知就不该帮你收拾,若是叫别家的姑娘惦记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樊络这下倒笑了,“桩儿且放宽心,那些个庸脂俗粉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总归是念着你的。” 贺桩的脸一下“唰!”地红了。 樊络回灶房拎着些干木耳和香菇,这些都是他进山采的,又拎着一大块腊鸭和一对腊羊蹄。 贺桩也回房抹胭脂黄粉去了,樊络动作快,站在院子里等她,想到那黄粉易伤肤色,遂道,“少抹一些,出门围着方巾,这样旁人也瞧不见的。” 方初冬,女子围方巾也是常见,他想得也算周到,贺桩依他所言,少抹了一层。 两人站在一处,倒真般配。 男人步子大,贺桩跟不上,却也不敢叫他慢着,只得气喘吁吁地小跑着。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她累得慌,故意放慢脚步,贺桩跟上,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你腿真长,拎着这么多东西,还走得这么快。” 贺家并没有多远,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过了清河桥,绕过几户人家,便到了贺家。 庆丰镇的习俗,新姑爷临门,一般是用了午饭,再待一会儿,趁着天微黑便返家。 此时正是午时,樊贺夫妻来的也算准时。 刚进家门,,梁氏正从外头回来,脸上堆满了笑,“回来了。”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樊络落落大方地行礼,倒是梁氏显得不好意思起来,细细打量起自家女婿,倒是眼前一亮,“来啦?” 皆道镇口的打铁汉生得五大三粗,言辞恶俗,却也不尽然,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端的是松柏之姿,行的是谦逊之礼,却也不见粗鄙恶煞。 贺桩跟着也唤了句,“娘——” 一身素净扮相的梁氏,脸上堆满笑容,“姑爷快进屋吧。” 话音刚落便拉着贺桩进灶房,那日她嘱咐女儿千万别在丈夫面前卸下妆容,可细想,夫妻共处一室,又怎瞒得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的身世,可千万瞒住了 “桩儿,娘问你,你的脸,姑爷可是知道了?可是泄露了身世?……” 梁氏一连串的追问,贺桩险些招架不住,连忙打住,“那夜相公便知道了——我醉了酒,浑然不知,第二日我只道,我是为避免祸端,不得已而为之,相公他……信了。” 她说到最后,越发地心虚,如此欺瞒自家丈夫,若是日后他知道了,还不知结果会如何? 可是她真的怕,怕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瞒着兴许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便是他休了她,她也毫无怨言! 梁氏悬着的心总算落定,再三叮嘱道,“!” “娘,其实相公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也从不会多嘴。我既然嫁给了他,那就该与他坦诚相待……”贺桩其实也想过告诉男人,毕竟她与他是要共度余生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哪知梁氏一听,登时怒了,斥喝道,“桩儿,你糊涂呀!即便他容得下你是个罪臣之女,那可是要杀头的啊!难道你忍心陷姑爷于水火之中?” 贺桩一见她气得眼眶瞪圆,一下就没了底气,“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能不气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梁氏指着她的脑袋道,“桩儿,你听娘一句劝,娘不会害你的,此事万不可告诉姑爷。” “女儿听娘的便是。”她低头道,鼻子酸酸的。 回门的女婿是贵客,进了正堂,贺炜打发了写字的贺硕,便请樊络一道坐上主位。 便正经地坐着,与岳丈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透过偏门,偶尔还会瞧见自家娘子的身影,两人相视而笑,时辰倒也好打发。 贺炜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打铁汉,不过眼下瞧着女婿虽已近而立之年,却生得孔武有力,相貌也不如邻舍说得那般粗俗冷硬,比起寻常的庄稼汉,无形中多了几分清雅,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翁婿二人聊了没多久,贺炜饮了一口热茶,眼角扫到正襟危坐的樊络老神在在,“桩丫头成婚前,还教了十来个孩子和几个妇人,不知成婚以后,贤婿有何高见?” “教书?”男人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不由一愣。 贺炜稍稍点头,心想跟个打铁汉,还真说不到一块儿去。 只听贺炜才道,“姑爷,桩丫头怎么说也识些字,与你成亲前,还教咱们庆丰镇的妇人小孩识字哪,成亲后你别是要拘着她吧?” “就是就是,”贺硕也连忙应和道,“桩姐姐教的还不错哪,如今那些个妇人上街买东西,都不怕睁眼瞎了。” “桩儿若是喜欢,继续教便是。”男人淡淡道,见贺硕虽开了口,但仍站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盯着着自己手里的点心,心下了然,便朝着他招手。 贺硕怕生,平素贺炜教的那些礼俗也叫他拘着,怯懦地走过来,低低唤了句,“姐……姐夫。” “好孩子,吃吧。”樊络并未多语,只他拘束,便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塞,小孩脸上一下晴朗了许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怎会谋逆? 梁氏拉着贺桩说了会儿话,见正屋贺炜还在与樊络说着话,道,“你回房待着去。” 贺桩哪里肯,央求道,“娘,女儿冷得慌,您让女儿在灶房多待会儿吧?” 她自幼体寒多病,梁氏便不再勉强她,提了一桶潲水去喂猪,灶房里就剩贺桩一人。 她正捧着碗,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没一会儿,灶房一下暗了下来,贺桩回头一看,立在门口的竟是樊络。 男人一双黑眸灼灼,也不说话,蹲在她身旁。 她笑,也不矫情,“这么快便吃好了?” “嗯,我吃得快。”他伸出手,将一旁的炭火堆在一起,“冷不冷?” 他发现她很喜欢躲在灶房里。 “这里有火,不冷的。”贺桩慢慢挑着鱼刺,又问,“是不是很无趣?” 樊络这下倒没掩饰,“岳父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吃了午饭,贺炜盯着贺硕写字,樊络在一旁无聊地坐着。 梁氏把贺桩拉进房内,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裹,一层又一层地打开,才瞧见里面的一块玉令,此玉令碧绿通透成半月状,正面雕有黻纹缀麟图。 “这是七年前你母亲临别相托,只叫待你成亲,便交与你。而今,娘亲也算完璧归赵了。”提及当年旧友庄夫人,梁氏一霎红了眼眶。 “娘——”贺桩隐忍着,久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又问,“这瞧着像块令牌,到底是谁的东西?” “娘……也不清楚,”梁氏支支吾吾道,吸了吸鼻子,又道,“桩儿,以前的事能忘就忘了吧。娘看得出来,姑爷他对你也算体贴,你就知足吧,别想着以前的事。” “若是能忘……”便好了,贺桩一时凝噎。 当年庄府上下,血流成河,父亲为官多载,两袖清风,素来耿直, 若是能忘,她又何至于郁郁寡欢? “娘不必担忧,桩儿自会守着夫君,安生度日。”父亲不许她报仇,不忘又能怎样? 梁氏心知不能逼她,叹了一声,“哎,这东西你好好收着。至于其他,你好好想想吧。” 提及旧事,贺桩心有郁结,梁氏看在眼里,心疼,却也无法。 贺桩瞧着上头的字,问道,“娘,这究竟是谁的东西?” “我确实不知,当初与你母亲匆匆相见,她只递了这个东西给我,便离开了。” 申时一过,她便催着樊络夫妻回去了。 回到家,樊络也继续打开铺子做生意。 烧了满满一锅的碳火,男人脱下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露出精壮劲瘦的胸肌,把烧红的热铁迅速地钳出来,一手定住,另一手轮起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过了一会儿,又把铁条放进去。 趁着空暇时间,回身瞧着卧房里那抹清丽的身影,眼底是满满的知足。 贺桩闲来无事,也不忍他一人辛苦,便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小脑袋,梨涡浅浅,“渴吗?” 樊络本想叫她回房歇着,不过想来她一人待着也无趣,遂道,“去把茶壶拿来这里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这是在心疼自己? 没一会儿,贺桩非但拿了茶壶,还带了汗巾,乖乖坐在灶口前烫茶,屋外夜色已晚,竟纷纷扰扰的又下起雪来,而屋内暖意四起。 昏黄的火光映衬着温婉的小脸,一绺碎发散在一侧,樊络见了只觉心痒。 打铁是力气活,樊络热出一身汗,脱了外衫还是热的慌,索性连内衫也解了。 肌理分明的上身淌着汗水,在火光里若隐若现,贺桩瞧着只觉他委实辛苦,“相公,我来帮你吧?” “不用,这铁锤重,你拎不起。”樊络抹了抹汗,手上湿了一片,再一瞧身上,全沾了灰。 贺桩也注意到了,拿着汗巾站起身,“那我帮你擦汗?” 樊络犹豫片刻,沉默着点头。 贺桩擦了身前,又拐到他身后去,却是意外发现,樊络麦色的肌肤,竟有一道自肩头到腰椎的伤疤,瞧着十分吓人,旁的也有横七竖八的旧痕。 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死,才留着如此深重的伤痕? 贺桩轻逸出声,削葱般的细指轻轻触碰着那长长的伤疤,几次颤抖。 樊络方才犹豫,也是怕吓着她,不过转念一想,桩儿既已是他的妻,便不必瞒着,不过听觉察她指尖颤抖,心下便生出几分悔意,转身道,“怕了?” 贺桩一下红了眼圈,曾经的杀伐嘶吼犹在耳畔响起,哽咽道,“疼不疼?” 樊络心底一颤,瞧着她星眸蓄满泪水,粗粝的拇指细细滑过她细嫩的脸,笑道,“早年走南闯北受的伤,却是早就好了,不疼。” “相公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老是受伤?”她真的怕极了,想到七年前,母亲的那声哀嚎,浑身又是一颤。 樊络放下手中的锤子,拥她入怀,少女丝丝的馨香萦绕鼻息,瞧着她温婉顺从的模样,只觉: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他知她已是当自己是她的夫君,那他便做她一生仰仗的良人! 男人用抬起她精巧的下颚,眸子直视那一抹几乎要摄走他心魂的秋波,薄唇吻上她的,轻柔而怜惜道,“桩儿,我很想你。” 贺桩愣了一会儿,心里才明白他所指之事,回门时娘亲也提过,当时她只觉羞涩。 而今想来,她始终放不下过去,兴许,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生儿育女之后,心便会跟着安定了吧? 贺桩面色红极,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夫君,比起方家那登徒子,她该庆幸才是! 樊络瞧到自家妻子这般羞若红云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眸子里浮起几分急切,拦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将她抱回卧房。 男人犹如珍宝般将她置于硬榻之上,一手犹扣着贺桩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松了她的木簪子,如瀑长发倾泻而下,美得不可方物,老樊竟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手上一用力,只觉柔若无骨的她要化作一汪春水,融化在他心头,“桩儿,你真美。” “相公长得也不赖。”她笑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洞房花烛 她轻逸一声,柔嫩的唇瓣却是被他狠狠堵住,贺桩这下不知耳根红了,浑身恍若一下烧了起来。 “嗯——”贺桩只觉唇瓣要被他啃净了,吃痛,作势要推他。 屋外月光映雪,少女一瀑乌发惊心动魄地散在枕边,懵懂纯净的眸子透着羞赧,唇色绯红。 男人的掌心满是厚茧,粗粝的手指滑过她白皙的颈项,前日的淤青化了不少,但他还是轻轻吻下去,待起来,贺桩却是发觉心口一凉,没想到他竟以齿咬开了她衣襟的扣子。 但她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待男子欺身而下时,紧张地合上了双眼,卷翘的眉睫恍若跳动的萤火轻颤,真真是胜却人间无数。 “看着我,桩儿,桩儿——”樊络隐忍着渴望,轻轻唤着她的闺名,灼热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不知为何,他希望她是清醒地对自己清醒交付。 卧房里温度升腾,贺桩睁眼,却见他早已脱了亵裤,坦然地笑着面对这自己,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他该多笑的,不止为何,贺桩一颗狂跳不止地心却是渐渐踏实下来。 他不是旁人,是她携手余生的夫君。 贺桩似乎受了鼓动一般,竟大起胆子,伸出雪白的手臂,主动抱着他的颈脖。 樊络脑子一瞬“轰”的炸开,俯身便是狠狠截住她绯红的唇瓣,大手肆意点火。 贺桩只觉一股难以抑制的痛忽如其来,痛得她咬唇凝噎,隐在这深沉的夜色之间…… 睡得晚的后果便是,第二日贺桩午时方醒。 想来这褥子也是要换了,不过仔细一瞧,这被褥破旧许多,却不是原来的。 她心头一松,若是再看到昨夜凌乱的模样,还不定羞成什么样呢。 樊络听到动静,已端着铁盆进门。 他方才在打铁房,还未来得及穿上衣衫,贺桩瞧着他坚实的胸膛,愈加不好意思。 反倒是樊络,心里想着她昨夜美若夏花般绽放的模样,便是一股暖流在心头徘徊,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且还坐下柔声问,“好些了吗?” 这种事情哪里好意思提上明面讲?若是有地洞,贺桩早就钻进去了,埋头应了声,“嗯。” 樊络盯着她一段白净的颈脖,上面还有几朵艳色的梅花,目光再往下瞧,深邃内敛的眸子染上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瘦削的肩头,只道,“你先去洗漱,锅里热着饭菜,记得吃。” 樊络也是她面皮薄,又说了句,“我在打铁房,你在里头没事就别出来了,脸上也别抹胭脂。”便不见人影了。 “那你吃过了吗?”她叫住她道。 “吃过了。”回应她的只有声音,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贺桩用过午饭,也不大好意思见他,想着前日他买了三匹布来,正好有时间裁几件衣裳,便不再管他,自己忙起针线活来。 樊络到底顾着她身子弱,夜里便不再碰她,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又过了七八日,樊络新打的一批铁具出来了,便打算这一日进城。 还有两月便到过年了,手头上宽裕一些,她多少会宽心一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公快来试试 男人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临起来前,感觉她的身子也不似以前那么冰冷了,不由一笑。 他动作极轻,没想到还是惊醒了她。 贺桩记着他昨夜说要进城,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困的话就别起来了,昨晚锅里还剩一些东西,我去热热便好。”男人按住她的肩道。 “那怎么行?”他做的是力气活,“不吃好点怎么受得住?” 早饭做好了,樊络也把铁具搬上了推车,席间却见她秀气的眉头微皱,遂放下碗问,“怎么不吃?身子不舒服?” 她起身回了卧房又出来,手里捧着的却是一件折叠方正的料子,她笑着将料子抖开。 男人微微一愣,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做成衣裳了。 “也不知合不合身,?”她笑道。 这几日樊络也不是没瞧见她躲在房里忙活着,本以为这白长袍是她给岳父备的,没想到却是给他做的,唇角一勾,便试了。 衣身与袖子都恰好合适,不过这白料子……樊络不由皱眉,“我整日与炭火铁具打交道,穿这身大白的衣裳,惹脏。” 贺桩却是不以为然,“那便留做进城穿,相公穿白衣裳,好看!” 男人不开口,却是默默记心里了,收拾妥当推车出门,还免不了叮嘱几句,“嗯,那你小心些。” 叮嘱完,樊络也不废话,推车出门,行了不到一炷香,却是碰到了在贺家见过面的张秀才。 张秀才此人早年正儿八经地试了十数次科举,却是此次卡在乡试,到了他这般年纪,也是考乏了。 但他不思科举,却是也不愿下地干活,整日里便是想着寻些朝堂消息,好在镇里说道说道,整个人便是好吃懒做,却是苦了他一家老小。 樊络素来不愿与这般人来往,不过终究同在庆丰镇,人家主动与他打招呼,他也不好视而不见,只点了点头,继续走他的路。 张秀才却是不依了,进城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偏巧遇上他进城做买卖,有个身强力壮的大汗作陪,便是遇上才狼虎豹他也有恃无恐,于是连忙跟上。 一个劲地套近乎,“贺家姑爷,这是进城做买卖?” “正是。”樊络淡淡瞥了他一眼,脚劲不减。 “那还真是有缘,张某正要进城,你算是赚着了,半路拣着个伴,可要帮你一把?”张秀才沾沾自喜道,放佛樊络遇见他是无上的荣光。 樊络懒得揭穿他,拒绝道,“多谢,不过推个小车,这点力气,樊某还是有的。” 张秀才暗暗打量着这一车笨重的铁具,不免有些咋舌,却是见樊络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丝毫不在话下,若换作是自己,可不得累个半死不活? 他再仔细一瞧,只见眼前的男子身形颀长,轮廓分明的面庞干净磊落,方圆百里间少有的英挺俊气,一身白衣却不显羸弱,却是劲瘦有力,拒人千里却也是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气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有人跳河! 如此,镇上的传言也未必尽信,此人哪里是一介莽夫? 不过仔细说来,这姓樊的变化如此之大,还是他成亲之后呢,归根到底是那贺家丫头的功劳? 张秀才细细想来,越发觉得有道理,待他回过神来,却是寻不着樊络的身影,抬头,人已推着车爬上险坡,只留个挺直的背影给他。 “哎,你倒是等等我啊——”张秀才本想追上去,奈何这山坡委实陡峭,方才他还思量着趁机叫樊络捎上他一把,怎料那打铁汉也不是个傻的,自个儿溜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樊络停在一出歇脚,从怀里摸出几张烙饼,就着水喝大口吃着,吃完也不见张秀才追来,男人犹自不言不语,心里盘算着这一车铁具每样少收一两个铜板,却也是好卖。 如此,到年前,他得多打几批出来,薄利多销,挣多些钱回来,她会高兴的吧? 且说贺桩,闲来无事,便想着娘家还有些珠花没拿,便上了妆回贺家去了。 一回到贺家,便把给贺父做的长衫、给梁氏做的汗衫,还有给贺硕做的挎包拿出来,梁氏自少不得叮嘱她得先顾着夫君,贺桩也一一应了,待天色近晚,樊络果真如约来接她,并还给贺家送了两盒宣纸和几面糖人儿。 贺炜是个读书人,宣纸正缺,梁氏张罗一家吃饭之事,而硕儿还是小孩心性,梁氏琢磨着他这几样东西,真是送到心坎里去了。 如此看来,他是真把自家女儿放心上了,越瞧着着姑爷,她心里越满意。 小两口没在贺家用晚饭,而是天色还瞧得见路,便双双把家还。 庆丰镇人烟稀少,何况又是冬夜,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贺桩玩兴起来了,便要自己推那木车。 卸了货的木车轻,樊络也随着她,却不想那木车卡着石子,她便没辙了。 樊络见状,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忍俊不禁,深邃的黑瞳里浮起一丝笑意,一把将她抱上木车,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推着车走了好一段路,随后递给她一面糖人儿,“吃吧。” 贺桩虽然喜欢吃甜,却是被他宠溺的眼神瞧着不好意思,并未接过,只道,“你又拿我当小孩?” “可不就是小孩儿心性的美娇娘。”樊络不由分说塞给她。 眼前就是清河,而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家了。 贺桩坐在车上,隐约听见樊络“咦?”了一声。 她抬眸,但见清河桥之上,隐约飘着一抹身影,还不等她看清,只见那身影只往下坠,随后便是“噗通”一声响。 所幸清河尚未结冰,否则不得直接摔死? 贺桩还想着下车,却被身后的樊络按住,“我去看看,你好好待着。”闻声,人影却是“嗖”的一下不见了。 贺桩哪里还坐得住? 忙下车跟着跑过去,樊络已抱着一人上河,贺桩瞧着他怀里瑟缩的身影,怎么觉得有几分熟悉? 待走近,这才断定,“秀兰!” 金秀兰是她的闺中好友,长她三岁,已是双十华年,却尚未出嫁。 她订亲的人家是邻镇的一户穷苦人家,未来夫君也争气,一心要考功名。几年前金秀兰便是省吃俭用,省下一笔钱给他当盘缠,送他进京赶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那日多亏恩公舍命相救 好日子正等在前头,她怎的突然跳河? 唤名金秀兰的女子见是她,抽泣出声,却是要寻死,“怎么还是死不成?难道真要等着街坊邻舍耻笑?” 贺桩蹙眉,忙道,“秀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好的怎么要跳河?” “不死,你叫我日后如何见人?”金秀兰冻得牙齿打寒战,却还是心如冷死,毫无留恋。 贺桩还想说着什么,樊络打断道,“有什么事,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这么冷的天,确实应该先换了衣裳再说。 夫妻二人推着小车,把金秀兰带回了家,照例是樊络抱着她进卧房,随后便到厢房换下湿漉漉的衣裳。 贺桩拿了一身衣裳给金秀兰换上,又去灶房煮了姜水。 见她总算冷静了些,这才敢开口道,“秀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金秀兰又是哭。 原来,金秀兰定亲的那人早两年就已高中,且在京都娶了恩师千金为妻,若非金家追得紧,杨家还想继续瞒着。 这回杨夫人说漏了嘴,索性便全盘托出,嫌弃金家人微言轻,便是要退亲。 可怜金秀兰当年不弃杨家孤儿寡母,怜那人无钱做盘缠,每日进城给人洗衣做饭,生生熬到双十年华,杨家却是要退亲。 贺桩听她哭诉,也觉可怜,抱着金秀兰安慰着她,却也无法,眼下夜色已晚,好歹劝着她睡下了。 这才出了卧房去寻樊络。 男人正在灶房收拾买来的干货,贺桩望着他沉稳宽阔的背影,暗自庆幸自己所嫁之人是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樊络似有感应般回头,却见灯下的小妻子眉清目秀,但眸中似有化不开的愁,只问,“怎么了?” 贺桩挑重点与他说了个大概,叹了一句,“哎,秀兰了睡下,今夜怕是要委屈相公了。” 樊络拉着她柔软的手,细细揉着,深眸里是化不开的缱绻,“无妨,我去厢房将就一晚。想必金家也是急坏了,我过去支会一声,明日一早便随一道你送她回去。” 还是他想得周到。 贺桩偎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长长呼出一口气,“相公,有你真好。” 樊络安抚她道,“人各有命,咱们能帮则帮,旁的,也只能看天命了。桩儿,你看开些,嗯?” 贺桩点了点头,“嗯,倒是辛苦相公跑一趟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照例是樊络抱起金秀兰送她坐上推车。 金秀兰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樊络一靠近,便觉难为情,但她昨夜伤了膝盖,眼下也顾及不了太多。 倒是樊络神色淡淡,道了句,“多有得罪。”便如同搬物件般抱她上去。 对于此事,樊贺夫妇只当好心相助,也不图什么回报,但令二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竟被金家反咬一口。 过了几日,老樊犹在打铁房里忙活,却是见铺子前出现一道蹁跹的身影。 没想到是金秀兰,几日不见,她一下瘦了许多。 樊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本不欲旁人多说,不过想到她既是桩儿的旧友,且还站在自家铺子前,少不得多问一句,“金姑娘可是找桩儿?” 金秀兰一顿,却是连连摇头,眉宇间快速闪过一丝愧疚,又见男人大冬日竟露着上身,羞涩道,“不……我是……来找恩公的,,否则我怕是命丧黄泉。” “舍命谈不上,不过举手之劳,你既是桩儿的闺中好友,却也算是缘分。”樊络淡淡道,却是发觉她若有若无往自己身上瞧,心下不悦,忙套上汗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妨以平妻迎娶她 金秀兰忙收回打量,耳根通红,“恩公切莫推辞,妾身无以为报,这几日倒是绣了一对荷包,还望恩公收下。” 妾身?一对荷包? 樊络只觉她这一自称变得蹊跷,且她送上的还是一只荷包,不过他一个糙汉,哪里用得上什么荷包? 他只有推辞,“金姑娘不必客气,荷包这般秀气的东西,樊某一介粗人,怕是用不上。” 樊络以为说的够婉转了,岂料那金秀兰一霎便红了眼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低低哭诉道,“恩公莫不是嫌弃?妾身这条命是恩公所救,今后便是恩公的人,恩公若是不愿收下,妾身便长跪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什么叫便是他的人?樊络颇为心烦,挠着头道,“你若执意,我收下便是,你快些回去吧。” 金秀兰一听,立即止了眼泪,站起身来,递过那大红的荷包,樊络细看,上面竟还绣着一只鸳鸯,只觉手心发烫,“怎么绣的是鸳鸯?” “另一只便是要送与小桩妹妹,妾身这是要祝恩公夫妻幸福美满呢。” 但为了打发她,樊络只好收下。 抬眸却见金秀兰羞得满脸通红,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只见她福了福身,羞答答地离去。 第二日,媒婆便找上门,樊贺夫妇成亲,托她帮了不少忙,贺桩自然好生相待,但没想到她一个劲地夸贺桩气度大,闹得她莫名其妙。 贺桩连忙打住,“您上门来可是有何事?” 媒婆一怔,而后问道,“怎么,樊兄弟没同你说他要纳妾之事?金家说,你先进樊家的门,理应为大,但想着你身子柔弱,将来生养之事还难说,金姑娘腰臀粗壮,干活生子自会多帮衬着你。贺金两家家世相仿,你与金秀兰又情同姊妹,便托我来问问,不妨以平妻迎娶金秀兰?” 她才进门多少日,他就要纳妾? 他不是曾说,不会多看旁的女子一眼? 金家想要以平妻之礼待她? 即便情同姊妹,却是哪里来的同享夫君之理? 贺桩强逼自己听完,只觉心里难受得紧,一股热血涌上心口,小脸苍白如纸,而后一阵晕眩,身子登时站不稳了。 媒婆哪里想到她会倒下,只得扶着她惊呼。 男人听到动静,立即扔了手里的铁锤,长腿一迈,飞身进了正屋,定睛一看,他的小妻子方才不是好好的,怎的就晕倒了呢? 他顾不得许多,忙倾身打横抱起她,朝卧房走去。 男人立即脱下她的布鞋,忙掀起褥子盖着她的身子。 “桩儿——”便是他自己,也不知语气里有多么紧张与着急,她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他的臂弯,紧闭的双眸却是一动不动,若非她还有细微的呼吸,他真的以为她就会没了。 她可是饿了渴了? 樊络忙又火速地到了一杯温水来,凑到她唇边,却是一滴未尽。 关心则乱,樊络当真是慌了,将褥子紧紧裹着她,安抚道,“桩儿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瞧大夫。” 一旁的媒婆忍不住提醒道,“先掐人中试试。” 男人一听,遂又将她放下,拇指按在她的人中,却是不知该用多大的力气,轻了怕她不醒,重了又怕伤着她,当真是懊恼。 媒婆倒没他那些别扭,撸起袖子,厉声道,“我来!” 贺桩吃痛,秀眉挤在一块,脸也有些扭曲,樊络忙挥开媒婆的手,欣喜道,“可算是醒了。” 殊不知贺桩此刻最不愿见之人便是他,她浑身气得发抖,伸手掀开褥子,只想离开此处,被他拦下,“别乱动,好好躺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老樊要纳妾? 贺桩此时只觉他这是虚情假意,但叫她说出那番气人的话,她说不出口,一双澄澈的眸子蓄满眼泪,要落不落的模样不知有多委屈。 樊络瞧着只觉心房被刀子割破一个口子,疼得发慌,“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我要回家。”亏得她还妄想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马上就迎娶取新人,她给他腾地便是! “桩儿,这里便是你的家!”樊络最不愿听的便是她哭着喊着要回家。 可她不是喜欢闹腾之人,除了新婚第一日,这段日子她一直乖乖的,媒婆一来,就惹得她伤心了。 男人锋利的眸子似要凌迟媒婆,只听他掷地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媒婆浑身一抖,但毕竟受人之托,咽了咽口水反问,“怎么,不是你要纳金家丫头为妾?” 一听媒婆说纳妾,贺桩又是一阵晕眩,狠心咬着牙,执意下地,樊络怕伤着她,不敢用力。 她趁着空档,还真赤足下了地。 樊络伸手碰她,她躲得更远,他只好拦在门口,顺势关上卧房的门,贺桩无法,只得缩在角落。 媒婆继续道,“若说起来,金家好歹还有三兄弟,可不输贺家。金家便托我来问问,纳金秀兰为妾,是不是委屈了她?” 樊络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何时说过要纳妾? 天地良心,他可从未有过伤了桩儿的念头,媒婆还在喋喋不休,而他的桩儿缩在角落一声不响,即便委屈也不会说什么重话。 男人恼羞成怒,凌厉的眸子扫过媒婆,杀气缭绕,说出的话简短有力,“金家若要桩儿受委屈,莫说三兄弟,就是一百人,樊某也照杀不误!” 他的气势颇为渗人,却想着别吓着贺桩,转瞬便消了。 媒婆只觉恍惚,但细想,就凭他一个外来人,当真杀得了金家三兄弟? 笑话! 且她之所以来此,也不是空口无凭,架势便上来了,“樊兄弟,你可知,庆丰镇有个习俗,一旦收下姑娘家的荷包,便是应下了她的人。你若不收了人家的鸳鸯荷包,老身也不会来此啊!” 听她这么一说,樊络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眼下最着急的,还是哄哄他的小妻子。 他伸手要抱她起来,她还是抗拒,男人颇有些无奈,软下语气道,“桩儿就这般不信我?你何曾听说我亲口承认要纳妾?” 贺桩一怔,抬头望着他,也觉从头到尾,只是媒婆在说纳妾之事。 樊络见她泪眼婆娑,心里又气又笑,她也是够本事,无声无息地也能掉这么多眼泪。 以指腹抹去她的泪,深深凝视着她,“我与你那好姐妹初识那日,你也在场。几日后她确实送了个荷包给我,却只道为报恩,我不知庆丰镇还有那劳什子的习俗。” 贺桩一下哭懵了,只怔怔望着他不言不语,待她反应过来,人已被抱上榻了。 樊络这才有功夫对付媒婆,“金姑娘耽误到双十年华,想来方圆几百里,年纪相称的男子,不是已定了亲便是成了亲,确实不好找。不过,金家想找冤大头,找到樊某头上,未免也太看得起樊某?”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戳金家的心肺,媒婆平素只觉此人沉默寡言,没想到口才不是一般的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竟不识好歹? 但所说方圆几个镇,有几个是说的过自己的? “我说樊兄弟,既是看得起你,你接着便是。” “看得起我?就该叫桩儿受委屈?”樊络不是没听见镇里人的非议,若说自己也就罢了,却是扯上桩儿,这叫他如何能忍? “哪里是受委屈?这不是来商量?贺姑娘心善,与金秀兰情意深,日后这院子里多一个说话的人,你有何不满?” 就这气势凌人的口气,居然还有脸问有何不满? 樊络只觉此人丝毫不讲道理,握着贺桩的手由始至终都没松开过,“樊某一介粗人,既娶了桩儿,便不会再要旁人,您请回吧。” 贺桩倚着他,听他如此一说,已是信了八分。 且心绪平复不少,听了这许多,也是明白了个大概。 没想到好心救了金秀兰,她却暗地里使阴招,欺她相公不懂庆丰镇礼俗,骗他收了鸳鸯荷包,叫媒婆有了说头,惦记着嫁入樊家。 她是好说话,可也不至于人家来抢丈夫,都无动于衷吧? 她默默听着,也默默反握着他的手。 男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唇角微启。 小夫妻俩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媒婆的眼睛,在她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气得她够呛! 想那金姑娘委实可怜,官家太太当不成,跳河寻死又被人辱了清白,那人竟还抵赖。 这回金家给的银钱也足,她便是要说破三寸金舌,也不愿错过这单买卖。 “樊兄弟既不愿纳妾,为何要碰金姑娘的身子辱她清白?为何要收下她的鸳鸯荷包?” 男人不怒反笑,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被人抹黑成这样? “媒婆以为樊某辱了金姑娘清白,不肯认账,面上娶了桩儿为妻,背地里却还私受金姑娘荷包,今日撕开了抬到明面上来,樊某为了安抚桩儿,不肯应承?” 媒婆见他竟还有脸面说出来,当即冷脸,“人家金姑娘顾着你的面子,” 绕是贺桩这般不愿多生事端之人,也恼火了,“江大娘,我家相公多年独身一人,素来洁身自好,何曾与哪家姑娘有过牵扯?外人只道他冷硬孤僻,他若要轻薄金秀兰,何须等到今日?” “谁知他是不是尝了鲜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就你那小身板,够他折腾?”媒婆一时气急,也是有些口不择言。 贺桩听她如此说道,当下红了脸,不知如何启齿。 樊络多少听媒婆存了几分义气,却是受人所骗,沉默片刻,才站起身道,“那夜金姑娘跳河寻死,冒犯了她却也是形势所迫,樊某自认并未越距到辱了她清白的地步。那日她特意送来荷包谢恩,我也是拒绝的,奈何她长跪不起,若我知那鸳鸯荷包是男女定情之物,说什么也不会收下的。” 媒婆见他眉宇磊落,不似撒谎的样子,偏贺桩也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她就不信邪了,“贺家丫头,他说没辱人清白你就信?” 贺桩抬头,忽然觉得金秀兰没意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那夜我也在场。” 媒婆这才惊觉自己闹了好大一场乌龙,金家这是拿她开唰呐? 她火急火燎地致了歉,又火急火燎地找金家算账去。 卧房一下安静下来,贺桩面对着他,倒难为情起来了。 方才她不问缘由地胡闹,他该是生气了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桩儿无需自责,你这般……很好 “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对。”她低眉顺眼,怯怯地道歉。 男人坐在榻沿,握着她绞在一起的手,却是良久不语。 贺桩急了,自顾解释,“江大娘一来便说你要纳妾,我急了。秀兰与我情同姊妹,你落难我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只是,我没想到她竟会……” 她一下又红了眼,男人掌着她的后颈,薄唇便吻下去,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一吻结束,男人下巴抵着她的墨发,伸臂将她整个人圈起来,心里只有满满的知足,长呼一声,“。” 她总归是紧张自己,才没了分寸,“但桩儿可要记住,日后别伤了自己,可好?” 方才她忽然晕倒,醒来又挣着要离开,当真吓坏他了。 “但是,金家三兄弟不是好惹的,若是他们不罢休……相公,不如你进城去找王兄弟避避风头吧?” 金家三兄弟各个魁梧壮实,只怕他要吃亏,只要一想到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禁不住打寒战。 忙挣扎着要下地,她甚至顾不得穿鞋,“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我先去蒸馒头……咱们把腊肉给他捎上,还有,你去人家里头,手脚灵快些,别叫人家嫌弃你去……” 她又是叮嘱又是忙活,男人只觉好笑又可心,忙捉住了她拥在怀里,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她的馨香,“桩儿,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这一问,又问到她的心坎里去了,贺桩浑身一愣,颇有些懊恼道,“我怕……我似乎没帮上你什么,却总给你带来麻烦,我怕我会害了你,那样,你便会厌倦我了吧?” 她的心似乎装着太多东西,却无所归依,她不肯说,是怕会害了他? 那他便在她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日前,装作不知情吧。 “别怕。”他伸手把玩着她的衣扣,笑道,“是他们金家理亏,即便撕破脸皮,咱们不跟他们动手,好吗?” “可是……” 男人伸手堵住她的话,凝视着她,“桩儿信我吗?” 她竟鬼使神差地点头。 男人笑意愈深,“那你只管顾好自己,其他的就全交给我处理,嗯?” 翌日一早,庆丰镇口聚了不少街坊,瞅着炊烟袅袅的樊家院子,指指点点。 想来媒婆江大娘的大嗓子,金樊两家的事,一夜之间,怕是全镇人都晓得了。 有人幸灾乐祸,“以前我可是听闻,有人戏说金丫头那般年纪,只怕只有老樊家肯收了,你是不晓得,金老头脸色说变就变,非说自家女儿是要做官家夫人的,个打铁汉算得了什么!” 亦有人说得颇为公道,“如今人家娶了亲,媳妇把他一番拾掇,四里八方皆道樊兄弟原也生得俊郎磊落,踏实肯干不多言语,金姑娘被退了亲,却惦记人家的好来,说得什么道理?” 不过也有同情泛滥之辈,“金丫头也不容易。再者,贺丫头不也是不得已,才嫁给他?要我说,金丫头腰粗臀圆,能下地干活,好生养,老樊娶她为平妻,不委屈!” “你说老樊若没有半点心思,那荷包他会接?他便是不知荷包的意思,鸳鸯是何意,难道他也不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也休想与那贱蹄子过上安生日子 “呀,金家夫妻携着三个儿子找上门来了,哟,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可是金丫头?” 樊络起来之后,便一头钻进打铁房,贺桩夜里睡得不安稳,他便没有叫醒她,进灶房熬了米粥。 一锅粥没熬熟,院子外便“砰砰”作响,瞧着来人气势汹汹。 男人不动声色地放下勺子,门外并未有什么杀气,便是有,凭他的本事,也不足为惧。 他只是恼,照他们这个吵法,桩儿铁定是睡不成了。 果不其然,未几,但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进灶房,连袄子也未穿,只推着他往后门去。 她还是怕他出事。 男人下盘扎稳,纹丝不动,揉了揉她瘦削的肩,沉着的嗓音极具安抚,“瞧你急的,若是我逃了,你就能应付?快去梳洗上妆吧。” 他推着她进卧房,她不动,他便扬言要抱她进去,贺桩总算是妥协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去开门。 金老头手一落空,一怔,不过身后有他三个儿子助阵,难道还怕了不成? “我还以为你不敢开门,要躲着做缩头乌龟呐!” 男人身上只披了一件长衫,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冷冷道,“樊某新婚燕尔,起得晚了些,倒叫诸位见笑了。” 凌厉的眸子扫过金秀兰,女子浑身一颤。 “你也算是个男人,为何敢做不敢当?”金老头不愿与他废话,怒喝道。 男人抓着门的大手青筋暴起,若非答应过桩儿不动手,他早就想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男人! “敢做不敢当的,恐怕另有其人,你们金家三兄弟这阵势,该寻晦气不是你们那无缘的妹夫?” 金老大率先将那大刀卸下地,震得地面都裂开了,粗嗓一吼,“爹,别跟他废话,今日我就问你一句,我那妹子,你娶还是不娶?” 他话音一落,老二老三也纷纷上前。 这三兄弟生得五大三粗,又在地里常年劳作,身强体壮,颇为几分气势。 樊络甚至眉眼都不曾扫他们一眼,淡淡道,“樊某若说不娶,你们这是要踏平我这院子?” 金大娘早瞧见倚在正屋门侧的贺桩,怒气也上来了,只道,“你若不娶兰儿,你。” 昨日媒婆到了金家一阵大闹,只道她一开口,贺桩便晕倒在地,樊络这才恼羞成怒一口拒绝。 那贺丫头小小年纪,倒学了不少狐媚本事,气得她直咬牙。 贱蹄子? 若是骂他几句,他尚可当耳边风,可好端端的叫桩儿平白担上诬名。 老樊怒了,怒不可遏,奋力一拍,门板“哐当”一声巨响,甩了个粉碎,而后他大掌一扫,动作之神速,竟无人瞧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金家三兄弟已齐齐摔地。 男人挺立如松,衣袂无风自扬,墨发缭绕,眉宇间尽是萧杀之意,整个人瞧着,竟如阿鼻地狱的修罗般,只听他一字一句道,“踏平院子?就凭你们?哼!” 随即他扭头,死死盯着金秀兰,只道,“樊某救你,纯粹出于好心,至于后来之事,全然是看在桩儿的面子上。我想只奉劝你一句,做人要凭良心!而不是你这般算计好姊妹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在逼她,逼她承认 金家不知他竟有这般武力,具是愣住了,只有金秀兰,饮泣着,浑身无力跪倒在地,痛呼,“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也曾对一人倾心相付,他却是对我那般残忍。如我这般年纪,叫我上哪儿去?” “小桩心善,而你对她好,好得叫我嫉妒!明明她瘦弱得一无是处,明明她的命途比我还惨,却嫁给了你,我是鬼迷心窍了,才用计骗了爹娘和兄长!” “可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啊!除却这一条路,我想不到别的出路了。小桩,你一定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的对不对?求求你,收留我吧,就当救我一命?平妻我不争了,我只求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却此生罢了!” 金秀兰一下爬到默默走出来的贺桩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涕泗横流,模样分外惹人怜。 可她说的话,求的情,叫她如何答应? 只要一想到夫君还有别的女人,她不愿,说心里话,她不想与别的女子共同拥有一个夫君,哪怕那女子与她情同姊妹。 但若是不答应,金秀兰也许真的会活不下去,要她眼睁睁看着金秀兰去死,何其残忍? 她纵然可恨,却也是个可怜人,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将心比心!将心比心! 贺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挣着她的手却是挣不脱,而金家人具是热切地望着她。 她再扭头,樊络也盯着她,深眸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金家的期待不同。 是宠溺?还是体贴? 她不敢细想,亦不敢面对。 “怎么办?”她盯着他坚毅的下颚,喏喏开口。 怎么一下就成要她抉择的局面? 男人深深凝视着她,却也没有要帮她抉择的意思,低沉浑厚的嗓音似乎也透着紧张,“桩儿,你明白我的,对不对?” 她不明白!她很想装作不明白! 她知道他在等,等她一个全心全意的承诺,而她不知到底该不该给! “你我就这样安生过日子,不好吗?为何这般难?” 若有一日,她的身世被揭穿,不动情,她还能坦然离去,若是无法抽身离去,她当真会害死他! 贺家清苦,而她确如旁人所言,身子羸弱,不好生养,当真一无所有,唯心而已! 男人不怕柴米油盐,亦不惧刀山火海,想要的,也不过是——她唯心而已! “你懂我的,对么?我只需你做自己,说出心里的实话罢了。”他就逼她这一次,日后所有风风雨雨,他一应承下便是。 他在逼她! 逼她承认! 贺桩低泣,却是狠下心来,掰开金秀兰的手,张口几度无语,好不容易攒了一口气,“秀兰,他是我的夫君,对不起……我不能。” 言罢,她浑身脱力倒地。 樊络俯身去扶她,开口逐客,“事情既然弄清楚了,诸位请回。” 金氏一家怒火冲天地前来兴师问罪,未想竟是这般起因,只觉没脸见人,纷纷道了几句对不住便逃也似的离开。 男人拥着贺桩起身,知她抉择艰难,不想她心里存着疙瘩,最末还是叫住金老头,“且慢,那家公子怎么说也是熟读圣贤之辈,何不亲口问上一问?” 虽说这也是无奈之举,但给官家做妾总比跟着他一个打铁汉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怎么这般……动人 金家没料想樊络还不计嫌隙地提点他们,暗叹他大度,愈觉愧疚,扯着女儿回家。 男人扶着贺桩回房,她仍是泪流不止,自责道,“相公,秀兰她会不会恨死我了,如此一闹,你说她日后还如何做人?” 男人蹲在她跟前,大掌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只道,“她自有她的去处,别想太多。你说,夫君岂是说让就让的?” 这些道理她都懂,但心里总觉过意不去,贺桩不想给他平添麻烦,便低头沉默。 两人静默半晌,男人却道,“桩儿,咱们要个孩子吧……还是算了,等等再说。” 他兀自矛盾,来来回回揉着她细嫩的手,贺桩难得见到他这般苦恼的模样,“怎么了?” “我想有个孩子,与你一同养育的孩子……但你的身子还未养好,哎,是我太心急了。”本来一开始,他便打算暂时不碰她,但是那夜他竟没忍住。 仿佛遇见她,许多原则都打破了,许多计划也变了。 也不怪他着急,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孩子早就可以上学堂了,而他却还顾着她。 梁氏也提过,一旦有了孩子,她兴许就不会思虑过甚。 她难得起了孤勇,直视他道,“孩子,她也是想要的。” 樊络听了这话,黑亮的眸子依旧深邃锋利,他并未出声,只伸出手来,揽住自家妻子入怀。 贺桩虽已习惯男人的触碰,但此刻还是大白天,忙推开他,想要穿鞋袜下地。 樊络自是不允,手里收得越发地紧,既然他要的承诺她给了,那么日后,他心里便只认她一人。 “桩儿……”男人呼吸渐沉,薄唇吻上她的发心,“桩儿,你怎么这般……”动人? 贺桩察觉到男人的眸光,大白天的只觉羞红脸,纤细的手抵着他的胸膛,“别闹,外头会有人来。” 男人乌黑的眸子一滞,暗恼方才怎就啪碎了门,但他抱着贺桩的手仍未松开,英挺的脸埋在她颈间,只道,“脸皮怎么还是这么薄?” 第二日,听到金秀兰随着父兄去了京都的消息,贺桩正在卧房收拾,手上一顿,愣在原地没说话。 樊络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安慰了几句,便出门推车,准备进城,想想还是不放心,便叫她一道进城。 午后,男人正在打铁房里忙活着,却又见门外立着一个麻衣长衫的女子。有了金秀兰这一回,男人生怕她再递个香囊过来,瞧也懒得瞧她了,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 那女子挽着发髻,许是走得急,面色红润,但嘴唇干裂,身形比贺桩丰满一些,手上还挽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袱。 “请问,小桩妹妹在里头吗?”瞧着男人"chi luo"上身的模样,女子即便已成婚四五年了,还是不由耳根一红,但想到还有急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男人手一顿,放下锤子,寻了块抹布擦擦手,半晌才问,“敢问您是哪位?别又是桩儿什么闺中好友!” 金秀兰一事,女子也是知情的,但既然敢在此时找上门来,内心自然是坦坦荡荡的,只听她笑道,“妾身是清河桥对面的那户人家,是隔镇嫁过来咱们庆丰镇的,娘家姓蒙,我家那口子姓陈,樊兄弟大可称妾身一声陈嫂。”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疼不疼? 男人一听,却也不甚在意,嗓音低沉道,“陈嫂子来寻桩儿,有何事?” “是这样,”蒙氏紧了紧手上的包袱,可见有多宝贝,“还未成婚前,妾身便承过小桩妹妹的情,教妾身识字。妾身的那口子去年上山折了腰,干不了田间地头的活儿。妾身便在城里寻了个串珠花的活儿,这不前两日孩子病了,这活儿差些还没干得出来。” 男人瞧着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色蜡黄,一绺发丝垂在额前,想来日子也是过得艰难。不过想到桩儿在屋里头还未上妆。 便道,“这会儿桩儿许是还未睡醒,陈嫂子稍等片刻,容樊某进去叫醒她。” 孟氏瞧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紧握包袱的手不由一松,她从未与樊络打过交道,外人只道他为人沉冷,如今瞧着,也不是那么难想与。 一想到小桩那般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本以为也会嫁给贺叔那般的秀才呢,没想到最后竟嫁给了如此一介铁汉。 但那男人对小桩当真是体贴入微哪!午休,她自打成亲以来,便没有过那般奢侈的习惯了。 樊络进屋,瞧着贺桩午休也不安生,正倚着墙,拿着一本书来看,不由斥了她一句,“看书也不好好坐着,仔细伤了眼。” 贺桩立马放下书,朝他做了个鬼脸,矮矮小小的一只,缩在长袍里,晶亮的眸子扑闪扑闪,墨发绕着小巧的耳朵,直叫他心痒。 说她一句还不服气了? 男人有心戏弄她,迅速俯身咬了一口她通红的耳珠子,温热的气息喷着她的脸,“下次再不坐好,惩罚可不止这个!” 坏人! “重死了!”贺桩推开他,扭过头道。 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褥子,整个人连同被褥被光着膀子的他抱着。 男人坐直来,把身体的重量从她身上移开,当真舍不得压坏了她,身子却仍是不愿挪开,闻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笑问,“怎么,嫌弃你家相公啦?” “怎么突然进来了?”贺桩哪里会嫌弃他,只是外头的铺子还开着呢。 他伸手捏着她白皙的小手,蹭了蹭道,“想你了。” 一个屋檐下,说这般话,羞不羞?贺桩不语,低头却是发现他的手宽大粗粝,许是常年拎铁锤的缘故,有几处还有厚厚的茧子,寒冬干燥,手背竟还破裂渗血。 贺桩瞧着只觉心疼,暗暗自责怎么就没发觉他受伤,一下红了眼眶,“” 男人走南闯北,几经生死,这点冻裂根本算不上伤口,满不在意道,“不碍事,不疼!” 她又抓过另一只手看,也是裂痕斑斑,她哪里还跟他置气,只道,“我记得柜子里有药膏,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她急慌慌的,甚至还未穿袄子和鞋袜,男人心里一暖,却是不愿她冻出病来,且他底子好,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我没事,你好好躲在被子里头,不许瞎跑!” 许是方才的语气重了些,男人慢慢往她那边挪着身子,抓着她的玉白小手摁在被褥里,“好好待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别哭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竟侧身躺下,枕着她的腿,闭眸不语。 贺桩从未见他这般依赖人,俯视着他清俊的面庞,柔声问,“怎么了?” 男人决定耍赖,“我累坏了,桩儿容我躺着歇歇吧。” 贺桩登时不敢动弹了,还扯过被褥给他盖上,男人一侧身,一张俊脸埋在她的小腹前。 “桩儿,你在庆丰镇,除了金秀兰,可还有什么要好的好友?”低沉的声音隔着衣料传出来,颇为几分慵懒的味道。 “相公累了就好好眯会儿眼吧?”她决定忽视方才那个问题。 “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他伸手搂着她细瘦的腰肢,越发觉得她该多补补,遂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问这个做什么?”想起秀兰,她不由一囧,“难不成你还真惦记着娶平妻?” “你想到哪儿去了?”男人睁眼,却还是枕着她的腿,“只是觉得我竟对你的过去毫不知情。” 过去? 她的过去,那般不光彩,还有什么好说? 她扯出一个笑,随意答道,“清河桥对面的蒙姐姐,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她还会串很好看的珠花呢,我还特地跟她学过。听串了珠花就会拿到城里去卖,或者接城里大户人家派的活儿,赚不少钱呢。” “你想进城?”男人一听她提起城里,语气里便喜不自胜。 “嗯,我好多年没进城了。”还不知城里会不会变了样子。 “多久?” “随着爹娘来庆丰镇,就没去过了。”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并没有多少期待的样子。 男人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寡淡的女子,不由扭过头,仰视着她,“七年都没去过?” 贺桩柔嫩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轮廓,淡淡一笑,“嗯,怕给爹娘招惹祸端。” “在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竟这样怕?”男人一问,贺桩手一僵,头扭过一边,竟不知如何回答。 与他成亲,朝夕相处到今时今日,她不想再骗他,但也不想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与惨叫,她甚至无法替父母收尸,只能在庆丰镇立一座无名空墓…… “桩儿,桩儿……”男人见她面色苍白,心里慌得不行,一个劲地为她抹泪,“对不起,我该死!你别哭,我会对你好,好到叫你忘了那些伤心事,嗯?” 见她还是默默流泪,男人颇为手足无措,幽深的黑瞳在她的发心打转,忽然抬起她精巧的下颚,不由分说堵住她的唇。 贺桩还没反应,就被他吻住了,她顿时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男人炙热的吻辗转"yun xi"着她特有的馨香,黑亮的眸子情到浓时,越发叫人心惊,而贺桩被他坚实的双臂圈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含着泪瞪他。 男人颇有些无奈,替她一颗一颗吻掉脸上的泪痕,轻轻松开她,下颚抵着她的发心,“,嗯?” 贺桩只觉羞死人,不敢抬头。 “你再哭,我都不敢叫外头的陈嫂子进门了。”他一句便止住了她的眼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像寻常人家有的东西 贺桩愣了一会儿,似乎不相信,她待在院子里头有段时间了,每日对着夫君,还未见有人登门哪。 “怎么不早说?”于是,她火急火燎的穿袄子,匆匆忙忙往脸上抹胭脂,最后穿着一双木屐鞋,匆匆出门。 男人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只问,“怎么见了好友,就不要夫君了?” “夫君当然要啦。”她丢下一句,仍旧跑出去。 这还是方才紧着给他找药膏的小妻子吗? 男人起身,撩起门帘,恢复清冷的神色。才到庭院,只见贺桩拉着孟氏进来了,他没拿正眼瞧一眼孟氏,微微点头,便闷声回到打铁房。 贺桩与蒙氏进了卧房,没多久,男人又端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进来,“灶房里还有些旧茶,不必生火了,在这里烫便好。” 说完,见贺桩点头,他又出去了。 他当真是考虑周全。 孟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接过贺桩递来的茶杯,笑道,“樊兄弟真会疼人,我家那口子要有他一半那么好,就该烧香拜佛了。” “蒙姐姐笑话我了不是?他那人,无趣得紧。”贺桩羞怯一笑,“蒙姐姐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这回妹妹真得帮姐姐一回。我接了方家的活儿,要一个月内串出一百支珠花。哎,本来我一个人赶赶工还是可以做完的,可谁知孩子病了。”孟氏叹道,面色一戚。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贺桩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尽绵薄之力,“还是孩子要紧。听闻那些大门大户,就喜欢逼得紧哪。我帮蒙姐姐串一些。” 本来,一听是方家,她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可孟氏一家老小,全靠她一人撑着。 孟氏又是一番感激。 二人围着火炭,仔细串着。 孟氏又道,“若不是担心交不上珠花,方家要我赔钱,也怕砸了日后的招牌,我是断不敢来麻烦妹妹的。小桩妹妹放心,你的酬劳,我断不会少你的。” “蒙姐姐不必客气,横竖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她手巧,细细嫩嫩的手指在柔光亮泽的珠子间,倒真叫人看花眼了。 孟氏一边串一边道,“妹妹嫁得好,那樊兄弟何尝不是娶得心满意足?瞧着妹妹这般的模样,若再将养将养身子,面色红润些,只怕方圆几里都没人比得上。” 贺桩只笑,“若非陈大哥伤了腰,蒙姐姐夫妻俩何尝不是美满?” “哎,”孟氏唉声叹气,“如今这般光景,还能如何?你是不知姐姐心里的苦,如今,便是夜里做那事,也是诸多不便。” 贺桩成亲也有一段时日,听她一说,气血冲脑门,从颈项红到耳根,低头不语。 孟氏想着方才樊络单手抡起的模样,似乎毫不费力,凑到她耳边问道,“妹妹,樊兄弟那方面想必强盛得很,夜里可不得累坏了你?” “蒙姐姐,你再说,我可就不帮你串珠花了啊。”贺桩面皮薄,想起那事,直羞死人,作势将手里的珠子一丢,吓得孟氏连连作罢。 “咦,妹妹这玉倒是稀奇得很。”孟氏眼尖,盯着她心口出的玉,道,“不像是寻常人家有的东西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踏破铁鞋无觅处 贺桩顺着她的视线,低眸,梁氏给她的那块半月玉令竟不知何时从她袄子里头冒出来,一下变了脸色,呐呐解释道,“我也不知,相公给我的东西。他说玉养人,我瞧着好看,便戴上了。” 她没说实话,毕竟这块玉是她生身母亲特意跑一趟,亲自给梁氏的。 她忙收起,孟氏还在沉思,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这东西在乡野极少见,而她常在城里叫卖珠花……她霍的抬起头,猛然想起,她定是在城里见过。 似乎还是在府衙前贴的告示里。 似乎是大驸马亲自悬赏,若有人晓得告示上头画的那块宝物,去一趟府衙便可得白银二十两呢…… 若是她……二十两白银,那该串多少支珠花?孟氏心不在焉地想着,越发惦记着那二十两白银,似乎还在朝着她招手。 她心有所念,动作便慢了下来,但贺桩手快。到了酉时,便攒了满满一个包袱的珠花。 贺桩帮了蒙氏大忙,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吃完饭,便辞了匆匆离去。 男人还在打铁房里忙活着,贺桩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进灶房去做晚饭。 炒了一盘木耳,又炖了个香菇野菜,起锅时她才发现碗里盐巴没了。 想着男人还在忙,她不好去打扰,从卧房的钱袋里找到几枚铜板,和男人招呼了一声,便出去了。 临走前,男人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去,你歇着去。” 贺桩笑笑,当真以为她是块软豆腐吗?只道,“不必,我是去对面桥的小贩那儿,又不是去远的地儿。” 冬日的白昼短,酉时,天色已是暗沉,北风呼啸,贺桩独自一人走在木桥之上,还真是有些瘆得慌,心想还是加快脚步快去快回,别让男人等急了。 拿了一袋盐巴,她裹紧身子,帽子也往下拉紧了些,低着头往前走着。 还未过清河桥,却是听闻前边几个男子狂妄的笑声。 她瞧不清那几个人的模样,也不愿多生事端,只想着快些走。 可偏巧那些人不让她如愿,站在路中央,摊开手拦住她,笑声猥琐。 贺桩低头走着,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孟浪,真敢拦着她,她一头便撞上一堵肉墙,反倒跌在地上。 贺桩不想闹大,只得低头道歉,“冲撞了您,实在对不住,还请见谅。” 这几个人是邻镇的泼皮,专门干这种猥琐之事,闲来无事,便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碰上个小美人。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她面黄肌瘦,可那眉眼、那薄唇,自是没得说的。 被撞的男子当下欣喜不已,便是窑子里的ji子,也是心觉乏味。 他连忙把扇子一收,屁颠儿屁颠儿地过去扶起她,“姑娘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若陪在下欣赏一番这般美好的月光?” “不必!”贺桩瞧着他大冬天里头还拿着把扇子装腔作势,只想作呕,忙用力推开他。 但男子哪里肯如她所愿,手抓得紧紧的,贺桩心急,一口咬了下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有我在,没事了 男子吃痛,一下变了脸色。 男子的两个同伙见状,赶紧过去,一把拉开贺桩。 羸弱的贺桩哪里敌得过?只能由着他们死死捏住两边的胳膊,好不容易站定,却是挨了狠狠一掌。 她再次跌倒,盘好的双燕髻也散了,那袋盐巴也掉下滚到一边,手肘传来剧痛,怕是扭伤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忙抢回盐巴。 男子怒目而瞪,对着同伙拳打脚踢,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谁叫你俩动手的?美人是用来疼的,不晓得吗?”贺桩跟前又出现一双锦绸黑面鞋,男子本想扶起她,没想到一脚踩在她细嫩的手上,痛得她小脸扭曲,却是怎么都不愿服软认输,闷不吭声。 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透着愤恨,男子却被同伙拦住,在他耳边低语,“前头有人来了,快走。” 男子转念一想,这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地头,若是偷腥不成,反被倒打一耙,那多不划算。 尽管不甘心,男子也只得飘飘撂下一句,“小美人儿,等着哥哥去寻你哦。”而后拎着他那折扇子,扬长而去。 来人正是樊络,见她久久不回,不由担心,只得拿着马灯出来寻她了。 男人当下心头一紧,那瘦瘦弱弱缩在地上的那抹粉色,可不就是自家的小妻子,赶紧几个大跨步蹲在她跟前,“桩儿,怎么了?” 贺桩身子轻颤,她的脚扭伤了,正痛得说不出来,乌黑的眸子望着他,分外可怜。 男人瞧着她东张西望,知她在乡野憋坏了,心想日后有机会多带她来几次。 男人也顾不得旁人在场,只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的眼底尽是焦灼,她终归不愿他担心,狼狈不堪的贺桩只好摇头,纤细的身子深深埋在男人宽厚的怀里,“摔着了。” “。”樊络的大手仍是箍在贺桩的腰际,察觉着她轻颤的身子,遂将自己的外衫解下,给她披上,见她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血色,“是不是方家?” 贺桩赶忙摇头,自夫君怀里抬起头来,“不是,我只是……想回去了。” 男人握了握她的手,寒意源源不断地钻进手心,不由眉峰紧皱。 樊络还是放心不下,便要带着她去医馆里瞧瞧,贺桩忙推辞,“相公,我没事,咱们回家吧?你看,我买好盐巴了,还有药膏,晚间时候才发觉那盒药膏早就用完了。” 她摊开手,手心已擦破了皮,渗出血丝来,但那袋盐巴贺药膏还完好无损。 男人只觉心被豁出一道口子来,她都被人欺得狼狈不堪,却还惦记着自己手背上那几道不足挂齿的裂痕。 深邃的眸子闪过几丝心疼,但很快被一抹杀气掩盖,“桩儿,到底是不是方二少?” 她生怕他误会,只好如实相告,“不是,相公想多了,我这般无足轻重之人,方二少哪里还记得住?天暗瞧不清那几个人的面容,不过听着口音,是本地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咱们说好要个孩子的 男人听说近日的传闻,这几个镇上单独外出的女子,已有好几例遭歹人轻薄了。 他捧在心尖的人,却受屈成这般可怜的模样,隔镇的那几个泼皮无赖,他是不打算放过了! 不过为了她宽心,他还是言简意赅道,“嗯,还能走吗?” “脚扭伤了。”她轻呼。 男人抚着她的长发,打横抱起她,回屋后,给她煮了一颗鸡蛋,小心翼翼地替她敷着,“今夜先去去淤青,明日我去找个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贺桩一听要花钱,不肯了,“相公,不是什么大事,我歇几日便好了,不必浪费钱。” “嗯,”男人笑着应下,却还是担心她的伤,低下身子凝视她道,“桩儿,有些钱是省不下的,我还是叫大夫瞧瞧才放心。” 才说了不能胡乱花钱,贺桩排斥道,“我真的没事?” “桩儿,”男人拉住她,认真道,“你听我说,治伤是其次,主要还是想调理调理你的身子,。” 说起来,两人成婚也有一阵子了,但她的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樊络知此事急不来,但始终不放心。 自打给了他那样的承诺,贺桩也想要孩子,但她的月事总是不准,去医馆瞧瞧,总是好的。 便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男人果真请来了大夫。 大夫号完脉,出来便对樊络说道,“你家娘子受了惊吓,外伤养一阵子便再无大碍,当然,多买些好东西滋补,那就再好不过了。” 樊络神色一暗,朝大夫作揖道,“劳烦大夫开药,我家娘子旁的本事没有,就爱胡思乱想,还烦大夫替在下瞒着。” 医者父母心,郎中方才见男人神色变了,还以为他嫌弃那小娘子,倒没想到他倒是用心,只点头答应。 “平素你给她进补些枸杞子、核桃、桂圆、大枣、桑椹子、当归、鸡血藤、生姜和鸡肉或者羊肉煲汤,汤水具有温肾助阳、填精养血之用。月事期间则以红糖、艾叶煮水调养,以暖宫散寒祛瘀。” 郎中说完,又怕他记不住,“我去写个方子给你吧。” “不必了。”男人见贺桩出来,便没有多说。 “大夫怎么说?”他似乎愁眉不展的样子。 “没说,是我瞎担心了,大夫说你身子弱,只消调理调理便无大碍了,这段时日别碰水。”男人离开家,又是买了一堆枸杞子、核桃、桂圆、大枣和红糖才回去。 贺桩在房里待了几日,便是再怎么喜欢看书,那一箱书这些年来来回回地看,也是看腻了。 好不容易又过了七八日,她总算可以下地了。 男人也体恤她,知道她这十来日待得闷了,便带她一道回贺家一趟。 梁氏一听,贺桩遇见几个登徒子,还扭伤了脚,手一顿,脸果真冷下来了,“桩儿,你怎敢这般抛头露面?你的容貌若是再被发现,那可是杀头之罪!” 贺桩一贯心思细腻,梁氏发怒,她哪里还敢辩驳,连忙低头认错,“是女儿疏忽,对害得娘担心了。” “我问你,是不是方家?”上回姑爷来,还提到贺桩在樊家后院被人偷看之事,贺家这些年为了贺桩,与亲朋好友断了不少联系,想来也只有方家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是那样一个一诺千金万不回头的人 怎么都以为是方家? 贺桩一时无语。 见她一筹莫展,梁氏心下了然,“姑爷可是知晓了?” “不是,娘您想多了。”她似乎总是在狼狈不堪时遇见他,而他最恨别人欺骗他,但她不知还能瞒他多久。 他一贯心思缜密,且认真的那个劲近乎偏执。 “桩儿,”梁氏放下手里的菜,扳过她的身子,认真道,“你可千万别叫姑爷看轻了你,千万要瞒住了。” “娘——”贺桩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也成婚了,要切记,那些糙老爷们想的与咱们女人家可不一样,若是不得宠了,说弃便弃,你也不许犯傻!”梁氏生怕女儿受委屈。 “相公不会的!”贺桩笃定道。 ,既说了只认她一人,便不会有旁人,她信他! “总之,不管是不是方家,此事你要听为娘的。”梁氏早过了心花烂漫的年纪,哪里信什么山盟海誓,想的全是实在的东西,“你只需谨记。你对姑爷好一分,他自会记住你两分情意。姑爷定是渴了,你送些茶水去。” 那厢樊络正在院子里劈柴,贺硕被他爹遣来帮忙,见他一刀劈断比他腰身还粗的木材,越发佩服他,“姐夫,硕儿长大后是不是也可以像您这般有力气?” 男人面色沉着,心率如常,只道,“你只需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便是家里最大的功臣,比姐夫还要厉害。” 小孩许是听这类话听得耳朵起茧,颇郁闷,嘟起嘴道,“小桩姐也是这般说,可惜硕儿读书没有她厉害。” “哦?”提及惦恋之人,男人手上动作不停,眉色却是一下柔软许多。 贺硕像是找着倒苦水的人一般,起劲说道,“爹爹常说,小桩姐可厉害着呢,三岁识字,五岁成章,七岁成诗,琴棋书画样样精。便是放眼整个京都,也没有哪家千金闺秀比得了。爹爹常拿此事教导我,伤心死了。” 男人知她识字,却是没想到她那般厉害,剑眉扬起道,“她当真如此厉害?” 贺硕自豪道,“那当然,小桩姐生得好看,人也好,以后我长大,也要娶这般美的媳妇儿。” 小家伙毕竟小孩心性,唯恐他不信,还非要拉着他去贺桩以前住的闺房,“姐夫,姐姐闺房里有好多书呢,听我爹爹说,都是在京都买的,贵着哪,硕儿领您去瞧瞧。” 正值贺桩端着茶水,迎面而来,见贺硕与男人手拉手,相处还不错的样子,笑道,“这是要去哪里?” “你怎么来了?” “想你是渴了,就送些茶水来。”贺桩外头风大,带他去爹娘的卧房也不合适,只道,“歇一会儿吧?相公随我来。” 贺桩领他去的正是自己的闺房,想来男人既是她的丈夫,也没有什么不妥,梁氏应该不会反对的。 贺家院子坐北朝南,贺炜与梁氏的卧房在西头,而贺桩的却在东侧。 男人不由心生疑惑,桩儿一贯孝顺,为何住在东厢房?瞧着屋里的格局,竟比西厢那间还要宽敞一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别动,就抱一会儿 一踏进来,首先映入眼帘是一面书格子架,边上立着一张泛着深沉光泽的案桌,上面还放着一个笔架,各式毛笔一应俱全。 樊络不曾瞧过其他女子的闺房,但绝不该是贺桩这宛若书房模样的闺阁吧? 男人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贺桩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讪笑道,“爹娘心疼我,知我惧寒,便执意搬到西厢去,说是东头可以早些晒到日头。这些书阁与案桌,是初回庆丰镇时置办的,那时家里还有些钱。” 男人走到案桌前坐下,目光沉静的看不出一丝异样,声音温和,“倒是便宜我了,有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先生教我识字。” 贺桩眉目含笑,却是不多语,倒了茶递给他,“趁热喝。”还不忘替他擦药膏。 她那似嗔似笑的模样,自己倒是不觉有什么,放在男人眼里,却是不知有多勾人,哪里还忍得住? 男人一把揽住她的纤腰,轻而易举就把她抱在膝头,俊朗的脸埋在她温暖的颈间。 贺桩想推开,为时已晚了,心下紧张道,“相公,别闹,爹娘还在外头呢。” 樊络的胳膊紧紧环着她的腰身,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岳丈家,他何须忍得这般辛苦? 他并非重欲之人,以前孤身一人,每日干的是体力活,若实在想得紧,夜里去清河里冷静清醒一阵便是。 但不知为何,自打娶了她,那方面的念想越发重了,且似乎越发不可收拾了。 “。”男人呼吸粗重,隐忍得辛苦,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贺桩心里这才微微踏实,听他实在忍得辛苦,勉强笑了笑,沉默着环住了他的腰身,甚至还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把他一个大男人当孩子哄不是? 男人只觉哭笑不得,无奈中也存了几分怜惜,却也由着她。 “相公。”贺桩小声呢喃。 “嗯?”他的鼻音有些重。 “方才娘亲训我了。”贺桩说的有些怯懦。 男人剑眉一挑,松开她一些,直视她的明眸,“怎么了?” 贺桩想起旧事,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梦见他被抓去杀头的情景,心里愈加愧疚不安,“没什么,只是那日我去买盐巴,她竟说我乱跑……”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就捧着她姣好的面容,低头深深吻了下来,含着娇嫩的唇瓣辗转描摹,越发忍耐不住,力道加深……只到听见她一声嘤咛,这才松开她。 贺桩哪里想到他这般大胆,竟在娘家亲她,想推开他,他却是不允,凝视着她娇娇怯怯的模样,见她越发脸红,戏谑道,“别不高兴,你家相公疼回来,嗯?” 贺桩低头不语。 过了晌午,樊络又接着忙,两人不想梁氏忙来忙去,傍晚时便没有留下吃饭。 回到家,男人又一头钻进打铁房忙活去了,贺桩去灶房做饭热菜。 第二日樊络便吩咐她留在家,自己又去了贺家,几日下来都是如此,他白天为贺家修缮院子,傍晚趁着天色,忙着生意,临睡前还叫贺桩教他认字,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忙来忙去,他的精气神还是好得惊人,倒是贺桩,自打被他逼着喝那些调理身子的补药,总是容易犯困,夜里没教他几个字,自己倒睡熟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窈窕淑女是何意 转眼便到了腊月,年味儿越发浓了。 贺桩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男人的记性好得惊人。 起初她教他认字,还不觉得有何异常,字形正倚交错,大大小小,开开合合。 但有了些根基之后,她只消说一遍,他就一个不落地全记住了。 又过了几日,他写出来的字笔锋劲道,开阔大气,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 十几日过去,他的字已是“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冲动中蕴含了天地乾坤的灵气。” 这话出自贺炜,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一夜樊络忙完,又缠着贺桩教他认字,贺桩才不甩他,躲在被褥里,“昨晚不知是谁趁着人家睡着,翻人家箱子里的书自己偷看。” 不提此事,樊络倒是忘了问了,“桩儿的书箱里怎还有兵书?” 照理说,岳父大人秀才出身,所读之书不该是圣贤安邦治国之道,怎么会有行兵布阵之书? 贺桩苍白解释道,“爹他博览群书,许是收错了才带了过来,明儿你替我还回去吧。” “没事,留着,我喜欢看。”男人摸了摸下颚,一手揽住她,饶有兴趣地继续看。” “相公,”她偎在他怀里,忽然想起在贺家,贺炜跟她提过的事,“爹说,镇里好几户人家找到他提起,如今腊月虽是冷了些,不过孩子大人都清闲,问我何时开课授书呢。我已经应下了,孩子们明日便来。” “嗯?”他倒是没听贺炜提起过,想来是他在院子里忙活着吧,只道,“他们想来咱家,那便来吧,横竖不过添几张凳子的事。” 第二日,男人照例起得早,出卧房洗了把冷水脸,而后去灶房用微火熬了一锅米粥,这才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后院走去,挑了一担柴进打铁房。 没多久,便传出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打铁声。 天色仍旧昏暗,他回头望着卧房,那儿的轩窗还贴着一张大红的喜字,他犹记得,两个月前,一抹瘦削孤寂的身影跪在一座墓碑前。 当时他只觉对少女有种莫名的熟稔,没想到,她已成了他的妻。 贺桩醒来时,房里已没了男人的身影,听着那一声声捶打声,心才落定,想起今日孩子们会来,便起身。 洗漱完毕,男人一身是汗的回来,擦了擦身,与她一道吃早饭。 他吃得快,贺桩洗了碗出来,只见院子里也摆了十来张凳子,想来是他弄的,不由心里一暖。 他嘴上淡淡的,但没想到已为她做了这么多。 不过一个时辰,三年来冷清的院子,便充满了孩子郎朗的读书声。 冬日的暖阳静静洒在院子里,孩子们围着一个大大的火盆,摇头晃脑地念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先生,?”有个面色污糟的孩子问。 另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站起道,“这你都不懂,窈窕淑女,说的便是先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己一个人千万别出来 贺桩一听,也觉有意思,这句诗她还未解释过,这孩子怎么就明白了? 问道,“孔笙,你听何人说,先生是窈窕淑女?” “自然是爹爹说的。” “那你娘揍你爹了没有?”她笑若银铃,只因那孩子的娘亲是个性情豪爽泼辣的女子。 那孩子胆子更大了,坦言道,“揍了,爹爹还叫学生往后别娶娘亲那般凶悍的女子,要娶就娶先生这般的,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男人静静听着,隐约明白期间的意思,但透过火光,瞧着不远处立在暖阳之下的倩影,只觉琴瑟再御,岁月静好。 日暮西落,孩子们渐渐散去。 男人有些乏了,便在打铁房里歇息,忽然,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警觉提醒着他,这貌似静好的庭院,却并未如表面上的那般好。 有人潜入屋顶! 而且还不止一人! 男人“腾”地站起身来,第一想到的便是贺桩还在灶房,他顾不得许多,急忙大吼了一声,“桩儿,快回卧房!” 只听灶房“嘭”一声,铁锅掉地,门口突然飞身落下一人,竟毫发无损,贺桩已是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缓过神,贺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想着拴紧门锁,已是来不及。 那黑衣男子一掌劈过来,她登时跌坐在地,拼命地爬起来,随手抓到一个铁钳,想往门外挪,但她到底错估了自己的体力,才走了几步,便有些支撑不住,一个慌神,竟被那黑衣人捷足先登,一把夺去她的铁钳扔在一旁。 她连忙跑过去抢,却被黑衣男子拦腰截下,扣在他怀里,贺桩拼尽全力挣扎,“你快放开!” 柔若无骨的身子软香扑鼻,黑衣男子竟也生了歹意,忘记他来的目的。 从未见过这般柔软的女子,哪里还肯撒手,只道,“小娘子别怕,在下会好生待你。” 贺桩容不得被男子如此轻薄,见领口已被他剥开露出一片雪白肌肤,只觉羞耻难当,挣扎间秀发散乱,痛哭出声,仰天高呼,“相公,相公!”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外的男人手提长剑,挺拔有力,面若刀削,神色阴深,带着地狱般的腾腾杀气。 “是男人的话,便放开她,你我单挑!” 黑衣男子也算是条汉子,当真放下贺桩,沉冷道,“不愧是高人,有胆量!” 贺桩泪眼朦胧中见到熟悉的身影,所有的紧张与恐惧刹那间烟消云散,一时松软无力,眼见就要跌倒在地,未想竟跌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模样比起在桥口受辱的那一幕还要羞人,生怕他误会,攥紧他的衣角不肯撒手道,“相公!” 男人也只有在面对她时,森冷的俊脸动容一些,脱下外衫给她罩住,轻声道,“可是伤着了??” “我没什么大碍。” “桩儿,你先回卧房躲着点,除了我,谁也别开门,。”言罢,男人已将她放到正屋门前,转身死死盯着那黑衣男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是去吃茶 黑衣人被男人盯得浑身发毛,方才他甚至没瞧清男人是如何到了贺桩身旁,可见身手不凡,气势凛然。 再看男人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黑衣人不仅感叹:不愧是踩着累累白骨嗜血而归的大将! 这等气势与风采,岂是寻常男子? 他自认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连忙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吹了几声哨子,一时,小小的灶房,挤满了十几个黑衣男子。 樊络也不惧,冷冷道,“樊某不管阁下是谁,不过樊某可不想灶房被你们弄脏了!” 言罢,他提剑走出灶房,来到院子,那些黑衣人也不需他招呼,自动出来。 “阁下就不好奇,是谁派我等来刺杀你?”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反正你不是请樊某去吃茶!”男人咆哮,风驰电掣地出剑,只听那男子的下颚“咔嚓”一声响,痛得他龇牙咧嘴,涕血横流。 而男人用的仅是剑柄! 男人饿了一日,但想着方才妻子担惊受怕的模样,又是一个漂亮的侧旋腿,黑衣男子哪里扛得住,翻身倒地,见他即刻又扑上来,腿肚子都颤了,连忙道,“你们都是木头吗?还不快上?” “晚了!”男子喝道,又是一番剑花血雨落。 二十来个人,没有一个咽气的,通通倒地,呼天抢地。 为首的黑衣人总算是怕了,跪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吾等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才想到求饶?晚了!”男人不知从哪里抽来的扁担,对着他的胸口便是一棒,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声问道,“哪只手碰她的脸?这只?” 男人阴沉的脸骇得惊人,大手一用力,黑衣男子又是一声哀嚎,右手无力地落地。 樊络犹不解气,瞪圆的眸子简直要吃人,“哪只碰她的衣襟?” 又是惊天动地的哀嚎,屋里的贺桩听得胆战心惊,那人的左手也是废了。 这还不够! 男人像拎小鸡般,将他扔在半空中,来了个连环击,重拳如山雨,打得他脊梁破碎,口里血流如注。 屋里的贺桩在男人回来时便冷静许多,此时听闻外头的动静,只觉渗人。 樊络正气头上,恨不能拆骨饮血,但到底顾着贺桩,不愿闹出命案。 地上的男子已血流入注,甚是吓人,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手。 男人扫了一眼见血的院子,想着还得自个儿冲赶紧,只一记冷笑,手上施力,打算把为首的黑衣男子往门上扔去,但随即一想,这门还是他才补上去不久的,便是又补一次。 手上便再凝力,直接把人从门头上扔出去。 剩余的人手脚并用地爬,四窜逃命去。 男人惦记着卧房里的人,忙跑回去,只见她缩在角落,抱腿蹲着。 男人蹲下身来,给她披上的外衫不知落在哪儿了,只见她的领口凌乱不堪,薄唇一抿,又道,“害你担心了。” 言罢,便默不作声地替她打理好扣子,一把打横抱起她回硬榻上。 把她安置好,男人又打算起身出去,贺桩吓怕了,抓着他的衣角不愿松开。 “外头门还没关,若是夜里来了野猪,还不得把咱们的东西给拱了?”男人轻轻一拂开她的手,闷声出去,关门时,却见外边的墙头站着一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可有异常? 她兴许以为是他瞧不清,殊不知,他也能视物,那人便是孟氏! 男人不动声色,没多久就回来了。 案桌上的饭菜已是凉了,男人又沉默不语地端着去灶房里热热,瞧见地上散落的几颗香菇,面色又是一沉。 贺桩有些吃不准,待他回来,怯怯地开口,“相公,他们是什么人?” “别胡思乱想,快吃吧。”男人端着她的小碗递过去,继而低头大口地吞咽着饭菜,“那日,你与陈嫂子说了些什么?” 男人虽眉色如常,但大掌紧握从未松开,贺桩有些不安,放下碗道,“就是聊了些家常。怎么了?” “没什么。”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又状似随意问道,“聊了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常?” “就是……”贺桩想起蒙氏的话,耳根通红,“她说她家男人不、不行……” 不必想,男人也知后面还会聊些什么了,见她还是紧张,只问,“她有没有问你家相公我表现如何?” “哪有?”她的脸快埋进碗里了。 男人伸手,拉下她的手,又问,“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最大的异常该是…… 她猛然想起,“那日娘给我的玉突然掉出来,她盯了好久,还问了几句。” 贺桩想着便觉脊梁拔凉拔凉的,惊魂未定,直摇头道,“难道此事与蒙姐姐有关?” “我也不知,只是猜测罢了。你别多想。”她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他又怎么忍心叫她伤心? “那她……那块玉只是娘亲给我的……”她越想越后怕,脸色惨白,眼眶通红,难道此事真是因她而起? 男人瞧着她脸色不对,生怕她多想,“桩儿,别瞎想。” 这阵子她食量大了许多,且嗜睡,她一个小丫头粗心不懂事,可他不含糊,他估摸着她许是怀有身孕了,稳住她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倒是他的疏忽才多问她。 “相公——”贺桩在他怀里渐渐收住泪。 他按住她的肩,道,“即刻起,你不许胡思乱想,把饭吃完,然后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那说要娶你的孔笙便会来找你了。” 他的话颇有逗趣,贺桩忍不住破涕为笑,但到了夜里,她就病了。 先是梦里浑浑噩噩地说胡话,“你快走……相公救我……爹,娘,别丢下我……”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樊络只觉她吓坏了,惊魂未定,抹掉她腮边的泪水,才知她小脸烫红,浑身瑟缩。 到了下半夜越发折腾,吐了又吐,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男人心急如焚,但担心方家人还有后手,不敢放她一人在家,自己去寻大夫。 只好出去拾了一桶冰水回来,一次又一次的替她降温,整夜不敢合眼。 等窗外天色渐明,他才等到回镇的人,托他捎话给贺家,烦请岳母大人来一遭。 梁氏急慌慌地赶来,见院子内乱得不成样子,地面还有冻冰的血块,脸色大变,来到卧房。 见榻上的女儿面色苍白,模样不知有多可怜,心疼得不得了。 梁氏登时眼泪就上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不是有了身孕? 男人熬了小米粥,端进来时见岳母无声饮泣,一边给贺桩喂粥,一边将昨夜之事说了个大概。 梁氏听完,恨得咬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桩儿说,陈嫂子瞧见过您给她的那块玉,此事想必岳母定会有所知晓,还请您告诉小婿。” 玉? 梁氏登时说不出话来,那块玉的来历,她断然是不会说的,只含糊其辞,“桩儿嫁给你,也每件像样的东西,娘给她一块玉当嫁妆,还不成吗?” 那块玉如何,男人已是顾不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桩儿快些好起来,只道,“桩儿这阵子嗜睡贪食,眼下又烧得厉害,不宜奔波,劳烦岳母大人代小婿照顾一二,小婿这就进城去请郎中。” 梁氏到底经验丰富,一听“嗜睡贪食”,一下便想到怀贺硕那会儿,“桩儿莫不是有了身孕吧?” 男人瞧着贺桩巴掌大的小脸,眉头尽是化不开的愁绪,“十有七八,还是请大夫来瞧过才心安。锅里炖了肉,若是桩儿醒来,还请岳母喂她喝些汤。” 梁氏方才还暗道女儿粗心,有了身孕还不自知,但见女婿这般用心,总算放下心来, “不必去城里,这镇里就有位老中医,就在咱家隔壁的杨老丈,你岳父筋络不舒服,也是他开的药。不过近些年杨老丈颐养天年,不大愿意出诊,你怕是请不来。我回去叫你岳父去请。” “那就劳烦岳母再走一趟了。”男人守在一旁,贺桩喝了几口米汤,却是怎么也吞不下了。 只见她的身子动了动,仍昏睡着,不知怎的,眼泪忽然溢出眼眶,声音轻如蚊蝇,“爹,别走——” 梁氏听得心惊肉跳,只道,“这孩子打小便是如此,一病就爱说胡话。” 男人不可置否,握着她轻软的手,并没有开口,心里越发笃定这一家子隐瞒了一些什么。 贺炜到底是一介秀才,这些年教乡亲们识字算账,也不图什么钱,在庆丰镇还是有些名望的,且他折了腿还亲自登门拜访杨老丈,这点面子杨老丈还是给的。 号完脉,只听他捋着白须道,“你家娘子症结所在,便是思虑过甚、受了惊吓,煎几副药喝下去并无大碍。” 梁氏心心念念着外孙之事,抢先开口问,“姑爷道这几日桩儿嗜睡贪食,可是怀了身孕?” 杨老丈直摇头,“桩丫头底子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贺家姑爷也算有心,却是不宜用力过甚,适才有此反应。” 听闻外孙还未有着落,梁氏不由失落,倒是樊络神色如常,恭恭敬敬地给杨老丈行了个大礼,“多谢老丈提点,樊某记下了。” 樊络留杨老丈用了午饭,又给贺桩喂了药,这才亲自送杨老丈回去。 离开杨家,他没急着回去,诊金杨老丈没收,男人想了想,欠着总归不好,还是托岳父给他送去。 贺炜许是不放心女儿,此时正立在正屋大门巴巴等着,见来人是樊络,略微意外,还是急切道,“听你岳母说,桩儿有了身孕?” “许是前些日子滋补过剩,这才瞧着像是有孕的模样。”男人眉目淡淡道。 贺炜回身找凳子坐,低头掩饰眼底的失落,安慰他道,“桩儿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男人也知此事急不来,扶着老丈人坐下,应声道,“小婿明白。” 他并非踌躇之人,直言来意,“小婿此次前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贺炜心里“咯噔”一下,伸手要倒茶,被他抢先接过,挥挥手道,“也罢,姑爷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 “未成婚前,小婿偶然见过桩儿一次,彼时她跪在一座无字墓前痛哭,而昨夜她昏迷时,一直喊着叫岳父别走。”男人正襟危坐,眉色如常,倒是叫贺炜越发琢磨不透他。 贺炜浊眸微眯,接过他递来的热茶,慢慢吹凉,啜了一口才道,“我虽折了腿,却是好好在家,是以你起了疑?” “正是!”樊络深眸直视着他,坦诚而无畏。 贺炜反倒一笑,“桩儿素来听话,想来定是你岳母对她说了些什么,这才一直瞒着你。” 如此说来,他还真猜对了? 樊络面色沉稳,起身立在贺炜跟前,一双锐目透着无可辩驳的坚定,“还请岳父大人如实相告。” 贺炜细细打量着眼前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但见他相貌冷峻,神色淡定, 只道,“原来,媒婆登门只道,你个目不识丁的外来人托的媒,说实在,我是百般不愿。但这些日子我也瞧出来了,你是值得桩儿仰仗一生的良人。也罢,你想知道,我便讲于你听。” 贺炜指了指对座,樊络点头,撩起衣角顺势坐下,“岳父但说无妨!” 贺炜瞧着这女婿,越发恭顺有礼,头微仰视着屋檐上的落雪,忆及往事,目光泛光,“七年前,宸王与太子师庄钰勾结谋反一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宸王终身幽禁,庄氏一族满门抄斩,听闻当是圣上对此案讳莫如深,但仍闹得满城风雨。”男人眸色幽深,忽而一亮,“难道,桩儿与庄府?” 那么,隐藏惊世美貌,山间的无字墓,她偶尔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哀凄,还有他追问时的落泪,便一切都有了解释。 想她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流落乡野,心底背负着罪臣之后的诬名,男人便觉心如刀割。 女婿果真一点就透,贺炜点头道,“不错,太傅少年得志,远见卓识非常人能及,彼时太子、宸王、萧王三人实力相当,圣上特命三位皇子尊其为师,兼掌管国子监,可谓意气风发。唯一不如意的,约摸便是膝下无子,唯独女耳。因此女命里缺木,单名取一个桩字。” 闻言,男人只觉难以置信,他的结发之妻,竟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大文臣——庄太傅独女! 传言,前太傅庄钰十八高中,文采斐然,政见卓远,为人刚正不阿。 难怪硕儿道他的小桩姐琴棋书画样样精! “那桩儿又是如何与岳父……?” “庄先生位高权重,但也广交同道中人,我有幸得之点拨。但你也知伴君如伴虎,且彼时太子、宸王与萧王明里暗里争权夺势,太傅同为三人之师,少不得深陷漩涡。”贺炜可惜道。 忆及庄钰谋反之罪,当真可笑可叹可憎,“庄先生那般高风亮节之人,又怎会意图谋反?他早知山间有虎,却不曾想全身而退,只是放心不下的只有桩儿罢了。庄府被血洗前,他早有所安排。” “可惜圣旨来得太突然,我终是来晚了。等找到桩儿时,她已在山林里迷路了一整夜,正躲在一棵空朽的老树根里,被大雪冻得瑟瑟发抖,一旁还有野兽的爪痕。你是不知,她当时有多可怜。”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怎么,睡不着? “难怪她那般惧寒!”男人心狠狠一揪。 贺炜叹了又叹,“那么小的孩子,被冻得奄奄一息,九死一生醒来后,却是不哭不闹,乖乖跟着来庆丰镇过苦日子。” 听完,男人只觉心拼命地抽痛,若非亲身经历,她又怎会百般担忧他独自进山,又怎会辨不出登门之人是方家二少爷? “多谢岳父如实相告,桩儿许是醒了,小婿这就回去。”男人起身,朝贺炜鞠躬一拜,薄唇紧抿。 贺炜摆摆手,“去吧,庄先生与夫人曾逼她发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一部,她会安生与你好好过日子。桩儿之所以瞒着,想来也是不愿拖累你,毕竟窝藏罪臣之女的诬名,可是要杀头的,你岳母终究是妇人之见,还望你勿怪。” “小婿不敢。”樊络转身出去。 若是成婚之时,她百般隐瞒,他兴许还会气得要掐人,但这段时日以来,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小心谨慎,她的懂事体贴,犹历历在目,他承认,他舍不得! 托媒婆提亲,出于孤苦寂寞也罢,出于山间一瞥心生怜惜也罢,总归是叫他遇见了她。 她既已倾心相付,他断没有辜负的道理! 想及此,男人脚力加快,前所未有的像此刻这般,迫切想要见到她。 回到院子,梁氏已做好饭菜,端进卧房。 贺桩已经醒了,靠着棉枕倚着墙,不施脂粉的小脸尤为干净,古井般的眸子巴巴盯着门口,白净的手指不安地攥紧被褥。 梁氏见状,脸色登时不悦,“才好些就不知安生?快躺下歇着,姑爷可是里里外外忙了一宿一日,你可别不知好歹。” 贺桩只好乖乖躺平,小声问道,“娘,相公怎么还不回来?” 梁氏听她声音仍旧柔弱的模样,撤下冷脸,打趣她道,“姑爷才出去一个两个时辰未到,就想他了?” “娘,您说什么哪?”贺桩话音一落,只听门口传来浑厚的男音,“我这不是回来了?” 梁氏见姑爷回来了,想来这小两口定有许多话要说,便起身告辞。 男人拍点肩上的落雪,挽留道,“岳母辛苦一日,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家里头还是冷锅冷灶,你爹腿还没好,娘得赶回去做饭。”梁氏解开围兜道。 男人一想,便没有挽留,“小婿送送岳母。” “也好,”梁氏还有些话要嘱咐他,点头答应,又叮嘱贺桩,“你身子弱还不安生些,仔细回头你爹又训你。” 贺桩精神头不大好,窝在被褥里,撇着嘴应了。 出了院子,男人要给梁氏披上蓑衣,却被梁氏拉住了,“姑爷先别管这个,桩儿这几日病着,姑爷费心了。房中之事可要节制些,至于孩子,终究也是要看缘分的,桩儿年纪还小,急不来。” 樊络点头,神色淡然倒瞧不出什么难为情来,“小婿明白。” 梁氏又吩咐几句,他一一应了。 送走梁氏,男人在院子里又立了一会儿,挺拔的身姿略显孤寂,不知在想些什么。男人抬头瞥见卧房煤油灯散发着温暖的柔光,突然笑了,心道还在纠结什么呢? 回到卧房,见贺桩披着衣裳准备下榻,忙拦住她,紧张道,“这是要去哪儿?” 贺桩还在找鞋子,“相公定是饿了吧?娘炖了肉,我去给你端来。” 樊络牢牢攥紧她,“你若不安生,岳父大人可是要训你的。” “我知道相公心疼我,肯定舍不得爹训我的。” 男人索性抱起她,把她放进被褥里,盖得严严实实,“我不饿,倒是困了,陪我躺会儿,嗯?” 他的鼻音慵懒里透着倦意,贺桩知道他为了照顾自己,一宿没睡,实在不忍心闹他,便翻身缩在他怀里,自己也闭上眼睛,“嗯,睡吧。” 怀里香香软软的身子,没多久便传来浅浅的呼吸声,男人突然睁开深眸,眼底一片清明,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梭着苍白如纸的容颜,莫名地满心欢喜。 他不在乎什么罪臣之女,也不在乎什么拖累,她在自己怀里安睡,他便知足了。 默不作声地把她按在心口,他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男人还惦记着每隔两个时辰喂她喝药,夜里再度醒来,悄无声息地去灶房熬药,锅里的饭菜冷了,他又点着微火热着,想等她饿了随时有热饭热菜下肚。 待他熬完药,回来却见贺桩已经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娇俏地缩在角落里,声音有些迷离地唤了句“相公”。 “醒了?先吃着稀饭垫垫肚子,我再端药来。”说着便端过来要喂她。 贺桩张嘴,却是听见他肚子叽呱作响,抬起头对着他笑,默默接过碗,轻轻道,“相公陪我一起吃吧?” 男人一贯直来直去,也不忸怩,“你自己可以么?”见她点头,又道,“我去拿碗筷来。” 于是,小两口一人坐在榻上,一人端坐案桌旁,大半夜吃饭。 贺桩胃口不佳,男人想着她一会儿还要喝药,便没有劝她多吃。 收拾完碗筷,他才端着漆黑的汤药进来,贺桩配合地仰头灌下,苦得她一张小脸扭作一堆。 男人眉头微皱,沉声问,“很苦吗?我尝尝。” 话音刚落,贺桩只觉咧着的唇被他温热的唇堵住了,“嗯——” 男人怕她又晕过去,很快松开,认真下结论道,“真的很苦。” 这才给她倒水漱口。 忙完之后两人又是相拥躺着,气氛暖暖。 贺桩许是白日里睡多了,此时精神好了许多,把玩着他的手指,不对比还没发觉,他的手足足比她的长半节指头。 “”头顶传来男人低迷的嗓音,如醇酒般煞是好听。 她仰头,鼻翼触及他突起的喉结,“嗯,睡饱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柯大驸马 贺桩难得主动地亲了下他刚毅的下颚,被他坚硬的襞须刺得发痒,咯咯直笑,“今儿怎么忘记刮胡须了?” 自打回门那日,她替他打理一番后,他便日日洗面刮须,面容光洁干净,没再叫她操心过。 “还笑。”她烧得糊涂,男人哪里还有心思打理这些,这小没良心地竟还取笑他。 男人忙捏住她抚着自己两腮的手,狠狠地蹭她,作势威胁她道,“再笑,小心我亲你!” 贺桩笑到忿了气,咳得有些喘,这才消停。 男人伸手给她顺气,脊梁上似乎没什么肉,想来这阵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这一吓又给吓回去了。 见她总算缓过劲来,不敢再玩闹,把她牢牢箍在怀里,揪着她一撮细发,低低道,“这一病,又瘦了。” 又过了几日,眼见就要过年了。 樊络紧赶慢赶,总算赶出了一批铁具来。 趁着日头好,早早把贺桩送到贺家,又问了梁氏需要捎些什么年货,便赶进城去。 过了晌午,还剩几把刀,他见人散得差不多,便收了摊去找老王。 他没进冯家门,而是叫上王锋上街,进了一家酒肆。 王锋许是在冯家受了气,一杯一杯地灌酒,“大哥,还是你当初有远见卓识,这上门女婿,嗝,当真是憋屈!” “少喝点。”樊络不接腔,夺下他的酒杯,王锋不敢不听,倒是老实了。 男人知他不好受,但既已娶妻生子,就得有担当,“你总该顾着妻儿!” 王锋见他脸色不对,遂问,“莫不是你这打铁汉做得也不安生?” 安生? 说起此事,王锋才有了些喜色,“听闻这几日有好几个登徒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主动到府衙投首,皆是在庆丰镇附近?”他忽而眸光一亮,“揍他们之人,莫不是你?” 他的嗓音颇大,惊得四座的人纷纷扭头,鄙夷地瞧着这一座。 “你小声些。”男人没否认,直言道,“桩儿险些清白被毁,揍他们算是轻的。” 王锋登时以膜拜的眼神看他。 男人倒还坦然地受下,只道,“不止此事,前几日还来了二十余个黑衣人,你找人帮我查查,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闻言,王锋有些兴奋问道,“那几个想必也是拿了重金,想要拿您项上人头的,十有八九是大驸马派来的,不足为惧。” “不过那桂城知府任知荃,可是那什么劳什子大驸马一手提拔上来的,大驸马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败仗,想来定是克扣了不少饷银,任知荃守着卢玉关多年,少不得淌这趟浑水,要不要我去警告警告这个任知荃。” “桩儿不想我去惹这些是是非非,若他不招惹到我,我断不会动他。”男人捏着酒杯,仰头饮下,出门结账,推着满满的年货准备往庆丰镇赶。 却又听后桌的两个男子谈论起来。 其中一个放下酒杯,“听说了吗?又吃败仗了。据说凉州正要征壮丁修城墙呢。” 另一人叹气道,“按说凉州位居卢玉关之外,外头还隔着羌州与北燕毗邻,本不需加固城墙。前些年咱们盛国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又有宸王座下七大将镇守,北燕那是捞不着半点好处。” “可惜,七年前突然爆出宸王殿下意图谋反,被降为郡王,圣上还不允他前往封地,终身幽禁京都,而五年前,七大将之首的卫良和胜仗却失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是就是。那卫将军骁勇善战,行兵布阵无所不精,且严于治军,坊间皆道卫将军遭奸人陷害,早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北定军便由大驸马柯将军统领,可算是毁了,连年吃败仗不说,军中简直乱了套。听闻柯将军克扣军饷,军纪散漫,将领日日笙歌,哎,眼见便要退守卢玉关,还不知是否撑得住。” 男人眸心不知为何起了波澜,“卢玉关可是军事要塞,若是守不住,那么整个盛国便丧失天然屏障,如履平地。以北燕剽悍的民风,只怕京都难保。” 樊络收敛没眉眼,并未开口,径自朝门外走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别担心,有我 王锋闻言,却是情绪激动,叫住他道,“将军,而今燕贼踏大盛边境,您就忍心?” “王锋,你又犯糊涂!”男人面色冷峻,只道,“樊某只一心想与桩儿过安稳日子,这阵子花销大,你若是有门路,不如替我寻一门营生。” 还未等王锋给他找到活儿干,他一回到家,官府的人便候在门口了。 男人远远瞧着,立在旁边的不正是金家三兄弟吗? 而贺桩,竟被绑在门头,而且嘴还被严严堵上。 她的病情才好了一些! 男人不由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干什么?官爷要抓你,怕你逃了,特地绑着你婆娘,这样说够清楚了吗?”金三冷笑道。 男人憋着一肚子火,生生忍了,默不作声地上前,想要给她松绑,但被金二一把拦下。 男人哪里还忍得了,勾拳便给了金二一记漂亮的耳刮子。 金家兄弟一拥而上,但讨不到好。 为首的官差拔刀,喝道,“樊络,你别不识好歹。有人举报你前几日在家中与他人斗殴,可是冤枉了你?知府大人要见你,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若自愿随本官回去,本官便不为难你妻子便是。” 男人瞧见贺桩泪流满面的样子,但嘴被破布塞着,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他可以不顾自己,却是不忍她吃任何苦头,只道,“尔等不过为了樊某而来,为难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放了她,我随你们走便是!” 男人给贺桩松了绑,只低低说了句,“别担心,等我!”,便束手就擒。 但说是见官,男人却是被带到了衙门后堂。 任知府端坐高堂,他的身旁还带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人。 贵妇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华服,曲裾长长、广袖飘飘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眉目间略显不屑,居高临下睨着樊络,悠悠开口道,“这便是庆丰镇那莽夫?也不见生得三头六臂。” 樊络闷声低着头,紧了紧拳头又松开,生生忍了,却是被金老二接下话,“夫人有所不知,此人虽无三头六臂,本事可大着呢。” “哦?你又是何人?怎知他的好本事?”妇人挑眉问道,咬着好本事三字,分外刺目。 金老二躬着身子,满口胡话,“回夫人,小人乃庆丰镇人,此人三年前来到镇里,前阵日子娶了个美娇妻,却因身子弱无法生养。” “这对夫妻人面不知心,便合谋辱没舍妹清白,好纳入樊家为妾,替他生儿育女。舍妹可是要做官家夫人的,若非我兄弟三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见过胡诌八扯的,还未见过这般扯的,樊络忍得旁人道他的不是,却忍不得贺桩承受污名,怒喝,“你别含血喷人!” “强抢民女,倒像是你所为。”妇人道。 闻言,樊络算是明白了。 前阵子大驸马没有动静,那是准备给他留后招,要置他于死地哪! 金老二继续煽风点火,“樊兄弟来了庆丰镇,倒也安分守己,自娶了贺家那妖狐媚女,便张狂起来了。想来,是受了那妖女蛊惑。” “住口!”樊络怒目一瞪,脸上已有了严峻的颜色,手骨“嘎吱”作响,一拳挥过去,金老二一下仰过头去,鼻头红肿,血流不止。 金老大和老三见状,连扑上去与他撕打,但樊络左右一闪,两人非但吃不到半点好处,反倒被男人重重的勾拳捶到下颚,疼得龇牙咧嘴。 桂城知府任知荃见状,忙下令,“来人,把这暴徒拿下,压到天牢!” 樊络三两下便把金三兄弟撂倒了,抬头但见盔甲武装的官兵提枪而来,他掂量几许,对付百来个人不成问题,但蓦然想到桩儿,若是因自己而得罪朝廷之人,拖累她,她满心期待的平静日子毁在自己手里,她该多伤心? 男人震怒,怒火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着,但想到她的眼泪,竟被生生浇灭,扔掉手中的长枪,任由官差把他死死摁下,半跪在地。 天牢里,昏暗的火光下。 男人被押上刑凳,手脚拷着铁镣,身上的衣裳早被扒光,只剩一条亵裤,一盆冰水泼过来,他咬紧牙关愣是不吭一声,睨着跟前来回晃悠的少妇,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方蓉扯笑,“你可知为何被绑在此处?” “方小姐何必多此一问?”樊络侧头,微微抬起,却是并未多瞧她一眼。 方蓉掩鼻而笑,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你倒不笨,那时怎就敢娶了家弟看上的丫头?” 少妇面目狰狞,恨不能杀了他! “你想怎样?”他面目冰冷。 方蓉气怒,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直摁在他的心口,吼道,“你可知他是我们方家唯一的指望?如今他为了个妖狐媚女,竟茶饭不思,今日你落到我手里,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烙铁落下发出“滋滋”的微响,那一瞬间的灼伤痛得他咬破了薄唇,他却紧紧抿着,不吭一声。 方蓉见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一把扔掉烙铁,牢房里的东西被她砸了一个遍,气总算顺了一些,返身回来捏住他磊落的下颚,笑得残忍, “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说,若是你那小妻子知道你是北燕派来的细作,潜入南盛只为打探情报,却被任知府发觉,送到京都问斩,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只怕会哭得寻死觅活吧?” “无耻!”樊络被触及软肋,怒目似要活活剐了她,狠狠吐出二字! 方蓉丝毫不惧,大声大笑,丢下一句,“打到他肯认罪为止!”而后扬长而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 且说贺桩见男人被抓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来不及收拾,火急火燎地赶到贺家去。 一见梁氏,登时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娘,相公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梁氏只为女儿拭干眼泪,心疼道,“桩儿莫急,再等等,总会有法子的。” 贺桩低着头,好不容易止住泪,眸子仍噙满泪水,心里却是明白贺炜在城里也没什么熟人,去了又有何用? 且父亲上了年纪,腿脚又不便,先前她浑浑噩噩,隐约听见任知府与方家乃姻亲,说到底还是她连累的夫君。 她疲惫不堪,心里没了主意,“娘,我还是不放心,相公他只身一人,如何斗得过那些官府的人?” 梁氏一听这话就急了,“可不等又能如何?你的身份,去了只怕被官府的人瞧出端倪来,到时非但害了姑爷,连着你也会没命!” 贺桩却是铁了心,软声相求,“相公遭难,我岂能坐视不管?娘,爹上了年纪,硕儿还小,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女儿此生都无法心安啊!” 梁氏瞧着女儿尖尖瘦瘦的小脸,委实不忍心,但还是不愿由着她胡来,狠下心道,“不行!桩儿,便是没了爹娘,你也得好好活着,无论如何,娘绝不许你去!你若是去了,休怪娘不认你这个女儿!” 贺桩一下痛哭出声,一把抱住梁氏,苦苦哀求,“娘,您就让女儿去吧!” 但梁氏还是不松口,夜里还在外头锁上门。 一夜未眠,贺桩辗转反侧,哭肿了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独自进城。 于是趁着窗外天色伊始,便留了书信,从窗户钻出房,带上为男人准备的东西,又回清河对岸的家里,狠了狠心,又把男人的剑包好背上。 她手头没有什么钱,便又咬咬牙,把梁氏留给她的那块半月玉令带上,好歹是块玉器,她只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夜里又下起了雨,路面又湿又滑,这一路贺桩走得分外艰辛,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一时路滑。 她一不小心,竟整个身子趴在湿漉漉的路面,发髻松散,湿发黏在额间,贴着脖子,她的袄子也湿了大半,鞋面上全是泥浆,雨水渗入布鞋里,冻得她直哆嗦。 但她已顾不得许多,把布包抱在心口,实在走不动了,便歇一会儿,饿了,便从布包里掏出一小块馍馍,默默啃着。 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进了城,许是她的模样太过狼狈,街上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贺桩先去当铺把那块半月形玉令当掉,掌柜研究了好一阵,又左右盯了她好半晌,这才喊了三十两银钱,贺桩讨价还价,最后四十两成交。 她依着男人给她说的地方,她七拐八拐地总算找到王锋。 她头上的双燕髻早就被打湿,凌乱中还挂着水珠,脸色泛黄,模样哀茬,疲乏得不成样子,眸中泪光闪烁,即便是厚袄子也遮盖不了她瘦削的身形,脚上沾满泥巴,根本看不出是鞋子,抱着布包的手通红。 王锋见到她这般模样,简直吓了一大跳,赶紧叫冯氏去烧热水给她梳洗。 而贺桩身子虚软,冷得发抖,额头却烫得厉害,却不肯随着冯氏进后院,“噗通”一下跪倒在王锋面前,焦急而虚弱道,“相公被官府抓起来了,这里有钱,还有——这把剑,相公从不准我碰的,但眼下这般形势……王兄弟,求你救救我家相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只要他活着 王锋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她,他想不通她究竟何德何能,竟得将军那般百般呵护,甚至为她不惜隐忍得近乎耻辱,但羸弱的她跪下的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 他连忙叫她起来,却生怕辱没了她,不敢亲自去扶起她,急忙道,“小嫂子,这可使不得,快快请起。” 贺桩实在没有力气了,冰凉的手松软地搭在他脉搏强健的腕上,满脸焦愁,万般不舍,“这一切都是我拖累了他,你救他出来,就说我对不住他,叫他别回庆丰镇了,赶快离开桂城,别再回来。” “这是什么话?将……樊大哥又岂会弃你不顾?他定会带你走的!”王锋叫来冯氏,扶着她进屋。 贺桩浑身无力,眼底尽是苦楚与煎熬,她何尝不愿与他长相厮守? 但她终会害了他,她也不能置贺家于不顾! 罢了罢了,她才是祸源,兴许自己离开,他会活得更好。 “无论怎么都好,,便好!”话音刚路,她只觉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了。 贺桩恍惚中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微微一动便觉身子无力松软,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般,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盯着简谱的帐子,竟一时辨不清身处何处。 忽而想起相公还在牢里,心下焦促,她慢慢挣起来摸索着衣裳,急着想下榻出门。 门“吱呀”一下响起,没多久便传来一声惊呼,“呀,小嫂子,你咋起来了?” 贺桩未抬头,手边就出现一只泛着油光的手来扶着她坐起。 又听她念叨,“这才退了烧,可千万盖好褥子,别是又病了。” 贺桩抬头,对上面容亲厚的冯氏,心下惭愧,只道,“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冯氏见她瘦弱的身子骨,越发觉得这小小年纪的嫂子可怜,“有啥对不住,将心比心,若我家那口子出了事,我指不定得疯了!” 一提及樊络,贺桩便又急着问,“我相公他……?” 冯氏赶紧拦住她,“放心,王锋一早就去府衙打听消息去,冯家是府衙的肉供户,识得几个人,定会打探到樊大哥的消息,小嫂子稍安勿躁。” “那王兄弟可说了几时回?我去等他。”贺桩见包袱还在枕边,又问,“我给相公带了东西,王兄弟可是拿过去了?” “放心,带了带了!”冯氏开口道。 她打开一瞧,里面的衣裳和馍馍没了,但她的钱袋还在,里面的银钱一分不少,想着她这般麻烦王锋,他竟分文不取,心里过意不去。 索性把钱袋全塞给冯氏,只道,“这些钱嫂子你拿着,我知道王兄弟打点大牢,定是要花不少钱,我手头只有这么些,也不知够不够。” “别别别,王锋与樊兄弟可是生死之交,客气个啥?”冯氏连连推辞,作势撇嘴道,“赶紧收好了,不然我可要恼了!” 贺桩只好作罢,冯氏转怒为笑,“这才对嘛,我熬了些骨头汤,你快喝了。” 且说王锋背上那把剑,提了半只坐臀肉,把兜里揣满银钱,这才往大牢方向走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要去衙门击鼓鸣冤 一路点头哈腰,把那半只坐臀肉笑纳给牢头的大厨房之后,又塞了不少银两,这才见着樊络。 此时倚在牢房墙壁的男人一身单衣残破不堪,微乱的墨发下,隐着磊落分明的俊颜,而坚实的心口被烫了好几块,伤口处凝着血。 见是王锋来,樊络连忙站起,一开口便是问,“你怎么来了?” 王锋把手里的衣裳和馍馍递给他,低头道,“这是小嫂子叫我送来的。” 她还是知道了。 樊络接过,盘腿坐下,打开布包,盯着衣裳并未开口,良久才问,“她还好吗?” “急坏了,也不知她是如何进城的,浑身湿透,鞋子也破了。”王锋半蹲着,附耳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要不要我——” 他面色一狠,把手往脖子一横。 男人拿起一个硬馍馍,小心捧着,咬了一口,咽下去,半晌才摇摇头,“她不愿我招惹官府之人。” “但眼下就算咱们不招惹,也是不可能了。”王锋实在不忍受气,“将军,咱们何必这般忍气吞声?” “别说了,你先回去,告诉桩儿我没事便好,叫她耐心等几日,我自有法子脱身。” 两人又说了几句,牢头来赶人,王锋心有不甘,但见樊络眼一横,忙低头伏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钱,“大人,还请您多多担待,小人这兄弟,就牢您多多费心了!” 而背上的那把剑,他至始至终都没松下来。 满脸横肉的牢头得了好处,自然也松了些语气,“好说好说。” 但转眼,他就派人去了任府向方氏告密。 方氏没想到樊络还是跟难啃的硬骨头,竟找来帮手,气得登时砸了茶盏,“走,去大牢!” 贺桩打定主意,便回房上妆,收拾东西,留了书信和一两碎银,趁着王氏夫妇没注意,潜出了冯家,直直朝知府衙门走去。 直到冯氏进房送粥,才发现贺桩不见了踪影,瞧见案上留了书信,她也不识字,只好火急火燎地找王锋。 王锋一见上头的字,大叫一声,“不好,!我要再去一趟大牢!” 而此时,桂城知府任知荃正在府里美美地享受着妻子的服侍,美美地喝着陈年老酿,美美地听着笙箫迷曲。 就听手底下的人来报,“大人,衙门有个小妇人击鼓,说是为她相公鸣冤而来。” 任知荃眯着醉目,良久才扭头,胡子一抖,“胡闹,不过一介大胆叼妇,竟也来扰了本官的清净!” 那官差扑通一下跪地,唯唯诺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方氏开口道,“诶~老爷,咱们且一起听听那叼妇是何许人,竟有如此大胆。” 任知荃想了想,不语,半晌才挥手示意官差说下去。 官差如实道来,“那叼妇自称贺氏,她相公姓樊单名一个络字,说是不信她相公是北燕派来的细作,是被人冤枉的。” 方氏只觉可笑,俗言道民不与官斗,那贱蹄子勾引她弟弟,偏还送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 她若不好好收拾一顿,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想及此,方氏脸上扬起一阵坏笑,附耳在任知荃言语了几句,而后亲自给他捏肩揉背。 任知荃十分受用,作势道,“本官何时冤屈了他?那叼妇真是活腻了,来人啊,先打二十个大板再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来人,把她给我泼醒! 贺桩本就有病在身,挨完二十大板,已是痛得唇色全无,脸上全是冰冷的泪水,浑身颤抖得厉害,大口地喘息着,心口剧烈的起伏。 可她还是没等到任知府升堂,官差又上了拶刑。 十指连心,贺桩只觉痛得死去活来,头晕目眩,痛楚犹如挣不开的噩梦,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理智。 她双手被束缚,动弹不得,指骨传来的剧痛,万蚁噬心莫过于此,时光变得分外难熬,她心头苦涩,意识一点一点散去。 直到贺桩整个人脱力地摊到在地,任知荃才不紧不慢地升堂。 醒木一惊,而她浑然不觉,任知荃道貌岸然端坐,干咳一声道,“堂下何人?” 无人应答。 半晌,师爷才附耳道,“大人,堂下那小妇人已晕死过去了。” 任知荃心下不满,不悦道,“” 刺骨的冷水沾湿伤口,痛楚犹如潮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贺桩悠悠醒来,通得难以自拔。 而她还不自知,冷水一泼,她脸上的黄粉便再也掩不住倾世的容颜。 她努力爬起来跪下,冻得牙齿打颤,“大人,我家相公真是被冤枉的,求您明察!” 堂下的小娘子身骨纤瘦,弱柳扶风,虽发丝凌乱,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眉目如画,挺鼻菱唇,美得不可方物。 任知荃见状,只觉丹田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惊为天人,当下便起了歹意。 “好说好说。”任知荃走下,贼眉鼠眼地假意扶起她,“瞧着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呀,这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竟伤了小美人?” 贺桩多少觉察出他的意思来,但眼下她有求于人,不敢明里弗了他的意,微微避开,“大人,我家相公真的不是北燕派来的细作,求您为民女做主!” “那是那是,你家相公可是良民,一心护家。不过,若想他安然无恙,还看美人你的意思哦~”任知荃的咸猪手已摸到她的肩,眉眼频频示意。 “大人,请您自重!”贺桩挣开,连连退后,她再怎么也不能对不住相公。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退堂!”任知荃见大堂之下,不便发作,遂命人把她带到后堂去。 贺桩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官差携着,心有不安,极力想挣开,但根本不由她做主。 到了后堂,官差把她往屋里一扔,门一锁,任凭她怎么叫喊拍打都没用,屋里四下无人,她跑去开窗,但轩窗也被钉得死死。 恐惧在心里升腾,越发不可收拾。 她伸手抹泪,一手的黄粉,这才惊觉自己的脸已经藏不住。 “又弄巧成拙了,究竟要怎样才能救相公?” 她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伏在角落,静静等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又被迅速锁上,贺桩听闻动静睁眼,但见那任知府只身着内衫站在门里,一脸坏笑,“小美人,是不是等久了?没关系,爷待会儿定会好生疼惜你,嘿嘿嘿——” 她惊觉不对,脸色大变,频频往旁边退去,浑身颤抖,“你想干什么?” “你这姿色,难怪我那小舅子念念不忘,哈哈哈,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你说我想干什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桩强作镇定,“可你是朝廷命官,就不怕事情抖漏出去,你仕途不保?” 任知荃只觉好笑,瞧着她俏生生的可怜模样,心里痒得发酸,几步跨到她跟前,“你这是在威胁?哈哈哈哈,不过一个乡野妇人,识得几个字又如何?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省得遭罪。” 贺桩知多说无益,但若叫她老实配合,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的,频频后退,退到角落,旁边还阻着一张案桌,已是无路可退。 她只觉喉咙愈紧,心率狂跳,周边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淡,她喘不过气来。 而任知荃肥厚的掌已贴近她苍白的小脸,她连忙撇过一侧去,没叫他得逞。 任知荃对她的抗拒毫不在意,笑意愈浓,“多好的肌肤,小美人,你就从了本官,伺候本官高兴了,就纳你为九夫人,如何?” “滚开!”贺桩只觉恶心,狠狠啐了他一口,用尽全力推开他,惊慌失措地跑到门边,下了狠劲去拍门,“有没有人?救命——” 任知荃被她一推,心里也来气,狠狠吐了口唾沫,既然她不服软,那他也没必要对她客气! 横竖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桂城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盘,谁能奈他何? 任知荃下了狠心,几步过去,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全无,一片雪白,然而,她犹不愿认输,伸手胡乱地抓着挠着。 她的十指才受了拶刑,痛如刀割,却也不管不顾地推开他。 任知荃没料到她这般倔,手上使劲,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贺桩只觉天旋地转,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任知荃已一把抱住她,把她往榻上扔。 冰凉的背面拂过她红肿的脸,这样的触觉让她徒然清醒,她好不容易抬起头,恍惚间还瞧见背面上残留着一抹血色。 她翻过身,一眼就看到站在榻边猥琐的面庞,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却是一手落空,直直跌在地面上。 还不等她挣起身来,任知荃已等不得,俯身下去将她拦腰抱起,狠狠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柔软清香,情迷之下的任知荃什么也顾不得,只想发了疯地掠夺。 而贺桩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墨砚,狠力砸在他头上,任知荃满脸的墨汁,仍难以置信地瞧着她,一声“你——”尚未说完,人便倒下了。 贺桩大骇,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敲门,可任凭她怎么闹,外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知任知荃何时会醒,慌张地退到墙角,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眼里全是泪,惊恐地喃喃自语,“相公,你快来……” 王锋去而复返。 牢头先前被方氏一顿训斥,且还被削了一月的俸禄,此次即便王锋给他塞了一锭银元宝,他也不敢松口了。 王锋急得团团转,可小嫂子去了衙门,还不知情形如何,她可是将军的心头肉,若是被歹人……将军不得疯了狂了?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王锋咬咬牙,把牢头叫到角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把他打蒙圈,而后扒下牢头的衣裳换上,这才拿到钥匙进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的桩儿,怎么那般叫人心疼? 见到樊络,他连忙摘掉帽子,急得也不顾及什么身份了,只道,“将军!” 樊络伤得不轻,正倚在墙壁上,那些前尘旧事一一在脑中回放,扰得他头疼,一见是他,开口便道,“袁副将!” 王锋忽觉这一声“王副将”已是许久未闻,但见将军眉宇之间,隐约显露着当年的气度与凌厉,却又深沉得他难以捉摸。 不过眼下他无暇思虑过多,“将军,出大事了,小嫂子不知为何,忽然留下书信,独自一人偷跑出去了。” “你说什么?”男人“腾”地站起,“信上说了什么?” “小嫂子说,是她害了你,她去衙门为你讨回公道,日后……”王锋说到艰难处,顿了一下才道,“日后,只当你二人从不相识!” 她,是在他失忆时娶的妻子,樊络一时不知该如何告知她,但感情已是摆在那儿,听她留下的书信,只觉心疼得厉害。 她那般瘦瘦弱弱,胆小怕事,却肯为了自己,去面对那些吃人的官差! 只当从不相识? 他又如何当从不相识? “她说,不想再拖累你,叫你离开庆丰镇,别再回来了。” 男人默默听着,手指不断的发抖,俊脸却是一片木然,说不出的悲苦萧瑟,“你说,我对她掏心掏肺,她怎就那么狠心?” 王锋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将军,我相信小嫂子,她定不是那个意思……” 话未完,却瞧见男人已闭上眼睛,仰着头,唯有紧皱的眉头透露着他的痛苦。 她究竟是不是狠心,他又岂会不知? 桩儿, 他说过,既然娶了她,她便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再无旁的女子,不管他是庆丰镇人人远之的打铁汉,还是赫赫有名的北定将军! 再睁眼,男人幽深的清眸已是一片清明,王锋有种错觉,当年杀伐果决的北定大将军又回来了。 只听他沉稳地开口,“王锋,把剑拿来!” 他连忙解下,此时,却闻外头一声大吼,“有人劫狱,快,封锁牢门!” 王锋暗咒一声,没想到那牢头这么快就醒了,手不由抖了一下,抬头却见将军顶天立地般的站着,颇有雷霆压不住的气势,他心下登时冷静了许多。 樊络剑削铁如泥,根本无须袁锋拿钥匙开门,门锁便被男人一剑斩断,气势如虹。 男人心里担心贺桩,也无暇与狱卒纠缠,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外衫,单手提剑,以王者之姿藐视着外头严正以待的狱卒,也不躲闪,径直大跨步走去,直接飞身过去,一把揪住中间的牢头,剑刃贴上牢头的颈脖。 他气势凌人,冷眸一扫,牢头为他的戾气所摄,腿只打哆嗦。 男人低沉的嗓音扬起,“大人可要小心了,我的手可不稳!” “大侠……饶……饶命啊!”牢头已被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废话少说,叫他们立刻散开!”话音一落,樊络的剑又凑近半分,牢头的颈脖已沁出血珠。 怕死的牢头哪里还不肯就范,急急吼道,“你们耳朵聋了吗?快滚开!老子要是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 如此,樊王二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架着牢头的脖子出了大牢,王锋牵来两匹枣红大马,二人跳上马,扔下牢头绝尘而去! 贺桩毕竟弱小,手上还有伤,砸任知荃的力道并没有多大,未几,任知荃悠悠醒来,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补上一记墨砚,任知荃已骂骂咧咧地再度扑来。 她被他箍住,手脚被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任知荃满口臭气熏过来,却是叫她无以反抗,“臭娘们,竟敢砸晕老子,信不信老子马上出去派人,办了你男人?” “不要!”樊络就是她的软肋,她登时骇得面容雪白,发丝凌乱,眼泪一颗颗往下滑。 任知荃的声音犹如她睁不开的噩梦,“要想你男人活着也成,只要你把伺候老子高兴了,本官兴许还可以饶他一命。” 话音一落,他的嘴便热热地印在她雪白的脖颈,面颊,耳垂……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老樊来也 贺桩只觉恶心欲吐,本能地奋尽全力地挣出一只手去抓他颈项,而他早有防备,反被他再次按住了双手,手腕被他捏得碎掉般剧痛,撕心裂肺的剧痛,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不,她便是死了,也决不能背着夫君做那苟且之事! 贺桩打定主意,侧脸过去,一口咬住任知荃的手臂,狠狠用力。 任知荃只觉臂上疼痛难忍,没想到这小娘子性子烈得很,也不管什么怜香惜玉,另一手掐住她的咽喉,把她用力地抵在地面。 他用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可以瞬间把她撞碎了般。 贺桩只觉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全是他狂怒的声音,“不知死活的臭娘们,区区一个打铁夫,值得你这般为他三贞九烈?” 贺桩吃痛,不得已松开嘴,附近的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生生挤走,她喘不过气来! 任知荃的手死死地锁住了她的咽喉,尝不到这小娘子的滋味,心里越发觉得不甘,伸手去剥她身上的衣裳,见她即便忍受这样的痛苦,还是恨恨地瞪着自己,他的双眼简直要喷出过来,反手又是狠狠掴了她一掌。 贺桩被他打得唇角沁出血珠,却怎么也喊不出什么,只有泪。 任知荃犹不知足,冷冷道,“也罢,那铁夫肯定是活不成了,我不妨把你先强后杀,好叫你们在地下,也能做一对苦命鸳鸯!” 什么叫“那铁夫肯定是活不成了”? 便是北燕派来的细作,要杀头,也得上交大理寺审问过后方可定罪,秋后问斩才是! 贺桩惊愕,“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相公活不成了?” 任知荃仰头大笑,唾沫四溅,“哈哈哈哈,若换成是以往,他的确不会那么早死。可如今燕贼入侵大盛边界,关外关内几座城池,皆在大驸马的管控之下。百姓恨极了燕人,你以为他活得成?” 他登时松开她,一手伸过来急切地掰开了她的下颚,逼得她张开口,狠狠地吻下去,放佛要连她的血也要吸干抹净。 “我相公勤勤恳恳,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你这狗官,颠倒是非黑白,难道就不怕遭天谴?” 她眼前发黑,绝望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眼角滚落,只觉浑身肮脏不堪,内心苦涩且痛恨残破的自己,权当自己已经死了罢? 任知荃听闻她那句“狗官”,气得心肺生疼,又一掌狠狠甩过去,咬牙道,“天谴?老子就是那天,谁还敢谴责?” 贺桩只觉身上除了痛还是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恨极了,也苦极了,周身似被火焰灼伤着,绝望了,放弃。 人反正总是要死的,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偏在此时,一张刚毅的俊颜闯入她的脑海,男人长身玉立,深眸温柔,手指粗砺对她却是舍不得用力——是她的相公。 贺桩不知从何升起一股劲来,拼命地推那登徒子,虽未能将他推开,却也阻着他继续轻薄于她。 “就你这小性儿,本大爷都省得伺候!”任知荃气怒,大吼着扬起手又一次狠狠掴了她一掌。 她实在是无力支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不后悔来此救相公,只觉得遭人轻贱若此,身子脏了,给相公丢人! 她没颜面活在这世上,内心悲怆,不由嘶喊,“相公——” 而就在此时,男人利落地翻身下马,提剑径直闯入衙门,毫不费力地踹开一个官差,长剑转眼便抵在那官差的颈间,眼眸阴冷,“说,一个时辰前,击鼓鸣冤的女子在哪儿?” 官差口吐鲜血,被他逼人的气势所震慑,嘴唇发颤,“在~在——” 未等他开口,男人便隐约听见一声悲苦的“相公”,他持剑的手登时一抖,狠力踹了一脚下去,撩起衣摆迅速寻声追去,随后而来的袁峰收拾掉几个追上来的官差,也紧跟而来。 只听“哐当”一下,男人一剑斩断门锁,一把抬脚踹开大门,只见屋内一个肥硕的男子正用厚腻的手正撕扯着女子的衣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日后,他定不负她 地上的女子青丝凌乱,面色苍白如雪,脸颊红肿,绝望的泪珠肆意淌着,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男人又气又痛,阴冷的眸子刹那间充血,变得猩红,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浓浓的杀意,浑身似乎沸腾了一般,此时的他完全丧失理智,而他手上的剑泛着刺目的寒光。 闻讯,任知荃扭头,被他黑瞳里噬人的愤怒,竟吓得踉跄翻身,跌到一边去,“你——” “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顿时脚上生风,似乎凝聚着全部的力道,一脚踹飞任知荃,他犹不解气,手上飞剑过去,径直钉死方才碰贺桩肚兜的手腕,霎时屋里惊起冲天的鬼哭狼嚎。 可当他看到那剑柄之下刻着的两字,竟一时懵了。 樊络剑,他曾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见过,且还是在御前,而持剑之人,乃万里挑一的大人物——北定神侯是也! 当年远远一瞥,便觉此人非同一般,任知荃一刹手足发麻,额前大汗淋漓,肝儿颤得厉害! 屋里一片狼藉,而她瘦弱的身子就酥软无力地置于这片破败之间,犹如失了魂般楞在原地,衣不蔽体,瘦削的小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眉目无神,清泪独垂,直渗入人的心底里去。 男人已有一月多未见她,没想到再见,她竟又被歹人百般欺辱了去! 想她娇弱无力的身子,该是怎样的恐惧与孤苦? 外头老王还在打杀中,男人只觉噬心般的痛,痛得呼吸急促,忙脱下外衫罩着她。 岂料一碰到她,她疯了似的想要逃窜,而她已使不出什么力道,虚弱地挣扎,“别碰我!别碰我!” 她根本认不出眼前人了! 这样的认知直叫男人心底猛然豁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来,他伸手一把抱住她,紧紧咬着牙,才将心口的忧痛吞进肚子里,放低声音道, “对不起,桩儿,我来晚了,对不起,别怕。我保证,以后只要有我在,绝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不,你走开!别碰我!”她犹在挣扎,痛苦而绝望。 男人伸手捧着她的脸,要她直视自己,“桩儿,你看清楚,是我,没人再欺负你了,别怕,别怕……” 她这才有了些清醒的意识,脸上顿时梨花带雨,唇角带血道,“别碰我,我身上……脏!” 男人只觉鼻头酸涩,柔声道,“他没玷污了你,桩儿不脏!别怕,他再也欺负不到你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贺桩总算稳定了些,却又猛然想起什么,声线哽咽,“相、相公,任知府要杀你,你快走!我的袄子里有钱,你拿了赶快逃,以后别回来了!” 她已是清白难保,性命堪忧,在这紧要关头,却先惦记着自己。 男人早已情系于她,却从未如此刻般,想一辈子把她捧在心尖儿。 患难夫妻,不管他此前情归别处,以后,定不负她! “我不逃!”男人开口便是果决拒绝,既然屡次伏地给不了她安定的日子,他便没有理由继续懦弱下去! 他眸子里透着不送抗拒的坚定,深深凝视着她,不给她逃离软弱的机会,一字一句道, “桩儿,你听好,我既是男儿,便有身为男儿的尊严,既然他们不肯罢休,就没有屡次忍让的道理!我不仅要回庆丰镇,还要你堂堂正正地活着!” 贺桩也舍不下他,“可是我会害了你!我的身份会连累到你,其实我是……”先太傅之女,罪臣之后! 没有必要再瞒着了,只要他肯离开,只要他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嘘——别说!”她想说什么,男人心知肚明,只捧着她受伤的双手,眼底透过的杀意更深,又一闪而过,留给她的只有缱绻, “桩儿,我能保你!你就是不用每日遮掩容颜,也不人敢打你的主意,即便你我无法厮守庆丰镇,前途风雨无数,纷乱艰险,我也允诺于你——一室安宁、一世安稳!你可信我?” 她一怔,耳边刀戟嘶喊不断,而任知荃还被扎在那儿,“那他……?” “那厮我自会处理,你放心,我定能做到全身而退,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全心全意地信我,嗯?”他目光灼灼,唇角扬着满满的自信。 兴许是她深受重伤,气弱不济,她总觉得他有些陌生,不似以往的他。 难道以前是她太拘着他,真的令他太过屈辱?丢了他身为七尺男儿的尊严? 她貌似又做错了。 贺桩微微点头,抓着他的手臂,碰着伤口又无力垂下,被他反手轻握,“我信你!” 男人见她精神萎靡,想她身子早已疲乏,恰好老王收拾完外头的尾巴,人已进来了。 他伸指在她后脑点了一个穴位,轻轻把她揽在怀里,道了句,“睡吧,等你醒来,所有事情都会解决掉了。” 言罢,起身抱起她,回头狠狠地瞪了眼任知荃,这才吩咐老王,“我先带桩儿去瞧郎中,这里交给你!” 衙门旁边不远就有一家医馆,将军没有指示他不便动手,老王只把剑收了回来,冷冷瞅了任知荃一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卫良和认定的妻子,谁敢动 姓任的手筋断裂,手算是废了,但也生生忍而不发,待王锋消失在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颓然半躺着。 方氏这才花容失色地跑进来,一见夫君颓败若此,内心大骇,口里叫骂,“哎呀,老爷,真是天杀的,那两个混球竟连朝廷命官也敢打,当真活得不耐烦!” 任知荃只知被这无知妇人给害死,反手就甩了她一掌,把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都打散了开来,犹不解气,破口大骂。 “你这泼妇,那一位可是大名齐齐、如雷贯耳的北定神侯。便是他销声匿迹五载,圣上也不曾削了他的军权,收了他的封号,那是何等的恩宠?如今老子非但诬了他入狱,还伤了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老子就是有十颗脑袋,只怕也不够砍!” 方氏闻言,顿时腿脚无力,瘫软在地,嚎啕痛哭,只道,“老爷,妾身不知他是卫大将军啊!若是知道,就算给妾身一百个胆,也不敢算计于他啊!”擦了擦眼泪,又问,“这可如何是好?” “大驸马也忒不是东西,那人是北定神侯竟也不知会我一声。”任知荃已是痛得脸色泛白,手上淋漓溢血。却也顾不得,“来人,快去京都通知大驸马,兴许还能保一命!” 贺桩受的伤比卫良和所见的还要严重。 她挨了二十大板,根本无法仰躺,而原本细细嫩嫩的削葱指,也因受了拶刑,已肿得充血欲裂,巴掌大的脸颊肿成馒头。 男人给她换衣裳。她身上还有几处清晰的淤青,眼底的寒气似要杀人。 待她好不容易睡下,他这才拐出门,走进一间屋子。 王锋静静候着,单膝跪地,双手捧上那把名剑,掷地有声道,“将军!” 男人坐下,也不说话。目光盯着地面,他知自唤了那句“王副将”,王锋该是知道一些了,他也不否认,良久才道,“起来吧,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是!” 男人也不废话,简言道,“我原安插了一个军号。便是你也不知。你带着这把剑去,把他带来!” 军号王锋是知道的,那是藏在暗处,极隐私极神秘,身份足以代表将军。 王锋跟着男人十余载,便是几度深陷囹圄,他也从不见将军动用过军号。看来,那位小夫人当真是将军心尖儿上的人儿。 “属下遵命!”王锋双手抱拳,起身离去,很快带回一个五官立体、轮廓深邃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颀长精瘦,一对英气逼人的剑眉,锦缎长袍在身,一看便是华贵的商人扮相,而在门外,还站着两个劲装男子,神色冷峻,约莫是那人的下属。 “桂幺参见将军!”为首的男子见了樊络,单膝跪地,行的是铿锵有力的军礼。 桂幺?桂城最后一号这样的人物? 王锋闻言,脸色一骇,将军何止把小夫人捧在心尖,那是把最后的底线也亮出来了呀! “起来罢。”男人一身褴褛血衣,面庞污黑,却丝毫未影响他身上凛然的气势,只听他淡淡道,“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自称桂幺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将军的家底,属下尽数带来了,不敢有丝毫隐瞒。” 王锋瞧着上头的数目,只瞪目口呆,更惶说这厚厚的一沓。 男人倒是神色如常,从中去了两张,“无需太多,剩下的你继续收着。” 桂幺不敢有异议,又问,“不知将军还有何吩咐?”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阴沉,“你即刻查清任知荃的家底,还有方家着重查军饷,诛不了他九族,你就别回来了!” 桂幺领命而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脸色颇有些为难,“将军,眼下宸王被幽禁。任知荃的罪证该送到谁手里?” 男人不说话,当年他与宸王情同手足,如今没了宸王这个大靠山,行事确实诸多不便,但任知荃铁定是要办的! 那厮既是大驸马柯景睿的走狗,也就是与萧王一派,那他就来个借刀杀人,“不急,我自有安排!” 桂幺只叹。“是!属下告退!” 王锋瞅着桂幺离去的身影,大叹一句,“原来是何辅这小子!” 也难怪,当初那批特营里,除却将军,论武功论机灵劲,最厉害的就是这个何辅,便是柯景睿也要靠边站,而一出来却是不见了那小子的影子,原来他成了将军的军号! 男人不语,听着屋里她似在说着什么梦话,只道,“想与他叙几句,便去吧。” 王锋得令,喜滋滋地冲门跑去叫住何辅,“桂幺,站住!” 何辅顿脚,转身见是老王。颇为无奈道,“老王,您这不是折煞小弟?” “行啊,多年不见,长本事了啊?”王锋瞧着他这一身的华贵行头,绕着他打量一圈,又扫了一眼那一脸冷肃的两个侍从。 何辅苦笑,“这不是做个样子么?我问你,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将军他怎……那般落魄?” 提起当年,王锋气得无处撒,冷哼一句,“哼!当年宸王座下,以北定侯为首的七大将所向披靡,军功凛凛,何其威风!孰知那柯景睿狼子野心,趁着将军与北燕决一死战,他领命去搬救兵。却迟迟未归。待将军率领一众将士力挽狂澜,重挫燕军,他却反咬将军一口!” “彼时,七将中,卓青在京疗伤,我与桐柏誓死追随将军,桐柏在厮杀中没了,将军为救我坠落悬崖,丧失记忆。其余二人倒戈向了柯景睿,而柯景睿非但坐上将军的位置,竟还登堂入室,尚了长公主!” 何辅闻言,只觉将军受屈,命途多舛,万分痛恨柯景睿,又问,“那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将军孤身流落至庆丰镇,娶了一家贺姓的姑娘。小夫人貌美如花。姓任的狗贼觊觎,险些玷污小夫人清白,将军大为光火,不办了任方两家的九族,怕是难填心头之恨!” 何辅登时为将军感到不值,“不过一个乡野女子,将军何须亮出我这个底线?他当年,可是钦定的驸马爷……” 王锋连忙打断他的话,“日后这些话可莫叫将军听见。否则非得打断你的腿。再者说,别说将军只是失踪,便是没了,尸骨未寒,长公主却急着下嫁,岂不是寒了将军的心?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小夫人与将军才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何辅笑,王锋素来实在厚道,极少有这般负气地称赞一人,可见他口中的小夫人,也是万里挑一的人儿。 贺桩心思郁结,受了恫吓,睡得并不安稳,不断说着梦话,泪珠盈眶,滑入睡枕。 男人见状,心如刀绞。只觉给任知荃那一剑太轻,抚着她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桩儿,别怕,别怕……” 王锋捧着汤药碗立在门口,不忍打扰,还是樊络发觉了他,接过他手里的碗。一勺一勺地吹凉,再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 喝了药,她总算消停了会儿,见王锋还立在门口,给她掖好被,才起身出门。 王锋见他身上还是今日的血衣,建议道,“将军,您身上也有不少伤,不如上些药,回冯家好生养着罢?” 男人哪里顾得上自己,无所谓道,“我并无大碍,你别费心了。” 王锋知他素来执拗,只道,“若是小夫人醒来,瞧见您这般,又该伤心垂泪了。” 男人一笑,“你倒会使杀手锏了,我去上药便是。冯家便不去了,这里有些钱,你拿去置办一处清静些的院子。还有,把桩儿放在当铺的东西赎回来,再派人去趟庆丰镇,知会贺家一声。” 王锋照办。 没多久便赎了那块玉令回来,颇为不解问,“将军。小夫人怎会有宸王殿下的东西?” 当年他在军营里见过一次,貌似并不多,据他所知,宸王也只派给将军一块而已。 当时他拿着票据去当铺,掌柜的还百般不舍,皇室的东西,果然金贵得紧! 见将军不语,王锋又道,“那厮竟只给了小夫人几十两碎银。当真会做生意!小夫人也是,怎么就肯舍了?” 王锋气贺桩竟不识货,这般的好东西竟贱卖掉。 男人低头,良久才道,“她若是有法子,又何须送入虎口?” 夫君的命,自是比那什么劳什子的玉令金贵。 王锋登时惭愧得不敢看男人,“属下失言,还请将军恕罪。” 男人起身,负手而立,临窗而望,“你确实失言,不过看在你劳苦功高,这次就不罚你,但玉令之事,你可千万把嘴巴缝上!” 王锋越发觉得贺桩不简单,喃喃自语,“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男人神色淡然,只道,“你可知七年前那事,除了宸王被禁,被牵连其中的,最惨的是何人?” 王锋突然想起,“庄太傅!”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渺远,回忆起往事,眼底是满满的心疼, “那年我受伤回京,还在路上,便收到密报,宸王兄被诬。便连夜进京,却连连受阻,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待我赶到京都,为时已晚,圣旨已下,禁卫军封了整个宸王府。” “皇帝昏庸无道,重用奸臣。本来我想,他既然信宸王会谋反,那不妨救出宸王,谋反给他瞧瞧!宸王却不顾自身,命我去惨遭血洗的庄府,救一个小姑娘。宸王看重的人,你还敢不敢说漏嘴去?” 王锋一时大骇,扬起声道,“那她便是罪臣之女。将军您岂不是……?” 男人深眸一凝,萧瑟之气顿起,犹如冷风刮过,“你即便不信太傅,也该信宸王,他岂会谋反?便是谋反又如何?桩儿是乱臣贼子之女又如何??” 贺桩再度醒来已是夜半,男人正坐在一侧,隐在暗处,只隐约瞧得见一双幽深的眸子,不知想着什么,见她有了动静,伸手摁着她,“别乱动。” 她后臀挨了二十大板,只能俯躺着,压着心口,委实不好受,口干舌燥。沙哑道,“相公,我渴。” 男人下榻点灯,倒了杯温水,而后小心地扶着她侧躺着,喂了半杯水她就摇头了。 “饿不饿?”他放下杯子,给她掖好被子问。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日后千万要把自己的东西收好了 说实在,她饿得很,但根本没有丝毫胃口,只好摇摇头道,“相公陪我说会儿话吧?” “嗯。”他闷声答应,脱了布鞋,躺下拥着她,闻着她身上的药味,心疼道,“桩儿,你受苦了。” 她埋头倚在他的心口,千辛万苦都熬过来了。却是听着他这一句,鼻头登时发酸,拼命摇头,“只要你没事,就好。” 男人低头,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嗯嗯,以后我们都会没事的。” 贺桩微微一赧,心里终究放不下。“相公,任知府说一定不会放过你,还要叫你好看?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内心软成春水,“我皮糙肉厚,挨几个板子而已。没什么大碍。” 她闷声道,“真的会没事吗?任知府说你是北燕派来的细作。” “放心,那只是他胡诌八扯,我娶你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看我跟谁有过甚秘的交往吗?王锋与关外的大驸马柯将军是旧识。任知荃不敢把我怎么样。”说与柯景睿是旧识,也不算胡扯。 她松了一口气,开始念叨着,“嗯,王兄弟瞧着是好人。嫂子待我也很好。等咱们回到庆丰镇,得好好谢谢他们夫妻了。糟糕,我是偷偷跑进城里的,爹娘怕是早发现了,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相公,咱们快些回家吧?”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怎么有胆跑来城里?”男人微微一哂,心里却想到山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也不知她怕成什么样,不由一疼。 到底不愿她再担心受怕了,低声道,“放心,王锋已经托人捎信回镇里,等你伤势好些了,我再带你回去,省得岳父岳母担心。” 她放心一笑,“还是相公想得周全,不过……” 瞧着她喋喋不休的阵势,男人真担心她会唠叨一晚上,“快睡吧,” 他趁着她闭眼,悄悄把那块玉令挂在她颈间,贺桩只觉颈间暖暖的,是他的体温,睁眼。惊喜地抬眸望他。 樊络伸指压住她的唇。笑道,“嘘——睡吧。记住,。” “那我把它藏起来,便是相公也找不到。”她盈盈一笑。 男人一笑,想着此事怕是瞒不了多久。还是叫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好,遂道,“我记得曾与你说过,我早年头部受过伤,记性不好,不大记得前尘旧事,这次的牢狱之灾,倒是记起一些了。” 她给他递上衣裳,开口问道,“是吗?那相公可还记起家里有何人?若是婆婆不喜欢我。可如何是好?” 她轻蹙眉头,男人只笑,“先妣(已去世的母亲)在我孩提时,已是殁了。我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祖母极为和善,不会给你立规矩。” 提及祖母,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离家五载,杳无音讯,也不知祖母可否安在?桩儿的身子也还没好利索。他还是不好悉数告知。 闻言,贺桩心里倒有些心酸,想他自幼没了娘,这些年又走南闯北,极其凶险,孤身一人,这该有多孤独? 刚成亲那会儿,他的衣衫鞋袜破洞也没个人补,贺桩不免觉得心疼,挽着他坚实的手臂。侧耳贴在他的胸口,柔声道,“相公放心,今后的路,不管有多难。我都会陪着你。” 她的话语犹如暖流过境,温热了他全身的血液,让的心软化成汪洋,想将怀中的柔软融合进去。男人收紧胳膊,将贺桩往怀里又带了带,另一支手握住她的柔夷,放到唇边轻啄一口。声音低沉喑哑:“不准失言。” 转眼过了年,男人担心大驸马会继续派人来,这阵子带着她藏在了一处小宅院,想着等她伤口好些再对她合盘托出。 不过桂城乃军事要塞。是柯景睿的地盘,速度比他盘算中来的得快。 这一日他正在院子里听王锋说着桂城里的情形,何辅便领着人进来,手上的刀沾满鲜血。 他人还未站稳,急吼吼道。“将军,大事不好!大驸马命麾下的江湖犬马在江湖上发了急杀令,要取您的项上人头,此地不宜久留!” 男人眉目依旧,冷冷地瞥着他手上的刀,那刀锋上的血顺势地落在地。 “简直欺人太甚!”男人倒没说什么,倒是王锋坐不住了,“将军,此事不必您出手,属下这就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男人想着屋里头的人,直点头道,“王锋何辅,你二人先在门外抵挡一阵。” 言罢,他转身进门。 贺桩隐约听见一些话,总觉心里不安。手脚冰冷。 男人进门,但见自家娘子默默地坐在轩窗前,仲春之际,她一身薄衣清减不少,发间别着的一支雕花簪子。显得整个人愈加娴静了,但眉宇间藏着淡淡的郁结。 “相公——”她仓皇一笑,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她再傻,也觉察出以往来了。 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干涩地应了声,“桩儿——伤口还疼吗?” 毕竟相濡以沫数月,她多少瞧出他的为难,勉强苦笑道,“不知为何,这几夜总是梦见你要走了,我留不住你。相公,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么?” 不同于任知荃的胁迫,她只愿他活着。这次,怕是真留不住他了罢? 她柔软的声音透着颤抖,男人只觉心都要化了,但还是不得不残忍地闷声点头,本想上前亲她,她却偏头避开了。 他哑着声音道,“我本不是庆丰镇之人,总归是要走的,你又何尝不是?” 他知道她并非庆丰镇人? 贺桩脸色一下煞白,望着他眉目之下的了然,忽然觉得他分外陌生,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何人?” 男人怔了怔,见她容色惨白,上次见还是新婚第一日她撞墙寻死时,不由心疼,握住她的手,她挣,他则加重力道,她疼得眉头紧皱,但还是咬着牙不吭声。 男人觉得出她的异样,不忍伤着她。只好松手,艰涩开口道,“不知你可曾听过——北定神侯、大将卫郎?而北定将军手上有把名剑,是他独闯机关城所得,名唤樊络。”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定神侯竟是她的夫君? “卫良和?”贺桩一瞬瞪大清眸,那三个字恍若千斤重重砸进她心里,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难以置信,五年前销声匿迹的北定神侯,竟是她的夫君。 神侯,圣上亲赐侯爷之位之人,不多,而赐“神”字的,独有他一人! 他身子强壮,她也曾想过他出身军营,但也不过料想他是个无名小卒,无意间捡到那把名剑罢了,毕竟世间没那么多巧合之事。 但他亲口承认了。 他是京都卫家年方十八封侯的三郎!是令燕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是圣上钦定的大驸马! 不是庆丰镇沉默寡言的打铁匠!甚至也有可能不再是她的相公! 贺桩只觉被人当面泼了盆冷水,心底透凉,手足无措地站起,而他挡在跟前,她又无路可去,只得蹲下双手抱膝,苦笑道, “世人都道我嫁予你。是委屈我了。原来,是委屈了你,我竟那么不识好歹,抢了长公主的驸马爷,还想着与你一世一双人。你是那般的人物呵。卫大将军。” 卫良和见她面色雪白,恍若溺水般找不到救命稻草,只觉心被狠狠蛰伤,抱着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沉沉道。“不,桩儿,长公主已另嫁,我不是什么大驸马。在你面前,我也不是什么北定将军。我只是你的相公,明日我带你一块回京,好不好?” 她噙泪摇头,“你还要去打仗的吧?” 尽管不忍,但他还是艰难地颔首,“北燕屡犯我大盛边境,这次还连夺二州,桩儿,你坚强一些!我身为大盛男儿,必须去!” 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浑身上下提不起丁点力气,心头苦涩,刚闭上眼,眼泪便争先恐后地落下来。 卫良和抱起她放回硬榻上,一点一点替她擦干泪水。 她握着他的拇指,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问,“相公,你为何还要理会那些朝廷之事?” 男人摇头,“我既身为大盛男儿,自当驱逐蛮虏,扬我国威!” 贺桩只觉心里凉了又凉,她知道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但她曾对母亲发过誓。此生不再进京。 难道真的要分开? 可她舍不得! 但若是跟着他进京…… 要查出她的身份并不难,若有心人想绊倒他,她始终是个累赘。 卫良和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忍,捏着她小巧的耳垂。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柔声道,“桩儿,你放心,待我还天下一片盛世,定会与你携手白首!到时候岳父岳母还跟着咱们,帮咱们带孩子,我也可以教硕儿骑马射箭,嗯?” 贺桩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抬头笑望着他。“你当真舍得下那些功名利禄?爹娘跟着咱们,公公会同意吗?” 提及爹娘,卫良和深眸一沉,蹲在她面前,正色道,“桩儿,你放心,终有一日,我定会查清宸王旧案,卫氏族谱之上。我卫良和之妻的名下,只会有庄氏!” 庄氏? 他知道了? 他是如何得知? 是了,他一贯心细如发,怎么瞒得住? 电光石火间,贺桩只觉心血猛然腾起,周身刺痛,身子抽离他怀里,本能地缩到角落,满脸戒备。 他要替宸王翻案,他是宸王的人。而宸王是父亲所教的三位殿下中,最耿直最容不得沙子之人,自然也容不得她! 贺桩只觉瘆的慌,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狂掉,恍若掉入深渊。薄唇颤抖,短短几字,却似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哽咽,“你是……宸王殿下……派来杀我的么?” 她面色苍白,不安地极力蜷在角落,宛若失去庇护的孩子,无所皈依,朦胧的眸子尽透着迷茫与恐惧。 卫良和觉得心都要碎了,他的桩儿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杀她? 他怎么舍得? “我怎么会杀你?桩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卫良和也急了。索性和盘托出,“宸王救过你,否则你怎会有他的玉令?赵大人便是寻着那块玉令找到这里来的,咱们得还他这个人情。” 贺桩没想到竟是她当的那块玉令惹了锅,愧疚难当。一抬头,只见他黑亮的眸子瞅着自己,既心疼,又疼惜,也宠溺,满是无奈,“对不起,我那时乱了心神,只想着救你出来,不成想又做错事了……我不是有意的!” 卫良和见她又要掉泪,忙拥着她安慰道,“我知道,不怪你。便是没有那块玉令,我在衙门亮出樊络剑,始终会走漏风声。” 他的掌心温厚而粗糙。轻柔地抚着她,贺桩总算冷静了下来,倚着他结实的心口问,“你何时知道的?” 男人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笑道。“成婚之前,我见过你,你跪在后山里的一块无字碑前,隐约听见一些,后来你病了,我去送杨老丈时,曾回过贺家,问过岳父大人。” 原来他早知道,贺桩吸了吸齐子,小心地抓着他衣襟上的扣子,道,“相公,我不是有意瞒你,有几次就想告诉你,但又怕会害了你。”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发心,包容道,“桩儿,我是你的夫君,这次进京,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做人,不必遮遮掩掩,谁也不敢欺负你。” 贺桩心下感动,可脸色登时又阴郁了,艰难启齐道,“可是。母亲,我是说生身母亲,她曾逼我发过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半步。” 她敛下眉眼,声色低沉,恐内心难安,卫良和心知她也想为庄氏一族昭雪,只不过心里惶惶,无处安放罢了。 他并不开口,坐到她身边。执起她细瘦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良久才道,“岳母也是用心良苦,怕你深陷漩涡,招惹祸端,你一个孤女,如何沉冤昭雪?但如今不同了,你有我了。” 但她仍旧担心,“爹娘也不会允的,我是说庆丰镇的爹娘。” 他紧了紧怀中的人儿,下颚搁在她发顶,轻声道,“放心,我是去领兵打仗,岳父大人大义,总归体谅咱们的,此事由我来说,你不必觉得为难。” 贺桩仰着他许久,最后低下头,低眉顺眼的分外惹人怜,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倒在他怀里,不安道,“相公,一旦进了京,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别扔下我。” “我此生,绝不负你!”他轻笑,捏了捏她的脸。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怕不怕 外头已乱成一团,贺桩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慌慌张张地绑在背后,此时,男人已提着剑立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袍,轮廓刚毅,面色冷俊,待她出来,主动伸手去等着她,一面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一面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她知道,只要她一伸手,便等于承诺,日后无论京中风云如何变化,她只能与他一道风雨兼程,同舟共济。 她缓缓递上自己的小手,这个承诺,她给了! 男人眉目逐开,顿时觉得外头的人马根本算不得,“待会儿。你会瞧见我杀人,?” 掌心白净的手不由一颤,他握紧,不肯放手,又道。“外头那些人,无非是些追名逐利之辈,死了也不怨,别怕!” “嗯。”尽管还是怕,但她还是郑重地点头。颇有几分宁死不屈的神色。 男人被她逗笑了,“放心,不过几个小毛头,你家相公还应付得来,只是你没见过那阵势。提前给你说说。” 这时,何辅与王锋也过来了,王锋显是被他们激怒了,嘴上骂骂咧咧,说的是以前在军中的那些混话,许久不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同时亦觉热血沸腾,“他奶奶的,将军,您带着小夫人先走,属下断后!” “不行!”何辅断然拒绝,“嫂子还在家里头等着你,我孤身一人,我来断后!” 贺桩听着,隐约觉得,此一战,并非如男人所说的那般简单。 王锋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道,“少废话,快走!” 若是像将军那般,还没孩子,带着夫人便可抽身离去,可他膝下尚有一双儿女,冯氏脱不开身。 “王锋,就按何辅说的安排!”卫良和简言道。 王锋只得听令。 三人携着贺桩。光明正大地厮杀出去。 男人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握着剑,面色冷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柯景睿步步紧逼。生怕他回京告发他,狼狈至此,绝不手软! 贺桩见一个汉子登时被男人一剑割断喉咙,吓得面色惨白,但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影响他,只得生生忍下喉咙里的叫声。 卫良和领着她,终于杀出了院子,外头王锋已备好马。 贺桩只觉腰间一紧,一个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被他带着稳稳落在马背之上。 “坐稳了!”男人沉沉道来,一把执起缰绳,狠狠以剑鞘拍在马股之上,又听他一声冷静的喊了声,“驾!” 马受到了鞭打,一声嘶鸣,扬蹄飞身离去。 贺桩受了力,直撞上身后的男人,男人把她拥紧。沉声道,“不会有事的。” 卫良和带着贺桩,王锋也随后赶上,柯景睿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城门拦人,一行人出了桂城,在城郊的一家茶肆等何辅。 “相公,何兄弟会不会有事呀?”毕竟人家为了她先走,独留应对那些恶人,她不免担心。 男人笑道,“放心。何辅那小子,滑头得很。” 否则当年也不会选他来做军号! 卫良和吩咐王锋去打了两壶烧酒和几碟花生米、一盘猪头肉。 果不出他所言,一杯茶的功夫之后,何辅已骑马赶到,甚至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这几个也是有分寸之人。喝两杯烧酒暖暖身子也就罢了,个个端起大碗盛饭去。 菜虽少,但色泽光亮油水足,十分下饭,没多久就被抢个一干二净。 随行有马车,自是安排贺桩独乘,男人们在外头骑马。 卫良和怜惜她的身子弱,每到一出打尖住店,这般走走停停,竟走了月余。才到京都城郊。 此时已是草长莺飞时节,又逢南地,温软庸人懒,贺桩舟车劳顿,一时水土不服。整个人如断根的小草般蔫巴蔫巴的。 卫良和马也不骑了,闷在马车里整日整夜地陪着她。 贺桩又吐,虽这一路次数多了,但卫良和见状,仍不住皱眉,开始她半个身子钻出车窗,手扶不稳,差点掉下去,后来他也有了经验,吩咐王锋带了洗漱盆来。 见她泪痕盈面,周身无力,男人也心疼,把她往怀里带,倒了杯温水给她,“来。漱漱口。” 贺桩总算平稳了些,见他沉着脸,伸手去抚他紧皱的眉头,笑道,“也不是头一回。怎么还是这副脸色?” 他抱着她不语,良久才探头出去,“王副将,先停停脚再进城。” 贺桩忙制止他,“我没事的,别耽误行程了。” 卫良和不愿她多想,只道,“别多想。” 一行人停在前面的一家驿馆。 卫良和替她裹上头巾,抱着她直接上了厢房,等小二送来稀粥,便哄着她喝了半碗。 未几,断后的何辅携着一队人马赶来了。 一阵寒暄过后,卫良和见他欲言未言的模样,只道,“桩儿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卫良和对夫人的态度,何辅颇为哑然,不过他到底是见惯大场面之人,神色迅速恢复,只道,“属下打听到卫府的流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良和了然,神色如常,但毕竟是家丑,不宜向外人道。微微抬眸,只道,“卫府那人,出了名的宠妾灭妻,除了这个还会有何流言?罢了,反正本侯关心的只有祖母。” “相公,我想听。”贺桩毕竟初来乍到,能了解一些情况,总归是好的。 何辅垂首道,“将军失踪不久。卫老爷便扶正了二姨娘,她在府中作威作福,卫老夫人一气之下,便去了城西的岚庆寺清修,侯爷,不如下官派人请老夫人回来?。” 卫良和闻言,浑身一震,脸色阴郁,敛下的眸子深不见底,隐在袖中的手狠狠握着,牙龈紧咬,半晌才道,“不必了。” 若要迎接祖母,那也必须是他亲自去接。 何辅走后,贺桩想想卫府有个厉害的主母,不由心里犯怵,望着沉默深思的夫君,那声不安地“相公——”,始终没有唤出口。 倒是卫良和发觉她的异样,心下了然,柔声道,“放心,我十八封侯那年,圣上赏了府宅,咱们不住卫府。就是苦了祖母,她老人家性子刚烈,此番与世无争,定是以为我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竟把她独自一人扔在街角 不必伺候婆母自是好的,但她新妇上门,总是要见一见,否则失了礼数,掉的是卫良和的面子,贺桩不愿。 勉强一笑,道,“没关系,相公在哪儿桩儿便在哪儿。” 卫良和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并不开口。 歇了一个时辰,一行人上马启程。 阳春三月,杨柳青青,软风拂面。进了城,外头一下热闹了许多。 王锋何辅也是多年离家,卫良和见二人坐立不安,便告了他的假,叫他先回去,何辅本还有话要说,但瞧着满街来来往往的人群,便咽下了,反正到了神侯府,侯爷也会知道。 于是这京都街头才走了一半,只剩卫良和夫妇。 卫良和亲自驱车,没行多久,但见前头青石街上来了不少官差,只听领头的大肆嚷嚷,“长公主大驾,闲杂人等,一律避开!” 街头百姓低头耳语,指指点点,贺桩坐在青蓬小车内,听不真切。伸手撩起车帘一角,恰巧卫良和扭头,但见他眉心微微蹙起,贺桩心一窒,抓着帘子的手一紧。 他还是在意的吧? 当年为何流落民间,他从来不曾说起,想来早已成了他心里的疙瘩。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若是没出意外。而今他早已是圣上的乘龙快婿,英雄美人,多好! “桩儿,别多想。”本不愿多语,但见她眉眼阴郁,他怕她多虑,还是解释着。 娶了她,他从未后悔过。从前,不管多深情,也与他无关了。 贺桩展颜,温婉一笑。 卫良和驱车停在一处角落,敛去气势,瞧着道路中心,簇拥着的奢华马车,一双黑眸透过一丝苦楚。眉头拧得愈紧。 贺桩端坐车内,尽管几番暗示自己,不必在意,但仍忍不住掀开帘子,想要一睹悠云长公主的风华。 入眼却见街头外围一圈侍卫,那些个人贺桩见过,是专门负责保护皇室中人周全的禁卫军,亦是当年血洗庄府的刽子手,不由心颤,袖中的小手早已握成拳头,指节泛白,清丽的眸子涌现出恨意。 内围侍女小厮,统共不下二十人,中心四马齐驱,瞧着那黝黑大马,毛色鲜亮,马车的质地亦是上乘,红漆平顶。 清风吹拂,那长公主车窗上的帘子是丝质,竟吹起来了。 街头就那么大,即便贺桩躲在角落,也是不远不近,只见车内的美人体态丰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 贺桩竟一时竟看痴,直到一声凌空冷冽一呼,“给我拿下!”她才如梦初醒,只见街头不知何时,赫然冲出三十余名持刀的黑衣人,把长公主的车撵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黑衣人大喝,“识相的话就把长公主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皇室之人,简直胆大妄为! 那些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乖乖答应,纷纷拿起长茅铁枪,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贺桩极少见这种阵势。心头不由一紧,咽了咽唾沫,没多久手心尽是汗,抖着声音唤了句,“相公——” 卫良和闻言,并未进来,而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刀戟杀伐的动静愈渐弱下来,她不敢掀开帘子去看,也不知谁胜谁负。 但没过一会儿,车门的帘子猛然被人掀起,是卫良和。只见他神色严肃,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犹豫片刻,坚定地拿起角落的樊络剑,摁住她瘦骨的肩膀道,“桩儿,她有危险,我必须要去救她!” 他已拿起了剑,贺桩心知不管她点不点头,都阻止不了他。 人命关天,她心知不该在意这些。但仍忍不住心底一凉。 方才她害怕,他却并未进来陪她,但长公主一有危险,他立马提剑而去。 她垂首,忽然心疑,她违背对母亲的承诺,随着他进京,到底是对是错? 再抬头,她已把脸上的挣扎尽数隐去,撑起一抹柔柔的笑意:“去吧。” “你好生呆在车里,千万别出来!”他心有不忍,但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努力忽略她眉宇间的不快,未等她点头,便踏出了马车。 尽管害怕,但贺桩到底担心他的安危。抖着手掀开车窗。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夫君。 手持世家名剑,他身高颀长,傲然挺立于天地间,不怒自威,凛然如神祗,那一双锐利如刀的黑眸一瞥,满是萧杀之意。 那一帮黑衣人许是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皆是一愣,回过神来,纷纷举刀齐齐朝他发难。 十几个人哪,贺桩大骇,她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帮不了他任何,还是控制不住地手忙脚乱地爬下车。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抓着车辙,只见已有七八个黑衣人落败。东倒西歪地在地上呼天抢地,再看卫良和,动作敏捷,几个漂亮地起落,又斩杀了几个,面色阴沉得骇人,嗜血而残忍。 贺桩倒吸一口气,这才觉。新婚第一日他掐她喉咙时的气势,简直太温柔了。 她不由怀疑,眼前杀伐果决的男子,是不是她的夫君?痛打黑衣人那次,她被他叫回屋里,而任知府轻薄她的那次,他来时她已失去理智,根本无暇顾及他是如何出手。 兴许,她了解的并非真正的他。眼前的这才是他,昔日战场上令燕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贺桩心底再度生凉,沉默着低下头去,等再度抬头,只见卫良和飞身追着领头的黑衣人,眼见着消失在瓦脊之间,她想唤他,已是来不及了。 再瞧着街头。东倒西歪的黑衣人见老大逃了,也顾不得许多,四窜飞散,贺桩抬眸向马车望去,奢华的马车沾满血腥,锦帘撕毁零落,但却见悠云公主神色淡然,气质凛然。风华依旧。 许是贺桩的目光过于放肆,她竟还回望了一眼,目光清冽,隐隐透着睥睨众生的傲气。 贺桩连忙收回视线,知道耳边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她才抬头,前头又来了一对禁卫军,换了马车。 她打量着车篷摇曳的流苏,久久无语。 卫良和轻功了得,不过那黑衣人功夫也不赖,两人你追我赶地越过好几座宅院,又飞檐走壁地在大街小巷过了几招,那黑衣人渐渐不敌,最后在一个烟柳小巷里,被卫良和沉着地夺去手里的大刀。 那黑衣人也是硬气之人,被他迫着踹中膝盖跪地,犹一声不吭。 卫良和持剑横在他颈间,沉声道,“你也算是条汉子,谁派你来的,说出来,兴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黑衣人凛然道,“哼,小爷既敢劫持长公主。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技不如人,在下无话可说!” 卫良和微微挑眉,并不开口,忽然扬起剑,掌声生风,一剑劈下来。 黑衣人本以为没命,睁着眼,颇有些大义凛然之气。但未成想,跟前的男子竟没杀了自己,而是削断了面上的墨色方巾,但未伤自己分毫。 那一剑,气息极重,没想他竟如此精准,足见功力之深厚! 卫良和丝毫不理会他的愣怔,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欺凌一介女流,算什么本事?” 黑衣人见他一身正气,心头苦涩,怒气涌上脑门,“若不是大驸马柯景睿齐辈无能,老子何须劫持长公主?” 卫良和一顿,登时收回剑,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若说柯景睿,七将之时还算有点本事,但自打北定将军失踪后,他一人独大,不知天高地厚,目无纲纪,江北大营被他搅得浑浊不堪,若他再不收敛,只怕要亡国啊!”黑衣人慷慨激昂道。 卫良和沉默,握剑的手紧了紧,半晌又松,转身而去,只飘飘留下一句,“先把伤养着,好了便来神侯府罢!” 那黑衣人闻言,当即愣在原处,直到暮色降临,细雨丝丝沁入面皮,才含泪仰天长啸,“天佑我大盛啊!” 贺桩离京七载,这京都已是变了个样儿,便是七年前,每每上街。也是一对婢女婆子小厮跟着,独自一人在街头立着,还是头次。 街头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一个时辰前的打斗似乎不曾发生,商贩们继续做他们的买卖,街上熙熙攘攘,她直觉陌生。 贺桩饿极,前头就有卖绿豆糕,但她得看着马车,不敢走远,也怕他找不到自己。 来来往往的男子,总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稍大胆些的甚至还朝她轻浮地吹哨子,她担心他,想早些见到他,不愿回马车待着。 不知怎的。她自心底升起一股委屈来,越想越委屈,却也不哭,咬着牙,默不作声地坐着。 暮色渐暗,灯火阑珊,她独自一人躲在车辙外,双手抱膝,尖削的下颚倚着手臂,细雨湿衣,暮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气。 卫良和不断加快脚程,回来见到的便是此番情景,只觉心头一酸,这才是回来的头一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清理门户 上前抚着她的发,手心满是湿意,她还病着,怎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男人不由一气,面上一沉,声音不自觉重了些,“不是叫你好生在车里候着?” 她又饿又冷,这般模样,定是狼狈至极,又想着白日长公主即便面临杀手,犹容姿不减,镇定自若地模样,不由觉得可笑至极。 浑身竟生不出一点气恼来,呐呐开口,最想说的却也只吞进肚里,剩下也只轻得不能再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她的声音酥软无力,甚至不经喉咙震动,想来是累了。 卫良和只觉心尖一疼,责备之话哽在喉咙,竟说不出一句来,怪不得她,是他带她离开庆丰镇,又是他半路撂下她! 沉默着抱她上车,安置好她,卫良和才柔声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贺桩低头,声音还是很轻,“没关系,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很坚强。” 她飘飘忽忽地笑起来,竟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卫良和将她搂紧。头搁在她颈上密密地缠着她,听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突然间自己也没有什么力气,喉间像被堵上什么东西,声音又低又哑,“我带你回家。” 马车走了约莫一炷香,停在一处素雅的宅院前,外头还是雨。男人不允她下车,贺桩撩起车帘,昂起头,见这宅院极大,院外绿柳周垂,朱门大掩。 门头之上悬着两挂大红灯笼,正中间悬着一块大红牌匾,正是写着大气方遒的“神侯卫府”四字。最妙的还是左侧立着的巨石柱,“北定神侯”四字听闻是圣上的手笔,妙笔生花,气势磅礴。 卫良和五年未归,守门的小厮早换了一批,竟不识正主归来,长戟一拦,大喝。“来者何人?” 男人本来就心绪不佳,但犹不想发作,只冷声道,“马上把卫准给我叫来!” 小厮见他来者不善,心下警惕,“卫管家岂是你等想见就见之人?去去去,这儿可是神侯府,别挡道!” 卫良和气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颇为摄人,把剑一横,“去叫卫准,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其中有个小厮胆小怕事,见他气宇不凡,还拿着家伙,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他是来当差糊口的,没必要送命,暗自拉了拉同伴的衣裳,低声道,“还是叫卫管家来吧。” 少顷,便有一位中年男子上前,贺桩透着夜色,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匆匆赶来,但身板挺直,一身青墨长袍,一张国字脸,肃严傲骨,令人观之崇敬。 此人便是神侯卫府的管家,昔日卫老夫人派给卫良和的官家,卫准。 见到卫良和,卫准明显怔了怔,“三公子?” 待他确定了那把樊络剑,当即跪地,一把抱住他,声泪俱落,颤着声音道,“可算把您盼回来了,苍天有眼!” 卫良和心下触动,但面上犹神色如常。声音沉稳而恭敬,“快起来罢。” 话音一落,又回头望一眼贺桩。 卫准赶紧收拾好情绪,起身微微一侧,抬眸瞧见贺桩,只觉眼前的女子柔弱美绝,眼瞳划过一丝诧异,轻声道。“这位是?” 卫良和沉声道,“她便是侯府的女主人。”而后回身,对着贺桩温声道,“桩儿,先见见卫管家。” 卫准也算剔透之人,忙唤来小厮跪卧在车前,好方便她下车。 贺桩站在车前,颇有些为难,心里不愿如此轻贱下人,犹豫道,“这……” 卫良和了然,亲自上前抱她下来,转身对卫准道,“日后随行带张凳子,桩儿不惯这些。” 卫准躬身,微微抬眸。不由暗喜,侯府新来的女主人是个好相与的亲厚之人,再躬身,“老奴见过三少夫人。” “卫管家,您不必多礼。”贺桩还隐约记着以前学的旧礼,微微还了一礼道。 卫良和见她显露倦怠之色,也不多说,直言道,“赶了一天的路,桩儿也乏了。卫准,你派人去收拾一下。” 卫准当即应道,“清和苑与蒲良苑近,不如少夫人就住清和苑吧?” 蒲良苑是主宅,他以前住的院子,而清和苑也的确离得近,但桩儿到底不同。 卫良和眉头一皱。干脆的否决,“不必,桩儿与我一同住蒲良苑,日后也一直如此,你派人去收拾罢。” 卫准当即当下“咯噔”一下,面色如灰,跪地惭愧道,“老奴有罪,没替老夫人与三公子好生守着神侯府,求三公子责罚!” 这神侯府自打由圣上赏下来,便一直是卫准在打理,即便卫良和几度征战,远在边关,他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卫良和是知道他品性的,不解道。“您何出此言?” 卫准只觉愧疚难当,磕了三个响头才道,“自打夫人殁了,二姨娘秦氏便一直打神侯府的主意。以前是因着老夫人在,她还有所顾忌,晓得收敛些。” “但五年前老夫人听闻三公子失踪,也没了心思管这些俗事,秦姨娘被老爷扶正。神侯府名下的铺子田产收入,半数进了秦氏的私囊,这还不算,余下的半数也是被舅老爷蚕食了不少!” 卫良和咬牙,长身玉立,面色阴沉,声音极低,“哪个舅老爷?” 卫准颇为惧怕他的脸色,只觉惭愧,“便是秦氏娘家庶出的弟弟,秦微峥,自打秦氏领了他进神侯府,叫老奴好吃好喝好穿地伺候着,他便占着蒲良苑不肯走。老奴无能,原先府里的奴才婢子早已所剩无几,舅老爷逼着要账房先生交出账本。那账房先生受不住折磨,已……就连老奴……” 卫良和脸色阴沉转森冷,一字一句问,“你的腿是他打伤的?” 卫准眼眶蓄满泪水,哽咽着不敢开口,许久才道,“老奴无能,愧对三公子!” “错不在你!”卫良和怒极。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无耻之人。鸠占鹊巢不算,还恶意杀人! 他倒要好好会会这个秦微峥! 贺桩明显感觉握着的大掌力道加重,压得他生疼,用力挣开,轻声喊道,“相公——” 卫良和低头,手上松了些力道,但并未放开,面上已恢复得一派淡然,甚至还笑,“桩儿,有人占了咱们的家,待会儿咱们要以牙还牙,你怕不怕?” 贺桩也觉那所谓的二姨娘和舅老爷过分至极,此时自然愿意与夫君同仇敌忾,扭着手与他十指交叉相握,坚定道,“不怕,咱们占理。即便告到府衙去,也不怕。” 卫良和回以一记笑意,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才转向卫准,“起来带路,秦氏既然纵着那厮。今夜你家主子就寻舅老爷的晦气去!” 他特意加重“舅老爷”三字,语气极其讽刺。 卫准有些吃不准,只问,“三公子打算如何处置舅……秦微峥?” “自然是替秦家!” 守门的小厮是秦微峥的人,此时瞧完一出死人复活的好戏,心下打颤,神侯府的好处他们也没少收,眼下只想着遁了告密去。 被眼尖的卫良和发觉。一下夺了二人的长戟,一施力,牢牢把二人钉在墙上,吓得他们呼天抢地。 贺桩身上披了件长衫,头顶有人遮着油纸伞,跟在卫良和身边,走了半刻钟,前面高楼烛火通明,隐约飘来的渺茫的歌声,等再近些,笙箫靡靡之音愈盛,而卫良和的怒气似乎也愈加强烈了。 她见过几次他发怒的模样,心里不安,唤了句,“相公——” 卫良和轻轻捏了捏她纤瘦的削葱指,只道,“桩儿,你要知道,有些人不是能忍便可相安无事的。我若不摆明姿态,日后我去打仗,他们便会欺到你头上来,明白么?” 原来,他是为了她! 贺桩不知如何开口,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是担心你。” 卫良和阴冷的脸色稍稍缓了些,道,“那这样,我先礼后兵,若他一再放肆,就怪不得我了。” 到了蒲良苑前,男人领着她立在门前,又顾着她淋过雨,他又嘱咐她站在墙头侧,挡风又遮雨。 卫准一瘸一拐地进门,没多久,那笙箫靡靡之音便断了,不过是伴随着杯盏碎裂之声,紧接着粗厚嗤笑的男中音便透着密密实实的细雨传来,“卫准。你痴人说梦话哪?卫良和那厮回来了?哈哈哈哈……他早死了!北定神侯?我呸!威烈卫郎?我呸!卫老三跟他那短命的娘,一个怂样儿!” 卫准似乎被他气得发抖,声音颤颤,“舅老爷,做人要有良心哪,这些年你占着神侯府,府里的人可都瞧得一清二楚。这终究不是您的地界儿,您还是快请回罢!” “回去?”那人又在嗤笑,醉意朦胧,“回哪儿去?这儿就是小爷的地儿。你个老不死的别不识好歹,识相的话就快把账本交出来,否则家姐可是说了,等岚庆寺那老东西一死,看谁还护着你?” 卫良和耳力极佳,便是之身门外,亦听得一清二楚。 祖母的名讳岂容那等齐辈辱没? 登时火冒三丈。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他面无表情,忽然感觉有人摇他的手臂,贺桩紧张道,“卫管家在里面像是被舅老爷打了,你快去!” 可不是,他稍稍清醒些,耳边咒骂厮打声不绝于耳。 卫良和敏捷地跨步进去,只见一个周身华贵的肥胖男子手持长鞭,正高高扬起,要落在倒地的卫准身上,他立马把剑狠力挥了两下。 只听“啊!”一声痛呼,那长鞭已化为两段掉落在地,而秦微峥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血斑。 仅凭剑气!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但我不愿瞒你 秦微峥怒目瞪去,却在看清卫良和的刹那,心里登时慌了,只觉男人射来的怒视如同暗箭,刺得他周身生疼,没来由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戾气横生的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不是死了? 掉下万丈悬崖的人,居然还活着? 他这才觉得害怕,方才的歌姬和下人逃得一干二净,他腿肚子发软,颤抖地唤了句,“侯……侯爷?真,真是你?我方才还以为卫管家诓我哪,咳咳……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瞧着卫管家一人撑着,委实辛苦。便时常过来瞧瞧,这不是晚了不方便回去嘛……” “舅老爷这声‘侯爷’,在下命薄得很,实在不敢当!”卫良和咬牙道。 秦微峥知方才的一番话,他已听了泰半,不由大骇,面上讪讪道,“侯爷客气。” “舅老爷为侯府这般尽心尽力,良和感激不尽!”他冷声一瞥,走进屋里,来回踱步,夜光美酒,山珍海味,纸醉金迷,再瞧秦微峥这一身奢华夺目的罗绮,不由怒气愈盛,便是他在府里。也不曾如此铺张。 他怎么就敢? 谁给他的胆子? 秦氏! 待他有空,定会一个个地收拾! 秦氏绝壁逃脱不掉! 秦微峥被他的气势恫吓,连退后几步,“侯爷不必过谦,在下告、告辞!” “慢着!”卫良和叫住他,声线清明,分明是算账,“舅老爷。良和素来不喜欠人情,账房子桑先生的一条命,还有卫管家的一条腿,您说,这该怎么算?” 卫良和正话反说,秦微峥闻言,只觉脊梁凉飕飕的,眼前不宜硬碰硬。最好逃之夭夭,请长姊定夺为妥。 见卫良和正走到主座,伸手碰了碰酒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秦微峥拔腿就跑,奈何他身形臃肿,行动笨拙,还未跨过门槛。只觉小腿一阵剧痛,他跌倒在地,低头一瞧,卫良和方才碰的酒樽,已碎成一片。 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将,秦微峥艰难地起身,正巧迎面碰上在门外等急而来的贺桩。 秦微峥从未见过这般绝色,只见眼前的小娘子衣着素雅,细雨湿发,睁着晶亮的美眸,恍若受惊的天人,薄唇微张。 她一定不是侯府中人,否则以她的姿色,他岂会不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卫良和带回来的人! 秦微峥惊喜万分,只觉找到活路,拧着贺桩的一只胳膊,反手一曲,转身望向卫良和,面色得意而猥琐。 贺桩还辨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胳膊似要被扭断一般,痛得她黛眉紧蹙,却咬着牙不肯求救。 “桩儿!”卫良和只觉心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是他疏忽大意,以为桩儿待在外头便没有危险,目光死死盯着秦微峥,咬牙恨恨道,“秦微峥,你若敢伤她一丝一毫,本侯有的是法子,教你生不如死!” 秦微峥见素来沉稳持重的他脸色都变了,心忖胜算更大,笑道,“我这手可不稳,侯爷可别吓唬我。” 卫良和极力将眸心的狂躁压下,呼吸粗重,黑眸仍满是深冷杀意凛然,“你要什么?我给你,秦微峥你信我。我卫良和一诺千金!” “呵,信你还不若怀里的美人来得实在。”言罢,他还伸出咸猪手摸了一把贺桩的下颚,,顺势下去,细白的颈项,心口都不放过,还洋洋得意。 贺桩只觉羞耻难当。但手臂被他扭着,稍稍动弹,便是钻心的痛。 卫良和握拳,骨节处“咯咯咯”的作响,怒气升腾,“只要你不动她,你想要什么,只管提!” “我要你滚出侯府你也……啊!”秦微峥根本没想怀里没几斤几两的女子是个烈性子,竟敢张口咬他的手背。 他手背尽是肉,她拼了死力去咬,痛得他龇牙咧嘴,“臭娘们!” 秦微峥劈手一掌拍在她背上,“嗯——额。”贺桩疼得厉害,秋水报的清眸仿佛蒙上一层雾霭,腿上无力地垂下,倚在门槛。唇上的血色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秦微峥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卫良和深邃的眼孔霎时通红,杀气四起,犹如魔怔,见秦微峥还不罢休,握拳就要打在贺桩身上,他面上尽是狠厉之色,一把握住剑柄,对准秦微峥的心口,笔直朝他刺去。 秦微峥难以置信的抬眼去望向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竟命丧他手,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血如雨注。 卫良和飞速赶过去抱起贺桩,低声道,“把眼睛闭上。” 贺桩受了秦微峥那一掌,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倚在他怀里,闭目不语,随即晕倒过去。 卫良和见卫准还愣在外头,大声喝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又是一阵七零八乱,直到戌时,才消停下来。 贺桩只是劳累过度,又受了惊吓,并无大问题。 卫良和守在软榻旁,轻轻抚着她日渐消瘦的脸蛋,想这一路她吃尽了苦头,心疼不已。 卫准候在门外问他的意思,“三公子,舅老爷断气了,他的尸首如何处置?” “送回秦家。”这也算仁至义尽了。 “若是秦氏过问起来……”卫准心里犯怵。 男人猛然站起,冷哼道。“我还怕她不来寻晦气!你去把账本重整一遍,她欠我的,我都要一分一毫不少地讨回来!” 卫准领命而去,总算盼回个做主的人,不由老泪纵横。 卫良和一直守在她身旁,拿着本折子看得入神,不时抬头看她醒没醒,倦了便起身在屋里走走。倚着轩窗,用锦绸仔细擦着剑柄。 贺桩悠悠醒来时,睁眼侧身就见他盯着宝剑出神,半晌不知按动哪里,剑柄竟豁出一道小格子,男人不动声色地从中拿出一块小物件,细细摩挲着。 她咳了两声,他立马扭头,见她醒了,喜上眉梢,把那小物件收进袖子里,迅速过来,摸摸她的脸,长吁口气,道,“桩儿。你受苦了。饿不饿?我吩咐嬷嬷炖了鸡汤,还熬了莲子粥,你要不要喝一些?” 贺桩委实饿了,撑起半个身子倚着靠枕,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卫良和吩咐下人快去端粥来,转身见她蔫蔫戚戚的,犹不放心道。“身子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我没事,只是有些乏。”她神色淡淡,拉住他轻声道。 卫良和顺势坐下,反手捏着她的手,问,“怎么了?你今日似乎不高兴。” 贺桩莫名有种怅然若失之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似乎不认识你了。” 男人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霎时被什么堵着一般,伸指把她额前的发扣在耳后,“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丢在街角。” 贺桩不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挣开他握着的手,收在锦被里,不欲提及长公主容萱,避重就轻道,“方才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东西?” 卫良和敞开手心,低醇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自己看。” 他的掌心,躺着一个幼虎状的玉块,模样煞是娇俏。 贺桩瞧着。一下就喜欢了,伸出手用拇指慢慢抚着,仰起头笑道,“真好看,不如相公送给我吧?” 低沉的笑意从他喉咙里滚出来,“这可不能给你。” “什么东西如此宝贝?”但凡她喜欢的东西,他还从未吝啬过。 卫良和附在她耳边,柔声吐出两个字。贺桩只觉拇指滚烫,开玩笑,便是他愿给她,她也不敢要。 他说的竟是,“虎符!” 贺桩手一松,连忙退还给他,紧张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好好收着?其实你不必告诉我的。” 她方才不过随口一问,但他却当了真,双手摁住她的肩头,正色道,“桩儿,我知你心里的顾虑,。” 她低头,半晌才道,“我知不该猜忌,但是忍不住,我……” 欲言又止,有时话语也是累赘,她不知如何开口。 卫良和却是明了,“当年,柯景睿背信弃义,逼得我跳崖,便是为了这块虎符。自此,我便与他兄弟情断,但这是男人之间的恩怨,与长公主无关。而今我与她另作嫁娶,便是断了往昔之情,之所以救她,那是君臣之义。桩儿,你懂的不是么?” 卫良和回京的行程极为隐秘,除却宸王容源,朝中之人并不知晓,恰巧时值春猎,圣上携着朝中重臣一并去了京郊猎场去了,还有半月方归。 京都风云莫测,自打七年前,军权大握的宸王被幽禁,皇帝不允他前往封地。偏放在眼皮底子下监视着,便是忌惮他的威望与实力。而今皇帝膝下有实力相当且年纪相仿的皇子中,便是太子容恒与萧王容禹。 太子背后有皇后娘家扶持,但萧王容禹的母妃盈妃最得皇帝深宠,实力亦不容小觑。 卫家,也就是卫良和他爹支持太子,大驸马柯景睿投向萧王,已是众所周知。 翌日一早,老王与何辅上门,三人便一头扎进书房,商议朝中局势。 何辅较了解形势,自顾道,“春猎一结束,想来太子与萧王早收到风声,打算拉拢侯爷,大驸马已投奔萧王。只怕侯爷只能选太子殿下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公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容恒优柔寡断,不过背后有皇后一族撑着,倒也差不了萧王多少,且还占了一个名正言顺。 何辅这话也不是毫无道理,毕竟当年柯景睿害惨了卫良和。 但老王不乐意,呼哧呼哧道,“你当太子是什么好东西?” 何辅当仁不让,“总归投靠萧王不是,你愿意整日见着大驸马?” 老王骂了一声柯景睿,又道,“他算什么大驸马?若不是当初那厮狼子野心,将军才是正主!” “行了!”一直沉默的卫良和乍然开口,只见他一身裁剪得体的劲装长袍,长身立在窗前,冷眸瞥过老王,沉声道,“此话日后不必再提,桩儿听了会多虑。” 老王是见过他有多宝贝小夫人的,当即不敢开口。 何辅得意地瞥了瞥老王,起身走到卫良和背后,试探性一问,“如此说来,侯爷,咱们是不是得在京里闹一把,造造声势?” 卫良和回身,墨色长袍衬得他五官立体,黑眸愈加深邃,较之以前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着踏实。 只听他沉沉说道,“只怕不到晌午,昨夜那出‘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老王和何辅来了兴趣,正要问什么源头,外头卫准传话来了,“三公子。秦姨娘领着秦家的人来了。” 卫良和神色自若,淡淡点了一下头,开口便问,“夫人起来了么?” “起了,方才还问您去哪儿了。”卫准照实回话。 卫良和又是颔首,回身问二人,“一起用早饭?” 有好戏瞧。老王和何辅当然不会放过。 贺桩醒了,头顶是艳红锦缎的罩顶,地上铺着厚绒毯子,上头大朵大朵地浓艳重彩的富贵牡丹,一顶黄铜麒麟炉放在中央,里头许是焚着幽香,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处何方。 “少夫人醒了?” 贺桩起身。后背肩胛处还有些疼,不过她还能起身扭过头,一个中年女子就立在软榻边上,伸手撩起帐子,显是从外头进来的,而她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中年女子肤色细腻,眼角有鱼纹,水湖色的罩衫,头发绾成髻,配饰十分简单,一丝不苟地严谨,微微福身道,“侯爷吩咐老奴来伺候夫人,侯爷现下在书房与部下议事。” “怎么称呼您?”她张口,喉咙沙哑。 “老奴夫家姓刘。”中年女子不慌不忙地挪了挪,扶着她下榻。 贺桩朝着她笑笑,“有劳刘嬷嬷。” 刘嬷嬷对她报以一笑,说话不疾不徐,吐字清晰,“少夫人先梳洗,三公子吩咐,您先用早饭,不必等他。” 贺桩沉默地点点头,尽管刘嬷嬷面色柔和,说话也亲厚,但她还是不大习惯有人伺候,梳洗全是自己动手,刘嬷嬷立在一旁,也没有多说。 到了正厅,米粥,小菜已摆满桌上,样式不多,但很精致,是以前在庆丰镇惯吃的。还有几样是京都的特色小菜。 除了刘嬷嬷,桌边还立着几个丫鬟,皆是藕色的罩衫,恭恭敬敬地候着,见她来了,只躬身行礼。 虽然卫良和叫她先吃,但贺桩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他一起用膳。 在桌边坐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院子外头遥遥传来女子的叫骂声,“卫准你个欺主霸财的老东西,什么侯爷回府了,我呸!卫三儿早掉下悬崖,死无全尸了,峥儿好生生进了神侯府,抬出来却是一具尸体,今儿老娘非得打断你的狗腿!” 哪家如此粗俗无礼的女子?贺桩闻言,眉头紧皱,才起身,又听女子的连连叫骂,一阵浓烈的熏香袭来。 她抬起眼来,只见前庭出现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女子。一身宝蓝色锦绸外袍,领口别着一枚华贵的粉色别针,金钗满髻,一双三角眼怒火难平,眼角有鱼纹,红唇开开合合,尽是尖酸刻薄之言。 刘嬷嬷脸色一变,上前附在她耳边,“少夫人,是秦姨娘。” 这个秦姨娘,贺桩是问过卫良和的,外人只道她入卫府比正房还早,且还接连生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便是身为嫡子的卫良和。也只得排在老三。 她年轻那会儿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饶是韶华流逝,风韵犹存,在卫府位份极高,为人八面玲珑,深得卫老爷宠爱,切长盛不衰。 “卫准那老不死呢?”秦氏雷厉风行地进了正厅,一把掀翻桌子,而后笔直朝首座走去,霸占了最尊贵的位置,随行的丫鬟婆子耀武扬威地立在两侧,好不嚣张。 贺桩初来咋到,幸好离得桌子远,不然那刚熬出来的米粥。非烫伤她不可。 厅内只刘嬷嬷回话,“回秦姨娘,卫管家去书房请侯爷了。” 只听“啪”一声茶杯碎裂,贺桩愣是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回身只见秦氏面目扭曲,似在张着血盆大口道。“混账东西,掌嘴!” 秦氏身边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婆子立马上前,捏住刘嬷嬷的下颚,霍然扬手—— “慢着!”贺桩音量不大,但掷地有声,方才场上的人皆被秦氏的气场震慑,厅内分外安静。 秦氏这才将视线转向她,锋利的眸子闪了闪,眼前的女子衣着朴素,但肤若凝脂,明眸皓齐,风华难掩。 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京都,容貌能与之一较高下之人。怕是没有几人。 但那又如何? 秦氏气势依旧,冷冷睥睨着她,阴"yin dao",“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人在别人的地头气焰还这般嚣张,好生无礼! 贺桩气得浑身一抖,收在袖子里纤纤细细的手握紧,凤眸怒瞪而去。抿着唇不开口,倒是倔得很。 刘嬷嬷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位是神侯夫人。” 闻言,秦氏登时仰头大笑,婀娜地起身围着贺桩,风姿绰约地绕了一圈,嗤笑道,“这脸蛋儿倒是没得说的,要说气质也有一点。但你当我傻的吗?随便拉个破落户出来,就以为能诓本老娘?” 秦氏在刘嬷嬷面前站定,瞪目咬牙,猛然扬手,给刘嬷嬷吃了一耳刮子。 她涂满丹蔻的指甲长而利,掴得刘嬷嬷脸上泛着红红的指甲印,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了。 只听秦氏又道,“口不择言的婢子,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 “住手!”贺桩再度制止,“刘嬷嬷何错之有?” “老娘可是名正言顺的卫夫人,哪里来的秦姨娘?这贱婢不知礼数,说错了话。掌嘴算是轻的!”秦氏怒喝道。 贺桩只觉可笑,“刘嬷嬷是侯府的人,别说没错,便是有错,也该由侯府责罚,与你何关?” 秦氏瞧着她一身乡村野民的扮相,冷笑道。“还真当你是神侯夫人?卫良和早死了,一个死人如何娶妻?瞧瞧你这什么德行,居然还有脸充胖子,哼!” 话音一落,她一扬手,那婆子继续一掌一掌地掴刘嬷嬷。 “相公绝不会放过你的!”贺桩说完后,轻轻地抿住柔软红润的嘴唇,隐隐透出一股子倔强的神气。 秦氏瞧着,总觉心下不痛快,“相公?也只有出身乡野的粗鄙之人,才会那般称呼自家夫君。你再瞪,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贺桩不服,继续瞪。 秦氏当真恼了,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 正当这时,一道阴沉有力的大喝忽然从侧门传来,“放肆!” 秦氏扬着的手定在半空,一扭身,当即愣在原地,那长身玉立的男子,不是卫良和又是谁? 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么? 这一定是幻像,大驸马亲口承认,掉下万丈深渊的人,怎么活得了? 一定是眼前这妖精做的怪! 她非打死这狐媚子不可! 登时,秦氏臂上再凝力,但猛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把她狠狠往后摔,她惊慌失措地低头,只见一只锋利的飞镖钉在她的袖子上,而她整个人靠着柱子,一下失了神色。 秦氏呜呼哀哉地吼了几句,但没人搭理她。 侯府的人是不屑,而她带来的下人则是不敢。 卫良和长身而立,面色深隽,只有眼底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而他身侧。立着王锋与何辅,肃穆冷面。 三人都是在战场踩着累累白骨过来之人,所散发的气息也是嗜血萧深,一看就是不好惹。 而管家卫准,则躬着身立在最后。 卫良和瞧见贺桩无碍,反倒盯着刘嬷嬷那处,他并不开口,而是沉冷地睨着挟着刘嬷嬷的婆子。 那婆子生生被他镇住,跪地求饶道,“侯爷饶命,是夫人叫老奴掌嘴的,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卫良和犹不语,不疾不徐地扫了眼碎在地上的杯盘,最后。视线定在秦氏身上。 秦氏只觉他要在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臂上又酸又痛,稍稍一动,只听耳边又“咻”的一声,她的堆云髻竟被死死钉住了。 这下她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卫良和不理她,微微侧脸吩咐卫准,“带刘嬷嬷下去上些药,再重新送一份早膳来。” 侯府的下人在卫准安排下,稳妥地收拾好正厅,很快上菜。 他只拉着贺桩坐下,老王与何辅不用他招呼,自觉坐在对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绝对掘了你秦氏一族的祖坟 回京路上,贺桩也是与男人们同桌用饭,一开始她也觉不妥,向卫良和提过几次,他总是一笑置之,一如故态,她也习惯了,闷声低头喝粥,不时她面前的碟子堆满了小山似的菜。 她皱眉,推到他面前,“我吃不了那么多。” “多少吃一些。”卫良和又夹了几筷进她的碗里,低声道,捏了捏她单薄的肩膀,“瘦了不少。”而后筷子又伸向贺桩的碟子里,把她挑出的菜一一送进嘴里。 老王与何辅见怪不怪,淡定地喝粥,嗞溜嗞溜地灌下两大碗,老王这回有意见了,抬头望着卫准道,“卫管家,下回早膳也做些米饭,这点粥塞牙缝还不够!” 卫准汗颜,“回王副将,这是给夫人备的。” 老王挑了挑眉,扫过一桌子精致的小碗小碟,嘟囔了句,“难怪。” 少时,丫鬟们鱼贯而来。捧来颗粒饱满的米饭,色泽鲜亮的各种菜色,老王与何辅立马放下碗里的素菜小粥,大快朵颐。 贺桩却是饱了,放下碗,扭头扫了一眼秦氏,总觉不妥。但想着夫君还未吃饱。便没有说话。 卫良和接过一碗米饭,知她胃口不佳,只道,“坐着歇歇,等会儿还得喝药。” 他语气平和,极为温柔,秦氏瞧着。却是心下大骇。越是位居高位,阶层越分明,若有来客,女子是从来不同桌的。 但方才卫良和一副妻奴的模样,便是当年长公主到府上,也不见他这般体贴入微。 可见他有多宠那小贱人! 卫良和吃饭一如既往地快,撤了饭菜。他才起身,准备料理登门撒野的秦氏。 那婆子犹跪在地上,他不开口,不敢起来,而其他秦氏带来的人,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卫良和背着双手,慢慢踱步到秦氏跟前,恰在此时,却是听外头传来一声唱惹,“卫老爷到——” 秦氏一听,方才冷汗涔涔的脸一松,紧张之色尽去,胆子又肥了,扭头吩咐下人,“你们都死了吗?快扶本夫人下来!” 卫良和轻挑剑眉,深眸一敛,回身立在贺桩边上,身后仍旧站着身形挺拔的王何二人。 唯独贺桩一人坐着,她顿感压力倍增,正想起身,却是被男人微微用力摁下,“万事有我,好好坐着。” 少顷,只见门前的中年男子着一身赤金襄缵藩竹长袍,袖口处绣着几株青竹翠蔓,翻云朵坠,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秦素玉带,长发由玉冠高高束起,浓眉方脸,鬓角还有几缕白发,留着髭须,精神矍铄。 此人便是官从二品的内阁大学士,卫府正当家——卫群! 他不是陪圣上离京春猎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贺桩颇为疑惑。 卫良和微微一愣,视线扫过秦氏。随即明白过来,犹笔挺地立在原地。 倒是秦氏,一见着卫群,登时找到了靠山,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直呼舍弟如何命苦,好心好意地替人看管门户。却是死于非命。 下人拔掉钉住她的飞镖,秦氏登时跪在卫群跟前,涕泗横流,“老爷,您也瞧见了。三公子这般对待妾身,叫妾身情何以堪?” 此时,秦氏衣衫凌乱,发丝断了不少,妆容也毁了,活脱脱一介女鬼。 卫群冷眸一扫,被秦氏扰得耳根不得清静,实在恼了,喝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秦氏登时收声。卫群走进去,在首座坐下,见也没人端茶,全然没了昨夜听闻嫡子活着回来的惊喜,面色肃然,视线转向卫良和,“听闻昨夜你就回京了,怎么不先回府见过先祖?” 卫良和冷冷一笑,幽深的黑瞳不见底,“您还当我是您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卫群一掌拍在桌上,明显动气了。 卫良和凝着他,仍旧沉稳冷静,但贺桩离得近,自身觉察到他呼吸里的无奈。默默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反握,轻轻揉着她的手背,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抬眸,心里却是在告诉自己,早在十几年前,他名义上的父亲就对自己不闻不问,也在乎这一茬了。 “想来,卫府也没有儿子的立足之地,回去作甚?”他轻轻瞟了一眼秦氏,满目鄙夷。 卫群一下愧疚,语气缓了些,“当初你音信全无,扶正你秦姨娘。你不知晓。气也是理所应当。” 卫良和望了一眼横梁,平视道,“儿子掉下悬崖后,虽是活下来了,却是忘了一些旧事,但却是记得,祖母与儿子可是从未允过扶正秦氏。儿子也记得。父亲可是口口声声答应过母亲,绝不续娶,也绝不扶正妾室!” 卫群的额头一下青筋暴起,“那你要如何?为父知对不住你母亲,但卫府总该有个管事的女主人!你一回来就打打杀杀,你可知道,你所杀之人,可是你的舅父!” 卫良和只觉心凉,而贺桩见状,只觉这般的父亲,没有比有还好,忍不住为他正名,“相公九死一生,一度失忆。您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可想过相公会寒心?” 卫群的视线这才扫向贺桩,只见她瘦瘦弱弱,眸子却是倔得很,反抬头问卫良和,“听说你在外头娶了妻,就是这么个小家子气、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妇?” 秦氏见缝插针。“不就是这么个破落户,尖牙利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王,掌嘴!”卫良和眼底的戾气一下浓郁起来,还未等秦氏有所反应,她两眼猛然出现什么东西,只觉两颊火辣辣地痛。 卫群气得霍然站起,直指卫良和,“大胆,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卫良和咬了咬牙,抬眸死死盯着卫群,盯得他心突突直跳。 他这个儿子,越发不由他做主了! “卫准,送客!”卫良和冷冷吐出两个字。 这是公然撕破脸皮了? 卫群气怒,桌上的茶杯被他狠力一摔,又见老王与何辅拔出剑来护着那小女子,大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卫良和的双眼厉如鹰枭,几乎要喷出火来,冷冷地看着他,音量骤升。“贺桩乃是我卫良和明媒正娶的妻子,谁若敢再说她半句不是,休怪我对他不客气,天王老子也绝不例外!” “好,好得很!”卫群只觉剜心的痛在全身蔓延,“为了一个女子,你竟敢跟你老子刀剑相对!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 秦氏早就对卫良和以前阻止她上位而怀恨在心。此时恨不能卫群与他断绝关系,是以火上浇油道, “老爷,这么些年,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三公子却命部下对妾身大打出手,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哪!” 贺桩不愿因为自己而让这对父子闹翻,轻轻扯了扯卫良和,眼巴巴地望着他。 卫良和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妥协,只放低声音道,“桩儿,此事你别管。” 他是铁了心地要闹! 这样的认知,卫群更是怒火中烧,冷哼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休想让她入卫氏族谱!” 卫良和阴郁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别过脸道,“说得好像您的秦姨娘就能入族谱似的。” 要对付他们,他有的是法子,只是生身父亲这般对他的妻子,卫良和只觉心寒。 “你——”卫群吃瘪,见贺桩仍坐在椅子上,他很不满这个嫡出的媳妇,“你这妻子没个父母之言不说,见了公公,连行礼也不会?” 卫良和冷嗤,只扭头吩咐卫准,“卫管家,送客!下次再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府,小心你的脑袋。” 秦氏一下急了,躲在卫群身后吵嚷起来,“慢着,今日若不为吾弟讨个公道,你休想赶我出去!” 卫良和侧目睨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卫群,见他似乎默认了,冷漠地勾了勾唇道,“那好,你既要讨个说法,那我就好好说道说道。卫管家,把账本呈上来!” 卫准依言,转身将备好的账本呈上,卫良和接过,一把掷在秦氏跟前,一字一句,吐词清晰,“一则,方才你无端责罚本府的刘嬷嬷。内子不过叫你住手,你却要打她,掷你两只飞镖算是轻的!“ ”二则,我卫良和的舅父乃正二品户部侍郎,秦微峥与我何干?昨夜我亲耳听闻他大放厥词,扬言要吞了我神侯府。更欺人太甚的是,他竟敢对祖母大不敬。我不过是要他赔账房子桑先生一条命以及卫管家的一条腿,他却恶意挟持内子,打伤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不知廉耻地轻薄桩儿,我卫良和铮铮铁骨,不把他碎尸万段,丢去喂狗,算是便宜他了!” “三则,秦氏你最好听明白了,神侯府乃我一人枪林弹雨攒下的家业,与卫府没有半点关系!这些年你仗势欺人,几度遣散府里的残兵,将圣上赏下来的铺子田产据为己有,这账本上白纸黑字写着。三日之内,你若是不把这亏空补上,我卫良和不踏平秦家,誓不为人!“ “四则,你以为领了个好吃懒做的弟弟来败我家业,他死了就算了?妄想!他这五年在神侯府的吃穿用度,卫管家都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你那弟弟耗掉的钱财,你要是不一一还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而今,却是这般凋敝 卫良和语气激愤,面色憎恨。 他一旦决定的事儿就绝对不会改变,也不管秦氏有多惊骇,他只要他想要的! 他虽然不说,但贺桩知他心里定是异常委屈,艰难地起身,挪到他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卫群却是注意到她行动不便,而方才,卫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他瞪了一眼秦氏,回头问卫准,“此话当真?” 卫准鼻头一酸,这些年的委屈在眼前闪现,抹泪点头。 “三公子与少夫人夜里才到侯府,还淋着雨。少夫人本就病着,老奴急忙去禀报舅……秦三爷。他非但不信,还骂老夫人是……巴望着她仙逝,后又他挟持少夫人,扬言要三公子滚出侯府。” 刘嬷嬷也来了,只见她脸颊高肿,眼眶蓄满泪水,跪在卫群面前,“奴婢也算跟着老爷长在卫府,断不敢有半点欺瞒,委实秦姨娘欺人太甚。” 卫群气得发抖,自家儿子凭一身本领挣来的神侯府。竟给秦氏败得面目全非,他真是愧对嫡子! 他再望向卫良和,只见他面色深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叫他不敢亲近,只好长长叹口气,“良和。是为父对不住你。” 卫良和只觉好笑,现在才说对不住是不是晚了?“儿子日夜兼程,舟车劳顿,乏了,还是请回,省得污了您的眼。” 此时秦氏颤颤兢兢,好不容易齐足勇气走到卫群面前。以为掉几颗眼泪,服个软就了事了,哪知卫群对着她鬼畜般妆化的模样,只觉心烦,“你闭嘴!侯府的亏空,你休想从卫府里拿!” 这么说是要动用她的私库? 秦氏肉痛不已,这回真哭了。“老爷,妾身也是为了甄儿着想,她马上就十八了,没点好的嫁妆,你就她如何找婆家?” “那你就惦记良和的那份?这是他上阵杀敌拼命攒下来,留着给他妻儿的家业!你倒好,恬不知耻的占了一份不够,还叫上娘家人?要哭回去哭,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卫群自觉没脸再呆在这儿,看了一眼携手而立的儿子儿媳,道了句,“娶了妻,有空还是回府一趟吧。” 卫良和没任何表示,只携着贺桩回房,他心情阴郁,贺桩也在琢磨着事,二人一路无话。 卫良和走到前面,一回房,他忽然转身,一把抱住贺桩,下颚垫着她的肩膀。 贺桩被他压得不舒服,微微挣了挣,“相公。” “桩儿,我就抱一会儿。”他压低嗓音道。 贺桩伸手抱住他,不说话,只默默陪着他。 卫良和到底顾着她的身子,没多久,调节好情绪,便松开了她,见她闷头不说话,以为是方才他的气势吓着她了,问,“我若不争,只怕秦氏会欺到你头上来。桩儿,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卫府属于你名下的那份家产,咱们是不是也得要回来?”贺桩一开口,倒是挺出乎他的意外。 她仿佛一下变成小财迷,不过他喜欢得紧,“咱们便是衣食无忧,给戍边的士兵采办一件棉袍也好。给秦姨娘贪了。怪浪费!” 卫良和高声大笑,方才心里的那点郁结,一下烟消云散,重重亲了她一口,一把抱起她,在屋里一连打了好几个转,“好,以后家里头就给你管。秦氏若敢缺了什么,你只管记下来,为夫提剑去要回来!” 他的桩儿,胆子越来越大了。 贺桩作势捶他,“你吓死我了,快放我下来。” 卫良和起得早,饭后便躲在卧房歇息。反倒是贺桩毫无睡意,抱着账本去库里盘点东西,还找出一把古琴来。 她多年不抚琴,来了兴趣,便把账本给卫准,自个儿齐捣古琴去。 用过午饭,她还想玩,被卫良和逼着喝了药,又被他捞去软榻上歇息,说是午后要去见客。 果染不出他所料,不过晌午,“北定神侯低调回京,一怒为红颜,亲手斩杀鸠占鹊巢的秦三爷”的消息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遥想卫家三公子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几经征战杀伐,如今又挣得个“护妻情深”的美名。 坊间不由好奇,神侯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一代骄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这些自是后话了。 贺桩在卧房里倒腾着她从库房扒拉出来的宝贝,最后被男人霸着手脚睡了半个时辰。 卫良和怕她白日里睡得饱,晚上睡不着,便叫她起来更衣。 她仍游离在太虚幻境,揪着衣裳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相公,我穿这件很丑吗?” 卫良和还是头一回听她这么问。想来是秦氏的话被她记在心里了,只道,“不丑,桩儿便是披个麻袋也很美。以前府里没有女眷,也没备着女衫,你放心,卫管家已吩咐绣娘在赶制了。” “秦姨娘还说。我不该唤你作相公。”贺桩嘟着嘴,不满道。 “那你以后叫我良和,可好?”卫良和回身道。 贺桩摇头,“良和是很多人的良和,相公却只是我一人的。” 卫良和没想到她执意于此,还有这个缘由,笑道,“随你怎么唤,只要高兴就好。我怎么都是欢喜的,不必管旁人怎么说。” 贺桩展颜一笑,只穿中衣的她跪立在软榻一侧,娉娉婷婷,笑得娇俏,卫良和习惯性地捏捏她的脸蛋儿。催她,“快些起来,误了时辰可不好。” 午饭贺桩没吃多少,卫良和吩咐下人带上一盒点心,这才携着她出门。 卫良和带着贺桩坐一辆马车,夫妻二人在车上相对坐着,男人正襟危坐。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贺桩也由着他,撩起窗帘朝外面看,一脸笑盈盈的,眉目舒展浑身轻松的样子。 神侯府位处东城区,这一带多是达官贵人立府之地,十里长街人烟罕见,家家关门闭户,贺桩放下帘子对卫良和道,“相公,你差人把马车拐到东市去吧?” “就依你。”卫良和淡淡道。 东市是东城最热闹的地头,小贩林立于此,临着一条内河,河上一座桥,叫庄周桥,桥下两边通着两条街,桥东卖盐油酱醋,炒货胭脂等各种小商铺林立,桥西则是窄道,卖的多是玉器古玩,少了些烟火的味道。但尽处,幽深立着一座府邸。 遥想,当年她还常抱着块石头,倚在石狮边上,等着晚归的父亲,在守门的小厮身前身后来回穿梭,言笑晏晏。 而今。岁月坍圮了一段段高墙,散落了一季季春花,斑驳了一块块青石板…… 许是相处久了,即便闭着眼,卫良和也能觉察出她的异样。 睁眼,见她闷着头抠着手指,他撩起窗帘扫了一圈,这才回身挪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轻轻摩挲,道,“听老王说,那儿成了一座空府,你若想看,我这就吩咐车夫停一停?” 贺桩往他怀里偎了偎,摇头,鼻音微重,“不必了,只是有些难过。彼时,每每爹爹回府,不管我躲在狮子侧,还是在门后,他总轻易找到我,把我抱上肩头。太子哥哥,宸王兄,萧王兄也常来,给我带了一些小玩意儿,。” 卫良和不说话,只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 卫良和有意往热闹的集市走,想来多少可以驱散一些贺桩的愁绪。 他们乘坐的马车虽不奢华,但大气简约,也够宽敞,车篷前还挂着大大的“北定侯”三字。街头的百姓一瞧,便知是神侯府的座驾,只觉惊喜不已,议论纷纷。 “卫将归来,天佑大盛!” 也有心存疑虑之言,“卫将军偏巧边关战事吃紧归来,莫不是当年与北燕鏖战,有难言之隐?” “大驸马连吃败仗,我看,定是他当年嫉妒卫将军,使了什么诡计!” “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被官府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难道我说错了?当年若不是卫将军失踪,哪里轮得到柯将军尚主?” “就是。我听说了,昨日长公主遇袭,随行的侍卫都被杀了,但听闻被一名男子救下了,那男子手里拿的武器,可是樊络剑!” “无论如何,卫将军这时还肯回来,也算有心。” “可惜,听闻他在外头已娶了妻,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要哭晕了。” 贺桩手里捏着块梨花糕,默默听着,慢慢咧开嘴,仰头道,“相公,他们都在夸你。” “我看未必。”他低醇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明眸变得幽深,心道:至少柯景睿高兴不起来。 回京途中十分隐蔽,且走走停停间他可以避开了照常的路线,这才没出什么意外。 但一回来,他先是救了悠云长公主,随后又杀了秦微峥,上午秦氏一闹,他就是想低调也难了。 车子走过最繁华的地段,没一会儿便停在一处视线开阔的拐角。 贺桩撩起窗帘一瞧,还未到宸王府,扭头问道,“怎么停了?” “和老王说好在此碰面,我出去瞧一瞧。”卫良和神色自若,起身提剑下了马车,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宸王府 车夫是卫准找来的旧部,也跟着跳下马车,附在他耳边道,“将军,有情况!” 卫良和的视线停在一处屋脊上,悠悠道,“此地视野开阔,目标过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卫良和还是吩咐道,“若是他们动手,切记,先保护好夫人。” 车夫给了他一记了然的眼色,随即拉下帽檐,跳上车辕。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老王终于来了,远远就见他朝这边招手,乐呵呵道,“将军,您瞧我把谁带来了?” 是卓青,当年宸王座下七将之一。 彼时,他正逢负伤,被遣送回京疗养,错过了卫良和与北燕的生死鏖战,亦并未参与当年那场兄弟杀伐。 这一错过,便是五年! 卫良和负手而立,身形挺直,衣袂飘飞,眸子微眯,颇有些历尽沧桑的味道。 卓青一下马,见真是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生死兄弟,只觉眼眶酸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忍着泪道,“大哥,真是您?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总不信,您总算是回来了!” 卫良和也有些眼热,但见卓青一身普通士兵的衣着,觉得奇怪。“起来吧。怎么弄得这副模样?” 当年,南盛七将,就数卓青嘴甜,他怎么就成了一个狱卒? 卓青起身,满脸羞愧,“二哥说南盛与北燕一战,虽然胜了,但您与北燕的裕王齐齐落下悬崖。我总不信。况勋与方远跟了二哥,算是平步青云了,只剩我一个没本事的,越混越差了。” 当年的七将凭本事论资排辈,老二正是柯景睿。 老王听卓青还唤柯景睿作二哥,恨恨吐了一口气,道,“柯景睿算个什么东西。啊呸!” 卓青着急道,“他们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大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王张口就想说,被卫良和一记眼神噎住,只听卫良和淡淡一笑,“日后你自会知晓。我与你二哥算是划清界限了,你是跟我还是他?” 卓青一下蒙头,但他的立场早就分明了,“大哥,我若跟二哥,还至于混成这幅模样么?” 卫良和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视线落到前头稀稀落落的十几个兵,有些哭笑不得,扭头问老王,“你要干什么哪?” 叫他去找几个人来,就找了一堆看犯人的狱卒? 老王登时露出他的大白牙,“军营被柯景睿弄得乌烟瘴气,那里头的人咱也不敢用不是?” 卓青也拍胸脯保证,“大哥,这些人我试过,功夫不错。不说跟着您升官发财,给您当门府看户,他们也是愿意的!” 贺桩透过窗帘,只见那叫卓青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不同于老王的魁梧粗犷,也不同于卫良和的沉稳持重,他的外表偏女相,轮廓细致,脸庞白净,浓眉长齐,下颚尖瘦。 偏偏还敢跟卫良和呛声,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卓青瞧见贺桩,眉宇间倒是浮起几分玩味,竟不顾卫良和在场,飞跑过去挑了一下她的下颚,朗声大笑,“想来这便是王三哥口中的小夫人。卓小七这厢有礼了。” 他倒是粗枝大叶满不在乎,贺桩却是小脸一白,而卫良和竟也不阻止,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苦笑,淡淡道,“卓七,桩儿胆小,你别闹她。” 卓青老实了些。嘴上却是不饶,“大哥的正牌夫人,不说巾帼不让须眉,却也是不能胆小的。” 不过见卫良和钻进马车,他倒是诧异,等一行人悠悠启程,才问老王,“三哥,大哥不是最不喜坐马车的么?” 老王手握缰绳,嘴往马车方向努了努嘴,轻笑道,“可不就是为了车里的那位。” 卓青与老王嬉笑怒骂,不出半个时辰,到了大门口。 卓青这回学乖了,收起了嬉皮笑脸,递了凳子上去。还亲自扶着她下马车。 而老王也挺直身板,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立在卫良和身后,而卫良和正等着她。 贺桩由卓青扶着,颇有些不自在,手微微挣了挣,就听卓青附耳道,“夫人,知道你难受,但还是端着吧,过了开始几个场子,日后便可省去不少麻烦。” 贺桩这才是男人这是给她长脸哪! 卫良和见她十分配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给身后侧的老王递了一个眼色。 老王会意,上前拍门。 贺桩抬眸,印象中的门庭若市。而眼前的明显凋敝了许多,四周长着一排排翠竹,遮掩了朱红高墙与气派的大门,甚至台阶还上了绿痕。 开门的是的老管家,和老王言语了几句,而后朝贺桩方向走来,恭敬地垂首施礼,不卑不亢道,“见过侯爷及夫人,王爷已等候多时。” 老管家领着他们穿过水榭,老王和卓青不再随行,又穿过两条画廊,经过一处楼阁,跨过一座小桥,老管家指了指曲径通幽处,垂首道。“王爷就在里头,老奴告退。” 卫良和神色自然,朝老管家点头道,“有劳。” 而后男人执着她的手,领她走过青石板的小径。 贺桩专注于脚下,没多久只听他说,“到了,”抬头。只见前头小亭独立,内设石桌石凳,此处的翠竹比外头的还茂盛,黛绿如泼墨,明明是春风拂过,却给她一种泠泠幽冷之感。 而那负手而立的高挺背影,墨竹白衫,长发没有高高束起,飘飘散散,双鬓的碎发扭在脑后,用发带束着,说不出的孤寂。 父亲曾说,三子之中,数宸王血性最烈,活得热闹。 但政局浮沉,党争残酷。他也随着岁月的沉淀,越发内敛而潜沉。 宸王容源听到动静,蓦然回首,瞧着眼前这一对,男子身高手长,劲装干净,明眸如星,女子小家碧玉。素雅高洁,薄唇紧抿,清眸里含着不知名的情绪,但他知,那绝不是同情。 不由莞尔,走到亭下,平稳道,“赵子颂来信,以为你上午便会过来。” “要解决些琐事,耽搁了。” 二人恍若多年好友,没有寒暄,不必行礼,再见之时,极其淡薄。 容源撩起衣摆坐下,执起茶壶倒茶,而卫良和也不需他招呼,领着贺桩坐下,默默端起一杯放在贺桩面前。 容源顺着茶盏,把视线转向贺桩,眉目含笑道,“那时到庄府与太傅议事,太傅还常把你抱在腿上。转眼,你也成家了,小桩。” 贺桩讶然抬眸。方才没看清。近了,只觉他面容未改,仍旧眉眼落阔,肌理分明,清瘦淡然,眼角多了些细纹,眸子深不见底,她总算知晓卫良和身上的内敛从何而来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卫良和望着她。也笑,“不然你以为那块半月玉令上是谁的呢?” 贺桩再度睁大眼睛,转向容源,“当年是宸王兄救了小桩一命。” 容源听见她那句宸王兄,分外受用,朗声大笑,指了指卫良和道,“喏,救走你的可不就是这小子,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二人在庆丰镇结为夫妻,也算是天大的缘分。” 这下贺桩连下颚也惊呆了,从未想过,七年前带着她杀出重重包围的,竟是她的夫君! “傻了?”卫良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正色道,“那时我还有伤在身,追兵过多,只得把你放在林子里,却没想你被雪冻伤了身。” 齐头酸楚,贺桩伸手握住他的手,只摇头,说不出话,她怕一开口,又要掉泪了。 这时,一名侍女轻手轻脚地来了,福了福身,垂首道,“王爷,王妃听闻来了贵客,遣人送了些酒菜与点心来,可要呈上来?” 容源点头道,“呈上来吧,”又问,“王妃可是来了?” 侍女低声应道,“来了,在外头等着。” “叫她进来吧。”宸王又道。 侍女却是没出去,又道,“王妃说:你们男人议事,我来作甚?” 那侍女跟在宸王妃身边久了。模仿得惟妙惟肖,容源不禁笑道,“那她怎么还亲自走这一趟?” 侍女忍着笑意,如实道,“王妃是冲着侯爷领的那位小夫人来的。” 贺桩年岁小,是以老王称呼她,总喜欢在“夫人”前冠个“小”字,何辅与卓青也跟着叫,没想到传到里了,被这般打趣,她的耳根登时就红了。 容源立时扬声大笑,“王妃那性子,素来不喜与人清静,没想到小桩倒是对了她的眼。” 里冷清惯了,容源极少高兴成这般,那侍女也是个机灵劲十足的丫头。嘴上讨好处,“王妃还说,女婢若是照实说,王爷定大大有赏。” “清荷只管找祝岐去要,就说是本王赏的。”容源淡淡道。 卫良和也笑,揉了揉她的发,宠溺道,“去吧。” 贺桩便跟着那唤名清荷的侍女出去,耳边隐隐传来清朗的嗓音,“当年之事,你打算如何还手?” 而她熟悉的嗓音又道,“当初共谋之事,良和自然犹记。” 之后便没了声,贺桩跟着拐过一处园子,便到了荣华苑,门前照着两个小厮。 才推门朝前走了几步,就觉芳香扑齐,正厅大门是开着的,早有丫鬟铜川进去,里面传来女人不疾不徐地吩咐,“快把梨花糕端上来,清藕,叫厨子做些清淡的小菜。” 通传的丫鬟走出来,屈膝福身道,“神侯夫人快请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若小夫人跟将军闹起来,明儿他非把你扔回特营里去 贺桩走进正厅,只觉眼前一亮,雪亮的轩窗大开着,正迎着外头的春日暖阳,地上铺着毯子,踩上去软绵绵地无声。 她才刚进来,就听一声轻笑,一阵淡淡的药香袭来,一只带着通体碧绿翠玉镯子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眼前,攥了她冰凉的小手去。 “啧啧啧,难怪良和护得紧,这般水灵的姑娘,若我是男子,也愿筑金屋好好藏着。” 贺桩抬起眼眸来,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宸王妃,只见眼前的中年美妇一身水湖色长衫,衣襟和袖口绣着几朵素白的兰花,面容姣好秀美,妆容素雅大方,发髻小巧,首饰不多,只两三件,一派淡然,与世无争的模样。 宸王正妃,任氏,闺名芝华,前太史令之女,京都有名的才女。 她微微屈膝,“贺桩见过宸王妃。” 宸王妃见她小小年纪,却也知书达理,越瞧越满意,打趣道。“良和那混小子,不厚道,还好娶了个乖巧可人的媳妇。” 贺桩还不知卫良和在别人眼里,还是个无赖,勉强一笑,道,“王妃过奖。” 宸王妃见她羞答答的,笑眯了眼。拉着她坐下,叫她吃着吃那,好奇道,“你和他如何认识的?” 贺桩羞赧一笑,道,“相公流落到庆丰镇,那时我不知他是北定大将军,他托媒人上门提亲。爹娘便应下这桩亲事了。” 个中缘由实在难以启齐,宸王妃却以为她在害羞,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良和那人,主意多着哪,你年纪小,怕是早被他瞧上了。” 宸王妃细细打量着她,见她仍是一身朴素的青布麻衣。忍不住又数落卫良和,“良和也真是,自个儿穿得周正,也不多为妻子想想,风华正茂的年纪,穿这污糟的一身。” 这回她真是冤枉卫良和了,贺桩忙道,“不是,相公着人为我置办了,只不过还需些时日。” “瞧这小夫人当的,心疼夫君了?”宸王妃打趣道。 贺桩这才后知后觉,王妃这是诓她哪,她脸颊红得恍如煮熟的小虾。 这时,小厮抬进几个大箱来。 宸王妃拉着她的手,是瞧了又瞧,唇角扬起,却又隐忍,笑意撑得艰难,道,“良和对你上心,但这见面礼,我是断不能不送的。小桩,当年你娘亲没能亲自送你出嫁,而你又流落乡野,王妃嫂嫂竟也错过了,就当是为你娘亲补上。” 提及母亲,贺桩艰难地别过头去,勉强笑道,“能嫁给相公,母亲在天之灵,约莫也是欢喜的。” 宸王妃拿出绢子,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你瞧我,上了年纪就总想起些旧事,不说了,咱们去瞧瞧哪些看得上眼的?” 贺桩推辞,但拗不过她。 宸王妃扯来几件新衣裳,一边在她身上比对。一边道,“我就说素雅的配你,清荷偏说瞧着丑,快去脱了这身,换这件。” 贺桩扭头一瞧,见是一件淡绿色的长袍,深蓝的立领和衣襟及袖口,衣襟和袖口还绣着春花图。上好的绸缎料子,针脚密实。 根本不由她拒绝,宸王妃便把她推到屏风后,嘴上念叨着,“前些年,国库空虚,军饷不足,朝廷安排不下那些残兵,良和收了不少入府,你也没几个体己的丫鬟。外头是男人的天地,咱们管不着,却也不可丢了夫君的颜面。” 她这么一说,贺桩自知方才那身行头,的确寒碜,不敢再拒绝。 于是,清荷清藕又领着两个丫鬟。那阵势似要把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改造一通,贺桩不由头皮发麻。 幸好王妃不再为难她,只道,“小桩的肤色好,上些腮红,点个唇即可。” 倒腾完脸,清荷又替她收了额前的流苏,梳在脑后绾成小巧的发髻,用华美精致的钿子稳固,拆了她的银耳环,戴上一对精巧的翡翠玉。 她一出来,正逢卫良和议事结束来寻她,只见眼前的妻子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娴静婉和,好似天女般。根本移不开眼。 耳边传来宸王妃的低笑,“怎么,傻眼了?” 卫良和恍若梦中惊醒,笑叹,“还是王妃慧眼识姝,桩儿由您这一拾掇,良和日后不敢带她出门了。” “合着你是故意委屈小桩?当真讨打。”王妃作势要赶人。 这里是宸王府的内院,按理外男不宜入内,不过卫良和以往回京,在王府住的时日比在侯府还要长,相熟了,也没人拘着他。 “过来领桩儿见见人。”卫良和浑不在意道。 卫良和引她见的人,是以前的幕僚焦实禄与军医冯熙来,二人皆白须鹤发,是跟了他十多年的老人了。 见过面,他们又留在宸王府用晚膳。男女席仅一帘之隔,贺桩与宸王妃在里间的女席用膳,而老王和卓青也来了外间。 隔着帘子,贺桩可以清楚的听见卓青爽朗的笑声,“哟,焦老头,别来无恙。” 而后传来老者的冷哼,“你小子。怎不在牢里好生待着,出来作甚?” “我这不是想念宸王府的清荷了嘛?” 冯熙来也插一句,“依老夫看,你小子,定是盯上醉花楼的烟雨姑娘了,却拿清荷姑娘的乔。” 卓青大叫,“冤枉,上回去醉花楼找烟雨姑娘,还是五年前和大哥一道的呢,是吧大哥?” “卓小七你皮痒了?小夫人可在里头坐着哪。若她晚上跟将军闹,明儿将军非把你扔回特营里去。”老王粗声粗气道。 首座的容源也笑,“这还真是,到时可别来本王这儿求情。” 几个大男人齐齐大笑,却是没听见卫良和的声音。 贺桩吃不准他是默认还是不愿搭理,倒是王妃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你呀。美则美已,就是太瘦了。别管他们,这些人说荤话说惯了。” 饭后,他们又聊了会,眼见天色晚了,宸王这才离席。 幕僚焦实禄和军医冯熙来既然由宸王派给卫良和,自然要跟着去侯府,一离桌。老王和卓青便被二人遣去搬行李。 剩下贺桩与卫良和,说好在门口候着他们。 贺桩跟在卫良和身后,隔着几步,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过想着他难得与同僚叙旧,便没有多说。 小厮在一旁掌灯,卫良和刻意放慢脚步,笑着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前方道,“若是没记错,再走几步路,会有一处园子。那里的茶花生得极好,闻着香了么?” 贺桩细细闻着,只觉鼻息萦绕着淡雅的芳香,走得愈近,香味愈馥郁,扬起笑道,“难怪总觉这宸王府跟咱们侯府的气味不同。” “哦,咱们侯府是什么气味?”卫良和显然被她那句“咱们侯府”取悦了。 贺桩也跟他闹着玩,嫌弃道,“一股子汗臭味儿和酒味儿!” 二人慢慢走着,卫良和倒也不在意,只道,“嗯。那日后,府里就劳夫人多费心了,想要挖茶花树,只管吩咐老王。” “我才没你这般没皮没脸。”贺桩挣开他的手,借了侍女的灯笼,照着一朵茶花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在王府大门等了没多久,二人一到大门口。便有一名粉衣丫鬟上前行礼,“见过侯爷,夫人,奴婢奉王妃之命前来送礼。” 贺桩望向她身后,果真立着几个下人,守着中间的箱子。 卫良和颔首,“替本侯多谢王妃。” 婢女低头,不疾不徐道,“王妃还说,叫奴婢跟在小夫人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贺桩这一趟,王妃又是给她带钱,又是带人,委实过意不去,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裳。 卫良和却没应允她,只道,“若说给你找几个婢女,也不是难事,不过王妃身边之人,总会体己贴心些。这阵子怕是少不得你辛苦些,应付场面。” 贺桩见他如此一说,便不再坚持,转向侍女道,“如何称呼姑娘?” 那侍女也是训练有素,稳稳道,“王妃既把奴婢赏给了小夫人,奴婢便是您的人,还请您赐名。” 她一时没什么主意,只问,“那你可还记得原来姓甚名谁?” 侍女微微一怔,只觉神侯夫人亲厚体贴,“奴婢姓刘,爹娘没读过书,家里人只叫奴婢做二丫。” “嗯,那便留着你的姓,不过这二丫着实不雅,我给你取个字,就叫清莲,如何?” 侍女也算有了正经名字,自然欢喜。像她这种被家人卖去为奴为婢的下人,跟着哪家主子,愿意叫她什么便是什么,留着她的姓,还是头一回。 正说着,远远就听卓青怒吼,“疯老头,你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他这话一出,引来焦实禄的大笑,“老夫敢打保票,疯老头的医书绝不止这些,算是轻的了。” 不怪他幸灾乐祸,谁叫卓青非得粘着冯熙来,哪像他一介幕僚,两袖清风,最贵的就是这颗脑袋。 老王拎着焦实禄的一个小包袱。咧嘴直笑,“卓七,你就认命吧。” 卫良和不在正经场合,从不阻拦他们嬉笑怒骂。 贺桩瞧着卓青满头大汗的模样,抿嘴直笑。 回程路上,卫良和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让给了两位老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的身子,受孕不成问题 卫良和翻身上马,弯腰一把将她提上马背,放在身前。 这还是贺桩第一次骑马,只觉臀下硌得慌,而两侧晃动,不由紧张。 “别怕。”男人的热气喷在她耳边,似信子般挠得她心痒。 贺桩定了定神,双手抓着马鞍,后背倚着他宽阔的胸膛,极为安心。 马蹄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哒哒”作响,她觉得有趣,偏着脸朝他笑道,“真好玩。” “等日后得空,我教你骑射,如何?”他小心护着她,轻声道。 “嗯。”她的身子虚,多练练,总归是好的。 “今日王妃找你聊了些什么?”他一面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聊了很多,王妃嫂嫂人很好。”她也明显感觉宸王妃是喜欢她的。 这时,打头的老王回来禀报,“将军,东市走不通,说是集市中心塌了一大块,官府的人正在抢修。” 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塌了? 卫良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神色未变。不动声色地下令,“从庄周桥拐到旧庄府,叫手底下的人打起精神来。” 卓青也一下严肃起来,“大哥,旧庄府那儿人烟稀少,恐怕有埋伏!” “就怕他不敢动手!”卫良和凉凉道。 宸王府到神侯府,只有两条道。既然有人有意毁了东市那条,摆明了要把他引到旧庄府去。 他步步紧逼,若不给点颜色他瞧瞧,当卫良和是好欺负的么? 卫良和低头,“桩儿,你和清莲先回马车待着。” 贺桩也知事出突然,默默点头。和焦老头他俩待着,不过听见外头纷纷拔剑的声儿,不由紧张。 焦实禄倒还老神在在,一面与冯老头下棋,一面安慰她道,“几个小虾小将,成不了气候!” 大家对突袭之人似乎早已心照不宣。贺桩见他神色如常,也放下心来。 不过过程似乎没有焦老头嘴上说的简单。 对方似乎下了狠劲,马似乎受了惊,车子走走停停行了一段路,几度险些翻了,最后停了下来。 她没有撩起窗帘去瞧,不知停在何处,耳边不断传来厮杀的声音,空气里似乎弥漫的咸腥的血味愈来愈浓,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头的动静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马车重新启程,卫良和也没回来,一回到神侯府,他也只留下一句“桩儿,你先歇息,不必等我”,便急急召焦实禄老王等人去了书房。 贺桩知道归来伊始,他有许多事要急着处理,且今夜遇袭,事态严重,便叫他放心地去。 回到蒲良苑,简单梳洗一番,担心他饿了,便叫嬷嬷去吩咐厨房,给他们做些宵夜。 没多久,清莲来报,说是卫管家便来了。 贺桩记得回府时,卫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许是有要事,便披了一件外袍,请他进来。 卫准直言来意,原来秦姨娘午后便遣人送了几箱银两锅来,但那只是田产部分,大头她还拿着。 神侯府名下,在东市有几十间旺铺。收成不错,都进了秦姨娘的私囊。 贺桩气极,她还真是没皮没脸! “秦姨娘遣人来信,请三少夫人明日回府一趟。”卫准俯首道。 “好。”贺桩应道,想着此事宜早不宜迟,“烦请卫管家将账本拿来,我查查还有哪些东西秦姨娘尚未归还。” 卫准微微一怔。“少夫人识字?” 贺桩淡笑,“识得一些,约莫算术也不错。” 一笑倾城。 卫准俯身道,“此事要不要告诉三公子?” 今日秦姨娘那架势,委实生猛,他还心有余悸。 贺桩打定主意掌管内宅,想了想道,“相公诸事繁忙,内宅之事,还是少叫他烦心才好。” 卫准没多言,却暗道三公子好眼光,娶了个年轻貌美、知冷知热的夫人,就是身子骨瘦弱了些,道。“三公子方才吩咐老奴,若少夫人精神头还好,便知会冯大夫前来,为少夫人诊脉。” “可是那位打宸王府来的冯军医?”她问。 卫准以为她担忧冯熙来不专女医,道,“正是,这位冯大夫原是医少署的翰林首医辅,涉猎颇广,医书精湛。若说冯大夫也是性情中人,年轻时也是一身血性,便奏请圣上入了军籍,还是三公子特地向宸王请来,为少夫人诊病调理。” 贺桩不知还有这缘由,心知夫君惦记着自己。她也是识趣之人,情愿不给他添堵,道,“那便劳烦管家亲自走一遭了。” “不敢”卫准行礼退下。 未几,冯熙来躬身入内,随行的侍女拎着个药囊。 隔着一层锦布,冯熙来闭着眼给她号脉,半晌后收回手道,“夫人除却身子弱了些,并无大碍。” 贺桩一听,心里大喜,不过想到庆丰镇杨老丈与桂城郎中的话,难免担忧,羞着脸问。“未进京前,相公带我去瞧过,郎中曾说我这身子羸弱,恐难孕育,您说……?” “胡诌八扯!”冯熙来捋了捋他的山羊须,毫不客气道,“庸医!幸而还未误了三公子的子嗣。受孕不成问题。不过夫人体内寒气过重,若不及时祛除,只怕会累及胎儿。” “这可如何是好?”贺桩吓得脸一青。 冯熙来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道,“家师曾教了在下一套行针手法,对付你体内的寒气,只消多施几回阵法。” 他吩咐侍女打开随身的药囊,拿出一个布包,“在下这就为夫人施针。” 听了冯熙来的话,贺桩似乎没有放松的感觉,靠在软垫上看着他,淡淡的道,“有劳先生。” 冯熙来向她望过去,对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冯熙来要给贺桩施针,势必要脱衣裳,虽隔着中衣,但有外男在,似乎也是不雅。 这边是贺桩不敢放松的缘由,冯熙来也是有所顾忌,转过身去。由侍女施针。 冯熙来一套针法施完,半个时辰过去了,然后他也没废话,留下一张药方,回去给卫良和复命, 戌时一过,贺桩还未等到卫良和,便先睡下,睡到迷迷糊糊,软榻一侧往下一沉,而后有一双稳健的手搭在她腰间,未及,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桩稍稍清醒,找了个舒坦的姿势侧躺着,轻轻唤了句,“相公。” 头顶便传来男人浑厚的低音,“吵醒你了?” 贺桩清醒了许多,探出颗脑袋,不答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事商议,听卫准说。明天你打算去卫府?”他见她睡不着了,伸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后背。 “嗯,”贺桩有些痒,抓住他的手道,“相公你放心,旁人的东西,我一分一毫也不会抢的。但属于咱家的,我一定会一样不少地要回来!” 此话引来他一声低笑,“嗯,咱家的。明日派卫准陪你多带些人去,那秦氏素来诡计多端,你多留个心眼,万一出事,便派人回来通知我,我马上去寻你。” 这话怎么听着她被他拿来做挡箭牌? 贺桩仰头问,“相公,明日你还有事?” 卫良和埋头在她发间,笑道,“从明日起,你家相公我呀,便是有伤在身之人,这半个月需静养。” 半个月恰好是朝廷春猎回京的日子。 贺桩想了一会儿,才问,“相公是担心太子与萧王找上门来?” 卫良和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太子与萧王明争暗斗,皇帝也乐得相互制衡,而北定将军代表的是一方军权,自然是个香饽饽。 “桩儿,”卫良和轻轻唤了一声,贺桩低声应了,而他凑近她的耳边,呼出温热的气息,越发粗喘,“我很高兴。” “怎么了?”她痒,咯咯笑道。 卫良和勾了勾唇,道,“我听冯熙来说了,。” 贺桩微微羞赧,道。“相公,难为你为我想得如此细。” 卫良和一手掌着她的纤腰,笑道,“也只有对你,我才肯花这么多心思。” 贺桩心底漾起丝丝甜意,卫良和不等她反应,已是埋头,擢起了她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夜,卫良和对她格外用情,缠绵悱恻。 且说秦氏在神侯府受了一肚子气,一路上又被卫群一通数落,气怒不已,一回到院子。杯盘摔了一地,仍不消气,逮到哪个不顺眼的婢女便是一通大骂。 一时院里的下人如坐针毡,人心惶惶。 秦氏越想越气,若说以前,卫良和虽不允她入主正室,但从未干涉过田产铺子之事,此次他非但杀了她嫡亲的弟弟,还逼着她还钱。 简直岂有此理! 又是一阵发泄。 等她骂也骂够了,打也打累了,口干舌燥的,这才吩咐下人们上茶。 可那些下人被她那吃人的阵势吓得不同,个个不敢上前,末了,还是自幼跟在秦氏身边的周嬷嬷被推搡出来。 周嬷嬷心里也有些犯怵,但好歹秦氏平素里也听她几句劝,倒了茶立在一边,只道,“太太也不必气恼,要奴婢说,三公子那般的大人物,肚子里装的是天下,这内宅之事,还不是太太几句话的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进卫府 秦氏冷静了许多,听出周嬷嬷话里着藏话,问,“听嬷嬷的意思,是有主意了?” 周嬷嬷邪笑,眼角一凛,“还请太太仔细想想,若三公子尚的是长公主,长公主那聪明劲儿,那身份,莫说惦记侯府的家产,您还得低着身段呢。如今三公子娶得是个乡野的女子,您该高兴才是。” 一提及贺桩,秦氏便气得咬牙。 若非那蹄子生得一副撩人的模样,勾起了弟弟的垂涎之心,弟弟又何至于被卫良和血刃高堂。 今日她不过骂了那贱人几句,那卫良和便勃然大怒。 一切都怪那狐狸精! “高兴什么?嬷嬷你又不是没瞧见老三对她那样,护得可紧着哪!”秦氏冷酸道。 “此言差矣。”周嬷嬷嘴角一勾,“那丫头瞧着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这还不好糊弄?” 说着,她附在秦氏耳边嘀咕了几句,秦氏大喜,奸诈一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如此,若她不好糊弄,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是夜,秦氏幽兰出浴。浑身上下又擦拭滋润一番,这才穿上新裁的大朵芙蓉翠绿燕纱碧霞罗,旖旎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桃花,一双丹凤眼媚意天成,半老徐娘的模样。袅娜多姿地朝卫群所在的主院去。 卫群脑海想着今日嫡子冷眼观望的模样,想着生母清修家道不宁的苦状,正借酒浇愁,甫一见秦氏丰姿搔首的模样,什么忧愁竟也忘了,忙抱住共筑云雨。 事后,秦氏躺在他怀里。戚戚道,“老爷还在为今日之事烦忧?”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卫群有些恼。 秦氏嘟囔着嘴,“便是老爷气恼,妾身也是要说的,那贺氏不过是个乡野女子,未经老爷您的认可,三公子便将她领了回来。这可算不得明媒正娶,老爷,难道您不气?” “哼!”说起此事,卫群心头便是一恼,“待圣上回京,良和只怕风头无限,为朝廷器重,他的夫人,便不是公主,也该是名门闺秀,那女子哪里担不起正妻的名头?” 秦氏玉指撩着他的内衫,娇声道,“但老爷今儿也瞧见了,莫说休妻,便是妾身给那贺氏立些规矩,给她吃些小牌头。三公子也是百般不情愿,老爷,妾身想着,趁着京都里知晓三公子娶妻的人不多,咱还得趁早解决了她不是?” 卫群瞅了她一眼,道,“莫非你已想到了对策?” 秦氏一笑,“贺氏无非也是借着三公子作威作福,咱们寻个缘由,叫三公子不得不休了那丫头,没了这块绊脚石,咱们卫府还愁讨不了圣上欢喜?” 翌日,便是贺桩去卫府的日子。 她醒来时,枕边已一片冰凉,卫良和早已不见人影,她支起身子,仍觉累得慌。 贺桩望向窗外,才惊觉日上三竿,她连忙下了软榻,清莲端着温水进来。她也是随手挽起长发,匆匆擦了把脸,想着她第一回独自登门,万不可失了礼数,遂挑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衫穿上,挑了一只碎纹银镯子套进手腕,颈间配银质心锁。瞧着人也端庄大气。 卫准一早备了礼,站在内院大门候着贺桩。 一行人绕过半个京都,这才到了一座大宅院门前。 早有小厮小跑进去通报。 周身华贵的秦氏又是一恼,一手拍在扶手上,连带着案上的茶盏震得清脆作响,“怎么才来?乡野的无知之妇!把她晾在外头个把时辰再说!” 立伺一侧的周嬷嬷闻言,出言阻止,“太太,请恕奴婢之言,万万不可啊!” 秦氏霍然站起,三角眼眸凌厉地盯着她,吓得周嬷嬷一身冷汗,“不教训教训那贱人,难解我心头之恨。” 周嬷嬷敛下眉眼。直言道,“太太,方才传信儿的小厮可是说了,那卫准可是跟着一道来的,回头若他告诉三公子,说您欺负了那小贱人,可不得坏了您的大计?倒不如把那小贱人请入内宅,卫准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进来呀。” “说得有礼!进了内宅,这可是我的地界儿了。瞧我这记性,”秦氏恍然大悟,得意一笑,“都是被那蹄子给气的,快。我要亲自去会会那小贱人。” 秦氏一反常态地一身素色衣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见贺桩来了,马上变了嘴脸,温声道,“你来了?” 贺桩先是对她行了一礼,见门前静悄悄的,也不见别的家眷,她心里有些不安,小声道,“秦姨娘,怎不见大嫂二嫂她们?” 秦氏声音温柔,“你头次来咱们卫府,按理说该叫府里的家眷出来迎迎你的。可你大嫂是个病秧子,来了也是晦气,你二嫂又回了娘家,你说巧不巧?来来来,快些进屋吧。” 正说着,秦氏已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了。 贺桩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笑。即便妯娌不在,府里的姑娘少爷难不成也一个个不在? 秦氏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两人分别上了藤椅,由下人抬着走。 秦氏却是心思又起,领着她绕侧门进去。 贺桩不由眉头一蹙,秦氏这是铁了心不给她半分面子啊。 “等一下!”她兀自出声。 “怎么不走了?”秦氏心里大骂她事多,面上还是装作亲和的模样。 贺桩虽在庆丰镇生活了七年,但到底也在朱门深宅里生活过,但多少记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新妇入府,由下人抬着从侧门进去,那只能是妾!姨娘当年不也是如此进的卫府?”话音一落,她起身下轿。 秦氏这些年命令下人称其为太太,端着正室的架子,拿着夫人的用度。但她出身侧室的事实,已然是她心底无法磨灭的痛楚。 她气,她怨! 恨贺桩无情的揭她的伤疤。 贺桩脸上的笑在她看来,尤为刺眼! 等这贱蹄子进了内宅,她绝对叫她好受! 现在,好,她忍! 秦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就冲侯爷宝贝你的那个劲儿,还能把你当侯爷的妾室不成?娘这不是想着正门那门槛高,怕颠着你嘛。” 这反倒是她小肚鸡肠。 贺桩淡笑,肤白胜雪的小脸,在领口绣着的紫薰草的映衬下,更显清丽婉约,“秦姨娘,您这一声‘娘’,贺桩倒不知该如何应了。” 秦氏心下一沉,先前瞧着斯文柔弱的野村野妇,今儿怎就半句讨不了好呢? 秦氏一掐大腿,眼眶一下红了,故作委屈道,“三公子与先夫人母子情深,自是膈应姨娘,你既不愿唤我一声娘,也罢。总归是姨娘方才疏忽,叫你心下不快。来人,还不快快请三少夫人上轿,走正门去?” 贺桩由清莲扶着,重新上轿。这一下倒是顺顺畅畅地到了通往内宅的月洞门,内宅多小径,自是不便抬轿进去。 按规矩,外男不得入内宅。 卫准及随行的几个离休得残兵只得守在门外。 “三少夫人,还请您多加小心,快去快回,老奴在此恭候半个时辰。若还不见您出来,便立马通知三公子。” “嗯,我省得的,还有刘嬷嬷和清莲在,放心吧。”贺桩澄若秋水的眸子透着淡定。 秦氏领着贺桩绕了小径走了约莫一刻钟,经过好大一片菡萏池子,没多久便停在一处清幽雅静的院子。 贺桩抬头一看,牌匾写的正是“芳菡苑”。 她听卫良和提过,她已过世的婆母闺名里便有一个“菡”字。 想必这座院子便是卫良和生母生前居住的宅子。 贺桩不由在想,这连名字还留着,秦氏也不觉得膈应? 卫群也肯将正妻的宅子让给秦氏,也难怪卫良和对卫府无半点留恋。 一进正厅,便有一股浓烈的麝香味袭来,贺桩掩鼻,环顾四周,粗略地瞄了个大概,只觉这宅子被秦氏糟蹋了。 瞧得出来,屋子原来的主人是个娴静淡雅之人,墙壁上描着京都水墨,小桥流水,烟雨朦胧,小舟若隐若现,伊人独立,但接着往下一瞧,便被一堵艳俗的屏风遮住,旁边立着一面古董架,上头尽是些金像银佛。 贺桩落座,丫鬟上茶。 “来,喝茶喝茶,这可是上好的母丁香花茶,用晨时头次集来的露水煮的,以前没喝过吧?” 她瞧着秦氏喝了,便端起抿了一口润润唇,再轻轻放下,侧头问道。“这里头,只怕不止泡了母丁香吧?” 她放下茶盏,手里的帕子湿了泰半。 秦氏见茶盏少了大半茶水,凤眸一眯,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秦姨娘谬赞,不过,秦姨娘此次叫贺桩前来,只怕不止是为了请贺桩喝一杯花茶吧?” 秦氏眼角一转,“和聪明人说话,倒也省事,昨日我可是差人把神侯府这些年的收入尽数送过去了,但账本还未送来。侯爷诸事繁忙,那就只有麻烦你了。” “贺桩才疏学浅,却是不知姨娘所说的‘尽数’是个什么意思?”贺桩早就见识过秦氏的蛮横,心里苦涩,面上却还是不漏声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就是三哥从乡下带回来野丫头? 秦氏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所谓‘树倒猢狲散’,当年三公子不知所踪,他名下的那些田产铺头,纳粮的农民,交租的商贩,哪个不是能拖则拖?再者,族里他该交的那份子钱,年年掏的可是卫府的钱,这些难道不该扣除?” “秦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贺桩不妨跟你仔细算算。”她从刘嬷嬷手里接过账本,“卫管家招租的人家可是老实本分之人,这上头明明记着没有哪家拖欠过粮钱。怎么到了秦姨娘嘴里,他们就成泼皮无赖了?” 她条理明晰地指出几块贫瘠的田产,再核对昨日交来的数额,道,“秦姨娘,昨儿的数还不够这几块地的租金,南面的田产、东城的铺子收成,还有秦三爷在神侯府五年的用度,您可是一样都没还。便是交到公中的份子钱,秦姨娘莫不是忘了,卫府还没分府呢,拿相公的那份去交,绰绰有余。话说回来,余下的你也没还。” 秦氏气得咬牙,“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家人至于算得如此清楚?你别看卫府家大业大,但统共也就靠老爷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这卫府上上下下三百余人。那可就是三百多张口要养活,这五年,三公子可是分文未出,哪儿来的道理还有他的那份?” 贺桩不想跟她废话,只道,“昨日在神侯府。公公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秦姨娘不想还也没关系,贺桩等他回来就是了。” “你——”秦氏气得肝儿颤,深吸几口气,努力把怒气顺下来,“何必动怒呢?老爷叫妾身还回去。妾身哪里敢不还哪?只是,你年纪尚小,三公子又是心系朝局之人,哪里有时间打理内府之事?姨娘主持卫府也有些年头了,算得上老手了。依我看,这账本暂时还是由我替你管着吧?” 秦氏给周嬷嬷使了个眼色,眼见桌上的账本就要被她收走,贺桩倒也不急,悠悠道,“秦姨娘想要账本只管拿去,神侯府还备了几份,不过打理内府,贺桩慢慢学便是,就不牢您费心了。” 秦氏被她噎得一时无话,半晌才道,“你初来乍到,说这些干什么?不若用完午膳再详谈,如何?” 秦氏言罢,也不等贺桩点头,周嬷嬷已吩咐侍女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精致菜肴。 还未上桌,却是听闻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未几,但见进来的是个身形臃肿、下颚满是横肉的姑娘家扮相的女子。 女子一瞅见贺桩,便是眉头紧皱,粗声问道,“” 她既唤卫良和做三哥,那就是哪个庶出的妹妹了? 想她胆敢在秦氏面前大呼小叫,不难猜出她便是秦氏所出的五姑娘卫甄。 “原来是五姑娘。”贺桩听卫良和提过,这个卫甄极为好吃。这身盘,也算对得起她的饭量。 卫甄最忌身形苗条、容颜姣好的女子,贺桩的相貌放在她眼里,简直是天敌,当下便没有好脸色,“三哥就是因为你。杀了我舅父?” “五姑娘怎么不说你舅父鸠占鹊巢在前?”贺桩也不想得理不饶人,但夫君不在,她自得强硬起来。 “你个贱人!”卫甄挥起她的熊掌,直朝贺桩劈去。 这姑娘家家的,动手打人,好生无礼。 贺桩脑海飞快地掂量了一下,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只得认命地闭起眼。 很快,“啪”一声,不过她并未觉察痛楚,睁眼一瞧。是清莲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了这一掌。 不过卫甄也落不着什么好处,清莲错身而过时,贺桩随即补上一脚,摔她个四脚朝天。 卫甄叫苦连天,场面一时乱混不堪。 装,谁不会? 贺桩给清莲使了个眼色,清莲会意,捂着侧脸,神色哀哀戚戚,委屈不已。 秦氏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贺桩头上来,指着卫甄。恨铁不成钢道,“甄儿,你这是作甚?丢人现眼,还不快回房去?” 撵走了卫甄,秦氏打定主意还是尽快对贺桩下手为好,否则还不知出什么幺蛾子。 只听她“呀”的一声,却是错过贺桩,瞅着清莲道,“甄儿也真是,急着替她舅父寻仇,却伤及无辜,周嬷嬷。快带这位姑娘下去上药。” 贺桩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反正横看竖看不对眼就是了,也不打算纠正她什么,倒是瞧着清莲半边脸都肿起来,到底不忍心,也叫她下去上药。 清莲不放心。“侯爷吩咐奴婢寸步不移地跟着您。” “去吧,这不是还有刘嬷嬷?”她宽心一笑。 秦氏催着她用膳,想必是膳食里有幺蛾子,她横竖不吃便是。 “啊——”清莲那厢下去,刘嬷嬷这厢,手就被秦氏身边的丫头烫伤。 “你怎么回事?没点眼力劲!”贺桩听着秦氏装腔作势的教训下人,只觉好笑。 刘嬷嬷也被带下去。 秦氏面带歉意道,“真是对不住。” “秦姨娘不就只等着贺桩身边无人,好打开天窗说亮话?”贺桩冷笑。 秦氏架子也端起来了,“没想到卫老三在民间娶的媳妇儿,非但倾国人城,脑子也好使。只可惜,嫩了点。” 贺桩见她眼眸凌厉,颇为心悸,不过还是不动声色道,“说来说去,秦姨娘是不打算将相公那份儿还回来了?” “姨娘姨娘。我最恨的就是别人唤我做姨娘。从侧门抬举进来的又如何?她是从正门进来的,还不是照样死了?”秦氏忽而面色狰狞。 与她过了几招,秦氏知道她不好糊弄,也省得和她装腔作势,扭头悠悠扫了一圈,才道,“你是不是以为没用午膳,就安然无恙了?” “你什么意思?”贺桩不安了起来,她除了那杯母丁香,可什么东西都没碰过。 那杯母丁香? “方才你在茶里还下了什么东西?” 秦氏抬手,翘着兰花指抚了抚发髻上的金簪,扭着腰肢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得意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四肢困懈,面赤体热,呼吸短促?” 贺桩手撑着案桌,眼前秦氏的身影似乎模糊了许多,晃了晃神问。“你到底在茶里放了什么?” “紫梢花,桂心。知道是什么了?哦,瞧瞧我这记性,乡野女子识得几个字就算不错了。” 母丁香,紫梢花,桂心! 贺桩隐隐记得这似乎是一单药方。 到底是什么? 体温似乎越来越高。她软软坐下,若是相公在就好了,“合欢阴散?” 她记得书上说过,女子一旦中了合欢阴散,两个时辰之内,必觅得男子jiao欢,方能解毒,否则,必化为血水。 秦氏,好歹毒的心! 秦氏仰天大笑,“哦,还算上一味麝香。” 她做了两手准备,不怕不得手。 “你……我家相公绝不会放过你!”她扶着靠椅,但腿下酥软无力,根本不足支撑她站起。 秦氏浑不在意,“不放过我?哈哈哈,你还是祈求他最好别休了你这dang妇!来人啊,把她给我带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手!”她挣着,脸庞犹如白玉抹了胭脂,分外惹人怜,但她浑身脱力,哪里争得过腰圆臂粗的婆子,只得由着被她们拖走。 清莲和刘嬷嬷回来,屋里早没了贺桩与秦氏的身影。 刘嬷嬷拉住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急慌慌问,“我家夫人呢?” 那丫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拿鼻孔瞧人,“你家夫人丢了,问我作什么?” “那你家主子呢?”清莲肿着脸,口齐有些不清。 那丫鬟又是拿白眼看人。“笑话,我家主子在哪儿也是你问的?” “你……”清莲气急,被刘嬷嬷拉住。 “算了,快去知会卫管家。”看来,秦氏是铁了心要侯府过不去,为今之计,最好快些找回夫人。 且说卫准在月洞门外头等了快半个时辰,还不见主子出来,眼皮跳得厉害,远远瞧着清莲花容失色地跑出去,心底登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问。“少夫人呢?” “少夫人……不见了。”清莲喘着气,带着哭腔道,“五姑娘要打少夫人,被奴婢挡下了,奴婢下去上药,回来人全不见了。” “究竟怎么回事?”卫准上火道,“不是叫你寸步不移地跟着少夫人吗?” 刘嬷嬷年纪大些,跟在后面才赶上来,“老奴该死,还请卫管家速速派人通知三公子。” 眼下责怪也无用,卫准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安排,“来不及了,行云,你腿脚好,速速回府,余下一干人等,随我闯入内宅寻找少夫人下落!” “可……里头是卫府内宅,住的都是女眷,若是卫大人责怪下来……?”有人心存顾忌道。 卫准瞧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分毫指责,只道,“三公子为人,想必诸位也是心如明镜,眼下不是咱们欺人太甚,而是秦姨娘蛮不讲理,拘着三公子的心头肉,若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卫某自知无颜再回侯府。你不愿去,卫某不强求,不过今日这卫府内宅,我是闯定了!” “顾二你瞻前顾后个啥劲儿?沙场刀光剑影都还挺过来了,还怕秦姨娘那娘儿们?”有人呼和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般蚀骨的折磨,何时才结束? “就是就是,难不成还怕几个不成气候的家丁……” 贺桩被两个婆子携着,只觉脑子浑浑噩噩,脚下想站定,但根本由不得她使唤,也记不清绕了几条小径,身子恍若随时要炸开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忽而停住,贺桩一直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她吃力地把研究睁开一条细细的缝,眼前素白的身影在她散乱的视线里竟是如此的清晰。 耳边好似从远处传来渺茫的声音,“哟,太太打哪儿带来的妙人?” 此人肤色晶莹,柔美如玉,齐子较常女高挺,眼睛中却隐隐有海水之蓝意,正是卫群的四姨娘白薇。 “白氏,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秦氏似乎对她颇为忌惮,但言语之间仍颇为不善。 “不敢。”白氏倒也不恼,反而别有深意地打量着贺桩。早就听闻三公子打民间带回来的夫人登门,想来,便是她吧? 想及此,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好奇。 这该是怎样的女子,会如此深得三公子独宠? 三公子是何等人物呵?少年封侯。便是长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 而这女子,据说三公子疼她,就是当年的长公主也比不得。 “谅你也不敢!”秦氏眸里喷火,“来人,快送白姨娘回去。”秦氏瞧着她奔丧似的一身。就不顺眼。 “太太,您何时才放媛儿回来?”白氏收起好奇心,期期艾艾问。 秦氏揪着她的软肋,有恃无恐道,“瞎担心什么?怎么说我也是你女儿的母亲。难不成还会害了她不成?” 白氏心道,那可不一定!嘴上却还是软声软气道,“媛儿眼下也快到二八芳龄了,还没说人家呢。” “急什么急?甄儿都还未出嫁,她身为妹妹,就不能缓缓?”秦氏火气上来了。 以卫甄的身段与脾性,要等她出嫁,还不知猴年马月。 白氏岂能不急? 两年前,卫媛染上重病,秦氏便寻了个由头,将她送往杏花庵静养,白氏想女儿是日思夜想。 “太太……”白氏一把拉住她,有多想见到女儿,语气里便有多委屈。 “别碍手碍脚!”秦氏怒火烧身,狠力甩开她,心道等她收拾完贺桩之后,非得给白氏点厉害瞧瞧才是! 白氏被下人拉开,给秦氏让出一条道。 “白姨娘,咱回吧!” 白氏凤眸微眯,死死盯着秦氏,恨不能将她盯出个洞来,咬牙道,“秦氏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就没人治得了她?” 她的视线又绕到贺桩身上,兴许。这是个机会。 贺桩被推入一间小屋,那俩婆子把她扔在草垛内,就走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这间屋子是自己不认识的,房梁上尽是黑漆漆的蜘蛛网。周遭脏乱不堪,有什么东西滑过她脸庞,紧接着她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骚臭味。 这使得她一下清醒了不少,而秦氏已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你说,若是叫三公子知晓你这副浪荡的模样,他还会不会要你?” “你什么意思?”闻言,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 她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相公的事来? “呵,你就好好享受吧!”秦氏话只说了一半,又飘然而去。 贺桩咬牙支撑起身子。艰难地挪到门口,却发现门栓死死锁着,“放我出去!” 她跪坐在地,体内的药力越发强劲,似要焚烧着她的理智,“相公——” 此刻她多希望夫君就在身边,只要有他在,绝不会叫她受委屈。 她酸楚难言,心里却是一抽抽的疼,好热。哪里有冷水浇她一身? 她环顾四周,发现角落立着一只破旧的木桶。 贺桩艰难地爬过去。 木桶里不知飘着什么东西,发出阵阵恶臭,许是从瓦脊漏下的,用来接水的。 她忍了又忍,咬咬牙把木桶打翻,将恶臭的水往自己身上招呼。 体内的那股骚动总算蛰伏了下来,她趴在地上,无力动弹。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体内好不容易蛰伏的的躁动便越发不可收拾。 虚火焚烧着她的理智,心里明明想要抗拒,脑子却逐渐幻化成卫良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身子酥软,恍若化作雪水舨。 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房屋的门被卫准从外面踹开,而他身后,秦氏浩浩荡荡地领着一大群人闯进门,嘴上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卫准,胆子不小啊,竟敢私闯内院。回头看老爷不杖毙了你!” 一行人早被眼前的光景瞎懵了,哪里还有闲暇顾及秦氏? 卫准目瞪口呆,而刘嬷嬷则大叫一声,尤为刺耳。 面前的女子,面呈绯色。胸口露着好大一片凝脂白肤。 她神色迷离,分明极为享受偷来的春光。 这上演着的一幕,说不出的香艳,便是旁人少见了,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卫准也没想到是这般,方才他领着人强闯内宅,本想着去向秦氏问个究竟,是白姨娘给他指了南面的道儿。 他想着贸然向秦氏要人,她断是不会给的,救人要紧,他便带人来了。 但没想到少夫人竟如此放荡! 到底是民间来的女子,丝毫不知廉耻! 但,到底应该顾及三公子的面子,卫准连忙吩咐刘嬷嬷给少夫人拿件披风遮一遮。 “少夫人,你糊涂。”刘嬷嬷扶着贺桩。叹气道。 却见她痴痴笑着,浑然不觉周遭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而她的手竟还往自己身上乱摸。 刘嬷嬷大惊失色,少夫人莫不是魔怔了? “卫管家,您快来瞧瞧少夫人!” 他一个外男。实在不易靠近,但眼下,若是少夫人出了什么大差错,回头三公子还不得活剐了自己? 卫准走近,隔着两步停下,只见少夫人面色酡红,眸色迷离,模样浑噩,不由迟疑。 照理说,便是再不知羞耻之人,被人瞧见如此孟浪的举止,也不该是这般反应啊? 秦氏拿绢子捂着嘴,抿唇偷笑,这才想到还要装装样子,“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方才急急慌慌地说要去寻丫鬟和嬷嬷,怎么眨眼功夫,就跑到这儿来了?” 卫准没忽略掉她眼底的得意,这才反应过来,少夫人定是遭她陷害了。 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想必不出一日,卫府的三少夫人意外猛人撞人独自一人自我抚慰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 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秦氏却要诋毁三少夫人,当真好狠的心! “我们走!”卫准恨恨地瞪一眼秦氏。他人微言轻,但此事三公子定饶不了她! 秦氏见他要走,连忙挡在前头,犀利道,“卫准,怎么,私闯内宅,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卫准瞥了她一眼,只道,“少夫人神志不清。老奴还得速速送少夫人回神侯府,还请秦姨娘行个方便。至于老奴所犯之错,自会到老夫人跟前请罪。” “我若是不行这个方便呢?”秦氏扯唇笑道,“你以为搬出老夫人,我就会放了你?” 若不是他,她三弟又岂会成为卫良和的剑下鬼? “你?”卫准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秦姨娘不肯放行,若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三公子来了,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可别怪老奴没提醒你。” 秦氏自然不是吃素的,没好气道,“哼,三公子带回这般败门风的女子,做了这等丑事,便是老夫人回来,也是要休了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若还想留着这条贱命,最好实话实说 “……”卫准气得不知说什么,却又听刘嬷嬷尖叫,“呀,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他回身,只见贺桩倚在刘嬷嬷肩头,姿态那叫一个柔弱无骨,神色却是痛苦不已,俊秀的黛眉紧蹙,而后,“哇”一声吐了。 周遭为了一层又一层家丁,卫准一行被死死扣着,他咬着牙道,“再去请三公子!” “我看谁敢动!?”秦氏喝道。 两边僵持不下。 侯府,书房,卫良和正与一众部下商议大事。 “侯爷,大事不妙,夫人不见了。”侍从“嘭”一下把门踹开,匐地道。 “你说什么?”男人一下从首座弹起,脸色“刷”的变了,一个用力,竟将手里的白瓷茶杯捏碎了。 他一句不发,反倒是一旁的冯熙来问,“什么叫夫人不见了?” “奴才回来前。随卫管家候在月洞门半个时辰了,清莲姑娘与刘嬷嬷急匆匆打内院出来,只道夫人不见……”见主子面色暗沉得骇人,侍从如实交代。 只他话还未说完,只觉耳边一股疾风袭来,待他抬头。已不见了主子的身影,只听门外响起男人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备马,去卫府!” 外头的老王、何辅、卓青得令,冯熙来大惊。忙跟出去,“侯爷!为大局着想,眼下您实在不宜露面!” 卫良和眉心紧锁,只撂下一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什么大局不大局。都与我无关了。” “可……”冯熙来只说出一字,便又被他打断,“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属下随侯爷一道!”冯熙来也牵着一匹枣红大马,翻身而上。 卫良和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领了一支旧部,向卫府而去。 他马不停蹄地向着卫府奔去,不出一炷香功夫,便绕过这个京都城,心急如焚地地到了卫府大门。 刚下马,就见几个小厮拦在门外,而大门紧掩着。 那几个小厮见到卫良和,躬身行礼道,“见过侯爷。” 卫良和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眼底透着焦灼,低沉开口,“开门!” “这……不是奴才不肯开,而是太太下了命令,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放进来。”为首的小厮为难道。 卫良和提着樊络长剑,眸间闪过一丝杀气,“我若执意进去,尔等以为拦得住吗?” 老王是个急性子,拔刀喝道,“将军,救人要紧,何需费口舌?直接杀进去!” 卫良和微微点头,何辅与卓青得令。抄出兵器收拾掉这帮乌合之众。 卫良和根本无须出手,身量挺直地拾阶而上,门后的小厮见状,连忙推上大门,被他飞出的剑鞘所伤,倒地哀嚎。 男人不喜不怒。剑锋直指其中一人,声音不高不低,却叫人心生畏惧,“说,桩儿在哪儿?” “在、在最南面、那座废弃的……屋、屋子里。”那小厮结结巴巴道。 南面的老屋里,双方犹僵持不下,秦氏不允卫准带人走,而卫准也与她对峙着。 卫良和领着一支铁骑浩浩荡荡地赶往内宅,而小厮早一步知会了秦氏。 事发时贺桩身边没有体己人,且卫准私闯内宅,秦氏有了辩驳的由头,瞧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卫良和长身玉立。他的面庞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觉他周身被一股嗜杀之气包围着,而他身后,又是一支枪林弹雨中走过的汉子,让人不由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逼脑门。 他如修罗般出现,瞬间便夺去人们的吸引力,但他眼里只有贺桩一人。 此时的贺桩正值合欢散药效最强劲之时,已是神志不清,浑身滚烫,刘嬷嬷根本制不住她。只得和清莲一道拿绸带缚着她双手。 映入男人眼眸的影子,便是衣衫不整,脏污不堪,却又瑟瑟发抖的妻子。 卫良和当下便生出一股潮水般猛烈的悔意,她虽书香早慧,但到底年纪小,他怎么任由她饱受秦氏的欺凌? 想起她所受之苦,男人心口处便是一疼,他面色深隽,回头瞅了冯熙来一眼,“快去给她把下脉。” 冯熙来点头领命。 秦氏闻言,心头一紧。率先撇清关系,“她只在我这里喝了一杯丁香茶,出了何事可怪不到我头上。” 卫良和冷眸扫了秦氏一眼,回身问卫准,“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准只觉难为情,却还是如实道来。见卫良和面无表情,道,“老奴一听下人说夫人不见了,便硬闯内宅,是白姨娘引老奴来此,一开始,老奴也觉少夫人水性杨花,毕竟少夫人这般容貌……但未多久她便呕吐不止,浑身发烫,此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男人点了点头,将卫准的话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一双冷眸锋如刀刃扫过一圈。末了,停在秦氏面前,沉声问,“桩儿只是喝了一杯丁香茶?”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冯熙来抢了先,“侯爷。大事不妙!” 他忙回身,沉声问道,就连他自己也觉察出声音里颤抖了,“桩儿她怎么了?” “合欢散分阴阳两种,夫人服用的是阴散!”冯熙来行医多载,深院大宅的勾心斗角也有所耳闻,却从未见歹毒拿用合欢散逼人就范。 “合欢散?可是民间流传的天下第一淫毒?”卫良和望着贺桩,只觉心头难忍,“若是无法合欢,便会周身溃烂?” 冯熙来只觉残忍,却还是重重点下头去! 男人心里霍地炸开,抱住她道,“还剩多少时辰?” “半个时辰不到!” 他不由分说,替她遮好披风,打横抱起她,“来人,马上回府!” “来不及了!”冯熙来叫住他。 卫良和心急如焚,但还有几分镇定。回头对卫准道,“去和苑!” 和苑是他未离开卫府时居住的院子。 “万万不可!”冯熙来知道他要干什么,可以侯夫人这般柔弱的身子骨,绝对经受不住合欢散所致的云雨。 贺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卫良和只怕要掀翻这卫府,哪里还沉得住气? 只听他急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怎样才治得好她?” “她肯定有解药。”冯熙来目光瞟向秦氏。 卫良和眸子深深地锁定贺桩,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而后转过身眯着眼盯着秦氏身后的侍女,幽深的嗓音听在旁人耳中,恍如冷风过境,“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计谋乃出自周嬷嬷之手,而周嬷嬷是侍女的姑姑,自然是站在秦氏那边的,“回三公子,太太所言,句句属实!” “满口胡言!”卫良和彻底动怒,贺桩饱受折磨,他心里也焦灼不安,没那个时间跟他废话,“本侯从不打老弱,你算是个例外!” 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扬手剑落不过须臾,就听姓周的侍女一声惨叫,整个人被钉在顶梁柱上。 卫府的小厮何时见过此等场面,自然吓得不轻,根本不敢吱声。 那侍女半边肩膀血流不止,痛得几欲昏厥,下颚被卫良和死死捏住。 男人紧逼不放,凑到她面庞三寸,“!” “我说,我说,”侍女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道,“是周嬷嬷,是周嬷嬷叫女婢不要乱说的!” “周嬷嬷,是你什么人?”卫良和霍的松手,闭了闭眼,冷冽问道。 男子无力地垂着手,面如死灰,“周嬷嬷是奴婢的姑姑,也是太太的奶娘。” 卫良和睁眼,眼底不惊不怒,犹如碧波绿潭,清冷疏远。直逼秦氏道,“你可还有什么抵赖?” 秦氏脸上顿时失了颜色,却还坚持道,“胡说!今日可是新人登门入府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我何时怠慢了她。你的心尖人儿执意去寻丫鬟嬷嬷,我哪儿敢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狂虐秦氏 她太过低估贺桩再卫良和心头的分量,本以为那般年纪轻又柔弱不堪的女子,卫良和断不会为了她而舍弃朝局。 自卫良和封侯立府,便不再踏入卫府半步,可他竟为了贺桩飞奔赶来,且见到自己的妻子衣衫不整,他竟还一门心思地维护妻子。 但那又如何,秦氏打定主意,抵死不认账,无凭无据,他又能奈她何? “不,三公子,妾身亲眼所见,是她命下人把三少夫人带到这里来的!”隐在角落的白氏忽然跳出来大叫。 老爷耳根子软,内宅之事由秦氏一手打理,而大公子与二公子皆是秦氏所出,要想见到女儿,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白氏生怕卫良和不相信,又道,“三公子,太太……秦氏为了私吞您的那份家产,早就设下了套,就等三少夫人往里钻哪!” 卫良和气得浑身一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宝贝的一个人,到了秦氏这里,却弃如草芥! 秦氏根本没料到,往日忍气吞声的白氏会突然跳出来指证自己。面色一下变得煞白,但还装傻充愣道,“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个白氏,回头她非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说来,你是不肯拿出解药了?”卫良和低沉道。 那厢贺桩只觉欲火焚身,浑身烧的慌,大汗淋漓。一张酡红的小脸扭曲着,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那儿,内里仿佛蕴藏着一团烈火,偏生她又虚软无力,挣扎不脱。 男人脸色越发阴沉,恍如天边随时滴水的乌云,吓得秦氏连连却步。“白氏那贱婢胡说,哪有什么解药……啊!” 她话未完,只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顷刻间,一顶乌黑油亮的发髻,连同金钗银簪一块儿散落地面。 卫良和竟一剑削掉了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她甚至还未瞧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雍容华贵的秦氏没了炫耀的资本,一下成了无毛的凤凰。在场的下人想笑不敢笑,只好低下头去,身子一抖一抖的压抑着笑意。 “啊……”秦氏简直要疯了,抓着头顶刺手的短发,歇斯底里地叫喊,但瞧着卫良和周身的杀气,不敢靠近半分! 男人黑眸锐利如刀,落在秦氏身上,透着凛然,对她的嚎叫不为所动,带血的长剑在他手里幻化出雪亮的剑花,径直架上秦氏的颈项。 只听他冷冽道,“本侯没工夫与你闲扯,最后问你一次,解药在哪儿?你若敢不给,本侯立马命人将卫甄丢进军营充妓!” 卫良和绝对说到说到,对于这点秦氏毫无疑问。 秦氏被他摄人心魂的气势所恫吓,忙使唤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周嬷嬷,解药!快给他拿解药!” 拿到解药,卫良和亲自交给刘嬷嬷,叫她给贺桩喂下,而后起身吩咐卫准,“你快差人去把和苑,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 秦氏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可她真怕卫良和一怒之下,把卫甄送进军营,想走又不敢走。 其他人等,没有卫良和的吩咐,更是不敢挪动半步。 刘嬷嬷给贺桩喂下两粒药丸,端来半碗水,又给她喂下,但没一会儿,只见贺桩浑身抽搐。口吐白水,也不知那药到底溶解了没有。 吓得一旁的清莲赶紧叫冯熙来过来,给贺桩把脉。 冯熙来一手搭在贺桩腕间,一手捋着胡子,脸色越发沉重,抬头对卫良和,不知该如何开口。“侯爷,夫人这……” 男人面色冷峻,“你但说无妨。” “夫人已误了服药的最佳时辰,方才又吐了药,怕是不妙,恐怕还需您……”冯熙来话未说完。 卫良和闻言,却是听懂了,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他面无表情,咬着牙道,“秦氏!” 却是发现对此人无话可说,回头吩咐几个部下道,“王锋、何辅、卓青何在?” 三人单膝跪地,齐齐应道。“属下在!” 不让秦氏也尝尝清誉被毁的是何滋味,难解他心头之恨。 只见他面色阴沉得骇人,一字一句道,“秦氏这毒妇竟欺吾妻至此,本侯现命尔等将其五花大绑,挂在卫府大门一日一夜!尔等亲自候着,没有本侯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下来。若不完成任务,提头来见!” 闻言,秦氏登时腿软倒地,几欲昏厥,叫嚷道,“卫良和,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庶母。你怎敢如此待我?若老爷晓得了,定不会放过你!” 卫良和充耳不闻,只道,“你以为如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妄想!母亲的院子由着你霸占了这么多年,你竟还想私吞侯府的家产么?卫准,你马上带人抄了芳菡苑,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律带回侯府!” 以前他孤身一人,枪林弹雨,朝不保夕,钱财也不甚计较,但而今有了桩儿,为了她。他连心肺都愿掏出来,更别说家产。 他留给桩儿的东西,岂能由那恶妇指染? 秦氏愈加不淡定了,仰天长哭,“我怎么那么命苦?周嬷嬷,快差人去请老爷,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 便是圣上来了。他又有何惧? 卫良和实在不愿对着秦氏可憎的嘴脸,一把打横抱起贺桩,率先走出屋子,径自朝和苑走去。 剩下老王三人对着卫府一众家丁,额头满是黑线。 两下收拾了那些家丁,对着那叫嚷不已的秦氏,老王一个潇洒的闷棍过去,何辅与卓青不由咋舌,“你还真敢打?” 老王冷哼一声,扛着他的大刀,大阔步往大门走去,“你们下不了手,就负责把那毒妇绑起来吧!” 贺桩由始至终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服了药。脸上的酡红倒是消了,但没一会儿,又变得苍白如纸,嘤嘤哼着。 卫良和清楚觉察她的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内里泛起浓浓的悔意。 桩儿久居乡野,生性纯良,年纪又小。自幼家道中落,人也变得胆小怕事,又怎么斗得过秦氏? 如今,她肯为了这个家,去争,去斗,委实不易。 男人目光灼灼,将她放在软榻之上,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身上的披风,离得近才发觉,披风之下凝脂般的肌肤,四处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渍,好几处还横着几道揉掐后留下的红印子,空气里隐隐散着一丝腐臭味。 一想到桩儿所受的羞辱,男人的大手不由握成拳头,心里愈加痛恨秦氏。 刘嬷嬷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低声道,“三公子,让老奴给少夫人擦擦身子吧?” “我来,你下去吧。”男人眉头从未松过,自然而然地接过。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反倒是刘嬷嬷微微一怔,心道三公子可真疼人都疼到骨子里去了。 一室静谧,男人拧干棉布,替她擦脸,这才发觉她的体温烫得惊人。 他哪里还顾得上为她擦身,伸手往她腿心探去,见她媚态横生。似乎舒服了不少,眸色不由加重。 “桩儿,我不想伤你,”男人眼底透着挣扎,自顾言语道,“你说,叫我如何是好?” 对于男女之事,他只愿两人是交心结合,而非这般无奈。 正叹着气,只听她呼吸越发粗重,体内似承受着熊熊烈火般,痛楚难忍,男人哪里还顾得上犹豫,一下伸掌,以掌风打散布幔,将这一室旖旎遮得严严实实。 合欢散药效极强,且后劲极足,便是卫良和这般体力超群之人,也觉小死一回。 激烈的情事直到窗外露出鱼肚白方休,男人见她呼吸总算平缓下来,也松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起身下榻。 知她面皮薄,于是唤了下人送热水来,亲自为她清理身子,擦过腿心,帕子红了一块,心又是好一阵紧揪。 他下了死令,不许卫府人踏入和苑半步,卫准许是被外头的人逼得没法了,候在门外,瞧着里头有人影,放低声音道,“三公子,大事不好。老爷要见您。” 卫良和应了一声,不过仍旧轻手轻脚地为贺桩穿上内衫,吩咐刘嬷嬷好生看顾着,这才抬脚出门。 男人步子大,卫准躬着身小跑着跟上,“大公子与二公子及夫人皆跪在门外,,此次老爷连夜赶回来,怕是气得不轻。” 卫良和冷嘁一声,面色深沉道,“本侯就怕他不气。” 卫准面色颇为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还请三公子听老奴一句劝。父子没有隔夜仇,您还是好好和老爷说道说道。” 哪知,卫良和恍若未闻,脚下未曾停歇,步履坚定地朝着大门走去。 末了,又见他猛然停下脚步,侧身问道,“昨儿从秦氏的私库里,搜了多少银两?” 一提及此事,卫准神叨叨地瞄了一下四周,而后伸出十指比了个数,贼嘻嘻道,“还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很好! 男人面色仍旧严肃,眉眼出却透着丝丝笑意。 他倒要看看,秦氏还敢耍什么花招。 卫府大门,王锋、何辅与卓青奉了死令,亲自把守,卫良和不松口,便是卫群,也奈何不了。 堂堂卫府大门之前,吊着掌家的庶母,实在不雅观,看客们纷纷被家丁轰走,只躲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悬在梁上的秦氏何时受过如此残酷折磨,早昏厥过去。 卫良和出来时只见地上跪了一众人等,只有卫群来回地踱步。 卫群一见他,胡子气得一抖一抖,指着他,怒道,“逆子,还不快命人将你母亲放下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私库里头的东西也被三哥尽数带走了 “母亲?”卫良和冷笑一声,而后面色冷凝道,“本侯的母亲,乃南敬王之女,凝菡郡主,她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卫群甩袖道,“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弃卫家于不顾吗?” “您还真说对了,为了她,便是将整个卫家送到她面前,又如何?” “你——”卫群转身,狠狠吸了一口气,才道,“良和,事情爹都问明白了,你母——秦氏虽有过错,但并未酿成大错,且她也受了责罚,你就不能看在为父的面子上,放过你庶母一回?” 并未酿成大祸,所以无需责罚? 若桩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简直不敢想。 卫良和只觉荒谬,深眸如刃,“是么?如此,本侯也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喝的茶里添些合欢散。如此也算公平了。” “良和,不得胡闹!” 秦氏悠悠醒来,一睁眼便听见他如此说,哪里还忍得下,只哭哭啼啼道,“老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那个女人就是上门追债,也该容许妾身喘口气不是?可她硬闯进府,开口闭口就是要妾身将甄儿的陪嫁拿给她,否则要妾身好看!” 卫群厉声道,“原先以为那个女子只是性子软了些。为父瞧着你喜欢,便不予多说。但如今看来,她一来,就几次三番搅得鸡犬不宁,那般小家子气的女子,不要也罢!” 卫良和冷嗤。“那日不正是您说,叫秦氏将私吞侯府多年的收成归还?前日她只命人送了几个钱,此事就算了了?你们也未免太不把我卫良和当回事?” “且不说桩儿登门索钱乃天经地义之事,再者,不是秦氏你递了折子,请桩儿上门?何来桩儿硬闯之说?” 秦氏被悬在梁上,浑身酸痛,却被男人噎得无话可说。 贺桩没有过错,但总能挑别人的不是? 只听她忍痛道,“那卫准私闯内宅,又该当何罪?他可是你府里的管家!” 不管怎么说,卫良和也有纵容下人之错。 “若卫管家不闯进去,恐怕,你不只是被掉在卫府大门那般简单了。”卫良和冷冷道,亏她还有脸提。 秦氏气得咬牙,又是一阵呼天抢地,只求卫群多怜惜她几分,殊不知她一头参差不齐的发丝以及乌七八糟的妆容,只觉嫌恶。 但如今,卫家出了此等丑事,怕是早在京都大街小巷传来,若他再不处理妥当,只怕日后没脸见人了。 “眼下你骂也骂了,罚了也罚了,你还要如何?”卫群语气仍不善道。 对于这个儿子,他缺少管教,如今也实在难以与他亲近。 这语气,仿佛对待泼皮无赖般无奈。 卫良和心头苦涩,面上却冷然不改,“秦氏心胸狭窄。容不下新人,理应逐出卫家。” 此话一出,伏地的家眷们一时慌了,纷纷掩袖痛哭。 秦氏干脆假意晕过去。 而卫群似乎不敢相信,此话竟出自他之口,一时竟无话。 卫二公子卫仲恺紧张道。“母亲纵然有错,但昨日你也派人将母亲的院子掏了个空,也算夺回了你那份家产,母亲为卫府三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弟何必做得如此之绝?” 卫仲凯开了个头,其他人不约而同附和。 男人挺拔而立,没忽略卫群瞧着自己的眼神,越发失望。 他目光坚如磐石,笃定的主意并未因任何一句话而改变。 反倒是卫群,愤然开口道,“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秦氏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二哥的庶母。这些年卫府上上下下,哪样无需她操劳?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妻子,却叫为父休妻?今儿为父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可能!” 虽说秦氏持家这些年,他也听白氏提及,她对内颇为严苛,但不得不说,她处事体面,朝中同僚有哪个不称羡? 且秦氏于他,素来百依百顺,在她这里,他体会到何为尊严,不像当年的凝菡郡主…… 每每见到她的儿子。他总会轻易想起她,那个冷清高傲的女子…… 此话一出,卫家其他人无不幽怨地死死盯着他。 仿佛,他就是个局外人,那个破坏卫家团结一心的外人。 这便是他的生身父亲? 卫良和只觉造化弄人,可笑可叹。 他忽然觉得与这些沆瀣一气的人待在一处儿,连空气都觉得污秽,只道,“卫家迟早会毁在秦氏手里!” 他只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自此,这个卫府不回也罢! 男人吐出这一句,便毅然决然地转身。毫无留恋。 卫群却是心头一缩,仿佛被无形的缰绳勒得难以喘息。 当年,当年的她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从不愿辩解,每每与秦氏起了争执。秦氏闹到他这里,她总是转身离去,从不肯求他半句。 “今日,你若敢出了这个门,我卫群就没你这个儿子!那个乡下来的女子,也休想进卫氏的族谱!”他就要看看,她的儿子,能傲到何时! 卫良和驻足片刻,并未回身,而是微微侧头,开口却是对老王三人道,“我们走!” 他当真敢。他怎么就敢? 卫群气得一股热血直涌头顶,眼前一黑,踉跄几乎坠地,待那阵发昏过去,眼前立着被家丁放下来的秦氏。 狼狈不堪的秦氏,心里却是喜不自胜。但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卫群瞅着只觉眼见心烦,没好气道,“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去!” 秦氏由周嬷嬷扶着回到芳菡苑,见里头已乱成一团,她摆了整整一个书架的玉器金饰被一洗而空,简直气得要吐血,也顾不得乱糟糟的一身,训斥下人道,“还不快扶我进私库去瞧瞧?” “娘,。”方才在大门畏畏缩缩的卫甄开口阻止道。 秦氏心疼,她何尝又好受? 秦氏藏着的尽是些好东西,本来准备留给她做嫁妆用的,没想到辛辛苦苦攒了好些年,最后竟落到一个乡下丫头的手里。 越想越不甘心,卫甄愤愤道,“娘。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怎么办?”秦氏由周嬷嬷扶回软榻,顺着心口道,“你是没见着那人护妻的模样,简直要吃人!” “娘,您就听女儿的。咱们先按兵不动,我就不信没有抓到他们把柄的时候!”卫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儿,若有所思,没一会儿,却又听到秦氏一声呼天抢地,“天杀的卫良和,老娘这是叫他给毁了啊!” 贺桩睡得昏昏沉沉,梦到自己竟失身匪人,被秦氏命人丢进猪笼,她不住地哀求,可秦氏认定了她败坏夫君的名声,执意把她浸到大江里。 秦氏面色凶狠,狠厉决绝道,“贱妇,良和上阵杀敌,你竟背着他与汉子私通,卫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旁人,是秦氏陷害她,可她还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扔进冰冷的大江里,刺骨的江水肆虐着她的全身,她冻得瑟瑟发抖,四面八方而来的江水不断灌进她嘴里,她只觉自己快要死了。 她尖叫着惊醒过来,脸色雪白,额前的发丝沾着湿漉漉的汗水,想起梦境,越发觉得可怕。 室内一片漆黑,笼罩着整个身子。 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的酸痛清晰地提醒着她,不久前。她定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 她只记得,那时被下药的她,被秦氏带到了一间荒废的屋子,没多久秦氏便带人离开了,她欲火焚身,用水浇湿了全身,而后她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后来,着了火的身子便不由自主般的……浪荡! 想及此,贺桩便觉一阵恶寒,头皮发麻,她的身子不干净了。相公知不知道?知道了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赶她回庆丰镇? 其实根本无需他开口,她自觉已无颜留在他身边。 他可是少年封侯的北定大将军,她留下,只会给他丢脸! 一想到离开他,贺桩的眼泪一下子,便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这里是哪里? 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省得见到他,叫他心烦! 贺桩掀开被褥,伸腿下榻,腿心传来的剧痛,令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她攀着软榻边沿,强忍着试图站起来,可还是不行。 她真是没用! 她越想越觉委屈,禁不住低低哭泣…… 清莲端着水盆进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情景,连忙进来,放下盆子,扶着她起来,“夫人怎么起来也不叫奴婢一声?” 贺桩闷着头不出声,由清莲扶着坐回去,神色呆滞。 清莲担心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不如奴婢请冯先生来一趟?” “不必。”她急急开口,心头苦涩,还是忍不住问道,“侯爷呢?” “侯爷去找卫老爷和秦姨娘了。夫人,您是不晓得昨日有多惊险,若非侯爷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哪……”清莲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后面的话不好意思说了。 闻言,贺桩惊喜抬头,“你是说相公赶来救我了?” 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凝珑郡主 清莲喜滋滋道,“嗯!您不知道当时侯爷有多气,一剑便削了秦姨娘的发髻,还命王将军他们将秦氏亲手绑在卫府大门,吊了一夜。卫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都赶回来也没有用,谁也不敢招惹神侯府的人,别提有多解气!” 解气是解气,可如此一来,岂不是闹得他们父子、兄弟反目了么? 他五年不理政事,眼下正值紧要关头,若父子不睦兄弟不亲,他如何在朝中立足? 贺桩越想越心焦,又要下榻,被清莲拦着,气急道,“秦氏虽可恨,但千万别闹僵了。” “夫人,您身子虚着呢,实在不宜四处走动,还是好好歇着吧。” 这时,外头响起一声推门的声音,贺桩微微一凛,只见心心念念的夫君回来了。 她穿着单薄的里衣,颤着身立在软榻边,小脸满是焦急,清澈的眸子还蓄着泪水,怯怯地盯着他看。 卫良和心头一窒,几步来到她身边。先是吩咐清莲,“快去收拾一下,卫准已在门外备好马车了。” 清莲双手一拍,高兴道,“太好啦,这卫府,奴婢是一刻也不愿待了。” 觉察到她的失礼。清莲立刻规规矩矩地福了一身,小碎步低头离开。 卫良和向她缓缓走来,贺桩的眼睛落在他腰间的樊络长剑上,心里想着他一剑削断秦氏长发的瞬间,等回过神,自己整个身子已满满地落在他的怀抱里。 一如既往的熟悉,她竟贪婪地贴近男人温厚的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觉安心。 两人安静地相拥着,室内流淌着一种温和的气氛。 良久,只听男人柔声道,“你受委屈了,等回了侯府,咱们以后都不来卫府了。” 他话音一落。贺桩便觉心头泄气,叹了一句,“还是与公公他们闹翻了?都是我没用。” 谨慎又谨慎,却还是不小心着了秦氏的道。 “不关你的事,”卫良和揉着她小巧的耳垂道,“自小他便不喜欢我,我的生活起居、功课,他从不过问,顺带着也不喜欢你罢。” 她皱眉道,“眼下虽是用兵之时,但你刚回京,跟脚尚未站稳,若是公公也不帮衬你,只怕日后你在朝中,背腹受敌。” 卫良和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桩儿倒是通透,不过外头的事,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好好待在侯府,若是觉得闷,便去找宸王妃聊些闲话,或者把凝珑姨母请来府里,陪陪你。” “凝珑姨母?” 便是她那位已薨婆婆的姊妹? “嗯,娘便是敬南王的嫡女,被封为凝菡郡主,凝珑姨母正是母亲嫡亲的妹妹,不过她远嫁云南穆府,若要进京,还得多费些时日。” 没想到她不曾谋面的婆婆还有如此显赫的家世,也难怪他瞧不上秦氏,“咱们是晚辈,理应拜访凝珑姨母才是。” “嗯,先不说这些了。方才我去找冯大夫拿着些药,我给你擦擦,你——那里流血了。”男人面色如常。说得一本正经。 贺桩却是臊红了脸,坐直推开他道,“不、不必——我自己来。” 卫良和笑笑,故意逗她,“咱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桩儿怎么还这般害羞?” “谁跟你一样没羞没臊的?脸皮厚得能砌墙了。” 卫良和见她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也不逗她了。执意给她上了药,又替她穿好衣裳,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抱着她上马车。 而卫府的独望楼之上,一身儒雅扮相的卫群负手而立,远远眺着自家的嫡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股浓浓的凉意自脚底奔涌而上。 听闻,良和九死一生之后,便忘了前尘旧事,失了将军的光环,长公主亦令觅驸马,也不知这些年,他在外头,过得如何? 良和与她一样。太过耀眼,性子又拗得很,从不肯低头,也从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他一入京,便杀了秦家的人,今日又闹这一出……卫群想着他的“斑斑劣迹”,不由头痛。 偏生秦氏也是不肯安生的主儿,二人碰在一块儿,秦氏岂会不掐他? 一想到秦氏蓬头垢面的模样,卫群不由蹙眉,往昔的情分也淡了一些,甚至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 卫良和自打上了马,便一直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王拉着缰绳凑近一些,问,“秦氏被将军训得抬不起头,卫大人也没惩戒于将军,将军怎么反而不高兴?” 男人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反倒是何辅,驱马挡在卫良和与老王中间,把他隔在一侧,低声道,“你懂什么?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岂愿攻心于内宅?跟一个恶妇一般见识,换做是你。你高兴得起来?” 五大三粗的老王摸着后脑勺,道,“将军不愿,又何必编排秦氏?” “还不是为了夫人。”何辅咕哝一句。 回到侯府,贺桩在榻上歇了两日,灌了几趟苦药,身子便无大碍了。 卫良和照例早出晚归。不过,不管多晚,他仍旧坚持一日三餐陪着贺桩,夜里也在她身侧歇下。 天气渐暖,这一日,日头正好。 西苑的桃花开得正盛,清莲央着她去,贺桩在屋里也待得有几分烦闷,便应下了。 满园里姹紫嫣红,远远望去,似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愈显鲜艳娇美。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儿全都展开了。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色的尖尖,调皮地探出头。 一阵风吹来,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花蝴蝶,扑打着翅膀,翩翩起舞,叫人目不暇给,神迷意醉。 贺桩一扫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不禁吟道,“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夫人好才情!未见夫人之前,奴婢原也不信世间真有‘面若桃花’的妙人,难怪侯爷将您捧在心尖上。”清莲跟在后头道。 “就你嘴甜,回头见着宸王妃,可别怪我告诉她!”贺桩抿嘴道。 清莲倒也不怕,只道,“宸王妃那空谷幽兰,美在高雅。夫人,咱们要不要折一些桃花,用来做桃花酿?王妃喜欢得紧。” “是吗?”宸王妃那般清清冽冽地一个人,确也适合此等温和的酒。 贺桩道,“咱们自己来,不必吩咐下人,如此也算一份心意。” 主仆二人摘了没多久,就见刘嬷嬷过来道,“三少夫人,三公子请您去蒲良苑一趟。” “可说了是何事?”她嗅了嗅手里的桃花,笑问。 刘嬷嬷想起三公子的吩咐。只道,“老奴不知,三公子只道请您速去。” 贺桩带着满腹疑惑来到蒲良苑,还未进门,却听里头传来女人的阵阵笑声,全然没有女子的忸怩,令人心也不由清爽起来。 遥遥地就听得女子飒爽利落道。“哎呀,老三,你还真是把咱们的三少夫人藏得紧哪,这都过了多久了,还不见佳人踪影?” 卫良和也由着她揶揄,颇为无奈道,“方才下人说桩儿去了西苑,隔得远。” 贺桩心道,这是谁,竟连夫君也要让一步? 她走进正屋,只见眼前一亮,一阵香草袭来,她抬起眼眸来,只见眼前的中年女子一身大红锦绸长袍,袖子和领口都特意收过,扮相简约大方,颇有几分英姿。 不同于京都女子的柔弱,此人面上几乎不施粉黛,轮廓也比寻常女子分明一些,美在英气。 她上下打量着贺桩,赞不绝口道,“老三,还别说,你小子混归混,找媳妇儿的眼光还真不赖。这丫头,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似的。” 卫良和磊落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扭头望向贺桩道,“桩儿,这边是我跟你提起过的。” 听闻自幼跟在敬南王身边,年轻那会儿便不爱红装爱武装,若非比试输给了如今的云南穆侯爷,只怕没人降得住她。 贺桩微微屈身,给行了一记礼,道,“桩儿见过姨母。” “还是小桩懂事。”凝珑表示十分不悦卫良和的介绍。拉着贺桩的手,对卫良和摆摆手道,“你忙你的吧。” 卫良和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没多久又折回来,问道,“您私自离开圣驾,当真不用知会姨父一声?” 穆凝珑的脸色登时就不自然了,不耐烦道,“你就见不得姨母过几日安生日子?” 原来,女眷是不必随圣上出宫春猎,不过喜欢舞刀弄枪,就连皇帝也有所耳闻。便随口吩咐穆侯爷上京时,顺便带上她。 但听闻失踪五年的外甥突然携妻回京,她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命人收拾东西。她咋咋忽忽的性子,穆侯爷气得够呛,自是不允,于是她滋遛滋遛地落跑了。 当时只听了个大概,不知卫良和还有失忆那一段前事,只觉他舍弃国色天生的大美人长公主,娶了个乡下丫头,甚为好奇。 方才一瞧,只见这丫头一身靛蓝色外袍,但丝毫掩盖不了白皙的皮肤,淡淡的妆容也并没有多与众不同,但越瞧着越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杏花庵 没想到乡野间也有这般绝色的女子,便是素来不拘小节的她,也觉自己粗鄙了。 卫良和不动声色地闹得她跳脚,心满意足地离开,还不忘补上一句,“还是差人通知姨父一声为妥,否则不被您气得吐血?” 贺桩垂首,抿唇偷笑,只听她道,“气得吐血才好!小桩,我跟你讲,对付男人,就得叫他惦记着才好。秦氏那些手段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姐姐……便是你婆母,性子又太倔了,这才屡次栽在秦氏手里。” 贺桩认真听着,未置一词。 “那个欠收拾的秦氏,早该有人教训她一顿了。她算个什么东西?老三十二岁参军,凭真本事挣得累累军功,好不容易立了侯府,她闷不吭声就抢了,哼!也亏得有你,不然以老三以往的性子,断不会跟她计较……” 凝珑郡主说了一大通,却见她闷不吭声,问道,“说来也怪,往日里瞧着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子。我便浑身恶寒,偏是你瞧对了眼。是不是听得烦了?” 贺桩摇头,“姨母乃性情中人,桩儿以前也听娘亲提起,敬南王府的二郡主洒脱不羁,桩儿虽拘于深闺,却也是钦羡不已。” “你娘亲是何人?”凝珑郡主疑惑道。 贺桩脸色微微一变。差点说漏了嘴,只道,“爹爹秀才出身,桩儿幼时曾随娘亲在京都住过一段时日。不说这些了,姨母和桩儿讲讲相公以前的事吧?” “他?”提及卫良和的丑事,凝珑郡主一下乐了,“那混小子十二岁便瞒着他祖母。跑去应征参军。他那时身子长得不错,有十五六岁少年的身形了,偏还谎称家道中落,饿得面黄肌瘦,实则已年满十八。” “你姨父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想来他也猜到了,躲得那叫一个严实。直到两年后。才打探到他的下落,彼时他还当上了士兵长。” “你外祖见木已成舟,便由着他,还送了先生授业于他,老三自知理亏,也不敢对那先生怎样。那些年他上阵杀敌,意气风发。你是没去过军营,那才是他主宰的天地。只可惜姐姐去得早,没能见到他有多出色,也见不到老三娶妻生子了。”说到最后,凝珑不由感叹。 “婆婆……到底是怎么离世的?”贺桩犹豫着开口问道。 凝珑苦笑道,“与人私通!这个原因你信么?呵,偏偏卫家那个人信了。” 闻言,贺桩一下惊呆了,原来,下合欢散早已不是秦氏第一次耍的手段了,难怪卫良和会气愤到不顾卫家的颜面,将秦氏悬在大门之上。 凝珑只觉可笑,“姐姐那般磊落之人,行得正坐得端,宁愿含恨而死也不愿辩解的。” “难怪相公不愿回卫府。”贺桩从来不知自家夫君心里头还有这般苦楚。 他的苦,他的痛,他从来不说,却愿意挡在她面前,为她披荆斩棘! “哎。”凝珑郡主一叹,又道,“你模样生得好,性情也好,就是身子太单薄了。女子身子不好可是要吃大亏,你就是缺少锻炼。若是下回秦氏再找你麻烦,你多带些人,气势上不输给她,她还敢算计你?” 她又附在贺桩耳边说了一句,她的脸登时就红了。 凝珑郡主算是在侯府住下了。 这几日贺桩都和她厮混在一起,究竟齐捣些什么。卫良和问她,她也不说。 这一夜卫良和从书房回房歇息,见她埋头收拾着,便伸了个懒腰,仰头把自己放倒在软榻上,长手一捞,便把她捞入怀。没皮没脸地凑到她颈项间,问,“好端端的怎么要收拾东西?” 贺桩挣着起身,他不允,便急了,道,“相公你快松开,姨母说了,明儿要带我去上香。” 男人脑子快速过滤一下,问,“可是城郊茅茸山的?那里山路崎岖,好几段路车马不行,怎么想去哪儿?” “姨母说我身子弱,要多锻炼;且那里多是女眷。周全些。”她如实道,挣开他继续折她的衣裳。 男人备受冷落,心里极为不爽,盘算着何时修书一封,好叫穆侯爷赶紧领走那始作俑者。 “这几日你都被姨母教坏了,她那人整日没个正经。”他不满道。 哪有这般数落长辈的? 贺桩哭笑不得,只道,“这话可别让姨母听到,不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男人再次长手一伸,将她捞在怀里,身子愈渐烫热,腿心硬硬的一根抵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只听他低醇如酿的嗓音道。“桩儿,它都想你了。” 贺桩抓着衣裳的手一顿,身子一颤,低声道,“相公,我还有些怕。” 那日服了合欢散,她几日都不舒服,想起还是觉得后怕。 她话音一落,卫良和便没了动作,想着她那次还流了血,直恼自己不够体恤她,“是我疏忽了。” 言罢,只抱着她,不再继续。语气颇为忍耐,“乖乖让我抱会儿,嗯?” 贺桩不动,但他的体温迟迟未降下,最后只得放开她,自顾郁闷去了。 “要不要我去厢房睡?”贺桩见他不好受,开口问。 “说什么傻话?”卫良和立即反驳。把她按在里头,道,“明日不是还要去?早点歇息,这些东西叫下人收拾。” 此时的他随时可以“炸火”,贺桩不好招惹他,见他还是一脸郁闷,只好陪着笑道,“你再等几日,好么?” “没事,总归要顾着你的身子的。不如我去和姨母说说,别去了,锻炼在院子里也成。”他主动承担熄灯的任务,昏暗的卧房里,他温和的嗓音低低响起。 贺桩犹豫了一下。柔声道,“不光是为了锻炼,明日是母亲的生辰,我想去为母亲祈福。” 卫良和知她口里的母亲说的是庄夫人。 庄府是她心里无法割舍的痛,他岂会反对? “明日我派人送你和姨母过去,否则我不放心。” 第二日,贺桩起了个大早。梳了个士兵头,还换了一件凝珑郡主的衣裳,清清爽爽地站在那儿,男人过去,刮了一下她的齐尖,笑道,“越发瞧着像我的小厮。” 贺桩不搭理他,吩咐清莲传膳,又叫刘嬷嬷带上茶水、糕点。 忙活了一通,总算可以出发了。 仲春时节,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间空谷传响,芳花烂漫,鸟鸣啾叽。 并非以杏花而闻名,而是在此求签十分灵验,百姓也是求个“幸”字。 这一路好几处山势陡峭,卫良和不放心她,硬要背着她过去。 贺桩苦笑不得,他一来,她哪里有机会锻炼? 到了。卫良和候在外头,贺桩不想他就等,与凝珑郡主携着几个丫鬟进门上了香,又请姑子给庄夫人念了往生经,便催着凝珑郡主出来了。 凝珑郡主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打趣道,“方才知你求的是福子签。也不必急着告诉你相公吧?” 她着重咬着“相公”二字,贺桩羞红了脸,只道,“不跟您说了,我去茅房解个手。” 的茅房离前院远,她跟着领路的姑子拐了几个清幽的小道,出来已不见那姑子的身影了,只有清莲候在一旁。 只听她解释道,“方才听闻庵里的一位修行的贵人不见了,那小师傅急着去寻人,奴婢便叫她走了。” 贺桩也没放在心上,只道,“找人要紧,随她去吧。” 主仆二人依照来时路,拐了几下,却是懵了,“清莲,你发觉没有,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他们等急了,就麻烦了。”清莲忧心道。 依着侯爷那宠妻如命的个性,等不到人,还不得把给翻个底朝天? 这可是女道士修行的地方! 贺桩也想到了这点,但眼下着急也没用,“咱们先在这儿做个记号,多绕几圈,多做几个记号,再往没记号的走着试试吧。” 二人继续走着,五六圈之后,却是到了一个林子前。 四周静得可怕,不知从何传来一阵哀怨的低泣声,贺桩登时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夫人,前面林子里好像有人在上吊!”清莲跳上树叉,往前伸头又探了一次道,“不好,那人已经勒紧脖子了。” 贺桩一声惊呼。赶紧往林子里钻,“快去救人!” 清莲跑得飞快,贺桩赶上时,那女子已被清莲救下,正寻死觅活,“为什么要救我?如此这般苟且,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女子一身道姑灰袍,头戴同色布帽,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但眉间唇畔的气韵,尽是化不去的惆怅。 贺桩瞧着她的模样,约摸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新婚第一日,她撞墙的情形,心下一动,“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想到轻生呢?你有何难言之隐说出来,办法总归会想出来的不是?” 灰衣姑娘想起心头的苦楚,哭的愈揪心,“我是京都一家府邸里的庶出姑娘,两年前染了重病,主母嫌我晦气,便叫爹爹送我来这。” 一想到这两年在的清苦,一次次满怀的期待化为泡影,她便止不住地流眼泪。 贺桩瞧着也揪心,“莫不是你病还未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最好把他们一次扳倒 “我的身子早就好利索了,奈何主母早已忘却我,迟迟不来接我回府。眼瞅着就要过了说亲的年纪,我姨娘也急,哪知主母竟将我许配给一个古稀老头做填房,就为了多要着彩礼,好留给她的亲生女儿!” 闻言,清莲早气得咬牙,“这是什么道理?她的女儿是心头肉,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娘亲的手心宝了?” “那你姨娘怎么不告诉你爹爹?”贺桩叹气,那些大官贵胄,表面光鲜,实则,背地里还不知藏着多少腌臜事。 一提此事,灰衣姑娘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才到,“我姨娘被主母关起来了,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爹爹。” 如此,还真是可怜! 贺桩不由想起,若当初卫良和没有上门提亲,她被迫嫁给方晟,后来会怎样,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知姑娘是哪家府宅的千金?” 灰衣姑娘以袖抹泪,“正是京都卫府。” 贺桩与清莲具是一惊,京都姓卫的大户人家可不多。 “你爹可是卫群卫大学士?” 灰衣姑娘不知她从何得知,不过还是照实点头。 这是怎样的缘分,才叫她遇见这个苦命的庶妹? “你所说的主母可是秦氏?你是白姨娘所出了六姑娘卫媛?” 卫媛泪雨凝噎,“敢问夫人如何得知小女子的家况?” 清莲惊喜道。“这位便是北定神侯的女主子,你三嫂哪。” 卫媛一下吓懵了。 这时,几个结伴同行的道姑也赶来了,为首的那人道,“卫姑娘,您可吓死我们了,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卫家交代?” 卫媛不说话,由着她们带走,还频频回望贺桩,似乎犹不相信她的三哥娶了如此貌美如花的三嫂。 贺桩随着她们,总算回到了主院,凝珑郡主已是等急了,训斥道。“去个茅房怎么这么久?再不出来,只怕老三要把那茅房给掘了。” 贺桩也不多说,想着白氏也是因帮她而得罪了秦氏,才被关起来,以致秦氏给那个楚楚可怜的姑娘说了那门遭天谴的亲事。 她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出了杏花庵,便与卫良和与凝珑郡主说了此事。 卫良和眸色冷凝。面色深沉,不知想着什么,她隐约觉察到他似不大情愿理卫府那些俗事。 反倒是凝珑郡主愤慨不已,“秦氏那恶妇也忒不是人,就她养出的女儿,不事女红,不专女仪,生得一副虎背熊腰的模样,说得好听点那叫珠圆玉润,说得不好听,还不如一头老母猪哪!” 清莲和刘嬷嬷为她的口直心快偷笑,贺桩瞧着男人的脸色颇为不佳,并未开口。 她的目光炯炯,男人哪里还视而不见,只俯下身来,柔声问,“你想帮她?” 她微微颔首,柔柔喏喏道,“嗯,那日在卫府,若非白姨娘出手相助,只怕我早被那歹人欺凌了去……况且六姑娘也是你的庶妹不是?” 男人面色沉沉,心道,在深院大宅,谁不是只求自保,白氏出手相助,恐怕别有所图,而他是凝菡郡主独出,从来不认为卫府有什么兄弟姊妹! 她就是心太善,偏生他在她这里,耳根子太软! “你想帮,那咱们就帮吧,过几日我去卫府一趟!” “不行!”他话音一落,就被凝珑郡主斩钉截铁地反对,只见她拉着贺桩道。“小桩,老三是要做大事之人,这等内宅小事,你也好意思麻烦他?” 贺桩为难,“这……” 凝珑郡主拍着胸脯保证,干脆道,“老三。依姨母看,咱们就把六姑娘接入侯府,看那秦氏还敢上门来要人!” 卫良和点头,他这姨母,历来只有旁人吃亏的份儿,笑道,“此事就有劳姨母费心了。” 怎么两句就成了要她费心了? 凝珑郡主登时不乐意,扬声道,“卫府的那些腌臜事,本郡主才懒得掺和!” 男人神情认真,“桩儿还小,母亲去得早,祖母又在岚清寺闭门清修,除了姨母。内宅之事还有谁教她?还望姨母提点一二。” 凝珑郡主瞧着这对璧人,再看贺桩满脸期待的模样,到底不忍甫了她的意,“也就是你,换做旁人,谁还肯让他拉下脸来求人?” 贺桩自是记在心里,对着卫良和柔柔一笑。 卫良和亲自出面,点名要见卫府六姑娘。 杏花庵的住持自然放行。 回程,贺桩与凝珑郡主照旧同乘一辆马车,多了一个卫媛。 卫媛还是一身道姑的扮相,总似有似无地偷偷打量着贺桩。 贺桩淡笑不语,倒大方地由着她瞧,问一句,“饿了吧?要不要吃些糕点?” 卫媛摇头。瞧着这个小嫂子与自己一般大的模样,总免不了好奇,“敢问三嫂,芳龄几何?” 凝珑郡主抱着糕点匣子,笑道,“你倒坦白,一点也不瞒着心思。” 贺桩笑笑,如实道,“十八,虚长你两岁。不过你放心,你三哥说了,不会叫你嫁给那古稀老头。” 一提此事,卫媛一下苦了脸,“可……听闻。太太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那户人家若见不到人,可是要闹到圣上面前的。” 凝珑郡主大声道,“怕她作甚?明日本郡主就去卫府瞧瞧,看秦氏还敢将你姨娘关起来!” 且说贺桩一行上午将卫媛接走,秦氏午时派来的人便到了杏花庵,一听说人走了,扬言要砸了杏花庵。后一听是卫良和将人带走,连忙赶回卫府禀报秦氏。 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卫甄一下急了,立刻拿开嘴里的鸡腿,一脸委屈地跑过去,扯着秦氏的袖子,大哭道,“娘,那煮熟的鸭子岂不是要飞了?女儿可就指着那笔聘礼出嫁的哪!” “哭什么哭?”秦氏心里也恨,可见女儿满嘴油光的模样,也恼她不争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若她德行稍好些,早就带着她备好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出阁去,何至于被侯府那小贱人抢了先? “你看看你。都火烧眉毛了,还只顾着吃!你是要气死娘,才如意?” “娘——”卫甄撒娇道,顺嘴又撕下一块肉来,口齐不清道,“不吃饱,怎么想法子扳倒三哥他们?” 秦氏鄙视她道。“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卫甄见秦氏当真恼了,只好放下鸡腿,就着衣裳擦了擦手,“娘,这次咱们一定要想个大招,,省的夜长梦多!” “你当娘不想?”秦氏屡次处在下风,早恨透了卫良和与贺桩,“那人先是杀了你舅舅,你爹还一个劲地护着他;上回又把娘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私房钱全明抢了去!要知道还有好几箱珠宝不是侯府的财产!” “娘,您还私藏了几箱珠宝?不是说都留给女儿做嫁妆吗?”卫甄一惊一乍,嗓门颇大。 秦氏急得一拍她的肩膀,食指竖在嘴上道,“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晓得吗?” 卫甄嘟囔着嘴,闷闷地又抓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秦氏只得好生劝导她,“甄儿,你是娘的心头肉,娘还会不顾着你?只是你想,若是把那些钱全送去你未来夫家那儿。未来姑爷若是对你不好,你又没几个钱傍身,还不得回娘家?” 如此说来,也算有理。 卫甄总算气消一些,不过还是任性道,“我不管!娘,女儿要是没有像样的嫁妆。还怎么嫁给豫朗君?” “甄儿,那陈家公子诗书满腹,无意于你,你又何必如此执着?”秦氏心头苦涩。 当年,她出身也算不上低,只因紧巴着卫家公子,他却娶了敬南王府的凝菡郡主,却叫她伏低做小,委屈蹉跎了几十年。 所谓如意郎君,可不得找个体贴入微、护你敬你的夫君? 恰如神侯府的那一双人…… 思及此,秦氏痛恨之余,也是发了疯似的妒忌。 那小贱人不过是个乡野女子,怎么值得那人百般庇护? 卫甄不以为然,落落有辞,“娘,正是豫朗君才华横溢,而又穷是穷了些,但是,等他考取了功名,才不敢忘了我这患难之妻!” “甄儿,便是你为他卑微到尘埃里,他也瞧不见尘埃,你……” “娘——”卫甄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反正您已经说了,卫媛的彩礼要留给我,您可不许反悔!那小贱人不是会找靠山?咱们就死死扣住白氏,看她还怎么敢张狂!” 秦氏一听,也觉得在理,“对,只要白氏在咱们手里,让她们找不到,看她还怎么神气!” 卫甄得意一笑,“就是!当初咱们能把卫媛送去杏花庵,以要挟白氏。如今照样也能寻个由头,把白氏送出去!” “好。娘先命人给她喂些药,过几日再禀给你爹听,好叫她远远滚开!” 秦氏母女的如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亮,殊不知,第二日,凝珑郡主便叫上贺桩和卫媛寻上门来了。 这一次,贺桩吸取了教训,不止带了清莲和刘嬷嬷两个婢子,还向宸王妃借了几个练家子。 一行气势汹汹地来到卫府。门前的小厮拦着要进去通报。 凝珑郡主锋利的眸子一横,反手便给了那小厮两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本郡主大驾,你也有胆拦!” 贺桩后她半步。只觉那小厮委实可怜,无端受了秦氏牵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哪里轮得到你开口 凝珑郡主为人泼辣,便是放在几年前,卫府的正经女主子还在世,也没人敢拦,卫群倒是向凝菡郡主提过几次,她反倒闹到卫老夫人面前,卫群哪里还敢跟他老娘拧着来? 所以说,这卫府,随着她凝珑郡主横着来竖着走! 只不过这几年,卫夫人病逝,卫良和又投身军营,常年不着家,她来的次数少了,下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倒是忘了她当年的“风采”。 府里的老管家,却还是记得的,只觉浑身一哆嗦,赶紧命那小厮圆润地离开,一面吩咐下人通知秦氏,一面赔着笑道,“不知凝珑郡主驾到,老奴这厢有礼。您大人大量,别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人一般见识。” “那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凝珑郡主一挥手,领着人径自朝白氏的居所蔷薇苑走去。 退在一侧的老管家后知后觉,这才明白凝珑郡主这是连着一块骂他上不了台面哪! 满苑的白蔷薇凋零不堪,显是许久无人打理,庭院里只有几个洒扫的下人,而白氏并不在蔷薇苑。 凝珑一手由侍女扶着。严声问,“你们主子呢?” 洒扫的婢女福了福身,结结巴巴道,“主、主子……在……” 贺桩不想她再为难下人,问,“你们六姑娘回来了,但说无妨。” 那婢女“扑通”一下跪在卫媛面前。一面磕头一面哭道,“六姑娘,总算把您盼回来了,夫人要是晓得了,肯定高兴坏了。” “阿珠,我姨娘哪?”卫媛扶起她,殷切道。 她又何尝不想娘亲? 又道。“这两位是凝珑郡主和三嫂。” 阿珠再度跪地,凄苦道,“求两位贵人救救我家主子,夫人被太太关到北面的冷苑去了,还不许奴婢们送吃的去。” 她话音一落,卫媛登时眼眶便通红一片,带着浓浓的齐音。满含委屈地低低唤了一句,“姨娘——” 贺桩听得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还请姑娘带个路。” 阿珠害怕道,“这……若是叫太太知道,奴婢肯定会她打死。” 凝珑郡主冷声道,“横竖不过闹到老夫人前头,还轮不到她秦氏作威作福!” 阿珠还在犹豫,又听卫媛道,“阿珠,就当是为了我,我已经两年未见过我姨娘了。” 那婢女这才起身,擦了擦眼泪,有些怕凝珑,“诸位请随奴婢来。” 北面冷苑朝向不佳,背阴,京都仲春又多绵雨,且屋脊墙面多年不曾修缮,虫蚁便多了起来。 贺桩一行寻到此处时,穿着陈年旧衫的白氏正在院子里拔草,手脚还锁着链子。 卫媛头一次见到生身姨娘这般破落的光景,心酸不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氏听闻响动,一回头,登时便蒙住了,身子一个晃悠,险些倒地。 直到瞧见立在后头的凝珑与贺桩,这才踉跄地走到女儿面前,抑制不住激动道,“媛儿,娘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卫媛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埋头痛苦,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傻孩子,咱娘儿俩见面,这是大喜。哭什么?”她口里叫女儿不哭,自己面上却是泪眼蹒跚。 贺桩真心被她们感动,凝珑郡主却是见不得这般场面,赶紧打断道,“得了啊,叙旧你们私下再叙。” 白氏就势收回眼泪,扶起女儿。理了理身上的妆容,这才走到贺桩二人面前,见过礼后道,“这还是自打姐姐去了后,郡主头一回上门,穆侯爷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倒是你,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啊,区区一个秦氏,你也应付不了?”凝珑郡主这语气,仿佛就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一般。 白氏苦涩一笑,没有答话。 且说秦氏早料到贺桩会有动作,但没想到她会如此之快,且还搬来凝珑郡主那尊大佛来。 秦氏可算是怕了她。那厮素来毫不讲理,一旦泼辣起来,便是她老子也奈何不了她。 是以,她一听到风声,便立马赶来了,没想到扑了个空,只好忙不迭地又跑来北冷苑来。 彼时,贺桩与凝珑正坐着喝茶。 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 冷苑外头尚且如此凋敝,更别说里头了。 随行的婢女简单收拾了一番,姑且能坐。 贺桩与凝珑也不是挑剔之人,尚且还可泰然处之,一面饮茶,一面听白氏娓娓道来。 等秦氏赶来时。也算听了个大概。 几日前,秦氏头顶被卫良和一剑削掉一半的发丝,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完好如初。 也难怪还有心思作妖。 贺桩心里冷笑,认真听着她做表面功夫,“姐姐还在时,凝珑郡主可是常来咱们卫府,这几年却是疏离了。这一来,怎么净往这隐晦的地儿来?” 凝珑一收跋扈的气势,反倒正经起来,“听闻卫府将要大喜,本郡主来讨一杯喜茶喝,怎么,你不待见?” “岂敢岂敢?”秦氏讪笑。“郡主能来,自是令卫府蓬荜生辉,不如请郡主移步,去芳菡苑坐坐。” 她也怕,怕卫群回来,若他知道白氏住在如此破败的院子,怕是难再讨他欢心了。 “急什么?”凝珑一笑。“六姑娘成亲,人家正经姨娘在这儿呢,来人,请秦姨娘也喝一杯。” 秦氏脸上不知是喜是怒,凝珑郡主请她喝茶,怎么说也是看得起她,但那句“秦姨娘”却听着刺耳。 但秦氏仍旧接了,这起码多少表示,她不会搅局吧? 茶水入口,秦氏却险些吐了,这是什么茶? 苦涩里还带着一股霉臭味,叫她如何下咽,只得寻了个由头放回原处,“白姨娘也真是。待贵客怎么能用这等货色的茶?我前几日不是送了几盒新进的毛尖?别是又私藏了吧?” 贺桩听着,只觉讽刺,“这屋里家徒四壁,秦姨娘瞧着哪处藏得了东西?莫不是白姨娘这儿也有个私库?听闻,白姨娘可是在此住了不少时日呢。” 她这话,明里是说白氏别有心机,暗里却是讽刺秦氏才是私藏好东西的“典范”。还不忘提一句白氏已被她拘禁许久。 “听你的这意思,还是我虐待她不成?”秦氏早恨透了贺桩,一听,自是不服气,“妾身掌管偌大一个卫府,自问奖罚分明,白氏犯了错,自当该罚。但妾身却也并未因白姨娘之错,牵连到六姑娘身上。妾身还不是照样给六姑娘说了一门好亲事。” “如此说来,你还真打算把六姑娘嫁给那辞官归隐的霍原浩?”凝珑郡主眼露厉色,“你信不信本郡主一句话,霍原浩明天就上门来找你返还聘礼。” 说是填房,可谁不知霍原浩那病卧在榻的原配还未咽气,他就思量广纳妾室,好倒在温柔乡里。 卫媛还是二八芳华的姑娘家,秦氏竟也忍心! 秦氏一听她这话,气恼道,“郡主,您这是什么话?三公子不也娶了个年纪小了他整整十岁的妻子?霍大人年纪虽大了一些,但怎么也是嫡子,凭六姑娘庶出的身份。妾身自认不曾亏待了她。” 她竟有脸拿卫良和与那老色鬼比? 凝珑郡主简直要欺诈。 反倒是贺桩,拉着她的袖子,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缓缓站起身道,“秦姨娘说得在理,年纪稍长些的夫君,会疼人不说。对娘家人也好。霍大人真如秦姨娘说得那般好,不若叫五姑娘嫁过去,他对您这位丈母娘,出手定是大方。” 秦氏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许久才道,“此言差矣。妾身若真这么做,外头岂不是要说我这主母的,只一心为自己的女儿,有失偏颇?” 卫媛喏喏开口,“可……太太,媛儿不愿嫁给一个年纪比爹爹还大的人。” 秦氏一记利眸过去,“定亲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事关系到卫媛的人生,便是再畏惧秦氏,她也只好硬气道,“可爹爹并不知情,我姨娘也没答应!” “你……六姑娘,我是你娘,难道还不知为着你好么?”秦氏到底顾忌凝珑郡主,忍了又忍,决定先下手为强。 忍气道,“你跟你姨娘置气,不愿回府,这两年娘也由着你。但昨儿个娘派人去杏花庵接你,你一声不吭地跟着别人走了,你一个姑娘家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如何向你爹交代?” 体面话都叫她说了,反倒显得贺桩她们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凝珑郡主虽不愿争这口舌之快,但实在忍受不了秦氏的阴阳怪气,“你言下之意,便是说本郡主和小桩是别人了?” 秦氏忙不迭道,“岂敢,妾身不也是担心庶女的周全罢了。” “哼,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也亏得她先听了卫媛所言。否则真要以为是秦氏口中的庶女不识好歹了。 这人还真会胡诌八扯,贺桩侧脸道,“你道六姑娘不愿回府,可据我所知,她的病可是早就好了,是想回而回不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霍家的聘礼却是被你一人扣下,六姑娘正经的姨娘反倒被你关在冷苑,这是什么道理?” 秦氏见招拆招,“六姑娘病好了?妾身可是从未听闻,想来定是底下的人犯懒,未曾告知;至于聘礼,侯夫人莫不是说妾身私吞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妾身好歹也是卫府的女主人。暂且管着,有何不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再虐秦氏 贺桩不愿与她多费口舌,“既然如此,何不等卫府的男主人回来,说个清楚?” 她们直接找到白氏,已令白氏失了先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只听秦氏状似坦然道,“侯夫人既执意如此,那就请移步芳菡苑,待老爷一回府,妾身便请他来一趟。” 等她们一离开北面冷苑,她便来个毁尸灭迹,谁还瞧得出白氏住过这里。 不过贺桩瞅着凝珑郡主登门时的架势,也瞧出些门道来,自然不会让秦氏得逞,“凝珑郡主特意来探望白姨娘,去您的院子,只怕不适合吧?” 凝珑郡主听她一说,细眉一挑,附和道,“还是说,本郡主请不动他卫大学士了?” 秦氏生怕她再闹大,只得好声好气道,“哪里?不过是妾身见老爷上朝辛苦,何必多走这一遭?” “那本郡主偏要他走这一遭!想来,姐夫多年不见我这小姨子,约摸也甚是想念的吧?” 贺桩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抿唇而笑。抬眸却见秦氏满脸紧张。 果然,卫群一回府,一听云南穆侯爷的夫人来了,想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拧眉问道,“她来作甚?” 老管家如实回道。“据说是为了六姑娘的婚事。” 卫群脱了官帽,犹“六姑娘不是在什么庵里头养病?” “杏花庵。”老管家紧接着道。 婢女端来铜盆,卫群净手后,又问,“六姑娘何时订的亲,老夫怎么不知情?这里头又有凝珑什么事?” “凝珑郡主与三少夫人一起过来的。” 卫群听着越发糊涂,想着等会儿问个清楚。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她们在何处?” “在北面的冷苑。” 卫群脸色阴郁,哼了一声才道,“这个凝珑,多大年纪了还瞎折腾,良和那媳妇儿也是。别是跟着学坏了!” 言罢,便走出院子,叫下人领路,往冷苑走去。 卫群一到,倒是秦氏,期期艾艾地瞧着他,微微福神行礼。 她这般德行,比前几日干净艳丽了许多,卫群不由多瞧了两眼。 放在白氏眼里,却又添了几分黯淡。 卫群扫视了一圈,面色沉冷了几分,瞥向贺桩,眉头又蹙了几分,没有说什么,直转到凝珑处,才冷声开口,“你又闹什么?” 凝珑郡主也不恼,专心地打量着手里的白瓷杯,状似漫不经心道,“姐夫怎么不问问凝珑是看谁来了?哎,你也不必多次一问,这儿的主子可不是什么管事大丫头,正是你的白姨娘!” 贺桩与她打双簧腔,“秦姨娘道这是白姨娘犯了错,须受罚,贺桩烦请公公问个明白?” 卫群的脸色登时铁青了,转身瞧着自己的两个妾室,一个珠光宝气,一个裙布荆钗,方才对秦氏的青睐烟消云散,只问白氏,“你来说!” 想起心酸事,白氏哽咽不已,“三个月前,媛儿的生辰快到了。妾身便去求太太将媛儿接回府,若是不行,妾身去杏花庵也是好的。可太太非但不允,还把妾身赶出蔷薇苑。” “那时太太也没拘着妾身,前阵子屋里头还有些东西。但那日三少夫人登门,妾身瞧着不对劲,便领着卫管家闯进内宅……这院子里也就这般光景了。” 秦氏面上愤恨难当。“胡说!老爷,天地良心,妾身可从来不曾阻拦过她啊。六姑娘命犯太岁,身染重病,也是您亲允送她去杏花庵的。这两年来,妾身可从未短过她用度,大夫也请了不少,可从未听闻她痊愈了。若妾身晓得,又岂会忍心她一人待在那荒山野岭?” 卫群见她言之切切,面上未曾松动,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相信,“媛儿,爹问你,这两年在山里头。可会冻着饿着?” 卫媛摇头,“媛儿吃斋念佛,身子却是比以前好了。但媛儿跟嬷嬷说想回府,嬷嬷总说,太太叫女儿等等,这一等便是两年。” 卫群面色恢复许多,心想上次良和吊打秦氏,已是卫府颜面扫地,这次家丑不外扬,“媛儿既过得好好的,此事也是下人办事不力,秦氏掌管卫府总归有疏忽的地方,回头责罚了便是。” 凝珑一听,只觉荒唐。当即讽刺了一句,“姐夫,要不凝珑怎么佩服您心大呢!” 卫群被她气得跳脚,斥责道,“凝珑,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贺桩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为卫媛鸣不平,“公公,当年相公十二岁投身军营,到如今整整十六年,您也忍心不闻不问。六姑娘独居杏花庵,吃的是斋饭,穿的是道姑袍,这也叫吃穿不丑?那日若非媳妇儿亲眼见她上吊自尽。如今您见到的可就是她的尸首了。您怎么不问问六姑娘为何要寻短见?” 卫群扫了眼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你一个妇道人家,尖牙利嘴,传出去会有多好听?” 秦氏忙搭腔,“可不是,瞧着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三公子?” “住嘴!”卫群瞧着谁也不顺眼,瞪着秦氏道,“老夫还没问你,媛儿的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老爷,”秦氏顿时没了底气,“先前您不是跟妾身提过,叫妾身多留意京都的好人家?那霍大人年纪虽大,眼见就要隐退了,但他在京中还有几个得意门生身居高位,对您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呀。” 她也算用心良苦呀! 秦氏心道,就冲这一点,他也不好弗了她的面子罢? 哪知卫群放下震怒,“胡闹!老夫怎么说也是从二品大学士,还需霍家扶持不成?你这是要老夫卖女求荣!” 秦氏霎时被吓得面色如纸。哭喊道,“妾身糊涂,可妾身也是为了老爷着想哪!求老爷看在妾身一片苦心的份上,绕过妾身这一回!” “你叫老夫说你如何是好?”卫群怒不可遏,指着她,又碍于身份,不可破口大骂。只道,“你原使的那些个手段,你以为瞒得过谁?你对白氏有偏见,老夫只当妇人嫉妒心作祟,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老夫也不与你计较。原以为你会有所收敛,哪知变本加厉。” 他指着破旧的四壁,厉声道,“白氏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姨娘,你竟叫她住这种下人也不愿住的屋子,若是传出去,你叫老夫如何见人?你既觉得这种屋子可以住人,那好,从今日起,你也在此住上三个月!” 秦氏一听,登时就懵了,几乎不敢相信,只得跪地扯着他的下摆,求饶道,“老爷,妾身知错了。求老爷网开一面!” 卫群一狠心,抬腿甩开她,坚决道,“那日良和他媳妇儿登门,错在你,白氏不愿你一错再错,好心好意领侯府的人找人。你倒好,倒打一耙!如今你求老夫有何用?还不若求白氏,若她肯原谅你,也是你的造化。” 秦氏的心一沉再沉,她在白氏面前端架子端了那么多年,如今叫自己求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可求饶还有一线希望,若是不求,想想这虫蚁满屋的宅子,终究敌不过心里头的恐惧,她扭身投向白氏,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白妹妹——” 白氏低着头,不愿搭理她,但一想到女儿的亲事,只好开口,“太太不必如此,您若将霍家的聘礼退回去,媛儿的亲事交由妾身打理,过往之事妾身只当一笔勾销了。” 卫群听着这话,只觉羞愧难当,他这个当爹的,当真失职,只道,“薇儿,媛儿的亲事自然是要退的。那霍大人年纪比老夫还大,媛儿嫁过去,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秦氏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惨了,哭嚎道,“老爷,退不回去了啊。” 卫群不知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不满问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哪家退亲收了人家的聘礼还不还回去的?霍家若不愿,咱们多贴些银两便是!” 秦氏只当大祸临头。索性和盘托出,“前阵子大公子在赌坊输掉了四千多量银子,妾身怕您生气伤了身,便隐瞒了下来。妾身本打算用私房钱给他补上,殊不知三公子带人……私库被洗劫一空,妾身也是没法,这才将半数聘礼变卖了出去!” “混账东西!”卫群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连咳嗽了好久,勉强顺下一口气,忍不住骂道,“孽子!瞧瞧你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仲郴他不寻个正经事,整日里不学无术,你也由着他,如今闹出这等荒唐事。却要妹妹来背?” “你怎么就拉得下那张老脸?臊不臊?他既敢赌,拿不出钱去填,若是被人抓去剁手,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秦氏心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了,“老爷,仲郴可是您的长子,您怎么忍心?” “住嘴!来人啊,马上把大公子送去祠堂,面壁自省。你若敢替他求情,老夫连你一起罚!”卫群怒吼,浑浊的眸色几欲喷出火来。 “老夫先料理了那混小子,回头再找你算账!”临离开,视线又扫到白氏母女,压下火气道,“从今往后,你们母女住回蔷薇苑,每月直接从账房里支钱,不必经秦氏的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婆母是怎么离逝的 “哟,本郡主还没看够,这出好戏就算结束了?”凝珑郡主唯恐天下不乱,笑道。 卫群到底顾着她的身份,冷眼扫过贺桩,心头又是火气上涌。 自打良和带着这个媳妇回来,卫府便没个安生日子,心里头对她便越发不满了。 也怪不得他拿她出气,“你一个毫无背景的丫头,且不说帮不上良和,你就不能不给他添乱了?” 他还是不肯接纳她! 贺桩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公公凭什么以为贺桩帮不上相公?” “你!”卫群深吸一口气,复道,“待圣上回京,良和必会官复原职,他便是大盛朝威震八方的北定大将军,你算个什么东西?” “公公以为的帮得上,便是如秦姨娘那边,闹得家室不宁?贺桩虽愚钝,但至少保得住相公内宅干净!”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卫群无话可说,也被气得够呛,“你若真是贤妻良母,便不会如此顶撞公公、婆母!老夫绝不承认你是良和的正妻!当年圣上将良和尚给长公主,还不许他再尚一位?” 这话贺桩听得心头仿佛悬着巨石,原以为她只要问心无愧,没想到。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他那是嫉妒老三娶了你,你放心,只要老三不愿娶,没人逼得了他。”凝珑郡主拍了拍她的肩,瞅着卫群拂袖而去的背影道,“走吧,这地方晦气得很。” 到了蔷薇苑。白氏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贺桩还是对卫群的话难以释怀,心不在焉地听着。 直到白氏唤她回神,她才发觉室内除了她俩,已空无一人,她站起身道,“咦。凝珑姨母走了?贺桩这就告辞。” 白氏以手绢掩唇,笑道,“莫不是在想三公子?凝珑郡主在外头等着哪。是妾身有几句私话,想与少夫人说说罢了。” 贺桩猜到她要说什么,面色自若道了句,“白姨娘不必客套,上回若非您出手相助。贺桩哪还有脸见人?” 在聪明人面前,白氏并不打算藏着掖着,“上次救你,说来惭愧,妾身并非出于真心,实则有所图。” “贺桩明白,您不必惭愧。” 白氏没想到她倒是个玲珑剔透之人,笑道,“妾身留您下来,是真心实意想还您与三公子一份情。” “哦?”贺桩眉头一挑,却见她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直叫她瞪大了眸子。 听到的消息还过震撼,她侧脸问道,“此话当真?” 白氏眸子一片清明,面色说不出的冷静,想比秘密窝在心头,说出来反倒轻松多了。 只听她坚定道,“妾身也想明白了,这些年唯唯诺诺,反叫那秦氏骑到头上来。倒不如与她争个高低,争赢了还有几年安生日子,若输了,妾身也并非吃不了苦头之人。不过,当年姐姐之事,妾身自问还没那个能耐一查究竟。”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相公?”她反问。 提及当年,白氏只觉造化弄人,“那时三公子还那般小,老夫人不问俗事,秦氏在卫府一手遮天。便是说了,又有几个人相信?” 贺桩沉默不语,心里却是心疼起夫君来,想他那时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有个不闻不问的父亲,娘亲离奇去世…… “白姨娘的这份情。贺桩代相公承下了。”她凝眸,换了一身装束的白氏面庞清瘦,气质清雅,眼角已有了鱼尾纹,但瞧着模样,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代不可多得的佳人。 贺桩越发觉得,京都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便是区区一名妾室,却也藏得住如此深得阴谋。 此一役,贺桩可谓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但因着卫群和白氏的话,贺桩心里头堵得慌,回到侯府,衣裳也没脱便一头栽在软榻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尘了,屋里已亮起了灯,一身月白里衫的卫良和正卷着一本书,端坐于案桌,十分入神。 昏黄的灯光照着男人清隽的面容,眉眼落拓,线条分明。再往下瞧,领口处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大掌就在一侧握着书卷。 贺桩卷在被窝里,竟一时看痴迷了,这个文韬武略无不在话下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相伴一生的良人。 待她失神,佯做 “好看么?”男人薄唇轻扯,放下手中的书卷,倚着靠背,双手抱胸,姿态慵懒,神色放松。 贺桩面色一赧,心道他明明没有往这边瞧。“你是怎么发现的?” “若这点还发现不了,你家相公早没命了。”卫良和起身,几步走到软榻前,又道,“你没觉而已,你睡着时不老实,一点动作没有,肯定是醒着的。” 贺桩一撇嘴,拧着眉头道,“那我睡着的时候会不会踢你?” 男人长手一捞,背靠榻板,拥着她,把头搁在她头顶,只觉心满意足。笑笑道,“你得踢得动才行。” 她没出声,伸手捏了捏他粗砺的手指,男人又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我命下人给你煮着粥?” “没事。”她将将醒来,说话间还有些朦胧的睡意。 男人见她蔫蔫的。有些放心不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听卫管家说了,今日你和姨母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怎么瞧着不开心?” “相公——”贺桩闷在他怀里,柔声道,“公公好像不喜欢我。” 男人听明白她又在卫府受气了,心疼地揉着她的发顶,低声道,“你有相公喜欢不就成了?你若不喜欢卫府,不去便是,管他作甚?” 也是,她又不是银子,哪能讨得个个欢喜? 想通了,她也不纠结。欢欢喜喜地环着他壮实的腰身,引得男人频频笑她像个孩子,她犹执意,埋在他胸口。 试探性地开口问,“相公,听姨母说,婆母人很好的。你给我讲讲吧?” 男人一顿,深邃的清眸闪过一丝痛楚,却还是装作轻松问道,“哦,姨母跟你讲什么了?” 关于他的娘亲,似乎已成了他的禁忌,身边之人从不敢轻易挑起,偏是她。 可他又不忍弗了她的意。 一回京,她屡次被为难,倍受打击。卫府不欢迎她,突然问起母亲,想来也是寻求一丝慰藉。 贺桩见他不语,想着许是碰到了他的痛处,又道,“你不愿说也无妨,我不过随口问问。” “桩儿——”男人吻了吻她的发心,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愿,只是隔得太久,不知该从何说起罢了。” 贺桩抬头,只见他面色深隽。眉宇间是浓浓的苦涩,一时竟忘了开口。 “娘在我九岁那年便去了。她是铭城敬南王梁府的嫡女,深得外祖宠爱。我名字里的良字,取的便是母姓的音,也没有随着族人排辈分。彼时,父——那人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若非祖母几次托媒求亲。外祖定是不允。” 贺桩认真听着,见他脸色不好,便伸手握住男人的大手,一双清澈的眼瞳满是心疼与关切。 男人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际,沉缓道,“后来,那人借着外祖的光,平步青云,这才举家迁入京都。到了京都才知,原来我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且他忘了旧恩,接连纳妾,伤了母亲的心。” 难怪,他不愿回卫府! 贺桩听了心也是一紧,“那?” 男人面色阴郁,忆起旧事,总觉唏嘘,“那时我还小,一日从学堂回来,芳菡苑已乱成一团。娘被那人揪去宗祠,说是娘与外男私通,还搜出许多来往的书信,上面都是娘的手笔。” 私通? 贺桩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为何和她知道的不一样? 男人见她愣怔的模样,知道惊到她了,于是刮了刮她秀挺的齐梁,“是不是吓着你了?” 贺桩一下握紧他的手,咽了下口水,颤着声问,“那相公你相信么?信婆母会与人私通么?” 当年之事,已成了他心头的痛。 那件事后,没多久娘亲便香消玉殒。可到如今他也不肯相信,娘亲会是那样的人! “桩儿,我便是外祖教出来的。便是最胡闹最任性的凝珑姨母,成亲之后,在穆府也是恪守妇道。娘亲又怎么与人私通?” “那——”贺桩觉得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婆婆当时为何不辩解?” 男人的面色一时死灰般的沉寂,“因为,当时的嬷嬷告诉我,那人闯入芳菡苑时,娘亲确与一男厮混在榻。” 贺桩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亲眼所见,又有书信为证! 卫良和仰着头,吸了吸齐子,苦涩道,“那人不肯相信娘亲是清白的,而娘亲也不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竟与一个陌生男子……她是不想活了,一心想要绝食寻死。便是我跪下来求她,也没能叫她咽下一口米汤。” 贺桩听得,心没来由的狠狠揪着疼。捂着心口道,“所以方二少寻上门来的那次,还有秦姨娘下药的那次,相公才会相信我是清白的?” 卫良和收回飘飞的思绪,心头还是酸涩,却还是言了一句,“桩儿,娘早就不要我了,那人活着,还不如没有。所以,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不管多难,都不要走,好么?” 贺桩不说话,只重重地点头,心里却在思忖着,要不要将白氏的话告诉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觉得陌生罢了 十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要找到证据谈何容易?若是不成,他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等着圣上回京,他便可以官复原职,风光无限,这时候提及以前的伤心事,委实不合时宜。 贺桩不由心头自责,“都是我不好!好端端的怎么问起那些旧事来,该打!” 不用他责罚,她便一掌往自个儿脑袋上照顾,被男人及时拦下。 “你这一打,没打疼了倒不要紧,却是横竖都叫为夫心疼的。” “那相公打吧,一块疼去。”她闭起眼,咬着粉粉的唇瓣,模样娇俏可人。 男人瞧着,只觉心热,但顾及前几日她身子不适,生生忍了,这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桩儿,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都饿瘦了。晚膳也没吃,我还是叫下人弄些吃得来,我陪你吃一些,嗯?” 他都这般软声软气地哄着了,她哪里还好意思拒绝? 夫妻俩就着卧房里的小案桌,坐在芦苇席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倒是有几分在庆丰镇的模样。 贺桩瞧着男人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甚至好几次还拧着眉间的齐梁骨,甚为疲惫。 这几日他早起晚归,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整日,往常回来沐浴过后总是倒头就睡,这次大抵是记着她没用晚膳,才等到这个时辰吧? 贺桩放下碗,见他也是胃口缺缺的模样。言了一句,“何事如此劳你费神?” 卫良和也不瞒着她,坦言道,“子桑先生是我特意从军中带回府的账房先生,却被秦氏趁乱杖毙了。而今我在军中根基不稳,若找不到心腹当此大任,只怕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短短十来日。要弥补五年的空白,谈何容易? 贺桩又道,“除了子桑先生,还有哪位先生懂得处理账务?” 军务之事,卫良和头痛不已,“焦实禄,便是从宸王府领回来的那人。不过焦先生现如今也是幕僚兼主簿。忙的不可开交。” 贺桩想了一下,问道,“那若是请焦先生屈尊账房,而幕僚与主簿另请他人,不知焦先生可否愿意?” 男人想起焦实禄焦头烂额的模样,苦笑道,“若是有人解救他脱离苦海,不说是账房先生,便是大头兵,他约摸也是感恩戴德。” 贺桩想起焦实禄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觉好笑,“如此,我倒是有个人选。相公可曾听说江湖上有一对名头响当当的夫妇,人称——阴阳双侠?” 男人闻言,眉头一扬,笑问,“嗯,听说那阴阳双侠为人豪爽,足智多谋,喜欢劫富济贫,江湖中颇受崇敬。不过听闻二人一贯不愿与朝廷有瓜葛,怎么,桩儿认识他们?” 贺桩站起身,挪到窗边,娉婷而立,不知是喜是愁,“那时爹爹不拘一格识人才,广结同道中人,我也有幸见过。那位阳侠姓孟,单名一个旁字。庄府出事时,孟叔叔夫妻恰好回沁州。我也是多年未见过了,也失去了他们的音讯。” 男人起身过去揽住她纤瘦的肩头,窝着她素净的手,给她无声的慰藉,道。“如此说来,那孟旁也并非讨厌所有朝中之人。若有心结识,也是可以为朝廷所用。只是……” “只是什么?”贺桩见他愁眉不展,“相公是怕查不到二人的下落?” 男人摇头,“只是,我手头虽还有一支隐藏的势力,但五年前圣上已将我麾下的士兵尽数给了柯景睿。如今我这般光景。请孟侠士夫妇前来助我,只能以侯府幕僚的名义,怕是请不动。” 贺桩见过男人从那把名剑里掏出虎符。 虎符尚在他手里,圣上不派人打听他的下落,却将他手中的兵权交给大驸马,当真叫人寒心! 实在不忍他发愁,她出言劝慰道,“放心吧,孟叔叔不是沽名钓誉之人。咱们是为大盛的安危作谋划,他会愿意的。” 卫良和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扣住她细瘦的腰身,拥着她凝望着窗外。 窗外花香扑齐,夜里却是漆黑一片。贺桩倚在他的心口,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却也不出声,享受着静默相伴的时光。 未几,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桩儿,过几日便是圣上回京的日子了,诸事繁忙,我可能不大顾得上你。” 所以他才会急着请凝珑姨母来,教她应付内宅之事! 贺桩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手搂得愈紧,埋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努力跟上你的步子。” 男人轻笑,“那人不肯让你入族谱,不过你放心,我总会想着你的!” 三月正十五,为期足足一月的春猎总算落幕,皇帝携着一众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兴师动众而归。 眼下西北凉州被困,将士百战死,民不聊生。 皇帝却仍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一时百姓不忍怨声载道。 不过,卫良和一怒为红颜,斩杀鸠占鹊巢的秦三爷后。又一声令下,将私吞钱财的秦氏吊在府邸大门,北定大将军死而复生、低调回京一事,已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大喜,皆道大盛有救了!也十分好奇,那神侯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惹得侯爷怜惜入骨? 十五这日。卫良和正好腾出时间,陪贺桩上街走动。 官道上早被禁军清了道儿,卫良和领着她往小巷里钻,去几家布庄挑了些布料,又去选了几盒首饰。 为保周全,他只带了几个暗卫,还像在庆丰镇那般,为她拎着买来的东西。 这会儿正累了,夫妻二人躲在茶楼里歇脚。 说书的先生正讲到——北定神侯长剑一出,咔嚓便将那秦三爷给结果了。 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精彩绝伦。 孰不知正主儿正在底下听得冒汗,贺桩从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衣摆,低声道,“哪儿有那么夸张?” 那夜下着淅沥小雨。她只记得狼狈极了。 男人对她这小动作受用得很,随口便道了句,“嗯。所以说那些话本净是瞎扯!” 那说书先生又道,“听闻神侯夫人生的那叫一个美若天仙,那小脸儿嫩得,都能滴出水来!” 有人打趣道,“瞧您说的。难不成也亲眼见过那神侯夫人?” 说书先生先是一愣,而后面红耳赤道,“凭卫侯爷护短那劲儿,在下哪里敢惦记他的夫人?” 卫良和难得一笑,瞅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缓声道,“他倒说得不错。” 贺桩不知他这话指的是那说书先生的哪一句,并未开口而是起身走向窗户。 他们订的是二楼的雅间,随着远眺,穿过青墨色的瓦脊,隔街上车马井然有序,依稀瞧得见为首那顶明黄色的四驹齐头并进的马车。 她知,里头坐着的正是当年下令诛杀庄府的皇帝! 紧随而至的便是太子与萧王。 卫良和瞧着临窗而立的妻子,衣袂飘飞,清影绝俗。 “怎么了?”觉察到她的异常,男人走到她身侧,问道。 她淡然一笑,“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这京都盛景,。” 他执起她白净的手,“你若喜欢。以后咱们便常来。” 卫准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对妙人临风而立的模样,上前躬身道,“三公子,您还真说多了,萧王殿下派人递了帖子过来。” 男人微微侧身,“派了谁来?” “萧王府的幕僚。匡勋。三公子可是要回府瞧瞧去?” 匡勋当年也是“七大将”之一,打仗剽悍,却甘心退居幕僚? “不必!”卫良和负手而立,冷冷道,神色冷凝。 彼时他负伤坠崖,便是拜匡勋所赐! 他回过神,见卫准已退到门口,叫住他道,“等等,告诉匡勋,就说太子殿下先一步递了帖子来了。” “……”卫准迟疑,东宫明明没有派人来过侯府。 不过主子既然发话了,他还是低头应了。 贺桩亦是颇为不解,“相公打算怎么做?” “让他等着吧!”卫良和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复道,“过了春,硕儿该上学堂了吧?咱们再去逛逛,给硕儿买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和几身衣裳,再买一些补品给岳父岳母一道送去。” 贺桩知他有心,道,“不必了,上次买得那么多,爹还捎信来训了我一顿。” “桩儿,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觉得为难。” “可……” 他连忙打断道,“听闻晚些时候还有烟火,咱们今日便在外头多待些时辰,嗯?”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到宫门前,皇帝才发话叫他们各自散去。 未几,卫准又来,“三公子,穆侯爷一听您不在府里,便寻到此处了。” 卫良和不由一阵头痛,穆侯爷前来还有何事? 自然是寻妻来了! 偏巧凝珑郡主一听说随行的朝臣须随皇帝一道入京方才散去。早溜之大吉了。 卫良和实在不愿与那严肃正经的姨父碰面,只道,“你跟他说,姨母不在侯府,叫他上别处找去。” 卫准皱着眉头应了,去了没多久,又回来道,“穆侯爷说给您备了份厚礼。” 卫良和微微一惊,“什么厚礼?” 卫准瞅了眼贺桩,不自然道,“一个大美人。” 男人失笑,对贺桩道,“姨父一向不苟言笑,我这成亲还没半年。这回竟也不正经起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阴阳双侠 他话说得坦然,但兴许是太过在意,贺桩仍不由心一紧,言语间有些醋意,“相公不妨见一见?” “你想见?那咱们就一起见见!”男人混不在意道。 贺桩一撇嘴,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引得他眉头一扬。 “桩儿,你想到哪儿去了?姨父送来的人,便是送回去,也得见过人再说不是?” 她试探一问,“倘若那美人当真跟天仙似的,你不愿送回去,你叫我怎么办?” 他剑眉入鬓,凤眼凛凛,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把剑一横,“那你便一剑刺过来!” 贺桩作势一啐,“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舞刀弄枪!” 卫良和朗笑,回头吩咐卫准,“快带人过来给夫人瞧瞧。” 卫准脸色却是为难,“这……那美人说了,您要真想见,还得请你亲自移步对面的弄雨楼去。” 弄雨楼可是京都有名的烟花之地。 究竟是怎样一个美人,竟敢劳卫侯爷大驾? 便是贺桩,也十分想见见。 卫良和想到要带自家妻子去青楼,不由眉头一皱。“那就算了。你命人将那美人原封不动地送回给穆侯爷……不若直接送去姨母那儿?” 后一句他是对着贺桩问的。 穆侯爷一来就给他留了这一手,还不行他反将一军? “姨母私自出逃,回府也得有个说辞不是?” “你这坏心思可要不得。姨母私逃,终归不周全,就该让姨父好好教训教训!” 卫良和声音沉稳,微微一哂,“就依你。姨母那般疼你。若是让姨母晓得你如此说她,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不怕,姨母定会理解的!相公,不若咱们就去见见那美人吧,横竖不过几步路?” “就依你!” 弄雨楼久负盛名,不过所处之地却不是京都最繁盛的地界儿。相反,这里清闲幽静。丝竹管弦亦是清雅之乐。 卫良和携着贺桩的手,闻到的不是脂粉之味,反倒有几丝幽兰之气,令人神清气爽。 弄雨楼的主人早在屋里候着,一见卫良和,连忙上来见礼。卫良和拱手回礼,跟在后头的贺桩微微福了福神。神色自若。 这还是她头一回进青楼,不免好奇,时不时东瞅瞅西望望。 卫良和与那老鸨寒暄了几句,便随着下人往后头的院子里走。 后院别有洞天,假山水榭,画廊曲折,美得恍若一幅水墨画。 有了没多久,贺桩隐隐听见一道飘飘渺渺的歌声,听不真切,又走得近些,听着似乎是南楚之地清婉的小曲儿,曲调哀伤,唱词哀怨,一唱三叹,余音绕梁。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叫不出名儿来。她一失神,便忘了继续走。 男人一下不见她人,停下来回头,却见她眉头轻颤,手里扭着绢子,皱成一团。 “怎么了?”他往回走,把手贴在她额上。“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她低敛着眸子,问道,“相公。这谱子听着像不像南楚之地铭城那儿的民间小调?” 男人仔细分辨了一下,呢喃细语,“嗯,我在铭城领兵时,听过。” “那咱们快些走吧,别让人久等了。”她颇有些心急道。 一行几个人拐入一个高台,里头已备好了上好的酒水,而对面的戏台上,已坐着一群奏乐之人,正卖力地演奏。 唯独不见方才唱曲儿的妙人。 卫良和在首位落座。贺桩跟着坐下。 “累不累?喝杯茶。”男人双目深邃,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话音一落,只见不远处的阁角飞来一抹素白的身影,那人十分轻盈,脚一点木桩,借了力一齐作气,便飞落在戏台上。 戏台到高台隔得并不远。贺桩足以清晰地瞧着,那不施脂粉的妙龄女子水袖飞舞,五官秀气,顾盼流转间,腰肢袅娜,但并不显得弱柳扶风,每一次回眸,劲道风骨尽显。 一曲唱罢,贺桩犹沉醉在才子佳人惜相别的旧梦里,直到卫良和猛然唤了句,“桩儿,小心!” 她方复清醒,只见一道剑光明晃晃地直袭而来。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落在一个温厚结实的怀抱里。 一个天旋地转。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那抹白衣如落花般坠落在地。 闻风赶来的护卫将她团团围住,透过缝隙,她恍然见到那女子凄怆一笑,又与几个男子打斗。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了! 而那女子再度被卫良和的剑气所伤,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住手!别伤害她!”贺桩猛然出声,制止了男人扬起落下的剑。 男人声音有些低哑,问,“怎么了?” “她是孟夫人!”儿时她只听过孟夫人唱过一次曲儿,时间隔得太远,她差点想不起来了。 孟夫人,孟旁? 听闻孟氏夫妇武艺超群。联合起来,能与之匹敌之人是少之又少。可方才,她看似招招狠毒,但处处露破绽,哪里像个多年混迹江湖之人? 除非她是有意而为之! 卫良和难以置信,却还是收回剑,“你确定?” 孟氏夫妇十年前闻名江湖,少说也到四十不惑的年纪了。但眼前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贺桩也正疑惑她为何改了容貌,那边老王已找出破绽,“将军,有蹊跷。” 卫良和与贺桩走近,这才发觉她的脸不大自然,下颚出似乎还改了轮廓。 “莫不是易了容?”卫良和眼见。伸手一撕。 果不其然,只听孟夫人忍痛闷哼,卫良和将那面皮揭开,贺桩登时就惊呆了。 方才那张紧致柔嫩的脸一下变得苍老松弛,沟壑横生,皱纹遍布,何止四十不惑。简直成了迟暮的老人!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所有人都变了? 贺桩顿时眼眶通红,难以自抑地唤了句,“孟婶婶。” 她声音极低,甚至不敢牵扯到声带,拼命压抑着阴郁的情绪。不过,孟夫人还是听到了。 叫她“孟婶婶”之人并不多,除了庄府那丫头,便是夫家的人。可庄府没了,她的夫君也死于非命,如今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有谁会这般唤她? 兴许是伤得太重,听错了罢? 卫良和生怕她克制不住,忙拉着她,挡在她前头。蹲下身来,问道,“孟夫人,本侯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自然是有人想要索你性命,”孟氏吐了一口血水,无所谓道。“老娘技不如人,如今既然落到你的手里,你也别妄想着逼问谁要你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卫良和朗声道,“你倒也干脆。本侯自问这半生,一不贪财二不滥杀,却是不知犯了哪条江湖规矩,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孟氏想起昔日与夫君快意江湖的日子,面上闪过一丝痛楚,深深地闭眸,并未开口。 贺桩情绪恢复了不少,开口问道,“孟氏双侠一贯夫妇一体,却不知为何不叫孟侠士?” 她的话,立即引来了孟氏的呵斥,“住口!我违背江湖侠义,刺杀朝廷忠臣,与亡夫毫无关系!你别污了我夫君一世的英明!” 亡夫? 贺桩又是心头一震,却也难怪,她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虽觉得残忍。却还是捏着孟氏的痛处作威胁,故作冷笑道,“是么?你无缘无故刺杀我夫君,那明日,我便要江湖人知道,你的夫君孟旁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你敢!”孟氏额头青筋暴起,面露狠色。突然从口吐出一支暗镖来。被眼疾手快的卫良和拂去。 “还好吧?” 贺桩倒退一步,面色苍白,但还是摇摇头道,“除非,你告诉我是谁雇你杀的人?” 孟氏犹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贺桩心里挣扎,庄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不多已。偏偏孟氏刺杀的是她的夫君,这叫她如何开口求情? 卫良和见她神色纠结,只道,“算了,谅她一个寡妇,也成不了气候!” 不说孟氏,就是贺桩也觉得意外,照理说,他不会轻易放过她才是? 她拉住他的手,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色。 男人淡笑,反握回去,轻声道,“就当是为了你。” 说完,抬头瞅着下老王,大声道,“没听到吗?放人!” “将军,这等于纵虎归山哪!”老王不安道。 “少废话,放人!”男人言简意赅,等老王不情不愿地松了绑,又对孟氏冷声道,“本侯今日之所以不杀你,只是不愿妻子见血。他日你若敢再犯,休怪本侯对你不客气!” “侯爷伉俪情深,奴家佩服!”孟氏扶着无力低垂的手,踉跄着一步步走出湖心亭。 岂料没走多久,外头又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卫良和的脸色瞬间冷凝,吩咐老王,“你在此保护好夫人。其余人等随本侯出去。本侯倒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敢放肆!” “相公,你要小心!”贺桩知跟过去也只是给他徒增麻烦,还不如留在原地。 外头呼天抢地,场面愈加激烈,她等得焦急,来回走动。 等到外头似乎消停点了,终是不放心,便哀着老王带她过去看看。 “王副将,外面似乎没了动静,不如咱们去瞧瞧吧?” 老王一派正经,断然拒绝,“将军吩咐过,属下不得离开半步。誓死保护夫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萧王殿下到 贺桩没法,只得继续焦心地等着,庆幸没等多久,卫良和便携着昏迷过去的孟氏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贺桩花容失色,惊道。 男人皱着眉,简言道,“孟夫人被袭,许是那金主未防走漏风声,要杀人灭口!” “那查出对方是谁了么?” 男人黝黑的眸子一凝,吐出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名字来,“是萧王!” 贺桩伸手扶过满身是血的孟氏,但她力气不够,只能眼睁睁看下孟氏的身子往下滑。 “还是我来!”男人利落地脱下外衫,罩在孟氏身上,将她背上后背,吩咐老王,“你先行回府请冯大夫准备救人。” 贺桩一时懵了,凝望着掌心的热血,心跳几个弹到嗓子眼了,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卫良和回头叫醒她,“桩儿,快跟上!孟夫人伤势严重,我们必须马上回府!” “哦哦。”她如梦方醒。 卫良和深知,此事不宜张扬,是以命卫准从后门回去。 直到月上东梢,孟氏才缓缓醒来,见是卫良和和贺桩救了她。便挣着要起来,吵着要离开。 哪有这般不识好歹之人? 贺桩觉得气恼,赌气道,“清莲别拦着她,萧王府的人就候在外头,由她去!” 孟氏顿时脸一僵,心如死灰地倒在软榻之上。 卫良和倒是神色自然。“外头那匡勋是来找本侯的,孟夫人不必担心!” 孟氏的脸色却并未有所松动,只清清冷冷道,“侯爷以德报怨,奴家佩服!” 卫良和轻轻一哂,淡定落座,“孟夫人还是不愿说么?” 孟氏一嘁。冷笑道,“萧王狼子野心,背信弃义,说与你听也无妨!” “八年前,萧王率禁军血洗太傅府。太子不知从何得知,我夫妻二人与庄太傅交好,竟想到勾结武林败类。专干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亡夫誓要清除那些奸佞小人,以肃江湖正道。没多久,东宫那位便在江湖上下了刺杀令,悬赏万两要我们的项上人头。” 卫良和与贺桩具是一惊,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太子! 孟氏继续道,“六年前,亡夫为了救奴家,不慎身中剧毒,不久便撒手人寰。” 回忆起往昔,孟氏不免心头苦涩,她收回目光,缓缓地合上眼睛。 贺桩深吸一口气,不由担心起来,“那后来呢,为何又被萧王追杀?” 孟氏将六年前的回忆压下,颤声道,“为替夫君报仇,奴家便投入萧王门下,想着有朝一日将那萧恒狗贼碎尸万段。只是没想到,萧王比起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净叫奴家为他做一些腌臜之事,包括此次刺杀侯爷。妾身落败而归,他反而下令射杀于我!” 卫良和默了默,敛眸道,“白日里在弄雨楼,你却并未全力以赴。” “侯爷好见识!”孟氏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坦言道,“奴家还不至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北定将军骁勇善战,一心为国。若说南盛还有望打退燕贼,将军便是那希望。奴家既无法为夫报仇,能死在将军剑下,也不算虚妄此生。” 卫良和声音沉稳,一双眼眸锐利如刀,“夫人如此想。便是大错特错了。死在本侯剑下,还不若助本侯一臂之力,亲眼见证太子与萧王倒台!” “将军当真不计前嫌?”孟氏的声音透着几分酸涩,浑浊的眸子已是微红。 “有何不可?孟夫人且在侯府安心住下,萧王还没那个胆,敢来侯府那人!”男人沉声应道。 却又听卫准禀报,“三公子。王副将与匡大人打起来了。” 卫良和薄唇紧抿,不语不吭。不必问,他也知二人为何打起来。 他只是气,气老王历经重重波折,还是不长记性! 贺桩倒是急了,“相公快去瞧瞧吧,可别闹出大事来。” “嗯,你也多当心些,不必等我回来吃晚膳了。”男人眸光温和,叮嘱之后便踏出屋子。 外宅的一处空地上,已是风卷残云,开得正盛的海棠落了一地。青丝散乱的老王手执大刀,喘着粗气,正想再朝对面的恶人劈一刀。 被卫良和一声喝住。“老王,退下!” 方才还没分出个胜负,老王不甘心,瓮声瓮气地唤了句,“将军!” “退下!不要我说第三遍!”他声色不改,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一双幽深黑眸死死盯住着匡勋。 对面的男子长相颇为阴柔,薄唇丹凤眼,身形颀长,蓄着八字胡,身着漆黑锦绣长袍,上头绣着祥瑞麒麟,一把霸气宝刀握在手里,处处见奢华。 匡勋见老王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刀。顺手把他的刀也递给一旁的小厮,几步上前,作揖行礼道,“大哥——” 男人面色深隽,听见这一声称呼,反倒笑了,“匡大人如今可是萧王殿下跟前的红人,这一声大哥,只怕小侯担不起。” “大哥!”匡勋眼露挣扎,当年之事他也是形势所迫,这些年夜里他总是睡不安稳,梦到他爬上悬崖,伸出一双血手向他索命。 他是真的怕了,是以。甫一听到大哥还活着,他不知有多庆幸。 可方才,大哥那一声“匡大人”委实讽刺。 “不管怎么说,大哥还活着,小弟深感欣慰。”匡勋汗颜道。 毕竟是他当年亏欠了大哥。 卫良和眼底闪过几分嫌恶,身子一侧,指着老王。客客气气道,“小侯府中的护卫不懂礼数,冲撞了大人,还望海涵。” 老王见不得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梗着脖子道,“将军,分明是那混球恬不知耻地上门讨打!当年……” 这老王,一急起来还真是口无遮拦。 卫良和沉声打断,“怎么,叫你一声护卫还委屈了你不成?” “将军,您明知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老王嘴笨,急了。 “何辅,带他下去面壁思过!”卫良和黑眸深沉,喝道。 匡勋默默瞧着这一切。心里头却是堵得慌。 大哥一向护短,如今这般,却是当他是外人了。 匡勋心头苦涩,想为老王说几句情,“大哥,此事不怪老王,小弟也有不对的地方。” 一听这话。男人顿时脸色冷凝,悠悠开口,“小侯府中之事,还不牢萧王殿下的人费心。大人若是无事,还是请回罢!” 大哥当真对他丝毫不念兄弟之情了。 曾患难与共、功成名就的兄弟,被他亲手毁掉。大哥注定了在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便不会再对他真心地笑了。 “……”匡勋嘲讽一笑,笑红了眼眶,“大哥还是在怪我?” 卫良和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痛意,却是笑得艰难,“小侯这些年不大记得旧事,又何来怪罪之说?卫准,送客。” “萧王殿下命小弟给大哥传句话——今,大驸马已失圣心,若大哥肯投于殿下,大哥重振威名,指日可待!” 大将军之位只有一个。 他若坐上那个位置,无异于架空柯景睿的实权。 当年联手迫他坠崖的兄弟,便是如此淡薄。 卫良和听着只觉荒唐,挺直地立着一动也不动,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这般费力地为萧王谋划,你的大驸马知道么?” 匡勋听得出,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不念及兄弟之情,呵,柯景睿当年若真看重他和方远,他又何至于退居幕后? 他淡淡一笑。自顾自的说下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想必大哥您也懂。” “道理谁都懂,不过还是请回吧。”他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匡勋长叹一句,声音清冽,恍若带着几分悔意,“怕是来不及了。小弟已通知萧王殿下,这会儿想必也到侯府了。” 贺桩看着孟氏喝过药粥后,沉沉睡下,便起身去了澡房沐浴,出来便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衫,夫君迟迟不归,不免有些担心。 想着这个时辰,下人也去睡了,便由着湿发披在后腰,她这个模样不便见外人,在门口等着,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卫良和并不打算请匡勋进屋,就这么立在庭院内,离他不过几步路,却恍若隔世。 匡勋无奈开口,“大哥,我知您心中有怨,怨小弟当年害您坠崖,但小弟也是被大驸马所误导。等到发觉时,却为时已晚了。” 这是卫良和这几日听到最可笑的话了。 若他真当自己是兄弟,为何又不肯为他申辩一句? 他当真以为自己忘了所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说着,却听卫准在门外高唱,“——” 这一声,惊得府中的下人纷纷出来迎驾。 萧王携着一阵风匆匆而至,卫良和领着一众下人,双手合束作揖。朗声道,“卫良和见过萧王殿下!” 萧王笑声爽朗,瞧着丝毫不像舟车劳顿之人,“哈哈,神侯爷快快请起!小王深夜造访,多有叨扰,还请莫怪。” 来人瞧着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高挑秀雅的身材。衣裳是冰蓝的上好丝绸,外披墨色披风,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卫良和不卑不亢,让出道来,指着里屋的正厅道,“王爷深夜来访,鄙府蓬荜生辉。里边请。” 萧王笑容可掬,一面走一面道,“听匡勋说,侯爷今儿带着夫人上街去了,玩得可开心?” 他随口一道,“多谢萧王关心,小侯不过带她多熟络熟络人气罢了。” 萧王脚上一顿,心道:他竟一点儿也不提今日刺杀之事,是不当回事?还是早心知肚明?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卫良和,见他面色自若,越发觉得他藏得深,不好对付,也不便开口主动提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东宫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贺桩哪里想到萧王会来,且还直直朝正厅走来,一时慌不择路地离开,岂料裙摆被门板死死夹住,她根本走不开,只得侧着身贴着墙。 卫良和的视线透过前头的萧王,一下就发现了墙边那一抹月白色的衣料。 微微一恼,忙侧身抢先半步,以身躯挡住她。 不过一个大活人站在后头,想不被发现都难。 果然,萧王停住脚步,试图越过卫良和好瞧清那女子的样貌,“想必这位便是卫夫人?” 男人自知瞒不住,倒不如坦然些,“正是内子。她在乡野呆惯了,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殿下,还请恕罪。” 那灼灼的目光烙在她身上,贺桩倒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跨出一步,与卫良和并肩而立,屈膝行礼,“贺桩见过萧王殿下。” 这绵绵喏喏的嗓音,澄澈而纯净,萧王顺着一看。 眼前的女子脂粉不施,一身素净的长袍显得秀气精巧,小家碧玉的模样,全然没有京都大家闺秀艳俗的贵气。伶伶俜俜地站在那高大的身旁,仿佛无欲无争的仙子。 萧王不知为何,心里竟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早就听说卫侯府迎来了女主人,极得卫良和深宠。 初一听他还不信,可方才,卫良和是不是为了护她而抢了他的道儿? 男人见他盯着自家妻子不放,再度将她拉到身后。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萧王微微颔首,淡笑道,“萧王瞧着卫夫人面熟得很,莫不是见过?” 贺桩生怕被他认出来,心跳如雷,强做镇定道,“殿下说笑了。妾身自幼长在乡野,焉能入殿下之眼?” 萧王神情一下恍惚,微微一笑,“侯爷三怒为红颜,在京都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看来,为这般美貌的红颜。值!” “多谢王爷谬赞!小侯与内子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还请王爷先行稍候片刻。” 竟还要他这个当王爷的等? 好,既是自个儿有求于人,他忍了! 待人走后,卫良和这才回身,见她埋着头,不由放柔了嗓音问,“怎么了?” 她闷头道,“裙子被夹住了,我走不掉。” 丢脸死了! “我看看。”他的视线从她肩上越过,伸手一扯,只听“哗啦”一声,裙摆破了不少,都能瞧见白净的脚踝了。 男人气得想吐血,冷下脸来训道,“以后不准穿成这样出来!快回去换一身。” 送走贺桩,他才踏进正屋,赔礼道,“内子无礼,冲撞了殿下,实在对不住。” 萧王放下茶杯,海涵一笑,“神侯伉俪情深,本王羡慕还来不及,岂会怪罪?” “殿下仁义礼智,小侯望其项背!”卫良和打着太极,不疾不徐道,“这是新得的雨前龙井,不知殿下可还喝得惯?” 萧王手捏着茶盖,凑到鼻头轻轻一闻,扯唇笑道,“清而不冽,淡而芳醇,却是不可多得的圣品。” 正说着,饮一口下肚。神色悠然自得,闭眸细品。 再睁眼,眸中尽是清明,缓缓放下茶杯,凝着卫良和,一本正经道,“想必侯爷已知。小王来找侯爷,所谓何事。那小王便长话短说了。” “殿下找小侯何事,小侯怎么不知?”他打算装聋作哑,扭头扫了眼匡勋,一头雾水。 萧王利眸瞥向匡勋,眼里已有了怒意,正想说什么,被随后进来的卫准打断,“三公子,少夫人又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男人起身,眉头一皱。 卫准垂首道,“老奴也不知少夫人怎么回事,丫鬟只道,突然闹着回庆丰镇!府里都说。少夫人自打卫府回来,便不大正常……” “胡说!”男人斩钉截铁道,回头为难地对萧王道,“实在对不住,内子受了些惊吓,小侯去去就来。” 这已是第二次了,不过萧王倒并不见不奈,起身道,“是小王来得不合时宜,侯爷既有要事,待他日,小王亲自请侯爷小聚。” 卫良和立即双手握拳,躬身行礼,“如此。小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若过几日亲自做东,请王爷佑贤楼一聚。” 两人一通推辞之后,萧王总算领着一众侍卫,落落离去。 出了侯府大门,匡勋不明白萧王为何突然抽身离去,凑上前问,“殿下,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王修长的身子一顿,随即道,“你懂什么?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倒越发沉得住气了。今日本王从他那儿得不到什么,明日父皇圣旨一下,召他进宫。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那殿下为何又匆匆离开?”匡勋心道,若是达成一致,不求他真正能助萧王坐上那个位子,少一个对手,也是好的。 萧王仰头瞧着上空清冷的月色,冷笑道,“他那样的人。东宫那位也未必拿的下!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父皇需要的不止是制衡,更是一个为己所用的大将,咱们的卫侯爷嘴上说记性不大好了,却比谁都拎得清!仔细想想,这一遭,本王怕是来错了。” “殿下不必沮丧,最起码,咱们能确定,军权还是落在咱们这一边不是?”匡勋点到即止。 萧王点头,想到方才门侧那一抹清影,不禁笑道,“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悠云那一类的美人。没想到最后竟娶了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说完,他一低头,钻进一辆四驹并骑的黑楠木马车,四匹拉车的马毛色一致,不见一丝杂色,车身镶硫金边,车门上有萧王府的徽章。显露一种低调的奢华。 蒲良苑的卧房。 贺桩擦干了墨发,用一根绸带松松地挽着,正倚在贵妃椅上,拿着一宗卷子,安静地看着。 晚风习习,烛光点点,女子面庞柔和,卷翘的睫毛轻轻跳动,肤色瓷白,气质潜沉。 卫良和踏月而归,见到的便是如此娇妻美眷,眉宇间的神色满是宠溺,“夜里凉,怎么也不多穿一件?” 贺桩欲起身,被他摁住,“不过也无妨,为夫替你暖暖。” 正说着,他整个身子挨着她坐下,将她抱满怀。 空间也就这么点大,被他占着,贺桩登时没什么地儿坐了。她便重新贴着他,靠着贵妃椅,笑道,“萧王被打发走了?” “嗯,他是聪明人,想必也是知道我的态度了。”男人微微闭眸,伸指摁着眼角。颇有些疲倦。 贺桩见状,放下卷子,也伸手摁在他眸侧的穴位。 苏苏软软的感觉倒也不赖,男人便由着她,贪婪地享受着她的柔情。 “嗯,”贺桩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揉肩,疑声道,“咦,东宫那边怎么没动静?” “。约摸早就摸清萧王的动向了。萧王做的那些腌臜事,我若是个无能之辈,死在孟夫人剑下,他何必大费周章要一个废人。” “若萧王的阴谋被我戳穿,自然不会投靠他。是以,无论如何,对他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的局势,你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东宫那是等着我投奔过去呢。此事,便是传到圣上耳中,他也有了说辞不是?” 贺桩仔细听他分析,觉得句句在理,点头应道,“咱们那皇上,最忌军权旁落。大驸马支持萧王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怕是已不得圣心,萧王又趁机拉拢相公,只怕圣上心有不满。” “说的不错。”男人伸手,握着她素净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咱们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孟夫人那边情况好些了吧?” “嗯,喝了药便睡下了。” 突然手上一个用力,她一惊,整个人翻过贵妃椅。覆在他身上,吓得她赶紧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耳边传来他坏心思的哼笑,贺桩气急,一把掐着他心口的肌肉,但根本掐不动。 男人笑意更甚了,横臂紧紧搂着她,“放心,伤不着你。我只是高兴坏了。” 今日他还被孟夫人刺杀,竟还高兴? “高兴什么?”她仰头,盯着他英俊的脸好一会儿。 “没什么,”叫他说实话,他倒一时说不出口了,只道。“只是越发觉得,得妻若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金碧辉煌的乾禹殿灯火通明,四周皆是考究的布景,四方的一个黄梨木八仙桌上焚着香,袅袅的青烟从青铜虎兽小鼎里冒出。 桌前站着一个身着一品大红官服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鬓角斑白,眼角皱纹沟壑,面上布满风霜之色,但却精神健硕,双目亮如烛火。 而玉案后面坐着的人,夜幕一般暗黑的瞳孔,苍白的头发,靠坐在龙椅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斜斜的倚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脸上矜贵而冷峻,一身明黄锦缎九爪金龙的龙袍,更是威严。 皇帝蓦然睁眼,神色冷峻,“老七当真去找了卫良和?” 中年男子乃皇帝的贴身太监——梁总管。 梁总管端着拂子,躬身道,“回皇上,千真万确。” “他在侯府待了约莫多久?”皇帝背手起身,伸手挑了挑那虎兽青铜小鼎。 “回陛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皇帝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老七还是那般沉不住气,你明日亲自去侯府走一趟,马上宣卫良和进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圣上竟然命三公子上交虎符 “皇上可是打算对卫侯爷委以重任?”梁总管低低问了一句。 皇帝回身,瞧着跟在身边多年,一贯不动声色的梁总管眉梢带喜,不由失笑,“你个老东西,倒盼着他来!” 梁总管小心陪着笑,道,“卫侯爷乃文武奇才,义薄云天,深谙用兵之道。不过,听闻在民间流落的几年,记性已是不大好,不知还能否担起大将军之责。” 皇帝面色一沉,倒不言语,缓步走到窗前,窗外一片漆黑,他却望得出神,阵阵花香萦绕齐息之间,心头却仍是化不开的愁绪,良久才道,“柯家那孩子,倒也有几分聪明劲,朕也拿捏得住他,只可惜没用在正道。除了卫良和,也只有源儿了。但源儿……这辈子,怕是再无可能了。” 他口里的“源儿”正是三皇子宸王。 八年前,宸王意图与庄太傅联手谋反,领兵逼宫。早已成为了皇宫里的禁忌,便是圣上亲自提起,深谙“伴君如伴虎”的梁总管也不敢多言。 梁总管揣度着圣意,简言道,“当年,卫侯爷与长公主情投意合,而长公主另做他嫁。至今仍未育有子嗣。卫侯爷恐怕对圣上亦会颇有微词……” “哼!”皇帝拂袖道,“诚然,当年,他也算劳苦功高,但坠下那么高的悬崖,非死即伤。难不成还要悠云为他守寡不成?朕看在悠云的面上,才没削了他的爵位。他该烧高香才是!” “卫侯爷坠崖九死一生,五年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秉性。听闻,他极为宠爱那位新娶的夫人,甚至不惜杀了秦家的三爷。若是儿女情长,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哼!”皇帝走回案桌之后坐下,倚着靠枕。长吐一口气,“若真如此,那也只能当他英雄气短了。朕偏就不信,偌大一个南盛,还找不出一个将才!” 翌日一早,卫良和刚起身,便听卫准站在门外,喜道,“三公子,宫里的梁公公来了,说是来传旨的。” 一时,神侯府一时欢声鹊起。 贺桩被刘嬷嬷催着去梳洗打扮,面色倒平静得很。 清莲进门瞧着夫人与侯爷如出一辙的神情,不由疑惑问道,“待侯爷回来,夫人便是正经的将军夫人了,奴婢怎么瞧着夫人,好似不高兴呀?” 贺桩只笑笑不说话。 未几,便有下人来通知她出门领旨。 听完旨,眉目慈善的梁公公道了一句,“卫侯爷,杂家向您道喜了。” 侯府上下皆是喜上眉梢,卫良和的神色倒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劳公公,还请您稍后片刻,小侯去换身衣裳便来。” 梁公公一挥拂子,道,“侯爷请便。” 蒲良苑卧房内。 尽管府里有众多侍女,但男人还是习惯身边的衣帽鞋袜由她打理。 男人束发戴盔,越发衬得轮廓分明,英俊潇洒。他换了一件绛红色云锦缎面长袍,袍上绣了墨色的劲龙,腰间配着名剑,脚蹬白底黑面的皂靴,整个人光彩夺目。 贺桩站在男人面前。仔细地为他扣上衣扣,忽然想起数月之前,二人尚在千里之外的庆丰镇,彼时的男人墨发零散、满脸髭须,一身青布麻衣,哪里想到他竟是以一敌百的大将军,不由心头一甜。 “笑什么?”男人瞧着她眉目敛笑的模样。不由心头漾起一阵涟漪,刮了刮她秀气的齐梁道。 贺桩回头给他那腰带,贴近他的心口给他束上去,摇头失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在庆丰镇,你那模样,镇里的孩子都怕你。” 男人想起当时的模样,也是一笑,倒也不在意,道,“那时我独身一人,难免粗心些。” “好多姑娘家都被你吓跑了。”她抿唇笑道。 男人挑眉,搂着她的纤腰。刚毅的下颚搁在她肩头,笑笑,“如此不好么?不然如何遇见你?” 今日她穿了件淡粉色外袍,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心口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男人站直身来,瞧着她端庄的模样。也觉好看得紧。伸出手抚上贺桩光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马上就要进宫了,你在家等着,若是无聊便去孟夫人那儿。” 贺桩抬眸,见他的眼底满是宠溺之色,轻声应道,“嗯,凡事当心些。” 穆侯爷每回进京,势必要小住几日。且说梁凝珑被穆侯爷抓回别苑,拘了几日,便不耐烦了,吵着嚷着要找贺桩玩。 若说穆侯爷对她,还真是好得没话说。若是晓得她的去处。也不会不允她出门。 凝珑郡主一贯不愿见宫里人,听闻梁公公正候在正厅,便径直往清和苑走去。 而孟氏暂居之地,正是清和苑。 清和苑本是卫良和立府时,特意为正妻建造的。不过贺桩来了之后,便一直与卫良和一同住在蒲良苑。 梁凝珑便理所当然地当成自己的院子了,一听这里还住着个外人。火气可是不小。 当即闹了起来。 贺桩赶过去时,屋里摔了一地瓶瓶罐罐,而肇事者正吭哧吭哧地坐在桌前喝茶。孟氏还有旧伤,则倚着软榻,眸子直直地盯着梁凝珑。 她好说歹说,这才劝走了梁凝珑,这时已到了午时。 卫良和进宫整整两个时辰了,她难免有些担心,也不知他心中所谋划之事,能否达成。 孟氏喝了药,不宜马上卧榻,见她这般,只淡淡道,“卫侯爷吉人天相。夫人不必担心。” 贺桩微微诧异,只道,“孟夫人知贺桩所求?” “我为萧王谋划多年,虽说太子占着了身份尊贵,但论财力、实力,哪样又输了太子?”真论起来,这里头还有不少是她的手笔。如今看来,也不知是荣是辱,当真讽刺得很。 贺桩仔细听着,喝了口茶润润喉,“孟夫人不愧是阴阳大家!” “你一个小丫头,却也是不赖。”孟氏笑出声来,牵扯到伤口,眉头微蹙,“我既决定为侯爷谋划,便是那凝珑郡主百般讽刺,有句话却还是不得不说的。” “孟夫人有话当说无妨!”她落落大方道。 孟氏还真是不客气道,“夫人与侯爷举案齐眉,在京都也算是佳话。只不过,您的出身势必会阻碍侯爷前途。” 那日在卫府,卫群也曾说过。 贺桩闻言,心里就是一咯噔,脸色微变。 孟氏说得没错,不管是贺炜之女,还是庄钰之女,她的身份,始终对他不利。甚至会害了他。 不管她如何不愿在卫群面前承认,但…… 见她垂首沉默,孟氏又道,“虽说侯爷不计较,也不需外妻家的辅佐,但论起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但日后夫人难免与京中的夫人打交道,该懂的礼数还是要的。” 闻言,贺桩心头一松,还好,不是她的身世。 随即,她回头吩咐清莲带她的琴来,只道,“贺桩才艺不精,却也跟爹爹认了些字,琴技倒是许久不碰了。听闻孟夫人抚琴乃是一绝,还请您指点一二。” 贺桩换了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有节奏,宛若天籁之音。 孟氏简直听得发愣了,那起势、那手法、那姿态,简直和她如出一辙。 而她唯一的徒弟,八年前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中! 世间怎会有那么巧合之事? 过了许久,贺桩才结束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却见孟氏神色异常,心里忐忑,她不会是知道了吧? “夫人好琴技!”孟氏转而又问,“不知夫人师从何人?” 贺桩手搅着绢子,面色一凝,勉强一笑,“倒是在孟夫人面前班门弄斧了,贺桩也是有幸得一位世外高人指点。” 孟氏仔细盯着她的表情,问,“哦?却是不知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贺桩胡乱编了个理由,“师傅淡泊名利。在家中待了不过数月,便云游四海去了。贺桩不便告知,还请夫人见谅。” 她都如此说了,孟氏也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好再问。 正说着,刘嬷嬷便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她面色苍白,步履匆忙,一见贺桩,便急忙道,“少夫人,大事不好!!” 侯府上下,自打卫良和失去踪迹,便人心惶惶。后被秦氏欺压,更是觉得无出头之日。本以来盼回了三公子,总算扬眉吐气了,岂料皇帝竟收回了三公子的兵权。 便是不念着脸上有光,试想,放眼整个南盛,还有谁比三公子更适合领兵出征? 不说刘嬷嬷,就是贺桩,也觉此事匪夷所思:这究竟是皇帝本有此意,还是卫良和有意而为之? “相公回来了么?”她心里没底,颤着声音问。 刘嬷嬷如实道,“三公子一出金殿,便被请去宸王府了。” 如此说来,宸王也并不知情? “嗯,你先下去吧。”贺桩垂下头,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坐不住,“不行,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原以为,待圣上回京,他便会临危受命,出征杀敌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不是舍不得小桩? “夫人稍安勿躁。”孟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胸有成竹道,“卫侯爷有勇有谋,并非一介莽夫,心思深沉得很。他如此作为,想必自有他的一番考量。” 且说卫良和出了御书房,没走几步路,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侯爷请留步。” 男人顿足,负手而立,肩阔腰直,回身。 只见来人头戴赤金簪冠,目光炯炯,一身赤金襄缵藩竹长袍,长袍袖口处绣着几株青竹翠曼,翻云朵坠,厚重的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秦素玉带,瞧着身形比萧王容禹高大肥硕些。 此人便是南盛当朝太子——容恒。 卫良和面色自若,握拳作揖,道,“见过太子殿下。” “诶——将军不必多礼。”太子抬手,虚虚一挥,道,“方才在御书房,本宫倒是不知将军演的是哪出?” 在他看来,昨夜卫良和既拂了萧王的意,那便是站在他这一边了,说话也就直接了些。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难道卫良和不想一雪前耻? 卫良和闻言,眉头只是不可捉摸地一皱,身为太子,应当谨言慎行,他这般口无遮拦,也难怪这些年屡次落在萧王下风。 “殿下这话说的。小侯坠崖不大记得旧事,武功也不大比得从前。方才所说,可是句句属实,若是撒谎,可是欺君之罪哪。” 太子自然是不信,四下瞅着没人,便道。“得了吧。本宫知将军你在萧王面前,说话自然要谨慎。可这儿只有咱俩,又何必绕弯儿?” 卫良和在心里一哂,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凑近一些,手掩着唇低声道,“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顿时醒悟,面容登时紧张起来,不过心里已是乐开了花。 这不摆明了,卫良和当真是站在他这边的么? 就算父皇收回了卫良和的兵权,那又如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战场变化莫测,保不齐还有需要他的地方。 萧王有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柯景睿,如今他赢得个货真价实的大将军,总算扳回了一局! 太子心花怒放,丢下一句,“咱们日后再叙,日后再叙!”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卫良和仍立在原地,耳珠微动,觉察身后有异样,却也只装作不知情,微微侧脸,并未回头。 萧王忿忿地立在原地,盯着前头那抹傲立于天地间的男子,手不由握拳。 自己费尽心思地讨好他,没想到他还是选了太子。 难道,只因自己先选了那不成器的柯景睿? 可那时,还由得他选吗? 他不争,太子便要跟他抢了。 萧王越想越恨!恨卫良和不该回来!恨孟氏没能一剑杀了他! 匡勋跟在他后头,见他脸色不对,凑上前,低声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多派些人手……” 随即,他把手横在脖子前,做了个往一侧一抹的动作。 萧王一个狠瞪过去,“你猪脑袋啊?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你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匡勋不敢再吱声,只望着卫良和挺直的背影。 卫良和大跨步地走出宫门,却见前方的马车旁,远远立着一个身穿蓝色翠烟衫的女子。 走得近一些。只见那女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身旁的侍女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回眸淡淡一笑。 那笑意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便是端着落落大方。那一颦一笑也是动人心魂。 再瞧楠木马车上挂着的“长公主府”四字,男人浑身一震,眸色越发深沉,眼底闪过一丝及不可察的痛楚。 对方似乎也惊讶,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候在枣红大马一侧的何辅跟上,道,“将军,宸王有请。” 男人这才回神,他才走出皇宫,没想到宸王也知道了。 在这京中,到底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嗯!”他接过缰绳,一个敏捷的翻身上马,再望长公主的马车望去。只见她已缓缓向皇宫走去。 按理说,长公主的车辇是准许在宫里走动的。 卫良和不知她在宫门口下马车,用意何在。 但不管如何,都与他无关了。 她早在八年前已下嫁柯景,而他亦娶了桩儿,他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仅是君臣! 他不打一声招呼,便将虎符上交,侯府的桩儿想必急坏了吧? 思及此,男人坦然地朝她鞠身拱手,也不等她回礼,便执起缰绳,催马向宸王府奔去。 卫良和想了想,终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猛然拉住缰绳,后头的何辅一个急刹马,不解道,“将军,怎么了?” 他侧身,想了想,说,“何辅,你速速回府,告诉夫人一声……算了,你还是随我去宸王府吧。” 还是等他回府,亲自跟她说明白吧。 长公主容萱默不作声地走到钟萃宫,终是累了,顿住脚步。脑海里还浮现着他朝自己俯首作揖的模样。 这些年,他一点没变,仍是她梦里顶天立地的模样。兴许还是变了,否则他也不会隔遥相望而无动于衷。 “公主累了吧?不若快些上步撵?”身后的侍女垂首道。 容萱回过神来,是真的有些累了,她今日穿的鞋也窄,脚下许是起了水泡。疼得慌。但她仍旧方端地立着,迈着小碎步缓缓坐上步撵,见这道上没什么人儿,只问,“可是查清楚了,那人到底站在哪儿边?” “说不清楚,听说,卫侯……那位贵人上交了虎符,在御书房没逗留多久便出来了,萧……殿下给足了姿态,但他似乎仍旧无动于衷。他出来后又与太子耳语了几句,但一出宫门便往宸王府去了。奴婢也瞧不明白,他到底站在哪边儿?” 步撵不疾不徐地走着,平平稳稳。长公主扶额,笑道,“你若能瞧得明白,便不是那人的手笔了。” 萧王昨夜吃了瘪,而宸王三哥又是个无势的主儿,如此说来,他是要站在太子那边了。 又或者。他主动交出兵权,是哪边也不想掺和? 可他应该明白才是,京都风云瞬息万变,深处漩涡中心,便是较外头清静,但又有谁能够全身而退? 退无可退,还不是要奋起反击? 坐以待毙,从不是他的做派! 且柯景睿,她的夫君,猜到这兄弟二人早已反目。 想到此,容萱更笃定了前者。 同时,心里头更是挣扎! 一边是昔日眷恋之人,一边是她的夫君……叫她如何是好? “神侯府可还有何动静?”她手挂着一串珠子,捏得指尖泛白。 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嫉妒,当真感叹那女子幸运得紧! 当年她只等着他凯旋成婚。 那场盛大的婚礼,采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礼这六礼样样不少,可独独换了新郎官! 父皇并未逼她下嫁,可“长公主定于金九出阁”的消息人尽皆知,身为皇家人的骄傲容不得她践踏自尊。 况且,没了他,嫁谁不是嫁? 卫良和一踏进宸王府的大门。便被请进书房。 他一路走得急,渴得紧,便大刺刺地落座,倒茶豪饮。 容源见他这般气淡神闲的模样,挑了挑眉,放下笔从书案走过来,撩起衣摆座下。道,“瞧着你这模样,是自己主动交出兵权的?” “嗯。”他回答得倒是干脆。 宸王见他老神在在,不由打趣道,“” “是!”他亦坦然承认道。 容源眸色一深,终是有些坐不住,“你既已假意向太子投诚,又何必吊着他?” 卫良和手一顿,神色认真,道,“您曾教过良和,斩草要除根!良和不想留下后患!” 容源知他指的是谁,“你当真要对阿柯他们赶尽杀绝?” 卫良和站起身,神色冷凝,胸腔起伏不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的旧案,良和虽远在边塞不知内情,可多少也猜到此事与东宫、萧王脱不了干系。殿下难道就不恨?殿下即便不恨,可庄氏一族满门被屠杀,何其无辜?” 柯景睿背信弃义在先,就怪不得他如此绝情了! 同是被兄弟背叛,可容源到底生在皇宫,便是注定了要争要夺,自幼被告知兄弟情意最是虚假。 当年被幽禁,他并不意外,却仍旧心如刀绞。而卫良和与柯景睿,虽无血缘,情谊却来得更真实,亦更痛! 想到庄太傅一家,想到那个孩子…… 容源仰头,用力地闭眸,掩盖满目的苦楚。 他并不反对卫良和如此做,“只是,关外三州惨遭燕贼铁蹄践踏。不管是报仇雪恨还是争那个位子,最为无辜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卫良和稍稍顺了口气,面色沉稳道,“我已命焦实禄召集各地细作及暗处的那波兵力,何辅卓青不日也将赶到羌州,摧毁燕军的大后方。在我出征前,打不起来!” 看来,他已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宸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踱步到窗前,摆摆手道,“也罢,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快些回去陪小桩吧,她也不容易。” 卫良和行了一礼后。便飞奔赶回侯府。 北定神侯府主宅。 贺桩正对着一宗琴谱一边仔细研究着,一边抚琴。 卫良和刚踏进屋子,贺桩便听到他的动静,放下手里的琴谱,上前道,“回来了?” 男人脱下外袍,扣在门头,瞧见桌上的东西,眉头一松,“弹得不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选的那件宫装,哪里叫得上宫装? “无妨,闲来无事便瞧瞧。”她语笑嫣然,秀致的五官温婉动人,眼眶微红。 男人眼底浮过疼惜和怜爱,把她抱满怀,吸气道,“桩儿,害你为我担心了。” 贺桩埋头在他怀里,脸上噙起一双浅笑梨涡,“那相公往后可得早些告诉我。” “嗯,等急了吧?”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搂着她一道在榻侧坐下,习惯性地捏着她的手轻轻软软地摩挲。 贺桩摇头,面色柔和如玉,只道,“一开始听刘嬷嬷说真是急坏了,不过经孟婶婶提点,自己也冷静下来想想,相信相公绝不会胡来的。” 男人挑眉,“哦?桩儿倒是说说为夫如何个不乱来法。” “以退为进!”她只说了四个字,神色与他不谋而合。 男人朗声一笑,道,“聪明!” 言罢,便抬起她精巧的下颚,在她嘴上用力烙下一吻。 二人双双倒在软榻之上,吻得动情,也吻得缠绵悱恻,男人不满足于浅尝辄止。手亦不规矩地在她身上四处摩挲点火。 贺桩被他吻得简直背过气去,只得以手无力地推着他的心口,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送来她那两片唇瓣。 她两片唇瓣清凉可口,却败不下男人体内的火气,反倒越挑越盛,男人一个矫健的翻身便完完全全覆盖住她的身子,火热的唇辗转到了她那段凝脂般的颈项。 天气渐渐回暖。贺桩穿的衣裳领子也低,生怕被他吻出痕迹来,有心躲闪,晏晏笑道,“相公别闹。” 男人却误以为她还对那日的情事心有余悸,即便小腹已勾起一团热火,还是生生忍下了。倒在她身侧。喘着粗气,见她白皙的小脸总算染上些红晕,大手扣着她的纤腰,努力平复着体内的躁动。 贺桩忽然想起什么,坐直来,抿唇道,“宸王兄叫你过去。有没有训你?” 他也坐直来,伸手替她理顺方才弄乱的青丝,摇头道,“宸王这些年被拘禁,性子收敛了不少,问清楚也就过去了。我倒挺怀念被他摔的那些日子。” 贺桩假意嗤之以齐,“哪有你这般找罪受的人?” 男人揽着她又倒在榻上,“若是以往,莫说骂我,只怕早拿鞭子出来揍我了。” 言罢,他眸中浮起一丝无奈,这么多年过去,改变的又何止他一个? 每个人都变了…… 卫良和虽上交了虎符,这几日却是越发忙碌起来,每日早出晚归。 他忙着召集幕僚商议,毫不避讳地与太子、宸王和萧王来往。 皇帝瞧着,探不明他这究竟是障眼法还是心里坦荡,但到底不想放走如此负有盛名且实力不容小觑的将才,便寻了个由头,罢了辛戚来的禁军统领之职,由卫良和接任。 这一下他闲暇的空余更短了,而这阵子宫里头忙着皇后的寿诞,男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几日孟氏的伤势好转不少,伤口痒得难受,贺桩有空便陪着她到园子里头赏春兰。 早前神侯府被秦微铮霸占,那些歌姬舞姬妓、奢华装饰尽数被卫良和遣散,这处进园却是被留了下来。 孟氏并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内情,望着满园春色,笑道,“这侯府瞧着素净,下人也是些老兵婆子,没想到侯爷也是风月之人。” 贺桩笑而不语,心道:他那人,哪儿懂什么风月? 二人走到一处小桥,下边流水淙淙。还冒着热气,细看,引水渠一侧还长着一株别致的春兰,不由惊叫,“达摩蕙兰!” 孟氏顺着她素净的手指一看,那不过是株野草模样的东西,叶宽肉厚。上头长了一小簇碎花,算不得好看。 疑惑道,“听闻达摩蕙兰极为名贵,乃艺兰族中之王者,生在南蛮湿热的孤岛之地,夫人莫不是看错了?” 贺桩几乎脱口道,“不会有错,娘素爱兰,搜遍天下奇兰书,我在书上见过这株兰草。” 孟氏一听,不由心疑,她一个乡野丫头,娘亲竟也有雅致赏兰?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兰草,前几次来她并未细看。竟错过了。 贺桩喜不自胜,扭头吩咐清莲,“快去拿个上好的青花瓷盆来,把它挖上来,送到蒲良苑。” 清莲恭顺地应了。 孟氏还是不信,“京都虽也湿暖,但也曾有爱兰之人将达摩蕙兰栽培,没有一株是成活的。” 随后而来的卫准上前半步,放低声音道,“孟夫人有所不知,那株兰草原本也是养不活的,不过此处引来了一处温泉,终年湿润暖和,这不越来越盛了?” 他说完。又转向贺桩道,“少夫人好眼力,老奴佩服。” 贺桩一笑,“卫管家这个时候亲自过来,有何事?” 卫准合手作揖道,“回少夫人,三公子命人捎信回来,说今夜皇宫为庆贺皇后寿诞,宴请文武百官及家眷出席。三公子午后便回来接您。” 贺桩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已身为神侯夫人,进宫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她以前在庄府,因着年幼,进宫的机会并不多,如今她已离京多年。心里头不免犯怵。 孟氏见她凝神发愣,神色纠结,心里不免埋汰卫良和,叫人毫无准备,只道,“万事有侯爷,夫人莫怕。” 言罢。又扭头问卫准,“卫管家,时间仓促,若要府里的绣女赶出一件撑得住场面的宫装,怕是来不及了。奴家听闻京中的凌绣阁的绣娘手艺不错,且奴家与那掌柜的还有几分交情。” 卫准忍笑道,“回孟夫人,三公子昨日进宫前,已在凌绣阁选了一件衣裳。为了不让少夫人紧张,特地嘱咐老奴今日才说。” 孟氏微微点头,倒是错怪他了。 晓得了贺桩要进宫之事,二人便没了赏兰的兴致,一道按原路返回。 回了蒲良苑,贺桩才知。卫准方才为何忍着笑。 卫良和选的那件宫装,哪里叫得上宫装? 灰溜溜的不说,还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那衣领高得几乎可以遮住她半张脸了。 这大热的天儿,这是要逼得她闷出痱子的节奏呀。 孟氏见了,也拿绢子捂住嘴偷笑,闷声道。“这个侯爷,还真挺有意思,便是再如何害怕自家夫人被人觊觎,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境地吧?” 贺桩被她打趣得满脸通红,“孟婶婶,您就别再笑话小桩了?” 孟氏被她那句“孟婶婶”叫得一时愣住,贺桩也醒过神来,暗骂自己在熟人面前藏不住,苦恼道,“孟夫人,实在对不住,我不是……” 孟氏从恍惚中回神,唏嘘道,“若奴家那侄女还活着,恰好也是夫人这般年纪。夫人若不嫌弃奴家这般出身,这声孟婶婶,奴家应下了。” 贺桩一时笑靥如花,甜甜地又叫了声,“孟婶婶日后也别夫人夫人地唤我,就唤小桩可好?” “夫人可不许这般任性,您可是神侯夫人。”孟氏既然当她成自家侄女。自然凡事都会为她打算,“奴家既承了夫人的情,可不许侯爷作怪,毁了夫人这如花似玉的容貌。” 说着,她扭头看向卫准,“侯爷那是护妻护得紧,卫管家可别跟着胡闹。还请您派人拿着这块玉佩,找凌绣阁的女掌柜,只消跟她说,挑最好的来便是。” “若三公子怪罪下来……”卫准好歹也是卫老夫人派来伺候卫良和,自然更听他的。 孟氏又道,“难不成真要累得夫人生出热痱子来?侯爷若是怪罪,卫管家只管说这是奴家的主意。” 卫准听她所言,也觉不是没有道理,便应声出去了。 凌绣阁的人效率极高,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送来了几套云锦宫装。 贺桩选了一件淡白色宫装,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头上斜插碧玉龙凤钗,衬得乌云般的秀发愈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指如削葱根。 她提着裙摆出来时,孟氏只觉眼前的美人儿面若桃花,双瞳似秋水,赞口不绝,“这俏模样,怕是要将京都所有的美人都要比下去了。” “孟婶婶又笑话我不是?”她淡笑,低头理了理胸前的扣子,模样乖巧可人。 说话间,卫良和携着一阵风尘仆仆赶回来,把手里的缰绳丢给小厮,刚看见贺桩,便是浑身一震,再度被自家妻子华丽丽的惊艳到了。 随即,男人眉头微皱,低低的嗓音透着无奈。“怎么不穿老王送回来的那套?” “亏得将军还好意思提,”未等贺桩开口,孟氏抢先道,“也不怕闷坏了夫人。” 这天气越发热了,男人只想着不愿旁人窥探到她的美,却疏忽了这一点,自知理亏,摸了摸齐子。 贺桩误以为他不喜欢她穿这身,低头沮丧问道,“相公觉得不好看么?” 孟氏见这小两口恩爱的模样,自知不便打搅,便悄然离开。 男人几个跨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脸儿,左右瞧着。都美得离谱,原本想亲她几下的,一时竟不知如何下口。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桩儿不愿随为夫同去? 贺桩瞧着他隐晦不明的神色,这下是真气闷了,“那我去换一身。” 男人伸手一把将她往怀里带,笑道,“为夫这是怕你在宴会上被人拐跑了。” “才不会。相公是众望所归,到时还不知有多少官家千金惦记着呢。”她赌气道。 男人朗声大笑,伸手本想点一下她的发,但看飞仙髻梳的那般齐整,转而轻轻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男装简便,卫良和没多久便换了一身禁军统领的墨色大官袍,一墨一白,倒是相得益彰。 男人携着她一起走出侯府。 卫准早命人在马车一侧备好凳子,却被卫良和一脚踢开,亲自抱着她上马。 男人想着这一晌午她定是为准备进宫,没有歇息,遂道,“离晚宴尚早,咱们慢些走,你若累了便在马车里小憩一会儿,若是渴了饿了,里头也备了茶水和点心。” “那你去哪里?”贺桩见他并不打算上马车的样子,开口问道。 “我骑马,就在前头。有事你只管叫清莲来唤我。”他见她点头,便放下车帘。 皇宫。 北定神侯府的马车稳稳停在宫门前。 没多久,卫良和便掀开帘子,立在车辕边向她张开双臂,看样子又打算抱着她下来。 天子脚下,皇威浩荡。四周静谧,但往来人车不绝。 贺桩面皮儿薄,见人来人往,面色一赧,“这儿有人。” “怕什么?咱们是夫妻!”言罢,男人便旁若无人地长手一捞。稳稳把她抱在怀里,见她埋首在自己心口,只当旁人瞧不清她的脸,不由从喉咙里滚出几声笑意来。 这厢情意绵绵,而另一厢奢华高调的马车窗内,一双美眸正狠狠地瞪着。眼底尽是如潮水般的嫉妒,涂着妖冶丹蔻的手死死捏着上好的锦帘,手背的青筋一览无余。 未几,女子一甩窗帘,头一扭,又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一身粉色绣花的宫装,三千青丝也乖乖顺顺地垂在脑后,眼角和脸颊抹着粉色胭脂,模样娇俏可爱。 对着身旁闭眸凝神的人儿,嘟起嘴不满道,“长姐,那北定神侯也忒不是东西,对那小丫头护得那般紧。” 闭眸的女子一身内敛的深蓝色宫装,领口亦紧紧裹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仅插了件低调的同色珠簪,端庄大气。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标准的鹅蛋脸,淡眉粉唇,妆容素净。 闻言后神色未变,但攥着佛珠的手却是一顿,随即不疾不徐道,“馥云,她乃正经的神侯夫人,不是什么小丫头。卫侯爷护妻护得紧,那也是理所应当。” 唤名馥云的少女仍心有不甘,带着几分撒娇,又带着几分忿忿,道,“悠云姐姐。神侯夫人原是属于您的位置。她抢走了您的夫君,难道您就不恨?” 悠云长公主登时睁眼,面色沉冷,盯得馥云心里发怵,只听她冷声喝道,“馥云。此话日后你休要再提!你我同是皇家中人,又备受父皇宠爱,无论如何,也要端着皇家的气度与气节!” “可是……”馥云公主毕竟轻狂无知些,被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训斥,心里愈加不甘。 “没有可是!”长公主果敢地打断她的话,“如今长姐早已嫁给你柯姐夫,那个位子,早就不是我的了。馥云,你要时刻谨记,皇家的颜面丢不得!” 馥云接连被训,只得压着火气低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丹蔻,心里却不以为然。 皇家颜面,皇家颜面,张口闭口都是皇家颜面! 难道皇家颜面就那么重要么? 不惜放弃心中所爱?隐忍地度过余生? 公主,看着衣食无忧,高贵荣宠,孰不知这恩宠是世间最信不得的东西。 真真是朝不保夕! 父皇若非还指着柯姐夫领兵打仗,还指着以她寻一个能替他守住江山的好夫婿,她与长姐又何来的恩宠?。 如今,北定神侯卫良和重回京都,父皇又何需连吃败仗的柯姐夫?父皇对长姐的恩宠还维持得了多久? 而她呢?会成为父皇对谁的嘉赏?和亲?还是尚给某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那将军是否也像智勇双全的卫将军那般,生得英俊潇洒。伟岸挺拔,饱读诗书,有勇有谋? 便是少女怀春的她也不信哪! 这世间,卫良和也只此一人耳! 若她所嫁是个五大三粗、臂圆膀厚、大字不识的鄙薄之人,那还不如她弃了皇家颜面,自己选! 选一个如意郎君,恰如方才卫氏夫妇那般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美得艳煞旁人,多好! 若非那个小丫头来搅局,那般举案齐眉的恩爱情景,便该是她的长姐了! 馥云公主一心想捣乱方才的那对。眼神含恨,长公主瞧着她心里不好受,也知方才太严厉了,主动握住她的手,耐心劝道,“馥云。你比长姐聪明伶俐,长姐也知你是好心,在替长姐不值。可这就是命,他已近而立之年,总不能终身不娶,此事怪不得他!” 馥云公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可他娶一个年纪小了他整整十岁的小丫头,容貌还那么美,这不是存心要气你么?北定大将军从来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定是那小妖精迷惑了他!” 长公主容萱被她这番毫无逻辑的想法逗笑了,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又包容地笑着说。“你呀你,脑袋里整日装的是什么?你都道卫大将军并非以貌取人之人,神侯夫人又如何迷惑得了他?再者,人家还长你一岁,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一会儿又一个小妖精地说人家,合适吗?” 馥云公主抱着她的一侧。下颚搁在她的肩头,撇着嘴道,“我不管我不管,等进了钟萃宫,我定要她好看!” 贺桩随着卫良和缓步向另一侧的宫门走去,拐过几个高墙大道,贺桩便彻底找不着北了。 不过方才还热闹的青石板大道,几下便没人了。 贺桩不由奇怪,扯了扯男人的袖子,低声问,“方才的人去哪儿了?” 她的步子小,男人习惯了迈开长腿大刀阔斧地走着,此时慢悠悠地配合着,倒也挺喜欢,“咱们抄的是近道,这会儿离晚宴还有一个时辰,我先领你去我的屋子里坐坐。” 卫良和身为禁军统领,为出入宫方便。专门配备了一座两进的小院。不过他晚间多是回府陪贺桩,小院空着也是空着,他只留了两间厢房,其余的便分给了夜间当差的带刀侍卫。 贺桩随着他到时,恰逢轮岗换班,一群大老爷们有正光着膀子换衣裳的。也有嘴里说着荤话的,还有大脚搁在案桌上吃东西的。 一听闻顶头上司的夫人来了,一阵兵荒马乱。 “谁扯老子的裤头?” “老何,地上那糕点屑沫,你收拾点儿……” “蒋四儿,等会儿你嘴巴收着点儿,别吓着咱夫人,晓得不?” “……” 贺桩立在院子外头,听着这呼哧呼哧的吆喝,准是老王没错儿。 心里头大囧,扭头见卫良和倒是神色自若,终究是没有他的厚脸皮,“我来是不是惊扰到他们了?” 卫良和顺手握住她凉丝丝的手,眉头微皱,“无妨。屋里头乱的很,你来他们才会晓得主动收拾!是不是太紧张,手这么凉?” 说话间,屋里头派了老王作代表出来了,贺桩忙抽回手,只见老王“啪”一下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握着长枪,递上去,向她深深鞠躬,神色严肃道,“末将参见夫人!” 贺桩懂宫规官礼,但受军礼还是头一回,只得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家夫君。 男人瞧着她小兽般无助的表情,只得一步步教她,“双足立定,再迈开右腿上前一步。并腿上来,接过他的长枪便可。” 贺桩有模有样地照做,却在最后接长枪时太重拎不动,差点砸到脚,卫良和被吓得够呛,赶紧接过。 老王见他这般惊慌失色,拼命忍住笑,被男人一记冷眸惊得连忙挺直腰杆,高声吼道,“出列!” 屋里听到动静的侍卫们整齐地迈步走来,贺桩看他们衣衫一致,鞋面干净。若非亲耳听见方才的兵荒马乱,真的不敢相信他们的如此神速。 “属下见过夫人!”响亮的问候惊得树上的鸟儿都飞走了。 贺桩哪里见过这阵势,心跳快了不少,硬着头皮,撑着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见了礼,贺桩随着卫良和进屋,外头也各自散了。 “相公,为何要安排我见他们?” 卫良和恨不能把她藏起来,这会儿却要她“抛头露面”,想来也是另有安排。 男人端来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笑笑,“越发逃不过你的眼睛了。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要跟着我上阵杀敌的,你多认识一些,日后也方便。” 贺桩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考量,犹不大相信,问,“相公打算带着我出征?” “嗯。”男人低头,把温热的茶杯放到她手里,见她发怔,不忍喷出一声笑气,“怎么,” 贺桩回神,连连摇头,“我还以为,军营里不允女子出现呢。” “这你大可放心。只是边疆艰苦,你跟着只怕又会受累,可我又不放心留你一人在京中。”男人既不愿她吃苦,又不愿她受气,矛盾不已,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把她带在身边才放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想先见见夫人 二人温存了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老王的声音,说是有宫人来请。 卫良和立直身,扫了眼案上的沙漏,拧着眉头道,“不是还未到晚宴的时辰么?” “钟萃宫那边传了话,说是皇后娘娘想见见夫人。” 贺桩一听皇后想见她,脸色微变,心里慌了起来。 卫良和见状,伸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我就在宫门外等着你。” 贺桩微微抬眸,眼底无形中透着恐惧,低语道,“相公,我怕会说漏嘴。孟婶婶似乎瞧出异常来了。” “无妨,孟夫人不是外人。”男人把她柔软的手放在手里,整个包裹着,眸子里尽是包容,“你少说多看,她们看不出端倪来。” 小院外有宫人抬着步撵候在一侧了,见二人出来,鞠躬行礼。卫良和抬手给四人赏了几锭碎银,而后亲手扶着贺桩上步撵。 他这番姿态,宫人自不敢怠慢了贺桩。 起撵后,卫良和还跟在一侧,闲庭信步般的姿态淡然,为首的宫人不禁开口问道。“卫统领,皇后娘娘有旨,只宣您夫人一人觐见。” 哪知男人丝毫没有自觉,笑道,“公公这是什么话?本侯身担守卫皇宫之职,四处巡查难道不应该?” 这人饶是胡扯也能一本正经。 贺桩瞧见那宫人吃瘪的模样。忍俊不禁,方才的惴惴不安烟消云散。 到了后宫,男人不便再跟着,贺桩对他点了点头。 步撵一停,又换了一拨人,平平稳稳地抬着她朝后宫走去。 贺桩默默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后宫。天下女子拼个你死我活也想挤进来的地方,自然华丽地刺目。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步撵转过曲折的廊缦,拐过奇花异草的后花园,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贺桩睡意朦胧,隐约里听见宫人捏着嗓子道,“卫夫人,到了。” 贺桩缓缓下了步撵,抬头,但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钟萃宫”。 贺桩双手交握垂在小腹前,毕恭毕敬地候着,没多久,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早就瞧见神侯府的马车,怎么眨眼就不见人影儿?” 贺桩回头,见来人是梁凝珑,微微屈膝,笑道,“见过姨母,方才桩儿随相公去他的居所瞧了瞧。” 梁凝珑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不过袖口和衣摆都收了不少,气度不减,反添了几丝英气,行动也方便。 “怎么,不放心老三。跑去查岗哪?” “姨母——”贺桩被她打趣得想要跳脚。 未几,里面出来一名头发梳成宫髻的女子,配饰非常简单,一丝不苟的严谨,“神侯夫人,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劳烦姑姑带路。”贺桩微微点头。芙蓉春面一笑便是百花烂漫之姿。 梁凝珑见她不卑不亢的姿态,甚是欣慰,心想这老三护短也护得忒紧,贺桩悟性高的很,哪里需要她在一旁看着? 贺桩完全不知梁凝珑与自家夫君还有一出对话,微微垂首,腰身挺直,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进入钟萃宫的主殿。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奢华里透着威严。 随着宫人一句。“皇后娘娘,卫夫人带到。” 贺桩屈膝,抱手挪到右侧,垂首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的皇后抬手,由宫人虚扶着,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施施然地开口问,“你便是卫将军从民间带回来的夫人?” “回娘娘,正是!”她再躬身。言简意赅。 皇后仔细盯了她一番,幽幽开口道,“抬起头来回话,卫将军少年封侯,累累战功,娶的夫人却是弱了气度!” 贺桩心头咯噔一下,不知哪里惹得皇后不痛快。 抬眸,只见皇后的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而包裹着的身段保养得极窈窕,白皙胜雪的皮肤衬托的吹弹可破。 而皇后的身后。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铺柔软吸音羊毛毯,内嵌金珠,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奢靡可见一斑。 “怎么,看傻眼了?”皇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贺桩谦恭道,“回娘娘,臣妾不敢。” “你这身子虽弱了些,模样倒是生得好。”正说着,仪态万千地回软榻上坐下。“来呀,赐座!” 贺桩行礼谢恩,又听皇后一边翘着兰花指饮茶一边问,“听闻你也识得几个字?” “臣妾的父亲乃庆丰镇的秀才,臣妾自幼……”贺桩娓娓道来,却被立伺皇后身边的嬷嬷一句话打断。“行了,费那么多话是要作甚?皇后问你话,你只管答便可。” 贺桩满腔的话生生被噎住,心里头憋屈得很,却也只得点头称道。 饶是嬷嬷如此失礼,皇后也并未指责半句,想来也是别有用心。横竖她是拗不过皇后的,贺桩明白这点,倒也不气。 梁凝珑瞧着,却是心里头也窝火得很,若她不是皇后,她还真不愿伺候! 不过她见贺桩眼里透着无辜,面上却也能忍着不发,倒真佩服她的气量了。 “可有小字?”皇后悠悠问道。 贺桩点头称道,“回娘娘,有!” 嬷嬷又瞧着不顺眼又添嘴了,“那还不速速道来?” 梁凝珑逮着她的话头,笑问。“姑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方才不是你叫卫夫人只管答便可,现在又你颐指气使地叫她速速道来,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大胆!”嬷嬷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被皇后一记冷眸过去,斥责她多嘴。登时不敢言语半分了。 贺桩倒大方回答,“父亲赐了臣妾小字,叫小桩。” 皇后的人无礼,她却不能因此失礼。 皇后自然无话可说,“为何?” “臣妾出生时,算卦的先生说,臣妾命里五行缺木,便加了个桩字。”贺桩不疾不徐,对答如流。 “看茶。”皇后找不到话柄。 没多久,又听殿外宫人进来禀报,“悠云长公主与十一馥云公主驾到。” 贺桩一听,随即起身,攥着绢子的手一紧,心里惴惴不安。 想到自家夫君就候在钟萃宫外,那岂不是他与长公主方才就碰面了。 昔日未婚夫妻相见,会是怎样一番唏嘘?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她的境地委实尴尬! 贺桩垂下小脸,听着两位公主向皇后见了礼,便与凝珑郡主一道向两位公主行礼。 殿内自然有好事者,巴巴望着这一双绝世美人,恨不得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容萱倒是面色清和,凝着贺桩的目光一如接见寻常侯爵夫人般,从容淡然道,“卫夫人不必多礼。” 贺桩起身,却听另外一道娇蛮的声音叱喝道,“本公主还没叫你起来哪!你凭什么起来?” 贺桩身子一僵,楞在那儿不知改屈膝还是站起。 只听长公主斥了一声,“馥云,休要胡闹!长姐既请了卫府夫人起来,自然也代表了你。”说着又对贺桩道,“馥云年幼。任性惯了。还请卫夫人切莫见怪。” 哪知馥云公主冷声打断,“不行!以往是以往,换做是她就不行!” 贺桩没说什么,继续屈着膝,眉目淡然。 凝珑郡主见状,站出来道,“妾身倒是奇怪,卫夫人初来乍到,哪里惹了馥云公主不痛快?” 馥云语噎,难不成要说她见着卫氏夫妇过于恩爱,惹得自个儿眼红? “本公主就是不喜欢她,这你也要管?” 那就只当这位金枝玉叶刁蛮任性。这就怪不了贺桩了! 梁凝珑只当了然,“今儿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寿辰,难道娘娘就任由馥云公主以大欺小、以权压人?” 皇后面上抹不开,阴沉得可怕。 长公主见状,当即叱喝道,“馥云,今日可是母后的寿诞,难不成你想要大家都难堪?” 馥云公主心里气炸,却也只能拂手道,“免礼!” 贺桩神色未变,淡淡地望了眼凝珑郡主。 梁凝珑又幽幽开口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人也见了,那凝珑与卫夫人便不打搅娘娘与二位公主相聚了,告辞!” 旁人听着,只道凝珑郡主这是替卫夫人委屈呢。 若皇后没有半点表态,只怕等凝珑郡主一出钟萃宫,还不知从她嘴里说出的事,会变成什么样。 皇后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馥云,向卫夫人道歉!” “母后——”馥云公主当然不愿意。 皇后面容一下严厉起来,“道歉!” “不必了。”贺桩面色柔顺而恭谨,言语却清冽如泉水,“方才也确是臣妾不懂礼数,冒犯了馥云公主,实在对不住。晚宴时辰将至,臣妾便不打扰皇后娘娘并二位公主了,先行告退。” 西北战事紧张,金殿上气氛沉闷,此番趁着皇后寿诞,皇帝特命文武百官携家眷出席设在奕璇殿的晚宴。 贺桩、梁凝珑从钟萃宫出来与卫良和会合,便直接往奕璇殿走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夜,她独舞又何妨? 云南穆侯爷已候在殿外了。 二位侯爷携着各自的夫人,一并入殿。 只听一声交细的高声唱惹“北定神侯与云南侯携妻到——” 奕璇殿内人头攒动,但到底顾及皇威浩荡,百官命妇诸位自然不好大声喧哗,只好窃窃私语。 一听北定神侯携妻而来,登时肃静无声,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世人皆知当年卫家三郎与长公主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圣上亲赐良缘,只待这位年轻的神侯得胜而归,迎娶佳人。 而今物是人非,良人佳人依旧在,却是各自嫁娶,情丝岂是说断就断? 但就在世人叹息卫三公子成了冤大头,与大驸马失之交臂时,人家反倒娶了个来自民间美若天仙的夫人,压根不认为亏了。 一回京,卫侯爷这护妻之名便传遍大街小巷。世人谁不想一探卫夫人的美貌?奈何这位神侯夫人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得很。 这回可算盼来了机会,又岂会轻易放过? 只见大殿门外,喜怒不形于色的新任卫大统领一身劲装,立领,衣裳里绣着狂缭的素白麒麟纹,身形修长但并不粗俗。觥筹交错里众臣及女眷抬首,只觉此人风度不俗,亦文亦武。 而他身侧,与之并肩而立,携手共进的女子。眉如远山,眸若静波,挺鼻粉唇,肤若雪脂,面似清荷,淡若悠茗,气如幽兰。一身考究的素白宫装,与男子的墨色官袍相映衬。 这对相差十岁的卫氏夫妇,瞧着倒也和谐。 是以,贺桩一进来,只觉无数道目光直直朝她射来。她毕竟经历得少,难免紧张,面色羞赧。手足颇为无措,险些被绊住。 卫良和见她踉跄一下,差点摔下地去,眼明手快地扣住她的腰身,凝眉道,“当心!” 他这一举措,席间的女子皆纷纷吸气。不知是担心贺桩真摔下去,还是叹息自己没有那幸运,得北定将军的青睐。 而在座的男子却是惊羡,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众目睽睽之下,他倒神色自若地搂着,贺桩却架不住,忙推开他,低声道,“相公,我自己走。” “行了,也不差这几步路。”男人顺势摁住她的纤纤玉手,垂首低语。 大手拥着她,顺着宫人的指引,旁若无人地放她落座,并伸手替她理顺衣摆,这才坐到主座上。 但众人的目光还追着贺桩不放,男人幽深的眸子一扫,难得孩子气地一一回瞪。 “这个孟夫人,把你打扮得这么美,也不知,是给我长脸,还是添麻烦?” 贺桩被他郁闷的表情逗笑了,伸手亲自给他倒酒,“相公就别气了,喝杯酒消消气。” 她笑得倾国人城不自知,却是引得越来越多的目光,以致馥云公主进殿时,生生被忽略了。 贺桩听公公又细又尖的嗓音在半空中回荡,抬眸,只见馥云公主又换了一身夺目的鹅黄羽衣,似乎对她不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风头被抢,天之骄女如馥云公主,哪里忍得了这口恶气?自然恨不能给她一个下马威! 贺桩只觉这个馥云公主不是好相与之人。摸了摸鼻梁,干脆闷着脑袋不理她。 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切,给她递了块糕点,“方才见马车里的东西你也没动,先吃点垫垫肚子。” “你吃吧,我不饿。”她摇头,实在被馥云公主搅得没胃口。 男人把糕点塞进她手里。却也没勉强她吃下,只淡淡问了句,“方才在钟萃宫,馥云公主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明目张胆地给她下脸色,横竖吃亏的是馥云公主,她也没什么损失,便不在意道,“我与她无冤无仇,会对我说什么?” 正说着,只听外头的太监再度捏着嗓子高喊,“太子、萧王殿下驾到——” 贺桩抬眸,大殿中央的大红地毯之上,这对搅弄京都朝堂的风云人物。正端着步子缓缓走过,昔日畅谈经纶的年轻面庞与眼前以虚与委蛇的笑容掩盖满心欲望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却如何也重合不了。 贺桩直叹世事无常,太子与萧王风光无限,当初满腔热血的宸王兄,至今不能踏出王府半步,生生抹了锐气。 未几,只听公公又道,“皇上、皇后、长公主驾到——” 奕璇殿的群臣及家眷纷纷起身,呼千岁万岁。 贺桩静立,听着皇帝说一通普天同庆皇后寿诞之类的话,落座后便是歌舞奏乐。 气氛倒也算祥和,但皇帝在场。谁敢放松? 没多久,歌舞撤掉,便是该各家各府的千金闺秀展现才艺了。 千金秀艺,该是在座的青年才俊关心。 贺桩自觉此事与她无关,细细把玩着方才他塞过来的糕点。 一块好好的绿豆糕,被她抠得只剩一粒一粒的小碎绿豆。 卫良和一本正经地听着殿前的动静,也时不时注意着她的小动作,瞧着她满手的米屑,无奈里又透着宠溺,大手罩过去,替她拍掉沾在衣裳上头的米屑,凑到她耳边低语,“老实点,弄得脏兮兮的。” 贺桩不满地撇了撇嘴。倒也没阻止他,却又听他说,“你听话一些,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嗯?” “说了不饿!”贺桩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脾气大得很。 原先她只以为自家夫君担任禁军统领,不必离京出征。而长公主又另辟了公主府,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 可她忘了,她夫君守着的这片天地,可是皇宫,长公主爹娘的地界儿。 自打她从钟萃宫出来,就突然闹脾气,男人不用想也知定是有人要她难堪了。只得耐着性子,软声好气对她道,“那咱们早些回去,叫府里的嬷嬷给你熬着粥,可好?” “嗯。”她犹闷闷道,但好歹也算应他了。 几家闺秀才艺展示完毕,接下来该是馥云公主压轴了。 一身飘逸醒目的鹅黄羽衣,轻盈地立在大殿中央。可她并不急,伴乐一起便被她打断,“馥云穿这身,想必诸位也猜到馥云要干什么?” “馥云才艺不精,斗胆献丑,舞一曲《霓裳羽扇》!只不过馥云独舞,也没什么意思。若能请卫统领武剑以和之,也算一段佳话不是?” 佳话? 男已婚女未嫁,且她堂堂一国嫡出公主,竟不知羞耻地与一介外男扯上关系,颜面何在? 贺桩一听,觉得荒唐的同时,也担心他当真应了。 她不由想起卫群的话:圣上既尚了良和一个长公主,你还禁得住他再赐一个公主? 他会去吗? 皇帝显然也被气得不轻,但碍于场面,也给皇后面子,不好发作。 场上的人皆在帝后、馥云公主与卫良和夫妇来回逡巡,看热闹不嫌事大。 男人站起身,面色如故,解下腰间的樊络名剑,一把握住剑柄,飞速出鞘,就在众人以为他会上前应了馥云公主所求时,他却突然把剑狠厉刺向大殿门口。 只听一声惨叫。 男人大喝一声,“来人,有刺客!” 场内一时颇为躁动,只见男人冷冽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未几,老王亲自把剑送进来,恭谦道,“回禀圣上,刺客已被卫统领一剑击中要害,臣即刻带回去审问!” 皇帝许是被刺客刺得见怪不怪了,这段小插曲自然不会影响宴会。只发话道,“小事一桩,这里有卫统领在,众爱卿继续!” 馥云公主恢复了神态,心里越发爱慕卓尔不群的卫良和,盈盈而立,问得直白,“侯爷还未回答本公主所求呢?” 卫良和一心注意着贺桩,见她无恙,便打起精神来应付她,“回公主,臣自打十二岁得了这把剑,便只用它来上阵杀敌,从来无关风月。死在此剑之下的恶人不计其数,便是臣之妻,臣亦从不愿她碰此利器,公主冰清玉洁,金枝玉叶,臣承蒙公主厚爱,甚是惶恐,但臣恐怕不能为公主破这次例?” 为她破一次例,“有何不可?”馥云公主问得理所当然。 贺桩闻言,淡淡一笑,便是当初她在不知情下,碰了他的宝贝剑,他都差点翻脸,馥云公主这话也忒不走心。 果然,卫良和的眸色一下变得阴鸷深沉,断然拒绝,“想必在场的青年才俊,多是愿为公主御剑和舞之人,公主又何必为难卫某这有妻室之人?便是破例,也该是为臣之妻,还请公主切勿强人所难!” 长公主一听,面色微微一变。心里头却如排山倒海那般苦涩,那个三句不离发妻的男子,也曾是她待嫁闺中日夜思慕的少年将才。而今,他携着满城风雨而归,怀里拥着的却另有其人,而她的夫君还远在战地,最可怕的是,她的驸马是生是死,她竟毫无期待。 心恍若被无形而巨大的绸缎紧紧掐着,掐得她生疼,可偏偏是她负了他在先,当年她大红嫁裳十里红妆风光无限之时,他却不知在何处苟延残喘,骄傲如他。是怎样的狼狈与不堪? 她怪不得他,怪不得他任何。 有种作茧自缚的悔意,直教她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这话说的可相当不客气了,若她执意于此,那就真的不止恬不知耻,而是无脑了。 馥云公主愤恨咬牙,那些青年才俊算个什么东西?莫说舞剑,总有一日,她定要他心甘情愿为她描眉点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琴技惊人 大殿之上,珠光咋起,她一身嫩黄舞衣,头插雀翎,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上套着银钏儿,在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她的舞姿如梦。她全身的关节灵活得像一条蛇,可以自由地扭动。 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 不过,馥云公主许是被卫良和气得不轻,这支熟得不能再熟的《霓裳羽扇》舞,舞得频频出错。 不过馥云到底贵为公主,一曲舞毕,仍有不少才俊应和叹道,“公主此舞眉目传神、韵味十足、神形兼备、只应天上有!” “公主妙舞,在下看得可是如痴如醉,忍不住要为公主吟诗一首了:妙清秋一梦,清清子衿,明月相思,是谁入梦?清宁梦,清风舞翩纤。繁花落。雁回月满楼,梦若流星,一弯明月,不辞冰雪为卿热曼!” 贺桩一听,只道遣词不错,可这造句。韵律何在?这青年才俊只怕也是半吊子。 偏生馥云公主听着还心里膨胀了,倨傲地转向卫良和,盈盈一笑,“卫统领,你说,本公主舞得如何?” 男人一心注意着身侧的贺桩。方才压根就没瞧,被她一问,却也不慌,胡诌八扯道,“公主天生丽质,又得名师指点。自是极好的。” 他这话,便是她舞得再好也不是她的功劳。 馥云心里很不是滋味,瞧了眼事不关己的贺桩,气不打一处来,“哦,是么?说起来,神侯府还未有拿得出手的才展呢,卫夫人莫不是什么都没准备?那可是对母后的大不敬!” 贺桩手一顿,抬眸,颇为意外。 未等她说话,卫良和倒抢先开口了,“内子才艺不精,若是冲撞了皇后娘娘喜诞,只怕不合适!” 整个宴席,卫夫人一句话还未说,这卫统领可真是护得紧! 可馥云公主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掩嘴嘲讽,“瞧卫统领这话说的,寻常人听着,只道你敬重母后,爱护发妻,可仔细一寻思,莫不真是卫夫人学艺不精,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损了这如花似玉的美貌?” 贺桩被气得唇色发白,浑身颤抖。 当真以为她毫无拿得出手的才艺么? 她的出身,终究会成为攻击他的利器,便是他不在意,可她怎么又舍得将他置于流言漩涡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见卫良和脸色冷凝。眸底闪过阴鸷与戾气,悄悄伸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男人以为她心里害怕,反握回去,柔声道,“别听她瞎扯。她是故意激你呢,一切有我……” 贺桩只摇头道,“相公都为我做到如此境地了,若真怂了,那桩儿当真是配不上相公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素来不拘这些的。”男人一急,他最受不得的便是她说这些丧气话,却见她缓缓站起,一笑倾城,却未达眼底,满满的火药味。 男人生怕她被馥云公主刁难,急忙拉住她,沉声道。“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贺桩却不理他,径自朝大殿中央缓步走去,落落大方地朝馥云公主屈膝行礼,面色端庄清和,直直朝堂上的帝后俯首跪下,镇定道,“馥云公主言之有理,北定神侯府若无半点拿得出手的才艺,倒真对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敬了。” 大殿之上,堂上端坐的自然是帝后,座下首座左右两侧则分别是太子与萧王。 太子近日修身养性。自打落座后,对殿前的美人也是兴致缺缺,晚宴来的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百无聊赖地闷头饮酒。而待贺桩走得近了,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低眉顺眼,温温婉婉的侧颜,白皙的颈项,言语间也是软糯无力,却在无形中透着倔强。 太子不由惊叹,这世间怎会有那么相像的女子?若非时隔八载,他当真会以为伊人从未离去。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亲手斩断的情丝。痛到他一度以为余下的日子将无以为继,痛得清晰又浑噩。那个人走了,她又岂肯独活? 只是,这卫夫人当真像极了当年遗世独立的女子!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对面的萧王姿态慵懒,手执着酒盏,状似漫不经心地凑到唇边。慢慢品着。微眯的眸子却出卖了他心底的野心,置身事外似的欣赏着这一出免费上演的好戏。 馥云公主心头一堵,羞愤难当,这个榆木疙瘩眼里怎就独有那个小妖精? 她定要叫那小妖精好看! 如是一想,馥云公主心生一计,扯唇冷笑道,“是么?卫夫人国色天香,想必才艺亦是一绝。但现在却还尚未为母后献艺,这可说不过去了呢。” 世人皆知卫将军之妻,出身乡野,果腹尚且勉强,哪儿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拜师学艺? 馥云公主此话一出。众心皆道:这不是为难人家么? 不过,其间也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泛泛之辈,一想,只道方才误会了馥云公主。瞧着长公主清冷而挣扎的模样,这才明白馥云公主缕缕挑衅卫统领,这是在替长公主不值。故意刁难卫夫人哪! 这才是宴会的意义,喝酒舞姬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卫夫人,是年轻气盛被激得忍不下这口气,还是真有两刷子。 真当吊足了胃口。 绕是皇帝也好奇,乡野女子,所谓的才艺难不成是胸口碎大石?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也不像,皇帝当即否定。 脚踩风火轮?话本里的戏码谁信? 皇帝墨眉一挑,“哦?今日可是皇后寿诞,鸾殿之上,若卫夫人只是雕虫小技,惹了皇后雅兴,你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臣妾见识鄙薄,却是不知。不过,若在座的不满意,臣妾随圣上处置便是!”贺桩落落大方,顺畅地说了出来。 皇后一听,只觉贺桩并非表面看上去的乖顺,端着架势道。“好大的口气!此话,本宫可没逼你说,卫夫人可是要愿赌服输呀!” 贺桩不卑不亢道,“是。” 馥云公主只来只是想激她一下,给她一个下马威,面上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贺桩自己要挖坑往里跳。她自是喜不自胜,推她一把又有何妨? 她勾了勾唇,笑问,“卫夫人莫不是要耍一出花枪吧?” 耍花枪是街头小巷不入流的技艺,她这话,当真是瞧不上贺桩。 贺桩只当她发疯自说自话,朝着皇帝道,“还请圣上赐琴。” 如此说来,她这是要抚琴? 梁凝珑早就看不下去这个馥云公主了,在钟萃宫她就屡屡给贺桩难堪,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忘给她下套,若非穆侯爷一直拉着她,她早蹿出来讽刺她一句了。 不过她也并非无脑之人,见贺桩神色淡然的模样,想必也是另有盘算,她冒冒失失出来替她求情,反倒抹了她的面子。 凝珑郡主一思,一手拍点自家夫君的手,站起道,“耍花枪?听馥云公主一说,臣妾还寻思着许久不露两手,心里头正痒着呢,神侯夫人若不介意,本郡主以舞枪和之可好?” 贺桩见她如此帮忙,自然应允,“听闻姨母舞枪可是一绝,贺桩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圣上与娘娘……” 未等皇帝发话,卫良和倒几步来到贺桩身边。分明的五官如雕刻般深隽,抢先道,“姨母这是要跟良和抢了?” 言罢又对贺桩,状似斥责道,“你胡闹就罢了,姨母上了年纪,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梁凝珑一听,登时气歪了,“嘿,你个卫老三,你硬要陪着夫人舞剑也就罢了,本郡主不跟你抢。你说本郡主上了年纪是几个意思?” 众人哗笑,却也感叹,这卫侯爷,当真舍不得自家夫人受半点委屈。 穆侯爷顶着歉意满满的老脸,上前拉着梁凝珑回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琴剑合一 卫良和听了梁凝珑,也是一乐,与贺桩相视一笑,在旁人看来,又是一番郎情妾意好不恩爱。 男人对她宠溺一笑后,转身微微躬身道,“帝后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臣望尘莫及,却也是爱慕有加。内子胡闹,却对皇上与皇后娘娘一片赤诚,还请圣上恩准,臣自当以剑舞和之!” 方才馥云公主出言相邀,却被他已不理风月为由拒绝,此时又甘愿为夫人而出鞘。 馥云公主自然不甘,不依不饶道,“卫统领方才还说,你的这把名剑沾满屠戮,从来无关风月,如今却为了你夫人,御剑而行,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卫良和知她会如是说,也不急,缓声道,“公主身份尊贵,臣自是不敢有丝毫玷染之意。臣之妻在臣最为落魄时下嫁,每日柴米油盐,自然无关风月,但臣亦不敢弃糟糠之妻于不顾。” 这一番言辞出口,众人只觉这卫神侯忠情两全,试问谁还敢否定? 此时皇帝发话道,“今夜乃皇后寿诞,馥云不得胡闹。听闻卫夫人容颜一绝。朕也是十分好奇,这才情是不是也一绝。朕记得宫里有一台‘青鸾’,来人啊,赐琴!” 贺桩的宫装裙摆繁叠,行动不便,由卫良和亲自扶着她坐在琴架前,为她整理衣裙,微微福身。婉婉落座。夫妻俩离得近,众人才知二人腰间束着的是同款的大红腰带,有心人瞧在眼里,便又是觉得扎眼刺目得慌。 传闻‘青鸾’乃琴痴公孙楚望所制,琴质、琴色、琴音皆是上品,贺桩一试,果然不同凡响。 她回眸,见卫良和长身玉立。负手而立,另一手已是握着剑柄。 宫里除了经久耐用的牛油灯,还有献上来的夜明珠子,暖光漾起,杯影摇曳,却夺不去男子的风采。 贺桩朝男人微微点头,见他会意,深吸了一口气。玉指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潺潺铮铮。 男人剑如龙舌般游走,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恰如在山间云雾缭绕的清晨,身姿矫健的男子在峰巅寂寞地舞剑,往昔刚毅冷硬的气质在这潺潺流水般的琴音里,似乎也柔化了不少。 他敛起煞气的模样,平添了几丝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又像月华如水,他剑若霜雪,周身银辉。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长公主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哪里的云彩不小心飘落了凡尘。内心有种厚重的苍山倾覆之感,如狂风暴雪般的悔意疯狂肆虐着她。 那日的十里红妆,原以为在世人的惊羡与喟叹难以企及之中,便会忘却他,孰不知,却是多么可笑。可叹她多年来,还自欺欺人! 贺桩玉指一转,指尖犹如震翅之蝶,指法熟练,流畅婉转琴音骤停,随之而来的曲调一下大气狂放起来,嘈切如急雨,如同铁马冰河入梦,刀枪剑戟回响。 而卫良和的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眼前黛眉微凝。气度自华的女子,太子委实惊叹,这般琴技没个十年八载的苦练,寻常人怕是达不到吧? 心里也越发疑惑,这个柔弱的女子,心里怎会藏着那般的才华与气度? 她的眉目,像极了那人,斩断的青丝是不是也可重修旧好? 贺桩内心难平,那日倾覆天地的血流成河、那夜豺狼呜呜吼叫的担惊受怕……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但丝毫不失去那种感觉,韵味。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都是全神贯注的,身心皆融入曲中。 一曲弹罢,她闭目养神。如此耗费心力的弹奏,她委实累得慌! 一殿安静,众人一时听楞了。 卫良和收剑,把剑反立在手臂之后,见她眉黛透着浓浓的倦意,生怕她出什么事来,几个大跨步过去,握着她盈盈一握的手臂,低声道了句,“桩儿——”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登时如潮水般的掌声倾哗而来。 贺桩睁开眸子,对上他幽深焦虑的瞳孔,展颜一笑,“我没事。” 皇帝自然少不得一番称赞,卫氏夫妇双双谢恩落座。 而馥云公主委实不甘心,本想着她出丑。没想到她却来了这一出,风头都被她抢尽了。但不甘心又如何,人家的确有两把刷子,她只能瞪眼咬唇。 帝后座下的太子和萧王,却是眯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贺桩。 “不舒服吗?”卫良和瞧着她脸色不对,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贺桩摇头,“没事。只是今日见到太多旧人,抚琴时有想起以前罢了。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解个手。” 才展之后,会有半炷香的休息时间,之后才上菜。 他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贺桩瞧着四周蠢蠢欲动的官员,约摸是想来向卫良和敬酒的,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周旋。 而另一边馥云公主见卫良和被拿着酒盏的百官团团围住,心生一计。蹭到长公主一桌,对着宫女也不晓得说什么。 长公主怕她再生事端,作势斥责道,“馥云,休得胡闹!” 馥云公主俏皮地跳过去拉着长公主的手,撒娇道,“长姐,这里尽是些酒味儿。熏死人了,馥云陪您去后花园透透气吧?” 长公主一笑,“你呀,定是惦记后头的樱花了罢?自己想去怕挨骂,还好意思说陪长姐。” 馥云公主嘟嘴笑道,“长姐既担心馥云给那人寻不痛快,馥云去后花园远远躲开还不好么?长姐,您就陪馥云去嘛……” 长公主被她央得烦,只道,“半炷香的时辰啊,到时可不许耍赖!” 而在贺桩出去没多久,太子也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皇宫里并没有茅房,宫人领着贺桩去了存放恭桶的净房。 净房离奕璇殿还隔着一个花园子,贺桩出了净房,只见空中竟飘着细细的雨丝,也不知是碎了谁的心。 她抬头。伸手截了几丝雨点,清婉的面容在梁上悬着的宫灯映衬下,显得分外娴静。 立在一侧的太子竟一时看痴了,不自觉上前一步,把油纸伞往她头上送过去,“当心淋了雨,感染风寒。” 贺桩一惊,见四周为她掌灯引路的两名宫女已没了踪影。而太子身侧已空无一人,不由心慌,微微屈膝,惶恐道,“不知惊扰了殿下大驾,臣妾这就离开。” 太子容恒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卫夫人请留步。” 贺桩抽回手,垂首道,“不知殿下有何赐教?” 太子见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甚是不喜,淡淡道,“你慌什么?本宫只不过问你几句话便走。” 孤男寡女,又无旁人,贺桩心想他问完赶紧走,“不知殿下有何问题?” 他登时又不语,见她不着痕迹地退到伞外,心知她终究不是她,竟觉好笑,自己丢下奕璇殿的太子妃,像个无知轻狂的少年般,巴巴跟着她来净房,到底是为何? “呵,隔得太远,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扶着伞递给她。“你既不愿与我共伞,便自个儿拿着吧。” “臣妾不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贺桩可不愿给卫良和找麻烦。 太子却不顾有他,只道,“听闻你身子弱,别是淋雨病了。叫你拿,你便拿着!” 贺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而他已塞到她手里了,她也不好推辞,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本宫有一位故人,你与她长得极像。”太子回忆起前尘往事,竟真觉得久远了,她已去了多年,而他却行尸走肉般虚虚恍惚地活着。 贺桩心一紧,握着油纸伞的手,也不由得加大力道,“不知殿下口中的那位故人,姓甚名谁?” “呵,”他一声苦笑,而后转过身去,仰头一叹,“说来她也去了八年了,那时你年纪还小哪,兴许不知道。那人……便是本宫的师娘。” 闻言,贺桩手一颤,只觉浑身的血“腾”地热了,眼眶发红,抖着声音问,“庄夫人?” 太子回身,挑眉道,“你一个民间来的女子,知道的倒不少。” 贺桩见他一派坦然的模样,不知他是装的还是本就如此,八年过去,每个人都变了,昔日意气风发鲜活飒爽的宸王都变得深沉内敛,太子又岂会毫无心机? 她心里到底设防,只道,“那日相公带臣妾去见了宸王殿下,听宸王提起过。” 太子状似随口一问,“卫夫人当真与庄府毫无瓜葛?” 贺桩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打着太极,笑道,“正如殿下所言,臣妾一介民间女子,倒是不知殿下所指的‘瓜葛’为何意?” 太子见她眉目朗朗。却也不像说谎的模样,心知重续断弦不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这么多年,早就幻灭了,竟因她亲抚的一个曲子给勾起来。 莫名地觉得好笑,轻轻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滴,他负手立着道,“不过是在里头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竟撞见你了,随口问一句,也算与你有缘。不如,本宫送你一样厚礼如何?回去吧。” 此处可是女净房,贺桩对他的说辞自是有所怀疑,也不见他提是何厚礼,不过眼下她也不愿与他独处。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卫良和仰头灌下一盏酒,首座的帝后已去了后室歇息,只留一侧的沙漏,他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时辰过半,她却还未回来,心里不免焦急。 未几,何辅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男人面色如常,眸色却是一变。 太子竟去找她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男人心急如焚,丢了酒盏急急寻了出去,路过后花园,却见前方一个亭亭玉立的背影,听得她盈盈一句,“馥云休要玩闹了,快出来,咱们若还不回奕璇殿,仔细母后回头训你。” 等灯火阑珊处那端庄雅致的女子一回眸,笑意顿时凝在芙蓉脸上,正是悠云长公主。 旧日恋人相见,分外尴尬。 卫良和一顿足,却未忘行礼,“臣见过长公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怕你会被她们抢走 容萱收回袖子,端正地立着,内心动容,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标准笑容,“卫统领不必多礼。那日你回京,本宫在街头遇袭,还多亏将军出手相救。悠云原本想着,待你进宫那日送一份薄礼的,却未想宸王兄急急召了你过去。” 卫良和神色自若,只淡淡道,“公主不必多礼,保护皇室,是臣的职责。” 容萱听得却是好一阵失落,天知道在他面前端着长公主的架子有多累,“那时你还不是禁军统领。” 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么?还是担心他的夫人会误会? 卫良和却是没心思琢磨她的心意,忽而想起近日京中并不安生,遂问,“那日之后,不知公主了还遇到过刺杀?” 长公主愁眉不展,叹息道,“他做事越发不听劝,刺不刺杀,也就那样了。” 如是说,他是不是会多关心她一点? 卫良和挺立如斯,面色未改,眼瞳更是深不见底,只道,“瞧着这落雨的势头,虽不大,但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还请公主早些回去,这阵子京都颇不安宁。还请公主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长公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个好自为之! 当真讽刺得很,是啊,是她负了他在先,他心里有怨,怪不得他,可她何尝又有选择权? 生在皇家,即便再身份恩宠。那也不过你存在价值。一旦没了价值,你便什么也不是了。 当真可笑!可悲!可叹! “卫良和,你没有心!”烟雨如丝,悲愤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容萱想起这些年的压抑,便是再痛,压抑惯了,也学不来那些歇斯底里。只听她哽咽道,“你可知,我也曾与你那位娇滴滴的夫人一般模样,每日满心欢喜地期待你凯旋?可得来的是什么呢?你死了的消息,你可知什么叫晴天霹雳?原本,与你成亲之人,不是她,是我!你的妻子。原本该是我!” “诚然,原本不该是她,偏叫我遇上了她。”卫良和转身,眼底压抑着一丝挣扎,转瞬即逝,喉结上下微动,悠悠道,“公主既也说了是也曾,既然有缘无分,又何苦纠结若此?” 自打回忆恢复以来,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却未想到,说出口也并不若想象的那般艰难。 许是不爱了罢?或许从未对她如对桩儿那般眷恋,当时只不过年少气盛,以为英雄美人,却不知合适才是最重要。 “有缘无分?是呵!”容萱泪如雨下,面肌微微抽搐,却终究是不舍,见他断然抽身而去,几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疯了!她真是疯了,脸紧紧贴着他宽厚的后背,也只在他面前,露出小女人般的姿态,“良和,别走!我只当是醉在一场梦里,醒来你还在的,对不对?” 卫良和微微一动,忆起当年坠涯之苦,一字一句道,“谁的梦谁沉醉,谁又在醒,公主不是清楚得很?若是辱没了公主的名节,卫某一介武夫倒是没什么,却是累得内子面上无关。还请公主自重!” 他伸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容萱依依不舍,最后揪着他的袖子不愿撒手。 卫良和索性一剑斩断那袖子,断然抽身,却是见贺桩立在花阴之下,一把油纸伞掉在鞋面一侧。静若处子,眉目苦楚。 跟在她身后的太子,明显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桩儿——”男人心中坦然,自问无愧于她,瞧见太子,眉宇间却是颇为不满,礼数也少了,只拉着她。俯下身,近了才瞧见她并非如外人见的那般无所谓,脸色白得慎人。 她的额头还黏着细碎的湿发,男人伸出大掌为她抹去细雨珠子,柔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迷路了。”她没撒谎,离开净房时她走在前头,没有宫人领路,她四处乱窜,而跟在后面的太子也不吭声,她也不好问。 绕了几圈,还免费瞧了出好戏。 男人一叹,“傻瓜,那时你一个人进城,不是找到老王了?” 她辩解,“那不一样。庆丰镇到城里只有一条路,找王兄弟可以问人。我才不傻!” 男人揉了揉她的手,“下回叫清莲一起进宫,去哪儿都守着你,可好?饿坏了吧?咱们快些回去!” 贺桩抬眸,扫了眼神情僵硬的长公主还有一脸看好戏的太子,并未开口说话,点头应允,回了奕璇殿。 贺桩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心里膈应,想要依靠进食来缓解,今夜,她的食量好得惊人。 她的食量虽仍未及男人的一半,可男人是见惯她慢条斯理的,从未见她这般饥不择食,终是不放心。把她面前的一碟肘子酱肉挪过来。 贺桩吃得满嘴是油,抬头不满道,“你干什么?我还想吃哪!” 卫良和直觉她反常得很,哄着她道,“夜间吃油腻容易积食,咱们回府叫刘嬷嬷给你熬青菜粥好不好?” 她不依,眼眶顿时红了,含着一泡无辜的眼泪,汪汪地瞅着他,“不好,我现在就饿,就只想吃这个。” 卫良和与她对视,竟瞧不出什么不对劲来,只得无奈问道,“真的只是饿了?” “嗯!”她郑重地点头。 这场晚宴,贺桩吃得前所未有地饱。 回府。仍是她一人独坐马车,她闷头倚着落枕,只要一闭眸,脑海里就满是长公主抱着卫良和的场景,胃里一抽搐。 她急忙喊了声,“停车!”她半个身子钻出车窗,吐得昏天暗地。 男人急忙抽缰绳回头,到了马车边飞速翻身下马。“桩儿——” 贺桩哪里还有心思应他,喘了几下,又吐,等东西吐完了,只能吐出几口苦水,她整个人已虚软地倚着车窗,无力撑持。 再闭眼,那个画面还在,任凭她如何驱赶,都赶不掉。 她努力说服自己要相信他,但终究还是介意。 陷得越深,便越是容不得一颗沙子,便是整个人缩在他温厚的怀里,她仍觉得他身上还沾着长公主的气味。 又是一阵干呕。 原来,她也是善妒的! 明明,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先漱漱口。”男人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她就着他的手含了一小杯水,泪珠子还抑制不住,索性,她也顺着心意,哭就哭吧。 “桩儿——”男人以粗砺温暖的掌心柔柔地给她顺气,眉头是化不开的愁,叹了口气。道,“桩儿,你在害怕什么?” 宴席兴许是错觉,可她吐成这样,便是肯定了。 她也不知为何患得患失,有气无力道,“相公,,我只有你了。” 回京那日,他为了救长公主,甚至把她丢在街头,而今日,他虽掰开长公主的手,可到底,他还是让她有了可乘之机。且馥云公主几次三番对她发难,而在艺展之上对他又是邀约又是问她表现如何,众人皆以为她是替长公主出气,可凭直觉,馥云若对他没有半点感情,她不信! 男人一听,微微一愣,心里却慢慢一阵钝痛,并不是很疼,但一锥一锥磨着。分外难受。 他知今夜伤着她了。 “桩儿,对不起,”男人悔意满满,暗道不该给了长公主靠近自己的机会,“你放心,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贺桩倚着他闭目凝神,疲倦地不想说话。一伸手,触到他斩断的袖口,一想到是长公主碰过的,一时犹如触到牛鬼蛇神般迅速撒手,整个人也离开他宽厚的怀抱。 “怎么?”男人觉察空落落的怀抱,蹙眉道。 “硌得慌,还是靠着软枕舒服些。”她倚过另一侧,眯着眼,远山黛眉轻蹙,卷翘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隐隐透着不安。 她似乎想到什么,睁眼道,“你骑马去吧,不必在这儿守着我,我睡会儿。” 自家夫人还在跟他闹小别扭,男人哪里还敢去骑马? 想到她方才抓了下自己无袖的手,他立马脱掉外袍,扔出车去,硬要抱着她,还不忘拿薄被给她盖上,“你睡吧,我守着你。” 贺桩见他扔了那件袍子,靠在她心口勾唇一笑。 回到侯府,卫良和坚持亲自抱着她下马车,直到蒲良苑,也没让她脚沾地。 不少下人都还瞧着,贺桩哪里像他那般没羞没臊,挣扎着要下地。 卫良和自是不允许,“今夜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多少文武百官和家眷被你惊到了。” 贺桩没法,埋头在他心口,只当瞧不见那些捂嘴偷笑的下人。 洗漱完毕,贺桩卸了妆,筋骨疲乏地往软榻上钻,男人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桩儿,今夜在宫里吃的那些东西全吐了,要不要再吃点?” “吃不下。”她蔫蔫道,浑身松软得很。 男人心一紧,手往她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贴了贴。“别是淋了雨感染了风寒,我派人去请冯熙来……” “我真的没事,就是累了想睡会儿。”她被他烦得上了火气。 且说馥云公主派人一路跟踪卫氏夫妇的行踪,一听下人来报说,卫良和竟亲手抱着那小妖精下马车,立马摔碎手中的玉盏。 她好不容易说服长姐出来,令两人私底下见面,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如同压力过大,怒火在胸中翻腾,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灶一样。 再想到晚宴被她抢尽了风头,精致的面容一时犹如调色盘,茶盏溅湿了她丹蔻摇曳的手,她从腰间抽出绢子,纠得皱成一团,“简直岂有此理。她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上天赐给她那么好的皮囊,还能弹得一手好琴!” 越想越不甘心! “诶哟,主子,您是有所不知。听闻,卫府的秦氏与五姑娘也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馥云公主神侯的苏姑姑替她顺气道。 却被她冷眸一扫,喝道,“本公主岂是秦氏那小家小户比得上的?” 苏姑姑见她震怒,忙跪地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不过奴婢以为,那两人想必恨透了那贺氏,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馥云公主见她显然是有了好计策的模样打起精神道,“哦,听苏姑姑的口气,是想到什么好计策了?” “那小妖精不是秀才之女吗?那咱们就在樱花会上叫她好看!”苏姑姑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丝冷意。 馥云公主瞟了一眼苏姑姑,将皱巴巴的绢子一扔,眼角一扬,笑道,“你再派人去查查那小妖精的底细,本宫就不信治不了她!” 卫良和照例负责京都的周全,暗地里也关注着边关的动态,而贺桩自打晚宴回来,便一直食欲不振,精神头也不大好,整日窝在房里。 这一日,却是听闻宫里差了人,宴请神侯夫人出席明日的樱花会。 (部分被和谐,请亲们自行体会,未删减版在群里文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夫都觉得近日受你冷落了 樱花会贺桩自是知晓的,每年樱花盛开之际,由公主轮流举办,拟定与会的名单,邀京中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皇亲贵女、夫人千金参加。 听闻今年恰好轮到馥云公主,而据贺桩所知,今年的名单早在春猎结束的第三天便拟定出来了,主题也早已公布,好让她们提早做好准备,而她无疑被馥云公主排除在外。 清莲拿着那张精美细致的绛红帖子瞧了又瞧,最后总结了一句,“夫人,馥云公主定是有意的,好叫您毫无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哪。要不咱不去了吧?她这般失德,您不去她也怪罪不到您头上。” 贺桩闻言,放下书,笑道,“公主失德,咱们说不得什么,若咱们不去,便有了说头。相公重回朝廷也没几日,多少只眼睛在背后盯着?”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清莲点点头,但又被难题困扰了,“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呗!”她复而又拿起书。 傍晚卫良和从皇宫回府,特地绕了原路,避开长公主的府邸,回到蒲良苑的卧房才知贺桩正在澡房沐浴。 男人一听。剑眉微扬,直觉这几日夫妻因长公主一事,少了交谈,这不是为一个好时机。 是以,他把丢掉的外袍重新穿上,特地嘱咐了刘嬷嬷一句,“待会儿你别说本侯回来过。” 刘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点头应了,盯着男人透着几分轻快的背影,摇头道,“脑抽了不是?” 离清和苑最近的澡房,特地引了温泉水,到这会儿温度恰好? 卫良和缓步踏进来,清莲正候在门侧。见她要行礼,他赶紧以食指竖在唇间,而后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侯爷这是想与夫人洗鸳鸯浴?清莲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姑娘,一想到此,不由满脸通红,站立不是。只微微向他福了一身,便悄悄离开了。 珠帘里紫檀木的浴盆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隔着珠帘,热气在浴盆里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渲染着迷蒙的心情。 浴桶里,幽兰浓郁的香味窜入齐中,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 当然,而最叫人醉心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瞧着贺桩在烟雾缭绕里白皙的肌肤,男人不争气地咽了下唾液。 离得近了,只见那三千青丝柔顺地垂在木桶之外,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还左右来回摆动,男人瞧着,幽深的黑眸越发深不见底,只觉那发梢要拂到他心坎里去了。 抬眸,女子瘦削的双肩便出现在眼前,竟比幽兰还要白上几分,当真是肌肤水嫩如雪。 贺桩洗得差不多了,也未回头,只扬起声音道,“清莲,把衣裳拿进来罢?” 男人四处扫了一圈,她藕色的肚兜和雪白色的锦缎内衫就在两步开外的小凳上,她也不言不语,长手一捞,便把衣裳递给她。 贺桩伸手去接,却见是一只粗壮结实的大手,骇得她连扑腾几下,水珠四起,溅湿了她深如墨的长发。 “是我,瞧你吓成那样。”男人打趣的笑声从喉咙里低沉地滚出来。 贺桩气得直垂他心口,“不带你这么吓人的!就会欺负人!” 垂得她手酸,却见他纹丝不动。贺桩心知跟他比蛮力,吃亏的只是自己,索性抢了衣裳,虽然水面飘着幽兰花瓣,挡着她的身子,不过她还是背过脸去,耳根通红。“你快出去!” 男人几下剥掉外袍,低醇的嗓音透着几丝疲惫,“为夫都累死了,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 贺桩一听,到底心疼他每日辛苦奔波,“那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裳就把澡房让给你!” “何必要等你出去,”男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去大木桶之中,水顿时漾出一半,而后长手一捞,把她光洁的身子抱在怀里,听着她尖叫,竟还坏笑道,“这几日忙坏了。都未曾与你好好说会儿话。桩儿再陪为夫泡一泡。” 她缩在他怀里,暧昧的情愫随着温度而升腾,到底还是有些女儿家的羞怯,“那你能保证只是抱着说会儿话?” 美人在怀,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小妻子,真当他是柳下惠?不过男人怕她暴走,只得点头,“嗯,这几日京中出了几宗命案,稀奇得很,忙得晕头转向,你让为夫抱抱,说会儿话就好。” 男人嘴上如是说,手却不规矩地往她纤细的腰身游走。微微惊叹了一句,“真是稀奇,这阵子你吃得少,怎么反而增了些肉?” “有吗?”她倒是觉察不出异样来,隐约感觉水里他的大掌还要往下伸,这里可是澡房,且还是青天白日,她哪里有脸皮想着男女之事,赶紧握住他游走的手,不满道,“明明说好只保证说话的!” 她的警觉倒是高了,男人忍得难受,却还是顾着她,“嗯。那就说会儿话。为夫觉得近日都受你冷落了。” “谁敢冷落咱们的卫大统领?”她一手捧起幽兰花瓣,往他身上丢,瞧着他黝黑的肌肤上散着点点白花,甚为好笑。 卫良和作势瞪她,“卫大统领却也只能被你这般戏耍了。” 她笑呵呵地把玩着他的湿发,“相公,我没有冷落你。我也不知近日怎么了,总觉得身子乏,容易动怒。” “那要不要叫冯熙来给你瞧瞧?”他一把抓进她乱动的手,正色道。 贺桩却是不耐烦,“哎呀,说了不用。我不愿见他!” 男人只觉她的情绪越发来的莫名,想了一下,问,“是不是为明日的樱花会烦?你若不愿意去,不去便是。” “没有,只是毫无准备,我也许多年不碰那些东西了。”她靠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悠悠道。“相公,我想爹娘了。” “想的话,就多捎些信给岳父岳母。”此事卫良和也愁,他几度差人到庆丰镇去请,可贺炜屡次推辞。 若是旁人,他自然有的是法子,可贺家是她的娘家。他也只能派人多送些银两去。 “嗯。”她蔫蔫应道。 “桩儿,明日午时我还得去一趟大牢,不能送你进宫了。”他把下颚搁在她的发心,终是不大放心,“要不你不去了,我派何辅去跟馥云公主讲清楚便是。” 贺桩不愿他为自己担心,只道,“相公这说的是什么话?上次进宫我不是好好的嘛?便是秦姨娘也去,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当不成你要把我藏一辈子?” “嗯——”她一下也被他撩起浓情,可一想到在浴房,登时羞赧道,“相公,别在这儿……” 轻语呢喃,卫良和听着耳根子一软,若是眼下她央他去杀人,只怕也会应允的,追逐着她的丁香小舌,男人乐此不疲。 见她身子渐渐酥软,男人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离开她一些,仔细打量着她情迷之下红润的面色。越发觉得她的两腮也丰腴了些。 以前她太瘦,而今瞧着这般,手也不老实地探到她的腰间,似乎也有了些小肉,这般软润嫩滑的触感,他简直爱不释手。 “咱们今儿,便换个地方。如何?”他眉目飞扬,心里也痒得慌。 贺桩才懒得理他,推开他打算起身。 卫良和“看你还跑不跑?” “我哪里跑了?”贺桩低头嘟哝道,只觉羞涩恼人,“相公,别……” “嗯……”贺桩嘤咛一声,受不住他紧追不舍的攻势,小脸儿朝着他的空隙逃。 男人还来劲了,乐此不疲地追着她。 “桩儿,你真香。”他贪婪地品尝着她的味道,便是她短促的呼吸。 贺桩被他搅弄地乱了思绪,有什么东西在撩动着她的情思。 这般压抑的呢喃软语,男人只觉五官六感一下炸开般,情到浓时,自然不愿放开她。 男人还是顾着她,担心夜里凉害她病了,瞧着浴桶旁引来温泉的浴池,不由佩服当初立府的决策,这一处浴池,实在是妙哉。 “桩儿,你不乖哦。”他忽然携着她的腰,一并揽着她跳入浴池。 暖意入怀,水汽缭绕,但方才那一瞬腾空,贺桩还是被他吓了一大跳,幸而男人施了力先她半步入池,稳稳地托着她。 她气得背过身去,不搭理他,而他朗笑着亦趋亦步。 她退到角落,见他双臂撑着池沿,推也推不开,瞪着他道,“别挡着我。” 他伸手去揉她的发,被她不耐烦地拍开,又去拍她气呼呼的脸。笑道,“瞎呕什么气?”被她晾了几日,他都不晓得有多难受。 王锋何辅几个也是被他虐得够呛,最后还是王锋支了个招,决定来个死缠烂打。 贺桩只要一想起那日长公主从背后抱住他,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但又不愿让男人以为她小心眼,索性背过身趴在池边不理他。 男人把她抱满怀,将线条分明的下颚搁在她的肩头,以低醇如酒般的嗓音娓娓道来,“桩儿,我知你在怕什么?当年,也确是圣上征得过我的同意才赐的亲事。此事我无可辩驳。那时意气风发,只觉自己当娶之人。便该是长公主那样身份尊贵,国色天香的女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贺桩闻言,心里便是一滞,扭着身子想要逃离,他却不给她任何离开的机会,抱得越发紧,“这几日忙,回来瞧着你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便没有与你交心聊聊。桩儿,别气坏了身子,我也说了那是以前。自打与你成婚一来,你何曾见我对旁的女子动过心?” 贺桩闷着头不说话,男人有些吃不准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也瞧不见她的脸,伸手抚上她的脸,只觉湿滑暖诺,也不知是泉水还是她的泪。 水声潺潺,她静默,听不见她的动静,男人却是发觉她肩头微微一耸,心下便知当真是那夜当真是伤着她了。 使力转过她的身子,只见她面色绯红,连着眼眶也红,男人伸手给她擦眼泪,只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也没骂你。” 贺桩倚在在他心口,他素来沉默寡言,却是为了让她宽心,纵着她的小性子。似个毛头小子般与她戏耍,还解释了一大通,她又岂会不懂? “相公,我这样耍性子,你是不是烦我了?虽然我知你心里是向着我的,可一想到你会被她们抢走,我心里头就堵得慌。以前硕儿打碎了我喜欢的砚台。我也没跟他闹。可不知为何,我总怕你会推开我。” 男人闻言,只觉哭笑不得,却也是心疼,她的心意已表露得如此明显,若不是喜欢得紧,又岂会患得患失? “桩儿。天地良心,我岂会不要你?”他把她抱满怀,细细地吻着她的湿发,而后神色严肃,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朗声道,“我卫良和若敢负了贺桩。那就……” “嘘,不许说!”贺桩伸手捂住他的嘴,她才不要听什么生生死死的誓言。 卫良和也由着她,笑道,“如此桩儿可不许再掉金豆子。若是再掉,为夫只好拿个盆子来接,拿着兑东西去,日后也不必每日辛苦上朝挣俸禄了。” “呸!”贺桩被他笑话,作势啐他一口,却又被他转过身去,密密实实的细吻落在后背,语气里尽是情欲,“桩儿,我想你,想得这儿都疼了。” 待贺桩明白过来触到什么时,惊得忙撒开手,他却在她背后迫着她接纳他……贺桩只觉羞耻难当,不可配合,扭着身子道,“疼……嗯……” 此时男人也难受得紧,可要放开她已是不可能了,却也怕伤着她,只得继续揉着她,温声道,“桩儿,忍着点。” “你……呃”她余下的话音,皆隐在水声的撞击之中…… 第二日,男人起来准备巡牢房去,见她眼皮仍是嫩白嫩白的,三千青丝惊心动魄地散了一枕,齐翼微动,靠在他怀里神态宁静祥和,白皙的手指也是搁在他心口上,直叫人心痒。 卫良和瞧着她心口和藕臂上的粉印,颇恼。 她的肌肤太薄。稍不留意便会留下红印子,待她醒来,还不知得愁成什么样儿。 不过,她总算可以睡得安稳些,他总该高兴的。 卫良和亲了下她白净的额头,去外间换好衣裳,见清莲打了热水正候在门口。他知贺桩浅眠。只吩咐她,“夫人这几日睡得不安稳,别吵醒她,本侯也不用你伺候,你先去外头候着。” “是。”清莲依言离开。 出来后,男人想起贺桩昨儿便没有用晚膳,于是又折回来,对清莲道,“别让夫人睡太久,她昨夜没吃东西,你吩咐厨房多备些她喜欢的好东西。” 清莲为难,侯爷既说了不能吵醒夫人,又得顾上夫人的胃,这个度还真不好把握。不过她以为这就得做下人的自个儿揣摩了,便低声应了。 卫良和走了没多久,贺桩记着今日樱花会之事,也翻身下榻。 想起昨夜她竟累得在浴池里睡着了,不由面色通红。 她的心口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想必后背亦不能幸免。 “夫人起来了?”清莲端着铜盆进来。 贺桩生怕被她撞见,连忙穿上内衫,“嗯,侯爷呢?” “这不前脚才出的门,您就醒了。侯爷生怕您饿坏了,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清口小菜呢。”清莲笑道,回眸只见夫人白衣胜雪,三千青丝垂至盈盈一握的纤腰,心道。也难怪主子护得紧。 贺桩想起他昨夜说,今日得去趟天牢,便没有多问,倒是清莲又倒了句,“侯爷已吩咐马车在府外候着了。” 她食欲全无,不过见案上摆着一碟腌过的酸梅菜,倒也就着喝了半碗粥。 早膳过后,贺桩便带着清莲出门,马车是前几日乘坐的原来那辆,黑楠木的车身,雕梁素简,却是巧夺天工,处处显露着卫良和的风格。 令贺桩意外的是,何辅竟候在一旁。 她去应付那刁蛮的馥云公主。想来卫良和不放心,便遣了几个部下中较为沉稳的何辅。 贺桩明白他的用意,也吃不准馥云公主给她留了什么招儿,倒也没反对。 马车徐徐行驶,声音寂寥而单调,拉车的马只有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而何辅则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领着。 馥云公主灵俏机敏,颇得皇帝深宠。 及笄那夜,她一舞倾城,皇帝龙心大悦,便允了出宫立了公主府,且离皇宫极尽。 这般恩泽,除却长公主,她也算独一份了。 离得皇宫进了,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行人倒是少了许多,不过又走了半刻钟,拐过街角,前头却是拥挤了起来。 便是卫侯府的马车。也得一顿一顿地走着,贺桩不由焦急起来,她起得迟了些,若是辰时赶不到馥云公主府,还不知又被她挤兑成什么样。 “清莲,你去问问何副将,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莲应声。还未起身,只听车帘外响起一道浑厚有力的男音,“夫人,前头将军正在盘查来往马车,说是有名北燕的细作潜逃了。将军命属下带您从侧道走,他另外给您安排了一辆马车,请您稍安勿躁。” 青石板街被人流车马围得水泄不通,但在卫良和的安排下,倒也算有序。 男人记着她,给她行了方便,贺桩却不想叫他落人口实,摇头道,“烦请何副将知会相公一声,我等等便好。” 何辅一听,愣了一会儿,随即想到个中利害,心道这年纪轻轻的夫人,想得倒也周全,遂道,“夫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将夫人准时送到公主府。” 何辅离开没多久,车帘忽然被拉开,卫良和竟然来了。 清莲也算是个识眼色的,主动走出。不过车内拥挤,卫良和挺拔的身躯占了大半,显得更挤了。 男人许是公事烦忧,脸色不大好。就是想见见她,二人还没说什么,部下又来找他。 卫良和剑眉深敛,捏着她的手揉了揉,道,“桩儿,你去公主府只需好生待着,她们若是说了些什么,不必与她们逞一时口舌之快,我忙完便去接你。” “嗯,你去忙吧。”贺桩笑笑。 马车走走停停近半个时辰,总算过了关卡,不过未等贺桩松口气,马车忽然一顿,贺桩差点被撞出去。 “发生了何事”不知怎的,接二连三受阻,贺桩隐隐不安起来,也不管那些礼俗,掀开马车,一阵淡淡的薰香扑齐而来。 只见与神侯府马车并驾齐驱的,是一辆铺着虎皮地毯的松木马车。 若说这马车,也真是妙,贺桩还是头一回见着。 只见那马车除了后面有块完整的松木,其余三面皆以横木拦着,顶上加盖,车上的配饰外人可尽收眼底。车身线条雅致、以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 而车内,一男子半跪而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男子瞧着不过弱冠之年,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地饮茶,袖长而优美的手指捏着白瓷茶杯,优雅而淡然。 男子轮廓清秀俊美,肤色白皙干净,齐翼右侧一点绛砂闪烁流华。削薄轻抿的唇,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通身华贵,谦谦君子,点尘不惊,自有翩翩公子之风度。 贺桩不由一叹, “夫人,您怎么把帘子掀开了?”从外头爬进来的清莲惊道,忙把帘子放下。 而对面的凉玄逸,似乎也听到清莲的声音,扭过头来,见到对面的女子正盯着自己,一双清亮的眼眸倒像是浸在水里温温润润的的墨玉珠子,柔软红润的嘴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条来。隐隐透出一股子倔强的神气。 电光石火间,眼底竟闪过某种让人抓不住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要窥视更多,无奈贺桩一时受惊,把帘子放下。 “停车!”男子猛然出声,车夫闻言,手立马拉紧缰绳,马车听得急促,车夫险些被颠下马车去,却见自家主子还稳稳地端坐着。 “公子有何吩咐?”车夫毕恭毕敬道。 凉玄逸扬扬眉,却不说话了,目光在对面的马车上打量了一圈,眉宇间透出淡淡的锐色。 半晌,才听温润如水的嗓音飘忽而至,“那马车是哪家府邸的?” 车夫吃不准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照实道,“前阵子卫侯爷回京了,那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正经的神侯夫人,由副将亲自送去馥云公主府,参加樱花会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樱花会 卫良和死而复生,突然回京,此事他略有耳闻,不过彼时他远在南理,收到的消息全是与朝政相关,却不知卫良和还在民间娶了妻。 凉玄逸想起方才那双清亮的美眸,一种怅然若失满满填在心底,只闭起眼道,“你既撞了人家的马车,还不快去赔个不是?” 车夫正和那个副将交涉,凉玄逸瞧着那副将举止有礼、神色一丝不苟,一个副将都如此优秀,那正经的卫大将军,自然是精英里的精英了。车内未露面之人也算有福。 贺桩被他猛然抬眸的一霎着实惊到了,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问清莲,“怎么回事?” “回夫人,今儿长街拥挤,鼰府的车夫不小心撞上咱们马车了。一场意外而已,夫人不必担心。”清莲如实道。 “鼰府?”贺桩微微讶然,放眼整个京都,凉氏也不过只皇后娘家、右相一族罢了。 可方才她瞧着那马车,虽三面凉意满满,但上头悬着的可是大盛朝的锦旗。而非鼰府的徽牌。 清莲也知她心生疑虑,捂唇笑道,“夫人您初来乍到,自然有所不知,鼰府的九公子凉玄逸可是个妙人!” “此话怎讲?”贺桩回想,只记得鼰府的确有位九公子。却怎么也记不起他是如何个妙法。 清莲掰着手指头道,“这位九公子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宇气轩而俊,秀而慧,且博学多才,颇有当年庄太傅的风姿。细细算来。凉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年纪轻轻已官拜正四品侍读学士,且尚未娶亲,亦无定亲。” 已及弱冠,若说先立业再成家,未娶亲倒也说得过去。但还未定亲,她倒是没见过,“皇后娘娘身为九公子的姑母,难道也不为他物色?” 清莲眉开眼笑道,“九公子妙就妙在性情。皇后娘娘算是为了这个侄儿操碎了心,网罗京中贵女无数,谁知九公子轻飘飘吟了句‘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就给回绝了。” “倒也真是妙。”马车轱辘行驶着,贺桩回想九公子的那辆马车,不忍笑道,“却是不知九公子打哪儿出来,那马车的装饰倒也别致。” “而今南盛与北燕鏖战,西南的云国也不大安生,几度在边城闹事。年前九公子临危受命,率团出使云国。昨儿个奴婢还听何副将向侯爷禀报,九公子凭三寸不烂之舌,此番云国算是被镇住了。听闻,九公子才到铭城,没想到提前回京了。”清莲笑语盈盈道。 贺桩仔细想来,道了一句,“九公子不费一兵一卒就摆平了南理,想来过不了几日,便是风光无限了。” “那是自然。”清莲给贺桩倒了一杯温水,眉目染着爱慕之意,“九公子这般的翩翩公子,不知京都有多少闺阁女子思慕呢,只怕侯爷当年也比不上!” 清莲见贺桩神色淡淡的,一时口误,生怕主子不高兴。讪讪道,“奴婢的意思是说,侯爷以前常年待在边关,大盛地处南面,姑娘们还是喜欢翩翩公子的多些。不过侯爷的大名,在北燕可谓如雷贯耳。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给咱们侯爷。不过,侯爷还是喜欢咱们南盛的姑娘,喜欢夫人!” 贺桩听她提及卫良和,不由一笑,“就你嘴甜。” 本来,何辅算准了时辰,如约抵达公主府不成问题,不过因为凉玄逸一事耽误了会儿,何辅只好赶得急些。 马车穿过一片密林后,忽然间豁然开朗,一座典雅气派的殿宇出现在贺桩眼里。 馥云公主府大门前立着汉白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 贺桩由着清莲搀着下车。 门头早有丫鬟候在一旁。瞧着她们来了,忙领着她和清莲入府,绕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未到樱花林。 贺桩走得脚疼,清莲也不耐烦了,只催促着那丫鬟,“姑娘,樱花林还有多远?” 丫鬟特意受过馥云公主嘱咐,早备好了说辞,“眼见就要到了。” “半刻钟前你也是这般说辞,你明知樱花林离得远,方才在大门外。怎不叫轿夫来?”清莲不满道。 丫鬟一听她语气不善,登时不伺候了,“奴婢早听闻卫侯爷礼遇下人,怎么打神侯府出来的丫头这般无礼?” 贺桩这下听明白了,馥云公主这是故意刁难她呢,见清莲还想说些什么,便伸手拦下,“清莲,休得无礼。横竖馥云公主府里缺轿夫,怠慢了客人,咱们多走走,权当散步便是了。置什么气呢?” 那丫鬟一听,心觉不对味。早前主子吩咐她领着卫夫人绕圈子,一来是要她吃些苦头,二来,主子宴请卫夫人,她却明目张胆地迟到。主子便有了挤兑她的说辞。 可方才那段话,显然卫夫人已觉察到了些什么,且瞧着她走得稳稳当当,似乎这半个时辰走的那些路,真当散步那般悠闲,似乎未曾吃什么苦头。 果真是乡下来的低贱丫头! 丫鬟吃不准,瞧着时辰,那厢的也快到尾声了,自己也走得脚累,便陪着笑道,“瞧卫夫人这话说的,偌大的公主府。又岂会连个轿夫也叫不来?奴婢不过觉得夫人出身乡野,坐不惯轿子罢了。” 不愧是馥云公主的人,皆是眼高于顶的货色! 清莲在心里深深鄙视道,若非夫人拦着,她非要与这不识抬举的婢女好好说道说道! 贺桩也不知是对这番话听得耳朵起茧了,还是真的不甚在意。倒也不气,只道,“若是你家主子晓得你这般私自做主,给公主府落下怠慢客人的口实,你说你在这还待得下去么?也罢,不说这些了,还请姑娘好好带路!” 那丫头这下不敢再造次,领着贺桩来到一片妖艳绽放的樱花林内。 一阵微风轻拂而起,带来了不知名的醉人花香,却也将树枝上的樱花带离枝头,无数的樱花瓣在风中翩然起舞,像是粉色的轻纱随风浮动,恍若置身梦中。 贺桩一直觉得,樱花最美的时候,不是开得如火如荼时,而是即将死去,那一朵花细碎的花瓣凋零在空中,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花虽落,香犹在,逸逸地被旅人嗅入,沁人心脾。 她立在花下,伸手接了一片。细细打量着,一时竟忘了移步。 清莲见状,捂着唇笑道,“在马车上还道鼰府的九公子是个妙人,而今瞧着,夫人也是有情致之人呢。” “若说情致,怎么也得算上这栽花之人不是?”她端庄淡笑地讽刺道,瞧着清莲身后不远处,来者不善的馥云公主,微微屈膝行礼道,“见过馥云公主。” 且说馥云,早就听下人说了方才贺桩的那番说辞,心里气不过,抱胸冷嗤道,“听下人说,卫夫人迟迟未到,反而成了本公主失礼了?” “不敢,臣妾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贺桩微微垂首,瞧着窄小的鞋面,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走了半个时辰,她的鞋里早进了石子,咯得她难受,想必已磨出血泡来了。 “不敢?本公主看你胆子倒不小!”馥云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本公主好心好意地请你来,你竟不识好歹!” “妾身何时到的公主府,想必您再清楚不过吧?”贺桩眉睫轻颤,握着绢子的手一紧。 馥云还想说些,却被后来的长公主打断,“馥云。不得无礼!” 馥云公主不得不甘心地退下,一双凤眸泛着恨恨的水光。 长公主身着水蓝色的衣饰,上镶有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款式雅致,绣纹精美绝伦,身材高挑纤细。 一头青丝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头上佩戴精美的玉钗及其配饰,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曲线优美白皙修长的脖子。 一身蓝衣更衬得肌肤如雪,唇边习惯性的带着一丝笑容,美丽却不张扬,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长公主站在另一株樱花下,微微侧着头看她如雪的面颊,透着份明澈安静的眼瞳,乌黑的青丝扭成长辫子,在额头上绕了一圈,这种扭法倒别致。 她袅袅静静的模样正如那正露芬芳的樱花,才出岫的轻云,长公主的目光在她温润如玉的耳垂上停留,那洁白的小耳垂残留着淡淡的红晕,似咬痕,刺得她眼眸生疼,却还是笑着道,“馥云被父皇宠坏了,还请卫夫人见谅。” 这还是自打贺桩撞见她与卫良和在一处,二人第一次碰面。 贺桩见她被人抓到尾巴还落落大方,她又有什么好尴尬的?玉雪般莹润的面庞也笑不露齐,“岂敢?” 长公主继而淡淡道,“仔细说来也是浮云疏忽,卫夫人伊回京,就该递帖子的。如今非但迟了,还累得卫夫人在府中四处游荡,本宫代馥云给你赔不是了。” 她这般放低姿态,贺桩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长公主客气。” 长公主颔首,“来人,请卫夫人入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却偏叫他遇见了她! 贺桩再度躬身,等长公主拉着馥云的手先行一步,这才跟上去。 贺桩不知的是,她才跟着长公主前往樱花林,外头便又停了一辆熏香满面的马车。 方才的丫鬟瞧见来人,脸上堆满了笑,恨不能把最美的一面呈出来,媚笑着迎上去,捏着娇滴滴的嗓音道,“九公子可算是来了。” 凉玄逸也不必下人伺候,从那辆三面无松木板的奢华马车上跳下,眉头微蹙,“馥云公主急急忙忙召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今儿不正是樱花会,京中众夫人千金皆聚于此,他一个外男,凑进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那丫鬟捂唇娇笑,“瞧九公子说的,您是咱们主子的表哥,无事便不能见见了?” 樱花林里,一行人从小径拐过,只听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贺桩抬眸,一条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琉璃屋檐是连着的。不过下方的亭子却是独立的,京中各府各宅的夫人贵女们按位份落座。 第三座亭里坐着的那一对母女,可不正是秦氏与卫甄? 秦氏自是夜瞧见了贺桩,眸光冰冷,唇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贺桩权当没瞧见,将将落座。便听馥云公主迫不及待地站起,嘴上却不饶人,“这樱花会快过了,卫夫人也真会掐着尾声。今年的主题是——春柳莺语啼,卫夫人莫不是忘了?” 这哪里是忘了,那递来的帖子上压根就没写! 贺桩不由叹息。馥云公主追得也忒紧。她若说忘了,便是对皇室大不敬,若说没忘,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已在前头作了诗,想必接下来一个作诗的便是她了。 只不过。以樱花会的名头,吟的却是莺柳诗,只怕也只馥云公主有这般“非同寻常的才情”了。 到底还是不愿与她争这些口舌,贺桩垂下那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嘴角扬起一抹温婉的弧度,柔柔一笑,“自然不敢忘。” 那样柔情似水的一抹笑容,如熏暖得春风,透过眉眼的传递,直吹入心底,便是漫天阴翳,也在那一瞬散得无影无踪,美得叫人沉醉。 众贵女瞧着,只叹卫侯爷艳福不浅。 她倒应得爽快,馥云公主瞧着一众贵女瞧着她移不开的模样,狂怒不已,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嘴上冷冷一笑,“是么?那卫夫人便请了。” 贺桩起身,微微颔首领命,沉思片刻,而后抬首,双眸晶亮,柔和地开口,“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馥云听了,只觉诗里头尽是些春春柳柳莺莺的,不觉好笑,“卫夫人这副皮囊生得好。却也真应了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也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不在府里头好生待着,却弄这些个累赘重复的诗出来,也不怕抹了卫侯爷的面子?” 贺桩挑眉,这诗虽是她随性提的。却也是费了心思,用了不少技巧,馥云公主莫不是压根不懂品诗? 她不语,只提笔就着案上的宣纸,低头认真将这首诗写下来,一色的娟秀小楷体,而后交给立伺身后的奴婢,微微一笑,“烦请这位姑娘拿到馥云公主,请她好好瞧瞧。” 还未等馥云瞧出门道,座下却有女子惊叹,“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好诗!公主请倒着念一遍!” 馥云当真照念,“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随即对照前句,不由大惊,一下骇了颜色。 后两句诗倒着念竟与前两句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她是如何做到的? 随即,侍女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馥云公主的脸色总算回缓了一些,将手中的宣纸往案上一拍,一声哼笑,“卫夫人这般心机,馥云佩服。这诗莫不是早就备好了吧?” 此话一出,亭下的诸位贵妇千金议论纷纷。 馥云公主这话说的,无疑是打众人的脸! 樱花诗会的规矩,本来就是在帖子上附了主题,好叫她们提前做好准备,以防那些个文采欠缺的姑娘在诗会上出丑,是以,也有些是请了府上的幕僚作诗。 众人皆是如此,到了卫夫人这里,却成了满腹心机,这不等于骂了全部的人? 贺桩白净的小手揪着绢子,纤细的指尖雪做的一般。嘤嘤润润,面上苦笑,“馥云公主如此说,臣妾倒真无话可说。” 长公主连忙出来圆场,“馥云,休得胡闹!卫夫人才情惊人。便是她甫入京,你不知她的性情,也该清楚,卫侯爷为人处世,素来光明磊落!” 她这话说的,明里是训斥馥云,却也怀疑贺桩的品性,且她再度提及卫良和,说实在,贺桩心里很不舒服! 任性的馥云却拒不认错,“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便是秀才之女又如何?有这般容貌与才气。又岂会在民间默默无闻?本公主偏不信这首诗当真出自你手,难不成夏秋冬你也能各作一首回文诗出来!” 贺桩也被她激怒了,雪白的面颊上慢慢洇出红云,宛若初绽芙蓉,“臣妾若真将夏秋冬三季的诗作出来,公主又当如何?” 她还真不知礼让!馥云脱口而出。“那本公主便将今年的‘诗魁’赠与你。你若真作得出,想必在座的也甘拜下风!” “一言为定!”回文诗算得了什么,以前在庄府,她和爹娘就常花障下写着完! 贺桩想也不想,文思如泉,执笔在宣纸上一口气写上: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一旁的千金好奇,也凑过来,跟着她的笔触念着。 凉玄逸随下人送诗过来,正好听见这一番美诗,不由加快步子,淡香四溢,隔着漫天飞舞的落樱。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子绯红的侧颜,微微扬起的唇角极柔极柔,真真是清扬婉兮,美不可言。 他认得她,青石街上蓦然回眸,惊为天人的女子! 可惜。她已是他人之妻! 他此生所愿,不过是寻得知心红颜,白首不离。 他以为,只是他痴心妄想,不该是她, 一种怅然若失在心间流转,刺得他心痛,凉玄逸微仰着头,狠狠地闭眼,再睁开,已将情绪敛起,急急将手中的卷子交给侍女,“此处女眷众多,这樱花便不赏了,告辞。” 丫鬟还想着和这位清秀俊美学富五车的九公子多待一会儿,瞧着他携着风月,仓皇离去,叫也叫不住,惋惜不已。 侍女拿着卷子交给馥云,贺桩最后一句也落成,毛笔一放,登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馥云公主却不以为然,自信满满道,“不过就是回文诗,本公主也会,你们都给我听着:春雨晴来访友家,雨晴来访友家花。晴来访友家花径,来访友家花径斜。如何?” 贺桩仔细听着,这首诗与她的回文诗不同,应该衔着词年。并非倒着念,不过此诗文采斐然,字里行间处处透着洒脱快意,倒更像出自男子之手。 馥云公主见她低眸不住地点头,洋洋得意道,“本公主还想到一首呢:花枝弄影照窗纱,影照窗纱映日斜;斜日映纱窗照影,纱窗照影弄枝花。” 贺桩算是听出来了,“公主这两首诗确是妙,不过这怕是与‘柳莺’毫无瓜葛吧?” 馥云公主面色一滞,暗道一声糟糕,方才她只吩咐下人找玄逸表兄要了两首春景图。却忘了贴近今年樱花会的主题了。 她面色极为不自然,却还是坚持着,“那又如何?既是樱花会,又岂能少了花?” 贺桩淡笑不语,公道自在人心,她何必去争口舌之快。 馥云公主出尔反尔,看来这“诗魁”的名头,怕是落不着她头上了。 不过她这一番才气初露,自也有不惧馥云公主的千金心生结交之心,只听邻亭的一妙龄女子赞道,“卫夫人既有沉鱼落雁之貌,又有蕙质兰心之姿,小女子佩服!” 贺桩抬眸对那女子一笑。 馥云在诗会上落了下风,自然不甘心,且她本来就给贺桩留了后招,见她落落大方地落座,只道,“诚然,卫夫人才逾苏小,貌并王嫱。本公主却是听闻卫夫人在庆丰镇,名声不大好呢。” 她这是什么意思? 贺桩面色一沉,攥着绢子的手不由一紧。 难不成馥云查过她的底细? 别是查到了她的身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秀兰来了 贺桩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心跳得擂齐一般,空气里有着樱花的香气,萦绕在她们周围,春风拂来,正沙沙作响,而她手心里全是汗。 馥云唇角一勾,扬起丹蔻的手一拍,只见亭台之后,缓缓走出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臂圆腰粗,面上敷着厚厚一层粉,丰厚的唇染着艳色的胭脂,显得突兀。 但令贺桩吃惊的不是她的扮相,而是“秀兰——” 当初在庆丰镇,贺桩的闺中蜜友,还使计欺骗,想以平妻的身份嫁给她夫君的金秀兰! “杨金氏见过二位公主。”金秀兰丝毫不理会惊讶不已的贺桩,直直走到悠云馥云二位公主面前,跪地行礼。 “平身!”正襟危坐的长公主缓缓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儿?以何种身份来此?家住何处?” 金秀兰站起身来,仍是垂首,如实道,“贱妾姓金名秀兰。夫家姓杨,乃去年的新科传胪,是杨府的第二房妾室,以前住在庆丰镇。” (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一甲,一甲就只有三名,赐进士及第。传胪不只有第四名这么叫,二甲第一名叫传胪,三甲第一名也叫传胪。) 她咬着“妾室”二字,心底不由恨恨的。 当她听闻,当初在清河镇打铁为生的那户壮汉,竟是齐齐大名的卫大将军。北定神侯时,心里不知有多恨。 想想自打她到了杨府,夫君虽未将她赶出府,却也越发不愿与她亲近;婆母也是嫌贫爱富之人;她人也笨拙,不懂规矩,正妻也是从不拿正眼瞧她。 反观贺桩。那男人竟为了她,甚至不惜手刃秦三爷,吊打秦氏。那个男人有担当又护妻,当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只差贺桩点头,就差这一点,她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在神侯府里没人给她立规矩,有大笔的月银随她花! 一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冷遇,她就恨! 她知,当初是她不厚道,可,贺桩既当她是姊妹,为什么不肯在她最艰难时拉她一把? “庆丰镇?”馥云扫了一眼面如土灰的贺桩,笑得分外得意,“若本公主记得没错,卫夫人也是打那儿出来的吧?” “正是!”贺桩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说来也是巧了,臣妾与杨夫人还是旧识呢。” 金秀兰冷笑,讥讽道,“贱妾还以为卫夫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认得贱妾了呢。” 贺桩一听,知她还在记恨不同意卫良和娶她之事,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抿着唇,一双清亮的眸子满是委屈。 此话当真对极了馥云的胃口,笑着道,“来人,赐座!” 馥云起身踱步,悠悠道。“你二人虽是旧识,可本公主怎么听着,觉得这杨夫人心里委屈得很哪?” 金秀兰面色一沉,哀戚悲婉,故意隐去她使计骗婚一事,将平妻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着。原先也不过觉得贺桩是个娇娇弱弱的美女子,却不想这般善妒,不顾自个儿身子骨羸弱,竟不同意夫君娶平妻。 想来卫侯爷已近而立之年,却仍未有子嗣,这女人还百般阻挠,这不是想断了卫家嫡出一脉的香火吗? 贺桩仔细听着,脸色越发惨白,微微抿起唇,眼圈红了,委屈的泪珠“啪”一下掉在绢子上,透心的凉。“秀兰,你当真如此认为吗?” 亏得当初她还未金秀兰心怀愧疚,而今看来,还是卫良和说的对,她自有她的造化,何须她瞎操心。 “卫夫人若认为贱妾说错了,那便是贱妾的错罢。”她如是道,闻者只当贺桩以权压人了。 馥云公主睨了一眼贺桩,笑得肆意,而长公主亦并未出言阻止,“卫夫人才貌双绝,却没想到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不知卫侯爷晓得了。会不会将你休了赶回庆丰镇去?” 贺桩吸了吸齐子,不愿被人笑话了去,“此事不劳公主费心!” “怎么,不服气?难不成本公主还冤枉了你?”馥云步步紧追,恨不得她丑态百出。 贺桩面色发白,两眼泫泪,也不顾在场人如何看,只道,“清莲,咱们走。” 长公主总算出来圆场了,“馥云,你少说两句。若是卫侯爷晓得你害卫夫人掉泪。可不得跟你拼命?” 言罢,起身来到贺桩面前,低声道,“这还未散场,卫夫人便急着要走,这可不合规矩。若是传出去。掉的可是神侯府的面子。” 贺桩虽知长公主也是不怀好意,但也知中途离场失了规矩。方才她真是被金秀兰伤透了心,静下心一想,夫君断是不会休她的,她又何须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索性坐回去。 诗会结束,接下来便是樱花宴。无非是些花瓣糕点,素菜之类的。席间也不会拘着,大可随意走动。 不过贺桩心绪不佳,胃口也不好,躲在亭子的一处石凳坐着,挨着栏杆,黛眉紧蹙。 清莲见状。心里也愁,怕樱花糕里头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只好从囊袋里掏出备好的点心,“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吧?回头侯爷晓得了,又得训奴婢了。” 贺桩这才想起。回头道,“清莲,今日之事你可不许跟侯爷提起,不然往后我可不理你了。” 寻常那些个主子,丫鬟犯了事,都是要罚板子的,这位主子倒好,竟说不理她! 清莲哭笑不得,却也知夫人心好,当她是自己人,不给她立规矩,也不愿给侯爷添麻烦,那杨夫人莫不是猪油蒙了心,竟这般四处抹黑夫人。 “夫人吃几块点心,奴婢保证不告诉侯爷!” “你呀——”贺桩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经外奇穴(太阳穴),又叹了口气,只道,“没胃口。你随我再去赏樱花吧?兴许胃口会好些。” 走着走着,却是听闻密林深处传来窃窃私语,“杨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吗?那卫夫人当真在庆丰镇极为不检点?先是勾引了地主家的少爷,桂城的知府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哪?” 另一个声音也满是质疑,“不是吧?瞧着她斯斯文文,美得空灵飘逸。带着书卷气息的高贵温静,怎做那么妖狐媚惑之事?” “咱们卫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当年圣上指名尚给长公主的铁血英雄,还不照样倒在她的温柔乡里?那些粗鄙庸俗之辈,自然不在话下!” 贺桩听着浑身不是滋味,往前走了几步,干咳一声,那两个妙龄女子面上顿时讪讪的,托了借口飞也似的跑了,而金秀兰仍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处。 “你如此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有意思吗?”贺桩清眸透着厉色道。 金秀兰冷哼,她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就只能怪贺桩得罪了馥云公主。 她只不过是妄图在这风卷云涌的京都里,过上安稳一些的日子罢了! 当馥云公主派人找到她时,便是一向嫌弃她的婆母,也忍不住谄媚地过问一句,她与馥云公主有何交情。 当晚,饭桌上就加了几道荤菜,而杨永那夜也宿在她房里,与她共赴云雨! 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金秀兰仰头大笑,笑出了泪,“名声尽毁是何种滋味,不好受吧?” “你——”贺桩本想还质问她一两句,可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便觉得没意思,只道,“京都不比庆丰镇,人心诡谲,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贺桩说完。也没了赏花的心情,眼见樱花会也快散了,就想着回去给二位公主打个招呼,便回府。 此时,长公主与馥云公主正在正厅里商谈。 显然,长公主对馥云的行径颇为不满,“馥云,长姐不是反对你给她难堪,可是你这屡次三番毁她清誉,你这不是陷侯爷于识人不淑之地吗?” 馥云最恼的便是她摆起这副架势训她,颇恼道,“长姐。馥云之所以给那小妖精难堪,还不是为了您打抱不平?” 长公主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墨发,“你若当真为了长姐,那便趁早收手。那人从未负过长姐,长姐不觉得委屈。你又何必执意于此?” 馥云不依,转身跺脚道,“馥云就是看那小妖精不顺眼!她配不上卫将军!” 长公主算是瞧出门道来了,“馥云,你老实告诉长姐,你究竟是为了替我出气,还是惦记上人家卫侯爷了?” 馥云一听,面上一滞,抬眸却见长公主面色笃定,心若明镜似的,心知瞒不过,索性和盘托出,“是,馥云的确喜欢卫将军,自打他从边关回京受封,便喜欢上了。可那时父皇把他指给了长姐,馥云也说不得什么,只愿‘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如今,长姐既与柯姐夫成了婚,馥云自以为,不算抢了长姐的夫君。” “你糊涂!”长公主容萱神情冷凝,正色道,“长姐自然与他早断了往昔情谊,可你才及笄一年,与他年纪差了那么多,他又有了贺桩,岂会真心待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的确配不上他 馥云却只字未听进去,她一旦决定的事儿,不撞南墙决不回头,“年纪差得远又如何?那小妖精还不是小了他十岁?卫侯爷还不是宠她入骨?她一个下贱的野丫头,凭什么跟本公主抢?” 长公主只觉心头蒙上一层愁云,“馥云,你还小,不知那人间情爱,到底有多伤人。趁着陷得未深,你赶紧放手吧,他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长姐的么?”馥云冷笑道,“馥云可不愿像长姐这般,父皇把你指给谁,你就下嫁给谁!馥云所要的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下人禀报,“二位公主,卫夫人来了。” 她顿时收起心绪,瞅了一眼馥云,见她一副恨不得提刀出去捅了贺桩的模样,只道,“馥云,你别弄巧成拙了。快去里厅歇着,她由长姐来应付。” 馥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里厅走去,走过门槛。瞧见有面屏风,照着就狠踹了几脚,随行立伺左右的婢女心惊,愕然道,“公主。” 她垂首看了眼七零八落的屏风,一句话没说。眸光深冷,脸上的表情却是恨恨的。 贺桩由下人请了进来,与长公主见了礼,便开门见山道,“臣妾忽感身子不适,这樱花会瞧着也快结束了。便来与二位公主道个别。” 此时长公主容萱已端坐在凤椅之上,听她说身子不适,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只道,“哦?莫不是今儿的花斋不合胃口?这儿还有几道可口的荤菜,要不要尝几口?或是叫太医来瞧瞧?” 厅内摆了红烧肘子、肉酱辣子汤。还有几道叫不上名儿的菜色,贺桩闻着那肉味,胃里一阵抽搐,但她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只在一旁干呕。 清莲忙上前给她顺气,倒了杯温水给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贺桩拿绢子擦了擦眼泪,“许是这两日热,脾胃不大好。” 长公主听了,却是神色一变。 说好的不在乎,可还是拼命地嫉妒! 对着清莲道,“我与你家主子有几句私底下话要说,你先下去。” “可侯爷吩咐了,叫奴婢寸步不离地跟在夫人身边。”清莲为难道。 素来雍容大方的长公主一下动了怒,“你当本公主是卫府那秦氏,净使一些下作腌臜的手段来谋害你家主子?” 贺桩生怕清莲遭殃,对她拂了拂手道,“你先下去吧。” 清莲想起在卫府的那次,主子待她好,她却不能不识好歹,仍旧不肯离去。 贺桩只得凑近了说,“放心,何副将正在梁上潜着呢,我不会有危险。” 清莲这才放心,依言离去。 贺桩一袭雪青色长裙,领上绣着清雅的花簇,只立在中央,一双眼瞳黑白分明,犹如两泓清潭。含着透彻的清逸。 与容萱四目相对,她无声地望了她片刻,二人私下见面,也不必端着架子,无声较量着。 贺桩觉得这般没什么意思,索性别过头去。淡淡道,“不知长公主与贺桩有何事详谈。” “你也是聪明人,本宫便不与你说些客套话。”容萱乌黑的眼瞳墨一般的黑,那语气却是透着冷意,“馥云原本还有后招呢,否则你以为秦氏为何会在此?” 贺桩胸口骤然一紧,“如此,贺桩倒要多谢长公主提醒了。” “你早些回去也好,省得给他丢脸!”容萱凑近她半步,施施然道。 贺桩闻着她身上的熏香,只觉脾胃难受得紧,面色愈差。退后几步道,“长公主也认为贺桩配不上相公?” “私下里你也不必把我当做长公主,我也坦承些,!”容萱干脆开诚布公,利索地把话挑明。 贺桩指腹下一片冰冷的寒,却也不想输了气势,“那又如何?相公他现在心里存着的人是我。” 容萱乌黑的眼瞳里,便只剩下一片森林般阴沉的冷暗,“不如何!于他而言,你的身份始终是个累赘,即便他心里有你,可你仍入不了卫氏的族谱。难道不是吗?” 闻言,贺桩一下失了脸色,容萱的话就像小刀一下一下剜她的心,那一份深沉的失落侵染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就连声音都是恍惚,“话不投机半句多,贺桩告辞!” 她仓皇离去,容萱却并没有得胜后的兴奋,盯着她慌不择路的脚步,扬起声道,“便是你今日住的侯府,若非本公主当年极力求父皇保住他的爵位。你以为如今他在京都会有一席之地?你算个什么东西?” 尽管她不想承认,可这便是该死的事实。她的公公,卫群也扬言绝不允她入族谱,那也就意味着,她这一生都不算卫良和名正言顺的妻,百年后无法与他葬在一起。就连她的孩子,也算不得卫氏一族的子嗣! 贺桩恍恍惚惚地走出公主府,面色清冷,心口突突地跳个不停,呼吸也越发沉重。 心底藏着事,连上马车也不大专心。 清莲瞧着不大放心,紧紧扶着,道,“夫人,长公主与您说了些什么?您怎么心不在焉……” 她话未完,只听何辅猛然大喊了句,“小心——” 贺桩猛然抬头。只见后头的枣红大马嘶鸣,不管不顾地撞上来…… 何辅急急飞身过去,托住贺桩的腰身,把她护在怀里,以已之身挡住那马车,不过后头的马失狠力撞过来。还是震得贺桩全身一抖,小腹拼命的抽痛。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清莲慌慌张张地赶来,何辅不敢造次,只在一旁盯着那失控的马车。 “肚子疼……”贺桩咬着唇,只说了这一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莲顺着她的手一摸,只见手上顿时染了一片血色,眼泪一时坠地,“夫人,何副将,夫人流血了……” “快回府找冯大夫,还有,快去通知将军!”何辅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抱起贺桩便急忙向侯府赶。 “如此,还真要去趟铭城大营!”卫良和扫了一眼焦实禄,端起面前的雨前龙井饮了一口。手突然抖了一下,骨瓷小杯滑腻无比,险些拿捏不住。 “如今大盛兵弱,且兵器也急缺……” 卫良和皱着眉听焦实禄,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焦实禄见他那神情。以为他不满意自个儿的观点,停下来。 却见门外王锋携着一阵风进来,“将军,大事不好,小夫人在公主府晕倒了!” 卫良和手里的骨瓷杯登时碎地,他神色大变,猛然站起,“怎么会?何辅不是跟着她吗?她要不要紧?她……” 男人楞在原地僵了一会儿,随即,携着一阵更猛烈的风,一瞬消失在屋里。 焦实禄忧心忡忡地看着王锋,“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只听何副将命人来给将军报了信儿,说是小夫人被别家的马车撞上了,还流了好多血。” 而后进来的卓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听,点点头,“将军方才上马,腿都不利索了。看来,将军比咱们想象的要在乎小夫人。” 事发突然,何辅也来不及送小夫人回府找冯熙来救治,只得就近找了家医馆。 此时他正抱着剑守在门口,一旁的清莲走来走去,晃得他眼花。二人身上沾了不少小夫人的血。 卫良和终于来了,一见何辅,便揪着他的衣领,小院里全是他狂怒的声音,“不是叫你好生看着她么?” 何辅委实冤枉,“属下只管负责小夫人的周全,长公主与她说的那些。属下当真管不了。” 难道还能叫他一个大男人,帮着小夫人跟别的女人吵架么? “长公主对桩儿说了些什么?”男人那厉如隼枭般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冷冷松开他,望向一边的清莲。 清莲被他那一记深冷的眼神吓得面色灰白,喏喏道,“奴婢不知,夫人叫奴婢出去候着,奴婢不敢不从!夫人还说何副将在梁上候着,不会出事!” 男人再度攥着何辅的衣领,怒得犹如疯了一般,一点点用力,咬牙道。“长公主跟她说了些什么,你最好别说不知情。” 何辅对于清莲再度把皮球踢回来的行为甚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长公主说,即便将军您宠夫人入骨,她也仍入不了卫家的族谱!” “去她娘的入不了族谱!”男人难得爆了句粗,当他这阵子的谋划是摆着玩的么?却听清莲提醒道,“侯爷还是先去瞧瞧夫人吧!” 卫良和这才想起,自家的小妻子还在屋里头躺着哪,连忙上前狠力地踹开那紧闭的大门,却见里头站着个鹤发的老丈。 那老丈也不管来人是何人,扰了他治人,一律训斥,“吵吵嚷嚷个什么劲儿!好不容易保住了胎儿,要再被吓得险些小产,老夫揍死你!” 男人闻言,登时楞在原地,脸色还是原先发难的模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柯景睿回京 贺桩的身子一直沉沉的,还有些钝痛,隐隐间似乎有人进来了,轻轻柔柔地抚着她的小腹,那触感十分熟悉,伴着温柔的低语,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里,想睁开眼,眼皮却犹如千斤重般。 被送入医馆时,她也是模模糊糊间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一声困兽之斗般的声音,像是卫良和的,但她从未听过那样的夹杂着惊慌与心痛的声音。 她来不及细想,再度坠入黑暗之中,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男人十分警醒,第一句话便是,“险些被你吓破胆,桩儿,你可得安安生生的,咱们有孩子了。” 贺桩听了,潸然泪下。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唇间的胡须又冒出来了。 自打回京之后,他一向注重外在,衣着也是鲜衣怒马的。而今,他胡子拉碴地凑近来,密密地吻着她,想来也真是急坏了。 贺桩一下还有些恍惚,默默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一想到长公主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黯然神伤。 若是这孩子,也如她一般没名没分,这可如何是好? 她满是苦涩地闭眸,一行清泪难以抑制地从眼角滑落,只一下。又被男人暖暖的大掌勾走。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覆上她放在小腹上的手,嗓音依旧低哑,“桩儿,你别听长公主说的那些混话!为夫自会为了你和孩儿着想,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叫谁也不敢看轻了你去!” 他再度执起她白净细嫩的手。细密地亲吻,一种琐碎的疼感绵绵不绝地传来,贺桩睁眼,笑出声来,“痒。” 男人又改成捏着她的脸蛋儿,满是歉意道,“难怪你这些日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怪我忙于公事,疏忽了你。这孩子也是,居然这般闹腾它娘亲,该打!” 贺桩马上护着小腹,怒道,“你别吓着孩子。” 卫良和登时倍感没了地位,却也只是宠溺地勾指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笑道,“是我唐突了,你三日未曾进食了,快起来喝些粥吧?” 贺桩胃口缺缺,不过为了孩子,仍点头应道,“嗯。” 她浑身酥软得很,脸色也不大好,男人瞧着也心疼,捞起她往自己怀里靠,又吩咐清莲端来一碗刚盛出来的莲子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男人上身比她长,瞧见她低眉顺眼地一口一口地吃,面上说不上表情,心里多少没底。 也不知长公主那番话她记住了几分。 喂她喝完最后一口,他把碗递给清莲,清莲也是识趣的,默默地退下来。 一室安静,气氛也颇为祥和。 贺桩倚着他,手还是抚着小腹,没多久,胃里仍旧不舒服,忽而一阵翻滚,她“腾”地爬到软榻边,把方才喝下去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男人眉头紧蹙,轻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贺桩吐得胆汁都快没了,却还是趴着。男人怕她压着难受,手握着她的肩,心疼道,“快起来坐着舒服些。” “等一会儿……”她话为完,又是一阵干呕,嘴里一片苦涩,眼泪止不住地流。 卫良和心疼也没法。待她吐得浑身无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着她的发顶道,“桩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他继而细细索索地吻着她的颈项,埋在那儿不肯动了。 夫妻二人便静静地相互依偎着。 良久,卫良和终是不放心,道,“要不要我吩咐清莲再端些别的东西进来?你都没吃下什么……” 贺桩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这可如何是好?”他可以轻松地掌管三十万军队,却对自家妻子的孕吐束手无策。 见她总算好些,男人又道,“桩儿。我想请祖母快些回来。” 贺桩一愣,只道,“祖母不是闭关静养了么?请她提早出关,怕是不好吧?府里请几位有经验的稳婆和嬷嬷,我会乖乖听大夫的话的。” “府里头没个长辈看着你,我总归不放心。”男人打定主意,“明日我就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岚庆寺去,祖母只怕一听你有了身孕,什么病都好了。” “瞧你这话说的,”贺桩掰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把玩着,笑道,“照你这话。还不得拘束死我?若宫里头有个晚宴之类,皇后娘娘下了旨,你还能把我藏在府里头?” 贺桩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竟还成了真。 时光如梭,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五月,贺桩害喜厉害那阵儿算是过去了,胎儿才两个月大,她身形也娇小,还未显怀。 卫良和每日仍旧忙得应接不暇,不过每日仍旧陪她一道用早膳。 天儿越发地热,贺桩胃口不大好,他索性中午也赶回来。哄着她多少吃一些,晚间实在忙,便带了公文回府,陪她用过晚膳后,陪着她散一会儿步,待她入睡后,才悄然起身进书房忙活。 贺桩整个人也变得慵懒起来。这一日正躺在贵妃椅上看一出折子戏,想着卫良和与几个幕僚部下还在书房议事。 大热的天儿,隔得老远也听见他们吵得朝天,便命清莲备了一锅绿豆汤,亲自端来送给他们。 她站在门口,只听里头王锋的嗓门最大,“将军,属下实在不甘心!咱们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摧毁了燕贼的大后方?柯景睿他凭什么,就把功劳往他身上揽?” 卓青听闻此事,也是怒火攻心,“就是,枉我还当他是兄弟,如今北燕提出休战,他反倒成了大功臣。也不嫌臊得慌!” 何辅比他们二人沉稳一些,侧眸问道,“将军,您怎么看?” 卫良和起身,踱步立在窗边,因是背对着,瞧不清他的表情。 王锋瞧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委实气得慌,忽地把手攥成拳头,直直砸在案上的茶杯,刹那间碎了一地,连同案桌的一角也缺了。 站在门外的贺桩听见动静,不由急急退后几步,清莲出声,“夫人,怎么了?” 屋里头的卫良和听到动静,只扫了王锋狠狠的一记利眸,“你冷静点!” 言罢便开门,就见贺桩伶伶俜俜地立在门中央,只好压下心里头的怒火,扯出一记笑意来,“怎么过来了?” 贺桩简言道,“想来你们也渴了,便送些绿豆汤来,解解暑。” “嗯嗯,”男人点点头,又道,“你身子越发重了。往后这些事,吩咐清莲即可。” 贺桩见他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公事不顺利么?北燕这个时候怎么会提出休战?” 卫良和只得苦笑,“是啊,便是你都不信。圣上他怎就信了呢?还命咱们的柯大将军随着北燕议和的颜将军一块,回京述职呢。” “颜将军?哪个颜将军,莫不是裕王颜宋玦?”那可是北燕皇族里战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卫良和倒也不避讳,领着她进来,坦然道,“若是颜宋玦来,便好了。” “是裕王的妹妹,颜时央郡主。”王锋闷闷道了句。 也的确是窝囊,敌方正经的大将军正在大营里排兵布阵,派了个女将来盛,算几个意思? 摆明了不是议和! 偏偏皇帝信了,还特意召。 贺桩骤然一惊,“圣上糊涂……” 贺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卫良和打断,“桩儿,你身子重,就别为这些琐事而烦了,快回房歇着吧。” 前阵子她害喜吐得厉害,反倒瘦了些,好不容易安生了些,他实在不愿她受累。 贺桩也知他也是好心好意,便没有多说,叫清莲放下绿豆汤便出去了。 王锋却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当年,那北燕的时央郡主还心心念念地召将军做郡马爷呢,这回有好戏瞧了。” 一句话说得卫良和僵在那儿,扭头望着王锋,就要发作,何辅连忙招呼王锋,“喝你的吧,哪儿那么多废话?” 卫良和生怕外头还未离开的贺桩听见,忙抬腿出门,只见她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回廊之内,洁白如雪的面孔分外柔美。有种脆弱的透明。 贺桩唇角轻扬,敛着眉眼问,“怎么出来了?” “不放心,便出来瞧瞧,你果真没走。”他瞧着她飘飘忽忽的模样,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贺桩只垂着小扇子般的眼睫,轻抿着唇,半晌才道,“有何不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快些进去吧,别叫他们把绿豆汤全抢了。” 他微微一笑,撩起衣摆便要跨进门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她,“桩儿。” 贺桩回眸看她,他淡笑。“方才王锋说的都是混话。以前在军营里,他们私下里总喜欢说些荤话,我可没去招惹什么郡主。” 王锋的嗓门大,方才贺桩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许是怀孕,她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听着他走心的解释,脸颊处洇出红云,只道,“你在外头的那些桃花烂账,我才懒得管!” 卫良和听她这般孩子气的话,登时笑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你既不管,那我明日便不带你入宫,专去瞧瞧那时央郡主好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驸马与长公主 贺桩听他这话,清丽的眸子剜了他一记,半晌才道,“不许!” 王锋方才被卫良和训了,但一碗绿豆汤下肚,仍旧败不下火,气得把碗重重摁在案上,“大哥,姓柯的在桂城就对咱们下手,如今小夫人怀着身孕,您若再不反击,只怕他会欺负到夫人头上。” 卫良和也放下碗,想来不与他分析一番其中厉害,王锋是不会懂的,语重心长道,“老王,大哥知你心里委屈,这些年你跟着我,我也是记着的。可你当真以为圣上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便是焦实禄也极为震惊,“当年将军与北燕的裕王在凌云鏖战,世人只知您大伤裕王,却也被他一剑刺下悬崖,生死未卜。难不成还另有内情?” 卫良和只苦笑,浓黑的眉毛微微皱着,“焦先生何时听说,双方交战,一方的将军没了。还能胜的?” 王锋一想到那卑劣的柯景睿,便狠狠啐了一口,“当年,将军伤了裕王不假,往后几年北燕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只因他们的裕王爷伤势尚未痊愈罢了。而将军坠崖却是拜柯景睿所赐。一回两回地只会捡漏,他也不嫌丢人!” 孟氏立在门侧。仔细琢磨着方才卫良和的话,“此番内情诸位也都知,只不过,听侯爷方才的意思。柯将军当年狼子野心,莫不是受了谁的提点?” 此事极为隐秘,知"qing ren"甚少,且过去多年。许多痕迹线索早被抹得一干二净,卫良和也不大确定。 只不过自打他清醒以来,骨子里的东西未变,却是想得深远了些,“那两年宸王被幽禁,本侯久居边关,不懂朝政漩涡。只觉咱们的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奸佞,便大肆屯兵。本想等着有朝一日宸王改变主意,来个反扑逼宫,想必圣上早对比颇为忌惮,恨不能削了手头的兵权!” “将军一心为皇家稳固江山,皇帝却是这般千防万防,难道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王锋义愤填膺道。 卫良和冷漠一笑,脸上已有了严峻的眼色,“咱们的这位圣上,素来疑心重,又想顾全自个儿的颜面。一旦觉得谁动摇了他的皇位,自然赶尽杀绝!” “可您当年也是钦定的大驸马呀!”王锋委实震惊,听着卫良和的话,细细想来,也有几分道理。 就凭柯景睿,他还没那个胆儿,可打凌云一役后,他便平步青云,皇上甚至还亲赐了长公主给他! 卫良和累了十年的赫赫军功才挣得的名头,他仅凭一役便唾手可得! 何辅瞧见卫良和脸色不对,暗道这王锋在桂城冯家当屠户久了,脑子也越发不灵光,明知将军不喜大驸马的名头,生怕伤了小夫人的心,他还往剑刃上撞! 只道,“圣上连自个儿的亲骨肉都不放过,宸王被幽禁八载,何况将军一介外人?” 焦实禄点点头,又道,“不过王副将话糙理不糙,将军再不寻思着反击,大驸马只会以为咱们怕了他,别闹到最后,伤了咱自个儿的人。不过。他背后既有皇上与萧王撑腰,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此话算是说到卫良和心坎上了,若是旁的倒也还好,他终究放心不下贺桩。他也不说话,只回眸,淡淡笑着,望向何辅。 何辅登时会意。也笑道,“焦先生请放心,柯景睿以为把桂城知府任知荃灭口了,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底罪证。殊不知,军务处的账本早被在下偷偷换了,就等将军发话!” 王锋心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呈上去呀!” “稍安勿躁,先让他得意几天再说!”男人运筹帷幄道。 暮色将至,长公主府前一派肃静,大门前已是扫得干干净净。 管家正领着一群下人恭顺地候在门侧。 未几,只听遥遥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长吼,“迎大驸马回府!” 只一会儿,只听铁蹄敲在青石之上“嘚嘚”作响,垂首的官家只见那一只只健硕的马腿之上。沾满泥尘,再往上,便是将士们墨色的军袍,正随风悠悠轻扬。 一众下人齐齐跪地,齐声道,“恭候大驸马大驾!” “起来吧!”随着一声低哑雄厚的嗓音,官家起身抬眸,只见一支二十余人的黑骑兵,皆是神色肃穆,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 为首的男子身躯凛凛,小麦色的健康肤色。相貌也不差,一双眼光射寒星,刀削的眉。高挺的齐梁,薄薄却紧抿的唇许是久经风沙,颇有些干裂。 此人,便是当今的大驸马,柯景睿! 柯景睿沉默地扫了一圈立在门前的下人,却是不见他希冀的那抹身影,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凉薄之意。 想他几度征战杀伐,离上次回京述职,已是整一载,她却是从来不闻不问,一封书信也不见! 她还是放不下那人罢?如今那人已回了京,她是不是该旧情复燃了? 思及此,柯景睿心底愈加不好受,连带着脾气也来了。猛然翻身下马,随后把马鞭一扬,大跨步往里头走。 管家堪堪接住,小跑着跟上,“驸马爷舟车劳顿,不若好好洗洗?老奴已命人为您备了热水……” 柯景睿登时停步,管家差点撞上。堪堪刹住脚,却又听他问,“她呢?” 她,自然指的是长公主容萱。 管家也知大驸马不见长公主出府迎接,心头不痛快,只道,“公主这几日正病着,夜里凉,奴才便私自做主,不敢劳公主出府……” 病了? 柯景睿不由冷哼,他可是时时注意着神侯府的动态,听闻那人的妻子有了身孕,她心里不好受罢? 他再度大跨步,见管家还跟着。只道,“行了,别跟了!回去好好招呼府外的几个兄弟!” 柯景睿还真猜对了,容萱自那日隐约猜到贺桩怀孕,心里一时堵得慌,甚至失态到无法顾全皇家颜面,如同妒妇一般与贺桩撕破脸面。回府后心头仍旧阴郁,这阵子寝食难安,人也越发懒散。 五月里热得慌,她闷出了一身汗,索性命下人抬来热水。 屋里头空寂得很,她的夫君今日回京,她是知晓的。不过,想必他还得进宫一趟,便只着了一件纱衣出来。 正厅里传来碗筷磕碰的声音,她甩甩头,起先以为是幻觉,直到重重“哐叽”一声,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扭头,只见一件沾着尘土的盔甲,安安稳稳地躺在洁白的贵妃椅上,随后,更衣室里传来脱鞋的声音,未几,在她晃神之际,一抹袖长疲惫的身影隔着珠帘,映入她的清眸。 乱七八糟的披风。脏到透顶的外袍,男子的衣领也是翻折着,但仍旧难掩其出色的容貌。 容萱怔怔望着,目光停留在那风尘仆仆的脸上,一时忘了挪步。 而珠帘之内的柯景睿,也早就发觉她的存在,只不过仍旧继续手上的活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冽的漠视。 夫妻二人,没有任何礼貌的招呼,是淡如清水?还是情到深处不知如何开口? 室内静得离谱。 柯景睿这半月来忙于赶路,饿得很。他也懒得招惹她,径自坐在桌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饭,夹菜的动作极大。 容萱总算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撩起珠帘,在他对面坐下,见他吃得急,便倒了一杯水挪到他面前。 她的主动示好,柯景睿都倍加记着,手上微微一顿,继而腾出一只手来,饮下那杯毫无味道他却觉得清甜的白水。 “听管家说,这几日你病了?”男人悠悠开口道。 容萱望着他,语气仍旧淡淡的,“嗯,前几日来了葵水,今儿身子才干净。” 柯景睿放下碗,瞧着她温静如水的模样,这哪是妻子见到久不归家的丈夫的神态? 他登时火上心头,一掌将玉箸拍在案桌之上,惊得容萱花容失色,只听柯景睿冷笑道,“莫不是旧"qing ren"回来,瞧见人家夫妻恩爱,心里头难受,却拿这般烂借口敷衍我?” “你什么意思?”容萱顿时气得浑身发颤,站起身,她心里头本就有怨,可终究也只能藏着掖着,他又何必撕破脸面,在她伤口上撒盐? “怎么?正中下怀了吧?”柯景睿亦站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笑得残忍。 容萱见他舟车劳顿,不欲与他多说,只道,“你先用膳,好好歇息吧。” 言罢,便紧了紧身上的纱衣,转身回房,手却被他死死扣住。 容萱用力抽回,却拧不过他。 柯景睿只需一施力,便牢牢将她锁在怀里。 仔细盯着她的鹅蛋脸,粗糙的手抚上日思夜想的容颜,见她满是鄙夷,忽而笑道。“我仔细瞧着,你这眼角都有鱼纹了。你说,那人如今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夫子,还会不会惦记着你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别胜新婚 容萱被他一激,撇过脸去,露出优美的锁骨来,凤眸藏着无尽的怒火,“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柯景睿忽而反转过她的身子,从背后把她抱满怀,心里头的那份怅然若失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他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芳泽,唇角不由上扬。 她在外头,是万人敬仰的长公主,可那又如何?只要一回到公主府,她便是他一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便是那人回来了又如何?当年他敢,也能从那人手中把她抢来,自然也能守住她! 便是她念念不忘又如何?便是她半夜在后花园与那人私会又何如? 柯景睿越想越恨,索性由着心意,在她颈间重重地吮出一枚红印来,似乎还不满意,力道不由加重,竟尝到淡淡的血味来。 容萱睁不开他,颈间疼得紧,可她也不愿出声引来下人看她笑话,只得生生忍着。 柯景睿方从北面赶回来,虽脱去一身风尘,身上却还是汗淋淋,她闻着难受,只得试着推开他,“你赶了那么久的路,快去洗洗吧。” 柯景睿却是听出了嫌弃的味道。不管不顾地亲着她那段优美的颈项,继而辗转到纤瘦的肩头,嫌那纱衣碍事,索性一并撕,而后又猛然凑到她耳边,喷着温热的气息,冰冷笑道。“果真是他回来,你就厌恶我了。” 这人,怎么句句话藏着针?每说一句,都要刺刺她才罢休! 容萱再度被他重重地咬了一口,纱衣被他撕裂了一个口子,根本挂不住,她只得以手紧着心口。面孔因疼痛而扭曲变形,心似乎也被撕裂了一块。 她含泪,眼底迸出一股浓浓的绝望,颤抖着说道,“便是他回京,我也早是你的人,你又何必说着这些伤人伤己的话?” 柯景睿一双眼眸沉浸在楚色里。听着她这般哀戚的声音,乌黑的眼瞳里迸射出一丝震惊的骇意。 是呵,她既把身子交给了他,为何还不肯把心也捧来? 便是这般抱着她,也叫他觉得不真实! 柯景睿忽而发了疯似的,伸手狠狠撕碎她身上薄薄的纱衣,一手牢牢截住她的下颚,迫着她不得不仰头,承受着他肆虐般的吻。她脸上的额恐惧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容萱一时面无血色,眼里全是绝望和骇然……一吻结束,她总算可以喘息片刻,满是惊惧地望向他,“你要做什么?” “皆道。”柯景睿慢悠悠地解开身上的衣裳,眸子里却满是冷硬,“悠云,我们是夫妻,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才是你的驸马!名正言顺的大驸马!” 未等容萱反应过来,柯景睿已一手捞起她,抱着她急急往软榻走去,把她扔在柔软的被面之上,整个人直扑上去禁锢着她,眯起的狭长眸子看起来那般残忍。 突然把她搂得死紧,在她耳边低语,“还是说,你与我做夫妻那档子事,也叫你觉得恶心?” 柯景睿看着她怔怔地盯着自个儿,她的眼里慢慢涌出一股苦楚与委屈来,只觉怒火烧身,干脆一把扯掉她盘得完好的流云髻,拽着她的手,叫她反抗不得。 “你快放开!”容萱气急,用了死力去推开他,可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瞧着他眸子变得阴暗。 柯景睿有些受不住她的逼视,猛地将她翻过身。一把拿过她绑发的绸带,捆住她挣扎的手! “悠云,悠云……萱儿,萱儿……”她只能是自己的人,谁也别想惦记…… 容萱恍惚中睁开眼,头痛得难受,身子似乎被马车碾过一般。瞧着粉色的幕帐,竟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处,直到一只小麦色强健的臂弯横在她心口处。 她才猛然想起昨夜疯狂而残忍的他,面色愈加憔悴不堪,眼泪再度盈眶而出,却又快速地被他勾走。 多年的军旅生涯,柯景睿早就醒了,只见她沉沉睡着,瞧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心里头愧疚不已,“萱儿,那人兴许只觉名剑配英雄,英雄配美人,可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甚至不惜众叛亲离……萱儿,昨夜伤了你,实在对不住……” 容萱只闭眸,泪流不止。这个人,嘴上说爱她,可又总是那样伤她! 五月,正是春末夏初。既无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浮躁与慵懒。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天空沉静,草木欣然。正值宴请宾客的好时节。 贺桩也听清莲提过,北燕的那位时央郡主曾在大军前豪言壮语,扬言卫良和若是愿到北燕入赘,必扫榻相迎。昨日在书房前又听王锋提及,自知此事无疑有假。 她深知已卫良和的秉性,当初他若愿留在桂城,也不必到庆丰镇落脚,倒也不气。 不过听下人将那时央郡主传的神乎其神,她倒真想见见,毕竟,在当下放眼四国,能做到女将军,她还真是平生所未见。 而颜时央自幼跟在长兄颜宋玦身边,与卫良和交手不下百次,此番访盛,岂可少了他? 而她听闻卫良和在民间已娶了妻,对贺桩亦分外好奇。点名要见见。 是以,皇帝设宴款待北燕时臣,特命卫良和携妻入宫作陪。 贺桩身孕已有两个月,虽未显怀,不过卫良和为了以防万一,早命人绣了软鞋,备了宽腰的衣裳。 贺桩也知轻重。不敢叫清莲上妆,便脂粉不施,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看看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她伶俜地走到门前,卫良和已立在木桩前,静静候着了。 “桩儿便是穿这素简的一身,也美得跟仙子似的。”卫良和觉察到她的动静,蓦然回首,静静地打量着她,笑着说完。便上前揽着她的腰身,又道,“当心石阶。” 她小心跨过门槛,卫准已命人抬了步撵在蒲良苑候着,一旁执扇提伞的,立着好几个丫鬟。 贺桩瞧着,顿时哭笑不得。“相公,我这才两个月的身孕,你不必弄成这般唬人的阵势吧?” 卫良和坚持,“这可马虎不得。” 上马车,自然也是他抱着上去的,且这回他也没骑马,钻进马车也一直盯着她移不开眼,见她精神头还不错,便吃味道,“不过是见个敌国郡主,瞧你高兴成那样。” “那不一样。”她痴痴笑道,“小时候,看着话本里那些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你都不晓得我有多钦佩,恨不得立马嫁给他们。” 卫良和对她这番话十分受用,眉目飞扬,“如今不是如愿以偿了?我原以为你那样的出身,会嫁给像岳父大人那般学识渊博的大文豪呢。” 听了他的话,贺桩不知怎的,竟想起樱花会那日,街头艳阳之下那张翩若惊鸿的脸来。 她已成婚。竟想着夫君之外的男子,贺桩顿时心下骇然,跟着脸色也变了。 卫良和觉察到她的异常,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墨黑的眉顿时凝成直线,“是不是马车颠着你了?” 贺桩忙摇头,马车已够慢了。 “我听刘嬷嬷。你这个时候的身孕,易吐嗜睡,要不要含几颗酸梅干?或是睡会儿?” “我没事,别大惊小怪,会吓着他们。”贺桩怒嗔着他。 不过还是应他所求,捡了两颗酸梅干扔进嘴里,见他还在叽叽呱呱,贺桩索性掰开他的嘴,塞了一颗给他。 卫良和一向不喜酸甜,英俊的脸顿时扭曲在一起,引得她咯咯直笑。 下了马车,男人仔细扶着她,脸上已恢复成一本正经。 卫良和担心王锋会意气用事,便只带了何辅与卓青。 二人身形相差无几,皆是高挑秀雅,亦是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佩刀,神色严谨肃穆。 一行四人由宫人领着,没走多久,却是听闻身后传来低哑雄厚的嗓音,“大哥——” 贺桩明显感觉卫良和放在她腰间的手一顿,抬头,只见他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楚色,尽管很细微,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她不由担心道,“相公——” “我没事。”他闭眸,再睁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再开口,听在贺桩耳中,却是心头一震,“柯景睿回来了!” 柯景睿携着长公主容萱,大跨步地跟上。仿佛从未对他做过什么腌臜事一般,又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语气里充满激动,“大哥,真是你?” 卫良和清俊的面庞已堆着深不可测的笑意,拥着贺桩转身,面上恭顺道,双手握拳作揖,“北定侯卫良和见过长公主并大驸马!” 柯景睿微微凝眸,一手按在卫良和的手上,颇为感叹道,“可真谓世事无常!那时,又有谁会料到,今日这声‘大驸马’。竟是落在小弟头上来,大哥不会怪小弟横刀夺爱吧?” 他这话一出,卫良和贺桩与何辅还没什么,反倒是身后的卓青,冷嗤了一声,免费送了柯景睿两颗白眼。 卫良和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恨不能上前揍死他,只拉着贺桩的手道,敷衍道,“小侯岂敢?不过倒真要感谢大驸马的成全呢,否则,小侯又岂会遇见此生的至亲至爱?” 他这话是在感激柯景睿娶了他的错爱?还是在暗讽柯景睿当年害他坠崖,自此流落民间五载?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容萱一听,却是心头彷徨而苦涩,至亲至爱,他从未对她说过! 那当初,她又算什么? 他九死一生,她何尝不是肝肠寸断? 如今,他携着年轻貌美的妻子,带着满城风雨,落拓而归。 他还活着,她曾喜不自胜;他没死,她曾对镜贴花黄,可眼前这一幕,却如刀割一般,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试探 贺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柯景睿,只见他一派军人风范,胸脯横阔,怎么瞧也不像是奸佞小人。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看长公主,她今儿穿着一身绣五彩金凤的正红宫装,头戴一只精美的累丝衔珠金凤,脸上抹了浓妆,但瞧着脸色仍不佳。 “桩儿。”卫良和忽而捏了下她的手,贺桩猛然回身,“怎么了?” “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莫不是惦记着腹中的孩子?”卫良和对着她宠溺一笑,眼角却是时时注意着柯景睿,生怕他图谋不轨。 “嫂夫人,景睿这厢有礼了。”柯景睿嘴上如是道,打量她的目光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他眉眼微眯,似乎在思量些什么,此人既然敢陷害她的夫君,自然不是好想与之人! 贺桩直觉他狂妄得很,连退后两步,抓着卫良和的一只手臂,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打量,微微屈膝,语气不好道,“大驸马这声嫂夫人,臣妾可不敢当!” 卫良和也觉察到柯景睿肆意的打量,深眸一拧,不动声色地把贺桩护在身后,面色冷凝。毫不客气地直视着他! 他的桩儿,怎可容他觊觎? 如此明显的火药味,而且是为了贺桩,容萱只觉心里头难受得紧,索性侧过身,不去看他们。 却见不远处的马车上跳下一人,墨发青衫。身形修长,隔着不远,亦能听见馥云公主娇俏喊道,“九表哥,可算是见到你了。” 凉玄逸早注意到贺桩这边的动静,按照官阶,也该是他主动来打招呼。 却未想半路被馥云拦了去。且还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墨玉般水润的眸子透着不耐,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恭顺道,“见过馥云公主。” 贺桩隐隐瞧着那人鼻翼一侧的一点闪烁流华的绛砂,只觉心砰砰直跳,便扯了扯卫良和的袖子。柔声道,“咱们快去瞧瞧时央郡主吧?” 卫良和薄唇微微扬起,“她就是个女流氓,有何好看?瞧把你给急的。” 他嘴上如是说,行动上却是照着她的意思,准备往钟萃宫走去,却未想被馥云叫住,“本公主来了卫侯爷便要走,这是何意?” 卫良和还记着上回贺桩在公主府晕倒之事,那日马车被撞,只怕并非偶然,心里对她自然反感。 不过毕竟是在宫里,日后照面的机会还多,来日方长。 他轻轻拍了下贺桩的手,只道,“馥云公主这是什么话?卫某原本便是领旨进宫的,自然是要去见见那位故人。” 馥云跳到容萱身边,不知是只当她天真,还是别有用心,毫不顾忌道,“在这儿站着的,可有不少侯爷的故人,侯爷指的故人是哪一位?” “公主又在取笑小侯记性不好了。”卫良和状似无奈道,始终没松开贺桩的手。 馥云公主瞧着,心里头不禁涌起阵阵酸意。 凉玄逸也跟过来与诸位见礼,垂眸间只见贺桩伶俜地与夫君并肩而立,一身飘逸的衣裙,清新脱俗,当真是人淡如兰。 馥云公主凤眸透着冷意,面色却依旧笑盈盈,“听闻卫夫人已有了两个月身孕,难怪卫侯爷这般神清气爽呢。” 此话一出,也不知膈应了谁,又高兴了谁。 场上一时静的很。 卫良和直觉馥云公主不怀好意,淡淡应了一声。也并未多语。 馥云公主却像是跟自己过不去,有心玩笑道,“听闻,还是樱花会那日,冲撞了马车,才叫大夫查出来的呢。说起来,本公主府里的那片樱花还沾着喜气呢。” 卫良和神色一下阴郁起来。“听公主这意思,小侯还得对您感激不尽不成?” 若桩儿当真有个好歹,他非提着樊络剑宰了她不可,她竟还有脸提? 馥云却像没听懂似的,“那可不?侯爷是没眼福,那片樱花艳红如血般,不知有多美。” “放肆!”便是容萱也听不下去了,她虽也不喜贺桩有孕,可那日贺桩见血,险些小产,若真有个好歹,闹到御前,馥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竟还不知轻重地提起,这不是摆明了咒贺桩么? 卫良和当下冷了脸。贺桩也气得不轻,小脸儿发白,却是揪紧他的云袖,朝他摇头。 她那小脸儿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嫩汪汪的手露出一截,却是抓着她夫君的手。 凉玄逸见状,只觉心都要化了,他多少也听出馥云的不怀好意,有心为贺桩鸣不平,道,“说到樱花会那日,臣倒想起来了,臣送去给您品读的诗,可还在?” 这几个人的身后。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凉玄逸的话自是清楚明白地飘进了耳朵。 他们自然也听闻了,神侯夫人凭着四首即兴的回文诗,惊艳四座,而馥云公主也拿出了两首文不对题的回文诗,论文才论功底,绝对不容小觑,却没想到她竟是桃僵李代。 贺桩那日受了大惊,卫良和自然也将那日之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此番不由心生鄙夷,沉声道,“馥云公主不说,小侯还忘了问,内子可是应了公主所求,一连作了四首回文诗。小侯倒想问一句。公主怎么还不派人送‘诗魁’的牌匾到神侯府?” 一时之间,馥云公主的脸色十分难看,巴巴望着长公主,模样分外惹人怜。 各怀鬼胎的几人立在一处,怎么瞧怎么怪,长公主也觉得气氛压抑,开口道。“这儿风大,还是进去再叙吧。” 卫良和倒也不是真在意那块牌匾,既把馥云公主的名声弄臭了,也算解了气,便不再深究,随着宫人进了钟萃宫,论资排辈落座。 没多久,先是太子与萧王一并入殿,而后,帝后相携款款而来。 帝后入殿,接下来便是见礼。 礼毕,贺桩照例坐在卫良和身侧,身后还设了桌,何辅与卓青一道挤着。捡着爆炒的豆粒儿“卡蹦卡蹦”地嚼着。 贺桩对桌就是长公主与大驸马的位置,斜对面还有个自酌自饮的凉玄逸。 柯景睿携着北燕议和团回京,南盛可谓扬眉吐气,皇帝与诸大臣对柯景睿的赞扬。 萧王手里最得力的王牌军便是柯景睿,此番自然是春风得意,好不畅快。而对桌的太子倒也沉得住气,面前的酒樽是碰也不碰。 无需借酒浇愁?萧王淡笑着瞥着他。得意地朝他举樽,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卫良和,不禁想道,北定将军归入太子门下又如何?军权还不是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贺桩心不在焉地听着,觉得没意思,还不若听何辅与卓青抢豆子“卡蹦卡蹦”的声音哪。 “哎,你给我点儿!你一口下那么多粒儿!”卓青不满道。 何辅还嘴,“你一口就顺进嘴十粒儿,狮子大开口哪?” 贺桩见卫良和面无表情地听着,索性拖了自个儿桌上的两碟扁豆粒儿,猫着嘴悄悄顺到背后去。 何辅卓青一人得了一叠,满心欢喜道,“还是小夫人晓得心疼咱们哥几个!” “你们继续。”贺桩贼贼一笑,孩子气道。 卫良和对她的这些个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笑道,“你倒会收买人心,也不见你贿赂贿赂你家相公?” 贺桩狗腿地给他摘了一颗提子,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喂他,只好塞进他手里,顺手还给他捏捏肩揉揉腿。 卫良和甚为受用,却也念着她身子重。没一会儿便摁住她素净的手,顺势收在案桌之下,柔柔地捏着,凑近道,“是不是乏了?” 贺桩抬眸,却无意间扫过柯景睿,只见他颇有深意地瞧着她。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凿出个洞来似的。 那人,好生无礼! 她黛眉微拧,索性偏过头去,却又见自酌自饮的凉府九公子闪着迷梦的星眸,悠悠望着她,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 凉玄逸没醉,只不过他碰酒便容易脸红,是以他极少碰酒。 方才她率真的一幕,他当真瞧得心花怒放,只觉若真的如此佳人,每日死十遭也是值得的! 贺桩的目光瞅着谁也不是,索性低头扭着那水晶盘里的提子。 甜丝丝里头带着些酸味,正对她胃口,她越吃越欢,未几,只见男人一只大掌笼罩下来,堪堪罩住她那白皙素净的手。 “桩儿,今儿吃太多提子了,吃几颗荔枝。”他并未看她,而是继续注意着殿内的动向,手上却不停,竟是给她剥荔枝。 贺桩嘟囔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多吃,抬起头,欣赏着大殿中央的舞姬。 那些舞姬许是北燕使团特意带来献技的,衣着暴露,奔放热情,肆意地扭着腰肢,姿态撩人,眉目含情。 贺桩扫了圈四周,只见王公大臣们正瞧得起兴,而卫良和正低头专心地给她剥荔枝。 她伸出手指头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时央郡主怎还不来?” “放心,她既邀了我入宫。就一定会来的!”卫良和无所谓道。 正说着,却见舞姬中央腾出一块儿地儿来,忽然,大殿之上幔布飞舞,风起笙箫扬,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姿,自幔布轻巧落地,贺桩定睛一看,那人身形修长,一身墨色长袍,分明是男子的扮相。那人的身形比起伴舞的歌姬,高出了大半个头,身形却并不若北燕男子那般壮硕。 贺桩仔细瞧她的样貌,也觉生得好。长脸浓眉,眉骨较南盛人的突出,眸子却是凹陷的,鹰钩鼻英挺,鲜唇丰润,浑身散着异域风情的美。 而顺着往下,背挺腰细,胸口并不遮掩,线条有致,分明是个女子! 只见她剑气浩扬,卷起千层帘,剑走龙舌,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 左右盘绕,又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 她按剑在手,两只眼睛似寒潭般,眼波随着手势,精神抖擞地舞起来。未几,女子明眸却是忽然向贺桩一勾,贺桩惊奇地发觉,她的眸子竟是褐色的。 贺桩居然被一个女子给调戏了! 她竟一时乐了,扯着卫良和的袖子,笑道,“她方才朝我抛媚眼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若是猜得不错,他是颜宋玦! “她就是颜时央!”卫良和随意扫了一眼,颇为无奈道。 难不成他还要跟一个女子吃醋? 剑舞一毕,颜时央反手把剑一收,向帝后微微颔首,也不下跪,朗声道,“北燕使团颜时央见过盛帝并皇后。” “时央郡主不必客气。”皇帝龙心大悦,看尽沧桑的眸子细细打量着她,好不快意,“来人,赐座!” “不着急,”颜时央笑道,“时央听闻,京都可来了一位妙人,还请陛下恩准,时央想与她聊两句呢。” 此话一出,席间登时传来纷纷细语,众人都在猜测,她莫不是真要找卫良和再续烽火之情吧? 这般热闹的场面,还真是许多年未见了,皇帝心情不错,竟也八卦地问了一句,“哦,连朕也好奇,时央郡主会对哪位妙人如此上心?” 颜时央笑笑,看样子盛帝是准奏了,也不理会旁人,而是直直转向贺桩,“卫夫人,本郡主这一场舞剑,可还入您的眼?” 当年颜时央在城门之上,扬言看上了卫良和。而今卫良和却娶了贺桩。 她这一问,殿内人只觉她这是要故意刁难贺桩呢。 颜时央可是放眼四国,名头最高的女将军,馥云公主早对她钦佩不已。 此番她却全然看不到自己,心里颇不是滋味,有心引起她的注意,也不顾帝后还在场,道。“时央郡主艳冠群芳,自是寻常人难比。” 艳冠群芳,若放在旁的女子身上,听见如此称赞,自然喜不自胜,可时央郡主是何人? 可她本是个扎在男人堆里的女子,凭着一身本领,累得多年军功。问心无愧的实力担当! 而在场的南盛人,听她这般巴结敌国的将领,心里头自然很是不舒坦。 果然,时央郡主一听,眉骨微动,不悦道,“馥云公主莫不是听错了?鄙人所问之人可是北定将军的夫人!” “你——”馥云一下满脸通红,却是无可辩驳。 馥云公主这回任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未免过了头! 便是皇后听着,也觉得不妥,出言喝道,“馥云,休得无礼!” 贺桩放下手里的提子,直起腿来,微微施礼,毫不客气道,“还是我家相公厉害!” 她这话,算是为南盛挣足了面子,皇后寿诞卫良和与贺桩琴剑合一,那可是当时的美谈。 她一提点,众人自是想起来了,原来时央郡主此乃跟风,算不得新意。 而颜时央也曾与卫良和一较高下,武功本就在他之下,她内心坦诚,不过却是要打趣一番贺桩的,“嘿,你这小娘子,倒真会护着夫君,卫大将军难道就打算这么干坐着?” 卫良和眉目淡笑,望向颜时央,却笑不进眼底。 早前盛燕两国斗得你死我活,而今趋向尚未明朗,他只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是以,他对颜时央的挑衅也只是视若无睹,举起酒盏道,“内子无礼,卫良和在此向郡主赔罪了。” “如此说来,本郡主若要下帖子相邀比剑,卫将军也要推辞了?” 卫良和拒不接招,也不知她会听去几分,“卫某不过识些花拳绣腿,早年伤势未愈,恐难登大雅之堂!” 颜时央眯着眸子细细打量着他,沙场诡谲,朝堂又何尝不是? “卫将军此言差矣。方才令夫人还道您的武功比在下厉害呢?” 贺桩听她道,手微微一颤,忽觉自个儿竟拆了卫良和的台。 不过,卫良和却是神色未变,捏着她的手稳住她的情绪,“内子无知,只当谁耍得花样多,谁就厉害。哪儿懂得其中门道?” 此番来盛,她就是为打探卫良和虚实而来,武斗不成,那就文斗! 思及此,颜时央再度转向皇帝,右手搭在心口前,微微躬身道,“卫将军乃一流的武功高手,如此这般,却是可惜了。不过时央也听闻,卫将军十二岁独闯机关城,得徐福子所铸名剑‘樊络’,可谓智勇双全。今将军既不愿提剑笔试,时央却是偶然得了件失传宝物,不知将军可否解得出?” 此番,卫良和算是听出来。颜时央虽也说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将军,但到底是女子,北燕派了个女子来,压根不是为了议和,而是为了打探他的虚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裕王颜宋玦走了一步好棋,可他卫良和又不是傻子! 他拒不出招,她又能奈得了他何? 卫良和在桌底下摊开贺桩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 贺桩会意,怒嗔道,“世人皆知,相公曾坠崖失忆,时央郡主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此话一出,颜时央尚未开口,却是只听闻一声粗犷的大嗓门,满是讥讽道。“哈哈哈,南盛一向自诩博大精深,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馥云公主闻言,忍不住道,“此言差矣。我堂堂大盛朝,难不成还会怕了尔等沽名钓誉之辈?” 方才开口那壮汉,生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颇为不满馥云的说辞,眉目间满是轻蔑,“听馥云公主如此说来,难道还想与在下一决高下?” 馥云公主虽刁蛮任性,但卫良和却是不能不顾大盛的面子的,只起身道,“来者皆是客!北燕既想与南盛比一比文韬武略。卫某上不得台面,自有上得台面之人。这位壮士尽管开口便是!” 馥云一听,只觉卫良和成全了她的面子,不由喜上眉梢。 那壮汉听闻卫良和如实说,倒收起了方才的戾气,瓮声瓮气道,“在下敬卫将军是条汉子,您既不愿与郡主过招。在下不勉强便是!南盛只要出一人,能接下在下三十招而不落败,就当南盛赢了,如何?” “如此,柯某愿与一试!”柯景睿落落起身。 那壮汉发丝丰密,汉髭须满面,瞧不清样貌,闻声回身,见是柯景睿,忍不住冷嗤,“柯大将军,您与大燕打了一年有余,你不嫌烦,在下倒觉得无趣了!” 他话一出,又是引得燕人一阵放肆的狂笑! 只接三十招!且连柯景睿也不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此人口气当真不小。 贺桩不由细细打量起那大汉来。只见他身材魁梧,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满脸的络腮胡子,那双褐色的眸子却透着精明,不由心疑,“北燕很多褐色的眸子吗?” 卫良和也注意到了,握着茶盏的手隐隐透着青筋,深邃的眸子迸出一股怒气。“” 贺桩闻言,心下一骇,“裕王?那他为何会扮成武官的模样?” 传闻北燕裕王颜宋玦武功深不可测,当年与卫良和凌云一战,却是伤得极重,而今他卷土重来,难不成伤势早就痊愈?还是说,重伤根本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贺桩恍然大悟,难怪他对柯景睿如此不屑一顾! “只怕其中有诈!”卫良和沉冷道。 他已决定不出手,试问,南盛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贺桩颇为沮丧道,“那咱们只得在文试上赢过他们了。” “那也未必!”只见卫良和深眸里闪着幽幽的光芒,像极了深夜了遇见猎物的恶狼。 男人缓缓提起剑,眉目落阔,笑得深不可测,“大驸马一路披星戴月,想来已是疲惫。卫某倒是有个人选,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颜宋玦眸光一闪,难不成南盛倒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哦?不知哪位英雄,竟得卫将军引荐?” 卫良和但笑不语,赫然转身,忽而把樊络长剑往梁上一抛,掷地有声。“何辅,接剑!” 还在贺桩身后与卓青抢扁豆的何辅毫无防备,不过胜在反应灵敏,似破空而出,一个帅气的腾空,干脆地接住长剑,稳稳落地。 颜宋玦凝眸打量着他的身手,竟瞧不出出自哪门哪派的功夫。拱手作揖道,“敢问少侠姓甚名谁?出自何处?” 何辅也不忸怩,朗朗道,“英雄莫问出处!横竖不过一番比试,壮士像个娘儿们那般啰啰嗦嗦作甚?” 颜宋玦被他反将一军,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也真不再多言,直接拔刀。 这回反倒是何辅喊停,“且慢。壮士只道鄙人接了你三十招,便算是赢了,可未说赢了又当如何?若回头鄙人白费一场力气,多划不来?” 他这番作态,倒像是为利而行,反而与卫良和干系不大! 颜宋玦冷眸扫过他,防线放低了些,“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何辅夹着剑,双手抱胸,神态自得,回话却是叫人哭笑不得,“方才,小夫人赏了鄙人两碟扁豆,鄙人若是赢了,可否向壮士要了您那份,好送还给小夫人?” 登时,殿内哄然大笑,纷纷望向贺桩。 “那就看你要不要得起了,看刀!” 他和他,同时闪出腕中的刀光剑气,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风中,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 何辅一转手臂,那剑竟然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半空里的声音坠落下来,几乎把颜宋玦的手搅进去。 而颜宋玦则松开手,用真气一震剑端,化解了他的攻击。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的纷纷跃起,在尘挨之间跳跃,颜宋玦挥刀向何辅头顶砍来,何辅横举名剑。用力一推,把颜宋玦挡了回去。而后何辅手腕一转,向颜宋玦小腹横剑砍去。 怎料颜宋玦力道强劲,轻功也十分了得,轻轻一跃,跳到何辅身后,稳稳落地。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刀向何辅的小腿刺去。 “危险!”贺桩只觉心惊肉跳,屏住呼吸,手紧紧揪着男人的衣角。 何辅一惊,忙转过身,持剑由下往上一挑,挑开颜宋玦的剑,剑锋忽地转而向颜宋玦脖颈挥去。颜宋玦暗道方才大意,却也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架开何辅又快又狠的剑,并不断向后迈步。 何辅察觉此人内功深厚,持刀的虎口被震的发麻。 两人的剑气都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气息紊乱,那快得只能听见的战斗,很快地耗尽了二人那闪电般的速度。 “三十招已过!”卫良和隐约觉察何辅越发不敌,还未分出胜负,便急急喊停。 殿内的人尤觉过不足眼瘾,又听馥云不甘心道,“还未分出胜负呢。” 瞧着方才何辅的阵势,与那壮士势均力敌,她还想着何辅击败那壮士呢! 卫良和也知停在三十招以外不合时宜,可若再比下去,何辅非受重伤不可! 是以,他对馥云的话充耳不闻,只灼灼地盯着颜宋玦,“壮士以为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倒真会礼让! 颜宋玦定定地站着,惆怅与冷漠交织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方才却是在下大放厥词,这一碟扁豆,自当双手奉上!” 卫良和哪里顾得了那碟扁豆,连忙唤何辅回来,何辅却似未听见一般,坚持接过那碟扁豆。 而方落座,他突地一震,依在卓青身侧,唇角涌出鲜血蜿蜒,却笑得憨憨的,“夫人,扁豆。” 贺桩一时红了眼眶,“可还撑得住?” 何辅艰难地点点头,卫良和面色冷毅,“不行,卓青,等会儿中途歇息,你把何辅送冯熙来那儿去!” 颜宋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何辅,忽而朗声大笑,“少侠,你武艺高强,敢问师从何处?” 南盛竟藏着此等高手,他竟全然不知! 何辅明白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眉目淡淡道,“在下还是那句话。英雄莫问出处!” “好一句英雄莫问出处!卫将军果真是强将无弱兵!”颜时央与兄长相视一顿,心里虽震惊何辅的身手,不过倒也坦诚,“北燕愿赌服输,此翻比试,南盛胜!” 卫良和立在案桌之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面色不佳的颜宋玦。知他也被何辅的内力震伤,“时央郡主此言差矣,卫某的部下虽接了那位壮士的三十招,不过你我皆是内行人,又岂会不知,若再打下去,卫某的部下必输无疑。此一局。平!” 这番气度,颇得颜时央认可,“如此,那就只好文斗了!” 卫良和唇角一勾,笑道,“还请时央郡主出题。” “你口气倒不小,”颜时央负手凝着他。“若是南盛赢了,自然算你们实力雄厚;若北燕赢了,你们倒也好推脱。”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可若南盛出题,却又叫北燕捡了个便宜。 卫良和眸子一转,随即道,“方才郡主说得了一件失传已久的宝物,既是南盛的东西,南盛自然不吃亏。而由贵方出题,想必您也不会反对!” 颜时央就等他这一句话,忽而转生对着皇帝,笑道,“圣上可听得真切?这可不是北燕故意刁难你们南盛哦。” 皇帝见卫良和自信满满的模样,遂朗声应道,“准了!” 只见颜时央唇角一勾,也不说话,一拍手,自有底下人端着禅木方盘上来,而那漂亮的方盘之上,赫然立着一块铁木方盒,贺桩隐隐瞧着熟悉。 颜时央接过那方盒,微微挥手示意下人离开,而后眸子一闪,“卡卡”一下打开方盒,只见里头仍旧是一个方块。 她转了一圈,“不知在座的哪一位认识这东西?”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皆擦亮眼来盯着那宝物。 只见那方块似乎被切成许多小块,但又稀奇地连在一起,且每块上头还有不同的颜色。 旁人兴许不知,可贺桩却是知道的,“尚归墨方?” “卫夫人好见识!”颜时央微微挑眉,对贺桩越发好奇起来,“不知卫夫人如何识得这宝物?” “这本就是南盛的东西,时央郡主怎会如此问?”贺桩淡笑,心里对那尚归墨方喜欢得紧。 “卫夫人此话。倒真叫时央无可反驳。”她转身,面向众人,扬声道,“不错,此物确是失传已久的尚归墨方。所谓九九归一,此物每一面有九块格子,共六面。亦有六类色块。此番文斗,便要将此物每一面转成同一色。” 文题一出,众人哗然。 这尚归墨方乃千百年前徐福子前辈所创,经过岁月沉淀,文稿遗失,解法早就失传,便是徐福子本人,也只转得出三面罢了。 若要六面同色,简直天方夜谭! 时央郡主很满意这般反应,“你们南盛讲求个礼让三分,今日本郡主便让你们先解,谁敢接招?” 霎时,殿内的气氛再度将至冰点,那些个文官皆萎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皇帝扫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大殿,沉沉道,“怎么没声儿了?若哪位爱卿解得出,朕赏他黄金千两!” 颜时央瞧着他们面面相觑,笑道,“本郡主不介意再加一个筹码,若谁解得出,尚归墨方,双手奉上!” 殿内开始窃窃私语,眼露精光,但也不见谁拿得下! 卫良和则事不关己,端着酒杯在那儿细细品着,耳朵却仔细留意着殿内的动静。 而贺桩盯着那块尚归墨方,心里痒得很。于是凑近卫良和耳边道,“相公你也解不出来?” 说起来她还有些不信,当年他连机关城都敢闯,那可是徐家的禁地! “桩儿当真想要那东西?”他眸子幽深,淡淡道。 贺桩皱眉道,“嗯,可是我解不出。若是能拿到手,以后给咱们孩子玩,多好!” 卫良和听她这一说,心头微微一动,附耳道,“这样,为夫便教你一招……” 颜时央瞧着卫氏夫妇交头接耳的模样,微微一笑。“瞧着卫夫人的神色,莫不是有了解法?” 贺桩听卫良和说完,只觉他这主意馊得慌。不过颜时央既然点名提她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按卫良和说的做,“郡主说,只要每一面同色。就算解出了?” “当然!”她斩钉截铁道。 北燕所有幕僚,皆对此一筹莫展,她就不信贺桩能拼的出。 贺桩的确拼不出,可谁规定了一定要拼? 她淡笑着,也不说什么,只吩咐立伺在侧的宫人端一方墨砚来。 她怕弄脏了那尚归墨方,只伸手指了指那砚台,笑道,“喏,往里头一丢,不就同一色了?” 众人一听,面上一喜,不禁为她的机智拍手称快! 这法子不费时不费力,她虽不按常规出牌。可丢进砚台染了墨汁,不就一般黑? 方才仍在苦思冥想的凉玄逸凝望着她温婉的侧颜,只觉此女子有趣得很。 而颜时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望着一脸淡笑的卫良和,却见他丝毫不意外的模样,随即明了,“卫夫人机敏聪慧。时央佩服。可若旁人都按您这般投机取巧,这尚归墨方又有何意义?还请南盛外派一人出来!” 贺桩无声落座,自知若要北燕输得心服口服,她还真没那两下子。 就在这时,殿内忽然想起一道清润如泉的嗓音,“下官愿与一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寻找声音出自何处。 颜时央亦回眸,只见大殿右侧偏下的案桌前,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堪堪站起,白净斯文,眉色淡而细,鼻翼一侧的绛砂分外夺目,薄唇微抿,神色自若,但瞧着那身形,似乎比她还要单薄些。 他自称下官,却并未着官袍,亦未戴乌纱帽,头顶的墨发只用一个簪子束着,下半发丝披在身后,无风自扬。倒真是翩翩公子世无双。 颜时央颔首,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凉玄逸星眸一转,无意间扫过贺桩,见她也正面向自己,虽捕捉不到她的视线,心里却是满满的知足。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双手作揖,端的是谦恭有礼,“回郡主,鄙人乃正四品侍读学士凉玄逸!” 这号名头响当当的人物,便是颜时央这般久居军营之人,也有所耳闻,“可是那以三寸不烂之舌,便驳得南理群臣无话可说的凉府九公子?” 凉玄逸倒也不推脱,微微躬身道,“郡主谬赞!” 这个凉玄逸,与当年的庄太傅可有一比。 颜时央微微挑眉,也不噜苏,直接将手里的尚归墨方抛给他。 她这一抛可是暗自用了内力,却见凉玄逸稳稳接住,分明有几分身手! 凉玄逸也怪有意思,拿到尚归墨方,脚下一转,竟也不顾这是在大殿之上,首座还搁着一对帝后,径自盘腿坐在大殿中央,埋头盯着手上的东西,清瘦的手极为灵巧,飞快地转动起来。 瞧着这阵势,颇有几分深谙此道的模样。 卫良和端坐着,见贺桩手里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提子,竟一时忘了往嘴里塞,几乎要把那青色提子捏出汁水来,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声笑着,伸手把那破了皮的提子抽走,贺桩回身,任由他拿帕子给她净手,问他,“相公,你说凉大人能把那墨方拼好吗?” 卫良和抬眸,只见凉玄逸的脸上已渗出些薄汗。神情专注,一绺墨发垂到心口。 男人幽深的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淡淡道,“凉大人怎么说也是东宫皇长孙之师,想必十有八九!” 话音一落,只听“咔嚓”一声,那尚归墨方竟拼好了! 凉玄逸摸着中央的按键,竟还可以拆开,原来里面是空的,还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机关箭。 “原来传闻果真不假,尚归墨方里头真藏着机关箭。” 这机关箭,顾名思义,是以机关原理,制作的暗箭。无须蛮力,只要轻轻扣动机关,便可发力,射程之选,目标之精准,不输寻常弓箭。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可惜,不是北燕的了! 颜时央颇为懊恼,却也不可奈何,“凉大人才思敏捷,心思缜密非常人能敌,时央佩服!这尚归墨方,双手奉上。” 凉玄逸却是出人意料道,“方才,卫夫人所言也不失为好法子,下官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这尚归墨方却是不敢收下的。下官打算送还给卫夫人,不知卫统领意下如何?” 贺桩没想到他会出此一举,着实吃惊,楞在那儿接也不是拒也不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夫妻暂别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外男向她送礼,伤的可是卫良和的面子。而凉玄逸征寻卫良和的意见,也正是因此。 卫良和神情淡然,不知是喜是怒,不过贺桩喜欢,他没拒绝的道理,只微微颔首,“如此,便多谢凉大人好意了,不过那黄金千两,卫某可是万不敢收下的!” 贺桩听他这般安排,也觉合理,只当拿的是属于自己的那份儿,凉玄逸也算不得吃亏。 而殿内其余人,则心思各异。 容萱瞧着对面的卫氏夫妇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心不知被剜成多少块,一颗甜丝丝的提子含在嘴里,却是满满的苦味儿。 柯景睿默默地注意着她,瞧着她不好受,心里也是如同吞了黄莲般苦涩。 既然痛,那便一起痛罢! 是以,他也学着卫良和,摘了一颗提子,送入她口中,甚至还体贴地拿着帕子给容萱擦嘴。说出口的话却又那么伤人,“怎么,觉得难受?” 容萱无声睨了他一眼,想起那夜身上的痛,不愿与他浪费口舌,索性扭过一侧去。 柯景睿却是不依不饶,追着她的耳珠子。凝眸盯着贺桩,低声笑道,“看在你如此不好受的份上,我给你透个底儿,关于你那情敌的,如何?” 此话立刻引起容萱的注意,她头一偏。嘴唇堪堪擦过柯景睿的面庞,殷切地望着他。 柯景睿冲着那无心的吻,抚上薄唇,“你这情敌也忒不称职!卫氏夫妇回京也有好一阵子了,难道你就没发觉,她的一言一行,与乡下的那些粗俗女子大有不同?” 他瞧着她诧异的眼神。笑得愈加放肆,“她在你母后的寿宴之上,可是琴艺惊人!而樱花会那四首回文诗,她张口就来。还有今夜,你不识得的尚归墨方,她可认得。人家比你有见识!” 尽管不愿承认,但柯景睿所言,确是事实。 容萱凤眸如寒潭,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桂城怎么说也是我的地头,要想查一个人,又有何难?听闻,她在那个什么劳什子镇子里,可没人发觉她那倾国人城的容貌!” 容萱一惊,“桂城既是你的地头,难道查不出她为何遮掩容貌?” 柯景睿不语,低头独酌,忽而笑道,“我若真是挖出了什么,他又如何回得了京都?” “果真是你对他下的手?”容萱怒眸一视,面容一下变成楚色,“你怎么可以?” 柯景睿却笑得冰冷,“怎么,心疼了?我不介意你去揭发我,你只管去!” “你——”容萱只觉无奈,而今这般,她又能如何,又该如何?“景睿,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你才肯把心给我? 柯景睿心头愁苦,却也只能给她一记苦笑。 文试结束,帝后乏累,回后殿歇息去了,卫良和惦记着何辅的伤势,忙于卓青送他回去。多少不放心贺桩。 “桩儿,你在此好生待着,若要解手,等我回来陪你。”众目睽睽之下,想必也没人敢对她动手。 贺桩如今有了身孕,自然顾虑得周全些,便只坐着原处。静候卫良和回来。 她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拨着案上那碟扁豆,想着这可是何副将辛苦换来的,便放了块帕子,把扁豆倒进去,小心仔细地包好。 拨弄着,她忽觉眼前一暗,抬眸,只见长公主一脸探究地盯着她,大有把她看穿的架势。 贺桩直觉她不怀好意,微微躬身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诚如柯景睿所言,容萱越发觉得这个贺桩神秘得紧,凭她的样貌。便是目不识丁,也不至默默无闻,她怎会甘愿隐居乡野? 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道优雅的女音打断,“哟,长公主也在呢。” 贺桩抬头,眼前的贵妇约摸三十出头,身着大红艳色衣裙,长及曳地。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 容萱微微侧身,见太子、萧王夫妇都往这边瞧。心头极为不舒坦,她究竟好在哪儿?竟连太子也要护着她! 思及此,长公主的声音便不由冷清了许多,“太子妃有何事?” 柯景睿早站在萧王那边,即便长公主从未表过态,但到底她的夫君与太子不对盘,是以,太子妃话里头对她自是不阴不阳的,“瞧长公主说的,本宫前阵子忙着照顾轩儿,才一直未能目睹卫夫人风华,而今趁着卫统领不在,可叫本宫逮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想与卫夫人说会儿话呢。” “如此。那本宫便不叨扰了!”长公主悠悠转身,风姿绰约地离开。 贺桩瞧着长公主对太子妃颇为忌惮的模样,想着这太子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风残云卷的京都,试想,能坐在高位稳居不下者,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太子妃见贺桩尤楞楞的,掩唇而笑。“怎么,当真不认得本宫?” 贺桩回身,十二分精神应付她,“您是太子妃。” 太子妃在贺桩身侧落座,瞧着她眉目淡笑,心无城府的模样,笑道,“太子那样的人,本宫还未见他对谁这般上心呢。” 闻言,贺桩一时楞了,除却皇后寿诞那夜,她与太子可毫无瓜葛了呀! 太子妃犹在笑,“当真以为本宫院子瞧长公主的脸色?殿下说允了卫夫人一份礼,却是未曾还的。” 这一说贺桩倒是想起来了。皇后寿诞那夜在净房之外,太子的确说了要送她一份厚礼,可没了下文,她本以为不过是他信口一说,不成想他竟当了真。 贺桩并不愿与他多有牵连,推辞道,“臣妾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臣妾受之有愧!” “卫夫人还不知礼物是什么,急着拒绝,本宫可不好回殿下呢。”太子妃细细打量着她,伸手轻抚着发髻,又道,“本宫保证,你晓得后,定不会拒绝!” 贺桩不由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她无法回绝的? “你这般模样,与卫统领倒是般配。但你的身份,若要入卫家的族谱,恐怕还得下一剂猛药!” 入族谱,确是贺桩一直以来的心病,况且她已怀有身孕,更是不愿孩子与她一样无名无分。 “太子妃所言极是,臣妾当真无法拒绝。” 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太子妃不便多言,只暗地里递给她一册小一折子。低语,“看完这个,兴许你就懂了。” 卫良和直觉此次北燕率团来访蹊跷得很,看似一派祥和的台面,暗地里藏着怎样的阴谋,自然不言而喻。 一回府,他连夜召集幕僚。商讨了大半宿。 贺桩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察有人拍她的脸,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桩儿……桩儿……”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也不知是几更天,却见卫良和立在软榻一侧,放在枕边的手不由抓住他,“相公,怎么还不睡?” 只听卫良和愧疚满满道,“吵醒你了,实在对不住。桩儿,我说几句话就走!” 贺桩一听他要走,一下清醒了,揭开锦被想起来,反被他摁住,“好好躺着,夜里凉,别起来了。” 贺桩却顾不得许多,忙问,“你要去哪儿?” 卫良和叹气,说实在,在这个时候走,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颜宋玦兄妹来京,只怕别有用心,我得连夜去趟沁州。” 沁州乃南盛兵器第一城,是宸王的封地之一。 若一旦开战,他必须保证兵器供给得上。 贺桩自然舍不得他,自打怀孕以来,情绪也来得莫名,眼眶微红,“怎么走得这么急?” 卫良和轻轻抚着她的脸蛋儿,无奈道,“据探子会报,颜宋玦一来到京都。便重振密报网,大肆打探大盛的底细。我若不未雨绸缪,只怕到时被他啃得连渣也不剩。” 形势比贺桩盘算的要严峻,她也不敢拦着他,也知她的身子不宜跟着他四处奔波,只问,“相公要去多久?” 卫良和的大掌划过她的墨发,沉沉道,“少则半月,多则,还尚未有定数。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去请了祖母,只等她出关,便接她回府!有她看着你。我也放心些。” 贺桩点点头,“相公是要做大事之人,就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的!” 卫良和轻轻捏着她的柔荑,分外不舍,埋头在她颈间,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迷蒙,“桩儿,你快些好起来。秦氏若敢趁我不在,故意找你的麻烦,你只管交由卫准处理,不必搭理,待我回来再收拾她!” “嗯,我就待在蒲良苑里,和孩子一块儿等你回来!” 夫妻俩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缱绻片刻,门外的清莲来催,王锋和卓青已在外头候着了。 贺桩本想起来送送他,再度被他摁回去,“我留何辅在京都保护你,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 话音一落,他怕越待得久,便越舍不得离开了,只好狠下心来,一步跨出房门。 卫良和走后,贺桩哪里还睡得着?侧身盯着那玉白的牛油烛,心里越发想念得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好,有埋伏! 且说秦氏,自打被卫群发落冷苑,安分了几日。 冷苑里阴冷潮湿,院子里野草遍地,她命人在屋里烧了几盆火,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在屋里头摆上几块金玉,总算多了些人气,有些住人的模样。 不过她越想越气,贺桩她算个什么东西,竟让白氏翻了身,而且听闻,甄儿看上的陈豫朗,竟亲自登门向白氏提亲,想迎娶卫媛! 所幸没过多久,馥云公主派人找上门,秦氏只觉如蒙甘霖,以续弦的身份,头一次参加樱花会。 秦氏越发觉得因祸得福。 不过在樱花会,她没寻着机会给贺桩下脸色,馥云公主大为不满。 迎北燕使团宫宴之上,神侯府再度成为焦点,且名满天下的皇长孙之师,清俊才子凉玄逸对贺桩也颇为垂青,坊间将贺桩传得神乎奇乎,名头足足盖过馥云公主,她岂会不气? 这一日,离卫良和离京已有七八日。馥云公主再度召见秦氏。 馥云公主脸色相当臭,瞧见不顶事的秦氏,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你说说,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要你何用?” 秦氏唯唯诺诺地应道,“请公主恕罪。卫良……侯、侯爷将那贱蹄子护得委实紧,臣妾……臣妾也是无法。” 馥云公主怒不可遏,一把扯掉手中那串东珠,奶白的珠子坠落在琉璃地板,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却是听得秦氏肝儿打颤。 “护得再紧又如何?难道就没有离了身边的时候?眼下卫侯爷不正离京?” “说得不错,公主。臣妾早打听好了:卫侯爷只留了那个与北燕壮士比试的副将,其余得力的部下,都不在京。”秦氏凑近了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道公主就不跟,她那下贱的肚子,有何资格怀着卫侯爷的子嗣?” 秦氏巴不得那孩子没了。由着她生下来,难不成还留着争家产么? 馥云居高临下地睥睨了她一眼,来回踱步,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铺了一地,每次转身,都有婢女轻手轻脚地摆正。 秦氏见她凝思,是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听她阴狠道,“此事本公主还要你去办!” 贺桩一连在蒲良苑待了十二日,掰着手指头,念着卫良和还差两日回京,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心神不宁,眼皮子跳个不停,坐立难安。 她拿着一本折子,心不在焉,许久都不曾翻页。 清莲端着一盘娇脆欲滴的莓果进来,见到的便是独立轩窗的背影,那一本折子置于一侧的案桌之上。 “夫人定是想侯爷了吧?您放心,侯爷也紧着您哪,这不,特地遣人快马加鞭地送了莓果来。奴婢瞧着,新鲜得紧呢。” 贺桩悠悠回身,只见案台之上,那艳色剔透的莓果上头还挂着水珠,便走过去,捻起一颗含在嘴里,酸酸甜甜伴着沁凉,刺激着她的味蕾,倒是合她口味。 清莲方才说,这是他特地命人送的,她抬起清亮的眸子,问道,“侯爷可捎了信回来?” 清莲摇头。“想来,侯爷也是念着不出两日便回来了,捎信还不若他快马加鞭来的早呢。” 闻言,贺桩远山般的黛眉微蹙,登时失了胃口,再度走到窗前,拿起那本折子盯着。却是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清莲瞧着她愁眉不展,道,“夫人莫不是害了相思?不若到院子里去散散心?” “不去了,我看看折子。”她低眉道。 清莲走近了瞧,哭笑不得,“夫人,您的折子拿反了。” 贺桩如梦初醒,赶紧转过来,却没了看下去的念头,却又听清莲道,“夫人闷坏了自个儿不打紧,别是闷坏了肚子里的小公子。” 贺桩转念一想,她总该为孩子着想,便点头应允了。 岂料在院里待了没多久。却见刘嬷嬷拿了帖子来,“夫人,长公主请您到公主府一叙,您看……” 一提起长公主,贺桩不由自主想起樱花会那日她那犀利的言辞,隐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紧了紧。 刘嬷嬷看出她的反感,又道,“卫管家说,您若不愿去,他替您推了便是。” 贺桩委实不愿与她打交道,但只要一想到,她若不去,定会给卫良和带来非议,只好开口问道。“可说了何事?” 见刘嬷嬷摇头,又道,“拿过来吧。” 她打开帖子一瞧,里面竟说是为了她入族谱一事,贺桩顿时不淡定了,“备马!” 清莲和刘嬷嬷愣了一下。 刘嬷嬷毕竟年长,考虑事情也周全些,“夫人,只怕此事有蹊跷。眼下北燕使团已离京,朝政还算稳定,长公主此时无缘无故请您过府,是真是假还得另说呢。” 贺桩如今有了身孕,虽然也惦记着入族谱一事,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她也懂。 她敛下墨如曜石的眸子,咬唇道,“清莲,你去请何副将到正厅一叙。” 上回赴樱花会,亏得何辅当机立断,这才抱住了腹中胎儿。贺桩对他还是颇信赖的。 何辅见过公主府的帖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下结论道,“属下瞧着,这帖子不似有假。” 贺桩手心发汗,小鹿般乌黑清亮的眼珠透着隐隐的担忧,“那依你之见,去是不去?” 何辅默默想了片刻,薄唇微抿,道,“属下虽未与长公主打过交道,不过也曾打探过她的底细。她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绝非面上的那般浅显。若真是长公主所请,断不会将罪名揽到自个儿身上。” 贺桩眸心一顿,“帖子里还说。公主府另外派了马车来,其中是否有诈?” 何辅敛下眉眼,道,“夫人的身份若不及早处理,始终会为人所诟病,那柯景睿也巴望着将军出差错。长公主之情,只怕不好推脱。小夫人若是有疑虑。属下将那马车里里外外仔细盘查一番便是了。” 他的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贺桩下定决心,“好,还请何副将随我走一趟!” 贺桩并何辅一道出了神侯府,上了外头自称是长公主的马车。 公主府马车,处处透着威严与奢华,不过贺桩瞧着,里头的装饰尽是些粉嫩的垂帘与雕花,瞧着却不似长公主的风格。 马车“轱辘——轱辘”地在青石长街上悠悠走着,贺桩想着心事,也不知道走到哪里,耳边的叫卖声却是渐渐弱了。 此处地势狭窄,四处是乌黑的小楼瓦脊,听着风声,似乎有不少高手在瓦脊间飞串。 何辅耳朵微动,觉察出不对劲,当下冷了面色,大喝一声,“不好,有埋伏,快带小夫人回……” 他话未完。只见一群盛人装束的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涌来,身手之敏捷,动作之利落,一看便是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何辅大惊,小夫人和她肚子的孩子可是将军捧在手心的宝贝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死一万次也不够! “来人。保护夫人!”他“唰”的一下抽出腰间的长剑,因新伤未愈,心口抽痛得厉害,可此时他根本顾不了自个儿,利眸扫过迎面冲过来的人群,微微侧面,吩咐车夫,“快调回去!” 岂料那车夫置若罔闻,还一个劲地执着,奋力往前赶。 何辅登时恍然大悟,此人只怕是藏在暗处的对手早安插好的探子,就想着趁乱摸鱼! 思及此,何辅毫不犹豫地一挥长剑,眼也不眨地取下那人的首级,而后脚下一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占据着马车头的位置。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霍的掀起车帘,见贺桩面如土色,不过倒没被吓破胆地大吼大叫。 倒是清莲坐不住了,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何辅面色沉稳,场面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轮廓在那军盔的遮挡下,泛起淡淡的阴影,“遇上了几个小毛贼,属下已命潜在暗处的禁卫军出动,还请夫人稍安勿躁。” 贺桩心跳如雷,直觉此事来得蹊跷,细嫩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慌乱地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何副将以为,会是何人所为?” 何辅一剑解决掉迎面而来的蒙面人,隔着帘子道,微喘道。“瞧着那几身打扮,约摸是朝中人所为。不过属下从未见过戴红带蒙红巾的杀手团。瞧着他们的身手,也模糊得很。” 他此番安排的禁卫军,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瞧着眼前势均力敌的形势,何辅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估摸着凭自己的身手,把贺桩放在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多少周全些。许于是,她忙扭着缰绳,把马车安置在角落的位置。 何辅为防敌人抢了马车,携着贺桩一走了之,索性一剑斩断车辕,狠狠踹了一脚马股。那一对剽悍壮硕的高头大马吃痛,登时撒开了蹄猛奔。 贺桩只觉马车一顿。骇得秀眉紧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的血味,她闻着难受,几度干呕。 清莲瞧着她这般难受,连忙转身找了个安神香囊给她,替她顺背,紧张不已,“夫人可好些了?要不要喝点水?” 还未等贺桩摇头,车厢再度抖了起来,外头的何辅才收拾掉几个虾兵蟹卒,忽而脸侧扇来一股猛烈的剑气。 他横剑一放,根本没料到对手的内力如此浑厚,竟把他震离马车,心口痛得他一声闷哼,自然也震得那车身一个不稳。 那厢贺桩脱离他的防护,何辅不放心,眼见对方就要霸占车头,他立马一个飞身上去,岂料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反旋刀过来,再度把他震飞。 对手身形瘦落而修长,正横刀摆好攻势,很快又来了一个壮硕的蒙面人,瞧着那身手丝毫不差于他,何辅顿时急了眼,一时剑花如雨,急急攻了上来…… 贺桩忽觉车头一沉,没多久,车帘被人从外豁然掀起,缓缓走进来的高大身形,登时浮起一片阴影,笼罩在她苍白如雪的容颜之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颜氏兄妹从中作梗 那一双深敛褐色的眸子不知藏了多少尔虞我诈,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要在她心头狠狠踏出一个深坑来。 贺桩惊得喉咙发紧,瞧着他手里握着的马鞭,划过车板,恍若随时会甩在她脸上,他的阴狠沉冷让她极度恐惧起来,没了血色的面容沁着薄汗,颤抖的手指抚着小腹,生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清莲也是衷心护主之人,瞧着这架势也是慌乱不堪,但心一横,拦在了贺桩面前,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只冷哼一下,手上凝力,扬鞭狠狠地甩出,所幸清莲武功也不弱,快速地抽出腰间的软剑,迎面挡下。 那人褐色的眸子一拧,尽是萧杀的怒意,深冷地吐出几个字来,“倒是有几分胆色,可惜,还是太嫩了!” 言罢,他重新凝聚内力,这一鞭他用了八分的力道。 贺桩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见清莲痛呼一声,整个人已偏向一侧,软剑已从手中滑落,光滑细嫩的侧脸赫然印着一记深红的印子,不由唤了一句,“清莲……” 清莲恍若未闻,想爬过去拿起软剑。却是被那人又一鞭勾走,“你也算忠心耿耿,我就饶你不死,不过这一顿皮肉之苦却是免不了的!” 正说着,只见他一掌劈下来,贺桩想出言制止已是来不及,只见她口吐鲜血。身子一软,登时昏厥过去。 贺桩气得发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如炬,纤瘦的脊梁挺得笔直,见他的鞭子还要扬起,腾地站起,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透着深深的冷意。 男子的鞭子生生落在半空中,瞧着眼前倾国人城的绝色,竟用这般透着恨意的目光望着他,粉唇紧抿,羸弱中透着倔强,心里头竟堵得慌。 他倒要看看,她能倔到何时! 不由分说的,男子一把卡住了她纤细的喉咙,轻而易举地把她整个人抵在马车壁上,他用的力道极大,捏死她只当是捏死一只蚂蚁。 贺桩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人逐渐模糊成影子,恍惚间竟想到新婚第一日,卫良和也曾这般对她。 可他不是她的夫君,不会对她心慈手软,耳边传来何辅歇斯底里的怒吼,“夫人……” 何辅本就有伤,这会儿被对手刺了一刀在手臂之上,心口还受了一掌,眼花耳鸣,鲜血淋漓,站在血泊之间,充血的眸子满是恨意,恨自己不该劝夫人出来!亦恨这些人趁人之危! 贺桩意识朦胧,身手努力掰开那双粗壮有力的手,可根本无济于事! 他已经把她攥在手心,眼见她气若游丝,她的身体渐渐地软下来了,眼里的光芒开始黯淡,若再不松手,只怕她真的会没命。 男子忽觉她死了,事情便没有那般有趣了。 贺桩已是泪眼婆娑,泪珠顺着脸颊,“啪”一下砸在他的手背,她艰难吐出几个字来。“颜宋玦……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欺……妇孺,你就不怕为天下人、耻笑?” 尽管他刻意敛了音色,可他的眸色不会骗人,她认得他! 北燕使团根本就没有离京! 颜宋玦微怔,刹那间回过神来。被他扼住的贺桩已经面如死灰,他猛地松开手,贺桩的身体软软地从壁上滑落。 他已经伸出手臂去,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脸上全都是冰冷的泪,身体颤抖得厉害,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的发髻在慌乱中也散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从他的手臂间垂落,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全无,一片雪白! 耳边忽然传来他一声浑厚的轻笑,“本王总算明白他为何会把你捧在心尖了。你说得不错,可本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卫良和派来的那些暗士,本王的那些粮草被他毁了不少!这笔账还没找他算哪!” 贺桩气息平稳了些。闻着他身上的汗味,难受得紧,伸手去挣横在她颈间的臂弯,可根本无济于事。 咬牙道,“我家夫君可从来不会去掳你的王妃妾室!你们兄妹好得很哪!” 若不是颜氏兄妹,凭何辅的功夫又岂会耽搁如此之久? 里头二人眉目间不输较量,外头也还在刀光剑影,颜宋玦此次前来,目的也不是贺桩,索性抱了她,一脚跨出车厢,一手虚掐着她的颈项,悠悠道,“何辅。若要你家主子一尸两命,你尽管动手!” 何辅错身之际,狠狠挨了颜时央一掌,他咬着牙,抿着的血水,吐向一侧,到底顾忌,停下来,恨恨道,“裕王这步棋,落得可不妙!” 颜宋玦也不藏着掖着,扯下方巾,露出一张孔武落阔的面庞,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一双褐色的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鹰钩齐,薄唇紧紧的抿着,冷硬而不失魅惑。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却又放荡不羁的王者风范。 “你家将军走的那步用来对付本王的棋,妙是妙,不过他这天香国色的夫人今儿落在我手里,你说他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薄唇微微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 何辅心一紧。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裕王也算一代名将,如今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本事?” 颜宋玦倒也不气,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若要本王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何辅见贺桩脸色不对,没功夫陪他耗着,只问,“你想要什么?” “爽快!”颜宋玦利落地跳下马车,而贺桩仍留在原地,由一旁的颜时央挟着。 只见颜宋玦来回踱步。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堆满得意之色,“那日在殿内比试,本王犹觉不过瘾。你若愿意与本王再打一场,本王定放了你家夫人!” 何辅眼下也没别的选择,只道,“一言为定!” 颜宋玦气势逼人。恍若雪地高原上扑向猎物的天狼,充满危险性,“这回可是要分出胜负,不论生死!” 何辅还未出剑,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自己后心扑来,这时他手中长剑正和颜宋玦的长鞭相交,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更不用说变招回刀,向后挡架。 何辅心知撑不久,忽而身子一转,直直向贺桩的方向飞身而去。 不过颜时央早走防备,脚下一点,早他一步携着贺桩,一跃而起,立在瓦脊之上。 贺桩惧高,清亮的眸子满是恐惧,但她浑身动不得,只听耳边响起她落落的嗓音,“阁下尽管与王兄比试,在下保证不伤卫夫人分毫。” 言罢,她紧紧扣着贺桩的腰身。携着她在瓦脊间飞落,附耳道,“你若是怕就闭起眼,你放心,我颜时央一诺千金,定不会伤害他的妻儿!他日战场刀刃相见,若卫将军成了在下的刀下鬼。也好给他留个后不是!” 贺桩听她说完,哪里肯闭眼,往狠里瞪她! 你才是刀下鬼! 何辅接了颜宋玦一鞭,作势要追上去,大喝道,“你要把她送哪儿去?” 颜时央立定在斗角处,堪堪回眸,“自然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 她承诺不伤贺桩,可南盛那些争风吃醋眼皮子浅之人,会不会对贺桩网开一面,这可就难说了。 颜时央早打听清楚馥云公主与秦氏的阴谋,此番劫车,只是北燕横插一脚,至于其他,她一概不管! 贺桩的眸子瞪得死紧,颜时央被她气笑,点开她的穴道,笑道,“这水汪汪的眸子,真是可人得紧,可惜本郡主不吃你这套!你还是留着力气对付卫府的主母吧。” “你要做什么?”贺桩惊道。 难道是秦氏使计骗她离开侯府?可她怎么会有长公主的帖子? 事情蹊跷得很,贺桩惦记着何辅的伤势,又问,“你们要杀了何副将?” 才问出口,却见这方向,分明是往卫府走的! 颜时央也不跟她废话,几个起落间,已是蒙上面巾,将她放在卫府的大门前,言语间听不出情绪,“你如今落得这般,委实无辜。不过怪也只能怪,你们南盛奸佞之人太多!” 门口候着的几个婆子丫鬟,本是按照秦氏的吩咐,专门候在门口准备一接到马车。就将人扭送到卫氏祠堂的,却没想到贺桩竟被人丢在大门前。 反正人也接到了,为首的周嬷嬷见年轻几个婢子楞在原地,啐了一口,道,“你们几个小蹄子还愣着作甚?皮紧了是不是?赶紧把人送到祠堂去。阿萸,还不快去禀报太太?” 几个婢女得令,各自忙活了。 事已至此,贺桩生怕那几个不知轻重的下人伤了自个儿,冷着脸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香烟袅袅的卫家祠堂,一派肃静庄严,贺桩堪堪跨过门槛。后头的周嬷嬷瞧慢悠悠地走着,不由牙根发痒,忍不住推搡她道,“磨磨蹭蹭,没吃饭还是怎样?” 贺桩蹙眉,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恍若被脏物碰到般嫌弃,“别碰我!” “伶牙俐齿,侯爷离京未归,我看待会儿谁还帮得了你!” 贺桩脸色苍白,想着秦氏的手段,若是以往她倒也不怕,可偏巧……孩子…… 她这个当娘的,不知能不能护得住腹中的胎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儿给你立规矩,可是老爷应允过的! 思及此,炎炎烈日之下,她竟觉脊梁发冷汗! 过了卫氏家祠的倒座,正房前四只白玉小狮子把守在门口,一进大门,中央摆着各色牌位,两侧有卫氏先祖的画像。 贺桩进来,只见右侧还有一座雕像:一顶乌纱帽,面似淡金,几络胡须,身穿一件蟒袍,腰挂一条玉带,脚穿一双黑面白底的登云靴,坐在一把虎皮椅上,那种神色既和蔼又庄重,栩栩如生。 秦氏早端坐于首座,见贺桩这般无视自己,气得干咳一声,犹端着盛气凌人的架势,冷笑道,“哼,今日你落在我手里,看谁还救得了你!” “救?”贺桩望着秦氏的眸子很安静,是那种极安静的倔强,“秦姨娘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贺桩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秦氏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饭,“你害得我在冷苑住了半月,又坏得甄儿的清誉,害得她痛失良人。你败人安宁毁人良姻,竟还有脸来反问有何罪过?” 贺桩安静的面容被她的恨意所包围,心知说不通她,她也不知秦氏还留着什么后招。可眼下她孤身一人,只有拖延时间,尚且还可留的一息尚存,只道,“秦姨娘这话说的,贺桩就不敢苟同了。那日罚您的可是公公,至于毁人姻缘,这个罪名贺桩可不敢担。甄儿妹妹怎么说也是相公的庶妹,我这个做嫂嫂的岂有不盼着她好的道理?” “那些旧事,不提也罢!”秦氏豁然回身,施施然落座,两侧站了一排的下人,气势汹涌得很,“今儿本夫人请你入府,可是特意向老爷请示过。你的身份虽低贱了些,但怎么说,肚子里的那块肉是三公子的骨肉。老爷发话了,今儿给你立立规矩,往后就算是正经的卫家人,开枝散叶也算你的头等大事了!” 贺桩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落座,不由心惊,那个位置是专门留给族里最有名望的老人坐的。便是当家主母也不敢肖想,她一个继室,怎么就敢? 当真是大逆不道! 她怎么可能这般好心? 贺桩一听便知其中有诈,她口中所说的“立规矩”只怕没那么简单,遂道,“此事不牢秦姨娘费心,相公肯定不愿我与孩子无名无分,等他一回来,自会与族里商讨此事!” 秦氏忽而一起身,直直朝她走来,一把捏住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恨得发了狂,“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也有资格跟我谈费不费心之事?今儿你既进了祠堂,立不立规矩,就由不得你!” 她霍地甩开手,愤然回眸,喝道,“来人,把她给我跪下!” 贺桩眸里闪过一丝惊慌,面色凛凛,道,“秦氏,你可想清楚了?我进卫府,虽除了你的人,未有人目睹。但神侯府的人一旦发觉我不见了,定会寻到此处!你以为你瞒得住?你若敢杀了我,等相公回来,他一定活活剐了你!我若从卫府出来,但凡带一丁点伤,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秦氏墨眉一挑,冷笑道,“你倒提醒了我,横竖我都不会好过,你也休想安生!而且我告诉你,” 吃一堑长一智,秦氏这回早有防备。前几日特意求了卫群,软声道为了卫府的和气着想,她身为长辈,愿先退一步。卫群只道她前阵子受罚长记性了,情迷之际也就点头答应了。 “再者,长公主给你递了帖子,是你自个儿枉顾长公主的脸面,送上门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如此一说,倒成了贺桩为谋一己私利,平白抹了皇室颜面,巴巴跑来卫府,反是她的不对了! 贺桩一开始便觉诡异得很,这回算是恍然大悟。 这回秦氏步的棋,格局比她料想的要大,而且半路还杀出一双颜氏兄妹,一时搅得她心神错乱,恍恍惚惚到现在才瞧明白。 颜氏兄妹许是忌惮何辅的实力,这一回摆明了是针对他,而颜时央再把她送到卫府,只怕也是别有用心! 若是她倒下,只怕卫良和也会一蹶不振! 贺桩越想越心惊,这个时候她可千万要抗住,即便服个软。只要出了卫府,局面还挽得回来。 她狠狠闭眸,似乎要把心口的苦涩掩下,再睁眼,已是一派清明,“你究竟要如何?” 秦氏扬声大笑,“哈哈哈,我当然是想要你生不如死!我既然敢抓你进卫府,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你痛不欲生!来人,上针刑!” 她话一出,只见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上前,贺桩知若是挣扎,只怕伤及孩子,索性甩开她们,沉声道,“不就是立规矩?我跪便是!” 未几。她忽觉背上针扎般的痛,密密麻麻,细细碎碎,血色从她的脸上一寸寸地逝去。 即便是忍受这样的痛苦,她还是瞪着秦氏,沉默地充满恨意地瞪着她。 那样的目光硬硬地戳到秦氏心里去,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双浑浊透着血丝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秦氏犹觉不解气,声音恍若魑魅,“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用力,死死地用力!” “嗯——”贺桩吃痛,剜心的楚色密密麻麻地遍布她的全身,光洁的额头上薄汗绵绵,一张白净的小脸蛋儿剧烈地扭曲着。也不知这种噬心之痛,何时才结束…… 且说清莲挨了颜宋玦一鞭。并未断气,她底子尚好,没多久便悠悠醒来,脸颊的疼痛提醒着她,先前此地发生过什么,一想到夫人,忙扑腾着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爬出马车,只见一身血衣的何辅左手捂着心口。正依在车轮旁,神色痛苦,紧紧闭着眼睛。 清莲四处找不到主子的踪影,连忙跳到何辅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何副将,夫人呢?” 何辅悠悠睁眼,吐了几口鲜血,艰难开口,“夫人被颜时央掳走了,往西北方向,看样子是去了卫府,你快回去禀报卫管家。” 清莲吸着齐子,擦了擦眼泪,不忍道,“你还撑得住吗?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何辅气得吐血。忙推开她,却是有气无力道,“夫人要紧,你快去。” 清莲只好狠下心来,瞧着前头偏僻的角落还有匹马,连忙飞身过去,稳稳落在马鞍之上,一脚狠狠踹向马腹。 马儿受惊。一下扬起前蹄,如离弦的箭般飞奔而去。 神侯府一派素简庄严,门庭洒扫得一干二净。 此时,大门正开,中央正停着一辆简约的青蓬马车,而卫准简直笑眯了眼,亲自立在马车前,谦恭道,“老夫人,怎么回京也不提早捎个信?” 马车前帘子紧逼,只露着一双干净扑素的布鞋,只听里头传来微哑和蔼的声音,“良和三天两头地催,可不得吓吓他!” 卫准笑道,“无论如何,老奴可算把您给盼回来!” 正在此时,青石板上忽然出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来人正是驾着马的清莲,她心急如焚,一见到卫准,忙扔了马鞭,翻身下马,扑通一下跪在卫准面前,涕泗横流道,“卫管家。大事不好。夫人被掳走了,何副将说,那歹人挟持着她往卫府的方向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卫准一下变了脸色,急得团团转,忙抬头望着卫老夫人的车辇,“老夫人,您看?” “消息可确切?”青蓬马车里传来一道威严冰冷的声音。 清莲含泪摇头,“我们的马车在街角遇袭。奴婢被歹人打晕,醒来时夫人就不见了,何副将也深受重伤。” 卫老夫人一手抓住车帘,“速速查清楚!”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不必查了,三嫂确是被太太抓去祠堂了,我姨娘已经赶过去了,就是不知可否来得及。” 来人正是卫府六姑娘卫媛! 贺桩痛得生生晕过去,待她醒来,险些趴不稳,她惊得一下清醒过来,忙抱住面前的案板。 她定睛一瞧,待看清面前是各种情况时,登时大骇。 她为何会被按在铁梨木的条案之上?两侧的婆子为何都拿着廷杖? 贺桩紧紧护着肚子,挣扎着起来,却被一个手劲狠的婆子死死摁住。 她惊得面容雪白,衣衫凌乱,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秦氏低下高傲的头颅,低头看着她,她的目光暗如夜空,声音浓重低沉犹如她挣不开的恶梦一般,“第二道规矩,杖打三十,念在你怀有身孕,减半!” 那也就是十五个! 她疯了吗?别说十五个,就是一个她也受不住,何况,还有孩子。 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贺桩惊慌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秦氏看在同样身为娘亲的份上,放她一马。 她只拼命地用手挣扎,泪眼婆娑地哀求道,“秦姨娘,我求你,放过我和孩子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跟您作对了,你这样。会伤及无辜的!” 秦氏瞧着她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心里发了狠,“知道学乖了?可惜,晚了!” 她心中万蚁噬心般苦恨,奋尽全力地挣出一只手去抓一个婆子的手腕,就着狠狠咬了一口。 那婆子吃痛,嘴上骂骂咧咧,一掌掴在她脸颊上,见秦氏脸色不对,忙按住了贺桩的双手。 手腕被婆子捏的碎掉般剧痛,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贺桩眼前全黑,再没了指望,也没了力气,只把头一侧,绝望的眼泪便如散了线珍珠般从眼角往下滚。 她心里恨极了。苦极了,周身好像是火焰在燃烧着,把她烧成了灰,她绝望了,放弃了。 说实在,有了秦氏上回周嬷嬷被卫良和砍伤手腕的经历,在场的下人心里头也在打齐,扎两针倒是没什么,可这杖打,是会出人命的啊! 几个握着廷杖的婆子唯唯诺诺,不敢下手,却听秦氏怒喝,“一群废物,还不给我往死里打!” 既然针刑不解气,那她就来个毁尸灭迹,反正也没外人瞧见她进了卫府,若是卫良和来要人,她只装模作样,他又能奈得了她何? 主子都发话了,便是百般不愿,婆子们也得硬着头皮,扬起廷杖—— 就在此时,庄严肃穆的祠堂赫然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住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卫老夫人大驾 贺桩扭头,只见门槛出现一双绣花布鞋,斑斓的裙摆及地,再往上,不是白姨娘又是谁? 白氏一听贺桩落在秦氏手里,眼下卫良和又不在京都,心知不是什么好事。 上回贺桩救了卫媛,又替她伸张正义,她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忙叫卫媛上神侯府通风报信,她来应付秦氏,拖得了一时算一时。 秦氏瞧见来人是白氏,气得不轻。这阵子她忙着应付馥云公主,还未得空教训白氏一番,她倒好,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白氏,这可是卫家宗祠,你一个妾室,竟胆敢进来?” 白氏被她压了这几年,性子早就抹淡了,这阵子她在蔷薇苑开小灶,卫群也时常来瞧她,日子过得滋润,面色自然也好了。 她身形高挑,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不怒反笑,“姐姐既然晓得妾室进不得宗祠,难道就不知。继室也进不得?三少夫人虽比您低了一个辈分,三公子却是正经的嫡子。试问,您以何种身份来给三少夫人立规矩?” 秦氏最忌讳的便是旁人拿她的身份说事,横眉竖眼道,“白氏,你别不识好歹!老爷虽允了你从账房支钱,可这卫府内宅。还是我说了算!” “老爷是命你掌家,可眼下战事未平,你偏要闹得卫府家道不宁,难道就不怕老爷怪罪下来?” 她那戴满金戒玉镯的手,直指白氏,眸子瞪得浑圆,“胡扯!今日给贺氏立规矩。那可是老爷亲口应允的!” 白氏被她气得心堵,“立规矩,便是要杖打三少夫人么?她可是怀着三公子的子嗣!” 秦氏暂且还不想搭理她,只道,“你若还想过几日安生日子,最好闭嘴!”而后呵斥下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白氏急了。忙扑过去挡在贺桩上头,拉住一个婆子,喝道,“这位可是三公子捧在心尖的人,若是三公子回来,知晓此事,你还能活命?” 几个婆子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这年头谁不想保命? 那婆子抖着手,望向秦氏,为难道,“太太……奴婢——” 秦氏脸色铁青,憋着一股闷气,一把抢过廷杖,狠狠踹了那婆子一脚,嘴上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滚开!” 白氏瞧着她的阵势,真不是诓人的,眼见廷杖就要落下来,她连忙护着贺桩。 秦氏那一杖用了狠劲,白氏顿时只觉痛得直不起腰来。 秦氏见这府里的人,一个个狼心狗肺,已是气疯了,手指着她,愤怒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道,“好!果真好得很!你既然愿意代她受过,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一落,她魔障般地扬起廷杖又是接连几十个的毒打。 祠堂内,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只有沉闷的杖打之声,以及白氏难以抑制的痛呼。 贺桩心急如焚,可她根本动弹不得,只微微侧过脸问道。“白姨娘,你快走开,她会打死你的!” 白姨娘痛得渐渐没了声儿,后臀上已是染了血色,好不容易攒了一口气,含泪道,“以前大太太在时。虽也不大喜欢这几房妾室,却也是其乐融融,没那么多腌臜之事。卫府风光无限,可秦氏一掌家,卫府就变了样,她内心积恨,不知和气致祥、如埙如箎、笙磬同音。妾身这回便是盼不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也认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媛儿……” 贺桩忽觉身上一沉,方才白氏还顾着她的身子,不敢把体重全压在她身上,这次她八成晕过去了,“白姨娘——” 而秦氏犹不自知。还一个劲地杖打,贺桩急得大吼,“住手,你会把白姨娘打死的!快住手!” 白氏的臀部已是血肉模糊,贺桩对秦氏当真是心寒,本以为她只是嫉妒心重了些,可眼下她真是要谋财害命,她当真下得去狠手! 秦氏兴许是打得乏了,把廷杖一扔,对贺桩的话却是置若罔闻,几步过去扯住一个婆子的衣领,满目狰狞,“还不去把刑具拿上来?不想活了?” 那婆子见她疯了般,她连白姨娘都敢下手。她一个下人,那还不是弃若草芥?只得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秦氏总算消气了些,过去一把扯开白氏,还不忘补上一脚,随后一把揪住贺桩的墨发,咬牙切齐道,“你看,但凡帮你之人,都会倒霉,你就是个祸害!” 她仰头大笑,张狂而肆意,“杖打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咱们换个方式,想必你定是想念了!” 只听“啪嗒”一下。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套完整的拶刑具! 先前在桂城府衙,她为了救夫君,便受过一次! 十指连心,那种蚀骨之痛,贺桩至今记忆犹新,心突然一阵冰凉,透彻心肺的冰凉! 秦氏甚是满意她的神色。蹲下身来,依旧拿鼻孔看人,捏着绢子的手点着她削葱般纤细的手,叹道,“啧啧啧,可惜了白嫩如水的小手!” 贺桩气怒,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恨意来,一字一顿道,“秦氏,你枉顾纲常,以下犯上,最是恶毒!” 秦氏牙齐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掌便掴下来。 贺桩忙伸手挡下,却是挡不住她的第二掌。她被秦氏打得耳边轰鸣,蔫蔫趴在条案之上,毫无反击之力,唇边已沁出血珠来。 秦氏一把甩开她的手,从牙齐里挤出几个字来,“上拶刑!” 忽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那两个婆子收紧绳子,只听得沉闷的西索声,贺桩的指骨似乎碎裂了一般,不容抗拒的狠狠传遍她的周身,那瞬间的痛楚让她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 她的嗓子似乎凝着一团烈火,狠狠灼烧着她,再也喊不出什么,只有泪。 秦氏还不满足,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碗汤药,一手伸过来急切地掰住了她的下颔,逼得她张开口。 有了上回媚药的前车之鉴,贺桩生怕秦氏对她的孩子不利,死死抿着唇,就是不肯松口,只把头一侧,苦涩的眼泪便如散了线珍珠般从眼角往下滚。 “便是你不肯喝,也由不得你!”秦氏冷喝道,“下贱蹄子,就凭你,也配怀有卫家的子嗣,呸!有我在。你休想占卫家的一分一毫!” 贺桩犹不肯就范,冷冷向她啐了一口,“秦氏,你不得好死!” 秦氏眸里喷火,“哼,你们都没吃饭还是怎的?给我狠狠地夹,用力地夹看你嘴硬到何时!不除了她肚子里那块肉。难解我心头之恨!” 恰在此时,忽然从堂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我看谁敢!” 秦氏一听,登时楞在原地,面容还保持着愤怒狰狞的模样。 这个声音,于她而言,恍若噩梦般,她便是到死也记得。 除却卫府尚在的最高辈分的当家主母,卫老夫人,还会有谁? 秦氏惶惶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几步。 只见大堂之外的石阶之上,青烟袅袅间,卫老夫人满面怒色,赫然立着。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淡青色长麻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束着腰身,清雅不失华贵。 外披一件浅墨色的外衫,直流垂坠,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一手拄着楠木拐杖,拐杖上头镶嵌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南珠,另一手腕戴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手里扣着一串禅珠。 一头银发由一支斜暂的木簪绾着,精致而大方。 卫老夫人面相福气,待晚辈也是素来仁慈,可此时,腮边的肌肤怒得发抖,声音发冷,看也不看身后的卫准道,“卫准,随老身进去瞧瞧,我看谁敢对良和的子嗣痛下杀手!” 躬身护着老夫人的卫准身子微微一阵,心头苦涩,却也谦恭地应了。 卫老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却也不必丫鬟扶着,就这么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跨上石阶。 老太太上了年纪,脚步并不稳,也不重,可秦氏瞧着她每走一步,心头就如同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卫老夫人历经三朝,自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内闱之事更是所见所闻无数,几经沉浮,秦氏便是再多心眼,也不敢在她面前作妖。 秦氏手颤得发抖,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直视她。曲膝道,“媳妇见过老太太!” 卫老夫人置若罔闻,直接略过她,浑浊的眸子扫过贺桩,只见她趴在条案之上,无声无息,那一对细白的手已是肿得握不回来。 地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白氏。 卫老夫人只觉心头那一瞬间,悲凉的情绪缓慢地扩散出来,也后悔万分。 懊悔当年因卫良和失踪,便撒手不顾,如今这卫府被秦氏搅得一片污浊,家不家,何以为国? 那丫头当初不嫌弃良和年纪大,家贫无亲,还不远千里地跟来,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还被婆家人这般欺凌,若是叫她那一双爹娘晓得,该多寒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还好不好? 思及此,卫老夫人只觉老脸无处搁。 到底惦记着贺桩的身子,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卫准,快去传钟医辅!另外,速速送白氏回蔷薇苑,赶紧请府里的大夫瞧瞧!” 钟医辅是圣上特地派给老夫人的随行宫医,医术高明,内宅宫闱之事,从不多嘴,在医少署里颇有名望。 老夫人连他都惊动了,足见对贺桩有多重视! 卫媛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按规矩只能守在祠堂外头,眼见一身湿血的白氏被人抬出来,登时哭吼不已,也管不了里头情形如何,跟着回蔷薇苑。 而清莲亦守在宗祠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未几,只见卫准一瘸一拐地出来,面色冷凝道,“老夫人命你进去照顾少夫人。” “夫人怎么样了?”清莲紧张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带着哭腔问。 卫准摇头,脸色犹如沉沉的暮色,“不大好,这次出血比上回严重得多,那孩子也不知能否保住……” 三公子那般看重孩子,上次听闻少夫人出事。急得三天三夜没合眼,这次若是保不住,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卫准不敢再想,只吩咐清莲道,“快进去吧。” 宗祠内,贺桩被抬到正堂一侧最大最舒适的寝房内,几十只红烛把室内照的亮堂堂。 贺桩躺在雕花梨木的软榻上。脸上手上都敷了药,衣服却没有换下来,因为在钟太医赶到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心跳微弱,呼吸几不可闻。 清莲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便觉心疼。上回在馥云公主。夫人只被马车所恫吓,便沉沉睡了三日。 秦氏的花招多得很,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想到这,眼泪又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她打了一盆水,给主子擦擦额头,瞧见红肿的左脸和手指。心里又是一疼! 而贺桩的腿心,仍旧血流不止,脸色亦越发苍白。 秦氏战战兢兢地挤进来,见软榻之上,满是血,不由凑到卫老夫人跟前,小声道,“娘,还是叫人把她抬出去吧?孕妇流血乃污秽之物,若是惹了先祖不快,怕是不妥。” 这个秦氏还有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卫老夫人面无表情,那双黑瞳渐渐转冷,霍地一下把手里挂着的那串佛珠,直直往她脸上砸,“你这毒妇,当真好得很!我这老不死是管束不了你了,那就等卫老爷回来定夺吧!” 秦氏从未见过她如此大怒,且听她提及“老不死”,想必来之前定是卫准嚼舌根子,那佛珠砸在她脸上,疼得慌,可她也顾不了许多,“扑通”一下跪地,声泪俱下道,“娘,您说这话,叫媳妇日后如何自处?给那贱蹄……三少夫人立规矩,这可是老爷应允过的,媳妇也不知她身子如此娇弱,也没料到白氏会突然扑上来……” “你这口口声声的‘娘’,老身自知命薄,担不起!我虽是上了年纪,可还没糊涂到应允你做卫家的媳妇!卫群那混账东西,竟敢叫你进宗祠,当真以为我死了不成!” 秦氏一听。脸色登时白了,抓着卫老夫人的衣摆道,“娘,媳妇知错,可您不能不认我这个媳妇呀!” “住口!卫准,还愣着干什么?”卫老夫人看见她就觉心里头堵得慌,忙叫人拖她去正堂。 医少署的钟医辅钟齐远匆匆赶来。就要行礼,被卫老夫人一句打断,“清场吧,救人要紧!” 钟齐远领命,吩咐医女放好他的药囊,开始为贺桩诊脉。 卫老夫人领着一众下人在外头候着,端坐于正堂首座,瞧着频频出入侧屋的下人,眉头乌云密布。 她本就舟车劳顿,这会儿精神头也是不大好,闭目之际险些坐不稳。 跪在堂前的秦氏瞧着,胆怯出声,“娘,您一路辛苦。媳妇已命人将您的院子打扫干净了。横竖……那里头还没那么快好,不若……媳妇带您去歇息吧?” 卫老夫人豁然睁开眸子,凌厉的目光恍若一把锐利的刀子,直直剐在秦氏的脸上。 秦氏登时不敢再声张,规规矩矩地跪着。 宗祠里虽也垫了软垫,但秦氏这些年过惯了舒坦日子,跪得久了,不由两腿发软,趁着卫老夫人不注意,所以跪坐在小腿上。 卫老夫人惦记着屋里头的人,暂时没功夫料理她,只静思凝神地候着。 等钟齐远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精神疲敝,眸光涣散。一袭白衣染尽血色。 未等老夫人问话,他便开口道,“眼下血算是止住了,不过孩子能否保住,还得看夫人何时醒来。” 卫老夫人在那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自己的心里摔得粉碎的声音,只觉恍惚,被卫准一把扶住。 她闭了闭眸,满面苦楚,浑身乏得很,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的光芒。而之,又像是谁在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 是痛吗?连痛字都觉得形容不了! 可良和不在,她无论如何也要撑着! 老夫人咬咬牙,站稳来,缓缓放开卫准的手,看也不看秦氏,只道,“你们都随我一道送良和媳妇回神侯府。动作都给我放轻了!” 秦氏一听老夫人要住神侯府,登时慌了,这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她连忙跪着移腿过来,抓着卫老夫人的衣摆,忍泪道,“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老爷一向孝顺您,若知您不住卫府,这叫媳妇的脸往哪儿搁?” 卫老夫人俯首,怒目而视,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有脸吗?老身还想多活几年,这卫府还真是不敢住!” 她抽身而去。随行的丫鬟见秦氏不肯撒手,忙上前拉开她。 神侯府蒲良苑的卧房。 下人扶着贺桩躺下,替她换好衣裳,也打理好了凌乱的青丝。 贺桩躺在绵软的锦绣被子里,三千青丝散在枕衿间,越发衬得那一张巴掌大的脸蛋愈加苍白,额头上沁着细细的冷汗。红肿的手指露出被子,微微地蜷着。 卫老夫人坐在软榻一侧,目光在贺桩如雪似玉的侧颜上停留了片刻,只见闭着眸子的贺桩眉睫一颤,一颗泪珠就这样从眼角滑落。 这孩子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睡着也不觉安稳? 老夫人只觉心头好似有把刀子轻轻地撩过,莫名地扎得她一阵阵地发疼。 “好孩子,是祖母对不住你,你要坚强些。”正说着,她也觉心里头酸涩的很,眼眶湿润,只好别过脸去,对一侧的卫准道,“你亲自去城门候着,一等到良和,叫他即刻回府。” 卫准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且说卫良和一到沁州,便开始着手军供之事。 沁州乃宸王的封地,是以,他着手起来阻力也少了许多。 饶是如此,卫良和也花了十来日。才让官窑走上正轨。 他惦记着贺桩,沁州的事一结束,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一行十来人,日夜兼程,赶回到京都城郊时,已是暮霭沉沉。 卫准早拿了神侯府的腰牌,候在城墙之上。远远瞧着暮色尽头出现一波快马青衣,一激动,心跳恍若跳到喉咙,忙跳下城墙,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城下跑去,连帽子掉了也顾不得捡。 一路风驰电掣,跌跌撞撞地跑到城楼之外,也不管那马蹄子有都骇人,他眼一闭心一横,张着双臂便挡在路中央。 卫良和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额头和脸颊上灰尘和着汗水,一见来人是卫准,忙勒住缰绳,后头的王锋卓青一行,纷纷喝住飞跑的大马。 一群剽悍的大马扬起一阵灰尘,呛了卫准一齐子灰。 卫良和这阵子东奔西跑,黑了一些,也瘦了,闪着幽深的眸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汗水,留下几道混着灰尘的汗渍,他也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盯着卫准。 卫准连忙把已蓄在眼里的眼泪抹掉,只垂头站着。 卫良和一见他这般沮丧委屈的模样,心里头只“咯噔”一下,声音隐忍问道,“你老实交代,桩儿怎么了?” 卫准这一天一夜只眯了一会儿眼,满脑子是少夫人无助地趴在条案的模样,满腹的话,此时却是哽咽得半句也说不出。 卫良和越发觉得不对劲,压抑着烦躁与气怒道,“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卫准无奈,就从那日贺桩为何离开神侯府,到被秦氏抓到宗祠。再到老夫人回府的情况,一一如实相告。 卫良和默默听着,卫准只看见他握着缰绳的手不住地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心疼少夫人。 他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卫良和满面怆然,有种难以名状的酸苦与萧瑟在空气中流转。 卫准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未等卫良和开口,就听王锋气愤得骂娘,“他娘的,那秦氏忒不是东西,上回吊了她一夜,她竟没长记性。老子这就去亲手宰了她!” 卫良和还未发话,王锋虽是情不自禁,但终究不妥。一旁的焦实禄忙拉住他道,“老王,你冷静些!” 王锋气急,一把甩开焦实禄,直言道,“我又没说错,将军本是要保家卫国之人,偏偏秦氏那个祸害精闹得将军内宅不宁,难道不该死!” 卫良和只觉撕心裂肺般的痛,良久,才缓慢而沉重地开口问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歃血而归 卫准瞧着他紧皱的眉头,似有化不开的愁,涩涩开口,“老夫人专程请了医少署的钟医辅来救治少夫人,已是止住了血,但少夫人还未醒来,只怕凶多吉少。” 卫良和似乎僵住了一般,紧紧闭着眸子,纹丝不动。 与北燕暗中较劲到这个份上,两边都是精疲力尽,但丝毫没有减退卫良和复仇的心! 只见他“霍”的睁开眼,眸子在刹那间变得阴冷起来,积压的怒气如火山爆发一般,狠了心道,“何辅那边可是查出了什么?” 卫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信笺,道,“何副将虽身受重伤,但一刻也没停着,派人给老奴送了这个来?” 卫良和伸手接过,夜色丝毫挡不住他的视线,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而后,掌间凝聚内力,那小小的信条顿时化为乌有,深眸几欲射出火花一般。 他蓦然回眸,磊落的轮廓透着阴狠的杀气,一字一顿道,“冯熙来。你且随卫准回侯府,好生照看夫人。王锋卓青,尔等且随我来!” 话音一落,他用力甩鞭抽动马股,登时入离弦之箭般,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待卫准回神,隔着暮色。只隐约瞧见三个挺直的背影。 颜宋玦自打折了卫良和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好不得意。 他们一行人正隐在京都的一处烟花之地的后院,早命人在卫良和归途中设好埋伏,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他根本没想到,卫良和竟折了小路,提前赶回来。 此时,他包下醉情楼最贵的雅间。正搂着三五个小美人儿,听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喝着花酒,好不自在! 正听得惬意万分,忽而,一股浓烈腾腾的杀气直朝他逼近! 颜宋玦一惊,立刻睁开迷离的眸子。猛然把身侧的一个美人儿拉到身前。 只一道深冷的银光,只见那小美人闷哼一声,面目刹那间狰狞恐怖,嫣红的唇角沁出一道血流来。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明白,便已命丧黄泉! 一时之间,雅间内尖叫声四起,方才还娇语呢哝的妓子花容失色,四下乱窜,案上精美可口的菜色被摔落在地,轻扬的幔纱也狂乱不已。 颜宋玦一把松开那名妓子,那妓子轰然倒地,而她身后,赫然立着满目怒火的王锋与卓青。 只不过,这二人不是随卫良和去了沁州,这会儿出现在此,想必,卫良和也是到了。 颜宋玦瞧着二人,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身形瘦削,身法或粗狂、或飘逸,似乎来头不小,心里想道:刺二人必定是当年的南盛七将之二了。 只见他一个闪身,躲过王锋迎面杀来的一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拔出腰间的长月弯刀。说时迟那时快,刀鞘在半空里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径直砸向王锋。 王锋头一偏,只听身后的黑衣男子头上顿时血如泉出,竟被砸得呆若木鸡,足见颜宋玦使了多大的内力。 王锋站直来,瞧着他那凌厉的刀光,暗暗舒了一口气。卓青生怕王锋吃了闷亏,忙持剑向颜宋玦刺去,墨发随着剑术翻卷,却被颜宋玦用刀一挡,他再使劲。反被震得连退几步,突然从袖中发出几枚飞镖。 颜宋玦惊呼一声,连忙躬下腰,闪身躲避,暗暗运起内力,凝在刀尖,顺势将那几枚飞镖尽数反刺回去。 颜宋玦身为剽悍的燕人。体形不输王锋,但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尔收回刀,侧身而立,看也不看二人,勾起唇角邪魅一笑,“那卫良和莫不是做了缩头乌龟,却只命你二人来对付本王?” 话音一落,忽听门外气怒的一声冷哼,一个青色人影闪进雅间,正是颜时央。 她立在颜宋玦一侧,说道,“哼。你当人家是缩头乌龟,人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连杀了赵大人和你麾下的幕僚温先生了。” 颜宋玦一听,气得咬牙,横刀说道,“本王要亲自会会他!” 王锋方才还不明白将军何以命他与卓青对付颜宋玦,这会儿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时央郡主才是缩头乌龟,打不过我家将军,这会儿才找兄长庇护哪!” 颜时央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一瞪,亮出长枪,大喝道,“废话少说。看枪!” 王锋也不客气,甚至还说起荤话,“我隔壁老王可不会怜香惜玉!” 二人斗得火热,王锋还嫌此处施展不开拳脚,索性一脚踹开轩窗,引得颜时央追到庭院里。 卓青脚步错动,早已避过,对着何辅也斗不过的颜宋玦,不由眉头紧皱,也不知将军何时才来。 此时硬碰硬怕是不行。 他身形闪出,立在门头,忽听东边屋角上一人疾驰而来,急道,“自己人。” 此人声音响亮。苍劲豪迈,正是卫良和回京那日,挟持长公主的江湖豪侠裴泽。 卓青见他步履轻快,内功想必也是不俗,只当来了帮手,侧脸问道,“要不一起上?” 裴泽却道。“不必,咱们只管收拾外头那些小兵小将。” 他言外之意,裕王颜宋玦,则由卫良和亲自料理! 正说着,忽听一声凌厉的破窗之声,那势如破竹的劲风,泛着寒光的长剑如山壁间的冰雪般,卫良和单手持剑,如离弦之箭般,旋转着直直朝颜宋玦袭去。 颜宋玦眼见长剑刺到,一声呼喝,持刀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刀剑撞的一声响,而卫良和再一个迅猛的转身。一掌拍上去,只拍得他连连却步,屏风被他撞得粉碎,手掌发麻,脸色大变。 醉情楼之内,呼声呛地,哀嚎连天。刀戟呼喝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夜色正浓,方才的打斗累得雅间之内的烛台倒地,烧到垂地的卷帘,此时已是大火蔓延。 卫良和长身而立,冷硬的轮廓分明沾着鲜血,并着手里的樊络长剑,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冷漠与萧杀之气,恍若黄泉路上的判官般,巍然绝情。 黑烟四起,杀气所到之处,卷起千堆飞幔。 颜宋玦一想到他接连杀了两个朝廷忠臣和最得力的幕僚,怒火中烧,冷眸一瞪,“怎么,舍得动手了?” 卫良和未开口,只听雅间之外,北燕的护卫纷纷涌来,他神色凛凛,大声喝道,“想找死?你们最好一起上!” 一时无人胆敢上前。卫良和又喝道。“你们不动,我就不客气了!”长剑落处,如寒风般簌簌两声,已有两人中剑倒地。 他随势走出雅间,躲也不躲地来到花廊,剑花如雨,掌劈脚踢。霎时间又打倒了数十人。 颜宋玦叫道,“一群废物,一齐上!” 若一拥而上,即便卫良和武功再高,抵御得了护卫的进攻,可等他趁乱而入,看他还如何威风? 只是,颜宋玦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 真正近得了卫良和之身的,根本没几个。且卫良和早知他卑鄙得很,早有防备。 他一出剑,一把挑起角落的白瓷花瓶,一震剑柄,只听“嘭”的一巨响,花瓶登时化为成千块碎片。 碎片锋利无比,在卫良和凌厉的剑气推送下,便如千百只飞刀一般,刺得剩下的十余人丟盔弃甲,纷纷捂脸,只听得喝骂声,惊叫声乱成一团。 一时之间,场面颇为混乱,唯有卫良和冷漠静立,带着萧杀与狠厉之色。 他攻守兼备,没有给颜宋玦半点可乘之机。 颜宋玦眯着眸子细细打量他,如此拼命的卫良和,便是当年在战场,也极为少见。 如此看来,他当真对他的夫人上心得很!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长身而立,墨发无风自扬,衣袂飘飘。 “你的武功,倒是不减当年!”颜宋玦打破沉静道。 “你的卑鄙无耻,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卫良和说完,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直直朝他刺去。 颜宋玦长啸一声。快速接下他那一招后,忽而一脚蹬着栏杆,纵身一跃,直往对面的屋脊飞去。 这时,他竟还想跑?卫良和一收剑,紧追不舍。 颜宋玦回眸,忽而一挥衣袖,向卫良和当头射了几枚暗箭,卫良和背脊已贴上了一棵树干,堪堪避开。 —铁夫藏娇 屋脊之上,多了几分凄凉肃杀之意。 卫良和静静地怒瞪着他,衣衫仍旧落拓,笔直刺出。他的人与剑已合而为一,颜宋玦这一刀已无法出手。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他的咽喉,颜宋玦急如闪电,脚下生力,身体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竹林中飞遁而去,但那森寒的剑气仍旧震得他双臂发麻。 颜宋玦在林间飞奔,而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了,他深知此番卫良和前来,定是要纠缠他到底,索性也不去躲藏了,便停在江畔,立在一叶小舟之上。 阴沉了两日的天儿,闷热无比,这会儿无尽的黑暗中,大雨滂沱而落。 颜宋玦一把扔掉手中的长月弯刀,正色道,“与你光明正大地比试一番,也好!” 卫良和也不回话,放下长剑,却望那人便打,便赤手空拳地接下,二人双双跌下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夜闯长公主府 卫良和这回,似发狂了般,力大无比,直推开去他,颜宋玦便往他肋下躅得几拳。卫良和巴不得他如此,飞起脚给他横踢一脚,再提起铁锤大小拳头,在他脊梁上擂齐般暴打。 颜宋玦吃痛反笑,“为了一个女人,卫良和,你还是输了!” 他不提贺桩还好,一提起,卫良和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转过身去,扑通地把他翻撞下江里去。 卫良和静立舟头,良久之后,却仍未见颜宋玦露头,他冷冷一笑,自知那厮打的是什么主意,便悄声捞起长剑。 他深眸敛起,死死盯着涟漪的源头,直到在小舟之下,一时没了踪迹。 突然,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小舟剧烈地摇晃。卫良和脚上一点,一跃而起,只见一道黑影自舟心破肚而出。 卫良和眉头也不皱一下,紧紧握着剑,穿过倾盆大雨,直向颜宋玦的心口刺去。 只听“哗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并不大,但二人听得真切,颜宋玦心口中了一剑,而卫良和也并没有幸运到哪里,右臂一阵剧痛传来,长剑登时“咚”地沉闷一声,落入水中。 卫良和沉入江中,而颜宋玦顿时没了影,不过。此处的江水染了不少血色。他堪堪站直,本想寻着血水,将颜宋玦彻底解决。 岂料,对岸急促的箫声咋起,卫良和抬眸,循声望去,只见江心忽然出现一个穿戴斗笠蓑衣之人,直直朝他袭来。 卫良和脸色微动,身子一侧,避开那人的掌力,大喝一声,犹似半空响了个霹坜,他的右臂受了伤,出不了力,左拳向那蓑衣之人击出。这一拳打出去,正对准那人的命门。那人武功也是不俗,虽听到这一声大喝宛如雷震心惊,但还是快如电闪地避开了。 撕杀再次开始,黑暗中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利刃的光芒一闪,樊络长剑沉入江底,卫良和每一次的防卫都有血珠四下飞溅,但防守却是越来越稳。 这个人的身法,他太熟悉了…… 两人一攻一守正斗得火热,卫良和趁着空挡,一把擒住那人的手腕,那人也会运用巧劲,手腕一转,迅速挣脱,不过手背还是被他抓伤了。 忽然,冲天的火光将江岸映射的一片通明。那蓑衣人放佛见不得光一般,猛然收起攻势,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卫良和也不急着去追他,而是静静地立在舟头。当真如天神临世一般,肃目利眸。 原来,是王锋三人领着一支禁军赶来了。 王锋高举着一支火把,四下张望,未见颜宋玦的尸首,开口问道,“将军,您也让他给逃了?” 卫良和听他如此一问,便知颜时央定也是遁了。 这颜氏兄妹,还真是一家人! 王锋还是不大敢相信,“怎么就给他逃了呢?” 卫良和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想道,若非那蓑衣人从中作梗,颜宋玦怎么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卓青忙拉住王锋,对卫良和道。“将军,您还是快些回府去瞧瞧夫人吧?” 哪知卫良和面色一凝,深眸里的杀气分毫未减,豁然回身道,“暂时不回侯府!王锋,你下水把我的剑捞上来!咱们先去长公主府,会会那对狼狈为奸的夫妇!” 卫良和一身湿衣,脸上的汗渍倒是洗干净了,越发显得轮廓磊落,便是凌乱的墨发,也丝毫影响不了他浑身的戾气。 于是,卫良和就这么浩浩荡荡地领着一支铁骑,明目张胆地直逼长公主府! 守门的小厮见这群人气势凛凛,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骂骂咧咧道。“什么人敢在长公主府如此喧……啊……” 他话未完,便被一马当先的王锋卓青一人拎着一只胳膊,往石阶上一丢。而后,二人恭顺地让出一条道来。 卫良和一步跨进大门,见有个老管家拦在面前,他上前便是一掌劈下来,那管家甚至连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晕倒在地。 再无人敢阻拦他们。一行人携着一阵劲风,直逼正厅。 容萱本在卧房准备卸妆歇息,忽闻卫良和入府,不知是喜是忧。 回京好几个月,他终于肯上门来找她…… 可探子回报,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听贺桩出事,便去了醉情楼找北燕的裕王,只为替她出头,而今他登门,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侍女立在一旁,听下人说到那卫良和竟如此无礼地夜闯公主府,撇着嘴不满道,“公主,卫侯爷也忒轻慢您了,您可是金枝玉叶!” 容萱低眸不语,墨眉淡淡,捻着心口的一绺青丝,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只道,“你先下去吧。” 她静坐片刻,精致的妆容已卸,发间空无一件配饰,半晌过后,她缓缓起身,也不再穿外袍,只披了件薄薄得披风,便出了卧房。 见侍女正在门头候着,她忽而停步,微微侧过脸来问,“大驸马去哪儿了?” 侍女轻声道,“听小厮说,大驸马在书房里头待了整整一日了,也不许下人近,奴婢也不晓得他在里头作甚。” 容萱一听,却是变了脸色。 长公主府正厅。 王锋卓青二人如同门神般分立两侧,神色严肃。 而卫良和立在正厅中央,背向着门口,神色冷凝,一身湿衣贴紧肉身,越发衬得身形落阔宽厚,顶天立地。只是,他立着的那块地面,已淌了一滩血水。 卓青斜眼,瞄见卫良和的右臂仍有汩汩的血液细细地流着,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小声道,“将军,您的伤口……不若去包扎一下吧?” “退下!”卫良和叱道,猛然转身,却见门外阑珊的一株桑榆下,容萱静默而立。 晚风奕奕,花香芬郁,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花叶簌簌之声。散下发髻的长公主素衣乌发,容颜如雪,未染脂粉不饰珠玉,清雅到极致,一如当年迎风怒放,灿若霞锦、满目妃红的桃花。 可他知她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她的心俨然成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深潭,却也容不得他人。 卫良和微微一顿,并未行礼,直言道,“听卫准说,那日内子之所以出府,是因长公主递了帖子。我今日来。便是问一问,可有此事?” 容萱正提着披风入内,闻言,脚下一顿,心豁然撕开一道口子。 他来,果然是为了她! 她眸色一转,透着冷意道,“你夜闯公主府,便是为了这个?” 他正色道,“正是!” 容萱抬眸,只见他眉宇磊落,衣裳还滴着水,心里隐隐闷着一口闷气。 他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他的身子? “我若说是,你会如何?不是,你又当如何?” 卫良和捏着剑柄的手。狠狠抓紧,忽然,手一抬,长剑便直直朝她刺去! 长剑上泛着的寒光,映入眼帘,容萱心蓦然一紧,只见长剑堪堪略过她,削掉一绺秀发后,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稳稳地定在门板之上! 她被吓得面色雪白,拍着心口,舒了口气,而后,一股怒气自丹田升腾,凤眸瞪着他,喝道,“你疯了?” 卫良和深眸却分外清明,面色沉冷,一字一顿道,“你如此重视你的皇家颜面,甚至不惜舍弃夫君,你还有什么不敢做?” 容萱听他一说,只觉心口痛得难以言表。 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他到底还是在怨她舍弃了他,那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仍占有一席之地? 可为何,她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她咬牙,问,“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不择手段之人?” 卫良和目光灼灼,心若明镜,“公主敢发誓,内子遇袭之事,你并不知情?” 她那般看重皇家颜面,印鉴又岂会轻易给馥云?况且,馥云公主只是刁蛮任性了些,卫良和断定,她没那个那么深的城府,也没那个胆子伪造印鉴! 桩儿此次,先是被颜氏兄妹掳走,后又惨遭秦氏毒手。 试问,馥云公主从何得知颜宋玦尚未离京? 唯有长公主借着柯景睿的情报,一来借着馥云公主和秦氏之手,想要除掉桩儿腹中的胎儿;二来,即便卫准防范得紧,还有个盯着神侯府的颜宋玦。 在江边,若非那蓑衣人趁虚而入的话,他完全可以杀掉颜宋玦。而那蓑衣人的身法,他再熟悉不过,不是柯景睿又是谁?除了柯景睿,谁又打探得到他回京的消息? 这对眼界浅薄的夫妇,不顾大盛的安危,竟在北燕蠢蠢欲动的节骨眼上,对贺桩如此赶尽杀绝,他又何必留情面? 一石二鸟,还把她摘得一干二净,她倒是会算计! 容萱到底心虚,不敢应,却也不想在他面前输掉尊严。正色道,“放肆,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身份?桩儿此番若是熬不住,他连命都顾不上。还谈什么身份? 卫良和心底涌起翻江倒海般的怒意,言辞冷绝,“你我他,三人的纠葛,既是圣上的决断,我不欲多言。虽说我娶她之时,记不起曾经的恩怨,亦忘了你,可决定要她这个人、情愿为她的余生负责之时,我很清醒,比谁都清醒!” 他顿了一下,喉结微动,“五十两碎银,虽不多,可那时为了迎娶她,我奉了我的所有,倾尽我的全部,甚至天寒地冻地亲手为她打了一口井……我说这些,并非为给你寻不痛快。我也只想告诉你,我是心甘情愿娶她,与往昔恩怨毫无关系。你不必对她耿耿于怀!” 容萱听完,满目怆然,心更是千疮百孔。 呵,他言外之意,是不是全在她自作多情? 果真是,比落花流水更无情的,往往是多情。 容萱心头苦涩。低头道,“你说你,既然无意于此,又何必回来,搅得京都朝局这趟浑水,如此不安生?” 卫良和沉稳如斯,瞧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却生不出半点同情,只道,“我为何回京,你去问你的大驸马,兴许,他会告诉你,他清楚得很!” 容萱抬眸,见他眼中划过满满的弑杀之意。心里一紧,“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就不觉得这话问的可笑么? 卫良和面色沉沉,长腿一迈,快到门槛时又猛然停下,微微侧脸道,“我如此兴师动众地闯进来,你的大驸马却不曾露脸,难道你就不好奇,他在哪儿?” 柯景睿色令心昏,若是只针对他,他兴许还会放他一马,可如今他竟放走敌国的裕王。 他不仁,就怪不得卫良和不义! 话音一落,容萱脸色大变,而卫良和亦不再逗留,撩起衣摆,断然抽身,不带走任何眷恋! 一出长公主府,他蓦然回首,只见长公主府的望高楼上,立着一个落寞的寂影。细雨湿衣,男人却全然不顾,新仇旧恨夹杂在心头,如那影子戏般,在他脑海里翻滚,望着望着,幽深的眸子不知不觉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恨意来。 卫良和猛然收回视线,扫了一眼王锋与卓青,铿锵有力地下令道,“王锋卓青。现命你二人速速去找何辅,叫他将手头的东西悉数交出,你二人连夜去一趟东宫,就说卫某为他备了份大礼!” 王锋眼眸一下变得熠熠生辉,爽快地应了。只是卓青还有些顾虑,“天色已晚,打扰了太子殿下歇息……不若,明日……” 卫良和知他要说什么,伸手打断,“放心,殿下定会喜欢这种打扰!” 柯景睿与任知荃勾结私吞军饷一事,作为萧王死对头的太子,又岂会错过? 卫良和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见裴泽还立在马旁,居高临下道。“裴泽,现在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裴泽登时抱拳道,“属下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男人微微颔首,眉宇间尽是杀伐决断,“你且随本侯入府,去找孟夫人,放话给江湖上的各路英豪,但凡是柯景睿的那些爪牙,大可放手诛杀,如若砍得下柯景睿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万两!” 长公主不是要顾全她的皇家颜面,那他就把柯景睿做的那些丑事全抖露出来。朝廷江湖都容不下他,看他还得意! 卫良和说完,便不再停留,快马加鞭地赶回神侯府。 一回到蒲良苑,只见候在院子前的卫准非常难看,他不言不语,脊梁傲然挺立,长腿一抬,跨入庭院,还没到卧房,只听里头传来卫老夫人的怒骂声,“这都两日了,水米未进,眼下还烧起来,怎么还不醒?” 紧接着便是一阵稀里哗啦东西的声音,卧房的门大开,几名丫鬟面色灰白地走出来,一个个额头沁着薄汗。 卫良和还未走进去,只见卧房地面碎了一大片,又听老夫人心疼道,“好孩子,你快些醒来,祖母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为你讨个说法,你可千万想不开。” 他一听,心头一动,眼眶微湿,一抬腿,忽然一个趔趄,竟然被门槛绊了下。 卫老夫人听到动静,以为是下人还未走,到底还得硬撑着,她吸了吸鼻子,沉声道。“谁叫你进来的?” 卫良和喉咙微动,低低唤了句,“祖母——” 卫老夫人回眸,只见心心念念的嫡孙清俊的面孔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之下,越发显得寂落悲怆。 冰凉的手背忽而滚落下一滴热泪,她并非煽情之人,此时也不愿给他徒添烦扰,只道,“快陪陪你媳妇。” “嗯。”他咬紧薄唇,低头应道。 卫老夫人走后,屋里便只剩下他与她,卫良和几个跨步走到软榻边上。 贺桩正昏昏沉沉地睡着,柔软的身子蜷缩在锦被里,脸蛋儿上浮起异样的红潮,无害的模样倒像初生的婴孩。恍若一碰即碎。 卫良和心头登时绞起一阵阵抽痛,好似被刀子狠狠地撕扯凌迟。 他浑身湿透,混着泥尘,不忍玷染了锦被,只好单膝跪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苍白的手软软把垂在枕巾上,他缓缓地握了她的手,紧紧包容在手心里,再也舍不得放开,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桩儿……” 所有的不舍与悔意,皆包含在这一句深情的喟叹里。 贺桩正是神志不清,只感觉小手被一股安稳的温暖包裹着,心里头踏实,就如同儿时被父亲抱在怀里般,她努力想睁开眼,却也只是睫毛轻微动了动,一行清泪悄然滚落。 清莲悄悄入内,眼前的画面直叫她感叹这一对苦命鸳鸯,鼻子一酸,依照老夫人的吩咐道,“侯爷,您换身衣裳吧?眼下夫人身子弱得很,若是带了什么脏东西来,可不得更遭殃?” 卫良和听她说得也在理,神色浩气不输清冽,起身道,“你好生看着夫人。” 他动作极快,冲洗干净,换了身衣裳便回来,连日来赶路,今夜又接连单挑颜宋玦与柯景睿,他浑身上下乏得很,却毫无食欲。 清莲进来时,只见他躺在贺桩身侧,把她扣在怀里,埋首在她颈窝里,她也是个极有眼色的,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卫良和单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身,只觉她瘦得脱了形,脸上滚烫,身子却冰凉入骨,脸色一会儿潮红一会儿没有半点血色,躺在柔软的锦被之下,只露出无力的手指,仿佛雪花般一碰就化了。 他这一头沉沉地陷下去,而她还那头,还高着两个骨节,他只看了一眼贺桩,便已不忍心看下去,把头偏向一侧,低沉的嗓音尽是悔意,“桩儿你说,我怎么把你照顾成这副模样?” “当初,我把你好好的从庆丰镇带到京都,本允诺了为你正名,却害苦了你。” “桩儿,你醒过来可好?往后,不管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再不把你丢下,还有咱们的孩子……” 卫老夫人领着钟齐远,立在门头,听着这铁汉柔情的喃喃低语,也忍不住卒听,只一声喟叹,对立在身后的清莲悠悠道,“请钟医辅进去为良和媳妇诊脉去吧。”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落寂的身影。 清莲不愿打搅却也无法,推门的动作也大了些,隔着卷帘,低声道,“侯爷,该喂夫人吃药了。” “嗯,进来吧。”清冷的嗓音从里间传来。清莲低垂着头,依言入内,只见卫良和已起身,端坐在软榻边沿。 卫良和一手将贺桩从软榻上揽起靠在怀里,拖过那一碗药汁,用玉勺舀了半勺药汁,凑到她嘴边。 她却是闭着眼,抿着嘴唇,一滴药也为灌不进去。 卫良和面色无奈,叠了两只绣花枕衾,把她轻放在上头,左手伸过来捏住她嘴的两侧,逼得她松开牙关,叫清莲灌了她一口。 许是灌得极了,她咳了起来,墨黑的药汁自唇角淌下来,染黑了领口。 卫良和心如刀绞,眼见着她整个人如轻烟般随时散了去,任凭他摸不着抓不住,又急又痛,勃然大怒间,只听“啪”的一声将那碗砸到墙面,骇得屋里头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 饶是如此,他还是替她盖好锦被,站起身走到窗边,黑瞳里尽是风残云卷般的愤怒。 还有两人,他尚未来得及料理! 他被激得发了狂去找颜宋玦单挑,发了疯地闯进长公主府,如此不顾后果,还是头一遭! 秦氏!馥云! 一个也别想逃! 卫良和对那两人。简直恨到了骨子里。他呼吸越发重,忽而一拳重重砸在那轩窗之上,生生被他砸出一个洞来。 清莲被吓得不轻,颤着声儿道,“侯爷,夫人若是瞧见你这般不顾惜自个儿身子的模样,还不知愁成什么样儿呢。” 他努力平复心头的怒意,回首道,“你去叫钟齐远进来,吩咐灶房再煎一碗药来。” [*] 夜里,贺桩烧得越发厉害。 因顾着贺桩的身子,钟齐远亦不敢用猛药,只写了方子命人烧了桶药水。 卫良和给亲手为她换洗,折腾了大半宿。 后来卫良和又想到一个法子,他仰头含了半碗药汁在嘴里,缓缓地口对口地渡给她。这回她倒是没吐,等着慢慢地滑进喉咙…… 如此泡了澡,又咽了半碗苦药汁,等外头天色放亮,贺桩的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烧也渐渐地退了。 药汁里有安眠助神的功效,这会儿药性发效,她正安安稳稳地睡熟。 卫良和不休不眠地守了贺桩一夜,深邃的眸子熬得通红,髭须也冒了出来。他右臂上的伤口简单地敷了药,不过伤口发了炎,小臂失血过多,寒气分外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侯爷,您快看,夫人她有反应了! 卫良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深陷的眼窝透着缱绻。 外头天色大亮,没多久卫老夫人来坐了会儿,想来她夜里也睡得不安稳,坐着有几分恍神,便被卫良和请了回去。 清莲送着她出门,老夫人回身望了望,道,“这几日你辛苦些,日后少不了你的好。” 清莲随行跟着,只道,“夫人心善,对奴婢好,奴婢记在心里,不敢怠慢。” 两人出了蒲良苑,正走到雕落的荷叶小走廊,卫老夫人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道,“你也好生看顾着侯爷,瞧着他熬得眼睛都有血丝了,也是够叫人心疼的。” 五月的雨说来就来,外头还阴阴沉沉,闷热得很。 卫良和担心贺桩捂着生痱子,便命人换了条薄被。 未几,主卧外响起敲门声,管家卫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三公子,老爷亲自带着亲姨娘,负荆请罪来了,还有大公子二公子一并携着妻儿……” 贺桩昏迷不醒,卫良和也没了别的念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望着贺桩面白如纸的面孔,冷冷道,“叫他们马上滚!” 卫准颇为为难,“三公子,恐怕——” 卫良和的手捏得紧紧的,一字一顿道,“你若胆敢放秦氏进来,脏了侯府的地界儿,就等着挨板子吧!”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姿态咄咄逼人。 卫准不敢再吱声,忙去回应了卫老夫人,没过多久,却又折了回来。 “三公子,老夫人请了老爷入府,她知您痛恨秦姨娘,便没叫她进门。不过老夫人说了,此事总得给少夫人一个交代,还请您过去一趟。” 卫良和听了,只觉满肚子的火,自秦微峥到下媚药,他的好父亲哪一次不是护着秦氏。 不就是说清楚么?好,这回他倒要看看,秦氏还如何死里逃生! 且说秦氏,自打卫老夫人携着贺桩离开宗祠,自知此事败露,她断没有好果子吃。 她忙命人通知了馥云公主,岂料联手的盟约说散就散。从公主府回来的下人,莫说是人,便是馥云公主的影子,也没见着。 而馥云公主自然不会顾及秦氏的死活,这两日她思来想去,想着帖子上是长公主的印鉴。人是秦氏害的,她想从此事抽身并不难,唯一的担心便是那辆马车。 殊不知,那辆马车早被禁卫军扣下了,馥云公主已是自顾不暇。 秦氏一时孤立无援,深知唯一的救命稻草便只有卫群。于是,她便做足了姿态,一直跪在列祖列宗面前。 卫群这几日忙于举荐门生之事,一回来便听秦氏正跪在宗祠,眉色不悦,待听她期期艾艾地说完白氏受伤,贺桩险些流产被卫老夫人带回侯府,登时就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了秦氏脸上,怒道,“你个毒妇。非要闹得家道不宁才安生是不是?” 秦氏顿时泪如泉涌,“老爷,妾身也不想的呀!实在是那贺氏嚣张得很,妾身不过叫她跪下给列祖列宗磕三个响头,她却道妾身以下犯上,这叫妾身如何忍得了?” “你这一张利嘴,她还争得过你?”卫群气得全身发颤,“她虽是身份低了些,可良和不在意,又怀了卫家的子嗣,你这般咄咄逼人,若是传出去,你叫我如何自处?” “妾身巴不得当她神仙一般供着,哪里敢逼她?”秦氏泪眼汪汪道,“只是她直说妾身一个继室,不配站在列祖列宗前。便是百年之后也无法与老爷同葬,妾身一听便急了……” 卫群委实没料到秦氏如此猖狂,怒气未减,“你不敢?白氏如何受的伤?我原以为,上次你已吸取教训,多少知道收敛些,你倒好,变本加厉了。良和媳妇腹中胎儿若还在,倒可以饶你不死,若是……母亲被你逼得不敢回府,如今,卫府还如何容得下你?” 秦氏一听,登时吓得面色惨白,“老爷,妾身可不经吓。贺氏离开宗祠,胎儿可是好好的。妾身断不敢有分毫隐瞒!” 卫群却不愿听她多言,挥手道,“你这般狠辣善妒,卫府若再交到你手中,怕是果真应了良和那句话,迟早要败在你手里!明日,你且随我上门去请母亲,我会尽量帮你说情,她是否原谅你,只看你的造化了!” 第二日,卫群果真领着秦氏亲自登门,却被王锋卓青拦在门外,生生被晾了半个时辰,才被领着进了正屋。 卫老夫人已拄着手杖,端坐首座,见到儿子,也只冷冷一瞥,厌弃道,“你什么也不必同我说,等良和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向他交代!” 卫群仍旧恭顺地给她行礼,无奈道,“母亲,秦氏无知,冲撞了您,儿子替她给您赔不是了!儿子尚在,您住在侯府,叫儿子颜面何在?” 忽而,只听“嘭”的一声,卫老夫人手杖一顿,喝道,“呵,颜面?我若是晚去了一步,良和可就差点连媳妇儿子都没了,你却还只顾着你的颜面?” 卫群脊梁冒汗,深知此番母亲动了勃然大怒,“这……是儿子说话不经脑子,还请母亲原谅。” 正说着,忽而门口一暗,卫群只见卫良和挺拔的身躯立在大门中央。 有段时日不见,他瘦了,也黑了,右臂缠了染着血色的纱布。 卫良和连瞧都不愿瞧他一眼,只朝卫老夫人微微颔首,自个儿找了个位子坐下,深邃的眼眸里尽是空洞。 卫老夫人也不啰嗦,直言道,“说吧,秦氏如此大逆不道,你说你要如何处置她?” 卫群双手垂着,毕恭毕敬道,“秦氏此番,委实过分了些,儿子已罢了她卫府主事之职,命她吃斋念经。” 卫老夫人一听,总算觉得他这态度还行,颔首道,“念你还有些良知,坐下回话吧。” 卫群却是不敢坐,弓着背道,“只是,秦氏掌管卫府多年,诞下老大老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子恳求母亲,饶她一命!” 卫良和一听,只觉透心凉,整个人僵在那儿,竟不知该如何动弹。 卫老夫人登时气得杏目瞪圆,手也被气得直打哆嗦,道,“秦氏罔顾家法,以庶犯嫡,旁的不说,便是她私自去宗祠,就够杖毙而死!更别说她打伤白氏,又险些害得良和媳妇一尸两命!你以为她还有活命?” 卫群心头一紧,头垂得更低,盯着鞋面道。“秦氏原也是看在良和媳妇有孕的面上,便向儿子替她求了情,想将她载入族谱,横竖不过给她立些规矩,想来,秦氏也没料到她身子骨那般虚弱……” 卫老夫人只恨得脸色青白,握紧手杖,直直朝他掷去,破口大骂,“卫群,卫大老爷,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良和媳妇身子弱,可白氏也弱么?那狐妖媚子倒地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糊涂成这幅模样?” 卫群生生受了那一杖,忙捡起来递还给她,“扑通”一声跪地。道,“母亲,良和媳妇虽是未醒,可……到底孩子还在,便算不得秦氏害她流产。秦氏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且老大老二还在侯府外候着,您便是不看儿子的情面,也该想想孩子们!” “大家何不各退一步,儿子自会送秦氏去杏花庵,永世不让她踏入卫府的大门,良和若想递帖子给族里的各位老人,儿子断不会反对!” 闻言,卫良和深眸里尽是苦楚,门外响起秦氏渺茫的哭喊声,“三公子,姨娘知错了,都是姨娘的错,你看在你大哥二哥的份上……”他漠然地听着,右手一点点地攥紧,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手背青筋暴起,而臂上的纱布,竟被绷裂了,纱布上又是一层血迹晕染开来。 卫老夫人被他一番话气得发怔,几度想要开口,却是怒气涌上心口,揪得她发疼。 卫群见状,忙上前扶着替她顺背,眸子扫过卫良和,却见他魔怔了般,定定地一动也不动。 卫老夫人照着卫群的脸就是一掌。声嘶力竭道,“滚开,老身便是被气死,也不要你这不孝子的假仁假义!” 卫群只觉心如刀绞,“母亲,儿子岂会不盼着您好?” 卫老夫人扭头,见卫良和坐在那儿,满脸颓沮,眼里布满血丝,纱布上亦是血迹斑斑,又想着蒲良苑那可怜的孙媳妇,已是心疼地落下来,对卫群已是失望之极,道,“盼着我好?你怎么不知盼着良和好?” “良和十二岁远赴边关,便是识字断句,也是敬南王派了帐下的子桑先生去跟在他身边,又有云南穆侯亲教他武功。敬南王膝下无子,便是他张口,要良和继承他的爵位,人家教出的好外孙,老身也没那个脸拒绝!” “可他为了不让良和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愣是没说!这么些年,他也不曾收养义子,为的也是不叫良和受半点委屈。可你呢?你身为父亲,为良和做过什么?你可有愧?” “他少年成名,凭着一身硬本领,累得硕硕军功,十八封侯,另辟府宅,光宗耀祖!良和可有半点对不住你?可你瞧瞧你叫良和多寒心?你可有愧?” “老大老二成婚,我自问没短了他兄弟二人任何彩礼。可良和媳妇进门。秦氏给过她什么?争侯府的家产,亏她做得出来!老大老二到良和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良和只这么一个媳妇,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来这么一个孩子,若非你有意纵容,秦氏岂会那般容不下贺氏?你可有愧?” “你嫌弃良和媳妇出身低,可你可曾想到,彼时良和流落在庆丰镇,他就是个举目无亲的打铁汉?人家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跟着他过清贫日子,可曾嫌弃过他?将心比心,我只问你,卫群,你可有愧?” 卫老夫人连连几句“你可有愧”的炮轰,直叫卫群颜面荡然无存,羞愧难当,只掩面低头,道,“儿子自知对不起良和,实在有愧!但儿子还是那句话,秦氏虽恃宠骄纵,可到底还是只全心全意为着儿子一人,儿子仍求母亲饶她一命。当年,若非凝菡私通外男,儿子又岂会对良和不管不顾?” 此话一出,涉及卫府内宅丑事,卫老夫人眉目一凛,额头上青筋浮起,执起手杖便是朝他连砸几下,“卫群,凝菡甚至以死想逼,你仍是不信她。我信!良和此生是我卫家子嗣,便是我进了棺材,见了列祖列宗,我也敢如是说!” 卫良和只觉卫群的话,如同刀子般,字字剜心,不由身形恍惚。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的父亲为何对他这般疏远! 原来,他是不相信娘亲,不承认自己是卫家人! 呵,多么可笑! 男人目光悠悠,望着摆放在轩窗格子上的绿釉堆漆花瓶里的君子兰,枯叶片片,泛出干涩的黄。他忽而起身,捻了一片放在掌心。失去水分的叶子脆脆地躺在他手心,他的眼瞳一片死寂,而后缓缓地攥紧那片枯叶,任它碎在手心,也不知凋零了谁的心。 他的心口震得发痛,摊开手心,那碎叶自指间落下来,一瞬也就不见了,任凭他如何也抓不住。 身后,卫群抱着卫老夫人,饮泣哽咽,他却像是充耳不闻。 卫老夫人气怒不已,又恨又痛,只觉这个儿子鬼迷心窍,她不大骂一番,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醒。 “良和是要去领兵打仗之人,你却纵容秦氏闹得内宅不宁,如今那丫头昏迷不醒,你叫良和如何安心为国效力?是为不忠!” “你不征得老身与良和同意,私自扶正妾室,如今害得生身母亲不敢回府。是为不孝!” “你当真以为,凭良和媳妇的心智与聪慧,斗不过秦氏?她不过是心疼良和,体恤良和每日奔波劳累,不愿他被内宅之事分心,这才忍气吞声。你却当她软弱好欺,这般容不下她。是为不仁!” “卫准乃我亲口拨去掌管侯府的老人,子桑先生于良和而言,可谓恩重如山,你却对侯府不闻不问,纵容秦氏打伤卫准,害死子桑先生。陷良和于两难,是为不义!” 她指着卫群,听着外头倾盆大雨,雷声轰隆,声泪俱下,大吼道,“我怎就教出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 “母亲,儿子心里也苦呀!”卫群听着她削金断玉般决绝的话语,硬生生在心头砸出一个个深坑来。 他何尝不愧疚? 可凝菡当真伤他入骨呀! 那会儿,他与她,也曾琴瑟和鸣,也曾共话芭蕉,可她至死也不愿见他一面,何其无情! 每每见到良和,那倔强的眉目,都像极了凝菡。都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曾经的痛彻心扉。 他除了远离还能如何? 对秦氏那般小惩,不过是执念罢了! 卫群站起身来,转向卫良和,静静地抹掉眼泪,道,“秦氏纵有千错万错,爹愿为她一应担下。良和,就当是为父求你一回!” 外头的雨势似乎小了些,神侯府笼罩在薄薄雨雾中,不知碎了谁的梦。 正厅里安静极了。 卫良和仍旧站得笔直,胸背开阔,只是瞧着落寞的背影,让人无端觉出一股浓浓的冷意。 他仰头,默默地凝视着屋檐断线般的雨珠,忽而闭上眼,再睁开,便是无波无澜地死寂,脑子里只有贺桩垂泪的模样。 卫良和回身,望着他至亲的两位亲人,嗓音低醇沙哑,沉沉落落道,“秦氏罪重当诛,您若一心庇护,你我父子之情,此生便只能恩断义绝了!” 话音一落,他也不管二人如何神色,便从正屋里走出去,他的目光虚空,却定定地走在这天地间,孤独而怆然。 细雨朦胧,他臂上还带着伤,卫准忙撑着油纸伞跟上去,却被他一手挥开。 老夫人心疼地清泪行行,“良和……良和啊……” 身后隐隐又传来卫老夫人的痛呼,“瞧瞧你造的什么孽!” 卫良和充耳不闻,默默在雨中静走,一步步朝蒲良苑走去,细雨湿衣,血水顺着他的右臂缓缓流下。他忽而站定,满是血丝的深眸里浮起悲苦的绝望之色,唇角却是慢慢扬起一丝苦涩而无力的笑容。 秦氏,他便是百般护着,又如何,怎么死不了呢? 风雨凄清,刺痛心房,庭院深深深几许,此恨无穷。却也终随落花一并去了。倒是不知,落花几时穷? 一连两日,贺桩仍未苏醒,虽是沾了些许汤药,可腹中胎儿正是生长之际,她这般不吃不喝,饶是钟默远有通天的医术,也是无可奈何。 他收了棉絮,忐忑道,“夫人接连四日水米不进,胎儿又在汲养,眼见越发瘦弱,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不敢再往下说,卫良和通红的眸子一下变得阴狠,渗人得慌。 卧房之内的清莲亦不敢多说半句话,腿都在发颤。 这两日侯爷魔怔了般。只守在卧房之内,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地守着,脾气狂躁得很。已有两个在庭院洒扫的三等丫鬟被驱逐出府,缘由便是打扫的动静过大,扰了夫人清静。 钟默远立在那儿,望着眼前曾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这般颓然的模样,默足勇气,道,“侯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良和的眸子冷冷地扫过来,“不当讲的,你不必讲!” 钟默远被他一噎,忽而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连声道,“夫人这般,下官瞧着也难受得紧。可眼下,太子殿下一个奏本,便直奏得柯将军身陷囹圄;偏巧北燕使团卷土归来,扬言南盛背地里使阴,刺杀那位与何副将比试的壮士。” 卫良和黑瞳里尽是噬人的冷意,“你有心思说这些,还不若再想想法子,救救桩儿。” 如今桩儿只剩半条命吊着,若当真如同青烟般散了,他只怕也会随着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家国! 卫良和几日不上早朝,侯府大门紧闭,文武百官找不到他人,只他能进神侯府,也只他能与卫良和说几句外头的形势,却不想,他当真不管了! 钟默远急红了眼,“那位被刺杀的壮士正是裕王颜宋玦。金殿之上,时央郡主只道裕王被刺了右心房,所幸他的心房长在左侧,这才侥幸存活,现裕王已安然离开大盛边境。凉大人与之唇枪舌战,剑拔弩张,只怕两国议和是不成了。圣上数次召您入宫,您一概不闻不问。您再一蹶不振,只怕裕王当真领兵踏平了大盛!” 卫良和怒得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只从牙齿里蹦出一个字,“滚!” 满屋子的人被他遣了出去,卫良和晃了晃神,平缓了怒意,这才走到软榻边,凝视着她没有半点血气的容颜,低哑出声,“京都这污秽之地,你定是吓坏了吧?对不起,若不是我执意带你回京……桩儿,你快醒过来,我带你回庆丰镇,过以前的日子可好?” 他脱下鞋袜,躺在她身边,大掌覆在她小腹之上,稳稳地将内力传入她体内…… 翌日,皇帝再派人来神侯府,只不过卫良和仍就闭门不出。 战事一触即发,偏巧柯景睿与桂城知府任知荃私吞军饷一事被抖露出来,而柯景睿早与萧王沆瀣一气,牵涉到党政,还不知里头的水有多深,皇帝自是不敢再用柯景睿。而卫良和仍一蹶不振的话,偌大一个南盛,就真的找不出能与北燕抗衡的大将了!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钟默远是唯一接触过卫良和的文臣,这会儿被叫到金殿,只好道出原委。皇帝震怒,下令彻查贺桩被袭之事。 清晨,清莲在蒲良苑卧房之外,候了许久,也不见卫良和出来。她生怕出了什么事,推门而入,只见卫良和坐在软榻前的鞋板上,清俊的面庞紧紧贴着手臂,闭着深眸,满是疲倦。 清莲再瞧贺桩。却见她面上透着些许红润,她也是习武之人,登时便明白过来了,一时泪如雨下,语气里透着忧伤,“夫人,侯爷为了您,可谓耗尽心力,您若心疼侯爷,便早些苏醒过来吧,别再折磨侯爷……” “瞎说什么?”卫良和听到动静,睁眼喝道,一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 他静立原地,等待那阵晕眩过去,身子也恍惚得很。 清莲瞧着,只觉心疼,侯爷疼夫人当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仍道,“奴婢又没说错,您这般耗费内力,还耗得了几次?” 他并没有反驳,只道,“横竖这顿板子你是逃不掉的,先替桩儿擦身吧。” 不知是卫良和连夜为她输内力,还是清莲的话奏效了,清莲正拧干了帕子,一回身,只见贺桩素净的手指微微一动。 她喜出望外,抬眸又见两行清泪从贺桩两颊落下,她又惊又喜,叫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贺桩苏醒 贺桩干咳几声,卫良和竟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清莲拽着他往软榻上一坐,看着软榻上的人儿咳得浑身轻颤,这才如梦初醒,欣喜若狂。 贺桩只觉做了个长长的噩梦,没有尽头,没完没了,时而恍若置身深渊,浑身冻彻入骨,她想哭,可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全身疼得厉害。 时而又放佛有团烈火在灼烧着她,誓要把她烧为灰烬。那熊熊的焰火又化作鲜红的血团,有个稚嫩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徘徊,“娘亲,你为何不要我?” 她只想忙不迭地摇头,想开口告诉它,她从没想过不要它,可她说不出口,如同吞了黄莲般,苦不堪言…… “桩儿……桩儿……”耳畔不断传来急切的声音,她认得这个熟悉的声音,贺桩悠悠睁眼。 泪眼朦胧中,一张满是胡茬的面庞映入眼帘,待她认清,泪珠掉得更厉害,绣在枕边的鸳鸯已被泪水浸湿。 晨间凉爽的风透过轩窗吹来,卫良和只觉吹进了心坎,伸手为她撵去眼窝里的泪珠子,连日来的阴沉一扫而散,扬起回京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桩儿,别哭……” 贺桩抽出手,抓着他的拇指便不肯松开了,连睡几日,嗓音也哑了,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来,“相……公……” “你才醒,别说话。清莲已经去请钟默远来了……”他心疼道。 手上她握着的力道不大,他心知她定是怕极了,也由着她。 贺桩却是不依,低低又吐了两个字,“孩……子……” 卫良和顿时觉得心软成棉花,俯下身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的面庞,柔声道,“孩子还在。这孩子随你,虽是脆弱了些,但很坚强!” 贺桩刹那间破涕为笑,伸手搂着他的颈项,又哭又笑道,“相公,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卫良和眼眶亦是一红,心绪大起大伏,便是当年在战场,也不觉这般劫后余生。 他坐直来,扶起她,把她揽在怀里,“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往后,不论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可好?” 贺桩用力地点头。缩在他怀里,瘦削的手抚着小腹,敛着清眸,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清莲领着钟默远匆匆赶来。 钟默远来给她把脉,直呼,“此乃大奇事,夫人是有福之人!” 卫氏夫妇久别,自有一番话要说。钟默远亦是知趣之人,写了药方,吩咐清莲,先喂贺桩喝些流食再喝药,便起身离开了。 钟默远走后没多久,卫老夫人和孟氏也来了,不过瞧着贺桩的精神头尚不大好,也没逗留多久。便起身告辞。 清莲端来一碗莲子粥进门,脸上堆满笑,道,“夫人先簌簌口,喝些清口的粥,奴婢等会儿便端药来。” 说着便把碗往卫良和手上一送,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卧房里静的很,贺桩生怕他离开,手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男人笑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贺桩醒来后,反应难免迟钝些,簌了口,靠着枕衾。 她似乎还有些累,闭着清眸,良久。似乎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祖母和公公打算如何处置秦姨娘?” 卫良和正吹着热粥,闻言手一顿,“桩儿,你放心,不管父亲如何护着秦氏,秦氏绝对活不了!” 听着他的意思,公公是打算对秦氏网开一面了? 贺桩蓦地松开手,抽回来,才有些起色的面容一下苍白,那些屈辱和痛苦还清晰地印在脑海,手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想着她的孩子差点就活不成,心里对秦氏便只剩下了排山倒海般的恨意。 她面色雪白,望着他的清眸已是蓄满泪水。颤着声道,“她做了这般歹毒之事,公公还要护着她,当真叫人寒心!” 卫良和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心疼道,“桩儿,你放心,但凡欺凌于你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父亲那般绝情,我与他恩断义绝便是!待你身子好了,我就带你回庆丰镇,安心过咱们的日子,再不管这些是是非非了,可好?” 他真是怕了,若桩儿与孩子当真有个好歹,只怕他也跟着去了。 贺桩怅然泪下,干裂的唇一抿,沁出些血丝来,眉宇间却透着以往少有的倔强,“不,相公,咱们不回去!做错的是他们,咱们没理由退缩!我想去见秦氏!” 卫良和一听,心里隐隐透着担忧,“听卫准说,秦氏正被关押在卫府的柴房。桩儿,你身子还弱,去见那毒妇作甚?” 贺桩却坚持道,“咱们的孩子险些就没了!我也想明白了,此事也怪我,若是先前在秦氏面前把姿态端得高些,她也不敢小觑于我。怪我太过软弱,以为不与她争,卫家也可以安生一些!” 卫良和听着她这般大彻大悟,叹道,“桩儿,我只愿你开心些,你为我变得这般不像自己!我总觉得是我无能。你放心,秦氏我自会料理!” “相公——”贺桩摇头,“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总不能事事都依你?仔细想想,此次也是我一时冲昏了头脑,才以为长公主会为我载入族谱之事费心。若非祖母及时赶到,我这般不争气,怕是早就……” 卫良和也听卫准交代过事情的经过,也怪他没提早跟她说清,她才会为了孩子,一时乱了方寸,巴巴跑出府去。 他长叹一声,道,“说来也怪我,没料到裕王会劫持你,还派了受伤的何辅保护你……你入族谱之事,我早打算请圣上定夺,只差一个理由……” 贺桩低眸不语,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良久才道,“相公为了我费尽心力,我晓得的。但你可千万别说回庆丰镇之事,此番,北燕定是不会罢休,咱们还能躲得了?战场才是你的天地,你放心,日后我定会顾着自己,否则,当真不配与你并肩了。” “桩儿,这世上也只你一人而已,不许再说什么配不配!”卫良和见她才醒,就这般费神,又道,“你想找秦氏,我自会帮你。不过,你身子还虚,此事过几日再说。你已经四日颗粒没进了,喝点东西,嗯?” 贺桩摇头,“吃不下。” 卫良和耐着性子哄道,“桩儿,多少吃一些,便是不为自个儿。总该顾着孩子不是?” 他把枕衾垫在她的身后,舀了一勺粥送到贺桩干裂苍白的嘴唇边,目光缱绻,道,“把嘴张开。” 贺桩含着泪,把嘴张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给她喂进去,她缓缓地闭上嘴往下咽,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咽下去,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般。 想着卫群,她当真觉得心寒,相公怎么说也是卫家的嫡子,秦氏以庶犯嫡,罪不可赦,他怎能那般护着她? 相公嘴上不说什么,可心底。到底是在意的吧,毕竟是生身父亲? 如此想着,她望着同样瘦了一圈的夫君,只觉心疼,眼泪“吧嗒”一下砸在他的手背,盯着他受伤的手臂,伸手上去,却是不敢碰,替他感到不值,哽咽道,“他怎么能那样?那些都不该是一个父亲该做的!” 卫良和垂首凝视着她,放下碗来,心里无形地被揪扯凌迟着,拥着她,下颚贴着她柔软的发顶,只道,“我不是与你说过母亲之事?那人以为,我不是他的孩子,不配当卫家的嫡子,他既如此想,又容不下你,我只当没有他这个父亲了。桩儿,你还怀着孩子,别想太多,嗯?只要你和孩子,还有祖母,都好好的,就够了!” 贺桩握拳道,“相公,你信我!他既那般让你寒心,我不会再让着秦氏的,我只是怕你会不开心……” 卫良和心头释然。抚着她的青丝道,“傻瓜,秦氏屡屡不顾卫家颜面,我早当她是无关紧要之人,你想收拾她,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必顾虑我!” 贺桩展颜一笑,“嗯,相公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孩子挣回名分的!” 卫良和抚着她苍白的面容,眉头仍旧紧皱,不放心道,“桩儿,你愿为我改变,我很高兴!但我始终是那句话,我只愿你心不变!” 贺桩垂眸,拉着他的手,瞧着他满面颓废的模样,恍若一下老了十岁,想想也觉心惊,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她默默地伸手,摸着他满是胡茬的下颚,撇着嘴道,“扎手,相公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照顾好自己?都快成糟老头了!” 卫良和一听,伸手也摸了摸他的下颚,笑出声道,“我先去刮一刮。” 她咯咯笑道,“不急,我饿了。” 卫良和便又用并不熟练的左手,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 贺桩方醒。胃口不大,只喝了小半碗,便不肯再张口了,卫良和也不说什么,将剩下的莲子粥尽数倒入胃里。 贺桩心满意足地见他喝完,又道,“相公定是又趁着我昏睡,不好好吃饭了。” 卫良和见她眉头舒展来,悬着的心放下来,倒真觉得饿了,只道,“我去吃些东西,再换一身衣裳便回来陪你。” 卫良和收拾干净回来,倒头躺下,这一日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反倒是贺桩连睡了几日,被他拉着躺在他怀里,了无睡意,长长的手臂横过来虚揽着她的腰身,也不怕压着伤口。 贺桩盯着他,见他眉头微皱,面庞透着疲倦,想是睡不舒服,伸手轻轻推开他,没想到他手反收得更紧。 她便不再动,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日惊心动魄的场面,越发后怕,这个孩子虽未在她的设想中降临,她也是喜欢的,也用尽心力保住它。 可她那时怎就那般糊涂?明知长公主不怀好意,还出府去…… 幸好,孩子还在!贺桩摸着小腹,目光坚定无比。心念:孩子,以后,娘一定会好好保护咱们,任凭他们谁也欺负不了! 北燕使团颜时央在金殿之上,屡屡发难,指责南盛毫无议和之心。凉玄逸与之唇枪舌剑,妙语连珠,场面几度剑拔弩张。 但终究,他也是在口舌之上赢了北燕。两国交战,论的是财力与兵力。北燕民风剽悍,善战亦好战,而近年南盛的兵力被消耗得所剩无几,颜时央争不过巧舌如簧的凉玄逸,却也不输气势。 她也有意无意间地暗示:那日金殿之上,卫良和拒不应战,只派了何辅迎战。何辅虽未败。但习武之人都瞧得出来,何辅受了重伤,卫良和急忙叫停,定是怀恨在心。而放眼整个南盛,也只卫良和抗衡得了裕王罢了。 裕王为谁所伤? 矛头直指卫良和! 裕王在南盛身受重伤的消息一传回北燕,王勃然大怒,自然也激起了民愤。 皇帝一听闻此消息,连夜召集群臣商议此事,争论不休,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两国开战只在朝夕,大盛还是早作防备的好! 卫良和因贺桩昏迷不醒,从此一蹶不振,一怒之下,将卫府的继室也被拒之府外,更有甚者,圣上连发三道圣旨,而拒不入宫,一时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因卫良和身兼禁军统领一职,京都的治安本就在他管辖之下。可如今他撒手不管,北燕有意挑起事端,恶意制造了好几起动乱。 一时,京都也是人心惶惶。 皇帝也急,其实仔细一想:贺桩出府,自是被禁军护得滴水不漏,何辅被打成重伤时,颜宋玦可是还好好的藏在京都,便不难猜到他是心有不甘,想再找何辅比试一番。 若颜宋玦当真是被卫良和所伤,而卫良和是为了替夫人与部下出头,此事便可来个大反转。北燕师出无名,便是真打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偏偏。卫良和闷不吭声,皇帝能不急么? 皇帝虽也忌惮卫良和日后拥兵自重,可眼下,南盛正值危亡之际,他这个皇帝亦是危在旦夕! 他思来想去,关键还在贺桩! 若是安抚好了贺桩,那可比给卫良和官位加爵还称心,何愁卫良和这头沉睡的雄狮不崛起? 于是,皇帝亲下圣旨,命京都府尹赵子颂彻查此案! 事发当日,何辅虽深受重伤,不过也记着保护现场。是以,彻查贺桩遇袭一事,并不难。 京都府尹赵子颂很快查到馥云公主府上的那辆马车,只涉及皇家颜面,不敢再查。不出两日便速速禀报给皇帝。 馥云一收到此消息,越发觉得此事重大,已惊动了父皇,心里头惴惴不安,坐立难安。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趟长公主府找容萱。 但容萱正为了柯景睿之事,正忙得焦头烂额,一见她来了,心烦不已道,“你不在府里好生待着,来这里作甚?” 馥云一脸笑容就当头一棒,却也只能忍着,“长姐,听闻赵子颂已查到那辆马车是我府上的,已禀报给了父皇,他一贯听您的,您可得帮我向父皇求个情。” “求情?”容萱冷眉一拧,“我早提醒过你,别去招惹神侯府的那位,你偏不听!惹出那些腌臜事,如今局势这般严峻,长姐都自顾不暇,你叫我如何求情?” 馥云一听,登时垮下脸来,泪珠在眼眶里打滚,“若不是那小贱人屡屡抢我风头,我何至于咽不下这口气?何况馥云也是为了给您出气,再者,您的帖子还在她手里,咱们说不上谁帮谁吧?” “如此说来,你这是在威胁我?”容萱听出几分味道,怒目瞪视道,“我可记得,是你求着我,要看看我的印鉴与你的是不是一样。印鉴盖上去之前,那帖子可是空白的!” “可不管帖子上写的是什么,落款可是您的名儿!”姊妹反目,馥云急了,也顾不得许多。 容萱摇头苦笑,道,“你要如何都且随你,恕不奉陪了!” 言罢,她拂袖离去,任凭馥云如何叫喊,也无济于事。馥云公主气得直跺脚,在长公主这儿讨不了好,她只好进宫向皇后卖乖了! 容萱离开公主府,坐在马车之上。凤眸紧闭。 这两日她为了柯景睿之事,她是殚精竭力。 她回柯府,柯老爷一听柯景睿饷,撇下一句,“这逆子,瞧瞧他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便拂袖而去! 她又去了妋府,外祖倒是请她进了书房,只道,“圣上龙颜大怒,人人为求自保,不敢吱声。任知荃虽已了无踪迹,但东宫递上来的那份折子,证据确凿,现木已成舟,老夫也只能保大驸马不死而已!” 可他那般骄傲之人,削官收爵之后。便是与废人无异了,死与不死,又有何区别? 她曾套过太子的话,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为良和所赐! 他逼得她的夫君沦为阶下囚,便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鲜衣怒马的少年了!! 想着外祖的那句“木已成舟”,再想着那夜闯入府里卫良和的决绝,容萱面容酸楚,心里头悲愤交加,紧紧咬着唇,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马车轱辘,总算到了天牢。 容萱由下人扶着下车,立得挺直,微微侧眸,问道,“把食盒带上。” 她只带了一名侍女,手拿帕子捂着默子,一路畅通无阻,总算是见到了柯景睿。 容萱屏退了侍女和狱卒,蹲下身来,只顾将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低头道,“你这几日也瘦了,快吃些东西吧?” 柯景睿盘腿坐在草席之上,天热,身上散着一股子的酸味儿,发丝凌乱,面庞蹭了灰,这几日,也只她肯来看自己,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几日不见,她虽仍旧是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但瞧着眼窝陷下去不少,眼眶通红,想来定是哭过了。 他最不愿的便是她这般哀伤的模样,倘若此次他活不成,他并不介意将她远远推开…… 思及此,他狠下心来,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般的笑,故作戏谑道,“他亲手把我送进大牢,说不定还惦记着你哪。你也只需把那小丫头弄垮,便可与旧"qing ren"双宿双飞,难为你还记着我这个阶下囚。” 容萱瞧着他这副落魄的模样,听着他剜心的话,默头一酸,却也心知他心情不好,不愿与他起争执,只道,“你快吃些东西吧……你放心,我已跟赵子颂打过招呼,牢卒断不敢寻你晦气!你好生待着,我会替你想法子……” 柯景睿听着她的喋喋不休,悲痛交加,忽而起身,迈腿几步走到她面前,把面前的小碟子狠狠一踢,狠心喝道,“吃什么吃?你还听不明白么?我叫你滚,我不在意你找什么人,我不要你了!” 他面色恐怖,渗人得慌,外头的狱卒听到动静,生怕长公主有个好歹,立马闯进来。 却被容萱勒令,“退下!” 牢头顶着压力,劝道,“长公主,您金枝玉叶,牢狱这地方委实不适合您,不若下官送您……” “退下!”她充耳不闻,冷冷喝道。 牢头只好从命。 容萱痛苦地别过脸去,望着七零八落的碎碟子,胃里翻江倒海,压抑道,“景睿,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是要哪样?他还能怎样? 柯景睿退后两步,苦涩道,“反正当初你下嫁于我,亦是心不甘情不愿。我如此不正好遂了你的意?” 她突然坐地放声大哭。顾不得公主的架子,声嘶力竭道,“是,我当初有多想嫁给他,便有多不想嫁与你。可我又能如何?他对我有多绝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终究是嫁给了你,我终究还是有了你的孩子!” 柯景睿一听,登时楞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着上前,半跪在她面前,隔着铁门,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仍不敢相信,问道,“孩子……” 她总不肯要他的孩子,为何如今却又…… 柯景睿随即一想,长叹一句,“怎么偏偏是这时……你这般的年纪,又是头一胎……” 容萱直摇头,“景睿,我和孩子都只盼着你出来哪!咱们不跟那人斗了,也不参与什么党争了,安安心心过咱们的日子,好不好?” 柯景睿不语,到底是她天真了,无奈道,“先前他摆了他那么狠的一道,他又如何肯放过我?而若不帮着萧王,我又如何娶到你?” 她泪如雨下,哽咽道,“那我去求他。他不是那般无情之人。至于萧王兄,我去跟他说。太子虽有你的书信,可任知荃销声匿迹,你只要抵死不认,他奈何不了你!” 柯景睿伸手,勾走她腮边的泪水,心疼不已,“悠云,苦了你了。这是男人之争,本与你无关……” 他仰头一叹,满是无奈,“萧王与太子鹬蚌相争,笼络人心、管控官爵哪样不需要银两?” 容萱一愣,“你当真……私吞了军饷,献给萧王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此生最大的错,便是轻信了你 他仰头一叹,满是无奈,“萧王与太子鹬蚌相争,笼络人心、管控官爵哪样不需要银两?” 容萱一愣,“你当真……私吞了军饷,献给萧王兄?” 柯景睿只望着她,不语,算是默认了。 容萱低头,良久不语,不知想些什么,忽而抬起头,道,“那咱们只管说这是萧王指使你的,反正找不到任知荃,死无对证。景睿,过了这道坎,咱们好好过日子成不成?我累了,真的好累,不想再斗了。” 柯景睿想了想,道,“悠云,萧王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当年便是庄太傅,他都下得了狠手。我若指使他,他又如何肯放过我?” “不过你放心,早在回京前,任知荃虽不见了,但他一家,连同方家,早被我摘得一干二净,只要我抵死不认,圣上总归要顾着你,对我网开一面的。” “长公主在御前跪了两个时辰后,后皇帝听闻她以近而立的高龄,怀有子嗣,立马请她入御书房”的消息传来贺桩耳里时,她正在喝着滋补的乌鸡汤,低眉顺眼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心里却道:到底是亲生骨肉,皇帝又怎么舍得他的好外孙一出生就没了爹爹? 清莲见她心平气和,直呼大喜,“夫人自打醒来,奴婢瞧着您人都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可又得掉金豆子了。” 上回她哭,卫良和道她的泪珠子堪比金豆,没成想被清莲听了去,反倒被她打趣了。 贺桩笑道,“横竖不过想明白了吧,便是气了哭了,人日子不照样过,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清莲也笑,忽然想起什么,又喜滋滋道,“夫人,奴婢这两夜按照您的吩咐,半夜跑到卫府的柴房,您不在场是不晓得,秦氏被吓得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忒解气了!” 贺桩乐了,温婉一笑,把空碗递给她,“叫你扮成鬼魂吓她,你可别忘了吩咐你该说什么。” “奴婢自然不敢忘,”清莲接过她递来的碗。又转而递了帕子给贺桩,眉开眼笑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特地穿了件绣了菡萏花的长衫,只说叫她拿命来,她便跪地磕头求饶,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贺桩点头,道,“嗯,今晚你再去!” 秦氏自从侯府回来,虽是保住了这条命,但听闻圣上要彻查此事,终日惴惴不安。这几日京都烈日炎炎,她一直被关押在柴房,手脚被铁链缚住,不见天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夜里,恍惚得很,总觉被索命的恶鬼缠了身,几乎要被逼疯了。 贺桩在蒲良苑的卧房歇息了两日,下地没什么问题,便决定会会秦氏。 这一日,她特地穿了件清凉的衣裳,袖口上绣着淡绿色的莲叶,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淡蓝色云图,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衣料之上照例绣着大朵大朵正盛放的莲花。 莲花,别名又称菡萏。 有了上两回的经历,卫良和坚持送她过来。 贺桩一进去柴房,只闻到一股腥臭味,抽了腰间的帕子掩住鼻息。对卫良和笑道,“相公,你先出去吧。我想与秦姨娘单独说会儿。” 秦氏听闻开门声,便一直注意些门口的动静,那一道刺目的光亮逼得她挣不开眼,忙用手遮住,等她适应这光亮,只见贺桩身子轻轻随着长裙散开,随意札着流苏髻,发髻斜插水芙蓉暖玉步摇。 衣上的菡萏花映入眼帘,直触到她的心头! 卫良和多少不放心,眼见清莲挪了把椅子放在面前,便扶着她坐下,道,“还是叫清莲陪着你吧,有她在。我多少放心些。” 贺桩淡淡道,“不必,秦姨娘手被铁链拷着,离我这儿还有两丈远,身边无物,伤不着我!” 柴房之内,一时只余贺桩秦氏二人。 几日不见,秦氏落魄得很,周身只穿一件墨色麻衣,发髻只用一只木簪盘着,松松垮垮地垂下一绺,素净得很。夜里也睡不好,眼窝四周染了几层阴影。 四下无人,秦氏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你很得意是不是?” 贺桩只低头轻抚着衣上的菡萏,丝毫不避讳道,“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她静静望着秦氏的眼里慢慢涌上痛恨来,清眸里仍旧无波无浪,一派坦然。 秦氏不甘地挣了挣脚上的铁链,咬牙,一字一顿道,“既是风水轮流转,就有你被我踩在脚底下的一天,你给我等着!” 贺桩清眸一扬,悠悠开口,“我到底比你年轻,自然等得了,怕只怕……你等不了!” “哈哈哈……”她忽而仰头放声大笑,“那你可就小瞧我了。说实在,我比你懂男人,老爷既然在三公子跟前救下我。圣上若是过问,我只推说受了馥云公主的蛊惑,横竖不过老爷被数落一通,我如何等不了?” 在她眼里,男人便是该这般被她利用?贺桩真心替卫群不值,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说不得什么。 贺桩忍着怒气,站直来,几步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无知呢?便是馥云公主有错,你以为轮得到你数落?她年纪小,若反倒打一耙,你说圣上会如何治你的罪?” 秦氏恨恨道,“你少危言耸听。老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以为就凭你个黄毛丫头,还斗得过我?” “斗?”她退后几步,退到周全的距离,才道,“我可从未想过与你斗!明明是你咄咄逼人,神侯府的家产本就不属于你,你非要争!你既然晓得替卫五姑娘一门好亲事,难道就活该耽误糟蹋了六姑娘?哪件事不是你有错在先?” 秦氏轻蔑一笑,“哼,你到底年轻,朱门内院的那些腌臜事你又晓得几件?当年明明是我先生的大公子二公子,凭什么她梁凝菡就该一支独大?我被她压了多少年,吃了多少排头,你又知道什么?” 贺桩撇过脸去,直言道,“可那是你与婆婆的恩怨,与我家相公何关?与我的孩子何关?你也是母亲,难道不知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那时在宗祠,你怎么就下得去狠手?” 秦氏笑得张狂,衬着眼底的黑影,分外慎人,“怎么与良和无关?老太太便是晓得他坠崖死了,便是去古寺清修,也不肯把手上的家产给我,她何其偏心?我也是她的儿媳呀!所以,只有你和那个孩子死了,良和才不会跟老大老二争!她争不赢我,到最后她的孩子也争不过我的孩子,哈哈哈哈……” 这个秦氏,已是魔怔了,心里扭曲得近乎恐怖。 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同情心! 贺桩狠下心来,死死地盯着她,只一记冷笑。“你这蛇蝎毒妇,怎么就那么狠的心?当年你害死婆婆一事,你当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 秦氏一下警醒起来,想着连日来的噩梦,只觉浑身沉入冰水般,猛然起身冲到她面前,奈何铁链紧紧禁锢着她,“你什么意思?” 贺桩虽心里发颤,但仍旧纹丝不动,“你以为你赐死府里的老下人,便死无对证么?他们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氏挣得手腕留痕,飘飘忽忽地一笑,“既已化作厉鬼,人鬼殊途,他们又能奈我何?” “当真奈何不了你么?”贺桩偏身坐下,“这几日也不知怎的。素未谋面的婆婆竟托梦与我,只说她死得好惨,正等着你下阴间,她好率着被你屈打而死的下人,来同你寻仇呢。” 她不阴不阳地笑着,配着苍白的面色,秦氏瞅着心里委实害怕,却还撑着一口气,“无凭无据,你就使劲编排我吧!” “证据?”贺桩眉色深沉,忽然从袖子掏出一样东西,狠狠砸在秦氏头上,面色清冷,凛凛道,“这便是当年你写给常孟先生的书信!信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你如何请常孟先生假冒婆婆的笔迹,给任家的大公子遥寄情信,怎么,难不成你连自己的笔迹也认不得了?” 秦氏疯了一般爬过来,那张薄薄的纸捧在手心,却重若千斤。她忙摊开一看,纸已泛黄,但笔墨是上好的龙须碳,字字清晰,字字诛心! 是她的笔迹无疑! 秦氏忽而抬起头,眼眶充血,嘴唇发抖,难以置信问道,“你从何得知?” 贺桩冷冷一瞥,笑道,“否则你以为北燕使团入京那次,金殿之上。太子妃为何无缘无故找我?” 是了,听闻卫良和已投入太子的阵营,那么太子回赠他一个真相,倒也在情理之中。 秦氏低下头,眼见捏着信笺的手越捏越紧,忽而,她发了疯似的,把那信笺狠狠地往嘴里塞,一边塞一个剧烈地咳嗽着。可她根本不管不顾,往死里塞,往死里咽。 贺桩也不阻止她,只伶俜地立着,眉目里没有半分怜悯,心知秦氏的心理防线已被她击打得破碎。 秦氏竟真的把那硬硬的信笺尽数吞进肚子里,流着泪大笑,“你还有何证据?哈哈哈,你斗不过我的,认输吧?” “秦姨娘何至于此?”贺桩悠悠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傻到给你真的笔迹?这只不过是临帖罢了!” 什么? 秦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登时冲上去,张牙舞爪,拳打脚踢,恨不能把她碎尸万段,“你这恶妇!真正的书信在哪儿?你若是敢拿出来,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让你安生!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就等着被我活活咒死吧!” 贺桩的眸子是那样的冷,一片漠然的幽暗,一字一顿地道出当年的真相,“你假传书信,好让公公误会婆婆。你深知婆婆喜欢菡萏花,又亲手熬了莲叶粥。暗地里放了合欢散,又使计请了任公子入府。” “否则,你说怎么会那么巧?为何偏偏是婆婆中了合欢散,任公子就恰好撞见了呢?也亏得任公子宅心仁厚,不惜背负骂名,替婆婆解了围……” 秦氏听着她清冷的嗓音,只觉残忍无比,捂着耳朵嘶吼,“别说了……我叫你住口!” 贺桩偏偏不遂了她的意,大声道,“你逼得当年的任公子,被迫辞去太史令一职。当年,公公与任大人可是最好的朝中挚友,可就是因为你,到如今,公公仍与任大人老死不相往来。最可恨的是,你让婆婆那般清欲寡淡之人蒙了羞,逼得婆婆就是到死,也不肯原谅公公!” 秦氏忽而口吐鲜血,连日来的折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面目狰狞,“哪又如何?倘若那贱人不是对任公子有情,她又岂肯委身于他?” 秦氏此话,当真是全无半点良知! 贺桩曾亲身体会过合欢散的可怕,那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氏,你说这样诛心的话。那么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哈哈哈,既然大家都是要下地狱,报应又如何?本来,卫府主母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是她梁凝菡仗着她那个王爷爹,生生抢了去……” 她正说着,忽而被一道低沉痛恨的声音打断,“你这毒妇,还不快给我住口!你的心是蛇蝎做的么?” 秦氏闻声望去…… 来人竟是卫群! 而他的身后,竟还跟着卫老夫人与卫良和! 她顿觉五雷轰顶,浑身僵硬,心知死期当真是到了! 卫群满目悲愤,心痛如裂,眸子里一片死寂,如被火焚烧过后的死灰一般,了无生痕,只听忍痛道,“凝菡纵然不喜欢你,可何曾对你下过毒手?为何,你就容不下她?” 秦氏漠然抬头。却是见贺桩静静地立着,面色怆然,她忽而发了狂魔障一般,豁然起身,朝着贺桩破口大骂,“贱人,老娘竟被你摆了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不是照样做不成卫家的主母?就是你肚子里的那个小杂种……啊!” 她话未完,脸上忽然被一道狠力,打得她一个趔趄,摔下地去,卫群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你死到临头,竟还不知积些口德,!” 秦氏嘴角溢出蜿蜒的血流,像是被打醒了一般,扑过来抱着卫群的腿,祈求道,“老爷,方才妾身说的不过是混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妾身待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都要发疯了。老爷,你快放妾身出去吧,求求你了……” 卫群面色哀戚,又痛又怒,恨不能活活剐了她,“你这狼心狗肺的疯婆子,怎就那么刻薄?” 那年,若不是这毒妇,他又怎会生生撞见在软榻之上纠缠的赤条条的身子?他又岂会主动请缨前往铭城上任? 凝菡一病不起,她当真伤透了心。咽气那一夜,他连夜赶回京都,可她终究恨透了他,到死也不愿见他! 卫群悔不当初,心似被钉在枷锁之上,反复捶打,“来人,秦氏以庶犯嫡,罪不可赦,把她拖出去,杖毙!” 秦氏顿时瘫倒在地,面若死灰,任由着婆子把她松开铁链,把她拖起来,她也不知打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挣脱了去。豁出性命一般朝贺桩撞去…… 卫良和见状,打了个激灵,眼明手快地把贺桩牢牢护在怀里,秦氏捞不着半点好处,反而一头撞上一侧的柱子,面上登时被血糊了一般,狰狞恐怖,如魑如魅。 “贱人!”她犹不死心,口吐白沫,张牙舞爪地直逼贺桩。 却只听“咻”的一声,秦氏闷哼着,眸子瞪得正圆,面目扭曲地低头望着心口出的冷箭,便是至死也不敢相信,刺中她之人,竟是贺桩。 贺桩手里握着的竟是北燕使团入宫那回,从尚归墨方里取出来的短箭! 卫老夫人见状,慌忙唤下人进来,“来人,快把她拖下去!” 贺桩瞧着秦氏狰狞的面容,惊骇的睁大眼睛,手无力地垂着,陡然间只觉周围的气流被冻结一般,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呼吸到一丝,胸口沉重的好似被石头压住了。 她拼命地喘着,如垂死的溺水之人,卫良和也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慌地抱住她,转眼就看到她面色雪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吃力地喘息,忙问,“桩儿,你怎么了?” 贺桩满头大汗地瘫倒在他怀里,十指蜷缩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蓦然垂泪,“相公,我怕我以后也会变得像她一样歹毒。” 卫良和拥紧了她,柔声道,“不会的,桩儿,你只是做了你应当做的。” 他生怕她被吓出个好歹来,一手打横抱起她,侧过身对卫老夫人道,“祖母,桩儿身子不舒服,孙儿先行一步,带她回府。” 贺桩忙挣着下地。“相公,你的手……”还有伤呢。 “不碍事。”他紧了紧手臂,手上轻飘飘的,不费他什么力。 卫老夫人心力交瘁,只觉她真是老了,当年凝菡受了天大的冤屈,她竟无能得查不出真相,可怜良和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倒是活着,却从此不再正眼瞧他一眼。 这个秦氏,当真藏得深哪! 想到此,卫老夫人只觉恨透了她,于是对贺桩道,“你把真的那份书信拿出来,我亲自交到族里去。” 贺桩情绪稳定了些。面上淡淡的,摇头道,“祖母,不是我不愿给,而是根本就没有!” 她在赌,赌秦氏心里有鬼! 卫老夫人惊讶不已,“那方才的临帖……?” “秦氏既然能叫人仿照婆婆的遗迹,我自然也能。临帖是我用有些年头的信笺,字迹是新的,若非秦氏心里有鬼,慌了神,自然也辨得出来。是以,才胡乱编了个临帖的由头。” 贺桩其实没说,为了扰乱秦氏的心智,挑起她的心魔,她才连着两夜派清莲过来装神弄鬼。 卫老夫人听着她三言两语的解释,心叹这小小年纪的孙媳妇,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智,只觉良和捡到宝了。 “太子妃那日,跟你说了些什么?” 贺桩倒也不瞒着,坦言道,“只交代了个大概罢了。当年的任大人乃宸王妃之父,想来,当年也是太子为牵制宸王,手头藏的筹码。八年前宸王被绊倒,此事他也不甚在意。婆婆已去世多年,当年的人证死的死散的散,物证早就丢了!” 卫老夫人想着也觉心惊,没想到此事竟还涉及到党争。 卫良和见贺桩面露倦意,朝卫老夫人微微颔首,便抱着贺桩往门外走去,与卫群擦肩而过。 “良和……”想起那日在神侯府,对良和说的那些话,卫群就深感愧疚。 那时,他张口闭口要护着秦氏,甚至还说出良和不是卫家人那样狠心的话,良和心里该有多痛! 也不怪他要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 卫群想起他那日独自步入雨雾中的背影,萧瑟而落寞,悲怆而绝望,心里便涌起排山倒海般的悔意。 良和当初可是他最看中的孩子呀,卫群犹记,良和绕在他膝头咯咯大笑的模样,可自打心头那一朵菡萏花凋零,他便蒙蔽了眼,再看不到良和! 一转眼,他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中间他的每一步成长,都不曾有父亲的参与! 他竟生生错过了这么多!良和可还愿意给他补偿的机会? 卫良和稍稍顿足,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随即迈开长腿,坚定地一步步朝大门走去。 卫群一下面无血色地跌在地上,看着卫良和毅然决然的背影,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眼里全是绝望和骇然,浑身发抖。 方才,良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种冰冷如刀刃般的寒光,似仇人一般! 可不就是仇人,他纵容秦氏。那就等于纵容害死良和母亲的刽子手,而就在前几日,他甚至枉顾良和那番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仍要护着险些害死良和妻儿的秦氏! 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究竟犯了什么浑?他到底是着了谁的魔? 他日黄泉路上,他还有何脸面去见凝菡? 卫群仰望着卫良和的背影,急促地呼吸着,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颤抖着张开嘴巴,却是喊不出来,绝望得仿佛整个人都死了一般,只哆哆嗦嗦地念出三个字,“……良……和……啊……”却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卫老夫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哀戚,眸子却十分清明,“良和这孩子重情,心思沉,你伤得他那般彻底,他也不愿多说什么,你别怪他冷着你。” 卫群如同孩子般,痛哭失声。“母亲,儿子心里苦啊,可一想,良和不知苦成什么样了。儿子怎就这般糊涂?” 那种如潮水般汹涌的悔意,便是他也觉得心惊,身心似乎麻痹了一般,一下一下地抽自己嘴巴子,竟也不知道疼! 卫老夫人瞧着他脸庞通红,俯下身来,面色动容,却生生忍着泪意,“我老了,帮不了良和什么?眼下宸王仍被幽禁,只良和一人独自撑着,你若再犯糊涂,不帮着自个儿儿子,谁还愿帮他?” 卫群泪水一凝,惊愕道,“他不是……东宫?”怎么又成宸王那一党的了? 卫老夫人拿着拐棍,毫不客气地往他脑袋用力一砸,“良和是什么秉性?当年他与宸王情同手足,你以为他为谁回来?” 卫群晕乎乎,只道,“可宸王那儿,既不占个名正言顺,也毫无实力,胜算当真不大!” 卫老夫人被他气得拂袖而去,“明正言顺?太子萧王哪一个是嫡出的?若论实力,宸王当年,何其威风?” 听闻,自打这一日,卫群便去了宗祠。对着发妻梁凝菡的排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后是被扶着出宗祠的,临离开前,对着牌位只留下这一句,“待我帮扶良和功成名就,便来陪你!” 当然,这是后话了。 贺桩无声地靠在马车上,微侧着头,看着车帘的锦绣流苏,乌黑的长发散着,软软地垂落在心口,她整个人都是极安静的,倒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卫良和在一边默看了她片刻,伸手给她掖理了理秀发,她也不动,眼珠里没有一点焦距和活气。 自打她从卫府出来,神色便不太对,“桩儿,你在想什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气得时央郡主暴走 贺桩的眼瞳微微动了动,瞧见他的右臂上的纱布又染了血,惊道,“清莲,快拿瓶金疮药来!” 卫良和见她方才心不在焉,便由着她上药,缠纱布…… 事毕,他揉着她的柔荑,问,“桩儿,你别多想?秦氏之死,与你无关的。” “我晓得的,”贺桩垂眼道,“你放心,我只是一时还适应不了狠脸色,等过一阵,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她想了一下,问,“听清莲说,长公主要救大驸马?相公,你为何不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如今时局不同了,兴许圣上会站在他这边。 卫良和也想过这种可能,摇头道,“你不了解圣上,所谓金口玉言,若是圣上会因凌云之战来惩戒柯景睿,那就等于承认了他自己的错误咱们的圣上,别的本事没有,死要面子却是一绝。所以要惩治柯景睿,只能以私吞军饷的罪名。只可惜,任知荃竟然莫名失踪了!” 贺桩转眸一想,“相公,咱们何不如把大驸马放走裕王的消息放出去?这可是有叛国通敌之嫌,眼下的局势,说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卫良和凝眸道,“此事我也想过,只不过苦于找不到证据,此为其一。其二,桩儿,我不愿你被卷入此次风波当中,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料理政事。” “相公,若是我不在意呢?”贺桩坚持道,“咱们只说出实情,也没平白冤枉了谁,你不必顾虑太多,我愿去作证!” 贺桩眉色深敛,北燕如此咄咄逼人,若再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怕大盛当真要背负骂名。 “你当真如此想?”卫良和终是不放心,生怕她想多,思来想去,又道,“桩儿,不若我递份帖子,等北燕使团入宫。我请宸王妃来陪你?” 贺桩一听,“咦”了一声,“宸王不是被终生幽禁?王妃怎么入得了金殿?”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卫良和揉着她的发顶,笑道,“若论天下比公主的身份还高贵的女子,那也只有任氏家主的嫡女了。三百年前,成祖征战杀伐,开疆辟土,定国名为南盛,不过,当时坐拥大盛的,可不止一个容家,另外一家便是任家。当时的任家主卜算乃是一绝,为南盛立下汗马功劳。” “成祖本打算将南盛一分为二。不过任家人高义,为免大盛分崩离析而惨遭他国侵袭,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当时任家的家主决定退出皇位,弃政从商,坐享一方。成祖与百姓对任家主的大义称赞不已,极为看重。任家也是天下第一大族,分落各地的任家人,皆奉家主为尊,甚至高于皇命。” “宸王妃乃现任家主膝下唯一的嫡女,便是圣上也不曾给她下禁令,太子妃萧王妃及一众公主,更是不敢招惹。只不过,宸王妃与宸王伉俪情深。也不曾参加什么宫宴。” 贺桩震惊,她只知宸王妃乃前太史令任大人之女,却不知,任家的家主早已易主。 卫良和效率极高,午时便派人送去了帖子。而宸王妃也惦记着贺桩,还未等宫宴,便亲自来登门了,贺桩自是高兴的。 宸王妃仍旧静若止水般的模样,身穿一袭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 一进门,见贺桩盈盈立着,清减了不少。淡淡一叹,“前几日派了下人过来,却只道神侯府大门紧闭,宸王这几日也是躁得很,生怕你有个好歹,只他出不了王府,只好遣我来瞧瞧。你受苦了。” 贺桩携着她落座,如雪的容颜挂着浅笑,亲自替她倒茶,“不经这一遭,我也不知深浅,不识人心。此番,也算是大彻大悟了。秦氏已被处死,余下人等,还请王妃多多帮衬。” 宸王妃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仔细盯了她半晌,瞧着她眉宇之间,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凌然,只叹,“若是用得着王嫂的地方,小桩只管开口便是。说来说去,也不怪你,你这般年纪,虽是聪慧,可到底涉世未深。当年虽说也曾在京都生活十载,可到底,太傅府中内院干净,你母亲没受什么委屈,那些腌臜事,你见识得少。” 贺桩听进心里,却也深知,眼下如此严峻的情形,她不得不振作。 她静默片刻,缓缓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令,含笑的双眸乌黑明亮,“来京都前,娘把这东西交给我,却也不知有何来头。我问过宸王兄,他只道王妃嫂嫂也有这块玉。” 宸王妃见她眸子清澈,想必也猜到一二,只道,“这是任家嫡女才有的玉令!你外祖乃前任任家家主,你母亲有这东西并不稀奇。” “当年,你外祖便是凭着这玉令,卜算出宸王或太傅有此一劫,可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亦不可为。宸王与太傅,他只能借家主之位,保住其一!” 贺桩的面色在刹那间苍白如雪,结果很显然。她的外祖选择了退位,传给宸王妃的父亲。 这才保住了宸王! 这才有了庄府上下满门抄斩的冤案! 她的外祖父,放弃了庄府! 贺桩只觉浑身发冷,理智告诉她,外祖父的决断是没有错,可她心底终究不肯接受。 宸王妃见她面色如雪,握着她冰凉的手,又淡淡道,“我与你母亲虽是嫡系一派不同一支,但论辈分,我该叫她一声姑姑,你我便是表字姊妹。小桩,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贺桩艰难地开口,默默垂泪道,“爹娘知情吗?” 宸王妃深知此事对她打击重大,但没瞒着她,郑重地点头道,“他们是甘心赴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而已!” 闻言。贺桩只觉浑身侵入冰窖之中,冻彻入骨,痛得难以言表。宸王妃见状,也觉心如刀绞,站起身来,伸手把她揽过来,靠在腰间,静若止水的容颜也有几分动容。 “小桩,是我们对不住你!”宸王妃面色忧痛,“本以为你藏身于民间,安心过日子,也了了庄太傅与姑姑的心愿。岂料,你遇上了良和……良和自也是极好的。” “便是我与宸王情投意合,甚至当年我爹爹为救凝菡郡主。背尽天下骂名,他也仍执意娶我,但圣上为他纳侧妃,他也不得不接着。但良和不一样,回京伊始,圣上也有意撮合他与馥云,但被他断然拒绝,甚至不惜将虎符拱手相让,他对你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贺桩一听,心里五味杂陈,此事他从未和她提过,圣上竟以虎符相逼,“他何至于为我至此?” 宸王妃压着声音缓缓道,“那几年,太子与萧王趁着宸王远赴边境,领兵打仗,不知收敛,几度弹劾宸王。庄太傅早已觉察,却也碍于纲常,悉心劝导。殊不知他二人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大盛若交到他们任何一人手里,只怕大盛命途多舛!小桩,你可明白?” “良和早与宸王谋划好,养精蓄锐,待他日,重振大盛。殊不知,遭到大驸马陷害,不过。遇见你,也是他的福气。” 贺桩低低饮泣,想到回京以来所受的委屈,还有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爹娘,咬着牙重重地点头,“既然如此,还请王妃嫂嫂助我一臂之力!” 宸王妃踏着日暮而归,听下人说宸王正在别林的初雨亭等着她,还未喝上一杯水,便急忙赶过去。 暮色渐沉,西边还余着半轮日头,绚烂的晚霞占着半边天。 宸王妃来到别林,只见一个宽阔的背影独立亭台,身侧是流觞曲水,绿槐绕枝头。 容源听闻动静,蓦然回首,面色淡淡,多年的悉心相伴,抹不去的并肩而立,增添的是熟稔,音色迷离如暖阳,“小桩可还好?” 宸王妃走近来,只见容源墨发高高束起,一袭裁剪得体的长袍劲装,负手而立,眉目一如往昔,但神色却是不同了。 她深知,八载的朝夕相处。往昔的平静将一去不复返。不过,便是龙潭虎穴,她也愿与他携手同行! 她淡淡道,“小桩很懂事,她若是大哭大闹一番,反倒不叫人那般心疼了。” 容源一声喟叹,朝她缓缓伸手,低低唤着她的闺名,道,“芝华,许是真的老了,这几年我总在想:当年若我真如良和所言,直接起兵,夺了那个位置,是不是也不必遗憾太傅一家?” 宸王妃与他默看落日余晖,“殿下不怕为世人所诟病?” 容源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当年,太傅亦是这番话,叫我无可辩驳。但我真怕,太子与宸王斗得你死我活,不顾百姓安生,我真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宸王妃反握着手,与他十指相扣,“殿下无论要做什么,臣妾定生死相随!” “明日还需你走一遭,往后,风平浪静的日子,只怕一去不复返了……” 北燕使团最后一次上金殿。卫良和总算肯入宫,文武百官也总算有了盼头。 不过,令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宸王妃竟也来了。 最令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并着贺桩一道入殿! 宸王被幽禁,宸王妃顾着他的面子,也随着深居简出,从不在宫宴上露面。 细细想来也有八载,文武百官几乎已忘了她的存在。 只见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温柔娴静,虽是改了容颜,气韵却是不减当年; 而一旁盈盈而立的贺桩。雅致的玉颜上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原似嫡仙般风姿倾国,现却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令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 二人相携而入,倒也相宜。 而卫良和仍旧长身玉立,风姿不减,仿佛几日前他一蹶不振的颓然,只一阵青烟袅袅而散。 皇后早听了馥云公主的哭诉,如今瞧着贺桩竟敢与宸王妃并肩,且还不知廉耻地走在夫君之前,凤眼射出一道冷硬的目光,待他们行礼落座后,声音里威严透着不满道,“卫夫人病了几日,莫不是脑子也糊涂了?竟敢与宸王妃并肩而走。” 贺桩只侧过脸望着宸王妃,抿唇笑道,“臣妾确是病糊涂了,不若姐姐替妹妹说说?” 宸王妃会意,站起身,捏着帕子,掩唇笑道,“母后这可就错怪妹妹了,也怪儿媳心急,前几日爹爹才认了卫夫人做义女,儿媳便对这新得的妹妹喜欢得紧。这才几日不见,心里便惦记的很,方才失了礼数。实在对不住。”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便是皇帝也好奇,“哦?倒是不曾听褚运兄提起,何时得了个如此貌美如花的义女?” 一旁的长公主一听皇帝称呼任氏的家主为兄长,可见贺桩现在可谓水涨船高,心里头便堵得慌。 任氏家主的义女……这身份,丝毫不低于她这个长公主! 容萱咬牙,一下一下揪着手绢泄愤,她今夜本是打算拼最后一搏。 如今看来,胜算当真不大! 而一旁一身华服的太子一听,脸色一变,捏着酒盏的手微微一抖,他竟也不知,贺桩何时搭上了任家。 自打卫良和投靠他以来。太子亦是数次下帖请他入东宫,可卫良和从不曾点头应允,与他接头亦是神神秘秘。 他这般不明朗的姿态,太子越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宸王妃只一记淡笑,清姿绝尘,“禀父皇,正好是十日前。” 十日前,也正是在贺桩遇袭之前。若是任家主追究起来…… 形势一下反转,当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任氏家主的义女,竟入不了卫家的族谱,当真可笑! 一时,文武百官看贺桩的眼神都不同了,唯独以颜时央为首的北燕使团,面上里尽是蔑视。 颜时央站起身来,朝皇帝拱了拱手,道,“南盛既然无心议和,吾等还是打道回府吧。” 皇帝见卫良和来了,颇有底气,眉目恣意,道,“时央郡主未免心急了些?你既怀疑是卫统领打伤了裕王,今日卫统领也来了,何不当面对质?” 颜时央冷哼一声,沉着脸道,“盛帝这话未免也太可笑?这儿横竖是你们大盛的地界儿,青红皂白当然由你们说了算!” 皇帝心里一沉,瞧着面色显然生气了,“如此,照你的说法,此事还说不清楚了?” “怎会说不清楚?”金殿之内,忽然响起卫良和低醇的嗓音,只听他坦言道,“时央郡主也不必怀疑了,打伤裕王,的确是卫某所为!” 颜时央显然没料到他这般磊落,大大方方地承认,也不必她多费口舌,愣了半刻,怒色渐渐浮现脸庞,气道,“卫良和。果真是你?” 卫良和正色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何不敢承认?若不是你兄妹二人半路拦截内子,累得她险些流产,昏迷不醒,卫某何至于与他拼杀?” 颜时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戏演得分外足,“你……果真是你?” 卫良和反唇相讥,“怎么,不敢承认了?这可不像万众敬仰的时央将军!” 颜时央被他激得口不择言,“我又不是什么大丈夫……本郡主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卫良和薄唇一勾,挑着眉道,“时央郡主不愧是个口直心快之人!想必方才诸位也听得一清二楚,郡主既不是大丈夫。自然不必承认……” 他转而严肃起来,正色道,“只是,不承认可并不代表没做过!” 太子放下酒盏,捏着袖子,道,“裕王为卫统领所伤,可在本宫看来,他也不见得光明到哪儿去?你们北燕口口声声说着是为议和,可他既然来了,又为何遮遮掩掩?那就只说明了一点,你们根本不是来议和,而是为了打探大盛的底细!” “不错!”卫良和递给太子一个赞许的眼色,继而道,“你们先是打伤了卫某的部下,而后又故意将内子送入虎口,企图令卫某一蹶不振!好逼得大盛朝中无大将,你们便可放心大胆地趁虚而入!果真是好计谋!” “你——”颜时央气得,几欲拔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那夜她被逼得跳入污渠逃走,狼狈不堪,待她率部下找到王兄时,他也只剩半口气。 不一雪前耻,难解她心头之恨! “卫良和,你别含血喷人!京都可是在你一手掌管之下,若是本郡主想谋害你夫人,可没那个本事把她挟持出府。至于她为何受伤,那可是你们卫家内斗之事,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 金殿之内,也有不少人听闻馥云公主的车辇停在案发现场,而秦氏被杖毙一时,这两日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嘴上不敢多说什么,但多少觉得寒心,卫将军一心一意,不远千里地到沁州督察军工,偏在这时,馥云公主与秦氏还雪上加霜,闹得内宅不宁,居心何在? 卫良和眸色深沉,若论口才,他真心想要辩驳,还不曾输给谁,只听他反问道,“你们若非野心勃勃,想试探大盛的议和之心,何不光明正大地来?像个缩头乌龟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颜时央手指冰凉,捏得发紧,面向皇帝道,“无凭无据,盛帝难道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皇帝的面色已是铁青,北燕使团本是大驸马带入京都,如今他已被关押。方才他又听卫良和的一番说辞,颜时央的话,在他心里已不占多少分量。 不过,为了让她心服口服,皇帝倒也耐着性子,问,“卫爱卿,可有证据?” 卫良和那日一听贺桩昏迷不醒,一下就疯了,哪里还管什么证据?留在现场的也不过几个死士! 他淡笑,胸有成竹道,“证据有是有,不过卫某只怕郡主不敢试。” 颜时央被他一激,喝道,“本郡主有何不敢?” “卫某的樊络长剑,天下只此这一把,口径与剑锋皆异于寻常宝剑。既然裕王已回到燕都,卫某倒是可以不吝给你心口也来一剑。好让你回去与裕王的伤口对照对照。”他的话充满嘲讽与鄙薄,殿内登时传出一阵闷笑。 北燕被如此羞辱,颜面登时荡然无存,颜时央顿时杀气腾腾,“卫良和你别得意,你这般,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她的气势分外盛,卫良和懒理她,其余人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于她,殿内一时分外安静。 偏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如清泉过石的嗓音,“证据,臣妾倒是有!”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贺桩缓缓站起,伸出手来,缓缓摊开,如画的淡眉微微一挑,“时央郡主可认得这东西?” 萧王忽而站起道,“冰丝?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冰丝。” 谁不认得?世人皆知,卫良和独拥樊络名剑,而北燕裕王的兵器乃殷靖王所遗的长月弯刀。 长月弯刀闻名于世,并不在于它削铁如泥,而是在于它刀柄的配穗,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冰丝! 颜时央一瞬间骇了脸色,几步跨到她面前,却被卫良和横手一挡,丝毫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她暗骂颜宋玦,嘴上却问。“你从何得到这东西?” 贺桩却是不理她,而是对着皇帝,扬声道,“那日在街角遇袭,那些人皆以面巾蒙面,臣妾却记得为首的二人,有一双褐色的眸子。试问,岂会是南盛人?臣妾还被其中一人掐得险些咽气,这冰丝,便是从那人身上所得!” 颜时央立即反驳,“不可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抽得了王兄那坚韧无比的冰丝刀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最好闭府思过 这冰丝刀穗她的确抽不断,而是她醒来那日瞧见沾在卫良和衣上的。 但此时贺桩又岂会说实话?况且,颜氏兄妹袭击她,打伤何辅,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只听她戏谑一笑,贺桩淡然转过身来,眉目含着嘲弄,“时央郡主未免也太瞧不起一个将死之人!即便我一介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奈何不了他,可在座的也是见识过何辅的身手。那日金殿之上,他的武功可不输裕王!若非你兄妹二人联手,又如何败得了他?” 颜时央面色惨白,连退几步,心知无可再争论下去,只道,“如此看来,你们南盛当真无半点议和之意,也罢,时央告退!” 这时,她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了! 皇帝赫然站起,往前走了一步,威严的嗓音在大殿半空回旋,“哼,堂堂南盛岂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话音一落,只见殿外一阵急促如雷的脚步声,大殿已是被禁军团团围住。 颜时央浑身散发着一股杀伐之气,回身道,“两国交战,不杀使臣,不欺妇孺!南盛难道打算背信弃义?” 卫良和眸光一闪,生怕皇帝当真一怒之下杀了颜时央。解释南理便有了说辞,挥师北上,南盛将背腹受敌。 于是,抢在皇帝开口前,冷声道,“北燕欺负内子在前,如今你不觉这番说辞可笑?不过,南盛素来是礼仪之邦,断不会做谋害使臣之事。近日京都尤为不安生,王锋卓青裴泽,护送时央郡主出城!” 王锋三人干脆利落地应道,“是!” 卫良和这般处理,南盛占了仁义礼智,自然稳妥。不过,他抢在皇帝前做决断,皇帝自然颇为不喜悦,拂袖转身落座,“北燕一事既已查清,朕也乏了,众爱卿若无事启奏,便散了吧!” 卫良和费劲心力地反驳颜时央,连同贺桩遇袭一事,圣上竟无半句决断,说好的彻查呢? 果真是利用完了就丢! 就在皇帝起身准备离去时,金殿之内忽然响起两个声音,“父皇/陛下请留步!” 皇帝寻声望去。只见卫良和与长公主容萱堪堪跪地,不由拧眉,那日在御书房,他要跟容萱说得一清二楚,大驸马犯了滔天大罪,官复原职绝无可能! 他并不想再理会此事,便望着卫良和,面上透着不耐,沉声道,“爱卿有何事啊?” 卫良和盯着面前的雪白毯子,朗声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皇帝微微颔首,“爱卿不妨直说。” 卫良和直言,“臣回京突袭裕王那夜。原本可将他置于死地。可大驸马突然赶来,非但不帮着臣对付裕王,反倒要刺杀于臣。还请陛下替臣讨个说法!” 萧王与容萱默声道,“一派胡言!” 一个“私吞军饷”的罪名就够呛的了,私自放走裕王,那可是罪加一等! 萧王顿觉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这个柯景睿,到底背地里还瞒着他多少事? 莫说保住他,能不连累自己,他就烧高香了。 卫良和深眸里透着坚定,“那夜大驸马虽一身蓑衣,可臣曾与他同袍同食,他的身法,臣最熟悉不过!臣不过流落民间短短数载。却已物是人非,大驸马非但私吞军饷,还加害于臣,委实叫人心寒!” 此时,太子起身,眉梢带喜道,“这可不止叫人寒心哪!大驸马私自放走裕王,莫不是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说完,还捎带着睨了萧王一眼,眉目里尽是得意。 这回,萧王可是痛失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长公主闻言,心头不由一紧,没料到柯景睿竟如此沉不住。 她放下冷下脸来,反声质问。“卫统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军饷下落不明一事,父皇尚未有论断!你又口口声声说他私自放走裕王,还加害于你,可有证据?莫不是别有用心吧?” 卫良和草草扫了她一眼,脸色凛然,厉声问道,“别有用心?臣倒是想起来了,内子遇袭前,可是接到了长公主府上递来的帖子,却又是馥云公主的马车在神侯府外候着。臣倒想问一问,长公主怎会无缘无故地过问内子起入族谱之事?” 便是皇帝,顶多也只是施个压,过问一下,也不宜干涉氏族内部之事。否则,任氏家主的地位又岂会如此受人尊崇?她一个公主,管天管地,竟还管到他内宅之事,别有用心,还不知说的是谁! 白纸黑字红印,容萱无法反驳,只得硬撑,“卫统领忙于朝政之事,怎么,本公主关心关心你夫人,还错了不成?” 没错,可谁信? 他面色铁青,反语道,“内子一出府便被北燕盯上,公主岂会有错?” 贺桩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她并不介意再添一把火,面上哀戚,咬着唇委屈,作势抹一把辛酸泪,隐忍道,“错也只错在臣妾大意了。” 一时之间,群臣议论纷纷,似乎对长公主的言辞颇为不满。 皇帝气怒,不悦地发声道,“萱儿,你少说两句!” 她怎会变得如此鲁莽?便是馥云,也知在这个节骨眼上,避其锋芒,她竟然还敢往枪口上撞,叫他如何保得住她? 卫良和又正色道,“私吞军饷一事,乃太子殿下上奏,臣自然不敢胡说。” 此事他再清楚不过,却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贺桩默默听着,心觉有趣得紧。 而太子亦应声附和,“悠云,皇兄知你一心想要救妹婿,但将士在边关流血流汗,拼死拼活,大驸马身为将首,不以身作则,反而私吞军饷,他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皇兄这说的是什么话?”萧王如刀削般的五官冷凝,道,“单凭大驸马与任知荃的书信往来,便可定罪?当年卫家的妾室为诬陷凝菡郡主,凭借的不就是捏造的书信?” 贺桩没想到,容禹竟当众揭自家夫君的伤疤。 卫良和可是当年冤屈的受害者,当真叫他不可反驳! 幸亏贺桩还留有这一手。 只见她缓缓站起,发间的玉簪随之轻晃,更衬得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声音若黄鹂出谷,“白纸黑字若当不得真,那有人开口呢?” 萧王一听,只觉荒诞得很,冷嗤道,“卫夫人莫不是有本事叫死人复活?” 贺桩但笑不语,忽而捏着心口出玲珑剔透的玉令,笑道,“萧王殿下莫不是忘了,臣妾可是任氏家主的正经嫡女了,而前桂城知府也姓任!” 天下任氏,皆受家主管束! 他话音一落,只听殿外忽而响起一阵爽朗不羁的笑声。由远及近……众人转身,循声望去,只见大殿朱门中央出现一道袖长的身影。 那身影走得近了,才瞧清他头裹罗万字顶儒帽,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 中年男子生得玉树临风,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身形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此人,正是前太史令,任氏一族的现任家主,任储运! 任储运带着两袖清风款款走来,朝着皇帝作揖行礼,不需行跪拜礼,“草民见过陛下。” 皇帝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虚虚扶起他,笑道,“储运兄不必多礼。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多年未见!” 任储运不卑不亢道,“陛下盛宠,草民惶恐。” 素来端庄沉静的宸王妃任芝华,在他面前露出几分女儿的娇态,甜笑着唤了句,“爹爹——” 贺桩跟着。也屈膝行礼,“见过义父!” 任储运应了一声,又往贺桩那儿望着,眉宇间满是快意,向皇帝道,“草民这一双女儿,一个是掌上明珠,一个是心头金花。实不相瞒,草民此次入宫,便是知这心头金花受了委屈,想问个明白。” 皇帝一听他这是兴师问罪来了,面上颇为过意不去,直道,“还是储运兄教女有方,朕……说来惭愧,教出的这一对嫡公主,任性得很。储运兄不必多说,朕自会惩馥云闭门思过,罚一年月银。念在悠云已有身孕,便罚抄十宗经卷!储运兄,您看如何?” 贺桩险些丧命,而皇帝却只罚二位禁闭公主抄经书,护短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 任褚运登时面色一沉,“二位公主插手氏族之事,陛下既发了话,草民自然不敢妄言。不过草民此番入宫,可是身负使命。” 皇帝转身落座,抖了抖袖子道。“储运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妨直说。” 任褚运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联名上书,显是有备而来,从容道,“铭城沈家、北面胡家、沁州徐家的家主听闻此事,颇为不满,吵着嚷着要进京向陛下问个明白,成祖遗诏曰皇室不干涉氏族之事,容家可还作数?” “草民深知此事并非陛下本意,几度安抚,这才叫他们消了气。不过,几位家主却是一同附了议,还请陛下过目。” 他话音一落,自有候在一旁的太监轻手轻脚地上前,呈了附议书给皇帝。 皇帝粗粗浏览一遍,附议书确如任褚运方才所言,此为一。二则,亦列了柯景睿的罪证。 这两年盛燕鏖战,双方僵持不下,内耗极为严重,国库空虚,皇帝不得不效仿成祖当年,倚仗几大望族出资备粮草。 四大家出资原是为大盛前途着想,体恤边关的将士,没想到大驸马中饱私囊。皇帝老儿身为老丈人,不给个说法,实在难以服众。 皇帝瞧着落款是触目惊心的血书,只觉浑身无力。心头涌起一股绝望之意。 京都任家,铭城沈家、北面胡家、沁州徐家皆是赫赫有名的儒商大家,且皆以任家马首是瞻。 此番任氏家主的义女贺桩受了委屈,想必任褚运也是大为光火,说什么沈胡徐三家不满皇室插手氏族之事,只怕是他故意联手那三家,好叫贺桩扬眉吐气! 这个老狐狸明摆了是在逼容家! 皇帝想到这一点,心里头火冒三丈,可他任褚运手头有钱,他就有这个本事逼得。 北燕使团匆匆离去,只怕开战就在前头,他还得倚仗四大家,面色沉冷,咬牙道。“尔等将物证速速呈上殿来!” 长公主瞧着皇帝越发冷凝的面庞,只觉心惊。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贺桩,只见她如画的眉目淡漠中透着了然,容颜依旧,心却不再是初心! 贺桩的纤纤素手,当真搅得京都风云莫测!惊动四大家这手笔,又岂是一介只识几个字的乡野女子所为? 她究竟是谁? 再看与她并肩而坐的卫良和,这个青衫落阔的俊朗男子,锋芒显露,气势已甚于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原来,他几度隐忍,并非不在意,而是如林中目光幽深的狼首般潜伏着,伺机而动,随时反扑。 形势比人强,他也总算等到良机,如今这般,父皇不得不仰仗他领兵出征。而迫于四大家的施压,便是父皇也不得不放低姿态。 若无卫良和暗中安排,任储运又岂能不声不响地入宫? 他果真是好手段哪! 容萱心头落寞,若当初她守得住,如今是不是就云开见月明? 可她深知,今时今日,卫良和对她已无半点往昔情意,而她亦在屡次瞧见他夫妻二人中,黯然神伤,心头的执念愈渐消散。 容萱越想越不是滋味。如今她也只盼着自家夫君安然无恙的出狱,陪着她和孩子,至于其他,便也随它如落花流水般去了。 她一狠心,跪地道,“父皇,当时儿臣并不知情!是馥云央着儿臣在空帖上盖了印鉴,儿臣根本不知帖子上写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她只能与馥云公主撕破脸皮,馥云还有母后护着,可她的夫君也只她靠得住。 “儿臣一时疏忽大意,还请父皇责罚。可大任知荃杳无踪迹,驸马委实冤屈呀!”她声泪俱下,面色涨红。如扁叶般凋落。 长公主一向宠溺馥云公主,此时却出卖了她。 贺桩只觉人心浅薄,横竖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到所受的苦难,贺桩暗暗告诉自己,绝不能心软! 卫良和见她面色不大好,隐在案桌之后的手探过来,柔柔捏着她的掌心,轻声问道,“不舒服?” “没事。”她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玉面扬起一抹淡笑,“方才臣妾说,任知荃是任家人,长公主这么快就忘了?任知荃是生是死,岂瞒得过义父?” “你什么意思?”容萱深深凝视着她,却发觉开始看不透她了,心里头隐隐透着不安。 贺桩起身,不疾不徐地踱步到大殿中央,目光看看略过她,再瞧着萧王亦是满脸的紧张,耳畔仍响起庄府被满门抄斩的杀伐与哭喊声,她忽而悠悠朝着皇帝,道,“陛下,任知荃只是没了踪迹,可没人亲眼瞧见过他的尸首,您说是不是?” 她吊足了胃口,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下文。 “说来也惭愧,任家出了这样的败类,这回怕是义父也作不得主,还得将他送来给陛下定夺才是。”她忽而甩袖回身,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来人,把任知荃带上来!” 未几,众人只见王锋携着灰头土面的任知荃进入大殿之内,他用力一踢,被缚的任知荃应声跪地。 任储运上前,握拳躬身作揖,切切道,“陛下。这败坏任家名声之人,草民管束无方,委实惭愧,陛下明察秋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根本没想到任知荃竟没死,如此,这叫他护着大驸马?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应下,声如洪钟道,“任知荃,你可知罪?” 闻言,任知荃心里顿时涌起潮水般的悔意,他为了柯景睿可谓尽心尽力,此番算是被他害惨了。 想到桂城惨死在铁蹄之下的家人。他便潸然泪下,将真相尽数道出。 除了私吞军饷,还有当初起了色心,险些凌辱了贺桩,柯景睿通过他之手,雇佣江湖杀手追杀卫良和等等。 众臣专心地听着,心里头是一阵阵发寒,只叹这大驸马何其狠心。 卫将军的驸马之位被他抢了去,他还不知足,想要杀人灭口,到底居心何在? 而被提及的当事人卫良和,面色淡淡,一如既往的沉稳,不喜不怒,叫人越发捉摸不透。 任知荃发丝凌乱,跪在那儿面若土灰,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忏悔之意,“臣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不知大驸马人心险恶。他怕追杀卫将军一事走漏了风声,便命杀手屠杀了臣一家老小,甚至连外家也不放过。臣自知死不足惜,无颜面对圣上,但终不愿陷害忠良。且臣的一家老小,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圣上为臣做主!” 内幕一点点揭晓,昭昭日月,看她长公主还如何狡辩? 皇帝听得惊心,目光冰冷,一掌拍在龙椅扶手,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简直岂有此理!来人啊,即可宣旨,柯景睿私吞军饷,即刻起,削去北三军大将军之职,流放南蛮之地,若无宣召,终生不得入京!” 终生不得入京,岂不是要与长公主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 皇帝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种冰冷如到人般的寒意,容萱轰然跪地,仰望着他,手死死揪着雪毯,沁凉的泪珠不断从眼角滑落,呐呐张着嘴,却喊不出半句话来,“父……皇……” 皇帝的目光瞧着她的眼神涣散,忍痛道,“悠云,你是朕最看重的女儿,但他如此胆大妄为,叫朕如何容他?你太令朕失望了!朕念在你怀有身孕,就不罚你,!” “至于馥云,皇后,你明日便遣人送她到岚庆寺,没有宣召,不得离寺!” 长公主忽而浑身无力,跪坐在地,肩膀耸动,恍若失去灵魂,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眼前全黑,腹痛如刀绞。 她捂着小腹,等待那一阵晕眩过去,声泪俱下,“求父皇对驸马网开一面,他若是离京,日后叫儿臣如何是好?儿臣也只有他了!” 皇帝不为所动,厉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当初既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便该想到要担着的一天!” 容禹瞧着皇帝大动肝火的模样,只觉腿上发凉,他忙垂眸一看,原是手里的酒盏泼到衣裳之上了,手忙脚乱的拿手绢擦着。 而大殿中央的容萱,飞蛾扑火般的绝望之后,浑身松软无力,小腹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剧痛。 她却是不管不顾起身,面孔扭曲,疯狂而悲伤,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面孔埋进他的黄袍里大吼道:“父皇!” 迸发的带着哽咽便是贺桩听闻也是心惊。 皇后忽然就愣在那里,见她披头散发,望着虚空处眼神空洞了片刻,骤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忽后身子一软,人软到下来。 她一声惊呼,“不好,悠云流血了,怕是要小产!快传医辅!” 没有皇帝的宣召,候在大殿之外的医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急了,连忙望着皇帝,提醒他道,“皇上总该顾着悠云……” 皇帝扭过头,见皇后捏着手绢默默垂泪,心烦意乱地手一挥,算是允了。 长公主见了血。大殿很快被收拾干净。 贺桩却是凝望着那儿,良久无语,那日的折磨在脑海里闪现,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心里头久久难以平静。 “桩儿,她落得今日的下场,与你无关,你别多想!”卫良和挨着她,附耳道。 贺桩侧过脸,捏着他的袖子,却是含着泪笑道,“相公,你信我,我也会为你正名!”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却又听任知荃道,“圣上,臣经手的那笔军饷数目可不小,不若追回……” 皇帝知他准备打谁的主意,此时他也乏了,居高临下道,“就到这里,别再往下深挖了。” 任知荃良久不语,显然不甘就此收手,半晌后又听皇上道:“你难道不懂什么叫‘过犹不及’吗?” 任知荃却像是豁出性命一般,决然道,“难道圣上当真不好奇大驸马私吞那部分银两的去向?那些钱全进了萧王府……”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朕怎就教出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 任知荃话未完,只见一道快如闪电般的身影直直逼向他,还未等他一声惊呼,卫良和已稳稳接住袭击任知荃的暗针。 卫良和旋身,举着指缝间的三根银针,眸色幽深地凝视容禹,问,“萧王怎么突然就朝任大人发针?” “任知荃简直一派胡言,该死!”萧王容禹赫然起身,浑身透着冷意。 他最令担心的便是被柯景睿连累,没想到,还是幸免不了! 金殿之内,飞针伤人,这可是大忌,卫良和见皇帝脸色十分不悦,只道,“圣上尚未开口处置任大人,萧王未免着急了些?” 容禹顿时心里暗自懊悔,方才怎就失了方寸,也不知父皇心里如何看他。 他连忙赔罪道,“父皇,任知荃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儿臣,儿臣只是一时气极……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拂袖坐下,一语不发。任知荃却意识到时辰无多,也不管有礼无礼,道,“皇上,萧王定是想杀人灭口。萧王与大驸马走得近众所周知,且萧王这些年吃穿用度,哪是月俸供得起?” “笑话!”萧王恍若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冷笑道,“难不成本王府里的账目你也一清二楚?本王的月俸不足,难不成名下的田产良铺颗粒无收日无进账?” 卫良和面色如常,问,“方才任大人只不过提了一下萧王,您何必如此动怒?” 容禹望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心里发紧,道,“本王倒是奇了怪了,任知荃险些玷污了你夫人,侯爷这般护着他,究竟居心何在?” 照理说,卫良和应该恨不能杀了才是,竟会出手相救,莫不是串通好了什么! 卫良和微微拧眉,淡淡道,“如此说来,方才萧王那三针,只为试探臣的用心?” 萧王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夸两句,面上从容不迫,“否则侯爷以为呢?” 卫良和才不会掉下他的圈套,不答反问,“那萧王可是试探到了什么?” 此事到底是容禹的过失,能蒙混过关,就算万幸了。“本王可没功夫同你废话!” 他继而转向皇帝,道,“任知荃罪重当诛,还请父皇速速降旨!” 任褚运听出些猫腻来,对皇帝道,“圣上,四大家出资,本意乃为大盛的前途着想,那些银两也是几家走南闯北,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如今下落不明,草民若空手而归,只怕无法向沈胡徐三家及儒商会里的兄弟交代!” 他话一出,卫良和率先站出来。坚定不移道,“臣附议!” 他一呼百应,武将纷纷效法,随之文官亦开始站出来。 皇帝若不发话,只怕众怒难平,他扶额,望向任知荃,怒道,“你如实道来!” 任知荃这回是打算拼死也要拉容禹下水,道,“圣上有所不知,早在卫将军尚主之时,大驸马就对长公主爱慕有加,萧王为了与太子殿下争夺军权。便允诺了大驸马,待成事之日,便亲自上奏为他牵线。” “于是,二人便合谋。卫将军坠崖一事正是萧王与大驸马所为!否则,诸位试想一下,骁勇善战的卫良和,明明重创了北燕的裕王,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坠崖,从此失忆而流落他乡?”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如涌起一番热潮般,众臣间连连发出阵阵惊呼。 “胡诌八扯!”萧王心跳如雷,飞扬的浓眉紧拧,眸里闪过狠厉的杀意,“卫将军忠君爱国。几度击退蛮虏,英明神武,身为大盛子民,谁不叹服?他当年坠崖,本王也痛心不已,又岂会巴望着他遭遇不测?只是,当年大驸马率领的三军将士可是亲眼目睹了。便是大驸马撒得了谎,又岂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任知荃,你口说无凭,死到临头还不知错,就不知积些口德吗!” 任知荃便是苦于找不到罪证,可他仍不肯放弃,“当年之事,臣虽无证据,已是听大驸马在书房与部下提及。可卫将军回京之时,便是大驸马亲自命臣雇佣江湖杀手,一路追杀卫将军,臣可有书信为证!若非他心里有鬼,曾做了对不住卫将军之事,大驸马又岂会做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萧王忽而笑了,眸子里却仍旧深冷,“你也说了,大驸马对长公主一往情深。他不担心卫侯爷回到京都把长公主抢走了才怪呢?” 如此,倒也说得通! 任知荃一时无话,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妻儿被凌辱惨死在铁蹄之下的惨状,可最大的罪魁祸首,仍在诡辩,他竟无可奈何! 他当真是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心指着大驸马助他升官发财,甚至还起了色心,凌辱卫将军的发妻。 官场碌碌,可他也曾一心只愿为民谋事,却终是被这大染缸玷染了初心! 果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报应来了!任知荃自知死不足惜,但怎么也要萧王血债血还了,他才肯瞑目。 任知荃那被绝望屈辱浸透的心一片死寂,如被火焚烧过后的灰飞烟灭,她忽而癫狂了一般,气势汹汹地冲到萧王面前,速度惊人,一把抓住了萧王的手腕,狠兽般紧紧地咬下去。 萧王吃痛,面庞扭曲,可卫良和身为禁军统领,一言不发,没有侍卫进来拉住任知荃,他掌上凝聚内力,用了狠力一掌一掌地拍在任知荃的背上。 任知荃只觉五脏六腑狠狠地抽痛,力气都没有了,腿软软地撑着,白发散落,却还是发狠地咬着萧王的手腕。 他有着天大的恨,无比的怒,想着这世上举目无亲,滚热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往下流,流到容禹的手背上去。 混账东西!“”萧王毫无半点同情,瞧着血珠顺着流到手背之上,眼里满是杀气,发了狠一掌又一掌地铺天盖地朝他袭去…… “额——”任知荃被打得口吐淤血,面庞扭曲。 一时之间,场面颇为血腥,卫良和生怕吓着贺桩,大掌遮住她的清眸,柔声道,“别怕。” 贺桩一语不发,耳边尽是任知荃沉闷且压抑的呼嚎声,小脸苍白的没有了颜色,额头上沁着细细的冷汗,纤细的手指发凉。微微地蜷缩着。 那一双乌黑明澈的眼瞳里泛着隐隐的水光,素净的手抓着他的拇指,只道,“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卫良和瞧着,心里只觉得好似有根羽毛轻轻地撩过,莫名地一阵阵发痒,“你当真没事?” 贺桩摇摇头,又道,“快去吧。” 卫良和面色沉冷,这任知荃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不过他也知面上得维持得住,喝道。“来人,任知荃以下犯上,快把他拉开!” 大殿之上的一双帝后,早面色惊骇。 很快,王锋带领三个侍卫,迅速地按住了眼眶发红的任知荃。 任知荃浑身松软无力,勉强站着,笑出了眼泪,他拼尽全力了,便是杀不了萧王,他也死而无憾了! 而一旁的萧王,垂着鲜血淋漓的手,眼珠猩红,满是杀意,紧抿着唇,心里对任知荃装满了恨意。 忽而,他一把夺过侍卫的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直直朝任知荃的心口刺去! 任知荃的身体猛烈地一颤,剑端从他的后背打出,射穿了他的胸口。 “啊……你……”他最后的声音都鲠在喉间,身体朝前倾去,头朝下倒在了雪白的毯子之上,再也没了声息。 雪毯红雪,触目惊心! 贺桩一瞬瞳孔睁大,面无血色,看着任知荃趴倒在自己面前,血从他心口涌出来。侵染了一块毛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眼里全是绝望和骇然,浑身瑟瑟发抖成一团。 即便任知荃曾险些毁了她的清白,可当他以如此惨烈的死状倒在自己面前时,仍旧忍不住颤抖。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而萧王,当真是好狠的手段! 任知荃冒犯了他,他这一手也算名正言顺,任知荃一死,想要抓住他的把柄,谈何容易? 容禹的目光里有着坚决到令人不寒而栗狠绝,他死死地看着任知荃,如避蛇蝎般扔掉手里的剑,一字字地说道:“不识死活的东西,竟敢谋害本王!” 卫良和心头一声长叹,收敛着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淡淡地吩咐侍卫将任知荃的尸体抬走。 任知荃的血染红了衣衫,再滴落在地上,死寂无声…… 这下,死无对证,看谁还奈何的了他! 萧王容禹眉目间尽是得意,笑得阴狠决绝。 太子本想好好参他一本,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瞧着萧王得意洋洋的模样,自是分外气怒,起身跪在皇帝面前。横眉道,“父皇,萧王他这是杀人灭口!当着您的面,他就敢如此做,真是胆大妄为!” 容禹闻言,亦跪在太子面前,自动请罪,“父皇尚未降旨,儿臣便私自杀了任知荃,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回过神来,只静静瞧着此二人。 太子与萧王明争暗斗,他是默许的,毕竟这天下,还是要交给有扛得住有能力有担当之人。 只是,这两人斗得未免过火了些,尤其是容禹! 纵容部下私通外敌,以消耗大盛的实力,便是他当年也不敢如此,如今他还活着,容禹他怎么就敢? 皇帝是真的觉得疲乏不堪,卫良和、任储运、太子、萧王,没几个他制得住。 他忽觉这个皇帝当得委实憋屈,却也不想管,就由着他们斗吧,最后谁胜了,他便将这个位置交给谁! “任知荃横竖都是死,他竟枉顾朕的颜面,妄图刺杀皇子。死了也不冤枉!”言罢,他又下旨叫了医辅来给容禹上药。 “父皇——”太子却是不甘心,明明他才是未来的九五之尊,可这些年来,萧王仗着父皇宠信萧妃,屡屡被他压着,他岂肯放过此次机会? 只听他又道,“方才任大人虽是口说无凭,不过,想必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还请父皇三思,彻查此事,还卫将军一个清白!” 萧王见他紧追不舍,忽而笑道。“卫将军身为当事人,尚且不喊冤,皇兄未免着急了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朝卫良和那儿看,只见他眉宇间磊落英挺,一脸英气,只专心注视着贺桩。便是被众人抓了个现行,他也仍旧眉目淡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也只淡然一笑,“方才任大人所言非虚,卫某确是一度失忆,眼下也只模模糊糊记着一些罢了。” 此话正中萧王下怀,不过听闻他还记得一些,心头微微一紧,忙问,“哦?卫侯爷可记得,是不是本王命大驸马陷害于你?” 卫良和扬扬眉,却不说话了,目光依然在贺桩的身上,眉宇间透出淡淡的锐色,“萧王这一问,小侯还真不知。” 容禹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一道清清润润的声音道,“相公不记得旧事,不过据臣妾所知,凌云一战双方伤亡损失重大,却是仍有人存活下来。王锋便是其中一人!”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贺桩。 只见她一双晶亮的眼眸宛如沁在水里温润的玉石,轻轻地抿住嘴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条来,隐隐透出一股子倔强的神气。 今夜,她话虽不多,可总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令人不得不刮目相! 萧王凝着她的眸子透着探究,细细打量了她好半晌,却见她眉目如常,丝毫不怯场,“卫夫人又说笑了不是?王锋可是卫侯爷的部下,自然会站在侯爷那边。” 贺桩早知他会如是说,面如皎皎明月。十指纤纤,一双水漾眼眸里透着了然,“萧王如此说也不无道理,那若是匡勋呢?匡勋可是您府上的幕僚!” 匡勋可是萧王帐下的幕僚,所掌握的内情不计其数,不说萧王,便是卫良和也万分诧异。 她如何说服匡勋,竟不声不响?连他也毫无知情! 今夜,她明面上瞧着不动声色,但从任储运,到任知荃,再到匡勋,却是布了好大的局! 卫良和知她素来蕙质兰心,如此费尽心力,却是从所未见,想来这回当真被伤得狠了。 她别无选择,只得奋起反击! 思及此,男人心头不由狠狠抽痛起来,清俊的面孔浮起一丝恨意来,当年,亦是容禹带领禁卫军,将庄府上下三百多人屠杀! 正想着,只见匡勋携着一阵凉意入殿,发间沾着湿意,一双丹凤眼越发衬得阴柔,不卑不亢地朝着帝后行礼。 皇帝听闻匡勋是萧王府的人,隐隐已明白几分,怒火在胸中翻腾,“匡勋,你老实交代,萧王可是掺和进军饷一事中?” 他既未提卫良和当年坠崖一事,卫良和便已十分肯定,此案的确是他的授意。 当初如此猜测是一回事,当真切感受到呼之欲出的答案,心里头更是沉重万分。 “是!”匡勋跪得挺直,将柯景睿如何在萧王的授意之下,以次充好,并偷天换日将银两悄悄运回萧王府一事娓娓道来,并还将私藏银两之处如实相告。 容禹脸色渐越青黯,剜心的绝望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全身…… 他忘了,匡勋也是当年七大将之一,纵然形势所迫。但骨子里的东西仍旧未变! 任储运听着,满脸愤恨,“圣上,那四万两白银,乃四大家连同大盛商会倾力所出,如今已水落石出,您若是不给一个答复,只怕难以平息众怒哪!” 皇帝脸上已有了七分严峻的颜色,他踉跄一下,连路也走不稳了,忍痛问道,“禹儿,当真是你?” 容禹艰难地闭了闭眼,腮边隐隐显着骨牙。沉默不语。 皇帝的怒气顿时涨到十分,喝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无怪这两年南盛屡战屡败,” 他拂袖转身,笔直地回到大殿之上,眉目里也有了狠意,“萧王与大驸马勾结,私吞军饷,以致南盛大军食不果腹,连连败退,失德无表率,难堪大用,朕决定削其亲王之位,降为郡王,贬谪至惠城,永世不得回京!” 这一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京都的这一场夏雨下得格外久。 东宫今夜灯火通明,而萧王府一夜凋落,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长公主府里,因着容萱小产,主院的卧房,下人们皆匆匆忙忙地进出,血水是接了一盆又一盆。 长公主起先在皇宫里只觉隐隐阵痛,到了公主府,不断有鲜血汨汨而出。她已无法行走,脸色惨白,眼泪混着汗水沾湿了枕衾,被疼痛折磨得越发难忍。 这般大出血,便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医辅瞧着,也觉触目惊心。 长公主这般年纪,又是头一胎,这一回大驸马自身难保,她受到的打击可谓有生以来的第二遭,头一遭自然是卫良和遭遇不测那一回。 这一次,莫说保住孩子,能保住她的命已算万幸了! 容萱也自知胎儿难保,可当医辅告知她胎儿保不住时,仍旧忍不住潸然泪下,最后的一丝血色慢慢从脸上退却,心头猛然划开一道豁口,默默闭起眼,任由眼泪自脸颊流下。 薄如纸片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满是血腥的软榻之上,模样无助而哀恸。 京都之外,双手被铁链所束住的柯景睿,仍在苦等,等到的却是孩子没了的消息,他登时失了脸色,一语不发, 而后如癫狂了一般扬天痛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眶里的泪意逼回去,刀绞般的心忽而生起一股浓浓的痛恨来。 孩子,他一心期盼的孩子,也是悠云情愿留下的孩子,终究与他有缘无分! 若非卫良和在金殿之上苦苦相逼,悠云何至于此? 他不是一心盼着他叛国投敌么?哼,终有一日,他会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柯景睿笑得声音嘶哑,护送的士兵瞧着他疯癫的模样,只摇着头,心觉晦气得很。 大半夜便叫起,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会儿一手拉着铁链,喝道,“吵什么吵,快走快走!” 一连几日,雨势虽是小了,但淅淅沥沥。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雨水打在那梧桐树上,树叶悉悉簌簌地响着,回廊里的贺桩手扶栏杆,迎风而立,望着鱼塘里,片片洁白的莲花瓣在雨中梳洗,有几朵早莲已没了颜色。 花开自有落花来,竟不是是醒是梦,一朝风雨满秋池,却是一片疏雨轻烟。 她站得累了,便走了几步,静静地坐在藤椅上,衣衫被从屋檐飘下的雨水,打得凉薄,她只望着那莲花,忽觉心中刺痛,竟流下两行泪来。 就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那雨越下越急,打得树叶哗哗作响。 忽然,身上那淡淡的薄凉之意消失,她身上也无半滴雨落下。 她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来,却是一怔,头顶上竟是打着一只油纸伞,为她遮风挡雨,她循着那把伞转过头去,略微散乱的眼珠只轻轻地动了动。 卫良和刚从外头回来,一听她不在屋里好生待着。跑到外头淋雨,便急了,披风也未摘下,将伞整个撑在她的头顶上,自己站在伞外面。 那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却不知是就这样淋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雨水一行行地从他军盔的边沿流下来,那磊落英挺的面孔上却是潜沉安静的。 贺桩默默地凝望了他片刻,终于缓缓地转过头去,凝看着那雨中的莲花,手指慢慢地攥住夫君的手,“你要出去打仗了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曾应允过你,我一直记着 卫良和也不怕被淋着,在她面前蹲下,面庞清俊,眉目分明,一双幽深的瞳孔,望着她时,蕴着无尽的怜爱,从喉咙里只传出低沉的一字,“嗯。” 她是懂他的,他从不需多语。 此番颜时央回到燕都,北燕的王听闻使团在南盛几度受屈,大为光火。 而裕王颜宋被卫良和打成重伤的消息一传回北燕,便引起的众怒。裕王可不是旁人,是他们的战神,是信仰,岂容他人玷染? 是以,群臣起议,燕盛两国交战迫在眉睫! 颜宋重伤,北燕的王非但没有撤掉他首将之位,还特将十八亲卫拨给了他。 燕军民风剽悍,身形壮硕魁梧,又是马背游牧一族,擅长骑射,三万大军先锋,三十万大军紧跟而至! 一时之间,势如破竹,如履平地,焉是南盛缺衣少食的残兵败将可挡? 不出半月,便将先前退还的三州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直逼卢玉关! 皇帝收到密保,连夜召见卫良和,连下三道圣旨,官复原职,不日即将奔赴战场! 自打连拔三大毒瘤之后,京都的天连着半月都笼罩在一片阴沉之间。 百姓只知贪官污吏落马,好不欢喜。殊不知,外头已完全变了天。 卫良和满目缱绻地望着她,牢牢握着她白皙的柔荑,沉稳开口,“如今,当真是退无可退了,我已向圣上请示带你一道出征,他应允了。” “出征?”她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眉目透着淡淡的疲倦,伸手扣着他腕间的徽章,迟疑道,“我怕会拖累你!” 她何尝不愿时时伴着他,若是与他永不分离,那该多好?可她的身子她自个儿明白,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反倒还会累得他分心。 他执着伞,在她身旁落座,生怕披风的雨水沾到她身上,便隔着一拳,语气绵长,“桩儿,你不高兴了么?自打你醒来,我总觉你不高兴。” 她凝眸,卷翘的眉睫如同小扇般,“你不必顾虑我。” 卫良和只她这段时日受委屈了。见她面色凄苦,倒也不隐晦心意,也免得她多想,只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上次你沉睡了好几日,我是真怕了。” 他卫良和,出身不俗,却是凭借着通身本领,少年成名,累得硕硕战功。 当年在战场之上,亦是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当晓得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妻儿之时,是真的怕了。 贺桩抬眸。见他眉心不展,心知他吐露心意并不多,却也明了,不由伸出纤纤素手,轻轻地缓缓地抚着他磊落的俊颜,在他眉心处停留良久,柔柔地替他揉着,粉唇轻启。 “放心,我再不会任由人伤害咱们的孩子,且在京都还有祖母护着。你只管安心去打仗,我和孩儿都会好好地等着你。” “傻瓜,你不陪我去,我才不安心呢。”他伸手一把扯掉披风,再把军帽摘了,身上倒是干爽。挪着靠着她坐近一些,随后将披风铺在她腿上,眼底尽是怜惜。 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道,“我为大盛卖命,绝非是为了皇室容家。当年我坠崖之事你也明白,圣上既然能要我的命,自然也护不住我的妻儿。” 不管是圣上护不住,还是不愿护着,都由他亲自护着! 闻言,贺桩隐隐透着担心,素白的手指蜷在那儿,一时僵住,“那祖母独自一人在京都,会不会不周全?” “放心。那人……虽不是一个好父亲,却孝顺得很,况且便是看在祖父的面上,圣上也不敢对祖母如何。我也会派人盯着,她在京都很安全。”卫良和展颜一笑。 见她低头不语,伸出粗粝的手指,抬起她轻巧的下颚,俯身一记深吻,见她呼吸急促,便松开她道,“那日我曾应允过你,往后到哪儿都带着你,我一直记着。” “孟婶婶也去么?”贺桩蜷在他怀里,伸手揽着他的腰,软软道。 “嗯。如今你已过了孕吐期,我先行一步,王锋自会护送你到桂城。自打从桂城府衙接你,咱们便不再见过岳父岳母,二老定也是想你了。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回庆丰镇,我自会派人去接他们来见你。” 贺桩听他已安排妥当,笑道,“嗯,那就听相公的。” 卫良和的行动能力分外神速,他命清莲带贺桩回房后,便召集幕僚到书房议事,直到夜色深澜。 第二日,天色仍旧青黯,贺桩见清莲忙着收拾行李,便弯着身子拾掇。 清莲见状,吓了一跳,“夫人,您这身子可金贵着哪,好生歇着去吧。” 贺桩才三个月的身孕,小腹也只微微隆起,以前在庆丰镇,还得下地干活哪,只微微笑道,“我好着哪,瞧你紧张的。” 清莲瞧着她仍旧柳腰扶风般纤瘦,不过经过一段时日的将养,面色若凝脂,倒红润了不少,见她言笑晏晏,竟一时看痴了。 半晌,她才道,“那可不?不说侯爷将您捧为心头肉,便是老夫人三头两日地命人往侯府送东西,奴婢也不敢怠慢不是?” 贺桩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一阵响动。 未几,卫良和身着一袭锦衣华裘进来,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好不意气风发,贺桩见他这般风姿不减的模样,竟一时看痴,耳际涌起一抹潮红。 他抱着军盔,随着动作,军盔上的红缨轻轻晃动着,大步流星地朝着贺桩走来,眉目含笑。 清莲识相地退出卧房。 贺桩盈盈而立,展颜问道,“怎么进来了?” 卫良和见她白净的额前散着一绺碎发,只觉心痒,伸手替她扣在耳后,矮下身段,额头贴着她的,道,“进来看看你,一会儿便是要走了,外头人多口杂,便进来先与你说一声,不必亲自去送。” 分别在即,贺桩不愿他分心,只动了动唇。清眸里蓄着泪水,勉强撑起一抹笑意,“嗯,你一切当心,过几日我便随王副将去找你!” 卫良和一手抱着军盔,另一手搂着她力道渐重,俯身截住她绵软的唇瓣,先是蜻蜓点水,而后越发不知足,气息粗狂。 贺桩生怕伤着孩子,但也知他忍得辛苦,且他素来有分寸,便不再挣扎,乖顺地任由他索取。 她柔柔顺顺的模样,卫良和只觉人未离。相思已入骨,扣着她纤腰的手越发收紧,薄唇辗转着滑过她嫩滑的下颚,缱绻在那段细白的颈间,忽听她嘤咛一声,他终究顾着她的身子,只叹息一下,下颚搁在她肩头,不愿离开。 贺桩听着他粗重的喘息,不敢乱动,没多久,忽觉有只温暖宽厚的大掌抚上小腹,不由心头一暖。 卫良和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摩挲,小声道,“与你在一块也有半年,竟不觉日子过得如此漫长,桩儿,你快些好起来。” 贺桩知他是愿她早些诞下麟儿,“咯咯”笑出声来,“若是咱们的孩儿早些钻出来,只怕你又得吓得不轻!” 夫妻俩又缱绻半刻,只听外头传话,出发的时辰到了,贺桩轻轻推了他一下,“相公” 卫良和立定,忽而把军盔往她怀里塞,贺桩会意,理顺上头的红缨,解开绳子,踮起脚尖往他头上戴。 而卫良和亦十分配合地俯身低头。盯着她专注的神情,一时心生爱怜。 贺桩从未结过军盔的绳子,仔细瞧着好一会儿,外头又催的急,手越来越慢,竟急红了眼。 卫良和见状,只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也巧得很,绕了几下便将颈绳结好,深深凝视着她,道,“我走了。” 贺桩的手不自觉抚上小腹,微微一笑,倾城而隐忍着泪意,而后重重地点头,眼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头,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朦胧中却又见他的身影摇曳而来。 卫良和长身立在庭院里,头顶是繁盛的榴花,半似认真半似玩笑道,“桩儿,待我得胜归来,便带你归隐山林,过青菜豆腐的日子!” 贺桩不由破涕为笑,“还青菜豆腐,别叫他们等急了。” 卫良和临危受命,大盛的前途便在此一搏。 墨黑的浓云挤压着京都的上空,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坠下来。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淡漠的风凌厉的穿梭着。然而,便是大雨倾盆也挡不住百姓送行的心。 十里长街,两旁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马蹄“”交叠作响。 卓青与彭泽二人骑着高头大马,分立两侧,之后便是一匹纯白色的战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盛卫良和,只见他骏马英姿,面色深敛,薄唇紧抿,耳边充斥着百姓的赞许,却是一语不发。 卫良和治军严明是出了名的,随行的将士直走到城门,亦不敢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而满朝文武百官早已候在城楼之下,只待皇帝的车辇一到,集体为他送行! 此番厚待,还是南盛建都以来头一遭! 阴天之下,凉风瑟瑟,旌旗猎猎,皇帝迎风而立,夹杂着雨丝的风将他发白的发须吹得微乱,这几日放佛熬干了他的心血似的,皇帝堪堪开口,“望将军此去,扬我国威,旗开得胜,步步高升!” 此话一出,群臣亦拱手附和,声音如雷,“望将军此去。扬我国威,旗开得胜,步步高升!” 卫良和面色严肃而沉稳,落落大方地接下,双手握拳,躬身道:“末将定不负圣上所望。” 圣上送行完毕,宫人们再度抬着黄罗伞盖,又携着一阵风离去。 卫老夫人早在秦氏毙命时,便回了卫府,这会儿也亲自出城来为他送行。她接下来的话几次停顿,说得艰难,“你此去,望你……建功立业,驱除鞑虏,平安……归来。” 卫良和目光沉稳。隐约显露几分动容来,对卫老夫人道,“多谢祖母,良和无法在祖母膝下尽孝,还请祖母见谅,顾惜着身子。” 卫老夫人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头酸涩得很,而卫群哽咽,关切的话闷在喉咙里,竟不知如何开口。 老夫人忍着泪意,嗓音喑哑道,“祖母便是硬撑着这把老骨头,也会撑到你凯旋的那日!” 卫良和定定凝视着年迈的祖母,末了,才扫了一眼她身侧的卫群,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忽而单膝跪下,向卫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倏然起身,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手掌持着缰绳,驱马踏出城门。 忽闻自城楼之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仿佛有一道纠缠的目光粘黏在他身上,每踏出一步,心里仿佛就要沉重一分。 不必想,他也猜得到城楼之上的人是谁,但他并未抬头,一甩马鞭,催促着白马飞奔起来,绝尘而去。 容萱披着宽大的披风。独立城头,身影翩纤而消瘦,也不知待了多久,城外已空无一人,她还保持着眺望的姿势,兀自发怔。 立伺左右的贴身宫女终是忍不住,悄悄上前,低声道,“公主,咱们还是回府吧?您刚小产,仔细伤了身子……” 自打容萱小产,神经就敏感得很,长公主府便一直笼罩在一片阴沉的迷雾之中,下人们更是谨言慎行,生怕一说顺溜了嘴。得罪了长公主。 果然,容萱一听,面色一下沉了下来,眼底蕴着萧杀之意,只冷冷地瞥着她 宫女一出口,便觉犯了长公主的大忌,“扑通”一下跪地,一下又一下地掌嘴,惊恐道,“奴婢该死,还请公主见谅!” 容萱面容苍白,声音低软无力,却是透着寒气,“来人啊,拉出去,杖毙!” 卫良和离京不出两日,王锋便按照他的嘱咐,护送贺桩出城。 女眷入军营总归多有不便,贺桩在庆丰镇便是衣食全靠自己,便没有带清莲随行。 一路有暗卫护送,且还有卫良和留下的人接应,一行人并不多。未免张扬,贺桩还换了一身男子宽松的装束,倒是将微微显露的肚子遮住了。 她脂粉不施,伶伶俜俜地蜷在马车内,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容颜和白皙细嫩的手指,模样蔫蔫的。 贺桩习惯了京都的烟雨,越到北面,反倒越不适应了,加之舟车劳顿,精神渐渐萎靡了起来。 王锋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只得请随行的冯熙来每日开一副安神助眠的安胎药。贺桩也自知她的身子,每次闷头喝完黄莲般苦涩的汤药,倒头便睡。 如此一来,桂城之行的日子过得倒也快。 卫良和与贺桩只隔两日启程,不过卫良和骑的是快马,而贺桩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月,还差小半路程。 而就在此时,桂城东营的军帐里正熬着牛油灯。 卫良和看完何辅送来的密保,剑眉紧皱,她一语不发,只背手走到烛火出,默默烧了那信笺。 焦实禄瞧着他藏在袖子里紧握的手,心里头委实不安。“将军,何事惹您如此烦忧?” 他转回身来,道,“何辅手下的密探收到消息,柯景睿杀了押送的士兵,潜逃了,逃亡的方向正是桂城!” 卓青一听,勾起唇角冷哼道,“他一个光杆司令,难道还怕他不成?” 若柯景睿是冲着他来的,卫良和倒也不惧,怕就怕在,他把矛头指向桩儿。 桩儿还在路上,便是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也不愿去尝试。 男人皱了皱眉头。“不行,他定会盯着桩儿,我得亲自去接她,才放心。” 孟氏心里一惊,见卫良和一双剑眉紧紧拧着,眼眸透着令人生畏的戾气,连忙道,“将军这是关心则乱,王副将性子虽是急了些,却也并非鲁莽之人,若夫人出了事,怎会没有密信?” 卫良和心头一紧,想着长公主此次小产,柯景睿定会怀恨在心,而他的软肋正是贺桩,柯景睿定会朝着他的要害攻击…… 他越想越觉发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罩着心房,“柯景睿那人若是狠起来,便是日后他回想,也不得不心惊!” “将军若是担心夫人,不若妾身亲自去接应?”孟氏生道,“将军可别误了大事。夫人此番,也没带个侍女,有妾身看着,总比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细心些不是?” 卫良和想着自个儿还得出关去探访,又在几个幕僚的劝导中,亲自去接应贺桩一事,才作罢。 贺桩一行在官道上又行了十日,总算到了桂城东城楼。 孟氏早候在城外,见她披着墨色的披风,身姿一如京都水乡的伶俜,在漠北这荒凉之地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细瘦,清姿窈窕。 孟氏打量了她一圈,只觉移不开眼,笑道,“瘦了些,不过,想来侯爷也仍是喜欢得紧的。” 贺桩一连大半月闷在马车里,这会儿见到孟氏,倍感亲切,便是被她打趣,也随她,只问,“相公呢?” 孟氏遥望着她身后,热风袭来,卷起一地的沙尘,到底顾着她的身子,只简单道,“将军一到桂城,而是去了关外巡视民情去了,裴泽和卓青被派到草原做探子去了。此处风大,将军已吩咐收拾好了住处,妾身先领夫人歇息。” 卫良和此番,不宣召当地的守军,亦不到军营掌控大权,反倒跑到关外去,做法倒是新奇。不过贺桩转念一想,他在边塞十载,总归有他独到的见解,便不多想,随着孟氏来到了一处民房。 卫良和看中的这处院落,并非是桂城的府衙,而是一个三间瓦房的小院。 栅栏围成的院墙半人高,倚在一株枣树前,院里有一口按了轱轳的水井,一旁还设了两口大水缸,水井旁,还搭着葡萄架子,绿绿葱葱的藤蔓在架子上伸展着,似在向人招手。 一进正屋,只见里头的八仙桌上只摆着一套粗瓷茶具,上头已摆上了热汤,桌椅板凳还留着。贺桩跟着进了卧房,里头的被子连同枕衾瞧着也是旧的。不过很干净,她手摸上去,没有一点灰尘。 如此简约古朴的小院,便是孟氏也觉委屈了贺桩,嘴上不满道,“这将军也真是,明知夫人怀着身孕,竟还置办如此简陋的小院……” 贺桩笑笑,对她的话却是浑不在意,那大红的被子和枕衾,她瞧着眼熟,且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她坐上榻沿,单薄瘦削的影子被轩窗投进来的日光拉得老长,乌黑的眉睫在雪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儿,娇俏可爱。 难得的会心一笑,“孟婶婶有所不知,我们在庆丰镇的家,与这般布局相差无几。且这褥子枕衾,便是我与夫君成婚那夜……” 她雪白的脸颊浮起一抹潮红,再说不下去,眸子扫过轩窗的剪纸,不由惊喜道,“我们在庆丰镇的家,窗头的剪纸也是这个花式,还是我亲手剪的。” 昔日庆丰镇朝夕相伴的日子在眼前清晰地浮现,仿佛这一场京都之行,只不过是一场虚梦。梦一醒,她便继续与相公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 孟氏闻言,暗叹当真是冤枉了卫良和,没想到他竟细心至此。也愿为贺桩倾尽一江似水柔情! 她瞧着贺桩酡红着脸色垂眸,轻柔的眉睫敛下,娇憨的女儿姿态,竟一时恍惚,眼前闪现着夫君绚烂的笑容,也曾快意江湖,也曾携手天涯,可惜,她也只能看着曾经的岁月渐行渐远,任凭她如何也抓不住…… 她猛然醒悟,却再不见夫君的音容笑貌,只得一声喟叹,低头只见贺桩抱着枕衾,安然入睡。 连日来的奔波,贺桩累得不轻,便是睡梦中,一张素白温婉的脸上,仍旧蹙着黛眉。 孟氏猜她这阵子睡得并不安生,只上前为她脱鞋,天热,她只拉着被子的一角盖过她的小腹,悄然离去。 等贺桩醒来,外头已是斜阳西落。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底透着迷蒙,素净的面色仍是一副迷糊的表情。 她掀开被子起身,才发觉出了一身的汗,隐约听见外头响起“”的马蹄声,未几,便知听男人熟悉而低醇的嗓音高喊,“桩儿我回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爹爹说给咱们的孩子起乳名 贺桩一听是丈夫熟悉的嗓音,一下清醒了,急急踏出卧房,才走到庭院,便听护院的侍卫施礼道,“见过将军!” 只见自家夫君坐在高头大马,一袭墨色军装,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顶着半边斜阳,清姿绝尘,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她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今日正鲜衣怒马地来接她! 夫妻二人大半月未见,贺桩想念得紧,见他黑了,也瘦了,薄唇许是缺水,干裂发白,但深邃如海的眸子泛着奕奕神采,丰姿飒爽。 贺桩想到他这段时日奔波劳碌,心疼不已,清眸里泛着湿意,柔柔地唤了一句,“相公” 卫良和并未翻身下马,碍于侍卫在场,只微微点头,深深地俯视着她。 她的小腹显怀了不少,一袭月白纱衣,隐隐露着一段细瘦的胳膊,如墨的长发未挽,反倒衬得愈加清瘦了,腮边还留着席印子,下颚精巧,面白若雪。 卫良和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儿,心里头浮起一丝不忍与怜惜,唇角一勾,竟是朝着她缓缓伸手。 贺桩一时颇为不解,“上马?”见他点头,小脸儿登时皱成一团,一心顾着腹中胎儿,猛摇头道,“我不敢。” 她盯着臀圆蹄健的枣红大马,心里直发憷,霞光映照下的小脸露着胆怯,卫良和见状,只觉好笑。 他又岂会不顾惜她与孩子? “放心,诸事有我!”他腿一用力,夹着马肚,催促剽肥的大马往前走几步,腰一侧,长手一把捞过她的腰肢,听着贺桩一声惊呼,长声而笑。 贺桩只觉身子一轻,轻逸一声,还未回过神,便稳稳落在男人坚硬的胸膛里,吓得她忙抱住他执着缰绳的臂弯。 卫良和将她紧紧扣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连日来的担忧总算烟消云散,线条分明的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喊着她的名字,“桩儿,想我了吗?” 自打两人袒露心迹以来,贺桩对他的感情一直是坦诚的。被他一问,面色微红,倒也大大方方道,“嗯。” 闻言,卫良和眸色一收紧,知她面皮薄,便勒住缰绳,扭头对身后随行的侍卫道,面色清冷道,“尔等退后十丈。” 数名侍卫领命退后,马蹄扬起一阵沙尘。 贺桩还不明白他要作甚,仰起脸正要问他,却正中他下怀,卫良和俯视着日思夜想的小脸,大掌托着她的下颚,深情的吻便落下来。 二人身子紧贴。卫良和尝到她唇里的清香,越发舍不得松开,只愿溺在她的一腔柔情里,不过到底是顾着她的身子,不情不愿地松开她。 一吻毕了,贺桩只埋头在他心口,面带羞怯,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而后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早在回京前,便说过要教你骑马,却是迟了好久,而今你又是三月有余的身孕。不过来日方长,今日带你去转转。” 贺桩抬头,闪着晶亮的眸子,问道,“相公要带我去哪儿?” 卫良和难得的卖了个关子。凝视着她浅浅的梨涡,轻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共骑,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卫良和大掌托着她的腰身,将她护得紧实,细碎的发丝撩着他清俊的面容,经过一片荒芜的民宅,穿过一片繁盛的,来到一处断崖,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他指着西边的晚霞千里,开口便道,“桩儿,快瞧。” 日头暗淡了下来,红的不再那么耀眼,金的不再那么灿烂。霞光映红了半边天,云也不再那么洁白如玉。缤纷绚烂地铺了半边西天。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当真美得叫人窒息! 贺桩惊叹不已,抬头望着丈夫落阔如刀凿般的面庞,唇角隐隐显现出小酒窝,“真好看。” 她的盛世容颜,在晚霞的映照下,娇若芙蓉,稚嫩中透着温婉,秀雅绝俗,卫良和只一心注视着她,道,“再美也美不过我的桩儿。” 他见她两颊的席印子淡了不少,眉目含笑,想着她一路劳顿,心里一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一路闷坏了吧?” 她皱着鼻子,贼贼一笑,“王副将不允我下马车,不过趁着人少时,我偷偷撩开车帘,领略了不少大好河山。” 卫良和见她这般娇俏的模样,心里化为一腔柔情,唇边噙着笑,手细细摩挲着她挺起来的小腹,道,“回头我去训他!” “不必,他也是为着我的周全着想。听闻,大驸马潜逃了……”她低眉,回想那时的胆战心惊,抓着他手腕的手不由握紧。 卫良和知她的担忧,只道,“放心,任知荃一死,他便失去可利用的爪牙,而我在暗中已将桂城的时局重新洗牌,他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来,你和孩子很周全。” 这里是他的地头,贺桩倒不担心,不过庆丰镇那边,“那爹娘……” 卫良和心下了然,亲了亲她的发顶,他耳力好,隐隐听到马车轮轱辘作响的声音,而后执起缰绳,转过身,微笑道,“你看谁来了?” 贺桩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夕阳的尽头,隐隐出现一个朦胧的点,不久,一片尘土飞扬中疾驰,只见一辆青蓬小车映入眼帘。 贺桩不解,问道,“这是?” “等会儿你就知道是谁来了。”卫良和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坚实的臂膀揽过她的腰身,一跃而起,稳稳落地。 贺桩凝神仔细瞧着,透过日暮,那青蓬小车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离她一丈远的空地上。 她心跳如雷,一抹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待车帘卷动,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下马车,她凤眸一湿,热泪盈眶,柔弱无骨的手握紧男人的拇指,急切地唤了一声,“硕儿” 在京都离别前,他曾允诺过要待她去见爹娘一家,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她一时还缓不过劲来。 卫良和想着她孤身随着自己回京,又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心疼不已,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宠溺一笑,“怎么还像个孩子般又哭又笑?” 贺硕的小短腿跑得快,还未见贺氏夫妇露面,已是吱溜一下扑到她怀里。欢天喜地地叫了一生,“小桩姐”而后抬头望着卫良和道,“姐夫。” 卫良和生怕他撞伤贺桩,连忙扶住贺桩,眉上蕴着笑意,小孩子心性难免失了轻重,也不责怪于他,淡笑着应了一声。 贺桩摸了摸他的头,比了比他的身形,笑道,“数月不见,硕儿长高了不少呢。” 贺硕无比欣喜,仰头道,“姐姐随姐夫离开不久,便有人送来了好多银两,镇上的人都说。您成了将军夫人!” 想起在街上无比神气的模样,贺硕别提有多高兴,他盯着贺桩的小腹瞧了好一会儿,而后抬眸,笑问,“小桩姐,硕儿是不是要做舅舅了?” 贺桩纤纤玉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应道,“嗯!” 贺硕还是头一回当舅舅,笑颜逐开,“那待小外甥出生后,硕儿定会好生保护着他,定不叫学堂的人欺负了他去!” 贺桩心道,等孩子上学堂,硕儿还不晓得在哪儿呢,且孩子自有夫君护着,不过见他满心欢喜的模样,不忍拂了他的意,还未开口,他脸上的得意却是被贺炜赫然打断,“硕儿,不得无礼!” 贺硕的手脚登时就规矩了,面庞亦是恢复恭顺的模样。看来并没有被锦衣玉食所迷惑,这点贺桩还是高兴的。 贺炜携着梁氏,带着几丝尘土而来。 贺桩瞧着这一双养父母,一时眼热,咬紧了唇,忍着眼眶里的泪意,柔柔唤了声,“爹娘” 梁氏瞧她挺着孕肚,细细瘦瘦的模样,哽咽着上前几句。却被身后的贺炜拉住,再看立在一侧的卫良和星眸薄唇,一袭威严的军装,生生忍下心头的思念。 贺炜携着梁氏,行的是官民之礼,“草民见过北定大将军!” 卫良和瞧着贺桩的脸色不大对劲,心知她对贺炜因着这层身份而疏远她而介怀了,忙双手握拳,行大礼,道,“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见了礼,卫良和扶着贺桩的腰身,神色严肃,道,“盛燕大战在即,诸事都要小心。桩儿也念着二老,良和这番委屈岳父岳母了,实在对不住。” 其实早在京都,他生怕裕王与柯景睿对贺家不利,便派了人前往庆丰镇暗中保护他们。这次一来到桂城,他便命人去迎接贺氏一家。不过为防节外生枝,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 本该是他携着桩儿回庆丰镇,如今接来二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过贺炜也理解,姑爷是要领兵打仗的大人物,诸事皆待他定夺。 而他还肯为女儿这般尽心尽力,非但在吃穿用度上没委屈了他们一家,这次还派人来接,真是有心了。 贺炜心中也还余着几分热血,忙道,“将军不必过谦。眼下燕贼欺我大盛无御敌良将,接连践踏三州。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而桩儿又有了身孕,一切还得劳你多费心。” 卫良和见他并未介意当初执意带贺桩回京一事,心头一松,笑道,“岳父之嘱托,小婿记下了。” 翁婿二人还有些男人间的对话,卫良和见此处风沙大,便叮嘱贺桩,“桩儿,岳母舟车劳顿,你先领她回马车里去,说说话。” 青蓬小车内。 贺桩依在梁氏身上,不肯撒手。 梁氏只觉好笑,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贺桩问,“娘,你们还好吗?” 梁氏在贺炜面前不敢多说,马车里只有母女二人,她自没有拘着,坦言道,“好,我和你爹都好。姑爷派人送了不少好东西,也有钱送硕儿到城里上学堂了,若非此番裕王卷土重来……” 贺桩默默听着,只道,“娘放心,相公一定会击退燕人的!” 梁氏听她如此护着夫君,笑道,“不过你当初独自跑进城去寻姑爷,当真吓坏我和你爹。桩儿,眼见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日后可不许如此轻率!” 那会儿她听闻女儿在城里险些被任知荃辱了清白,幸好被提剑闯出大牢的姑爷所救,后来也是几度凶险,梁氏听着是心惊肉跳。 贺桩自知理亏,垂眸道,“女儿记下了。” 梁氏见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容颜清丽温婉,肌肤胜雪,不食人间烟火,即便挺着身孕,亦是美得倾国倾城,比起当初在庆丰镇,美得可不止一个层级。 这般容貌,与当年的任家嫡女庄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问你,姑爷是不是早就发觉你的身份了?” 贺桩一笑。“相公早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那次我病倒他去送杨老丈,特地折回咱家,问了爹爹。” 梁氏没想到竟是贺炜告诉他的,亏他还一直瞒着,心头不由一怒,“你爹也真是……” “好了,娘”贺桩把下颚搁在她的颈窝,道,“那时相公虽是记性不好,但他素来心细如发,又岂会瞒得住?况且,他没怪我。” “那你跟着他回京都,有没有人发现?”梁氏紧张问道。 她到底是为了自己好,贺桩耐着性子答道,“放心吧,除了宸王兄和王妃嫂嫂,其他人并不知情。” 梁氏放下心来,瞧着女儿周身清贵,身形虽仍是纤瘦,不过瞧着眉宇间不再是从前委曲求全的模样,心里头自也是欣喜的。 当初,谁又会想到,镇口那沉默寡言的铁夫,竟是赫赫有名的卫大将军? 思及此,梁氏不由唏嘘感叹,“桩儿,你遇见姑爷,当真是极好极好的。你那样的身份,他竟也不在乎,又晓得疼人,也不会委屈了你。怕是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他了。” 贺桩听她说完,自然也是念着男人的好,展颜笑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会和相公好好好下去的。相公还说了,待打了胜仗,定会为我正名,我信他!只是” 她黛眉一凝,咬唇道,“当初没征得您和爹爹的同意,就随着相公回京……” 贺桩对此,心里总归隐隐透着担忧,而在京都发生了许多事,以及任知荃大驸马还有萧王被打倒,她心里仍高兴不起来,便是觉得她是不听爹娘规劝。才导致的后果。 梁氏摁着她素白的手,感叹道,“这就是命,既是姑爷决意如此,兴许是一个反转的时机呢?姑爷在给你爹的信里也早将此事挑开了说,姑爷是顶天立地、一诺千金之人,只要你好好的,你爹自不会反对。” 贺桩一听,心头一热,连日来的阴郁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似仍不敢相信,“爹他当真如是说?” 梁氏笑了,眼里流露出不舍,“你这孩子,娘还骗你不成?眼瞧着天色也晚了,娘和你爹这就要回去了。” 贺桩没想他们会如此来去匆匆,清眸里登时蓄着泪光,哑着声道,“怎么这么快?多住几日不好么?” “桩儿,休得胡闹!”梁氏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不过念着她怀有身孕,又软下几分,“娘又如何愿意离开?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娘嫡亲嫡亲的外孙,娘恨不能等着外孙出生呢。但姑爷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他的妻子,凡事得多为他想想,若是被人以此事参他一本,为朝野所诟病,日后的路可怕是难走!” 梁氏自然想不到此番情境,而是来之前,贺炜特意嘱咐她,万不可留恋不舍,她也只得狠下心来。 贺桩只得吸着鼻子,混着浓浓的鼻音道,“女儿听娘的便是。” 梁氏见她这般乖顺,心头也疼得慌,含泪道,“姑爷什么都好,娘自是放心的。不过,你如今怀着孩子,与以往已是不同了,娘就是怕他一个大男人,有时照顾不到你。” “娘放心吧,相公不在时,女儿也会自强的。”她话音一落,只听外头那一双翁婿也走得近了。 贺炜还有些话要叮嘱她,便上了马车,盯着女儿好一会儿。难得笑道,“那次杨老丈替你诊脉,爹想当这外祖父,还需好几年,终究还是京都的大夫医术高明。” 贺桩见他没责怪自己,盈盈笑道,“孩子还等着爹爹取名呢。” 贺炜当初一听自己即将要成外祖父了,别提有多高兴,便是对她当初执意进城有天大的气,也消了,“若说大名,前头还有敬南王与卫老爷,爹取个乳名,想来也是成的。” 贺桩重重地点头。 分别在即,贺炜心思颇有些沉重,艰难开口道。“桩儿,如今既木已成舟,想来恩师泉下有知,也不会反对。你既跟了姑爷,他肩上挑着的,可是大盛的未来,诸事你得多为他想想,可不许任性。” 贺桩记在心里,道,“爹爹放心,女儿断不会给夫君添麻烦的。” 贺炜想了又想,终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当年,萧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执意抢先一步赶到庄府,为的便是那本兵书,桩儿,你若是还记着,便给姑爷吧。他是可托付重任之人!” 提及庄府,贺桩敛下清眸,低声道,“女儿不敢忘!”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眼见日暮渐深,便是再依依不舍,他们也得连夜赶路回去了。 贺桩遥遥望着隐在暮色里的青蓬小马车,最后在苍茫之中,眼泪顺着润泽如玉的面颊一径滚落下来,却仿佛是流不尽一样,倒好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的全部水分都流干才罢休。 模糊间听得他一声叹息,卫良和将她隐隐拥在怀里,想起新婚第二夜,她噩梦惊醒时的模样,心疼不已,低声说道,“桩儿,莫怕。” 他高出她许多,眼下她正伤心,自是要他先一步低头,薄唇轻轻触碰到她凉意湿湿的脸颊,沉默着一点一点允掉她的泪珠。 贺桩终是止住了泪,躲在他怀里,素净的手抓着他心口处的盔甲片。 卫良和想着她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暖声问道,“可是饿了?” 贺桩一到小院便睡熟了,孟氏也没忍心叫醒她,如今又哭得累了,还真有几分饿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卫良和见她总算转移了些注意力,她哭鼻子后总会有一会儿子害羞,便没多说什么,翻身上马,伸手扣住她的腰身,扶她上马。 北荒之地,昼夜温差大,卫良和担心夜里凉她会受冻,伸手解下披风,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贺桩只觉温暖包裹着全身,有了前次骑马的经历,她也不那么怕了,安心缩在他温厚的怀里。 走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沉闷,且夜里鸟兽的动静也大,卫良和担心她会害怕,开口问道,“方才岳父与你说了什么?” 他一问,贺桩倒想起来了,“,可以么?” 卫良和欣然应允,“岳父大人连这如花似玉的闺女都给了我,给咱们孩子起个乳名,有何不可?” 二人一道回到小院。 卫良和勒紧缰绳,瞧着那温馨的家,笑问,“喜欢这院子么?” “嗯,很像庆丰镇的家。”贺桩心头一暖,甜甜一笑。 正说着,王锋一行已在庭院里候着,几个人在水缸旁安置了一张圆桌,不知在商议些什么。隔得老远还能听到声音。 孟氏听到动静,率先安静下来,喊了声,“将军” 卫良和面色温和,微微颔首,倒也不问他们在谈着什么,送了贺桩回房,把她摁在榻前,“你先歇会儿,我去做晚饭。” 以前在庆丰镇,他起得早,也常常是他备好饭菜才叫醒她,不过如今她的一双爹娘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且外头还有一众部下。 贺桩顾着他的面子,起身道,“要不我去。方才王副将他们显是有要事相谈。” “你这身子不方便。”卫良和再度摁下她,温声道,“天大的事也得填饱了肚子不是?” 贺桩拗不过他,想着贺炜临走前的话,便拿来纸笔,开始将那本稀世兵书《缠龙诀》按着记忆,一点点写出来。 卫良和出了卧房,清俊的面庞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只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熠熠生辉,问,“用过晚饭没有?” 卓青与裴泽才从关外赶回来,孟氏也帮着焦实禄忙着军务清账之事,而王锋送了贺桩回来便接应手头的事情,个个饥肠辘辘,摇头等着他发话,好大搓一顿。 小院里早备了菜,不过卫良和本打算留着给贺桩开小灶。毕竟她的身子不宜与他一道,跟他吃大锅饭。 这时辰,也不宜叫火头军的人造饭! 边关军旅生涯数十载,他也只破这一回例! 他眉目淡淡,征询着几人的意见,“咱们自己做?” 吃上将军做的饭,还是头一遭。卓青与裴泽微微挑眉,登时猛然点头道,“甚好甚好!” 几个大男人,便挤在小小的灶房里,一面分工明确地生火、洗菜、切菜、淘米,一面汇报着情况。 正没一会儿,却见焦实禄风风火火地进来,惊慌失措道,“大事不妙,颜时央率领裕王座下的十八亲卫,来攻城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怕伤着孩子…… 没一会儿,缺觉焦实禄惊慌失措地进来,“将军,大事不好,颜时央率裕王座下十八亲卫来袭!” 事发突然,毫无征兆。 余下人不由变了脸色,诚惶诚恐地扭向卫良和。 却见他面色自若,纹丝不动,待他发现见他们都望着自己,也只言简意赅道,“预计几日会到达关口?” 焦实禄如实道,“不出三日!” 王锋愤恨,打断道,“简直欺人太甚!将军,属下愿去会会那个时央将军!” 卫良和却不下令,眸光沉沉,开口提醒他道,“锅里要糊了。” “将军”王锋口舌被他这么一堵,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卫良和却是继续挽着袖子盯紧面前的小铁炉,仔细点着细火,为贺桩熬安胎药。 抬眸见他们一个个不动,才不疾不徐开口道,“急什么?卢玉关易守难攻,便是来一百零八个亲卫又如何?这两日你们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若是泄露了消息,自个儿去领板子!” 封锁消息是为了不动摇军心,道理在座的都懂。 卫良和行军打仗多年,自有他的一番城府,几个部下见他镇定自若,想来他自有考量,便不再多说,专心致志地做手上的活儿。 几个人做的一桌子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些寻常菜色,不过这几个人年轻时在外头打仗,啃草根吃雪水,打几只野味撒几粒盐巴也能烤出几种花样,烧几个菜自然不在话下。 菜色油水足,青青绿绿地摆了一桌,色相佳,火候掌控得好,闻着味儿也觉得香。 几人长途奔波而又饥肠辘辘,瞧着不由食指大动。 不过卫良和尚未开口,他们也不多说什么。 卫良和熬了一个瓦罐的药汁,减了细火慢慢煨着,端了碗筷进卧房,瞧着贺桩正在写些什么,遂放下手上的东西,动作轻慢地几步走到她身后,大掌放在她两侧的肩头,问,“写什么如此专心?” 贺桩回眸一笑,千娇百媚,清婉可人,仍旧誊写着隽秀的小楷,自顾问,“相公可知有天下第一奇兵书的《缠龙诀》。” 卫良和出身不俗,不过年少亦是行武出身,怎会不知?只道,“这《缠龙诀》顾名思义,书尽古往今来天下战局,便是神龙在世,亦可缠得它败下阵来。军营里有种说法:得之可得天下!是以,太子与萧王对此势在必得。不过宸王倒是不甚在意。只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摇头失笑,继而又道,“但如今只窥探得冰山一角,便觉其中妙处,看来所言非虚。不过几经江湖人流传,据说早已失传,桩儿怎会突然问这个?” 贺桩掰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指着案上的笔墨笑道,“相公快看!” 卫良和附身,目光停留在那秀气的小楷之上,眉目讶然,如获至宝,“桩儿从何见过此书?” 贺桩就知他定会欢喜,如实道来,“八年前。宸王兄和你尚在凉州与裕王大战。孟叔叔在沁州,从一位高人这本天下奇书。只是不知此消息为何在江湖传开,他脱不了身,只得嘱咐孟婶婶将此书捎给爹爹,好叫爹爹转交给宸王兄。” 殊不知消息传到萧王耳中,便有了勾结谋反篡位一说,后事也贺桩多说,卫良和自然明白。 他安抚地握紧她瘦削的肩头,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到她心间,“桩儿,你别多想。孟大侠亦是人中豪杰,如今萧王落马,也算为他报仇雪恨了!” 贺桩也不对旧事耿耿于怀,只道,“嗯,在庆丰镇那几年。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剜心,如今与相公仔细道来,却也不是那般难过。” “嗯,有我呢。听闻你一到就睡下了,快来吃着东西吧?”他催着她,自己却是不动,拿着她誊写的册子又盯了一会儿,眸光悠悠,指着卷上的一处,笑道,“这瓮中捉鳖的法子,有趣得紧。” 没一会儿,便听正屋外头王锋在催他。 男人放下册子,叮嘱着她,“桩儿。若是饭菜不够,你只管唤我。” 贺桩盯着两个拳头大小的碗,她食量不大,若是把碗里的都吃下,非撑伤了她不可。 到了正屋落座,男人也不说话,神色淡淡地拖过一碗好好隆起的米饭,微微挑眉,问道,“这是谁盛的?” 能不能别压得跟坟头一样? 王锋从碗里冒出一张老脸来,露出他的大白牙,笑道,“锅里没饭了。” 这帮饿汉是一点也不知道跟卫良和客气,案桌上还有一篮子新烙的硬馍,不过都是京都来的人,吃惯了白米饭,谁也不愿啃北边的主食。 卫良和不再开口,闷头吃了起来,他吃得快,动作倒也不见粗鲁。 饭后,几个人也是知道规矩,不敢劳烦怀有身孕的贺桩洗碗,一个个端着碗筷到庭院去。 孟氏仔细瞧着,心道,这几个明明都是卫良和的部下,但他是真心将他们视为生死兄弟,倒也默契。 西凉月上,清辉撒照,没一会儿,便躲进层云里,几个人聚到拥挤狭小的造访,就着灰暗的煤油灯,围在一处蹲着。 王锋从怀里掏出一张皮草地图,摊在地面上。 桂城背靠大盛腹地,西北面向卢玉关,关外还有沧羌凉三州。 盛燕两国边线绵长,然而北燕裕王并未沿着国线入侵,而是自占领沧州之后,一路向盛国京都深入,直取沧州,踏破羌州,凉州亦几近失守。 卫良和自桂城接手庐裕关十万兵力,便马不停蹄赶赴关外三州。 半月后,他终于回到了卢玉关,关内外一片荒芜,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显得压抑。 凉城南城楼到卢玉关中间还隔着一条宁江。 远处的宁江在这个时节已开始干涸,疏流浅浅,但仍不知疲倦地奔流向东,似乎人们的恩怨情仇与它无关,但卫良和深知,这条江根本挡不住燕军。 不过幸免,桂城的人晓得蓄水,早几年桂城知府一上任便专事农桑,特上奏拨了官银兴修了一座大水库。 宁江对面的卢玉关旌旗猎猎,而城内房屋坍塌,官道斑驳,便是愈加荒凉。人烟是最暖人心的东西,桂城几近成为一座空城,亦是最为寒意横生的地方。卫良和知道,前方的宁江两岸,不久将迎来一场恶战!北燕无道,铁蹄踏遍盛朝三州,唯有以杀止杀! 卸了盔甲的卫良和显得清瘦了许多,不过身形修长,尤其一对墨眉生得飞扬。 他指着地图,开始部署,“裴泽,我拨五十个人给你,你连夜到沁州运三千炸药,埋在宁江水库上头。” “卓青裴泽,你二人分别率领一万领兵,到军库房里领八百桶桐油,埋伏在宁江上游的不癫山上。” “将军,那属下要干什么?”王锋见他们都领了任务,不安道。 卫良和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率领桂城的三万兵力,直接到关口去砍人!” 卓青闻言,笑道,“老王。将军这回可是对你委以重任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王锋挠着刺刺的硬发,嘿嘿笑道,“是,末将定不辱使命!” 焦实禄听着,深思一番,却是觉得颇为不妥,捋着胡须道,“燕军擅骑射,力气足,却不熟悉水性,炸了宁江水库,此计极妙。但如今水位速降,怕是放了水,也不见得盖的过面。但若以桐油火攻,遇水则熄。如何重创燕军?且若是蔓延到桂城内,只怕会毁了一座城池,即便保住了,也成一座空城。” 卫良和眸里闪着幽光,只道,“焦先生且放宽心,这火烧不起来!” 孟氏听得也不大明白,忙问,“将军如何敢断定这火烧不起来?” 卫良和简言道,“孟夫人若是呆的久了,自然闻着空气里的水汽,也能猜到了。” 几个人蹲在灶房里又密谋了会儿,也是时候告辞了。临走前孟氏还想着,若是叫北燕晓得他们躲在这儿商议良策,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这几日天气闷得慌,夜里凉了些,不过卫良和想到贺桩连日来舟车劳顿,定是没能好好泡个热水澡,便动起手来劈柴,烧了热水。 出来,恰好见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庭院里的水缸旁洗碗,那儿的青石板湿滑,他生怕她滑倒,忙拉着她坐到葡萄架那儿。 洗了碗,又给她提了热水到澡房,催促着她去洗洗。 贺桩也听他的,洗完后进灶房,见那儿还有热水,只道,“相公,你也快洗洗吧。” 他听闻贺桩今日到。也是急匆匆从关外赶回。关外的风沙大,他周身上下也是脏兮兮。 卫良和便应了她,手脚麻利,再出来,只见她一身飘逸的青绿纱衣,外披着一件墨色的外袍,正倚在葡萄架下的藤椅那儿,晚风拂过,扬起微湿的如瀑长发,如画眉目柔柔地凝视着小腹,如雪似玉的容颜泛着母性的光环,如无声细雨般滋润着他的心田。 男人只觉喉咙一紧,小腹涌起一种异样之感,他目光炯炯地凝望着她,柔柔地唤了她一句,“桩儿” 贺桩蓦然抬首,今日见了爹娘,连月来的担忧也释怀了,心里高兴得紧,仰视着夫君硬挺的五官,忽而肚子似乎触动一般,她笑道,“相公,孩子也在想你哪。” 这才三个来月,孩子还未成形,哪会有什么动静。不过卫良和倒也不戳穿她,顺着她的意,蹲到她身边来,耳朵贴着她的肚子,“我听听” “它还小呢。”贺桩咯咯笑着,故意逗着他玩儿,伸手拉起他坐到身边来。这般静静地依着他,也觉心满意足。 二人相依相偎,卫良和见墨发与她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忽然想起一句“结发之妻,白首不离”,心里喜欢得紧。 而他更喜欢一个词叫相濡以沫。 “桩儿”他压抑着低低唤她的名,身子和心想她都想得发疼…… 男人垂首,一下含住她清香芳醇的粉唇,缱绻间以灵巧的舌撬开她的唇,与她的在一起纠缠厮磨。 贺桩只觉他的阳刚之气迎面而来,外头还立着守夜的士兵,耳际顿时涌起一片潮红,不过夜里黑,她也大起胆子来,主动伸出手臂抱住他健壮的腰身。 男人一时仿佛受到莫大的默动般,力道渐重,辗转啃咬,贺桩颇适应不了他的热情,嘤咛一声,手抵在他的心口,似乎溺水般。 卫良和松开她一些,见她软软地倚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心里化成一汪春水,扣着她腰身的手也不自觉地上移,柔软的触觉刺得他小腹躁动的因子四处乱窜。 他忍得难受,索性一把打横抱起她,急急想卧房大步流星地走去,一脚踢开,将她平放在榻上,大掌急急地在她的衣扣上纠结。 贺桩到底顾忌着孩子,伸手按住他修长的手,道。“” 卫良和忍得艰难,却还是慢下来安抚着她,“放心,我问过冯熙来,他说孕后三个月可以。” 贺桩没想到他竟还问过大夫,只觉羞怯,喊了一声,“你……” 余下的话却是被他吻着,凝在喉咙里…… 翌日卫良和起了个大早,贺桩犹在睡梦中,他也只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便轻手轻脚地下榻。 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去了卢玉关巡视。 周遭灰蒙蒙的一片,并未起雾,瞧着阴沉沉,却不像要下雨的模样。 卫良和到达关闸时。正值守城的士兵轮岗,一见他来了,纷纷行礼喊道,“将军” 他一一颔首示意,关口之下有火头军的士兵正在给士兵分黑馍馍,他瞧着轮休下来的士兵正三三两两地蹲在一处,喝粥啃馍馍,他也不拘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见他们要起身行礼,摆摆手,“吃你们的,不必行礼了。” 说完,他也要了几个黑馍馍,就着咸菜神色如常地吃起来。 大战在即,卫良和反倒是不着急也不紧张,在关口一待便是一上午,听完几个部下汇报情况,午时便骑马回了小院,陪贺桩吃完午饭,又陪着她午休。 待贺桩醒来,只见他又拿着她未写完的那本册子,凝眉仔细研究着,见她醒了,男人放下手里的册子,将案桌上细火煨着的八珍粥端起来,道,“这是孟夫人亲自为你熬的粥。” 贺桩这阵子胃口好了许多,这会儿还真饿了,闷头吃着,模糊不清道,“怎么有一股子药味?” 卫良和闻着味儿。也能闻出其中的苦涩,心疼道,“哦,里头还放了几味冯熙来抓来的药,说是有安胎助神之功效。有些苦,但为了咱们的孩子,委屈你了。” 贺桩一听,自不敢推脱,盈盈笑道,“只要是为了孩子,就不觉得苦了。” 夫妻俩又在卧房里缠绵了一个晌午,便是贺桩也觉他奇怪了,不免开口问,“相公你都不紧张么?” 卫良和正慵懒地倚在窗边吹风,闻言回眸,问。“怎么,对我没信心?” 贺桩摇头,“不是,只是见你越到战时就越放松,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 卫良和望着阴沉的天色,沉默不语。 他又陪着贺桩睡了一宿,夜里她不知怎的,睡得极不安稳,他好生哄了好一阵才消停,待轩窗露出鱼肚白,他猛然一个鲤鱼打挺似的坐直来。 动作之大,连贺桩也被惊醒,忙问他,“是不是要准备出去打仗了?” 卫良和耳垂微动,觉察外头有动静,却是不想令她担忧,只道,“无事,我去去就来。” 他虽说得轻松,但贺桩见他换上一身铠甲,便知燕军真的要来了。她哪里还睡得着,瞧瞧起身,过去为他更衣,最后将军盔递给他,心里头担心得紧,面上却是忍着,垂首道,“相公一定要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男人听着她的话,心头柔软,双手捧着她清婉的面容,俯身烙下一吻,简言道,“嗯,放心吧!” 夫妻二人没再说什么,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开门声,而后响起一个匆忙的声音,“将军,有密报” 卫良和不再迟疑,松开她大步地走出卧房,动作矫健地翻身上马,狠狠甩鞭抽着马臀,登时如离弦的箭般离开。 来报的士兵快速地跟上,道,“王副将命小的来报,北燕的大军已在关外露头了!” “快去告诉裴泽,宁江水库可以炸了。”听他说完,士兵立刻调转马头。 卫良和一路飞奔。半柱香的功夫便赶到了卢玉关。 下马后,他转身望了一眼火头军的方向,见那儿上方已是青烟袅袅,便神色自若地一把撩开衣摆,几步登上城楼。 卫良和身边站着王锋,嘴里啃着硬馍馍问他,“将军,咱们只出这么点人马,够他们打吗?” 卫良和不语,眼见水位已涨了上来,再眺望着远处的平原尽头,那儿人马绰绰,黑压压的一片,他唇角一勾,随口应着王锋,“就怕他们来得少。你吩咐下去。叫下面的人快些吃!” 卫良和手下的兵,虽竟柯景睿蹉跎了这么些年,不过还活着,也算身经百战,晓得燕军还得渡河,尚未到开打之际,士气倒还平和,安心窝着啃馍馍。 卫良和也围在那看了一会,黑压压的人马到了宁江边就不再往前走,他们的动作很快,没多久的功夫,有序的人马里豁出一个缺口。 他遥遥望着,那分明是做好的小方舟,还有撞城门的桩子和云梯,瞧着轻便,想来是早就做好的干木。 还说燕军不是蓄谋已久,谁信? 卫良和燕军陆续渡过宁江,夹杂着水汽的风,吹得他盔甲上的披风肆意飞扬。 他回身,扯着嗓子高吼了一声,“王锋,鸣默备战!” 王锋躬身抱拳,“末将遵命!” 鸣默的大汉赤着上身,手里握着鸣桴,随着有力的臂膀来回转着,渐渐急促起来。 默声一响,灰头土脸的士兵登时抖擞了精气神,各回各的岗哨,手里挽着弓箭,隐在城墙后头,半睁半眯地瞄准。 待燕军接近城楼,城墙上之上已摆着两排射手,而城楼之下,士兵们一手握盾牌,一手握单刀,他们的军袍在风中咧咧作响,冷冽而肃穆。 眼见燕军已渡了一半,而宁江上游亦燃起熊熊的火烟,卫良和面色冷凝,目视着前方对王锋道,“放箭!” 随着卫良和的一声令下,弓箭如黑云撕裂空气呼啸而去,燕人打头的士兵相继倒地,乱作一团。 而才渡河的颜时央见状,气得狠狠往地上抽了一鞭子,恨恨道,“可恶,竟然放冷箭!来人,传令下去,吹号冲锋!” 燕军里骤然响起如同暴风骤雨一样的冲锋号,两翼的后续的队伍里亦响起默声,一时默声震天,相互呼应,响彻天空。 随着急促的默声响起,宁江上游的起了多处浓烟,只片刻的功夫,装着桐油的木桶漂浮着顺流而下,竟也如同不倒翁般不会翻。很快,木桶依着燕人的方舟,在风势利导之下,宁江上可谓人嘶马扬,场面颇为混乱。 漂浮的桐油将几十叶方舟连成一片,四处是惊慌乱跑的士兵,火海里阵阵惨叫呼号之声不绝,有士兵受不住了往河里跳,可水深得很,一时是能在水里使劲扑腾。 王锋瞧着这阵势,欣喜地直拍大腿,“我的乖乖,将军,这回他们得淹死多少人?不过照理来说,这水位不该那么高呀?” 卫良和轻扯了一个笑,望了望天色,道,“前两日咱们桂城阴天,可不代表北疆不下雨。瞧着这风势,也快吹到这儿来了。” 宁江对岸余下的士兵见状,不敢再往里跳,陆陆续续的从火海里又冲出百来个人,他们埋头狠命的狂奔。卢玉关前方百米空地。无遮无拦,长箭贯胸而过,才几步便轰然倒下。 颜时央并十八亲卫,左避右闪,才接近卢玉关,回眸望了一眼宁江边的火海与关外前空地上的惨状,不由啐了一口。 她下了死令道,“传令下去,冲过那片箭雨林,桩子和云梯就位!” 燕军似乎发了狠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冲,倒下一批,又来一批补上,长此以往,竟也缓慢地往前挪了一百多米。 王锋瞧着手心直冒汗,心里多少有些担心,问,“将军,他们人多,照他们这般人肉堆叠的打法,说不定还真能攻到城楼下,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燕军的一队骑兵当真势不可挡地冲出了火海,当先一人手持盾牌,另一手提一把单刀,呼喝着冲向前面奔跑,铁蹄踏着毙命的尸体,鲜血如泼墨般飙射上天空,染红了土地。 卫良和眸色深冷,丢下一句,“我就是担心他们攻不破!待他们撞城门,咱们留几个人。其余一干人等,撤!” “不是吧?”王锋以为听错了,这无异于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呢! 卫良和没给他深思的机会,只道,“待撤离之后,便派人通知卓青和裴泽,断了燕人的后路!” 说完,他先一步跨下城楼,回小院吃葡萄去了。 卢玉关正打得火热,空气里仿佛都能闻到一股血雨腥风的味道,然而,在桂城里贺桩所居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馥云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桂城之战 且说馥云公主自打算计贺桩险些丧命,被皇帝发配到岚庆寺,不知从何得知皇帝本是有意将她指给卫良和,她越想越不甘心。 想着这回贺桩只是成了任氏家主的义女,被载入族谱,这回更是挺着孕肚随卫良和出征,劳苦功高,皇帝还不知如何赏赐于她,馥云公主心里头越发不安,深感万不可坐以待毙,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三个侍女一路出逃。 皇后得知此事后,虽气她贸然行事,但到底是生身骨肉,还是连同长公主一道求皇帝,派了匡勋去保护她。 贺桩离京十日后她才启程,不过一行人骑马倒也快。 这会儿正好赶到了桂城,并打听到贺桩并未在军营,便不听匡勋的劝告,直接杀到了小院。 而自打卫良和离开后,贺桩便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继续写着未完的《缠龙诀》。 馥云公主一到小院,亮出腰牌来,不过护院的士兵没有将军的命令,也不敢放她入内。 她气炸,扬起手里的马鞭就往他们脸上打,那士兵也不敢还手,生生忍住,脸颊上已沁出血丝来。 馥云公主登时火冒三丈,心一横就往里冲,反被撞到地上,不依不饶地直呼受伤了。 她身后的嬷嬷和侍女也扑上来,与士兵扭打起来,场面颇为混乱,馥云反倒趁着空挡,钻进了小院。 匡勋见状,只得扶额,避开纠缠的人群,跟着入内。 贺桩听到动静,只觉吵得耳根难受,远山黛眉一皱,放下笔,走出卧房。 馥云公主一进正屋,便只当在她的府里,马鞭往案桌上一扔,将头巾面巾通通扯掉,整个人扎如屋里最好的那张软椅内。 那是卫良和为了贺桩坐着舒坦些,特地命人新做的虎皮软椅,靠背稍微倾斜,她挺着肚子,靠着她好受些。 士兵才送来,她还未来得及试,反倒被馥云公主抢了先。 她眼里顿时蕴些一抹厌弃,倚在门头,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微微曲膝,行礼道,“见过馥云公主。” 贺桩一袭轻纱,胸前倒是裹得严实,不过双手隐隐露出一段嫩净如瓷的藕臂,脂粉不施,却是星眸秀默,唇红齿白,背着卧房轩窗投来的日光,周身仿佛镀了一层圣光。 匡勋登时不敢多瞧,心里敬着她的冰清玉洁,生怕玷染了她的圣洁,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两眼。 馥云公主瞧着却是平添了几分妒意,抬脚搁在案桌之上。那双锦面白靴经过长途跋涉,沾满尘土,干净的案桌被她一抖,冷冷瞥着她道,“本公主渴了,还不过来倒茶?” 此时,外头的一个士兵急慌慌地进来,手足无措道,“夫人馥云公主她……小的拦不住。” 贺桩见那士兵脸颊上印着一条血痕,馥云公主的泼辣她是见识过的,想要拦住她谈何容易? 她也知底下的人为难,遂道,“无妨,下去上点药去吧。” 那士兵恭恭顺顺地抱拳施礼。正准备离开,又听将军夫人吩咐道,“快去请孟夫人。” 将军领着几位主事的副将出城打仗,城内只孟氏说得上话,士兵只道,“方才已去请了。” “嗯,下去吧。”贺桩淡淡吩咐道,“你直接去找冯大夫,就说是我说的,叫他给你开点好药。” 那士兵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你倒会做好人。”馥云公主冷哼一句,“本公主反倒成恶人了。” 贺桩不愿搭理她,气坏身子反倒不值当,反身回房,却被馥云叫住。“本公主叫你倒茶,是耳聋没听清还是怎的?” 贺桩堪堪回身,凝眸道,“倒了茶,公主是不是还要妾身挺着孕肚给您捏腿呢?” 馥云公主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听你一说,本公主还真是乏了!” 她伸了个懒腰,扭一圈颈项,往她的卧房瞟了一眼,想着那也是北定大将军的住所,贺桩那小贱人根本就没资格,道,“本公主现在不想喝茶,想歇息了!” 贺桩见她直直朝自己走来,心下了然,却也觉荒唐得很,这时她与夫君的卧房! 清眸里喷着怒意,清润的嗓音透着厌恶,“那么请问,公主是以何种名义?” “本公主奉命前来督军,怎么,这你也有异议?” 若她是来督军,为何卫良和没有收到消息?贺桩知她是在胡诌八扯,扯唇轻蔑一笑,“馥云公主倒是把圣旨拿出来瞧瞧才当得真。” “你”馥云忍气道,“圣旨也是你说瞧就能瞧的?便是没有圣旨,本公主要住在此处,难道还不成么?” 贺桩一语不发,却是转身,将门锁哐当一锁,面色沉冷,道,“还真不成!妾身只知圣上降旨将您发配岚庆寺,公主私自出逃,却擅自盗用督军之名,若圣上知道了,您说会如何呢?” 馥云公主被她一噎,见她面色凛然,与京都似不同了,良久才吐出一句,“别以为你怀了卫将军的子嗣,本公主就奈何不了你!” 贺桩不发威,还真当她软弱好欺,“旁的妾身做不了主,不过在这院子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馥云公主没想到她变得如此强硬,嘴上说不过她,扭身见匡勋立在门边,遂道,“匡大人,怎么,瞧见本公主受人欺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匡勋虽说揭穿萧王有功,可他这般见异思迁,当年追随卫良和,又转而效忠柯景睿,却是两度反骨,换做是谁也不敢重用。 贺桩深知这一点,也知他已然悔悟,但终究是迟了,那时予他书信,便允诺他去任家开辟商路,可惜他志不在此,她也勉强不得。 匡勋重回这片洒落无数血汗的地方,却也只能眼巴巴望着昔日兄弟鲜衣怒马,上阵杀敌,心头苦涩,只躬身道,“此地乃卫将军内宅。臣一介外男,方才情急到此,已是逾矩,实在抱歉。臣这就告辞!” 他此话,明里是为自己推脱,但他既提醒了馥云这是人家的内宅,她占着终究不合适。 馥云公主孤立无援,咬牙切齿道,“好,那本公主就等着卫将军给一个交代!” 说完就跟着匡勋出去了。 贺桩懒得理她,正巧孟氏也来了,她索性锁了院子,随她去窜门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士兵一句。“你们将军正在前线打仗,可不许将此事说了去叫他分心。” 卫良和带着几个人本打算回小院,但回到桂城北门城楼时,正巧天边轰隆雷鸣,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瞧着那势头,分外迅猛。 大雨倾盆,没多久就将宁江上方舟的熊熊的大火熄了不少。王锋站在城楼之上远远望去,只见身着黑甲的燕人骑兵疯了般欢呼雀跃,马也疯了,惨嚎着,混乱拥挤着,毫无阵型。 王锋全部脸上一片麻木,见他们愈渐接近射程范围,一声令下,“放箭!” 短短一个晌午,卢玉关的前方战场成了人间炼狱,死伤无数,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整个宁江。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人命厮杀,燕人的军队,没有防守,没有阵脚,桐油烧掉了他们小半的人马,剩下的人从冲到关口的,几近丧命在南盛的箭雨之下。 瓢泼大雨中,剩下的人还在前仆后继地渡河,难缠得很。而南盛这厢。库房的箭羽渐渐空虚,燕军似乎也感觉到了,为首的十八亲卫亲自掩护着那二十多个抬着横木的壮汉,后头还跟着百来个提着扶云梯的人,正紧凑地向卢玉关进发。 王锋立在城楼正中,见宁江之上飘着密集的黑点,他知道是在上游放桐油的卓青和裴泽,他也还记得卫良和的命令,等燕军一撞城门,便转移主力。 不过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多少有些不舍,大手一挥,换了一拨人来守城,刚上岗的士兵气势饱满,继续漫天的狂射。 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从晌午一直打到入夜,卢玉关前方的空地上尸首层层叠叠累积成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到了傍晚,燕人那边不畏死的冲击力仍未减退,死伤无数,王锋怕再不撤,将军那儿等得就要发狂了,于是,他下令烽火台那儿燃起狼烟,挥旗给卓青裴泽他们发信号,没多久,只听宁江那儿响起擂擂战默。 他走下城楼,大喝道。“传我命令,一营死守城台,其余人等分成两拨,埋伏在桂城官道两侧!” 雨势减缓了,卫良和等在桂城北面城楼,却是等得发昏。焦实禄炸了宁江水库之后,就回来了,此时他正蹲在城墙的避风处,手里拿着一个馍在啃,其余的避风角也被三三两两的士兵占着。 火头军抬了一桶又一桶的粘稠的稀饭上来,饿昏了的士兵如土匪出巢般疯抢。 卫良和也要了一碗粥和两个拳头大的馒头,拨了几粒咸得牙根打颤的咸菜,走过去踢走了焦实禄旁边的士兵,面色如常地蹲下,酣畅淋漓地喝着。 焦实禄抬头看他一眼,都没说话,低头接着吃,直到见了碗底,他才把碗一口,问,“将军早预料到会下雨?” 若是无雨,凭着那一桶桶的桐油,火势早烧到桂城之内了。眼下,表面瞧着是老天遂了燕人的意,可他不得不佩服卫良和的深谋远虑。 他非但要夺回城池,还要它是完好的! 卫良和也没说话,闷头把粥喝完,顺着把碗往焦实禄那儿一扣。叼着馒头,站直身来,隐隐间听闻轰隆的铁蹄声,没转身对焦实禄说:“真正的厮杀才开始!” 说到正经事,焦实禄也顾不得那两只碗,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卫良和指着远处的燕人道:“现在的情势对他们极为不利,他们只剩十万兵力,但对我们有多少人却毫不知情。卓青裴泽切断了他们的退路,他们回去的代价极大,但往前,桂城北城楼乃制高点,牢牢掌控在咱们手里,你说,颜时央会准备怎么做?” 焦实禄听他这般分析。才明白将军这是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若是他们有援军,倒还有反转的机会,但眼下,卓青裴泽两个副将死守着宁江,一个围困颜时央,一个时时盯着宁江对岸,为的就是不让北燕的援军有机会渡过宁江。 他们没有援军,那就只能…… 焦实禄吐出四个字,“背水一战!” 燕人本就剽悍,此番他们死了二十万人,只怕颜时央哪怕拼尽最后一滴血,也势必要跟盛军血战到底! 卫良和转身看着焦实禄,面色威严道,“马上去打开备用的箭羽,待会儿城楼下有咱们的人,必须精准射击。还有,步兵发配盾牌、长枪,出城迎敌,死守桂城!” 焦实禄心里头隐隐担心,留给卫良和的本就是个烂摊子,士兵战斗力弱,武器配备跟不上,这备用的箭羽本是上回他去沁州,亲自监督造出来的,第一战便大量耗费箭羽,日后也不知补给能否跟上。 可他也深知,若是桂城失守,要再夺回来比登天还难。 燕人是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马背民族。弑杀狂虐是他们的天性,他们没有信仰,野蛮好斗;而大盛的子民安土重迁,到时他们若不肯离去,只怕世世代代都得为他们所虐杀奴役。 卫良和自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此番也不会给卓青裴泽各拨了一万,王锋两翼迎敌也才三万,而桂城防守就留了五万兵力。 焦实禄一叹,只好躬身领命。 燕人一波又一波地换人去撞城门,这会儿已换了第五波,而柱子已换了第三根。那城门便是嵌在铜墙铁壁里,这会儿也该松动了,而另一波人则踩着他们同袍的尸体,扶着云梯。赤手往城楼上攀爬,一个个燕人士兵肌肉张狂,面孔扭曲而狰狞,眼里含着血光,背上扛着大刀,蹬了狠力往上爬。 而南盛守城的士兵心头燃烧着仇恨,手里握着刺枪,一把横扫过去,燕人连同扶梯一道坠下城楼去,连带着旁边的人,十几米高的城墙,摔下去顿时血肉模糊,死状惨烈。但他们仍相扑后继地迎难而上,分外难缠,不怕死的燕人还反手握着那刺枪,一把挑了一个南盛的士兵,扑空坠楼…… 城门终于抵挡不住燕军凶猛的攻击,发出沉闷而喑哑的声音后,轰然倒地,一阵巨响,紧随而至的便是燕军漫天的杀伐之声。 一身血衣的颜时央满是杀气的脸上总算绽出一记笑容来,双腿一夹马背,高举手中的长枪,大吼着,大喝一声,“杀!”她身后的步兵也齐齐跟着大吼,“杀!” 吼声贯彻天地间,血战这才正式开始! 桂城北门城楼之上,陷在墙砖里的马灯散着昏黄的光,摇曳着映在卫良和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夹杂在风中的雨丝落在他墨色的发间,他也丝毫不顾,一双深眸冷冷地俯视着城楼之下的颜时央。 只见她一马当先,左右并着十八亲卫,身后是一支骑兵团,最后是步兵,在燕军的簇拥中,不疾不徐地走着。 那一字排开的十八亲卫,个个凶神恶煞,壮硕魁梧,弓弩枪棍刀剑斧钺兵器各有不同,便是一侧见多识广的焦实禄也不由咋舌。扭头问卫良和,“将军,要不咱上强弩?” 寻常箭羽,只怕奈何不了他们。 卫良和头也不回,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的举止,只道,“弓箭手准备!” 训练有素的两排弓箭手“唰”一下趴在楼台之上,利索地从后背拔箭,搭箭拉弓,随着卫良和高喝,“放!” 齐刷刷的箭羽在半空划开两层弧面,前排的人马纷纷落地,卫良和见那些肥美矫健的大马受惊四处乱窜,再度下令。“骑兵营出阵!擂默吹号” 这是开战,亦是冲锋,一时之间,左右两翼王锋的三万兵力,卢玉关外卓青裴泽的两万步兵,一听号角,霍一下吼着冲出来。 颜时央这才惊觉上了当,叫骂一声,当务之急,退无可退,唯有奋起! 她高举着长枪,高喊,“杀!” 此时,王锋迎面接住从腰侧横过来长枪,顺势一刀砍向那人胯下的马肚子上,他这一刀相当狠,马腹生生被剖开,血溅了他一脸,散着一股浓烈的檀膻恶臭,他没收得住刀势,眼角刀光一闪,再一刀过去,横削了对方的脑袋。 嚎叫充斥着他的耳膜,刺激得他浑身热血沸腾,又有两人左右夹击,高举着弯刀狂吼着向他冲来,他身子径直往马背前一趴,躲过一刀,而后迅速地出刀迎敌,燕人壮硕,力道分外重,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一想这帮人践踏大盛国土,欺辱大盛子民,热血直往他脑袋上涌,嘶吼一句,“老子杀了你们这帮龟孙子。” 当年的豪情在心头汹涌澎湃,王锋再度接住那个士兵迎头砍来的大刀,身子微微一侧,伸腿狠狠地往他胯下踹过去,你士兵吃痛握着裤裆坠下马背。 王锋趁着他坠马的空挡,眼明手快地一刀子进去,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是浑不在意地一抹,催马接近颜时央。 此时,卓青与裴泽也赶到了,三个人围在颜时央四周,不过她左右还有十八亲卫,倒是不惊不惧。 “怎么,卫良和就叫了你们几个出来迎战?未免也太小瞧了本郡主?” 王锋冷哼,“杀鸡焉用牛刀!咱们一块上!” 颜时央扫了一眼,眯着眼对王锋道,“以三敌一,你们倒是真不客气!” 王锋一想何辅为何受伤,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只道,“废话少说,看刀!” 话音一落,便催着马冲过去与颜时央厮杀着,眼见北燕的十八亲卫将王锋团团围住,卓青与裴泽俱是一惊,也一道拍着马股往前冲,迅速加入混战之中。 卫良和这厢,骑兵营出阵加入到厮杀之中,已有百来个燕军往主城墙这边攻上来,第二道的防线-盾牌手已迎了上去,卫良和连忙下令第三第四排的弓箭手准备,同时,步兵营出阵,那百来个燕军两下被收拾掉。但后头仍不断有人填上,朝着城墙越逼越近。 主城墙守卫危急,卫良和依然巍然屹立,目光冷漠,浑身充斥着一种如山的坚毅和沉稳气质,“再派三万步兵出阵!” 城楼之下血肉横飞,王锋与颜时央厮打着,不断有人混入战局,打着打着,人也不知被淹没在哪儿了,两翼的阵营越发单薄,他忽而想到颜时央许是想从两翼突围,声嘶力竭的狂吼:“将军,快叫弓箭手掩护!” 卫良和听着他的求救,沉稳依旧,突然一把夺过身旁一个士兵手里的弓箭,反身瞄准颜时央,拉紧满弓,直直朝她射去。 箭羽在半空中呼啸而至,颜时央听到动静,猛然回身,一枪甩开那箭,但也被那股凝聚着内力的箭逼得跳下马背,几个亲卫见状,纷纷围过去护着她! 为首的亲卫道,“郡主,咱们上当了。这般打法,只会生生耗掉咱们的体力。属下查实过了。只有卢玉关那儿的防守最薄弱,要不咱先撤吧?” 只听又一声呼啸,空气中传来阵阵衣衫摩擦的布帛之声,颜时央盯着中箭吐血的一个亲卫,登时脸色惊骇。 那个卫良和,生生在王兄心口刺了一剑,他竟还能领兵上阵,当真是不可小觑! 如今这混乱的场面,十八亲卫无法发挥他们的威力,而卫良和的三个部下,实力有增无减! 瞧着王锋三人与七八个亲卫混战竟也丝毫不吃亏,反倒伤了老三老四。 颜时央心里愤恨交加,本以为伤了一个何辅,就断了他一只右臂,没想到又来了个厉害的角儿! 她咬了咬牙,只得开口道,“传令下去,全力撤退!” 燕人的动作极快,卫良和远远瞧着,卢玉关那侧已被豁开一个口子来,王锋裴泽他们正奋力追逐,他想着贺桩还在小院等着,便留了焦实禄下来收拾烂摊,先下城楼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作多情的馥云公主 雨势渐小,卫良和也只披着一件墨色,下了城楼,便有小厮牵着马上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默息间令人作呕,小厮头一回给大名默默的卫大将军牵马,战战兢兢,心头却是兴奋的,不过卫良和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他此刻的面色苍白得很,许是方才吐过了。 男人没说什么,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面色沉稳,正要催马前行,却听小厮问,“将军这是要往哪个方向去?” 他顿了一下,想着追兵由王锋三人领着,关内的尸体也有焦实禄处理,这儿没他什么事了,淡淡开口,“回小院!” 小厮在城楼之内候了一下午,为的正是禀报馥云公主到访一事,“将军,馥云公主来了,夫人不在小院。” 卫良和的脸色霎时铁青,心头徒然升腾起一股担忧来,“她来干什么?桩儿……夫人可是受伤了?” “夫人没事。”小厮知他最担心的就是夫人的安危,想到馥云公主吃瘪的模样,声音里透着得意,“馥云公主想鸠占鹊巢,被夫人气走了,正在等你给她一个交代呢。夫人没搭理她,就随孟夫人到知府砸门那儿去了。” 卫良和一听,放下心来,望了望西边滚滚而来的阴云,紧绷了一个下午的俊颜总算露出一抹笑意来,连深敛的眸子也含着笑,他没说什么,执起缰绳,扬鞭催马,径直往知府砸门飞奔而去。 此时,知府砸门后头的主屋内,柔光透着祥和,贺桩正埋头绣着一只虎头鞋。城外捷报,此番北燕深受重创,三十万大军所剩无几。 但此时夫君仍未归来,她心里难免担忧,望着乌黑的窗头,绣花也是心不在焉,细细的针头穿过绸面…… “咝”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猛然回身,只见食指已沁出一滴小血珠来。 她赶紧放在嘴里吮着,心头隐隐不安,眸光涣散。又是出神了。 孟氏端着一碗新出锅的酱肘子出来,见她粉唇出沾了一抹淡淡的血痕,连忙放下碗,“又是扎到手了?” 这一下午贺桩都是心不在焉,孟氏索性抽掉她手里的针线,道,“夫人大可放心,这次裕王没来,将军只在城楼上指挥,这回自是大获全胜。” 贺桩扫了眼外头的天色,道。“这会儿都入夜了,军中也该生火造饭了,却是听不出动静。相公再不回来,今夜只怕回不到小院去了。” 孟氏只当她还在记着候在小院外头的馥云,只道,“等将军回来,他自会向着您,馥云公主自然打哪儿回哪儿去。” 贺桩点点头,“也不知相公吃没吃?” 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卫良和携着外头的腥风血雨。大步走来,才走到屋檐下的走廊,他就解开身上湿漉漉的披风。 贺桩回眸,只见心心念念的人总算回来,忙起身走到他身边,笑道,“相公” 走近才瞧清他身上全湿了,雨滴顺着湿发滑过他俊朗的面庞,疲倦的眉目里含着柔情,而他立着的地方,已湿了一大片。 贺桩惊呼一声,忙不迭地找来干布,解下他的玉簪,顾不得孟氏还在场,亲手为他擦拭着。 卫良和瞧着她紧张不已的模样,也不说话,由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他身量高出她许多,甚至还配合着矮下身段来。 孟氏瞧着他哪里不舒服,分明受用得很,也不戳穿他,含着笑退出正屋,想着她今儿主动腾出主卧房来,还真是应景。 一块干净的干布没一会儿就吸满了水,贺桩双手拧着,黑乎乎地水珠淌了一地,她这才反应过来,一块干布根本无济于事。 贺桩咬唇,深知打仗不易,咬着唇心疼道,“快把这身湿衣裳脱了,灶房里烧了热水,我去给你提一桶去澡房。” 说完就要走了,卫良和叫住她,“木桶沉,你别去。” 他一下脱掉长袍和内衫,露出精壮劲瘦的上身,贺桩偷偷打量了一会儿,见他喷张的心口只是一些旧伤疤,看来没受伤。 她放下心,正低头想着去给他找衣裳,却被他长手一捞,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脸贴着他灼热的肌肤,贺桩面色“腾”一下就红了。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卫良和早注意到她偷瞄的小动作,揽着她的腰,道,“方才是不是偷看?” 贺桩不自在地呢喃了一路,“谁偷看你了?” 卫良和知她面皮薄,也不争这口舌之快,道,“我是你夫君,要看也是光明正大地看,嗯?” 贺桩这才知道他这是在故意逗她。忙推开他道,“别闹,你这身脏兮兮的,快去洗洗,我给你拿衣裳去。” “桩儿这是问去哪儿给为夫拿衣裳?”卫良和一脸戏谑地瞅着她,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 贺桩满面羞赧,这才回过神来,这儿可不是小院,“我去找孟婶婶借一件来,身上潮湿以后容易烙下病根。” 卫良和见她这般紧着自个儿,心里一暖。道,“不用,我已派了人去把咱们的东西搬过来。” 那院子贺桩喜欢得紧,不舍道,“那咱们不住那边了?” 卫良和大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嗯,馥云公主私自出逃,既然想住在那儿,就随她去。咱们不搭理她,她自觉无趣,自然也就回去了。” 贺桩也知他一个大男人,和皇室容家的公主计较这些,多少有失格调。况且那人还是馥云公主,他主动与她脱离交道,多少也成全了自己的面子。 “嗯,那就听相公的。”她乖乖顺顺地点头答应。 卫良和其实没她想的那么高格调,不过也不多说,只贴在她耳边道,“知道你喜欢那儿,放心,以后咱有的是住处。都按你的心意摆设。” 贺桩也知桂城之战,南盛大获全胜,大军定是要乘胜追击,她是随军女眷,那小院自是也住不长久,她只是舍不得从庆丰镇搬来的东西,“那卧房里的那套被褥……是咱们成婚时的……” 卫良和一笑,“放心,都命人一并带过来了……” 且说馥云公主站在小院外头的屋檐下,等着整整一个下午,大雨磅礴,她又饿又乏,从未有过的狼狈。 被人锁在外头,还是此生头一遭。 她越想越气,几度想破门而入,但她此番前来,也是存了与卫良和和睦相处之意,只好忍着不进去。 天色渐暗,外头总算有了动静,她认得那小厮是午时见到的那人,一见他下马,却未见卫良和。忙问,“你家将军呢?” “将军还有急事,特命小人传话,将军说了,来者是客,且公主金枝玉叶,夫人今儿冲撞了您,为了恕罪,待小人收拾一番,院里的屋子随您挑。” “本公主就说嘛,将军岂是那般以下犯上不知礼节之人!”馥云公主听得眉飞色舞,大手一挥,“赏!” 那小厮也是个会看脸色的,紧着道,“如此,公主大仁大义,是不会跟我们夫人一般见识了?” 馥云公主一心念着卫良和如此厚待的,贺桩在她眼里,自是微不足道,“本公主像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吗?” “不敢不敢。”小厮忙却步,恭顺有礼,给足了她面子。“如此,小人立刻进去收拾一番,这院子,公主就请便了。” 随着她手一挥,小厮领着几个士兵,鱼贯而入,收拾好了东西出来,便直直去了知府衙门。 馥云公主洋洋得意,趾高气昂地进了卧房,见里头收拾得一干二净,心里头像一乐。心道:也省得瞧见那小贱人的东西膈应得慌。 她站在中央,吩咐宫女将她的东西搬进来,仔细规整,甚至还特地放了一对鸳鸯枕。 指挥一番后,她也饿了,又命宫女去灶房弄吃的去,只可惜小厮收拾得太彻底,宫女搜寻一通,也只剩几升米面罢了,只好做了一篮子的白面馍。 她就着一盘咸菜,咬了半个白面馍,心里头开始窝火,自幼锦衣玉食的她,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为了卫良和,她生生忍了,想着夜里他会回来,她又连忙吩咐宫女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后,又在房里等了许久,别说是卫良和的人,她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她终于发火了,怒气冲冲地跑出来。食指直指匡勋,“不就是打几个燕人,至于拖到现在吗?你立刻马上去给本公主打听清楚卫将军人在哪儿!” 前线将士流血流汗,岂是她嘴上说得那般轻巧?匡勋也是领过兵打过仗之人,听着她的话,极为不悦,双手抱胸,剑插在缝隙间,冷冷笑道,“战事早已结束,卫将军早就回来了!” 他早就得到消息了。 馥云公主一听。气得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他人呢?” 匡勋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在他想待的地方。” 馥云公主恍然大悟,难道到现在还不见贺桩的影子,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合着卫良和是搬了东西挪地了! “简直欺人太甚!”馥云公主恨恨道,“将本公主扔在这破落之地,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话音一落,天边忽而响起一声闷雷,吓得她腿软。馥云公主一想到今晚要待在这鬼地方,便毛骨悚然,又道,“不行,本公主要去找他!他在哪儿,本公主就住哪儿!” 匡勋抱着剑仍旧眉色淡淡,凉凉地丢下一句,“桂城的知府衙门离这儿还有半个时辰的车程,眼下正是雷电交加,没多久将会有一场比晌午更大的雨,还请公主三思!” 瓢泼大雨,又是两眼摸黑,馥云公主思量一番,天边又传来一声轰鸣,她被吓得一跺脚,一溜烟地躲回被子里。 可怜见的这大热的天,她生生被闷了一整夜。 卫氏夫妇二人躺在凉席之上。 闷雷轰响,贺桩也被扰得睡不着,闪电一亮,映得偌大的卧房一瞬亮堂,大红的被褥搁在一侧,就是不枕着贺桩也高兴。 卫良和正回想着今日之战,一睁眸。只见她缩在软榻一角,长手一捞,便把她扣在怀里,低沉的嗓音混着默音,“害怕打雷怎么也不说?” “你在想事情,怕打搅你。”贺桩体贴一笑。 卫良和凝视着她,目光移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养成了习惯一般,下意识地在她小腹上轻抚,“嗯,又长大了些。看来是个大胖小子!” 他的话引来贺桩银铃般的笑声,“日日摸,相公如何感觉得出来?” 卫良和完全放下戒备,道,“祖母常说,我在娘怀里也是这般,一日一个样。” 贺桩眉目间隐隐透着担忧,“相公很喜欢男孩?若是女孩可如何是好?” 卫良和轻笑,轻轻揉着她的耳垂,“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欢喜的。” 又一记闪电,卫良和伸手握住她的耳朵,紧接着,雷声轰隆而至,听在贺桩耳朵里,却是小了许多。 贺桩安心,靠在他心口,手抓着他的一只臂膀,安然睡去。 翌日一早,雨后初晴,天朗气清,焦实禄回来复命,特地带回了消息,出逃的一万燕人,在宁江又折了一半,一时之间,宁江上满是漂浮着的尸体,王锋他们还在乘胜追击。 焦实禄命人连夜埋了北门外的尸首,大雨又冲刷了一夜,那儿瞧着虽仍叫人得慌,却也不至于惨不忍睹。 卫良和默默听着,燕人不熟悉水性,被惨虐也是情理之中,沉思半晌,才开口道,“这两日,加强新兵操练,不可懈怠,再安排人将宁江桥修好。一旦修好,便继续前进,直逼凉州城!” “属下遵命!”经此一役,焦实禄深信将军锐气犹在,深谋远虑却是盛于当年,面上浮起笑容,“将军,还有一个好消息,颜时央渡河时也受了重伤,裕王麾下的十八亲卫,折了五个!” 他神叨叨地比了个巴掌出来,卫良和点头,道,“待到了凉州城外,你带人将先前打散的盛军召回来,要想夺回凉州,这点兵力还不够!” 焦实禄恢复严肃的神色。道,“孟夫人已起草了征兵令。桂城一役我军大获全胜,想必参军的壮丁会多起来!” 卫良和这厢正在商量对策,北燕那厢,裕王的军帐,颜宋上身挂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心口还缠着纱布,面前跪着十五亲卫,面色阴沉。 他看完手里的折子,用力一掷,大声喝道,“一群废物!本王不指着尔等生擒卫良和,可你们连他手下几个副将也打不过,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十五亲卫跪在地上,低头不语,颜宋气不往一处撒,想着连时央也负了伤,对卫良和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他的眸子逐渐涌起一股痛恨来,“卫良和,本王就不信奈何不叫你!” 早前兴许还找不出他的软肋,可如今贺桩出现了……只可惜,贺桩被他护得密不透风! 颜宋一气。一掌拍碎了案桌,却听外头有人通报,“王爷,有位南盛来的男子求见!” “不见!”他正气头上。 外头的人有几分犹豫,“那位公子说,他有法子对付盛人的卫将军,您一定会见他的!” 哦?这倒吊起了他的胃口,颜宋思量半刻,只道,“快快有请!” 未几,只见军帐的帘子被人从在撩起,一个修长的身形映入眼帘,颜宋从脚打量着来人,只见他一身深冷的黑披风,头扣着大大的帽子,容颜藏在里头,背着光看不清楚。 颜宋最烦这等故弄玄虚之人,不耐烦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男子一只伤痕累累的手露出来,一把摁在帽子上,随着帽子一揭,响起一道狠绝阴森的声音,“柯、景、睿,见过裕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他没有弱点,却有软肋 柯景睿身躯凛凛,十数日的长途跋涉,风吹日晒,麦色的肤色也透着沧桑,寒眸薄唇,声音仍旧低哑浑厚,平添了一抹冷意。 颜宋怎么也想不到来人是他,不由坐直身来,可仔细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说不定是你的枕边人,兴许是你的敌人。两人对敌久了,竟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柯景睿与他一样,敢对自己狠,自然也敢对别人恨。柯景睿当年既然敢对兄弟手足做出那般不默之事,而今他落魄至此,势必会卷土重来! 颜宋心下了然,架势却还是要拿捏着的,浓眉一挑,阴阳怪调道,“哟,这不是柯大将军么?怎么,不在你们南盛京都陪着你的长公主,跑来本王这儿这是要作甚?” 他这一句“柯大将军”,柯景睿听得分外刺耳,且他暗里提醒着长公主小产之事,这可是要剜他的心头肉。 柯景睿死死捏着袖子,心知他这是故意刁难自己,可如今若是有法子,他有何至于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他忍住抬腿离开的念头,语气也不见得好得到哪儿去,“在下的家事。不劳裕王费心!” 有侍卫入内上茶,柯景睿既然找上门来,自是有求于他,颜宋也不急,坐在案桌后悠悠地捏起一只上好的骨瓷杯,不疾不徐地吹着。 一口凉茶下肚,一股子火气散了不少,颜宋抬头。见他仍立得笔直,不由暗叹他却也沉得住气。 颜宋端着茶续杯,举起茶杯到唇鼻间细细品着,专心盯着手里的骨瓷,头也不抬,问,“不知柯将军所为何事?” 柯景睿微微侧眸,一想到卫良和。眉目含恨,又想前两日做的好事,不由勾唇,“在下自是为裕王排忧解难来了。” “哦?”裕王放下骨瓷,双手敞开,“本王却是不知有个忧难?” “明人不说暗话,裕王又何必争这口舌之快?说实在,在下也不愿来此。但如今你我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柯景睿干脆坦言,“卫良和先是在你心头插了一剑,难道你不想报这一箭之仇?如今,他率领盛军,力挫北燕三十万大军,首战告捷,据说时央郡主可不妙呢。他接连欺你兄妹二人,而我与他早已存了多年的恩怨,这丧子之痛,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颜宋闻言,眼底也闪过一抹恨意来,柯景睿所言非虚,默不作声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盘腿而坐,颜宋难得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也不直接送到他手里,而是挪到他面前的案桌。 摇了摇头,失笑道,“卫良和此人,虽是本王的心头之恨,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是条汉子,论英勇论才智,你们大盛也只拿的出他一人而!本王与他打了十数年交代,这个人强悍却不好斗,行事谨慎,凡事也看得寡淡,这般毫无弱点之人,你如何败得了他?” 柯景睿沉思,没想到颜宋对他的评价如此之好,“那裕王觉得在下如何?” 在悠云眼里,他终究比不过那人,但或许,他也有那人比不过的长处呢? 颜宋淡笑,唇边贴着骨瓷杯,却并不喝下去,心里生起一丝冷笑,嘴上却道,“各有千秋。旁的本王不敢说,但有一点,卫良和绝对比不过你。那就是你比他狠!” 柯景睿闻言,心头不由失落,面上却坚定不移道,“!” “软肋!”颜宋仔细嚼着这个词儿,战者,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卫良和的家底他自是有几分了解。有个大将军出身的外祖,南盛唯一的异姓王;他那个爹年轻时尚有几分锐气,这几年根本成不了气候,且这对父子感情寡淡,捉拿了卫群,根本威胁不了他! 颜宋何尝没想过柯景睿的言外之意,叹笑道,“卫良和最在乎的无外乎两个女人。一个抚养他的祖母,那老夫人也是个烈性子,且上了年纪,若是虏了她,未等她咬舌自尽,就已在路上奔波死了。至于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卫良和为了她能连命都不要,可人家也不是傻的,早预料你会有这一手。人直接带送军营里了。不说有他护着,就说他那几个部下,也是肯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的主儿。软肋……” 颜宋说到最后,只觉好笑,他的软肋早防得死死的,要把贺桩虏来,的确能把卫良和吃得死死,但问题是,能虏得来么?能么? 殊不知,柯景睿听他这么一分析,面色仍旧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胸有成竹道,“裕王说得不错,他的软肋就是贺桩。可谁说虏来之人一定是她呢?” 颜宋一挑眉,眼里透着困惑。“柯将军的意思是……?” 柯景睿高深莫测一笑,“在下所虏之人,定要叫他无暇顾及战事!” 一夜骤雨,总算在翌日停歇了。天地间一洗如练,腾云屡屡,空气干净而清新。 贺桩醒来时,日头已露出半张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已是空了。他诸事繁忙,贺桩这些时日也习惯了,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而后迷迷糊糊地下榻梳洗。 没一会儿,外头的士兵许是听到里头有动静,也不敢进去,只在外头道,“夫人。将军留了话,他去关外巡视造桥一事,请您自己用早膳。” 贺桩也懂事,自然不会闹脾气,只道,“知道了,送进来吧。等等……将军他吃了么?” “一早就吃了。” 贺桩放下心来,早膳过后。便继续写《缠龙诀》,许是孕后嗜睡,等卫良和回来时,只见她一人趴在轩窗里的案桌上,大热的天儿在这儿吹着风,倒不会着凉,不过待他走近,才发觉她身上汗涔涔。 男人失笑,见她鬓间的碎发黏着雪白的肌肤,心里实在挠人得紧,便伸手替她拨开,再打横抱起她。 明显感觉她比以前重了一些,男人嘴角擒着笑,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软榻之上,生怕她热着,便拿了一把葵蒲扇。倚在软榻一侧,一手拿着她写的《缠龙诀》仔细钻研,一手缓缓地替她扇扇子。 贺桩醒来时,已是正日当头,一睁开眸,单见他盯着手里的册子,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浓墨的眉深深敛着。那一页久久不曾翻篇。 贺桩就这么静静地凝望着他,瞧着他英俊的轮廓,磊落的眉目,许是近日劳心费神,鬓角还有浅浅的细纹,他还有那拿着葵蒲扇的手,慢悠悠地摇着,似乎也是下意识,也不知他何时回来的。 直到卫良和琢磨个明白,眉头才释然,他一低头,只见她一双清眸不知何时已睁开,正含情脉脉地瞧着自个儿,粉嫩红润的唇瓣微微张着,似在引诱着他。 男人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抬头问,“何时醒的?” 贺桩抱着他的腰,挪过来钻进他怀里,声音还透着初醒的迷蒙,“有一会儿了。” 卫良和一手抱着她瘦削的肩头,放下手里的册子,道,“怎么不叫我?” 贺桩微微一笑。“见你全神贯注,不忍心吵你。宁江桥修得如何了?” 卫良和望着前方,目光渺远,道,“焦实禄正盯着赶工,也就这两日了,桩儿,我打算带你一起随营。” 圣上虽允了她随军。不过贺桩也自知她一介女流,跟在他身边多有不便,来了后便一直住在军营外,为的便是不拖他的后腿。 听他如此一说,贺桩顿了一下,“你们行军打仗,我怀着孩子,怕跟不上你们。” 卫良和正是顾忌着她与孩子,不忍道,“无妨,我自有安排。若是跟不上,我自会安排人保护你。只是……一入了军营,军中有铁令,吃住须与将士一起,我怕委屈了你。” 贺桩还当是什么,满含笑意,混不在意道,“以前咱们在庆丰镇,不照样是青菜豆腐么?” “以前,本就亏待了你。”卫良和拥紧她,叹了口气,道,“我总归想把最好的捧到你面前。” 得夫若此,此生复何求? 贺桩难得主动地献上一吻,晏晏笑道,“便是世上最好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也只要相公一人!” 又过了两日,卫良和收到消息,王锋三人领着一众士兵,一路乘胜追击,已追到了凉州城楼之外,正在那儿安营驻守。 那传口信的驿兵还在琢磨着后头的话该如何说,脸色为难,不过想着横竖也是一死,索性尽数转答,“王副将还说……这回我们打头阵立的可是头功,待将军迎头赶上,可得犒劳犒劳咱们!” 卫良和点头,想着这两日宁江水高涨,他也没来得及给他们送粮草。扭头问,“这几日你们吃什么?” “啃……树皮……”驿兵毫无底气道。 卫良和眸子一转,不必看也知他扯谎,故意冷着脸,道,“你说实话!” 驿兵磕磕绊绊答道,“凉州城有个员外,逃命前藏了一批粮食在城外,被我们的人发现了,王副将便领着几个大头兵,把那粮仓……给劫了。” 卫良和认真听完,喷出一口笑气,道,“王锋那兵痞!” 宁江桥还尚未修好,卫良和思忖半刻,对焦实禄道。“出动船只,这两日水退了,命人将桂城的粮草运到凉州城去。” 这一日贺桩也收拾妥当,准备随他正式入主军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可不许扔下我不管 没一会儿,却听外头吵吵嚷嚷,“本公主的凤驾你也敢拦,不要命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馥云公主,还有谁敢在此大放厥词? 卫良和生怕吓着贺桩,转身对贺桩道,“今日一早,何辅飞鸽传书,信上说到,馥云公主私自出逃,督军之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过,皇后与长公主向圣上替她求了请,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你在此乖乖等着,我去去就来!” 贺桩听他说完,放下手中新缝制的虎头鞋,拉住他的手,清眸里隐隐透着担忧,道,“相公,馥云公主品性爽直,横竖不过年纪小,自幼被宠坏了,娇纵一些罢了。我原以为她不过是气不顺,不过听你一言,只怕她被有心人利用,到最后惹火上身。你如何与她论长短?还是我去吧。” “不行,上次你差点被她……”想起她昏迷不醒那次,卫良和就觉胆战心惊。她年纪小,桩儿如她那般年纪,早就知如何持家了。 贺桩只道。“她好歹是嫡公主,君臣有别,且相公你是领兵打仗之人,若是叫下面的人晓得,还不知如何看你呢。” 若是扰动军威,日后他还如何使士兵信服? 卫良和知她是为了他着想,却始终放心不下,“不行。馥云公主也没个轻重,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眼下还是得顾着你和孩子不是?与其让她在外头吵吵嚷嚷,还不如说清楚。” 说完,也不等她说什么,便一脚跨出卧房大门,贺桩连忙赶上。 且说馥云公主,前两日雷电交加的那一夜。险些没吓破胆。 翌日,侍女进来时,只见她闷在褥子里,吓了一大跳,忙把她的脑袋掏出来,却见她发丝凌乱,额角生生闷出大汗,两眼放空。眼袋之下一片青黑,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 这回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匡勋带她到这儿,这回说什么她也要寸步不移地跟着卫良和。 所以她这回算是下了狠劲,连撒泼打滚的戏码都上演了。 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蹬着两条腿道,“卫良和,你倒是活得快意,可你将本公主扔在那破落小院究竟是几个意思?” 卫良和不知她打的是死缠烂打的主意,只想她吃些苦头,速速打发她回京都去,岂料一出来,便听她如此污蔑,淡漠的面庞登时浮起一丝嘲讽。 她既然可不顾容家颜面,他又何必顾全她? 卫良和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面色冷俊,问道,“公主既然点名要住那间屋子,臣自然不敢妄言,前两日臣可是双手给您捧上,馥云公主又何出此言?” 馥云公主早料到他会如此问,自认言之凿凿道,“你说的不错,可你一走便撤掉所有的护卫,本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担待得起?这次无论如何,你可不许扔下本公主不管!” 担待? 贺桩一来,就听她如此打情骂俏般的娇嗔,不觉好笑,又想起前两日她说卫良和不过打几个燕人,眉色染上怒意,问,“相公是接了圣旨前来领兵打仗的,公主当打仗只是好玩?再者。公主将匡大人置于何地?” 她当着正经的护卫不要,非要缠着她的丈夫,贺桩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馥云公主倨傲地扫了她一眼,扬起下颚,神色不可一世道,“你怀有身孕尚进得了军营。本公主如何进不得?” 卫良和气结,“桩儿随军,可是臣特地向圣上请示过的,圣上也亲口应允了。敢问公主,圣上可曾应允了你入营?” 馥云公主扫了一圈四周,有恃无恐道,“她入营,也只不过一个名正言顺。本公主想要随军,你敢以下犯上?” 只要能抓住接近卫良和的机会,她不介意撕破脸皮,等进了军营,一切可就说不准了! 卫良和面色铁青,却被贺桩伸手拦下,暗示他别轻举妄动,悄声道,“相公的心意,我明白的。敢走她并非难事,可若是传出去,相公这大将军可就难做了。既然她执意如此,咱们照常招待她便是。” 卫良和面色冷凝地环视四周,见近旁的士兵面色肃穆,却也似竖起耳朵的模样,如今最忌讳的便是扰乱军心。若大盛内部人心不?。那还如何一致对外? 他沉思半刻,眸子扫过匡勋,心道,此人他是断不敢用了,一时之间他也揣度不明匡勋的用意,与其推开他,还不若放在眼皮子下叫人好生盯着。 桩儿不同以往,不过横竖也与他同食同住,他亲自看着,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他沉着一张脸,甩袖转身,虚搂着贺桩,抱她上马,后头自有士兵将行李送来。 馥云瞧着他铁青的脸似透着无奈,心知他是默许了,可望着那共骑一马的二人。心里不由横生妒意。 马上,卫良和仍旧有些后悔,从未见过那般不知羞耻,巴巴跟来的女子,可他总归不可拂了桩儿的一番苦心。 贺桩听着他叹了又叹,笑道,“相公,这可越发不像你了。若是军务决断也这般犹豫不决,可不得把王副将他们气坏了?” 杀伐决断他素来雷厉风行,卫良和紧了紧怀里的人儿,道,“我也只对你这般不放心罢了。” 贺桩抱着他的一只臂弯,道,“相公,你就放心吧!你不必顾虑我,我只愿你和孩子。还有爹娘他们好好的,就知足了。非常时期,我不会去招惹馥云公主的。” 卫良和自然知道她巴不得跟馥云公主没有半分瓜葛,可历历前事,哪样不是馥云公主找上门来的? 如今木已成舟,他自说不出反悔的话,而他也不曾接到圣旨,他并无保护馥云公主之职。只道,“待到军营,给她支个帐篷便是,其他咱们一概不理!” 贺桩想着馥云公主吃瘪的模样,便觉好笑,点头道,“嗯,那可说好了,待会儿到了军营,相公可不许跟她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卫良和因顾着贺桩的身子,御马走得并不快,未几,只听身后马蹄,他堪堪回眸,只见馥云公主领着匡勋策马飞奔,一下便越过了他们。 马蹄扬起阵阵灰尘。卫良和只顾得为贺桩掩住?息,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眸子深不见底。 等二人过了宁江桥,进入驻守关外的营地,馥云公主早就到了。 她也隐约觉察自个儿不受待见,她本是浸在世间女子幽怨最深的皇宫长大的女子,自然会想到卫良和有意将她发配“冷宫”,是以。一入了营,她便直奔营里中央最大的帐子来。 那主军帐本是为卫良和所搭建,供军师谋士商讨大计所用。军令如山,没有将军的许可,守帐的士兵自然不敢私自放行,这会儿正与馥云公主起了争执。 卫良和瞧着她任性刁蛮的模样,只觉心烦,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索性也不与她争了,挥一挥手,只沉着声音对侍卫道,“公主金枝玉叶,入住主军帐自是应该!” “可这是为您与夫人……” “不必多说,吩咐他们把东西搬到副营便是。”他扫了一眼正兴高采烈的馥云,话里拐了个弯,“还有,归置东西前先把副营拔了,挪得离主军帐远一些。” 馥云公主以为听错了,得意忘形的脸还为褪去喜色,却他如此一说,生生卡住了,“卫将军,方才可是你说的本公主金枝玉叶,你这离得远远的是什么意思?若是本公主有个好歹。你来得及过来保护本公主么?” 卫良和只权当她是空气,充耳不闻,拥着贺桩往副营那儿去,只留下馥云公主站在原地干瞪眼。 反正说要住主军帐的是她,他索性连焦实禄与孟夫人的帐子也挪远些。不多时,偌大的军营中央,只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主军帐,独留她一人生闷气。 馥云公主气归气。但丝毫不放过与卫良和接触的机会,到了晚间放饭的时辰,她特意派了侍女去打探清楚,晓得卫良和也是与众将士一道在火头营房里的吃饭,特地掐着点施施然而去。 一入内,只闻营房里头充斥着阳刚之气,一众将士正方正地立着,?刷刷地望着她,似乎颇有些愣神。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拿乔道,“馥云公主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见礼?” 馥云公主亦是见识过大场面之人,不过成千的将士抬头挺胸地立着,排列整?地迎接她,这还是头一次,说什么她也要端着展现一番皇室的亲厚。 正想着,她扭头登时沉下脸来,作势训斥侍女,“放肆,诸位将士皆是上阵杀敌护佑大盛的英雄,不得无礼!” 为首的焦实禄,早知她这是装腔作势,不过面上还要是敷衍一番,只好双手作揖,领着一众将士,躬身道,“吾等见过馥云公主!” 席间的将士只稀稀拉拉地附和着,不过他们惯来嗓门大,也足够震慑馥云的了。 馥云公主顿觉心头烟消云散,横生几分快意来,喜上眉梢,“诸位不必多礼!” 贺桩与卫良和,便是踏着她的声音而来,军中的将士早听闻他们的大将军要带着他们国色天香的小夫人来,只可惜这几日并不住在军营里,他们早盼着一睹小夫人芳容,这才央着军师焦实禄,为小夫人办一个庄重的见面礼。 却没想到被馥云公主捷足登先,方才那一声拜见说得也是分外不走心,这会儿见大将军领着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前来,只见她穿了件飘逸的长纱衣。小腹微微隆起,却丝毫掩映不住她的芳华,凝脂雪肤尚透着一丝稚嫩,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那眉宇间也透着几分温婉的母性光环,站在身形挺拔风姿英伟的大将军身侧,果真有着碧玉羞花之姿! 卫良和见他们似乎看痴的模样,眉头轻蹙,行走间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挡在贺桩与他们之间,众将士回神,刹那间掌声如潮,几欲震破耳目,与方才见馥云公主的气势,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馥云公主这才回过味儿来,脸色不由一白,合着方才那阵势不是为迎接她。而是为了贺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若是有人破坏军规,该当何罪? 她气得咬紧唇瓣,立在一旁用力地搅弄着衣袖,眼眶气得通红。 贺桩也从不曾见过这阵势,心里头正犯着怵,面上浮起一记红。却见自家夫君吃这般飞醋,不觉好笑,手悄悄地抓着他的衣裳,趁着这几步路凑到他耳边,轻笑道,“幼稚!” 温热的气息吐在男人面颊之上,卫良和闻言不可捉摸地挑了挑眉,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模样,携着贺桩走到馥云公主前行了礼,他这才转身叫一众将士免礼。 既然馥云公主住在主军帐,那首座的位置,只留给她一人独坐就是了。他也不管馥云公主如何,径直领着贺桩到角落挪了张凳子叫她坐下,而其余的几个都尉见大将军都挪到角落,忍不住往馥云公主那儿多抛了几个幽怨的眼神过去。他们自然不敢在原来的位置坐着,皆捧着碗凑到卫良和周围。 一时之间,首座之上空空荡荡。 馥云公主虽刁蛮骄纵了些,可众目睽睽之下,且多半是愣头兵,这叫她如何下咽? “公主……”侍女瞧着端来的菜饭,清汤寡水,也就只有几点油腥,脸色颇为难看。不说馥云贵为公主,便是她在宫里待久的下人。也觉难以下咽,不知公主吃得惯么? 馥云目光越过众人,独独盯着卫良和那一桌,他手底下的人许是顾忌着贺桩在,也没人敢在他那一桌落座。隔着几张桌瞧着,只见那气绝深致的男子落落大方地挺坐着,濯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默默地嚼着饭菜,时而凑近贺桩那侧,时而听着部下说话,倒也顾全了人,唯独落下了她! 凭什么? 馥云公主心里分外窝火,头也不回地对侍女道,“你去把饭菜端到卫将军那一桌!” 既然他们碍了她的眼。那就索性大家都不安生,谁膈应谁还不一定呢! “这……不好吧?”侍女为难,人家小两口处一块儿,便是那几个粗枝大叶的汉子也自觉不敢叨扰,公主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 馥云公主气怒地一甩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卫良和正与部下议事。贺桩识相地没有开口,慢条斯理地嚼着饭菜,自打成亲以来,她吃的饭菜不算差,到了京都住进侯府,没人给她立规矩,男人也宠着她,吃的那更是美味佳肴。 如今日这般大锅里煮的饭菜,还真是不多,但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只是这大海碗只怕吃不下,她正眉头微蹙,头顶传来卫良和一声轻笑,“营里有军规,不得浪费。你多吃些,要实在吃不下,待会儿我帮你吃。” 贺桩点点头,正埋头奋战,忽而眼前投来一片阴影,一只海碗映入眼帘,她抬眸,唇边还沾着米粒,只见馥云公主在侍女拉了座椅后,堪堪落座,眉目间尽是挑衅。 贺桩打定主意晾着不搭理她,贸然开口,只怕在外头抹了夫君的面子,便扭头望着身旁的男人。 卫良和早注意到馥云公主的来意,却也十分有默契地冷着她,甚至懒得瞧她一眼,转眸瞧见贺桩嘴角的米粒,粗粝的拇指按在贺桩唇边,透着笑气道,“待孩子出生后,可不敢叫你喂饭。” 正说着,又从他的碗里拨几筷肉末和嫩菜来。 一个男人。对待妻子,怎会体贴到这种地步? 馥云公主瞧着眼热,若是有一个男人,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但他愿在他能力所及内,倾尽一腔柔情,只怕死了也值! 只可惜这般的好男人真是凤毛麟角。她此生,也知遇到一个卫良和罢了。 可惜,他的妻子不是她! 如此一想,馥云妒意横生,看也不看地端起碗,恨恨地扒了一口饭入口,也才扒了几下,唇腔里充斥着一个带着泥土的青菜味儿,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一口吐在案桌之上,一下摔了竹筷,“这是人吃的饭菜么?” 她这话等于骂了全部的人,贺桩侧眸,只见自家夫君面容满是怒意。手紧紧握成拳头,忙道,“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将士们上阵杀敌,几经生死,好不容易有顿好的。您如此说,莫不是叫他们心寒?” 馥云还隐隐觉察嘴里含着泥沙,自然不会听她废话,呛声呛气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 卫良和面色铁青,铿锵道,“军中铁令,将士同袍同食!末将斗胆,公主金枝玉叶。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您若是过不惯,大可回去!” 南盛人吃惯米饭,如今身在北面,平常也只有些黑馍咸菜充饥。今儿还是为了迎接大将军与小夫人,火头军才特意煮了米饭,还杀了几头猪沾点荤腥。 馥云公主这般无理胡闹,占了将军的主军帐不说,如今还当着将军的面儿给小夫人下脸,他们登时对这位嫡出的馥云公主全无半分好感。 燕盛战事吃紧,眼见着凉州一战泼在眉睫,卫良和率领的主力军正缓缓向着凉州南面城楼逼近。他几乎分身乏术,这几日不是起早练兵,便是连夜与众将探讨战事。贺桩的寝帐连着主帐,有时半宿醒来,主帐那儿仍旧灯火通明,耳边不断传来他们特意压低的嗓音。 眼见他越发消瘦,眼窝陷进去不少,贺桩自是心疼,加紧了时日誊写那本《缠龙诀》。眼瞅着也快到末尾了。军务之事男人不愿她劳心,她也只留在帐里乖乖顺顺地待着。 这两日热得慌,整个凉州城郊似笼罩在巨大的火轮般,日头炙烤着大地,望着远处蔫萎的野草,上头似乎燃着透明的野火,地面也瞧不真切。 贺桩空闲下来,便跟着冯熙来学了些医理,听着主帐里几个主将正各抒己见,火气不小。 大战在即,他们吃住也是将就着,这大热的天儿,长此以往,只怕吃不消。 贺桩想了想。便去医帐里找到冯熙来。 桂城之战大挫燕军,不过南盛也有不少士兵受伤,冯熙来这阵子也是忙得昏天暗地,这会儿正给新征来几个民间的郎中讲解救治事宜。 见贺桩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儿,毕恭毕敬道,“夫人有何事?” 贺桩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这几日,听闻军中许多将士近日都出现口舌溃疡的症状,我记得医帐里来了一批药草,里头有几盒胎菊、金银花还有薄荷草,不若咱们煮几锅去火的汤药?” 冯熙来一听,眼前一亮,“夫人倒是提醒属下了,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差点忘了顾着将军的身子。” 但很快,他不由作为难状,“夫人说得在理,不过那几盒凉药是将军特意向宸王要的。眼下军中伤员骤增,待凉州一役后,那会儿用药正急,每一份都得用在刀刃上。” 贺桩一听,眸子微微失落,不过她也知医帐的药草来拿来救命用,眸子一转,只问,“那咱们能不能就地取材?” 冯熙来思量一番。沉吟道,“这北地开阔,长不出金银花之类……不过属下倒是见过几味苦菜,马齿笕、车前草,都是清肺解热的凉药。不过,属下还有疑虑……” “冯大夫是担心咱们盛人吃了水土不服?”贺桩晓得他的担忧。 冯熙来点头,“照理不成问题。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贺桩觉得他说得也在理,只道,“冯大夫所言非虚,要不咱们先采了药先试试,确保万无一失,再多采些来?” 贺桩回了主帐,里头静悄悄的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一问才知宸王还送了三百新式的钢弩,这会儿卫良和正领着几个副将去观摩。 没多久,冯熙来遣人送来了几味野地采摘来的凉草药,她也不假人之手,头一回在帐子开了小灶,点烟熬药。 馥云公主瞧着这儿青烟袅袅,连忙一溜烟地跑过来,连侍女也不带了,躲在帐子后偷偷瞄着。 只见贺桩手里拿着一把葵蒲扇,正围着几块土砖砌成的小灶扇风,动作娴熟,不慌不乱,她不由眉飞色舞。 军营里不允设小灶,吃住同行,她为了留下来,那日生生吞了一大碗的糙米饭,这回总算抓了个现行! 贺桩喜滋滋地起锅,只留了一碗给卫良和,余下的又一碗接着一碗地端到主帐里。 这会儿卫良和摸清了那三百钢弩的威力,连日来的忧愁总算缓解了些。 王锋紧随着他,开怀大笑道,“乖乖的,将军,宸王送来的果然是好东西,有了如此精准的钢弩,属下在第二道防线内就可直射城楼!” 卫良和唇角也噙着笑,桂城一战。他便是仗着天时地利,且一众将士也舍得卖力,这才给了燕军致命一击。而到凉州,这回换作南盛攻城,他便苦于如何支撑眼前的战局。 这回有了那批钢弩,城楼之上的驻兵他有把握解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惜太少了。” 一行人正边走边说,这会儿正走到议事的军帐前,只见多日未见的馥云公主立在帐前,眉目间透着诡诈,“卫将军,本公主问你一句,你说的‘军中铁令。同袍同食’,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分明是有心包庇 卫良和一听,便知她又是找茬来了,不由心生怒意。 他就奇了怪了,眼下盛燕大战在即,馥云公主却恨不能搅得军营鸡犬不宁似的,她是疯了还是魔掌了? 而皇帝非但不命人把她扭送回京,反倒由着她跑到军营里来胡闹,他是巴望着南盛亡国还是怎的? 男人愉悦的神色骤然变冷,连带着四周的气氛也沉闷了许多,锋利的眸子扫过她,满是厌弃,“末将斗胆,敢问公主一句。您私自出逃,千里迢迢地跑来究竟要干什么?” 馥云公主被他这一问,那点跳跃的小火苗登时就熄了,她堂堂的公主来了就得跟着一伙儿吃糠咽菜,贺桩就能仗着有了身孕开着小灶吃香喝了?只因为她是将军夫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语气颇为不善,尖着声音问,“如此说来,卫将军这是打算徇私纵容了?你的夫人……” 卫良和脸色微微一变,眉目沉冷,对她彻底失去耐心,赫然打断她道,“末将只问公主一句,眼下战事吃紧,你几次三番地搅和,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真要闹得众位将士无暇顾及战事,要大盛兵败。割地赔款,或是亡国了她才甘心? 馥云公主气怒,瞪大了眼珠子,张着朱唇道,“卫良和,你放肆!军营了生了蛀虫,本公主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 卫良和侧身不去看她,听着她荒谬的言谈,只觉好笑,“蛀虫?呵,末将谢谢公主的好意,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馥云气结。食指指向营帐,“本公主明明看到贺桩公然在帐外私设小灶,大鱼大肉地胡吃海喝,你甚至不曾过问一句,分明是有心包庇,“ 卫良和虽不知贺桩做了些什么,但若说她私设小灶只为满足口舌之欲。打死他也绝不会相信,“好,公主既言至与此,末将就问个究竟,若桩儿私设小灶不是为了自个儿吃香喝辣,那就请公主日后远离三百尺外!“ 此时贺桩正蹲在军帐后头,野草哔啵作响,与帐前隔得也远,根本不知馥云公主又跑到自家夫君面前告她的状。小灶里的火烧得旺,她热得满身是汗,不过想到能帮夫君解决一个大难题,眸子里满是雀跃的欢喜,唇角边梨涡浅浅,分外动人。 她已拿了勺子盛了满满的七八碗,刚出锅的药汁烫手得很,她只好拿着麻布一碗一碗地端出来,这儿会莲步方移到帐内,便听到外头传来动静。 那修长挺拔的身形,不是卫良和又是谁?她微笑着欢喜地唤了一声,“相公,你快来,瞧瞧我煮了什么?“ 那喜滋滋的语气,像极了刚做了美味佳肴等着夫君回来品尝的样子,紧紧跟在卫良和身后的馥云岂会错过此等良机,抢先一步道,“大伙儿可是听得清了,若说她不是私设小灶,说得过去么?“ 贺桩根本没想到馥云也会来,且听着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她手一抖,眼见碗里的药汁就要洒出来,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卫良和一手接住,动作敏捷地端到案桌之上。 卫良和瞧着她惊怯的模样,连忙过来检查的手,只见这一双柔荑虽蹭了些灰炭。指尖和掌心还是烫红了一块。 卫良和被她吓得心惊肉跳,却仍舍不得责备她分毫,搂过她的纤腰,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不已,“怎么不好生待着?“ 贺桩听馥云公主一提起,便记起来了。卫良和治军严明,铁血手腕,来之前她还特地问了有哪些军规,方才只记得煮药汁,却忘了不得私设小灶。 莫不是有了身孕记性变差了? 军规还挺多,她隐约记得有一条注明了违者罚二十军杖的! 军营里行刑的士兵个个腰圆臂粗,二十杖责下来,可比衙门的要严苛得多。 此时她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伤,眸子里透着担忧,抓着男人粗粝的大掌,低语道,“相公,方才冯大夫命人来砌了小灶,我本以为他在军营多年。也是晓得军规的,我就没顾忌那么多。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呀?” 卫良和方才早瞧清碗里是药汁了,之所以皱眉,不是因她私设小灶,而是担心她,“好端端的怎么要煮药汁?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 贺桩悄悄地打量着他,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我和孩子都好好的,只是……孟婶婶心细,我听她说军中好多将士口舌生疮,如此,还如何行军打仗?” 卫良和见她香汗淋漓,碎发黏着光洁白皙的额头。秀气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倦,脸颊还蹭着灰碳,模样可怜兮兮的,却是为了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心头一软,揉着她的头顶,对她粲然一笑。 男人也知她最近在跟着冯熙来学医理,他瞧着她乐在其中,也就随着她,“那你?捣出什么名堂来了?” 贺桩便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馥云公主一听,不由气怒,要晓得她是在煎药,她就不必闹这场乌龙了,对贺桩自然指望不上她有什么好脾气。“你可真会挑人哪,这几位谁不是身兼要职,若是出个好歹,你担待得起么?” 卫良和语气沉沉,脸色不大好,“事情也弄清楚了,桩儿并非为一己私利而开小灶。而是为了众将士着想,至于我们领不领情,就不是公主该操心的了。还请公主兑现诺言,退出此地三百尺外!” “你”馥云公主被噎得无话可说。 偏偏王锋扫了一眼她右脸颊上突兀的一点红,语气凉丝丝的,“如此说来,这凉药公主指定是瞧不上眼了,慢走不送!” 馥云公主气得一跺脚,扭身而去。 卓青裴泽二人掩唇憋着笑,待馥云公主一走,立刻响起一阵爆笑。 卫良和摇头失笑,紧紧揽着贺桩的腰身。夫妻二人一道回了副帐。 一入帐,贺桩忙从他怀里退出来,眉目含笑。“相公快来,我给你先盛了一眼,趁热喝了。” 卫良和心头一动,端起碗,却是送到她唇边,柔柔一笑,“我没事。倒是你这两日总做噩梦,想来也是火气过剩了。” 还真是,这几日她也不晓得如何,明明才见过爹娘没几日,便想念得紧。以往离家回京也不曾如此。 许是真的肝火过剩了。 贺桩点头,望着他道,“我喝不了这一大碗,相公,不如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如何?” 又过了两日,便是凉州之战的日子。 凉州城楼易守难攻,只怕又是一场鏖战! 这几日颜宋没有半点动静,回想以前,每逢战前,颜宋早派人来暗杀他十回了。这次竟如此风平浪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卫良和不敢掉以轻心,这回亲自上阵。 风吹四野,凉州城楼上下,齐刷刷摆着燕盛阵型,南盛先一步吹响号角。有了那三百钢弩打头阵,城头之上的燕军被刺杀不少,但凡坠落的,无一存活。 南盛哨声尖锐而持续不断,大概是钢弩的威力惊到了颜宋,桂城一役未曾露面的他这回终于出现在城墙之上,距离太远。卫良和知他正俯视着自己,但看不清他的神色。 王锋三人也在一旁,一向沉稳的裴泽难得露出喜色,“将军,宸王这回燕军带来的惊吓可不小哪,看来裕王是北燕镇住了。” 卫良和朝他淡笑,并未开口。 凉州城楼之上已换下一轮守军,道,“我们等会儿按计划行事。王锋,待命令一下,步兵盾牌就位后,你带人载着火炮轰击城楼,传令下去,前方注意掩护,卓青裴泽,进攻城门!” “是!” 这厢无止命令才下,那厢裕王颜宋盯着那在日光之下闪亮刺目的钢弩良久,才回眸,将手里的望镜扔给小厮,淡漠地扫了一眼后侧的柯景睿,忽而一记冷笑,“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柯景睿一身燕军盔甲,神色凝重,难以捉摸地望了眼颜宋,只道,“时机未到。在下已是穷途末路,裕王有何担心?” 颜宋低头瞅了一眼挂在心口的新疤,“本王眼下可没心思担心你!只不过本王好奇,城楼下,步兵阵后头的弓箭有何猫腻?” 此事柯景睿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离营前,弓箭营仍旧是老样子,照理说要改良弓箭,也不是短短个来月就能解决的。不过末将一早就提醒过您。卫良和的花样可多着呢。幸好末将还留了一手,只等您发话了。” 颜宋似乎有几分顾忌与挣扎,柯景睿忍不住提醒,“将军,切勿延误战机,南盛已反攻抢占两城,臻帝已是极为不满,倘若凉州失守,你在燕朝战神的盛名不保。” 他此话说得极为智慧,一来摆出现下刻不容缓的局面,二来摆出了臻帝,三来提到他自己,面面俱到,所有不利摆在他面前。 颜宋也知战场诡谲。但他骨子里并不喜欢耍心机,他素来对事不对人,否则上次他根本不会给贺桩活命的机会。 与他而言,以软肋威胁敌方,不人道,且是懦夫行为。 几次派杀手围剿卫良和他并不觉得惭愧,毕竟战场风云莫测,尔虞我诈,然而柯景睿说得也不无道理。 颜宋忽而苦笑道,“你兴许不知,我最恨如此。当初师祖与盛朝护国大将军,也就是如今的敬南王,决一死战,师祖以胁迫敬南王之妻,敬南王妃痛失麟儿,也逼得敬南王深陷巨石阵无力回天,师祖赢了胜负却输了人道,遗憾终生。即便是师祖,我也瞧不起他,而今我却要效仿师祖……挟持卫良和的岳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要么你老丈人的项上人头不保 柯景睿生怕他临时变卦,那他之后的计策便只化为泡影了,紧张道,“裕王殿下,战争本来只论输赢,你一日担着北燕战神的名头,就该为北燕百姓着想,若非旱灾,臻帝又何尝征战南盛?人生在世,孰能躲去无奈?” 柯景睿一字一句如同空气中冰冷干燥的风刺入他的心肺,如尖锐的刀插入他胸口,当年他与王兄浴血奋战,绕是以庶子之位将众兄弟的尸骨踩在脚底。 身居高位,已是无路可退,他必须继续杀戮! 只是他心中涌着禁不住的悲凉,面上却是毫无表情,毕竟他从未将柯景睿当作朋友,“为了你心爱的女子,如此背弃亲友,通敌叛国,值得吗?” 柯景睿顿时脸色大变。 大风呼啸,撩动几缕碎发,颜宋的背影傲然挺立而孤独寂落,恍若茫茫雪海中一株枯死的老树。 他忽而沉默地长臂一挥,准了! 卫良和下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忽见晴空之下,青黑城楼之上,燕军竟提着一只玄色牢笼出来,困于牢笼之中的那佝偻护犊情深的影子显是个人,隔得远看不真切。 卫良和瞧在眼里,却总觉似曾相识。 是了,他曾听外祖父提及。当年最后一役,城楼之上亦是此番情景。 否则,敬南王府又岂会只有两名郡主? 回乌尔与颜宋果真是一丘之貉!这次他又要拿何人做要挟? 男人怒不可遏,简直欺人太甚,总是以老弱妇孺要挟,他就不觉羞耻么? 卫良和在乎的人也只那么几人,电光石火间,他忽而想到。自派人送岳父一家回庆丰镇后,便一直没有消息。 卫良和只觉心头一凉,瞧着城楼之上那铁笼里的身影,应该是他的岳父贺炜,被护着的孩子是硕儿,那岳母呢? 颜宋是打算日后相挟,还是岳母已经被……?桩儿若是知道了,岂不是……? 卫良和只要一想到贺桩潸然泪下。声嘶力竭的模样,便已觉心痛如刀绞,若是亲眼目睹,还不知难过成什么样! 此时,王锋似乎也瞧出端倪来,他生怕将军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连忙策马回来。“将军,您要冷静!” 岳父虽出身寒门,但也是一派清风劲骨,他的一生可谓正直磊落,如何受过如此屈辱,卫良和心生忧痛,这会儿还如何冷静? 他热血如潮水奔涌般贯彻全身,“岳父……” 他苍凉呼嚎,扯着缰绳的手一拉,胯下马匹强健的蹄子朝前,却被王锋及时摁住,“将军,危险。” 他那一声苍凉忧痛的“岳父”已使身旁几人面色大变,怒从心生,纷纷磨肩擦踵,准备大干一场。 他们背井离乡,几经波折,生死未知,图的不过是一个亲人周全,偏偏北燕挟持老弱,怎不叫人义愤填膺? 卫良和是南盛的首将,盛军由不得他撒手,可贺炜父子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进退两难之际,他侧身望向焦实禄,“先生,岳父待桩儿恩重如山,而桩儿是我此生唯一认定的妻,桩儿若是因此有个好歹,我也不愿活了,良和必须去!” 关乎战事他只得暂时推给焦实禄! 焦实禄又何尝不受煎熬,他与敬南王桃园之交,否则也不会如此悉心授道与照拂卫良和。 当年他亦是亲眼目睹了敬南王妃连同腹中胎儿坠下城楼的惨状,王爷青筋几欲挣裂,若非他极力阻拦,险些就自刎了。 自那以后,王爷虽独守西南,南理为他所震慑,边关安宁,可只有他晓得,王爷心生魔怔。难以扶持良和,这才推给他与冯熙来。 可见那一场战役有多可怕,直叫人记了一辈子! 孰知多年之后,旧梦重新上演,真实而残忍,他内心挣扎,将军虽武功高强,但前方凶险。盛军若没了他,只怕成了一盘散沙,难道仍旧要悲剧重演么? 他咬咬牙,狠下心,“北定将军,你手里握着三十万将士的性命,你敢去么?” 贺炜是一条命,对他意义非凡,然而南盛千万人性命难道就不重要么?对他们亲人而言难道不重要么? 卫良和素来沉稳,今日却不得不意气用事,他瞠目咬唇道,“你别逼我!” 焦实禄仍旧不肯松口,王锋亦不敢让他以身犯险,死死拽着缰绳不肯松手。 焦实禄心生不忍,却仍坚持道,“北燕作何算盘尚未知晓。将军真要以身犯险么?你将众将士置于何地?莫要众人寒心!” 卫良和冷冷扫了一眼王锋,抽回缰绳,“倘若没有岳父,桩儿早就活不成了,我是她的夫君,自该一并承下她所蒙受的恩情!你若执意如此,小心我削你职位!” 焦实禄也是一片忠心,“将军要削属下职位,属下无话可说,却也要回营再说。” “你……”卫良和语噎,无可奈何。 焦实禄知他也并非想弃盛军于不顾,只不过是因贺炜一事,一时乱了方寸,此时他提点的作用就该显露出来了,“将军若贸然前去,只怕也救不了他们。而眼下形势尚未明朗,颜宋断不敢伤及性命,何不静观其变?” 他话音一落,城楼之上?声戛然而止,随后有步兵回来禀报,“将军,燕军举了蓝旗,看样子是想暂时停战。” 看来颜宋打算与南盛谈判了。 焦实禄见卫良和逐渐平息情绪,吩咐卓青,停止钢弩射击,于是弓箭手退后十米,卫良和携焦实禄前往,王锋三人掩护防守,前排三层盾牌打阵,两侧骑兵形成八字形便于撤退。 待行至弓箭手三米远处,前锋卓青出言制止。“将军,先生,咱们万不可靠的太近!” “停!”卫良和抬手下令,抬头,只见牢笼已被打开,心下更恨颜宋,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卑鄙无耻! 颜宋却是顶着一张邪魅诡异的脸。出现在牢笼之上,轻轻喊一句,“卫良和,别来无恙!” 朗朗乾坤之下,他的声线穿透力极佳,足见其内力深厚,“认输或者死人,随你选一样,认输本王就饶他二人不死。不过这凉州城,你也别指望拿下了;你若坚持攻城,本王奉陪,只是你的岳丈大人和小舅子可就不保咯。” 南盛素来重孝,他这回倒是要看看,卫良和这回如何尽一个孝字! 卑鄙无耻! 卫良和大动肝火,“颜宋,你若敢伤他们的性命。我定打得你落花流水!” 他望着贺炜的苍苍白发在风中飘零,这才短短几日,他便被折磨至此,再望着硕儿,早已浑身发抖,可绕是如此,这对父子也不曾开口向他求助! 卫良和何尝不知,他们这是不想叫他为难。心中的钝痛变为尖锐的苦楚,他几乎用尽平生力气,几近嘶吼,“岳父……” 老人似乎累极,终是听到他的呼唤,慢慢挪动伤残的肢体,贺炜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大爽利,又舟车劳顿了一路,磕磕碰碰,深知命不久矣,何苦累了女婿为他周旋? 桩儿已有贤婿护佑一生,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是硕儿,硕儿还这般小,他原是指着硕儿考取功名,何时经历过这般可怕的场面? 他的这个女婿,少年扬名,若是舍得一个“情义”字,以他的心智,只怕这天下也是他的! 可若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他也不叫卫良和了。 万事讲求个性情,若他当真活不成,想必贤婿也会将硕儿视为亲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贤婿是那样一个卓尔不群之人。自他手下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不俗。 贺炜如是一想,已是心胸豁然。 梁氏禁不住舟车与皮肉之苦,早他一步去了,他之所以还舍不下这红尘,不过是放不下桩儿与硕儿,他还未等得及桩儿诞下腹中的孩子,他还记着要给那尚未谋面的外孙起乳名……然而。终是奢求了…… 贺炜一双看尽人间繁华落叶的浊眼隐于散乱白发中,用力地闭目,热泪滚落,去意已决。 颜宋亦知卫良和极看不起他,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汗颜,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他不得不发。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蔑,唇角轻扯,似在嘲讽卫良和不自量力,“卫良和,你不够狠,自打你娶了你那娇滴滴的夫人,就输了锐气,你还拿什么和我斗?” “你放了他,否则凉州城没得谈!”他不傻,如若答应放弃凉州,而颜宋又出尔反尔,那他便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颜宋的阴谋诡计他又不是有领教过! “你当我是傻子么?”他又如何不知他的算盘,倘若放了人,即便卫良和言而有信撤兵,仍旧可以卷土重来,他岂不亏大发了? 如今,掌握筹码的可是他! 艳阳炙烤着人的脸庞,卫良和狠狠打个寒颤,里外俱寒,“颜宋你信我,我卫良和一言九?,凉州城你我可以商量,前提是你放了我岳父。” 焦实禄低声叹息,心知已无法拒绝他。 卫良和深知此话一出,焦实禄与王锋几个会失望,但贺炜经不得折腾,他不得不顾。 颜宋行兵打战多年,经验丰富,更是谈判高手,陈慕柯信誓旦旦保证,常人或许深信不疑,于他而言,却不过信口雌黄,“卫良和。倘若你我不是敌对,兴许也有伯牙子期那般高山流水的至情之交,终究可惜了!” 他原本笑得邪魅,而后神色一变,顿时温度骤降,深冷惊鸷,稍使眼色,便有士兵将牢笼提起,铁门被打开,贺炜父子轻易被拎至铁门处,“眼下,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撤兵,!” 卫良和心口一紧,被生生吊在喉间,他顾不得处境。怒骂道,“战亦有道,两军交战,不斩使者不欺弱寡,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千万别辱没了他 颜宋并非多在乎名声,当年血洗整个皇宫,他担的罪名较之今日之事,不知深重了多少倍。而他仍旧是介意,欺凌老弱,终究是为他所不齿,倘若卫良和当真大义凛然,舍亲为国,怕是会激起盛军士气。 进退两难,他颇难抉择,对柯景睿不由心生介怀,怒视他。 柯景睿也是个人精,岂会不知他那眼色代表什么,连忙道,“卫良和处于弱势,事情并非毫无转机,还请王爷耐心等候。” 颜宋不再多语,而是等着卫良和的答案。 晴川历历,两军对垒,数十万将士分布凉州城楼内外,除却偶尔马匹喷?之音,万籁俱寂。 燕盛两国最高级的将领,城楼之上惊涛伟略,城楼之下丰姿绝代,衣袂飘飞,铠甲铿锵。 此番乃二人六年年来首次正面交锋,甚至对于燕盛两国而言,亦是极少见的场面,怕是此后数十载,也不会有。 倘若放弃凉州,如何夺回羌州沧州? 当年梁祝漩一败,害苦的并非敬南王府一家,南盛拱手让了三年的税赋,丧权辱国,劳民伤财,南盛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如今掌控他。叫他如何舍弃? 可倘若岳父没了,桩儿会怎样……卫良和甚至都不敢想! 北燕在等着看他笑话,当年外祖输给了回乌尔,而今,难道还要南盛的子民看着他再败给颜宋么! 如此,侯府和卫府还有何颜面在南盛立足? 卫良和难以取舍,而城楼之上牢笼里的贺炜面目悲怆,他这一生虽活得不优越,但他的生活从来过得踏实。不想死前辱没了女儿女婿,又想到奈何桥那头的发妻,她该等不及了吧? 贺炜热泪盈眶,万分不舍,却不得不舍,他自问尽力了,他不能束缚着女婿,成为良和的牵绊,他终究是去得安心的。 他趁着所有人将视线转至卫良和之际。忽然抽出袖中的匕首,使力刺向近身的士兵,而后呼喊,“良和” 沙哑凄厉,犹如杜鹃啼血,响彻景州寂寞的上空。 卫良和惊觉,这还是岳丈大人第一次这般叫他,只觉心如刀割。 事出突然,所有人想不到一介书生的贺炜如何生出刺杀士兵的气力与勇气。而这几日备受折磨的他如此反击,势必会伤及自身。 那守卫的大汉吃了一次闷亏,自然不会让他二次得逞,一把握住她刺杀的手,二人以力相搏,而他竟生生将匕首刺入士兵喉咙,血如泉涌,喷薄而出,似要染红景州荒凉的秋,他浴血而笑,而后仰天长啸,一瞬之间,艳阳之下,钻心的痛来的那般清晰。 他身后的贺硕,亲眼目睹这这残忍而剜心的一幕,整个人都魔怔了,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卫良和自贺炜那凄厉的一吼便觉察不对,猛然间,他明白他是不想活了,顿时,心头仿佛被炙热的铁块烙上! 他下意识摇头,这一掌烙下去便是永久的伤痕呀!这担子太过沉重,他不想接着! 然而事情发生大快,他还来不及回答,只见贺炜突然抱着贺硕,瘦弱的身子随风雪而落,还有救的! 他迅速反应过来,已飞身而出,“王锋,快!” 贺炜父子从那么高的城楼坠下,仅凭他一人,未必顾全得了,他只好叫上王锋。 颜宋没有想到,贺炜为了不让卫良和难做,竟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 俯视着那飞身而来的卫良和,他根本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喝道,“放箭!” 贺炜许是早预料到颜宋有这一招,牢牢护着贺硕,背上忽而传来一阵剧痛,他浑身一震,手却始终未松开。 卫良和身着轻便且坚硬铠甲,灵巧的身形丝毫不受阻,动作敏捷,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就要接住他,贺炜却是把手一松,睁目欲裂,“快把硕儿带走!” 卫良和心头不忍,可时间仓促,他也只好先接住贺硕,贺炜只能等王锋来救。 降落之时衣袂飞扬,只见他轮廓刚硬,肃萧之气肆意张狂。卫良和抬眸仰视,出人意料地看到了柯景睿。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此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恨着颜宋与柯景睿! 宁江一役,即便他思虑过甚,身心疲倦,却也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狂躁不安如同心魔附体,柯景睿如此赶尽杀绝,甚至不顾亲人周全,他若再心慈手软,大概只是痴人说梦! 怀里的贺硕瑟瑟发抖,他心头的热血顿时迸发,从所未有过的刀绞般的痛…… “硕儿别怕,姐夫在这儿!”箭雨呼啸而过,他只手挥剑挡下所有短箭,终究吃力,却还是咬牙城池着。 贺硕隐约觉察他力不从心。闭眸道,“姐夫,爹爹说了,若是救不了就不必勉强了!” 他不语,终于落地。 焦实禄不敢下令迎敌,怕伤着人,三百钢弩派不上用场,待二人落地,心稍稍安稳些,下令射杀城楼敌军,仍旧不敢大意,卫良和与王锋因携着人,又处处受阻,只得直线降落,此刻还被阻隔在尚城墙之下,理南盛的军队还隔着百来米。 焦实禄下令,“卓青裴泽,你二人即刻接应将军!” 卓青裴泽得令策马飞奔。唏簌间城楼之上飞射而来的短箭越发增多,二人前进越发困难,眼见就能将贺硕送至卓青手中,卫良和耳珠一动,剑眉冷凝,赫然道一句“小心!” 抬眸回望,只见柯景睿不知拿了一张硬弓。 硬弓强度大韧性好,射程可达三百步,寻常北燕男子都难以驾驭,必须强悍臂力非凡才拉的动,且配备扳指与指套,拉满弓需全神贯注,瞄准时间不宜太长,否则影响准确度。 而柯景睿接过硬弓后,搭箭,拉弓,举弓过肩,一弓三箭。眉目依旧冷漠。 卫良和丝毫不敢懈怠,与王锋他们将贺炜与贺硕牢牢护在中间,他忽而抢走卓青的长鞭,紧紧缠在右腕上,死死地握住,顿足,眼见柯景睿所发三箭越来越近,他暗暗运功,长鞭霎时生风。霍然任由他的意愿舞动,待三箭飞至眼前,卫良和挥动的手越发抓紧,长鞭一卷,成功将三箭截住。 而令他始料未及的,又三箭?发,转瞬而至,卫良和迅速望一眼城楼之上,竟是颜宋射的,可恶! 柯景睿那三箭显然灌了内力,他生生接下,颜宋三箭又至,他只得咬咬牙再度接下。 此时不宜恋战,路微楼递给他们一个快撤的眼色,王锋会意,催着卓青裴泽撤退,而柯景睿与颜宋发箭频数愈快。 卫良和与颜宋交手数次,太清楚他的诡诈了。心知不宜与他死缠,必须速战速决,而此时无疑是开战的最佳时间,他厉声吼道,“焦实禄,传我命令,击?开战!” 北燕欺人太甚! 一瞬之间,盛军义愤填膺,他们连个书生都不放过。真当他们是死的么? 卫良和与王锋越过箭雨,眼见离南盛的大军近了,背上的贺炜身子越发僵硬,王锋觉察到不对劲,忙道,“将军,贺先生似乎不行了……” 掩护的裴泽与卓青也到了身边,卫良和连忙叫他放下贺炜。 这才发现贺炜背上赫然插着一根利箭,那一箭如同射入卫良和心脏一般。 心脏似乎停止跳动般,世界恍若瞬间安静,他的内心忽然一片灰色,渐渐有浓墨滚滚散开,愈加黑暗,震惊加忧痛,他一时失去思考的能力,而贺炜一直望着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嘴巴一开一合不知听不清说些什么。 卫良和凑近可听,隐约听他有气无力道,“桩儿……硕儿……” 一切恍若瞬间定格,卫良和几近痴狂,一口热血涌上喉咙,溢出唇角,“岳父大人,小婿答应您了!哪怕有朝一日小婿战死,也定会安排妥当,护他们姐弟一生无虞!” 贺炜此时已说不出去。呼吸急促,嘴里吐出的血也少了…… 王锋伸指凑到他?尖,神色黯然,“将军,贺先生没气了……” 卫良和满目苍凉,忽而望向城楼之上,颜宋与柯景睿背风而立,身形高大,却是欺老凌弱之辈。从所未有的恨意让他热血奔腾。 男人回眸,伸手合上贺炜的眼睛,直起身铿锵有力道,“传?手,擂?开战!裴泽,你率领三百钢弩炮轰城楼缺口!” “是!”裴泽坚定如柱,满脸杀气,只觉此刻是他一生当中最汉子的便是这一刻。 卫良和继续下令,“王锋,带着你的骑兵连,配合裴泽,不惜一切代价砍杀燕贼!” “是!”王锋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卫良和疯狂嘶吼,“卓青,传令下去,告诉步兵营,只要此次赢了燕军,所有人追加一两纹银!” “是,将军!” 他目光凛然,面上露出嗜血般的狠绝,“众将士听令,待城门攻破,格杀燕贼!” “焦实禄,马上命人催孟夫人加快速度将炮筒运上来!”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卫良和这才蹲下身来,双手按在贺硕的肩头,幽深的眉目夹杂着不忍与坚决,“硕儿,你要坚强,快擦干眼泪仔细看清楚,姐夫这就为我们的亲人报仇,你怕不怕?” 小小的贺硕面上汗泪交加,十日前他与一双父母才见了姐姐,如今却是父母双亡,孤苦伶仃。 尽管他内心惶恐得浑身颤抖,却还是一把抹掉眼泪,咬咬牙道,“不怕!” “好孩子!”卫良和眸子里闪过痛意来,携着他翻身上马! 盛军中不少他旧部,颜宋此番,实为天下人所不齿,但凡作为有血性的南盛男子,如此情景,如何坐以待毙,只待卫良和号令一发。几个副将也跟着怒吼,“格杀燕贼!” 三十万盛军跟着嘶吼,“格杀燕贼,格杀燕贼……” 吼声震天,士气被激发到极致。 一时之间,旌旗猎猎,战火纷飞,战?轰鸣,铁蹄如雷,马革裹尸,盛军持着盾牌逆着箭雨迎难而上,不幸战死的,后将士踩着尸体迅速补上。 在三百钢弩手的掩护,卫良和亲率炮筒,集中轰炸,响彻天际。 燕军防不胜防,铁质城门根本抵不住战车连续不断的轰炸,不多时便炸飞。 颜宋望着比城门还大的缺口。瞬间呆若木鸡! 远远的,卫良和冷眼望着鱼贯而出的燕军,而后听闻裴泽嘶吼,“格杀燕贼!” 南盛骑兵跟着嘶吼,“格杀燕贼” 随后视线追随着裴泽,但见他手握弯刀,一马当先,一刀横扫斩断对方打头阵的一名小统领,以此血祭奠南盛亡灵,包括他敬重的岳父! 大战正是开启! 孟氏这才来到卫良和面前,低头只见贺炜身上覆着卫良和的披风,胸前一大滩血已凝固,面色淤青,双目欲裂,可见被虏期间没少受苦。 她叹了口气,向卫良和道,“将军,天热,还是速速送回庆丰镇,好生厚葬。” 卫良和面色凝重,“你仔细安排吧。岳父大人一生清风傲骨,。” “属下遵命!”孟氏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脸去问道,“将军,那若是夫人问起来,这可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公,我很担心你 卫良和声音低哑,眸子里藏着揪心,“她怀有身孕,此事暂且瞒着,我自会亲自向她解释,你先下去吧。” 待孟氏走远,卫良和抱着贺硕,一滴眼泪也没流,继续督战。可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焦实禄望着他冷峻的面容,他平静得反常,约莫是化悲痛为力量了。 卫良和目光所及,四处搜索颜宋的踪影,只见他策马扬鞭,人已到了城外。 男人怒气横生,狠狠咽一口口水,一把将贺硕扔给焦实禄,很甩马鞭,枣红大马嘶叫了几声,扬起前蹄,驮着人飞奔而去,幸而他御马技术一流,没被颠下马背。 他决定会会颜宋! 二人皆为燕盛独一无二的男子,身份尊贵,地位显赫,相貌不凡,身高相差无几,身手不俗。 论气质,颜宋较为粗狂,而卫良和俊逸,交战起来颇为吃力。 再看王锋四人同样杀红了眼,舍命奉陪。 此次为开战以来投入人数、兵器、马驹最多的一次,几个高级将领皆以破釜沉舟之心应对战斗。 战争的残忍便在于没有人性,而此次即便凶悍勇猛的燕军亦深深体会到盛军的决心,心生怯意。然而北燕到底是好斗的民族,遇弱非弱。遇强则强,盛军的疯狂无疑激起他们的好斗因子,势要斗得不死不休! 双方相持不下,谁也不愿放弃城门,卫良和深知此时不宜僵持,下令?手息?,骑兵步兵后退,剩下裴泽的钢弩,一番横扫。燕军倒下一圈,而后又有人自城门涌出,接替补位。 燕军一部分乘胜追击,卫良和早下令士兵加绳索拦阻,又有不少骑兵落去陷阱,直接被刺杀。 …… 待盛军占据凉州城楼,已是深夜亥时,众将士皆疲软不堪,年轻的几个高级将领继续围追燕军。而善后事宜照旧是由焦实禄负责,他仍旧回之前驻扎的帐营。 桩儿还在那儿等着! 夜深人静,贺硕已在他怀里睡去,但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梦魇了,时不时冒出几句不许杀他爹娘之类的话,卫良和抽不出时间来宽慰他。 他这个年纪,若不被柯景睿涉及坠崖,他的孩子只怕也有贺硕这般大了。这个孩子。倾注了贺家所有的心血,已是岳父岳母拿命换来的。 卫良和脑海里浮现起贺炜临死的模样,心头紧锁,望着这孩子时,眸子里多了心疼与怜惜。日后,他只将这孩子当成他的长子,亲自带着身边,悉心教养。虽然,往后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但对于硕儿的感情,终究是不同。 他掀开营帐,孟氏已背手而立,背影佝偻,似乎等候多时,他心口苦涩,艰难唤了句,“孟夫人……” 孟氏阴谋权术,可此时目光仁慈,无比宽厚,“将军,难为您了。” 此一役,他比任何时候都难吧? “是很难,比以往任何一战都难!”卫良和点点头,坦然承认,继而问道,“桩儿可还好?” 孟氏叹气摇头道,“也不知怎么,夫人晌午就睡得不大好,说是腹痛,妾身赶紧请了冯大夫过来瞧瞧,夫人喝了安胎药便睡下了。” 卫良和松了口气,眉头却依然紧皱,心里为难,桩儿又是这般情况,岳父岳母亡故的消息,他又该如何告知? 他忽而觉得往前迈动一步都艰难,长叹一声,俯身望着怀里的贺硕,带着无尽的无奈道,“你先把硕儿带到主帐那儿去,我去去就来。” 等孟氏抱着贺硕消失在拐角,他这才撩起帘子,大阔步地走进帐里。 小榻之上,贺桩盖着薄被,娇娇俏俏地平躺在那儿。青丝散在枕间,眉目温婉,白净的手指露在薄被之外,而他墨发污秽,而且脸上衣上全是血,面目狰狞,他漠然地望着地上,甚至鞋面还渗着血,是敌人溅到他身上的血。 男人伸出大掌。却见手心手背全是一片淤红的血渍,她那么干净,犹豫几许,他还是把手伸了回来,声音沉稳,却又带着隐忍,几次想开口,说出口的却也只有这一句,“桩儿,对不起” 战争太过残酷,若是可以,他比谁都不愿领兵打仗,可北燕步步紧逼,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他肩负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大盛的命途! 所以,他只能辜负她! 卫良和垂眸,面若刀凿,浑身透着萧肃之气。 许是帐里的气流在动。贺桩悠悠醒来,只见自家夫君蹲在小榻前,他的模样太骇人了,全身都是血,她忙抓住他的手,紧张道,“相公,你有没有受伤?” 卫良和抬眸,只见她面色渐渐苍白,清眸里满是担忧,而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衫,他忙抽回手,“我没事,你快躺下。” “。”贺桩从来没见过如此落魄的他,难不成是战事不利,“没有攻下凉州城么?” “攻下了。”他收敛着眸子,甚至不敢去正视她。 贺桩倒是一点也不嫌弃他脏兮兮的一身。伸手又抓住他的掌心,“那你怎么不高兴了?” 男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哪有不高兴,不过有些乏了。你先睡,等会儿王锋他们回来,还有事要商议。今夜就不宿在这儿了。” 贺桩略微失落,以往他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回来陪她,今儿他究竟是怎么了? 但见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抽回手,她也只好缩回薄被里,“嗯,我这就睡了,相公快去忙吧。忙完记得要洗个热水澡,我乖乖的。” 卫良和偏头,胡乱地点点头,甚至都未出声,便步履慌乱地逃离。 回到主帐,他见藤椅上的贺硕已换了身宽松的衣裳。脸上手上也擦得干干净净,而孟氏从外头端着铜盆进来,手里的袖子还高高挽起,他心下了然,“多谢。” 孟氏看着他异常平静的样子,欲语未语,点点头,低低唤一句,“将军。贺先生那边,冯大夫已送了些防尸腐的药材过去。” “嗯,知道了,硕儿还要劳烦孟夫人照拂一夜。”卫良和心力耗尽,眉眼淡淡吩咐一句,说完,他便出了主帐,一路向医帐那儿走去。 孟氏十分尽责,命人给贺炜沐浴更衣,而且钉了一副红木棺木。 他遣走了守卫的士兵,径直走到棺木前,屈膝跪下。 桩儿无法为亡父守夜,他来守! 灰头土脸的卫良和一跪便是一夜,同样深思熟虑了一夜。 待晨曦降临,焦实禄也回来了,并带回何辅收到的密报,北疆中云南理三国君主秘密会面,北疆中云两国六月下旬将出兵北燕。而狼子野心的南理妄图独自吞下南盛! 六月下旬?看来三国法定主意坐收渔利了,那时燕盛打得你死我活,国库空虚,只剩下残兵老将,就是再有实力,又如何跟他们比? 但好在,西南还有他的祖父敬南王镇守着。 反倒是颜宋,此番不知他又该作何打算? 燕国兵力强盛,难怪疆云两国要两厢夹击。加上南盛,颜宋纵是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卫良和不由心生复仇的快感。 卫良和细细盘算着,待天色大亮,孟氏把贺硕送来了。 卫良和见他?头通红,眼睛惺忪,看样子睡得不怎么好。男人并未起身,清冷沙哑的嗓音响起,“硕儿,过来。” 贺硕老实过来,隔着几步远朝他行礼,“姐夫” 卫良和尽量将声音放缓一些,“先给你爹上柱香,过会儿姐夫就要派人送你爹回庆丰镇安葬了。” 贺硕清澈的眸子霎时蓄满泪光,人生地不熟的被虏到这儿,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小桩姐姐和姐夫了,他走近两步,朝他努力点点头。 他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想想他成了孤儿,着实可怜,卫良和抿唇,心生不忍,良久才开口,“是姐夫不好,没救下你爹爹。” 贺硕怎么说也是个孩子,终究忍不住簌簌掉泪,低声哭起来。委屈不已。 卫良和原只觉他在贺炜的教导下,中规中矩,不想他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隐忍,日后定大有作为,卫良和定定于他平视,“硕儿,你听姐夫说,你爹忠贞不屈,实乃大盛之典范。你要坚强!” 贺硕慢慢收住哭泣,哽咽着点头,一泡泪水挂在眼里,他实在心疼,突然将他揽入怀中,“想哭就哭吧。” 贺硕小小短短的手扯着他的衣袍,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卫良和一直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只待他哭够了,这才叫孟氏带他下去吃饭。 贺硕给贺炜行跪拜大礼,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离去。 卫良和静默了一会儿,心头唏嘘不已,跪了一夜,他的膝盖早已发麻。 未几,却听小厮禀报,焦实禄求见。 男人站直身来,点头应了。 焦实禄显然也一夜未眠,胡子拉碴,哪里还有清风傲骨之姿? 焦实禄是回来述职的,“启禀将军,凉州之战,经过清点,目前死亡四万六千四百五十九人,重伤两千三百八十七人,轻伤五万三千余人,钢弩毁坏一百三十七架,伤亡惨重!俘虏燕军八千七百三十六人,缴获长枪短弓铠甲若干,汗马四百余匹,城中粮食已被燕军连夜压走……” 听他说得差不多,卫良和出言打断,“行了,余下善后事宜皆由你掌管……” 他思虑片刻,继续道,“燕军八千多战俘一律绞杀!” “将军……”焦实禄听他一说,紧张道,“按理对待投诚的敌兵,是要优待的。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尽数屠杀,消息一传回京都,只怕会遭人弹劾您杀戮成性,为人所诟病,圣上……” 他余下的话被卫良和抬手打断,“我心意已决,焦先生不必多说!” 焦实禄深知他是被贺炜一死之事而揪心,“可是将军。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犯错!” 卫良和腿麻走不动,只指着近旁的案桌,“你仔细瞧清楚方才送来的密报。” 焦实禄一脸疑惑走过去,待阅完纸条,震惊不已,“这……那……” 他合眼颔首,淡漠道,“消息确切,北燕还未知情。既然他们迟早是死,我不介意提早送他们一程!” 焦实禄叹着气离开,卫良和心知他对自己失望了,可他若是不做些什么,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桩儿。 卫良和目光沉沉地盯着棺木前的烛火,那乳白色的蜡泪似乎滴在心头一般,烫得发疼。 他立在原地,又独自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他一夜未归,一出来便听小厮禀报。贺桩已派人过来问了好几回。 卫良和沉思一会儿,只问,“硕儿呢?” 小厮见他脸色不好,战战兢兢道,“还在孟夫人那儿。” 男人不说话,步子一转,直接去了孟氏那儿,一进军帐,只见贺硕坐在案桌前,愁眉不展。 扭身一见是他,贺硕喏喏地叫了句,“姐夫。” 卫良和颔首,在他面前蹲下,语气平缓道,“等会儿姐夫领你去见你桩儿姐姐。” 孩子眼神里总算多了一丝生气,用力地点头,他有满腹的委屈要向最亲的小桩姐姐倾诉。 卫良和深知后面的话很残忍,但还是要对他说,“硕儿,你是男子汉,桩儿姐姐还怀着孩子,且这两日情况不大稳定,咱们暂时将你爹你娘仙逝的消息先瞒着她,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贺桩,把方才的话收回去 贺硕顿愕,满含委屈问,“不能告诉姐姐么?” 他一个孩子,无所依托,卫良和甚至连自己也痛恨起来,却也只能沉默着点头。 贺硕想起爹娘生前的嘱咐,泪水终于掉下来,重重地点头。 “好孩子,姐夫对不住你。”卫良和大手一揽,把他抱起来,勾掉他腮边的泪水,“我先去沐浴更衣,你等姐夫一会儿。” 卫良和沐浴出来,这会儿孟氏也命人抬着棺木经过馥云公主的军帐。 她这几日正闷得慌,一听外头有动静,连忙跑出来,却见是几个披麻戴孝的士兵抬着一副棺木,忍不住啐了一口,“混账东西,竟抬着死人从本公主的这儿过!” 她身后的侍女连忙应和着,“就是,也不瞧瞧咱们公主什么身份!公主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咦,不对呀!”馥云公主双手抱胸,悠悠地晃着一条腿道,“照理说,战死的士兵都是就近埋了,那棺木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侍女顿了一下,只道,“听说卫将军昨儿就回来了,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童。难不成是他的某个副将殉国了?” 馥云公主凝思着,点了点头,此事颇为蹊跷,“你去问问,若是给本公主查出点料,本公主重重有赏。” 贺桩闷闷地等在案桌前,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卫良和昨夜宿在主帐一事。 她越想心里就越不安,即便是战事不顺,他也不会瞒着她,他究竟怎么了? 正想着,只听帐外响起一道见礼声,“见过将军。” 未几,只见帘子被人从外头卷起,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先是叫了他一声,随后又微微侧身,对着门口道,“快进来吧。” 贺硕闻言,拘谨着踏入门口。 “硕儿?”贺桩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连忙起身,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贺硕躲在卫良和身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一会儿才道,“姐夫接我来的。” 贺桩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发顶,“爹爹怎么忽然想通了?” 上次她方来桂城,她还想留下贺硕,不过被她爹拒绝了。 贺硕照着卫良和的吩咐,支支吾吾道,“爹爹说……姐夫是大英雄,硕儿跟着姐夫可……多学些本领!” 卫良和只觉为难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委实残忍,只好撇过头去。 浑然不知情的贺桩还沉浸在亲人来访的喜悦中,挽着男人的臂弯,喜上眉梢道,“我说呢。相公昨儿怎么宿在主帐,定是怕硕儿初来乍到心里害怕吧?” 男人深敛着眸子,生怕心底那股浓浓的歉意显露出来,“不然桩儿以为为夫嫌弃你了?” 贺桩白皙的脸上浮着歉意,“冯大夫说了,孕妇容易多想。谁叫你不提早跟我说?” 说完,还孩子一般撇了撇嘴。 男人轻轻捏了一下她秀气的?尖,“为夫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么?” 贺桩梨涡浅笑,温婉动人,往他怀里蹭了蹭,“相公你真好。”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小厮又来把卫良和叫到帐外,说是主帐那儿来了密探。等着他回话。 卫良和沉默着点了点头,挥手叫他下去,负手立在军帐之外,忽而仰头,闭眸深深呼了口气,明明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可他心头却是乌云密布。 他最不愿欺瞒的就是她,却偏要在她面前遮遮掩掩。 在她面前扯谎,简直比上阵杀敌还难。 卫良和再度睁眼,依旧傲然挺立,步履沉稳地踏入军帐,只见贺桩正围着贺硕。晶莹的眸子满是欣喜,“爹爹还教镇里的人识字么?上次姐姐托人送了银子去,娘亲还下地干活么……” 贺硕呐呐张着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无辜的眼睛巴巴望着卫良和。 卫良和心头酸涩,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低语道,“好了桩儿,硕儿才来,你这一大通问下来,叫他回答哪句?” 贺桩一拍脑袋,轻笑,“也是,瞧我这记性,来日方长。硕儿,吃了早饭了么?” 贺硕老实回答,“在孟夫人那儿吃了。” 卫良和走进来,拍了拍贺硕的脑袋,沉稳说道,“行了,男子汉怎能整日待在姐姐身边?姐夫带你去主帐多见识见识。” 贺桩一笑,“相公糊涂了不是,你方才还说硕儿才来,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带着他?” 男人眸里闪过一丝挣扎,却仍坚持道,“既是岳父的嘱托,我自不敢忘。” 一大一小出了军帐,贺硕抬头,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姐夫,硕儿方才就差点露馅了,小桩姐姐那么聪明,迟早会看出端倪来的,只怕瞒不住!” 卫良和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拉着他的手,只道,“能瞒一时算一时罢,硕儿方才就做得很好!” 且说贺桩跟着出了军帐,望着素来胆小拘谨的硕儿与自家夫君那般亲近,不由心里一甜,眸子里满是欢喜雀跃,唇角梨涡浅浅,好不动人。 不过到了傍晚,这两人也未回来吃饭,传话的小厮还说,今夜男人与硕儿继续宿在主帐,贺桩一听,心头略微失落。但想到贺硕久居庆丰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跟在自家夫君身边,见识的都是大人物,总归是好的。 且硕儿此番独自一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军营,夜里独睡定会害怕,卫良和这般考量,说明他还是十分看重她的娘家人的。 如是一想,贺桩也就释然了,这两日胃口也好了许多。 但接连几日,也不见他与硕儿露面,贺桩便觉得奇怪了。 这一日正好孟氏也来了,贺桩连忙道,“孟婶婶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相公,但又怕他正忙着。过去叨扰了他就不好了。” 孟氏一愣,想着这许是卫良和不来看她胡乱编的由头,便也顺着说下去了,“好真是不巧,将军这会儿正在主帐与众主帅议事呢。” “议事?”贺桩黛眉一凝,“硕儿也来了好几日,我也只见过他一面。孟婶婶,不如您帮我把硕儿领过来吧?反正相公也没时间教他。” “这可不成。”孟氏在她身侧坐下,想着将军这几日硬撑着身子,忙不停蹄地围剿燕军,也是心疼,“夫人您是不晓得,这几日贺小公子可是寸步不移地跟在将军身边。便是议事,将军也将他带在身边。将军那般的人物,肯那样悉心地照料着一个孩子,妾身还是头一回见。” “是么?”贺桩抿唇笑道,“真想亲眼见见。” 孟氏心头一紧,生怕她当真过去,连忙道,“这阵子暑气正重得很,前几日您肚子还痛,夫人可得顾着小公子。”ペ 贺桩眼瞳渐渐染上失落之色,“可我总觉得相公这是故意冷着我和孩子。以往他便是再忙,也会回来陪我一会儿的。” 孟氏的手拍在她白净的手背之上,心里头堵得慌,却也只能忍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夫人可不许胡思乱想。您是不晓得,将军担心贺小公子睡不安稳,处理军务还亲自抱在怀里呢。妾身瞧着他对小舅子都那般上心,对自个儿的亲生儿子,自是没得说的。” 孟氏实在不忍,二人聊了没几句,她便寻了个由头遁了。 贺桩独自一人待在帐里,拿着一本医书细细钻研着,没过多久,却是听帐外想起馥云公主的声音。 一听是她,贺桩下意识地皱眉。她一来准没好事! 她继续看着医书,外头却是不依不饶,故意拔高了嗓音叫唤,“某些人真是贱骨头,以为觅得良婿,飞上枝头成凤凰了,不过,燕雀始终是燕雀!” 她这是什么意思?讥讽么?贺桩只当她是野犬狂吠! 帐外的馥云见里头仍旧没有动静,门口有侍卫把守着,不得不说卫良和麾下的侍卫还真是愚忠,没有他的命令,便是贵为公主的她,也进不去。 不过,当真以为她没有法子引贺桩出来么? 馥云双手抱胸,冷笑道,“匡勋,你说,若是那燕雀晓得一双爹娘身首异处,只救下一只嫩雏儿,却被夫君瞒得死死的,不知该作何感想?” 立在一侧的匡勋,只觉这馥云公主忒不厚道,但凡有点良知的人,也不至于幸灾乐祸成这般。 她到底想说什么? 贺桩隐约觉察不对劲,事关家人,她不可不管。“啪”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她径直走到帐门口,也顾不得行礼,“那日公主可是亲口应允过,不得靠近此处三百尺!还是说,公主根本就是背信弃义之人?” 馥云凤眸细细地打量着她,冷嗤道,“卫夫人这可就冤枉好人了。本公主是见你被蒙在?里,这才好心来提醒你,怎么,这也有错?” “不劳您费心!”贺桩瞥了她一眼,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根本不愿搭理她,“公主不在岚庆寺闭门思过,反而私自出逃,圣上若是追究起来……您还是想想如何逃过一劫吧。” “你”被提及痛处,馥云语噎,但转念一想,比起她的痛楚,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这点惩罚比起你的,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犹风姿绰约地立着,面上扬起得意的笑,“怎么,卫将军没告诉,那日凉州一役,北燕裕王以一对父子相挟。卫将军力挽狂澜,但终究迟了一步,只救下一个孩子?” “你说什么?”贺桩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满是惊惧地看着她,心里有一万个念头,都是盼着她这是在撒谎。 可馥云公主是什么人,巴不得她伤心落魄,火上浇油道,“那日本公主亲眼看着那副棺木打帐外经过,还骗你不成?满城的将军都目睹了那位万人推崇的贺先生坠楼殉国的壮举,便是你的弟弟也知情,只你一人被瞒着罢了。” 贺桩只觉浑身僵冷,面上毫无血色。连着身子也颤抖起来,她双手环抱着自己,企图压下心头的恐惧,但根本无济于事。 馥云公主瞧着她发愣的模样,还以为是火候不够,继续道,“你那位体贴入微的夫君千万百计地瞒着你,你还不明白么?” 便是匡勋也看不下去了,喝道,“够了!早知如此,臣绝不会替你追查此事!” 馥云公主抬起高傲的头颅,冷冷地瞥着他道,“匡勋,休怪本公主没提醒你。你来,只不过负责保护本公主周全,旁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匡勋深觉她已经疯了,“你说,你究竟图什么?非得逼得将军一蹶不振,等着北燕来灭了南盛你才高兴是不是?” “……” 二人争持不下,贺桩两眼无神,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吵些什么。 她耳朵轰鸣,有一道可怕的声音在肆意地叫嚣着,拼命地提醒着她,“你爹你娘都死了……他在躲着你……” 她狠力地摇摇头,清泪横流。紧紧地捂着耳朵,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行,不能危言耸听,她要去问个明白! 贺桩恍恍惚惚,小腿酥软无力,步履紊乱地向主帐走去。 这几日持续高温,接连不断地聚集商议,便是大人都有些受不住。 卫良和瞧着贺硕在主帐里待得闷,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若是闷得慌,便去外头透透气,不过别走得太远。” 贺硕点头应允,出了军帐。走了一段路,却不知要往哪儿去,便蹲在路旁,双手抱膝,盯着地上的一颗石头,不知不觉就失神了。 贺桩姣好的容颜没有丁点血色,远远瞧着贺硕那小小的身影,只觉心头痛得难以言表,潮水般的悲苦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泪水噼啪直掉,那么远的路她都撑持过来,一见他,却是酥软地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 贺硕见状,生怕她有个闪失,忙不迭地起身,飞跑过去扶着她,“小桩姐……” 贺桩抱紧了他,苍白的唇抖得厉害,“硕儿,你老是告诉姐姐,爹爹和娘亲在哪儿?” 贺硕一听,一下便红了眼眶,却仍旧记着姐夫的叮咛,“自是在庆丰镇。” “撒谎!”贺桩只觉延绵不断的痛排山倒海地朝她涌来,“你老实告诉姐姐,爹娘究竟在哪儿?” 连日来的恐惧与悲伤一瞬在贺硕心头涌起,他心知已隐瞒不住,拼命地忍着眼泪,却仍旧抑制不住直掉,“爹爹给小外甥取了乳名,叫允阔!天高海阔,任子凭跃!自古杀伐皆误谬,倾尽情义把仇更仇,何不忘忧忘忧?他老人家一生坦荡,唯一遗憾的是等不到小外甥出世那日。” 贺桩听了,只哭得喘不过气来,“爹爹是不是早知有这一日?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如何忘忧?” 她也不知从哪儿升腾起一股劲来。猛然站起,直直朝主帐跑去。 卫良和才听完小厮附在耳边说的话,就见军帐的门帘突然被撩起,满目悲怆的贺桩头一回不顾众将在场,挺着肚子直直进来,当众训斥他,“卫良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男人满目的忧虑之色,那线条分明的面孔沉冷,薄唇紧抿,不语不发。 一帐子的人顿时不敢出声,也只王锋,不安地唤了句。“将军” “滚”男人赫然出声,心似被撕裂般,一阵阵抽痛,那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便是他自己也觉心悸。 王锋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好好好,滚滚滚,可将军千万要好好说,夫人的身子要紧。” 一室安静。 望着贺桩蓄在眼里的眼泪,他只觉心如刀绞,抬步朝她走近,一把抱住了她,“桩儿,你冷静一些。” 贺桩巴不得和他没有半点瓜葛,忙推开他,“你放开我。” 卫良和只知他若是放开,只怕再抓不住她了,哪里肯松手? 他知一旦牵涉到家人,她便是再聪明也会失了理智。只得俯下身,耐着性子道,“你现在很不冷静,对孩子不好。” “谁要给你生孩子?”贺桩只要一想起外头可怜巴巴的硕儿,心都要碎了,“硕儿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叫他一块瞒着我?” 如是不瞒着,他还能如何? 卫良和满腹无奈,却见妻子的热泪几乎要把他的心都要融化了,“都是我不好,桩儿,你别气坏了身子。” 贺桩痛哭流涕,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是他姐姐,你却逼他一块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他们是我爹娘,临终前我却都不曾磕一个响头,你叫我情何以堪?” 男人抱紧了她,铮铮铁骨如他,也顿时失了眼眶,“桩儿,你放心,我定会要燕贼血债血还!” 贺桩只摇头,痛不欲生,咬紧牙根道,“庄府没了,我没了家,是爹娘当我是亲人。本来,他们可以过着安生日子的……卫良和,我都后悔嫁给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卫良和彻底变了脸色,心头恍如有一个刺,刺得他不敢动弹。 岳父岳母双双辞世,他何尝不难过?他拼了命去营救,可还是迟了!这就是战争,残酷地叫人难以直视,但终究逃不过的不是么? 男人幽深的眸子肆意翻动着云雾,还是沉默着闭了闭眼,拼命压下心头的苦涩,扳过她的脸,低吼道,“!” 贺桩根本不愿去看他,倔强地别过脸去,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男人似乎跟她较上劲似的,大掌使力,重新扳回她的脸,见她白嫩的脸颊已被压出血印。压着火气,仍坚持道,“桩儿,看着我的眼睛,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放在心上,所以,把方才的话收回去!” “你快松开!”贺桩眉头紧皱,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她用力抵着他结实的心口,但根本挣脱不了,贺桩急了,一脚踩在他的鞋面去。 但对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痛的是他的心,贺桩这般冰冷抗拒的态度简直是在剜他的心。 “你快”她话还未完,卫良和便低头,近乎癫狂地封吻上她的唇,他怕她再说出什么心痛的话,只好肆意碾压、啃咬着她的柔嫩,不留一丝力气。 贺桩吃痛,他的力道真的太狠了,疼得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身子被他牢牢束缚,她动弹不得,只得任他鱼肉……周遭的空气渐渐稀薄,她觉得呼吸难受。只得握拳捶打着他的心口。 卫良和真怕再吻下去,她真要断气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她的唇。 “咳咳……”她浑身脱力,只得倚在他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卫、良……和,你欺负人!” “桩儿,往后你别说那样的话……”卫良和竟不知怎的,这般患得患失起来。 “你松手,我要走!”贺桩只觉再待着这里,她迟早会疯的。 他紧追不舍,“放开你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要你管!”贺桩也是倔得很,不肯认输。 卫良和当然不肯放手,“你是我卫良和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你还管谁!” 贺桩只想咬人,“卫良和,你管天管地,难不成我带着硕儿祭拜爹娘你也要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贺桩这话恍若一把利刀,一下捅到了卫良和的死穴上去。 她彻底震怒了他,让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怒极,哀极,也痛极。不由加重手上的力道,紧紧拥着她,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里,“桩儿,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你走的!” 说完,他抬起她的下颚,强令她直视自己,那一双厉如鹰枭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冷冷地看着她。 “你说过再不会瞒着我的!”贺桩不惊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双手抵在他的心口,狠狠瞪着他,充满恨意地瞪着他,那样清亮而又倔强的目光硬硬地戳到他心里去,“若不是你。我爹娘根本不会死。你逼着硕儿独自承受丧父丧母之痛,我却还满心欢喜。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卫良和听着她这话,只觉剜心的绝望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全身。 他知她犹在盛怒与自责之中,可他所爱之人,他所珍视之人不体谅他,这样的认知才叫他心生怨怒,“桩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贺桩何尝不明白,可为她好不该是这样的! “为了我好你就不该瞒着。你明知我没有亲人了,你明知……我只有你了。可你偏要骗我!”她泪雨朦胧,心抽得死紧,“相公,我不是真心要指责你。你让我去见爹娘最后一眼,好不好?” 当初,他派人前往庆丰镇暗中保护,却仍没护住贺家,卫良和根本不敢冒这个风险,尽管她苦苦哀求,他还是狠下心来,断然拒绝。“不行,桩儿,只有把你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才安心!” 贺桩顿觉脑海一阵晕眩,失声痛哭,“卫良和,别逼我恨你。”说完,一口咬着他结实的臂弯。 他清俊的脸上顿时起了严峻之色,一个恍惚,手徒然无力,竟真的松开了她,眼见着她因脱力而摇摇欲坠,只那么一会儿,他就后悔了,忙不迭地拉着她。 贺桩眼睛被他用手挡住,只觉眼前的世界一片?暗,身子固执地僵硬着,“你想干什么?” 男人许久之后才把她覆盖的眼睛上手拿开,但也就在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她拉进了一个温厚的怀抱。 男人的胸肌坚硬得很,贺桩秀致的鼻尖撞上他的胸膛,属于男人的气息立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两人身体紧贴的地方传来灼热的温度,男人冷硬的嗓音透着绝望,“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便是让你恨到底,又何妨?” 话音一落,她的身体忽然悬空,一片晕眩过后,贺桩才惊恐的发现自己已被男人拦腰抱了起来。 一切的举动都发生的太快,待她回过神来,惊恐的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一直让她忐忑的事情怕是就要发生。 男人将她放置在案桌之上,一手挥掉案桌上的折子,幽深的眸子盯着她隆起的小腹,目光暗如夜空。声音浓重低沉犹如她挣不开的恶梦一般,“桩儿,以后永远你不要说离开,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军帐里只有一个小窗口,光线所及之处朦胧而暧昧,男人背光立在案桌之,坚毅的面孔隐没在阴影里,冷硬而严肃,瞳孔?暗幽深。 贺桩止不住的瑟瑟颤抖,雪白的面颊还挂着泪水,“你要做什么?” 卫良和?不作声,手上的力道说不上粗鲁,但绝不温柔,一件件的剥离贺桩身上的衣服,直到姣好的身子暴露在空气里。 贺桩浑身僵直,仰面横呈在那里,她被他箍住,手脚被缚住一般,已经动弹不得,衣服就那样一件件地被剥落,被撕碎。她甚至还来不及羞怯,咬牙道,“我不愿意!你这……和土匪又有何区别?” 男人的阴沉的目光始终落在贺桩的面部,见她惊骇的面容雪白,发丝凌乱,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滑,心痛得连喘息也觉困难,却仍旧钉子般死死禁锢着她,“桩儿,我是你夫君,你这般想,叫我情何以堪?” 贺桩连挪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男人到底不愿伤她,慢条斯理的脱掉身上的长袍,露出劲瘦的上身,他的吻热热地印在她雪白的小腹之上,那般的珍视! 贺桩犹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心头无端涌起的悲伤让她措手不及,她不想此刻在他面前软弱,可身子根本不受她控制,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似乎都化为呜咽,被她极力哽在喉咙。 大悲大痛,此刻却也无声无息! 卫良和粗粝的大掌细细摩挲着她,迫着她与他十指相扣,男人行动力强悍而执着,那么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的小腹,没完没了。 贺桩总算抽出一只手来,腕间也赫然浮起一圈红印,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护着小腹。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你无耻,我不要你了!” 男人灼热的唇落在她白净的手背之上,忽然一顿,深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恨意,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甚至不在乎她紧闭的牙关。不厌其烦地在她的唇上流连。 贺桩唇舌红肿而麻木,终是松开紧咬的牙关,被迫与他唇齿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知她是气得还是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卫良和连忙松开她,一直看着她,心头懊恼不已,她这般娇小,这般羸弱,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就忍不住? 以往便是再气,他也不曾用力,生怕伤害了她。 可这回。她说了那般狠心的话,他只得将她的衣裳撕得稀碎,强迫她接受自己。 她许是认命了,整个身子恍如失了活气的木偶人儿一般,松软无力地躺在案桌之上。 他抱起她往小榻那儿走,把她安置妥当,细细地吻过被他弄伤的水嫩肌肤。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悔意,把她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忍痛道,“桩儿,你太倔,怎就不肯听我说呢?” 她置若罔闻,睁着眼望着帐顶,可目光却是涣散,根本找不到凝住点。 帐外忽然响起王锋急骤的喊声,卫良和真心烦意乱,大吼,“滚!” 王锋在外头急白了脸,看了一眼同样心急如焚的焦实禄,咬了咬牙。“将军,桂城城南的粮草被烧了!” 男人脸色一下萧肃得想杀人,他豁然起身,抓起地上的衣裳急急往身上套,“桩儿,你好生待着,我早命人把清莲接了来。想来,这两日也快到了。” 贺桩半点反应没有,卫良和又折了回来,扭过她的下颚,见她这般无声无息,他心头也是憋闷得很,却也不得不言明。“回庆丰镇,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贺桩神情恍惚地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恨来,死死盯着他,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外头催得急,卫良和深深凝视了她一眼,霍然转身大跨步走出主帐。 等贺桩从小榻上爬起来。外头已是残阳如血。 帐内静谧无声,一片冷清,想来是男人特地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 贺桩的身子如散了架,身前背后被印上很多痕迹,火辣辣的疼痛侵蚀着她的感官。她早知他身子健壮,但真正体会到才知,男人的精力比她想象的要强悍不知多少倍。被他那般强硬地禁锢着,她根本毫无他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并不愉快的气息,贺桩精神恍惚,眼神哀弱,不经意间扫到小榻一侧的矮几,只见上面放着一件叠的齐整的衣裳,还有一盅熬好的汤药。 她面无表情地抓起那件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但越是着急,越是不得其法,衣裳凌乱地挂在她的腕间,手腕上还印着淤青,似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是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专印章。 眼泪“啪嗒”一些砸下来。说不在乎那都是骗人,以前,他甚至不舍得对她说一句狠话,可今日,他不止用阴冷的话来警告她,还……如野兽般偏执强悍地迫着她! 她已经没爹没娘了,他怎么也说变就变? 贺桩扶着小榻。艰难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主帐,帐外已是阴暗沉沉,当空一轮勾月,清冷如斯,凉意习习,一如她此刻的心绪。 得知贺硕在孟夫人那儿,她便一头栽倒在小榻之上。 守帐的士兵端着饭菜来,唤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里头?漆漆的,没有将军的吩咐他也不敢入内,只得请来了孟夫人。 孟夫人过来,只见她整个人蔫蔫地蜷在薄被里,面色烧得酡红。眼眸红肿,双唇嫣红,一摸手心,却是凉丝丝的。顺着她的手,只见腕间满是淤痕。 孟夫人忙掀开薄被,只见她颈间到处是紫色的斑痕,锁骨。心口无一例外! 她不由惊呼,“我的天哪!” 今日一早就听闻,馥云公主特地跑到夫人跟前说了一大通,夫人头一回不顾将军的颜面,跑到主帐那儿当面质问,一众将领被将军遣散,再后来,便不再出来,直到王副将有事禀报。 没想到将军竟下这么重的手,便是再气也该顾着孩子不是? 孟夫人火上心头,可这到底是将军的家事,她不该过问,只好摇着头命人传唤冯熙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就把馥云公主弄走吧! 许久过后,冯熙来收回手,闷不做声地低头收拾着脉枕。 孟夫人站在一旁,双手搅着帕子,焦急道,“冯大夫,夫人怎么样了?” 冯熙来叹了口气,“将军气归气,但好在还晓得轻重,没伤着孩子。不过夫人身子本就羸弱,前两日还腹痛,这回她当真是被将军伤到了,所谓慧极必伤,夫人是聪明人,怕是会思虑过甚。” 孟夫人心头却是怨怼卫良和,“将军也真是,没伤着孩子就以为没事么?夫人一下没了一双爹娘,他怎就不晓得让着些?” 冯熙来本是想着将军的,想着他已是一夜一日不曾合眼了,军务繁忙,馥云公主那个搅屎棍已够他烦的了。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夫人也跟他闹,他哪还有心思打仗? 不过他听这孟夫人这般直言直语,心知与女子争论,便是有十张嘴也争不赢的,索性闭嘴。 孟夫人见他闷不吭声,也知失言了,只道,“夫人与将军还真是一波三折,还不知何时和好如初呢。” 冯熙来将矛头直指馥云公主,“要说也愿馥云公主,军中谁瞧见她不烦?” 卫良和终究不放心贺桩,可桂城的库房失火,他必须亲自查看一番,只好吩咐王锋再回去瞧瞧。 王锋在孟夫人与冯熙来说话这会儿也回来了,正好站在帐外,听冯熙来这一说,也觉得对。 军中除了一个与夫人不对头的馥云公主,谁还跟个长舌妇似的挑事儿。 馥云公主再不走,只怕大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将军没功夫搭理他,王锋倒不介意代劳,想必将军也没意见! 料理馥云公主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她身边还有个匡勋! 思及此,王锋脚步一转,径直朝空落落的大主帐走去。 一见匡勋,他也不废话,直言道,“兄弟几个都忙着打仗,只有你最闲!” 匡勋本就有愧于他,不敢多说。 “这身衣裳,难道你就不怀念吗?”王锋低头盯着身上的盔甲,冷笑道,“你费劲心思地说服圣上,千里迢迢地跟来,为的难道不是这个吗?” 匡勋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在他们眼里竟如同透明一般,登时臊红了脸,“三哥,我小弟真的知错了,大哥那边若是缺人,小弟可以……” 王锋忙出手制止他道,“还是别了,萧王跟前的红人,谁还敢用。” 匡勋一时手足无措,心头是浓浓的失落,原以为裂了的袍子可以缝补,看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目光落寞,“这是大哥的意思?” “否则你以为呢?”王锋起身,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忽而一阵嗤笑,“你说,将军当年怎么对不住你了?将军什么出身?敬南王梁大将军唯一的外孙,便是宸王也愿与他称兄道弟。那会儿咱们哥几个又是什么身份?愣头青一个,论学时论武功,哪样比得上将军?可将军愣是没嫌弃过咱们。明明都是他的部下,可他宁愿自贬身份,给了咱们七将的名头。” 匡勋汗颜,“大哥待小弟不薄,是小弟负了他!” 王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走到帐门口才说,“可你又对将军做了什么?萧王下野,你四处自荐,屡屡碰壁,这才想着回来找将军。这点我没说错吧?你借着护卫馥云公主的名头,跟着进了军营,如今她搅得将军与夫人不得安宁,你高兴了吗?” 匡勋承认,他的确是借了馥云公主的名头入营,可馥云公主做的那些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三哥,小弟实在不知……” 王锋却是没有心思听他继续忏悔,忙打断他道,“行了,匡勋,这三哥的名头,王某可担不起。你我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你既然选择了柯景睿而弃了将军,那就该明白,咱们已不再是兄弟。你若是还有些良知,就把馥云公主弄走吧,这里容不得你了。” 匡勋猛然抬头,却也只覆水难收,鲜衣怒马再与他无关,但是起码,在他离开这片曾经他撒过血汗的地方之时,能有一件是让将军记下的,“小弟保证,今日之后,馥云公主再不会出现在军营里!” 卫良和马不停蹄地赶到桂城库房之时,已是饥肠辘辘,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展开盘查。 几个守库房的领头恭顺地站在他面前,见他面色铁青,战战兢兢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卫良和扫了一眼里头黑漆漆的粮草,气不打一处来,眸心蕴着杀气,“我前几日不是早就叫你们转移粮草了?” 几个人心里骇得发颤,不敢应声! 男人冷眸一扫,眼窝铁青,大喝了一声,“赵平庆!” 被点名的领头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将军。属下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开始转移了,可凉州城里,北燕四下作乱,调了大批的兵力去围剿。这会儿库房缺人,进度就慢了!” 卫良和不问,还不知他竟擅做主张了。反手一甩,只见赵平庆脸一偏,吃了一记耳瓜,“本将军何时叫你派人去围剿燕军了?那日本将军耳提面命,柯景睿他最了解盛军的编排、库房、兵库,如今他叛国投敌了你听不明白么?凉州一战他既然能有那一出,你以为他后头会善罢甘休?” “属下该死!”赵平庆无可辩驳,狠狠地自抽耳瓜。 卫良和瞥了他一眼,见裴泽出来了,忙问,“抢救了多少回来?” 裴泽面色不大好,简言道,“约摸只有四成。” 整整一个库房的粮草,他满打满算也只能撑到七月下旬。如今一烧,撑死也到七月初。 诸事不顺,男人脑海忽而浮现着贺桩默默垂泪的模样,心头又是狠狠一抽,望向赵平庆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杀气,“你的确该死!来人。拖下去,杖毙!”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地从库房出来,他步子大,走得也急,后头的人堪堪跟上,只听他问,“国库还有多少军粮?” 焦实禄摇头,“柯景睿那会儿内耗了不少,追回来的也没多少,所要向上申报,只怕是难。” 男人神色未变,点头应了,“你列一份清单。送到宸王府,看看那边有何法子?” 焦实禄没料到他想的竟是这招,笑了一下,“听说宸王名下的铭城,这些年倒累了不少,打他主意,总比打家劫舍来的容易!” 卫良和一心念着贺桩。没再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往凉州城赶。 他已两日不曾合眼,险些在马上睡着,等回到贺桩住的帐子,已是下半夜。 帐内安静得很,他不知她是否睡了。特地放轻了步子,进来就瞧见趴在小榻前的孟夫人身子微动。 孟夫人站起身来,轻声道,“夫人吃了药,才睡下。” 男人静默半刻,眸子始终没离开她,点头道。“好,有劳!” 孟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也是过来人,夫妻间有口角也是偶有发生的。 原本她对卫良和,还有满腹的怨气,可见他百忙里还惦记着贺桩,整个人都瘦得骨节分明。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夫人醒来那会儿,没有说将军的一句不是,可见她心里还是念着将军的好。傍晚她烧得厉害,冯大夫开了药,她顾着孩子,也默不作声地吃饭喝药了。” 孟夫人回想起她一醒,便抚着孩子,那会儿冯大夫为她施过针,烧已退了,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清眸无神,咬着唇,似乎咽着无尽的委屈。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心疼。 她叹了又叹,“想来夫人也不是诚心跟您闹,只将心比心,她一天之内,一下听闻没了爹娘,伤心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他何尝不愿与她好好说。可他没有时间,柯景睿当年逼得他险些命丧悬崖,这回他叛国投敌可是他亲眼目睹的。 想着柯景睿几次三番谋害他的亲人,这次,他定要片甲不留,否则,如何慰藉岳父岳母的在天之灵? 男人仔细瞧着她那扎过针的手背,真恨不得那细密的针头扎的是他,“多谢孟夫人提点,是良和莽撞了,待她醒来,我定会与她好声好气地说。这会儿夜也深了,桩儿换我来守着,您回去歇息吧。” 孟夫人见他眼袋阴影沉沉。也不多说什么,“桌上给您留了饭菜,将军也要顾着些自个儿。” “嗯。”他看也不看孟夫人,只在小榻沿坐下,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之上,目光落在她的颈项之上,那紫红的一片深深刺痛着他的眼。 他那时究竟是魔怔了还是癫狂了?怎么就下得了重手那般伤她? 他执起她嫩白的手。凑到唇边细细吻着,哑着声沉沉道,“桩儿,对不起,你都不知我都有悔,悔得想杀了自己。你说恨我,不要我了,你都不知我有多痛!” 男人痛诉,小榻上的人儿仍旧疲乏不堪,沉沉睡着,墨发柔柔地散在枕间,黛眉紧蹙,似藏着无尽的愁苦,红肿的唇微微张着,男人凑近了仔细倾听,才知她说的竟是,“爹……娘……女儿不孝……” 晨光熹微,贺桩轻微动了动,倒在小榻边上的卫良和一下就醒了,“桩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饿了还是渴了?” 贺桩脑袋还有些迷糊,好不容易分辨清楚是他,努力抽回手,狠心道,“你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桩儿,你是在意我的 她喘着气,浑身发抖,清眸里的冷意不减昨日。 卫良和只觉剜心般的痛,可想着她身子还满是他留下的印记,?了片刻,垂下头深敛眉目,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小榻一侧的案桌上,柔声道,“你喝点水消消气。” 贺桩眼泛泪花,心头气怒,这人怎就软硬不吃?“卫良和,你究竟讲不讲道理?” 他心里难受,满目哀茬,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走,“桩儿,我也只和你不讲道理!” 贺桩被他一噎,咬牙道,“好,你不出去,那我走,不在你的地方待着!” 卫良和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疏离她的冷漠,无时不刻不在钻着他的心,“桩儿,我不准你走!” 贺桩蓄满眼眶的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下来,明明是他瞒着她,还迫着她做那羞耻之事,他毁了她一片孝心,昨日又给她织了那样可怕的噩梦,让她羞愧,让她遗憾! 他怎么还有颜面理直气壮地拘着她? “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把我当成布偶么?” 她挣扎着下榻,扑向一旁的案桌,背对着他,往帐门口那一边艰难而缓慢地挪动着,就是不肯多瞧他一眼。 卫良和怔住,猛然醒悟后,他心中顿时一紧,忙几步走上去扶了她,才说道,“你别动……” 她瞧见案桌上的匕首,一下握住,扭头望向男人时,含着泪的目光变得决绝凄厉,疯了一般哑着声音道:“你要是敢逼我,我就杀了你!” 男人一听。身形顿时微微晃动,深邃的眼眸里满是苍茫的空旷与悲郁的痴妄,心仿佛被骤然挖空了一般,手上也没了力,胳膊一沉。 贺桩也没想她会说出这狠绝的话来,一时呼吸急促,头晕眼花,浑身乏力,腿根本支撑不住,从他的手臂间一下就跌落在地上。 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她又是那般固执地挪着远离他一些,强撑着身子,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男人。 卫良和怔怔地俯视着脚边的她,眼瞳里的灰白渐渐变得阴暗。 他凝视她片刻,胸中蕴着熊熊烈火,贺桩只觉眼前一暗,他已蹲在了她的面前,大掌紧紧握着她的手,连着匕首也被他牢牢禁锢着。 眼眸里的戾气,远甚于新婚那日,她吓得不敢做声。 男人猛然伸手,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颚,迫着她抬头,他的声音冷得可怕。 “桩儿,是不是杀了我,你就彻底解气,不再恨着我了?” 贺桩的脸色雪白,瞪大的眸子满是惊愕,眼泪滚烫滚烫地流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去。 他看着她哀伤的样子,心里痛到极点,狠下心来,一手扣着她的腰身,扶她起来,一手捏着她的手,竟真的往心口处刺下去。 贺桩惊慌失措,眼泪簌簌落下,颤着声道:“卫良和,你疯了!” 卫良和神色冰冷道,“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若你一再恨我入骨,倒不如死了干净!” 贺桩脸色一白再白,眼泪啪地一声落下来,“你敢?你敢死?” 卫良和冷冷一笑。“你说我敢不敢?!” 贺桩轻闭了闭眼,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她努力地忍着那就要涌出口来呜咽,半晌吞了声,只强忍着,抽噎道,“我不会杀你,但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毫不留情地把她抓在手里,呼吸渐渐沉重,“桩儿,岳父大人突然坠楼,我已尽了全力去营救,偏偏你那时身子又……我除了瞒着你,别无他法!” 他的话透着无奈的气息,她的头仰着,缓缓睁开眼。 卫良和看着她似乎肯搭理自己了,悬着的心不由一松,似乎瞧见了初生的红日。 但紧接着,他就望见了她仍旧容颜憔悴,绝望地盯着他,她犹在怨他。 卫良和知方才的一番话又伤了她,心瞬间又绞起一阵阵抽痛,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揪扯凌迟,那一种绝望的懊悔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她只一滴眼泪,就能叫他彻底崩溃,更惶说那连绵不休的饮泣,他的心一沉再沉,“桩儿,事情既已发生,你说,你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安心留下?” 贺桩依然直直地盯着他,她的目光极清冽如冰,她拗不过他,可若要她待他一如往昔,她根本做不到,“我也想,可只要一想到爹娘无辜惨死,你叫我如何坦然面对你?我怕是再无法与你朝夕相处了……” 他平生最在意的人,只那么轻飘飘的几句,就轻而易举的将他逼到死角去,卫良和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与她的目光对视半刻,他的眼瞳一点点地?了,却硬是逼着笑出声来,忍痛道,“好!你想走,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稍稍使劲,贺桩吃痛,那匕首“哐当”一声落地,而后,他眼也不眨地拔出自己的佩剑,塞到她的手里。 她的脸上满是震惊,红肿的嘴唇不住地颤着,心痛如裂。 男人却不管不顾,抓起那把剑就对准了他。兴许,胸口的痛可以抵得过心上的伤呢? 贺桩怕极了,心乱如麻。 卫良和?瞳如墨,一字一顿地重复说道:“除非我死了,才不会拦着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认了!” 贺桩颤抖着张开眼睛,而卫良和他只凝着她,目光沉冷,眼里一片漠然的幽暗,她的沉?让他狂躁起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按着她的手…… 眼见那剑锋就要刺穿他的衣裳,贺桩一声惊叫,心如刀割,“住手,快住手!” 男人胸口的衣裳已渗着血。 随着“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贺桩呆呆地看着那掉落的长剑,呐呐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单薄哀伤的模样仿佛呵口气就能融掉。 卫良和抬手扶了她一把,紧紧地盯着她。嘴里扬起一抹笑意,“,为何不肯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 这个人,就是欺负她心软,不忍看着他受伤。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兽般狠狠地咬下去,他却连眉头动也不动一下,任她咬着。 她浑身酥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无力地靠着案桌,浓墨般的长发散落着,咬着他的手腕也没大多力道,滚热的眼泪却是不断从她的眼眶里往下流。 流到他的手背上去,那烫热的泪水钻进他的皮囊,直达心底,烫得他几乎崩溃,“桩儿,别哭!” 她还需要一些时日缓冲,“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听着,心头一震,忽然将她拉起来,一把推掉案桌上的东西,不由分说将她的脸捧到自己眼前,发狠地亲下去。 贺桩大惊失色,惊骇得呜咽出声,挣不开理还乱。 他将羸弱的她牢牢锁在怀里,温热的嘴唇覆在她红肿的双唇之上,不管不顾地啃咬着。 深浓炙烈的吻让昨日的噩梦闯进她的脑海里,一想到他的疯狂,她惊骇的睁大眼睛,疯了一般推搡着他,却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无济于事! 她渐渐感觉呼吸急促,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呼吸到一丝,胸口沉重的好似被石头压住了。 她拼命地喘着,汗流浃背,如垂死的溺水之人。 卫良和终于觉察出她气息微弱,慌忙抱住她,见她满头大汗地瘫倒在自己怀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吃力地喘息,甚至咳得忿了气。 男人目光闪过浓浓的痛意,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伸出长臂牢牢锁着她。 贺桩毫无招架之力,脆弱地靠在他的胸口,咳得心肺难受,头晕脑胀,冷汗打湿了面颊旁的长发,心里火焚一般,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一径地往下落。 她忽然听到他的一声轻柔的呢喃,“桩儿……” 她扯着他袖角的手指无声地一松,“你让我缓缓成吗?我实在不愿跟你吵了。” 他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略低着头,下巴轻轻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那一双?瞳里的怜惜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全都包含在那轻轻的低喃中,一声又一声地念着她的乳名,梦呓般的温柔,“桩儿……桩儿……桩儿……” 他这样的痴,怎一个深情如海说得尽。 那声声低喃入耳,蚕丝般层层缠绕,无处可逃,贺桩只把眼睛一闭,眼泪顺着眼角柔柔地落下来,无声无息浸到他的衣裳里去。 “你让我清净清净,就当是我求你!” 卫良和深知,若是再逼她,以她的倔性,非得挣个鱼死网破,只好点头,“那好,你好生歇息,我叫孟夫人来陪陪你!” 掩帘就走,在门帘合上的刹那,他清晰地听到了贺桩一声抽噎,他捏着门帘的手紧了紧,还是松开了手,转身而去。 那铺着红毯的楼梯从他的眼前延伸下去,他缓缓地离开,卫良和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一阵阵细密的疼痛袭来,所有的悲苦竟都抵不过她这一声低泣。 究竟还是,放不开手去! 孟夫人入帐,只见地上七零八落,而贺桩正一身单子地蹲靠在案桌旁,神色哀茬,失魂落魄,唯有粉唇染着妖冶之色。 将军前脚一走她便来了,不必问也知是谁做的好事。昨儿还口口声声应承下来,会与夫人好好说,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反悔了! 孟夫人不由暗自啐了卫良和一口,忙不迭地扶着贺桩起来,口里呜呼哀哉,“夫人便是不顾惜自个儿,也得想着孩子,快别跟将军闹了……要说将军也是,明知夫人年岁小,也不知让着点。” 贺桩躺在小榻之上,无暇听她唠叨,??垂泪。 孟夫人瞧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便多问。帐里乱糟糟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她叹了口气,低头收拾起来。 却是见地面上摊着一本《缠龙诀》,电光石火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泪如泉涌,忙不迭起身拉住她,激动不已,“小桩,你是小桩?你还活着!” 贺桩恍恍惚惚地睁眼,她心头哀婉,见是那本《缠龙诀》,心知隐瞒不住了,一时哭出声来,一把抱住她。“孟婶婶,我真的没有亲人了……” 孟夫人浑身一震,心头一下又一下如同被刀剐一般,忆起当年,她与夫君赶回庄府时,不说苔痕石阶,那空气里也满是腥风血雨。 小桩那会儿还那么小,一下失了一双爹娘,而就在前几日,噩梦再度重演,她还是有多痛? 可怜见的,孟夫人想想便觉心疼,嘴里喋喋不休,“你这孩子,瞒得婶婶好苦。当年我与你孟叔叔四下打探着庄府的情况,唯独不见你的尸首。那会儿你逃到哪儿了?” 孟夫人再一想,北定神侯夫人出身乡野……心里痛了又痛,这些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当年,她只当小桩是亲身女儿,想着她所受之苦,咬咬牙,抹掉眼泪,“孩子,你放心!任姐姐没了,你只管当婶婶是你亲娘,那天杀的卫良和,如此欺负你,婶婶定要替你寻个说法!” 孟夫人什么也不顾了,急匆匆地走出军帐,只见卫良和犹立在那儿。她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刮子。 她气得浑身发颤,杏目瞪圆,碍于巡查的士兵,她还顾着贺桩的身份,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一句,“卫良和,你是不是以为她没了娘家,就好欺负?” 卫良和一语不发地生生受了那两掌,眼窝深陷,只回望着身后的军帐,心头苦涩。 孟夫人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男人面色阴郁,倒也坦诚。“儿天资聪颖,自是知那会儿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岳父岳母待她恩重如山,桩儿陷于自责之中难以自拔也是长情。只是她不愿见我,还请孟夫人多多费心。” 孟夫人竟不知他竟用心良苦,这些时日她也看出他对小桩的真心。 想桩儿那般的境遇,流落乡野竟遇上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她也当真是可怜。 孟夫人垂着一行行清泪,唏嘘不已,“将军用情至深,倒是妾身冤枉了您。” 男人垂眸,半晌不语,长身而立,背影落寞,满腔的苦涩哽在喉咙,咽不下,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可能对着长辈倾吐,只道,“硕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是心里苦也不敢多说,生怕给人添麻烦,还请孟夫人看着他,卫某感激不尽。” 他将她和身边的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孟夫人也不好多说,只道,“将军,万众皆系于您一身,还请多多照顾着自己!” 男人不再多说,沉?着点点头。深眸又凝望了一会儿贺桩所在的军帐,转身而去。 贺桩一连在帐里躺了两日,深知她若是一蹶不振,腹中胎儿和硕儿也不知能指望谁。这一日也起来了。 正好,清莲也从京都赶来了。 青莲见她精神头好了一些,连忙通知孟夫人将贺硕领了过来。 贺硕一直内疚于那日没把住嘴,说漏了风声,惹得姐姐与姐夫大闹一场,这会儿怯怯地站在离贺桩好几步远的地方。 贺桩一见他,便不由想起枉死的爹娘,心里难受,却也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朝着贺硕招手,“硕儿怎么站那么远?上次来不是还说想和小外甥多说些话?” 贺硕盯着她的小腹,眉间好不容易浮起一抹笑意。不过见姐姐越发清瘦,内心自责,摇头道,“小桩姐,对不起……” 贺桩一瞬没了笑意,心里疼得紧,“硕儿,好端端的怎么说这话?是姐姐这两日心绪不佳,冷落你了。” 贺硕猛摇头,他也在记事的年纪,且辨得清孰是孰非,“爹娘惨死,当真与姐夫无关。那日,是爹爹不愿叫姐夫难做,甘愿跳下城楼的。爹爹还说。叫您别怨,万般皆是命,他死得其所?” 贺桩一听,痛苦地别过脸去,哽咽道,“我知道,只是一想到爹娘本不该……我的心很痛,硕儿,你痛不痛?” 贺硕一下扎进她的怀里,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还承受的压抑与折磨,他早已撑持不住,可他不知该向谁诉说,只能烂在心头成血成脓。 这会儿他再也不必忍着,终于可以放声痛哭,闷在她怀里。呜咽道,“姐姐,硕儿心里苦,很苦……” 姐弟俩相拥而泣,帐外的孟夫人与清莲??听着,只觉心头哀恸,相视垂泪。 卫良和几日不曾回军营,此次库房被烧,粮草所剩无几,他誓要追查到底。 而凉州城内,虽已被盛军夺回,不过仍有不少北燕的杀手藏在暗处。 这群杀手奸诈得很,只闻得一星半点风声,便会伺机而动,手段之狠绝。行事之谨慎,只见盛军捉摸不透。 这几日卫良和事必躬亲,整个人魔障了一般,非要亲手领兵,四处围追绞杀那帮人。 不说士兵,便是他手底下的几个副将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不是出去追查,便是终日在主帐里处理军务,便是如山堆积的事务,被他这般料理,也没有什么了。 男人浑身疲惫,却也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每日老神在在,也只有他自己晓得,有时提笔,会莫名地停顿,直到墨水滴落宣纸,晕染出一朵墨梅来。也只有他自己知晓,每到夜里辗转反侧,直到在她的军帐外静立许久,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心才觉有了归处。 贺桩本不知他每夜守在帐外,不过有次起夜,男人?乎乎的身影立在那儿,吓了她一跳。 “桩儿,是我……”男人阴哑着声音,惶惶开口。 外头虽也有马灯,不过照得并不清楚,贺桩忙退后几步,险些绊到脚。 男人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她,“小心!” 贺桩这几日也听孟夫人有意无意地提及,男人正忙着绞杀燕贼余党,想着他终日奔波。夜里还那般熬着,只怕身子会垮,可她终是拉不下脸来说软话。 只好语气疏离地开口,“深更半夜不好好歇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卫良和听她语气仍旧淡漠,但话里多少透着担忧,不舍地放开她,只道,“等你回帐里,这就回去了。” 男人直接回了主帐,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凉州一役,北燕的正规军损失不少,而连日来,他们暗处的力量又接连被卫良和拔了不少。 颜宋大发雷霆,厚厚一沓册子砸在柯景睿面前。厉声道,“这就是你的好计谋?卫良和他只折了个老丈人,便激得盛军众愤,凉州大败,臻帝已连下三道圣旨,沧州万不可失守!你叫本王日后如何自处?” 柯景睿汗流浃背,他也没想到卫良和竟那般扛得住,喏喏开口,“裕王殿下,在下也不知他会置夫人于不顾,一心追杀咱们的人。” 裕王来回走动,心烦气躁,“你不知?那会儿可是你口口声声要紧追打击,你也只扰乱了他的心绪,他毁了本王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哨,你算算,究竟谁输谁赢?” 柯景睿汗颜,弱弱开口,“在下也拔了他一个库房!南盛的军饷所剩不多,裕王殿下请放心,咱们只要跟他耗着,他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多久?”颜宋冷笑道,“凭卫良和的本事,在他枪尽弹绝前,照样杀得你措手不及!” 柯景睿眸中含恨,只道,“如此,在下就要亲自会一会他了!” 卫良和这几日心思沉闷,王峰几个被虐得也够惨,四处奔波。生生熬出?眼袋来,多少有些熬不住。 于是,三个大男人一合计,还是要那小两口子早日和好,大家也都安生。 几人中除了王锋,都是大龄男青年,没啥经验之谈,纷纷望着王锋。 王锋心里头还在合计着要不要也接夫人来,就见他们齐刷刷地盯着他,目光有几分猥琐,“你们这是要作甚?” 裴泽嘴里吟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卓青也跟着笑,“这事儿还得指着三哥。” “什么叫指着我?”王锋倒指着,满脸诧异。“我家那婆娘要是火气大,我都死缠烂打装病装痛,将军他能么?能么?” 卓青裴泽一致点头,“死马当活马医了!” 又过了几日,卫良和真挂了彩回来。 贺桩一听,登时骇了脸色,忙不迭地跑到主帐去。 <a href="m../?pc" target="_blank">手机版:m..</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这泪珠子一掉,我心都要化了 冯熙来正给他缠着纱布,嘴上数落着,“将军怎那般冲动?眼见北燕的十三亲卫布好了阵还眼巴巴地冲进去。别忘了您什么身份!” 男人充耳不闻,只侧脸凝望着贺桩,见她虽瞧也不瞧他一眼,不过手里的绢子被她来回揉扯着,皱巴巴的,唇角不由溢出一抹笑意。 伤成这样了还笑!不给他一点教训就不长记性! 冯熙来不由加重手上的力道。 那夜见他,贺桩并未瞧清楚,也没有那个心情顾着他,只隐约瞧着他越发清瘦。清俊的面容,轮廓越加分明,骨节突出。 她正站在角落,眉头紧蹙地盯着他,只见男人褪去鲜衣铠甲,露出壮实的肩背,穿只一件灰突突的亵裤,连日来的打仗他也乏累不堪,他瘦了好多,深陷的眼窝之下,身上无半点赘肉,也?了,连日来顶着灼热的日头与干燥的西风,男人额角与脸颊似也被擦伤了,混着烟尘与汗水,嘴唇都干裂了。 贺桩垂眸,见他的手背也被风沙刮出几道擦痕来,指甲上也嵌着泥土。 这会儿见冯熙来恶作剧般,又听男人发出低沉的闷哼,眼见那干净的纱布渗出血来,她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埋怨冯熙来,心疼道,“你轻点儿。” 冯熙来哪里不知卫良和的把戏,只是这一伤,也忒狠了些吧?他浑浊的眸子一转,试探一问,“要不,夫人您来?” 贺桩霍然抬眸,只见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二人近在眼前,却是离心了,忙不迭地后退一步,一语不发。 男人瞧着她这般不情愿,灼热的眸子恍若被迎头的一盆冷水泼来,直凉到心底,扭头望向冯熙来,语气里透着指责。“好好做你的事,哪儿那么多废话?” 空气似乎被凝住一般,弥漫着尴尬的因子。 冯熙来喉咙的话被他一堵,只好?不作声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男人幽深的眸子凝着地面,眸子却是涣散的,即便心口疼得难受,他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敷了药,缠好绷带,冯熙来想了一下,又道,“这两日别碰水,将军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在如此下去,只怕扛不住。您就好生歇息!” 男人面色淡漠,语气说不上什么情绪,平静道,“燕贼正四处作乱,我抽不开身。” 冯熙来好言相劝,“围剿凉州燕贼之事,将军大可交给王副将他们。” 男人背过身,找了件长衫披上,他动作极大,一回身,只见胸口处的纱布沁染的血色又扩大了。 贺桩瞧着,只觉心里头纠得慌。 男人眉目淡淡,显然没听进冯熙来的话,扫了一眼贺桩,见她仍旧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外头王锋在催了,男人?不作声地过去披上那件透着硝烟的铠甲,动作利落地系上披风,看来仍是打算出去。 冯熙来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他有心劝说,将军偏是不听,而能令他言听计从的人儿,却不愿开口,他又有什么法子? 贺桩垂眸,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那把赫赫有名的佩剑,心里隐隐透着担忧,他伤得这般重,还要去围剿,不要命了? 眼见他就要走出军帐,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抓住那墨?的披风,仍旧未置一词。 男人只觉有一阵力道在阻着他,力劲不大。他估摸着根本无需他反抗,只消继续往前走,便可隔开那阵力道。 可他知道是她,他舍不得。 她已跨出一步,余下的九十九步,即便艰难险阻,他也甘之如饴。 她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 抓着那透着血腥的披风,贺桩只觉素手一凉,脚步竟有些踉跄,面色发白,两眼泫泪。 真真是好事多磨,冯熙来识相地退出去。 男人沉?着回身,见她眼泪一行行地往下落,心如刀绞,语气沉沉而有透着心疼,“桩儿,别哭。” 她心一慌,就往后退,忘了身后挂着一张硬弓,眼见就要撞上去,却又被他拦腰一把揽了回来。 她的心一窒,只觉得他的手铁一般烙在自己身上,她惊慌失措地如落入陷阱的小鹿般只想往后退,谁料腰身却被他搂的更紧,慌乱间却听得他声叹息。 “流汗流血我都不怕,唯独怕你流泪。。” 贺桩的面孔刹那雪白,慌乱地抬起一双乌?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卫良和似乎变了一个人,那面孔在钢盔的遮挡下浮上了一层淡淡阴影,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佩剑,冰凉的让她只是害怕。 眼泪止不住地顺着润泽如玉的面颊一径滚落下来,却仿佛是流不尽一样,模糊间听得他又一声叹息,低声说道,“你这般,倒真叫我无可奈何了。”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脸上都是泪,抽噎着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出去寻死,那我真带着孩子离开,再也不理你了?” 他只一声笑,“又说孩子话。” 她哭得再也说不出连续的话来,心里的委屈和绝望海一般地泛滥着,气恼他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她恨死他了,只使劲地挣他的手,却无论如何是挣不开了。 “谁说孩子话?你什么身份难道不晓得?北燕摆明了想耗尽你的心力,你会不知道么?” 卫良和微微地笑着,眼瞳乌?如墨,道,“你不愿见我,我心都疼死了,哪还有心思想事情?你若是再哭,我真要亲你了!” 他顿了顿,只看着她,忽地低下头来,就往她的脸颊一侧吻去。 贺桩吓得顾不得什么,伸出两只手用力地抵着他的胸口,眼泪倒真不掉了,威胁他道,“你若是再敢胡来,我真不理你了!” 男人只觉心头的苦楚顿时烟消云散,可一想那日那样伤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那般柔弱,还怀着孩子,他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桩儿,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那样对你了。要不你打我?只要你解气了,怎么都行了!” 男人的执行力一向强悍,正说着,他就抓着她白净的手,往心口上砸。 他的胸口还有伤,贺桩一急,眼眶又红了,“疼,你快松开” 男人闻言。猛的收回手,见她嫩汪汪的手浮起一抹红晕,心疼不已,“别哭,我听的便是。” 贺桩撇着嘴,“你还要出去!” 男人立马揽着她的腰往里走,“不出去,今儿哪儿也不去,只陪着你!” 贺桩憋着笑,犹做苦闷状,“你不想你的伤口好了?” 卫良和忙卸掉沉重的铠甲,“小伤罢了,冯熙来他那是瞎说,故意唬你呢!也只有你这般好骗。” 贺桩登时不高兴了,别过脸去,男人哪里还敢出气,赶紧解开衣裳,拿着绷带和金疮药搁她面前,“上药不成问题,不过缠这绷带,还得指着桩儿。” 贺桩叫他方才没轻没重的,哪里敢让他亲自上药,只得抽掉他手里的瓷瓶,拿剪子剪开伤口,染血的绷带一掉,映入眼帘的是手指大小的淤红伤口,中间还翻来一块新肉来。 刺目的红,贺桩只觉心如刀割,用棉花将他伤口边的血渍擦干净,而后抖着瓷瓶,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说,安静为他上药,再缠上绷带。 他腰身宽阔,贺桩垂首,绕着他转了两圈,总算是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了。 男人瞧着她通红的眼眶,心知她难受,只道,“桩儿,自古以来,便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上阵杀敌,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你别多想!” 贺桩何尝不知,只是一想到他那般劳苦,她却还跟他闹,眼泪“啪嗒”又掉了,她内疚得根本不敢看他,哑着声音道,“相公,对不起。我明知你尽力了,却还对你说那样的话,只是一想到爹爹一生清明,他本该有一个极好的仕途,却是因为我一生碌碌无为,最后还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我却无能为力……若不是我嫁给了你……是我害死了他,却反过来责怪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男人听着她毫无章法的自责,心早化成一片,粗砺的拇指细细摩挲着她雪白的容颜,温声道,“桩儿,这不是你的错,岳父大义凛然,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于你。” 贺桩捂着他的手掌,哽咽道,“硕儿说,那时你想着救爹爹,甚至连凉州都不要了,我却和你大吵大闹,那会儿我失了机智,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是我不好。” 男人淡笑着,心里早就释然,想着她那会儿本就心愤难填,“我也有不好之处。明知你伤心欲绝,说着混话,却还当真,气得发疯,迫着你做了那样的事,桩儿可愿意原谅我?” 贺桩的清眸里还挂着一泡泪水,想着连日来折磨,他险些成了北燕的刀下鬼,想想就后怕,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点头道,“那相公也要答应我,日后行军打仗,切不可莽撞,要顾着自己。” 男人微微一顿,眉宇间透着几分犹豫。 战场上刀枪无眼,此次他也并非故意被对方所伤,臻帝拨给颜宋那十几个亲卫,身手了得,且擅长排兵布阵,稍有不慎,极易落入他们的阵脚。 打仗凶险,且越是打到后头,越是艰难。他也无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男人沉?片刻,柔柔地抚着她隆起的小腹,唇角漾起柔情,转移话题道,“几日不见,孩子长大不少呢。” 提及孩子,贺桩满目温软,甜甜道,“这几日孩子都很乖。” 男人面色温和,“前阵子几次站在你帐外,就想进去瞧瞧你和孩子,可又怕你见了我心烦。你都不知我有多想像现在这般。妻子在怀,人生快事。” 贺桩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深邃的眼里有着隐隐的笑意,她低头道:“那相公就快些养好伤,等赶走了燕人,咱们还一块过风平浪静的日子。” 卫良和一笑,说,“嗯,就如你所说,青菜豆腐我也只愿与你过。” 贺桩也不看他那深邃的眉眼,低声道,“相公可说好了,只我一人。” 卫良和笑道:“好,到时我还教儿子骑射。” 林杭景听他,只轻轻道:“那若生的是女儿呢?我可不许你把她教成野小子!” 她说得平静而认真,却让贺桩觉得分外好笑。竟大笑起来,道,“女儿我自也是欢喜的,只要是与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 她知道他故意逗着她说话,也不搭理他,只是那面颊微微地红了红,那唇角轻轻地扬起来,倒好像是含了丝笑意似的。 “桩儿,眼下外头危机四伏,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拘着你。”卫氏夫妇总算和好如初,卫良和见她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不过见她?眉仍未完全舒展开来,只握着她的柔荑道,“那夜,我已替你为岳父守了孝,事出有因,也只得委屈了岳父岳母。不过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带你回庆丰镇,亲自向岳父岳母请罪。” 贺桩没想到那夜他不宿在她那里,是为了给爹爹守孝,心下感动,“相公,谢谢你。” 男人一笑,“说什么傻话?日后只要你不吓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贺桩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相公你也累了,快躺着歇会儿吧。” 她一说,卫良和还真觉得累了,点点头。不过瞧着狼狈的一身,清俊的面容浮起一丝无奈,贺桩了然,只道,“你睡吧,你身上有伤,冯大夫说了,不可碰水,等会儿我动作轻些,给你擦擦。” 擦个身也不费什么力气,男人也由着她,他心里放松,头一沾枕头,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没多久,却听外头一阵喧闹,冯熙来瞧见匆匆而来的王锋与匡勋。怒喝,“瞎吵吵什么?将军好不容易歇下。” 若非万不得已,匡勋也不愿此时来打扰卫良和,他一下冲到冯熙来面前,汗流浃背,扬声道,“你不让我进去,馥云公主若是有个好歹,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冯熙来冷哼道,“匡大人莫不是诓我这个老头子,馥云公主本是由您护送,如今出了事,这将这帽子往将军头上乱扣!” 匡勋心急如焚,也没法子拖延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前几日三哥叫我弄走馥云公主,可那也是不安生的主儿,才一会儿没盯着就没了影儿。等我追过去,只留了一支针,裕王的人劫走了她!” 他一说完,主帐的帘子被人卷起,卫良和披着件单衣,倚在门框,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为人察觉地光芒,很快便敛入眼底,恢复如初,只问了一句,“何时发现人不见的。?” “就前日,一不见了人,我立刻就赶回来通知大哥您了。” 男人闻言,却是一笑,他当然晓得是馥云公主故意和桩儿说了实情。这会儿要他去救她? 他唇角多了丝嘲弄的意味,道,“人是你丢的,匡大人不想着立刻去搜寻,却来找在下。您未免太看得起卫某,?” 匡勋一?,半晌才道,“大哥,小弟知道您不待见我,但整个西北大营只有您有这个本事能把她捞回来,若您不救她,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卫良和转过头来看她一眼,那眼瞳乌?的墨一般,那语气却是透着冷意,比窗外的秋风秋雨更要寒上几分,只道:“我为何要救她?” 匡勋的手指一僵。几乎脱口而出,“纵然馥云公主娇纵野蛮,可她怎么说也是嫡出的公主,况且还是王锋叫我弄走她的,如今出了事,大家都有责任,若圣上与皇后娘娘追究起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卫良和一声冷笑,“圣上难道就以为卫某一定保得住三州么?” 匡勋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胸口骤然一紧,竟是再也接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却灼灼的,在他的脸上扫过之后,目光缓缓地望着贺桩。 他的眼眸里映着落寞,只道,“夫人。您也是女子,应该知道落入燕军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将心比心,难道您真的忍着不管么?” 贺桩听得出他的话中之意,手心里沁出一层细细的汗,不语地望着卫良和。 卫良和对匡勋已是不耐烦,利索地把话挑明,“既然你也不敢肯定沧州与羌州最后会落入何人手里,甚至连圣上也不曾下旨命卫某护卫馥云公主周全,那她是死是活,自是与卫某毫无瓜葛!” 匡勋道,“当年三哥找小弟,将馥云公主带出军营,小弟可是本着一片赤诚之心,二话不说便做了,如今,大哥当真忍心置身事外?” 卫良和面色嘲讽。淡淡一笑,反复嚼着那句,“赤诚之心……?” 他忽而望向王锋与卓青,难以置信问道,“他也有赤诚之心,你们信么?” 匡勋一下变了脸色,往昔的兄弟情义是他亲手折断的,大哥一直对他疏离,他原以为他也是在意的。 原来,错了就是错了,大哥疏远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罢了。 王锋暗自懊悔当初不该自作主张,虽说将军没有接到明令,可一国公主落入敌国之手,终究是叫大盛颜面扫地,以圣上的小心眼,日后难免给将军下脸色。 不过。他与卓青自是向着将军,对于匡勋,他早不视为兄弟了,遂冷着脸,偏向一边,一句话也未说。 匡勋没了逗留的借口,只道,“大哥如是说,小弟倒真无话可说了,告辞!” 望着他绝尘而去,卫良和脸色依旧,扫了一眼王锋,冷冷开口,“你们去副帐等着!” 贺桩知男人要与他们议事,只??转身,为他找一件干净透气的衣裳,不过她在屏风后翻来翻去,那几件衣裳不是脏了就是破了,她哭笑不得。 男人倒是混不在意,拉住她道,“桩儿,别忙了,快坐下歇会儿。” 话音一落,他便拿过那身铠甲往身上套,贺桩连忙起身,皱眉道,“相公要去救馥云公主么?” 男人一笑,按住她的手道,“馥云公主作恶多端,一心要强占你的位置,她当我不知她的那点小心思。” 他随即冷笑,“我晾着她。她反倒以为是我纵容。如今细想,我的态度若是强硬些,她兴许就死了那份心,也不至于害你伤心欲绝。” 贺桩听着他的弦外之音,那是不打算救了,她虽也不喜欢馥云公主,可人家到底贵为公主,真伤了大盛的颜面,那她岂不成千古罪人了? “相公,你不必因为我……” 男盆友自是知她想说什么,拉着她坐下,只道,“不单是因为你。有一件事我没和你说,柯景睿他叛国投敌了,凭我对他的了解,若是猜的不错。岳父岳母就是被他掳走的。” 贺桩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清眸含恨,站起身道,“那时候馥云公主也来了,她究竟想干什么?” 卫良和早前之所以不说,就是怕她多想,轻轻揉着她的手,温声道,“桩儿,此事你只管放心交给我。她想要我尚主,趁早死了那份心!” 他满目的鄙夷,贺桩心乱如麻,她当然不在乎什么馥云公主,只是……“相公,你不去救她,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么?” 卫良和淡笑,深眸蕴着果决,“放心。眼下,在圣上眼里,为夫还有些用处。” 王锋他们还在副帐候着,总归不能让他们等太久,跟她摊开了说,男人见她也不似纠结的模样,便道,“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他又要套那件铠甲,贺桩忙抓住他的手,蹙眉道,“这身铠甲不透气,你身上还有伤呢。” 卫良和也甘心被她管着,笑道,“好。就依你。” 贺桩又吩咐清莲去她住的军帐,送了件干净的长袍来。 她也知副帐狭窄,只待他换上,便把主帐让给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卫良和嘴上说着去去就来,不过凉州之战在即,这一商议,又是到了半宿才回来。 他在会议上对馥云公主被掳走一事只字不提,末了,王锋终是不太安心,生怕坏了将军的大事,站起身道,“将军,那馥云公主……” 卫良和早知他要说什么,抬手打断他道,“老王。你别多想。馥云公主私自出逃,谁也料不定她会去哪儿。她只是来了军营,圣上可没下旨要咱们护她周全!你日后做事,还需稳妥些。” 王锋低低应了,不过回去一想,仍不安心,而匡勋也没离开,二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去冒险一搏,救回馥云公主! 等卫良和知道,人早不见了,他气得拍案而起,“简直胡闹!” <a href="m../?pc"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馥云从未想过,会有被人掳走的一日。 那日匡勋在她面前亮出父皇的密旨,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军营,在荒凉的凉州城逗留没一会儿,匡勋便催着她启程。 她实在瞧着那匡勋不顺眼,便寻了个出恭的由头,没想到才躲在一家废弃的庭院,一转身,馥云公主忽觉喉间一紧,转瞬间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不知从何处来的一个身形魁梧的身子一手卡住了她的咽喉,将她用力地抵在了庭院的墙上,那日用的力气大的惊人,几乎可以瞬间就将她撞碎了般。 馥云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全都是他阴狠的怒吼,“你们南盛不是很有能耐么?卫良和他一来便连夺二城,可他连一个公主也守不住!” 此人生得高大威猛,粗臂丰臀,肤色黝黑,便是北燕臻帝座下十八亲卫之首连昊天! 想他十八亲卫在北燕是何等的威风,可这一去,便折了五个弟兄,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只要一想到五个弟兄惨死在卫良和手里,这就像一根刺,直扎到他心里去。连昊天那一双厉如鹰枭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冷冷地凝着她,手死死地锁住了馥云公主的咽喉。 馥云公主的脸上血色全无,她满是恨意地怒瞪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哼,馥云公主未免也太小瞧我了?”连昊天逼近她,死死地盯着她,她眼里的痛恨,他看在眼里,却是浑不在意,冷哼一句,“你既主动送上门,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被他扼住的馥云公主已热泪盈眶,面如土灰,他生怕她真断了气,慌地松开手。 馥云公主的身体软软地从墙上滑落。被长臂的他一把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上,“要怪就怪你那阴险毒辣的姐夫,这一招可是向他学的!” 馥云公主泪流满面,身子颤得厉害,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毫无血色,一片苍白,犹瞪着他,“滚!” 连昊天眸色透着恨意,忽而一把死死捏住她的下颚,迫着她直视自己,冷笑道,“我这手沾血无数,的确不怎么干净。可如今你落入我手中,你又能奈我何?” 他袒露的目光肆意打量着她,“瞧瞧你这娇滴滴的模样,倒真是勾人。” 馥云公主瞧着他猥琐的眼神直往她胸口处盯着,心里不安起来,护住胸口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要尝尝你们南盛女子的滋味儿!”连昊天忽而一掌拍晕了她,一把抱着她,转身离开此地,径直去了他们的据点。 馥云公主一直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抱着她在马上颠来颠去,有时又有人往她嘴里灌什么汤药,?息间满是腥臊的味道,她闻着只想作呕。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睁开一道眼缝来,却发现她并不认得眼前这个军帐,而案桌上的马鞭,在她却又如此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她身下硬邦邦的,似乎躺在一张小榻上,那褥子虽是皮草,可气味极重,扑面而来就是一道浓烈的异味,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把头一侧,喉咙发痒。 连昊天一步步趋近。她却浑然不觉。等她感觉不对劲,连昊天已站在她面前,捉住她下颚,狠狠地咬了上去。 馥云公主睁大眼睛,和他对视,嘴唇却被他死死吻住,连呼吸都没有了。 连昊天忽而放开她,眯起的狭长眼睛残忍而血腥,突然用力掐着她的颈项,在她耳边低语,“清傲高贵的馥云公主,呵,也不过尔尔。” 他的眼里慢慢浮上一丝痛恨来,不由得怒火中烧,哗地一声,将她的发簪扯了,狠力扔到了军帐壁上。 馥云公主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冷冷地望着他,眉目之间满是鄙夷。 他小腹里的怒火又在升腾,索性一把扭住她,看她疼得皱眉,脸颊扭曲,却无半点怜惜之意,“怎么,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配不上你?” 他揪住她的手,拽回来,馥云公主拼命挣扎,突然垂首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趁机推开他。 连爬带滚地离开小榻,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原以为卫良和对她冷漠至极,没想到残忍的她还未真正见识,她恨极了眼前这个掳走她的人,“你欺凌我一介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砰”地一声响得惊人,连昊天最恨别人提起此事,这一掌完全放开了力道,馥云公主被他那凶狠的力道一带,跌倒在地扑在那案桌,发出极大的声响。 她惊愕回头,一侧的脸颊已高高肿起,那委屈的眼神盈满了盈盈颤动的泪水,满腹的恐惧和后悔。 连昊天已气得冲昏了头脑,未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拦腰抱起扔到了小榻上。 馥云公主彻底崩溃,披头散发,涕泗横流,踹他抓他咬他,挣扎着想脱离他的魔爪,疯了一般地捶他。 连昊天充耳不闻,心里没有半分怜悯之意,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衣裳撕个粉碎…… 馥云恐惧不已,心抽得死紧,趁着空隙,她努力撑持着想爬起来,可还未等她起身,连昊天已经等不得,俯下身去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恍若溺水的孩子,惊恐地说道,“滚开!” 他冷漠地一笑,掌上的力道更甚,“死到临头还嘴硬,不如你说些软话。兴许老子还会大发慈悲放你一回。” 馥云公主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吓得大叫,只是疯了一般地乱挣,那人力大无穷,她深知逃不掉了,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拼命地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流着泪哀求,恐惧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连昊天低头看着她,她惊骇的面容雪白,发丝凌乱,心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晚了,这下你可怪不得我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忽如其来,逼得她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哀婉而凄楚。 馥云公主疼得发抖,心里头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脸上都没有了血色,她死死地盯着他,发誓要将他的模样记入骨髓里。 连昊天疯狂般地要着她,瞧着她如席天暮雪般的恨意,大掌将她的脸一拨,扭住她的手力道未减。 馥云痛得死去活来,咬着牙恨恨道,“你这无恶不作的混球,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连昊天闻言,放声大笑,“天谴?老子杀人无数,何须在乎什么天谴?不过我听说,你堂堂的金枝玉叶,在南盛名声可不怎么样,如今又失身于我。你一个臭名昭著的公主,我呢,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倒是绝配!哈哈哈……” 馥云使劲啐了他一口,心头怒极,也悔极,她失踪也有好几日了,可盛军那厢毫无半点风声。显然,卫良和并不打算出手救她,不然这人又怎可欺辱了她? 可这也怨不得他!若非她那般对待卫良和夫妻,他又怎会忍心对自己置之不理? 馥云满目哀戚,心里恨极了那登徒子,呜咽出声,“混账东西,我怎么说也是大盛嫡出的公主,若是叫卫将军知道了,定要你好看!” 连昊天把头一偏,诚然,他掳走她,裕王并不知情,可如今燕盛两国早撕破脸皮,打得你死我活,他又何须顾忌什么身份?“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她发了狠地咬他,又被他顺势剐了两掌,馥云公主失魂落魄的脸倒向一边,慢慢地松开了牙?,整个人如同毫无生命气息的布偶…… 馥云公主恍惚中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微微一动浑身仿佛被火车辗过一样,浑身颤抖。 两腿间的疼痛让她几乎走不稳,她走得摇摇晃晃,头痛欲裂,绝望的眼泪便如散了线珍珠般从眼角往下滚。 昨夜的疯狂恍如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痛入心肺。她疲倦不堪,到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恍若哑巴吃了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 十八亲卫之首连昊天辱了一个掳回来的女子一事,不就两日,便传到颜宋那儿。 颜宋听手下的人说,那女子还是南盛的公主,不由勃然大怒,眼下什么情况?上回只掳了卫良和的老丈人,便激起盛军的愤怒,连昊天不是不知道,如今他们又折了一个公主,沧州还要怎么打? 他当即宣召连昊天,还未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就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刮子。 连昊天微微侧脸,那舌尖抵着溢血的唇角,一个耳刮子换他一时之快,值了! 颜宋见他还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气得不轻,“本王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你领着你那帮兄弟回燕都去!” 连昊天一顿,他大仇未报,自然不肯回去,“殿下,横竖不过一个小小的公主,卫良和都不在乎,您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颜宋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食指点着他,脸臭得跟什么似的,“卫良和折了你五个弟兄,他有多大本事你不是不知道。馥云公主的生死他是不在乎,可别人在乎你懂不懂?” 馥云公主可是柯景睿的小姨子! 对付一个卫良和就够他头疼的了,若是再加上一个柯景睿,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他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一是忌惮宸王的财力,他的身后可是掌控天下商界命脉的任家。二来,就是宸王麾下的七大将,若是卫柯联手,沧州还怎么守? 连昊天却不以为意,“左右不过是死的死散的散的七大将。他们若要夺回沧州,还得问问吾等弟兄答不答应!至于柯景睿,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话音一落,站在外头的柯景睿气得肝颤,脸色铁青,也顾不得侍卫的阻拦,横冲直撞,怒目而视,喝道,“连昊天,你果真好得很!” 他根本没想到连昊天竟有那个胆子,他一收到南盛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馥云可是悠云最看重的妹妹,这叫他日后如何向悠云交代? 连昊天眼色鄙夷地望着他,柯景睿虽是来帮北燕的,可他心里头对他是相当的不?。 试问,一个连家国都背叛的人,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岂会是什么好人? “柯将军这话可就不对了,您既投入裕王殿下的麾下,自是该将你看做是燕人。如今,你帮着和敌国的公主说话算什么?” 柯景睿眸心闪过一抹痛苦,“将军交战,与她一个弱女子有何关系?她何其无辜?你怎么就狠得下心?” 连昊天眉宇间满是飞扬之色,“柯大将军此言差矣,若按您这番定论。您又岂会掳了卫良和的老丈人?” 柯景睿被他一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良久,才听他又道,“连昊天,你难道还要在下给你解释么?” “……”二人争执不休,颜宋听着,只觉心烦意乱,他虽也知柯景睿说得在理。可连昊天才是他的人,论忠诚度。他又岂会偏向柯景腾一个外人? 他忙抬手制止道,“行了,柯大将军,事情既已发生,多说无益。而眼下战事吃紧。连都领缺不得,本王方才已训过他了,事情就先这样吧,你先退下。” 合着他以为这就算是给馥云一个应有的交代了? 柯景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却步,内心忧痛,不甘道,“在下以为,殿下即便仍不信柯某,也该给在下几分薄面,看来,是柯某痴心妄想了!” 连昊天望着他断然离开的身影,摸着下颚道,“殿下,您说他会离开北燕么?” 颜宋反复嚼着柯景睿方才的话,笃定道,“他不会!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那小妮子虽入不了卫良和的眼,不过把她牢牢攥在手里,有备无患!” 王锋与匡勋乔装混进了北燕的军营,只待天色一黑,二人便摸黑挨个挨地个找,连找了两夜,总算在西北角的军帐里找到了馥云公主。 二人一对视,赶紧进去解围。 此时馥云公主整个人已经如凋零的干花般蔫吧蔫吧的。 “公主,属下救驾来迟。”匡勋忙进去扶起她。只见她松软无力,眸里似乎闪着异样。 待他警觉,军帐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火把通明。 王锋守在军帐门口,这会儿瞧见这么多兵马,咽了咽口水,“我的乖乖” 他深知此时不已恋战,只管救了人逃命,耳边传来匡勋极近的惊呼声,王锋稍稍侧眸,道,“你先把人带走,我断后。” 这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断后只怕是凶险。匡勋犹豫道,“还是三哥先带馥云公主走吧,小弟断后?” “少废话!”王锋提刀就往对方脑袋上招呼,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夜深人静,凉州城的盛军主帐内,卫良和他们还在商议着王锋私自出逃营救馥云公主一事。 卫良和对于王锋此次的自作主张分外不满,不止因那人是馥云公主,王锋手下掌管着好几个营的骑兵,他这般撒手不管,无异于枉顾军纪,这样的人。叫他日后还如何委以重任? 王锋与他出生入死,当年坠崖,若不是有他。卫良和早就化为一缕幽魂了。 王锋之于他的感情,总归与其他几个部下不同的,对王锋他自然也会苛求多些。 是以,他闷不吭声地去救人,男人哪能不气? 卫良和一掌拍在案桌之上,直拍得茶杯清脆作响,“本将军非撤了他的副将之职!” “大哥息怒!”卓青到底还是盼着他们几个兄弟合心的,“三哥也是怕大哥回京不好向圣上交代。” 焦实禄沉思良久,接上话道,“眼下正值用人之计,还请将军三思!” 不过男人坚持道,“不行,军令如山!沧州之战。绝不能让他上场!” 正说着,只听帐外响起小厮的声音,“将军,匡大人携着馥云公主回来了!” 卫良和一转身,神色倒叫人摸不着头绪,“你进来说话!” 那小厮依言而入,谦恭有礼道,“匡大人前脚一到,小人后脚就来了,想着这会儿该到馥云公主的帐子那儿去了!” 他们二人竟真的把人救回来,卫良和微微诧异,“王锋呢?” 小厮垂首,犹豫道。“王副将……还不见人影。小人方才见匡大人周身全是血,馥云公主瞧着脸色也不好,是匡大人抱回来的。匡大人一回来便嚷着叫军医给她瞧瞧将军,您看……” 男人面色自若,眸心却是一顿,赫然下令,“卓青裴泽,你去接应王锋!” 这才对着那小厮道,“你去叫冯熙来过去吧。” 卫良和与焦实禄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听王锋回来了,伤得也不轻! 男人面色沉冷,什么也没说就抽身走了,晚间冯熙来过来回话,只见他眉宇间颇为疲惫,语气不好道,“馥云公主这次……怕是不大好。” 男人神色淡淡,“如何个不好法?” 冯熙来只道,“一个姑娘家,清白被毁了,匡大人这次想必也……” 贺桩听着只觉心一揪紧,“那她情绪如何?” 这才是冯熙来疑惑的地方,“馥云公主这回,倒是不吵也不闹,不像是她的做派。她本该在岚庆寺吃斋念佛,偏要任性地跟来,也算咎由自取。她若是转性了倒也还好。若是突然反咬将军一口,可说不清。” 男人倒没什么担心的,“问心无愧,我又何惧她说什么?” 冯熙来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卫良和端坐着又想了一会儿,回身只见贺桩也在冥思苦想,似乎不大高兴,他一看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起身坐到她身边,揉着她的手,道,“桩儿,你别多想。想她自你入宫就屡屡针对你。如今她这般,也是自食恶果,对她那些人,同情不得。” 贺桩点头,“我知道,只是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北燕的人糟蹋,委实残忍了些……以前在庆丰镇我险些被任知荃……我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况且,冯大夫的话也不无道理。” 卫良和长叹一口气,“桩儿,你和她不同。王锋虽说也有过失,但馥云公主若是安分守己,以匡勋的本事,护着她不成问题。” 没一会儿,王锋过来请罪,卫良和也没避着贺桩,直接叫他进来了。 王锋这回死里逃生,脸上挂了彩,小臂被划了一几刀,背上也伤得不轻。 卫良和见他这般不安生,板着个脸来,王锋只得陪着笑,“将军,属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男人深眸蕴着不悦,“你这叫好好的?前两日不是说嫂夫人要来?你就以这副模样去见她?” 王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过两日就生龙活虎了,保证我家婆娘瞧不出端倪来。” 卫良和也不好过多责备于他,毕竟王锋也是出于好意,馥云公主再待在军营里,保不齐还会生什么事端来。 不过,既是在军中,他自然也要按军规行事,“五日禁闭横竖你是免不了的,不过念在你有伤在身,禁闭可等你伤势痊愈了再罚。沧州之战你也不必去了!” 这怎么行?军中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能用的副将! 王锋登时不干了,“将军,属下好着呢,您罚禁闭我认了。可沧州之战……” 男人有着不容置喙的姿态,“这是军令!那几日想必宸王命人送来的粮草也快到了,就交由你去接应!” “接应粮草,将军可以随便找个人……”王锋仍不愿放弃。 男人只丢给他四个字,“军令如山!” 忽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凝视着他,淡淡开口问,“是不是柯景睿帮你逃出来的?” 王锋挠着头,不自在地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将军的眼睛。”他见卫良和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生怕他误会了,举起手来保证,“不过大哥放心,属下始终是站在将军这边的。” 卫良和对此不再多说什么,又问,“据你观察,馥云公主对柯景睿叛国投敌一事,知不知情?” “那会儿她都快哭得泪干了,属下可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王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没一会儿,却是听闻馥云公主有请,且请得还是卫良和夫妇。 贺桩颇为诧异,想着冯熙来方才那一番话,也不知她是转性了还是想指责自家夫君一通? 卫良和见她面露担忧之色,只道,“桩儿放心,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心思,这回无论如何也要送她回京了。” <a href="m../?pc"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本公主不亲手将他碎尸万段,誓不回京 贺桩沉思半刻,这才将素净的手搭在他手腕,扯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道,“她怎么说也是公主,咱们就去瞧瞧吧?” 卫良和生怕馥云公主再说些什么恶话,将她的纤纤素手握在掌心,道,“她遇到那样的事,定是心绪不稳,口不择言,待会儿她若是说了什么疯言疯语,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见她沉?着点头,便不再多说,领着她一道往许久未曾踏足的真正的主帐走去。 馥云公主便是回到周全之地,犹不安宁,这会儿吃了药沉沉入睡,梦魇便如潮水般肆意席卷而来:那个浑身充满令人作呕的汗味的汉子,嘴里说着恶俗不堪的话音,不管不顾地残忍地占着她的身子……她猛然惊醒,一下坐直来,睁开朦胧的眸子,周遭是熟悉的一切,但她仍不敢松下心头背负的压力,惊恐地盯着门帘,再不敢入睡。 守门的侍女听到动静,从外头撩起门帘,快步入内,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问,“公主,您怎么了啊?” 馥云沉?不语,只抱着膝盖,蜷在那儿,但她越想越气,若不将那恶贯满盈的混球碎尸万段,难解她心头之恨。 而眼下,也只卫良和有这个本事,兴许……柯姐夫也愿助她一臂之力…… 她想着,忽而抬眸,问,“阿俏呢?” 那侍女一听,见她眸心充满恨意,总算不再纠结于被辱之事,稍稍放下心来。只道,“公主大可放心,俏姐姐已去给驸马爷送信去了,她一向行事谨慎,这么久了卫将军都不曾发觉,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馥云敛下眉目,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便是外头传来动静也浑然不知,侍女开口提醒她道,“公主,卫将军和卫夫人来了。” 这几日天色阴沉,风沙却大得很,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意,贺桩裹着披风,帽子扣在头上,几乎连那张清婉出尘的容颜也遮住了。 男人一路不着痕迹地护着她,对周遭的观察也丝毫不落下。 二人行至大主帐之外,男人瞧着这儿冷清了不少,想些他截下的那些密报,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扶着贺桩入帐。 卫氏夫妇向馥云公主行了礼,男人也不看她,忙着为贺桩找凳子,扶着她坐下。 馥云公主瞧着男人为贺桩鞍前马后的模样,再瞅着贺桩腆着肚子,眉目间满是母性的柔光,心里又是一紧。 馥云公主才被毁了清白,本就不好受,她与夫君你侬我侬,那岂不是剜馥云公主的心? 贺桩一手摁住他,朝他微微摇头,男人会意,挑了挑眉,而后望着馥云,淡淡道,“馥云公主只管安心养伤,过几日末将自会命人护送您回京都。还有您的几名侍女……末将怎么见您的侍女似乎少了人?” 馥云公主微微一凝,阿潇才说了他瞧不出端倪来,莫不是说反了? 而那叫阿潇的侍女一听,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捏着袖子,僵硬地站在那儿。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卫将军难道以为,本公主进了狼窝。只失了清白?” 卫良和会意,低垂着头,深邃的眸子透着意味深长,只道,“末将失言,还请公主恕罪!” 馥云公主一想被人欺辱一事,心头便恨得发慌,“不将那恶人千刀万剐,难解本公主之仇!本公主虽忤逆圣意,私自出逃,可如今我受人欺凌,那燕贼如此损大盛颜面,卫将军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若是被人玷污,早寻死觅活,哪还有颜面提及此事? 这一点,卫良和不得不为馥云公主强大且奇葩的念头所折服。 男人微微颔首,“燕贼践踏大盛边城,烧杀抢夺,罪不可赦,便是没有公主被掳一事,绞杀燕人,也是卫某分内之事!” 他这话,只表露他是为大盛而战,为她报仇只是捎带而已,馥云公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只道,“有卫将军这句话本公主就放心了。不过那混球一日未除,便难解本公主心头之恨。!” 男人沉思片刻,越发觉得此事水深得很,既然她还想淌这趟祸水,存心作死,他自不会拦着,不过他来前答应过桩儿要送馥云公主回京的…… 贺桩虽不知他在盘算着什么,却也知自有他的道理,只悄悄摁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柔声道,“相公只管按计划行事,不必顾虑我。” 男人回眸一笑,继而抬眸望向馥云,淡淡道,“既如此,末将就不打扰公主静养了。” 侍女阿潇仔细盯着卫良和的脸色,待卫氏夫妇携手出去,她终日不放心,“公主,奴婢听着卫将军那些话,总觉他已有所察觉了,我们要不要收手?” 馥云一听,怒目而视,一掌剐在阿潇脸上,“收手?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退得了吗?” “可是公主,奴婢瞧着卫将军乃铁血神将,自有一派傲骨,您若是把他逼急了,只怕玉石俱焚,谁也捞不着好呀!”阿潇这段时日也瞧出来了,那位卫夫人也是极好的,那时她父亲坠楼,公主故意跑过去挖苦,害得他们夫妻离心,而今公主落难,她却并未落井下石。 这么好的人,公主怎就忍心加盖于她? 馥云公主一把摔了案桌上的东西,睁目欲裂,“如今本公主与身处地狱又有何区别,何不拉个垫背?萧王兄当年既助得了柯姐夫拿下大驸马之位,只待他夺得那个位子,卫良和又岂敢抗旨不尊?” 涉及皇室辛密,阿潇听她这般口不择言倾吐而出,吓得顿时青了脸色,“公主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馥云稍稍平缓气息,眸心透着几分失落,“柯姐夫本来只说不过演一场戏罢了,可没想那……连昊天,本公主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且说卫氏夫妇一并回了军帐,贺桩便松开他,解下披风,便找了张凳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说吧。” 男人浓眉一挑,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还是瞒不过桩儿,我就不妨说与你听,不过许多事尚未明朗,我也只能告诉你一句:馥云公主此番随军,动机不纯!” 贺桩抿唇沉思,抬眸问,“相公何时觉察出来的?” 男人目光如炬,笃定道,“一开始就觉得,就觉她不怀好意。她明面上是瞧着是任性妄为,可生在后庭,长在后宫的女子,哪个又是单纯的?皇庭之内,利益的链条错综复杂,便是身为大驸马的柯景睿,还站在萧王那边馥云公主自然不例外。后来,你我闹别扭,桂城南库房失火,我一番盘查下去,里头的水深不可测!” 贺桩听着也觉惊骇,男人见她脸色不大好,只道,“桩儿,你安心养胎,这些事只管交给我,这阵子又瘦了。” 男人揉着她纤细白皙的臂腕,心疼不已,她的肚子越发大,人反倒越发清瘦了。 瘦瘦小小的一人,顶着个大肚子,又补上一句,“我瞧着都担心你会被坠下地去。” 贺桩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男人将她搂在怀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满是无奈之色,恍若天边苦尽的纱带,“过几日沧州之战就要开始了。仗打到如今,大家都疲软不堪,我已收到密报,北燕这回可是下了猛力。沧州本就是攻城,只怕难上加难!” 贺桩巴巴望着他,清眸登时蓄满泪水,“相公……” 男人低眸,凝着她的小腹,只道,“放心,我自有盘算。说与你听,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到时我可能顾不上你,你要好好的。” 又过了五日,大军行至沧州城外,此处位于高地,迥异与先前广袤的平原,被城楼阻隔,且沧州城楼的北侧还有一座石山。 正午,天地荒芜,狂风四野吹动,阴沉的天空万鸟无踪,一只鹰在天际盘旋,卫良和仰着着头往天上看,他知道,这只鹰已盘桓在他头顶好几日了。 北地干燥,行军几天嘴唇都干得起皮,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只从裴泽手里接过一把钢弩,目光对准那只鹰,猛然放箭。 天空的鹰盘旋高飞啼声高亢而嘹亮,忽而尖利的一声啼叫,白鹰被一只贯穿的长箭,一头往地面坠下。 兵临城下,卫良和把钢弩往后一扔,沉声下令:“整队!迎敌!” 鹰坠地,正式宣战,巨大的旷野上,七千军马排列成一个雁阵,狂风吹动着军服猎猎作响,庄严而肃杀。 旷野巨大,城楼南面还有两个小山包,两声“呜呜”的号角声,山包后涌出一片?压压的人马。 看来,不光城楼被北燕占据着,连那两小山包,也是颜宋的囊中之物。 卫良和此番亲率一支?甲骑兵,是他上回去巡营精心挑选,一连封闭训练了好几个月出来的。 那一回离京,桩儿险些被秦氏害得小产,卫良和仍记忆犹新! 甲骑兵之所以被称为?甲骑兵,是由他们的装配而名声大噪,七千人马的要害之处,皆以新锻造出来的连片?甲护着,便是马匹的毛色,亦是清一色的墨?之色。 他们这批人,卫良和早年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杀戮练成一把锋利血腥的利刀! 这几年他们几经辗转,种田做工。但都并未荒废锻炼,卫良和这番找到他们,他们自是要重振往昔威风! 可以想象一支被这样武装起来的骑兵在空旷的平野上冲锋陷阵,就好比一辆坚无不催的战车,且他们行动灵活,行动力凶悍,简直如履平地。 风吹四野,两方人马相隔三百丈,气氛冷凝,盛人的号角率先响起,中间两千人的方阵马戟轰然竖起,马蹄缓缓启动,他们开始冲锋了。 城楼之上,颜宋一身战袍,衣袂飘飞。耳边满是狂风呼啸,战马嘶鸣。他一望卫良和为首的不是凉州战役那时的三百钢弩手,而是一支?乎乎的骑兵,瞧着那骇人的阵势,面色冷凝,赫然回首道,“那究竟是什么兵种?” 柯景睿抱着盔帽,接过他递来的望镜,一看那气势汹汹的七千骑兵,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一下就变了,几乎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当年他一走,我就遣散了,怎么短短数月,他就有本事组成?甲骑兵?” “?甲骑兵?”颜宋眸里盛着盛怒。 柯景睿呐呐地解释,“诚如殿下所见,这支队伍周身由连片?甲护身,无论人马,那些?甲少说也是二十公斤,寻常士兵根本无法承载着那身铠甲上阵杀敌,是以,无论是士兵还是?马,都是千挑万选后经过特殊训练出来的。那必须花费巨大的财力去维持,八年前宸王被削去军权,没有任家的扶持,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根本不够,是卫良和动用了他的私库……” 颜宋听得不耐烦,他这无异于当着他的面去夸卫良和,这叫他如何能忍?“行了。你不必说那么多,臻帝已下了死令,沧州务必死守!” 一时之间,柯景睿也不可能想出什么良策,面露苦相,“殿下,那支?甲骑兵队卫良和的忠诚甚于常人,当年可是秘密训练,从未如此正式地大规模上过战场,威力如何,在下也不得而知!” 颜宋震怒,“关键是现在要怎么办?你不是说你比谁都了解南盛的兵力么?南盛有如此凶悍的队伍,为何你只字不提?” 柯景睿被他一噎,登时没了生气。 颜宋瞥了他一眼,倒是他身后另一侧的连昊天冷冷扫过他道。“裕王殿下何须气恼,盛人始终是盛人,难不成您还真指望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您?” 自打馥云被他毁了清白,柯景睿对此人越发不客气了起来,“连昊天,你几个意思?” 连昊天也是直性子之人,索性撕开脸面道,“就一个意思,你他娘的就是成心想害死我们大燕!” 柯景睿咬牙道,“连昊天,我若想害死燕军,何须还站在这里?” 连昊天冷笑,“那柯大将军倒是想出个法子,弄死那一拨?甲骑兵啊?” 柯景睿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却是没了声。 连昊天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味道,“怎么不说了?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够了!”颜宋被他俩吵得心烦意乱,“昊天,你若是想不出法子来,就少说两句。” 连昊天倒真想出一个法子来,对着颜宋,他收起方才的玩世不恭,一本正经道,“殿下,臣还真有个法子。他们无非就是仗着那身?甲与力量,可若论气量,咱们燕军还比不了他们么?咱们只需出三百铁锤拦在那儿,看他们如何嚣张?” 颜宋未想莽撞的连昊天竟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不由拍手称快,“妙哉妙哉!本王还要将铁锤军放在第二波,杀他个措手不及!” 卫良和望着前方鱼贯而出的人马。心里暗暗思忖,这还隔着两百丈的距离,颜宋就这般急惶惶地派兵出城,看来,沧州城他是打算死守了。 可卫良和是什么人?他又岂会尺寸与人? 卫良和一勾唇,深邃的眸子满是杀意,霍的抽出长剑,高举起来,怒喝一声,“驱逐燕贼,还我沧州,冲!” 长剑猛然向下一挥,奔马而出,“冲!”将士一呼百应,血气冲天。 旷野里两方队伍开始冲锋。马蹄轰隆,大地颤抖,越来越近…… 卫良和的队伍里传出尖锐的哨声,骑兵们开始有序地往大雁头聚拢,凝成一股绳般,也整齐的队伍实在叫人叹服。 “冲锋!”他爆出大喝,号角“呜呜”的紧密吹响。 卫良和七千人的队伍,一路上发出巨大的惊心动魄的咆哮之声奔涌而去。 “轰……”两支队伍如两道惊涛巨浪骤然碰撞,地动山摇般。 卫良和带着他的雁头悍然一头撞了进去,巨大的冲势,在撞击的一瞬间,猛然停顿。旷野里爆出巨大的声浪。战马悲鸣,人声嘶吼,震彻云霄。 盛人的马戟刺穿战马,扎透人身。艳丽的血花喷溅而出为苍凉的天地间抹上一抹瞬间的艳色,盛军的队伍里,冲在第一排的人倒下去大片。 男人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一手握住一把刺来的马戟,横剑便削去了对方的人头,他仰起脖子远眺,只见城楼那儿正有百来个壮硕魁梧的大汉手拎大铁锤,远远瞧着,怕是要比他的脑袋还大。 卫良和立即会意,扭身对吹哨的士兵高呼:“吹哨,叫他们照雁字形向两边撤退,钢弩手打头,?甲骑兵立刻回旋,以待冲锋!” 男人劈手夺过一把马戟,一丈长的马戟抡起来横扫出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回头望去,?甲骑兵杀了一拨人,但还未杀红了眼,便是听到叫他们撤退的哨声,也没有丝毫的不甘心,迅速地撤退,钢弩手迅速补位。 他立马振声高呼:“钢弩手集中精力,射杀铁锤军!” 眼见那批扛着铁锤的大汉才上场,这会儿已有泰半中箭,纷纷倒地而亡。 卫良和策马而动,一剑挑了哪手持刀戟的大汉,挑飞出去。男人热血沸腾,兴奋的叫道,“吹哨。?甲骑兵,冲锋!” 盛军大挫燕人,不过颜宋这回仿佛铁了心一般,不计兵力地一波又一波地派人拦截他们,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艰涩前进。 樊络长剑上沾满鲜血,所过之处杀戮无数,四周人马慌乱,冲锋陷阵的牛号角仍在怒吼。 颜宋也派出了骑兵,实力虽不上南盛,但他们胜在人多! 卫良和深知,他们必须冲出去,不然只能被燕人围歼绞杀。他贴着马颈,双腿夹着马腹,猛然用力,怒吼着,“冲锋!” 北面沉稳的赫连石山,以高姿态安静地俯视着原野上的杀伐,而赫连山的顶空,一轮红日般冲破乌云,艳阳似血。 卫良和领着他的?甲骑兵,一往无前,手上的长剑斩杀无数,震得他双臂发?,他也毫不顾及,发了狠般,眼眶渐渐染上血色,眸光所迸发出来的,满是戾气与杀意! 眼前又一把刀戟横扫而过,他微微侧身,还未持剑杀过去。那士兵就轰然倒地,卫良和瞧见他身后的那张满是血腥的脸,轮廓他还辨得出,不由大怒,“王锋,你不要命了?” 他不是成心不让王锋上战场,而是他有伤在身! 王锋露出他的大白牙,笑得憨厚,“怎么会?这一仗之后,属下还要见家里来的婆娘呢!” 男人不由分说,“那你就即刻回去!” 王锋却是铁了心,“弟兄们都在上阵杀敌,属下怎敢安心养伤?” 卫良和又一剑连杀两人,气不打一块来,“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甲骑兵身负重荷。但强悍而灵活,两支队伍混战一方,虽是艰难,但也前进了百来米。 北燕后继的骑兵,一个个脸面还是干净的,还未上前,两方短暂的对持。 卫良和连忙命人迅速集结出阵型,王锋卓青裴泽纷纷聚拢到他身边,而几十丈开外,两方将领隔空对望。 颜宋眼神阴狠,脑海闪现着那夜被他刺中心口的场景,心头愤恨,嘴角却扬着邪魅之笑,“卫良和,别来无恙?” 卫良和冷冷的望着他,未置一词。反倒是颜宋,存心要激起他的怒气一般,侧身指着一身燕人军服的柯景睿,得意道,“若非身处战场,本王倒真想让你兄弟二人聚聚。” 柯景睿虽早已通敌,但公然叛国,与往昔弟兄兵刃相见,脸色不由一白,抓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卫良和面色冷峻,但内心并未被他激怒,他淡淡扫了柯景睿一眼。撞上他的目光,男人却是不觉有任何想与他说的,不躲不闪地望着他,倒是柯景睿心藏怯意。慌忙别过脸去。 卫良和与颜宋两人几乎同时举臂高呼。 “冲锋!” “格杀!” 卫良和一马当先,手中的长剑猛然刺出,一剑便削去那个燕兵的脑袋,那燕兵的身子似乎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中的长戟还未掉地,脖子顿时血如水柱,喷洒而出的血似乎染红半边天空。 “为我大盛,杀……”男人脸上涌着血色,身后紧跟着的骑兵,爆出惊天动地的回应,“杀……” 悲烈的战场尸横遍野,空旷的原野里,那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摄人心魄,那阵阵绝望的哀嚎声地动山摇,血腥而残酷。 卫良和身上已被鲜血染成红衣。他目光渺远,望着厮杀搏命的场面,心下仓皇。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就是战争! 燕人伤亡惨重,但他们人多,战争还在不死不休地进行着。 卫良和深知,若是再这般打下去,不说夺回沧州,只怕南盛最强盛的兵力也会被他们耗尽。 他望了望北面的高山,忽而对王锋道,“你领着步兵,务必在天?前夺下北面的赫连山!我与卓青裴泽他们拦着颜宋他们,记住,要快!” <a href="m../novel/9730/4544628/"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桩儿,我想把你送回京都去 王锋回头,望了一眼加入北燕战局的柯景睿,也就是说,将军与卓青裴泽,要对阵颜宋、柯景睿还有十三亲卫? 将军若是单独对付颜宋或十三亲卫,那是胜券在握,可卓青裴泽那就悬了…… 王锋颇为犹豫,“将军……” 男人侧身快速地望了他一眼,只道,“废话少说,快去!若保不住赫连山,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王锋只好领命而去! 卫良和望了一下消失在山脚的王锋,这才放心地执着缰绳,催马赶到十三亲卫那儿。 颜宋早前受过他一剑,裴泽虽打不过他,但与他周旋一番,还是没有问题。而卓青熟悉柯景睿的身法,柯景睿约莫还会念着往昔情谊,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快料理完十三亲卫,好去帮卓青与裴泽。 连昊天提着他的铁斧,一圈抡扫,大片惨嚎四起,趁着空隙,忽而瞧见卫良和竟主动送上门来,不由驱马前来,怒喝道,“卫良和,老子要你为死去的五个弟兄偿命!” 卫良和正用长剑架退七八把长枪,从敌人那里抢来一把长戟,猛地一下抡过敌人的肩膀上,只听呜呼哀哉地惨嚎一片,他们纷纷坠马。 他这会儿才有闲暇,幽深的眸子迸发出腾腾戾气,沉冷道,“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连昊天冷冷瞥了他一眼,而后对着余下的兄弟道,“摆阵!” 卫良和微微侧身,负手而立,提剑守在赫连山的方位,瞧着连昊天他们摆出一个怪异的阵势,唇角一勾,忽见连昊天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膝盖之上,接着那人的力道,一个旋身袭来。 樊络长剑闪现着寒光。男人眸心一凝,快如闪电般的接住,而后余下的十二亲卫接连不断地袭来。卫良和飞剑如麻,以雷霆之势横扫六合。 连昊天又接连发了几招,皆被他化解。 卫良和笑笑,“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 连昊天咬牙,怒目而瞪,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卫良和直起身,起势道,“你们既然使不出什么招来,那就换我了!” 话音一落,只见他提剑横扫而过,快如散花,迫得他们连连却步……却见裴泽那厢颇为吃力,卫良和不再浪费时间,招式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颜宋一刀就要抵在裴泽胸前,卫良和连忙催马过去,一人一马如来自地狱弑血的鬼神君般,浑身浴血,前路是层层阻截,漫天的血雨在他的长剑下四射迸溅。 卫良和从马上一跃而起,长剑在空中横扫出去,与颜宋在半空中刀剑相交,他在空中一个侧踢,狠狠踹了他一脚,颜宋忽而倒地,飞速地翻身上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刺在卫良和的马股。 卫良和忙旋身落地,一回头,只见那剽肥的黑马横倒在血泊里,马股处一道血肉翻涌的刀伤,逼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痛苦地闭上。 颜宋这回趁着空隙,往卫良和来时的方向望去,只见连昊天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铁蹄之下,血肉模糊,他也只凭借着他们的衣着分辨出来。 他不由诧异,那十三亲卫联起手来,武功丝毫不亚于他,但卫良和在短短的时间内,竟连杀十三人,他的武功究竟升华到何种程度? 卫良和劈手,夺下一匹战马,再度跃上马背,掉转马头,眼望着颜宋越走越远。中间阻隔的兵马越来越多。 男人长身而立,浑身是血,他扫了一眼越逃越远的颜宋,面上没什么表情,再看裴泽已跑过去帮卓青对付柯景睿,这才催马赶往赫连山去。 颜宋一回到沧州城,便命人立刻关闭大门。 卫良和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眸子冷冷地扫过还在打得你死我活地盛燕两军,心道,颜宋此举无异于放弃城外的燕军,不由替他们感到悲哀。 不过没过多久,颜宋命人再度打开城门,因为他发觉,南盛不知何时已带了一拨人爬上赫连山了。 赫连山是沧州的制高点,若是被南盛占领了,无异于将沧州拱手相让,他再如何死守城门也无济于事。是以,他连忙领兵去追。 王锋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的伤又崩裂了,他的速度也不由慢下来。再怎么强悍,他也是血肉之躯,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而颜宋下了死令,还是不管不顾地催骑兵追击,速度比南盛的步兵快了不知多少倍。 王锋连忙命步兵以盾牌相抵,“摆石头阵!”他自个儿犹在领着前半部分的步兵继续前进,将军已下了死令,他就是爬,也要爬上山顶! 卫良和身下的战马已经不知道换了几匹了,眼前呼啸着砸来一个铁锤,他本能的举手一挡,铁锤被架飞,他的身子也受了这巨大的冲击力,终是轰然落马。 从马上落下,他眼前一片模糊,脑中一阵晕眩,周围处处是杂乱的马腿,不容多停顿。 颜宋显然忌惮着他追上,特地吩咐士兵们专门对付他。 遥望赫连山,眼见后头的黑点就要追上前头缓慢前进的盛军,卫良和心急如焚,狠狠甩了甩晕眩的脑袋,再度夺下一匹战马,扬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向赫连山进攻!” 他的声音灌了内力进去,虽不大,但战场上的盛军但凡还活着的,都听见了,这会儿呼和着逼退燕军,纷纷涌向赫连山! 柯景睿早瞧清颜宋逃回城门,命人关上城门的那一幕,不由心寒。没想到颜宋也是贪生怕死的?辈,这会儿裴泽也跑来对付他,他自知不是那两人的对手,忙找个空隙遁了。 裴泽和卓青听到命令,深知王锋性命堪忧,忙夹紧马背,飞速前进…… 终于,他们在半山腰追上了颜宋,又是殊死搏斗,这会儿双方谁也不讲什么排兵布阵,精疲力竭的他们纯粹就是凭着意志力,谁凶悍谁就能活! 可谁又不想活? 是以,双方都拼尽全力以肉身搏斗,山势越发陡峭,这会儿燕军的骑兵根本占不到优势。 山腰之上,巨石累累,上演着壮观而悲壮的大战,燕军的骑兵无法从战斗中脱身,而南盛后来赶到的钢弩手也占不到地理优势。只听轰隆的巨响,双方僵持不下,场面惊心动魄…… 直至夜色渐浓,疲倦不堪的卫良和才率领所剩不多的盛军爬上山顶,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着他的深眸。迫得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后来的卓青一见,登时泪如雨下,“扑通”一下也跟着跪下,哀嚎道,“三哥!” 浑身是伤的王锋,双腿已被砍掉,眼窝成了一对窟窿,面目全非,他整个人的血早已凝固,再也沸腾不起来,而他的身后,来路上一片血红。 可就是这般凄惨得叫人惊心的王锋,他竟还死死抱住南盛的旌旗! 旌旗不倒,赫连山便是南盛的! 那个露着大白牙的王锋,那个永远热血的王锋,已不复存活于人世! 卫良和只觉心底无比的绞痛,是他将他带到战场,可却再也不能将鲜活的生命带回去。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可归途在哪儿啊? 这个王锋,他视为亲兄弟,往事历历在目,往昔少年,他们几个兄弟患难与共,功利同享。便是最难之际,王锋也从未放弃过他! 这般兄弟情义,当真如草芥生命般随风而逝了? 男人死死咬紧牙关,才没让盈眶的热泪涌出来,双手握拳,他就这般一步一步跪到王锋面前,伸手扶起他,可王锋的身子太僵硬了,他抱住旌旗的力气是那么大,大到卫良和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抱着的旌旗拔出来。 男人面色阴沉,深眸蕴着深如大海般的痛楚,扭过身,一把将旌旗递到卓青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三哥拼死护着的旗子,拿稳了!” 卓青仍不愿接受王锋已逝的消息,头摇得和拨浪?一般,语气透着哭腔,道,“你胡说,三哥他没死!” 男人一语不发,将旌旗塞到卓青怀里,这才回身,把王锋搂在怀里,忍痛道,“兄弟,大哥来迟了,我们回家!” 话音一落,男人一把抱起王锋,任凝固的血蹭了他一身,缓缓起身,这才听裴泽说了一句,“将军,王副将在这儿留了字,是一个’柯‘字!” 卓青一听,忽而仰天长啸,“柯景睿你个天杀的,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卫良和坚挺的身子微微一动,肩背挺直,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因为他知道,他一旦沮丧着一张脸,那整个盛军的气势就真萎了。 留下裴泽守着赫连山,卫良和一路抱着王锋,一步步走下山去…… 贺桩这一日眉心直跳,总觉沧州一战,凶多吉少,不过一到午时,听闻冯嫂子来了,心里简直乐坏了。自桂城一别,她就不曾见过冯嫂子了,还真是想念得紧。 入夜,军帐里燃起白烛灯,冯氏左等右等,还等不到她家那口子,便有些坐不住,“小嫂子……不是……夫人,我……妾身……还是放心不下,老王他也去了一整日,怎还不见踪影?” 她这心境,一如卫良和头一回出征,贺桩心急如焚,除了苦等别无他法的心境。 贺桩起身坐到她身边,掩唇而笑,拉着她的手,道,“冯嫂子可不许学那些虚礼,男人们领兵打仗,便是如此。有时一去还得好几日呢。” 冯氏心头一阵失落,不过忽然想起,自家夫君竟是??有名的王副将,“噗嗤”一下便笑了,“小嫂子有所不知,我才不担心他呢,平日里只见惯他提着杀猪刀,我真想见见他手握大刀的模样。” “放心,王副将威风得很,军中的士兵都得听他的呢!”贺桩笑道,“那会儿您听说他是大将军,是不是被吓着了?” “岂止?”冯氏深有同感。“俺爹俺娘都吓晕了,不过后来,街坊邻居可羡慕俺了。” 贺桩见她淳朴的模样,笑得胸无城府,打心眼里高兴。 没多久,就听清莲在外头传信,“夫人,将军他们回来了。” 冯氏一惊,登时站起身来,想到等会儿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夫君,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贺桩瞧着她喜出望外的模样,直笑进眼底,故意打趣她道,“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人盼回来了。冯嫂子这是怎么了?” 冯氏理了理身上素简的衣裳,又抚着盘好的发髻道,“小嫂子,你看我的头发乱不乱?” “好着呢。”贺桩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快去迎迎,王副将肯定乐坏了!” 贺桩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提起嗓音问清莲,“可打听清楚了,战况如何?” 清莲已进了军帐,道,“盛军占领了赫连山,拿下沧州不成问题。” 贺桩笑意更甚,拉着冯氏,加快脚步。 北地渐渐转凉,夜里的风也平添了几分冷意。 贺桩披了件披风,也给冯氏带了一件,冯氏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忙推辞,“小嫂子,这可使不得。” 贺桩笑笑,“冯嫂子可不许跟我客气,夜里凉,这可不是说笑的,若是病了,王副将回头骂我照顾不周,这可如何是好?” 冯氏不由脸红。 二人一起到了军营的大门,立在一侧,贺桩瞧着冯氏时不时踮起脚来。望眼欲穿,也不揭穿她,只抿唇偷笑。 没等多久,便听前方传来沉重的马蹄声,冯氏喜出望外,看着贺桩道,“是不是俺家老王回来啦?” “是呢。”贺桩笑着应道,可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以往即便再累,胜仗之后,也会听到他们的欢呼声,这次她们怎会这般安静? 没等她多想,空气中血腥的味道渐浓,贺桩抬眸,只见拐角处亮起昏黄的马灯。一侧的卓青骑着高头大马,手里举着一面染红的旌旗,面色悲怆而肃穆,而本该在他左侧的王锋,却不见了踪影。 贺桩心下不由“扑通”加速,藏在披风下的手缓缓捏紧,未几,只见正中央的卫良和一身单衣,端坐在马上,神态肃穆,而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几个士兵抬着的担架,她隐约瞧见那熟悉的一角,那是卫良和的战袍! 男人目视前方,目光渺茫,根本看不到他,贺桩极少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一窒。 卫良和翻身下马,目光触到冯氏,只觉身子一僵,心头痛如刀绞。 犹不知情的冯氏巴巴望着他,也不知行什么礼,只问,“樊兄弟,我家男人呢?” 这一问,险些让他掉眼泪,卫良和薄唇颤抖,心知下面的话残忍如刀,可他还是要逼自己亲口说出来,“嫂子。实在对不住,王锋他死守赫连山,等我赶到时,已经断气了。” 贺桩一听,眼泪一下夺目而出,王锋怎么会? 冯氏登时怔住,好半晌,大颗大颗的眼珠才往下掉,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吓着王锋,轻声道,“樊兄弟可不许唬人,是不是老王他嫌弃我不识字,故意躲着我!” “他不曾嫌弃过你,他……在那儿!”卫良和指了指身后的担架。用力地闭眸。 冯氏忽然疯了一般失声痛哭,一把推开卫良和,偏要去担架那儿看个究竟,却被卫良和死死拦住。 王锋死状惨不忍睹,卫良和不想吓着她,用力抓着她的手腕,道,“对不起,是我下的命令,王锋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也不愿他去了,可……我们谁都要接受事实!” 冯氏手劲极大,且听说王锋战死,一时失了理智,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可挣脱不开,她只得不管不顾地抓着卫良和的脸,掐他的腰,拳打脚踢。 男人吃痛,但并没有还手,贺桩见他难受成那般,还得忍着冯氏的怒气,不由担心他,“相公……” 卫良和目光转向她,对她无声地摇摇头,贺桩只得退后几步。 冯嫂子伤心欲绝,想要泄愤也是情理之中,需要卫良和的安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麻烦罢了! 卫良和不声不响,由着冯氏她哭她闹。等她终于不挣扎了,这才松开几分力道。 冯氏腿软倒地,哭得声嘶力竭,忽而抬头,猛地一把抹掉眼泪,恨恨地盯着卫良和,声音尖锐,“你既然把他带到战场去,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带他回来?” 卓青一听,只觉她的指控太无礼,战场瞬息万变,将军已尽了力。他正要说话,却被卫良和一手拦住。 只听男人无比愧疚道,“嫂子,实在对不住。日后,你和孩子,卫某定当竭尽全力照料!王副将为国捐躯,是个英雄!” 冯氏心头哀戚,她满心欢喜地期待,可谁想,却是这般的晴空霹雳,她是个粗人,不懂男人打仗的那些事,她也从不敢反对,可她只愿她的男人好好活着而已,她自觉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她哭得忿了气,“我不管他是什么,我只知他是我男人,我只想他活着而已!他抛下我和孩子,跟着你离开桂城,我知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知他是去保家卫国,我不敢拦,我给他照顾孩子,不敢给他添麻烦,可你告诉我,他说没就没了。你好好地活着,他却没了……” 漫天黑沉沉地一片,却恍若有一声闷雷,将他劈得浑身一颤。 卫良和心头苦涩,忽而一把撩起下摆,铮铮铁骨,南盛赫赫有名的北定大将军,数万将士都必须听他号令。就这般跪在一个乡野女子面前,这个女子肥胖色衰,不识字,甚至浑身散着一股腥臭味。 可值得他敬重! 男人肩背挺直,垂首而跪,满脸是血,却透着无比的落寞,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且他的官位远高于冯氏,可他就这般跪在冯氏面前。 贺桩震惊不已,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他临危受命,站在这个挽救千万人性命的位置,万人瞩目。可谁又曾问过他愿不愿意,他高不高兴? 贺桩这才瞧清他背后的压力与落寞,居高和寡,他真的很寂寞!寂寞到所有的不理解都只能闷声吞下! 贺桩忽然很心疼他,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到他身边,也同样跪在冯氏面前,离得近了,?尖间充斥着的血腥味更浓,她才明显感到他颤抖得厉害,不动声色地握住他垂着的手。 男人微微侧眸,深眸透着挣扎,却是什么都没说,反握住她的柔荑,这才对着冯氏开口,“良和有愧!”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一众将士,也纷纷跪地,铿锵有力道,“吾等有愧!” 夜色沉沉,匡勋收到消息,这会儿才跑到门口,登时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住了,心头漾起的豪气跌宕起伏。 以往他总觉错过了什么,可切身体会至此,还有头一回。 大哥跪着的何止是一介民妇,他跪的是义,兄弟之义! 原来,他是真的失去了兄弟的一片赤诚之心! 当年,他们论资排辈。可今日他才知,大哥也是最有情义的! 他真的错过了啊! 心头潮水般的悔意,狠狠拍打着匡勋,眼前的一幕,直刺得他痛不欲生。 如今,他连站在兄弟面前,送兄弟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了! 冯氏一下被眼前的场面骇住了,她眼里挂着一泡泪水,凝着那儿不住地打转,她忽而扑到贺桩怀里,嚎啕痛哭,“你们都逼我!你们凭什么都逼我?” 贺桩知她这是口不择言,但心底到底还是接受事实了,只好软声细细安抚她,想着王锋那般耿直忠诚之人。竟……不由眼眶一红。 等安抚好冯氏,贺桩回到军帐,卫良和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袍子,湿发贴在身后,他也顾不得,只是坐在那儿愣神。 贺桩心知他还在为王锋之死而自责,叹了一口气,拿着干布轻声走到他身后,细细着他的墨发。 男人忽而回神,拉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桩儿” 贺桩走到他面前,素净的手抚上他瘦削的面庞,软声道,“相公,你别自责。冯嫂子那会儿正伤心至极。” “我知道。”他沉默半晌,这才沉沉开口,“。不出几日,宸王妃便会护送粮草过来,你随她一道回京,可好?” <a href="m../novel/9730/4568615/"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柯景睿被掳 贺桩的手一顿,仰头望着他越发清瘦的脸庞,眼眶蓄泪,未语先凝噎。 男人面色满含不舍,但还是坚持说下去,“桩儿,这仗打得越发艰难,我怕顾不上你。你的身子还有几个月就临产了,在京都总会周全些。” 贺桩倚靠着他,细嫩的手搭在他结实的手腕上,心头万般眷恋。 卫良和低眸凝视着她,将她搁在腿上,揽着她的腰,仍哑着声,柔柔道,“桩儿,我请孟夫人随你一道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何辅的伤势也快好了,他会到沁州接应你。府里有祖母在,她会护你周全。倘若长公主对你别有用心,何辅会送你要南城外祖那儿去,她奈何不了你。” “还有,我在何辅那儿存了些钱,那笔钱本是准备黑甲骑兵的,后来解散了也就一直没动。自我投身军戎以来,吃住皆在营里,也花不了什么钱。那笔钱足以保你们母子一声无虞。” “还有,你也要多多提防东宫那位,太子并非如你所看到的那般懦弱……” 贺桩听着他叙叙低语,不停地嘱咐着,他明明困倦得很,但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何尝听不出来,他没能护住王锋,他是打算拼死在战场了! 他是她一人的夫君,可他是整个大盛的北定大将军,她如何开口阻拦? 贺桩泪如泉涌,心头悲凉,可她不能让他有所顾忌,只好饮泣着点头,“好。” 男人见她雪白的脸颊挂着泪珠,心头钝痛,“王锋是因我而死,冯嫂子和他的孩子还得劳你多多照料。还有硕儿,你若是想他留在身边。就让他留在侯府。不过,那孩子心性沉稳,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本打算亲自带在身边……日后,只得苦了你了。” 男人将她身边每个人都考量到了,唯独没有他! 贺桩哽咽,呐呐张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相公放心,我等你回来!” 不出三日,宸王妃果真护送着粮草来了。 她一听王锋战死,面上忍不住地叹息,又听卫良和打算叫贺桩亲自带着王锋的孩子与贺硕回侯府,忍不住训他,道,“良和你怎这般不懂事?小桩身子本来就弱,如今还挺着大肚子,家里家外哪儿操心得了那么多?贺家那孩子一下失了双亲,跟在小桩身边也是合情合理。至于王副将的家眷,我领他回宸王府!” 卫良和一听,眉色未变,只低沉道,“宸王正若是跟旧部牵扯不清,只怕圣上会有所顾忌。” 宸王妃一听,登时就怒了,“良和,你当宸王是什么人?他若是……如今那个位子,还轮得到太子与萧王相争?他若是无情无义,便也不再是他!” 卫良和听着心头苦涩,伸出舌头润了润唇膏,什么也没说。 贺桩生怕他太过压抑,拉着他的手,道,“相公,王副将的孩子若是长在宸王府,也是他们的福气。他们若是过得不惯,我再接回来便是。” 卫良和微微点头,眉色似藏着无尽心事,始终化不开,“嗯,那就有劳王妃了。” 宸王妃瞧着他越发劲瘦的身形,只叹一口气,也不避着贺桩,跟他说着朝堂之事,“良和。我知你是担心此举会影响宸王重出。不过萧王一倒台,太子一支独大,圣上已极为不满,这回宸王府捐了铭城七年的赋税,又有任家撑持,圣上想要维持朝局均衡,解禁左右不过这阵子的了。” 这正是卫良和当初所谋,他立在那儿,只微微颔首。 倒是宸王妃又道,“这次贺先生夫妻大义捐躯,圣上已拟了圣旨,特封小桩为一品诰命夫人,册封贺先生为义国公。” 卫良和忽而一笑,“圣上这回倒是大方。” 他几度上奏请求增兵追加粮草,京都那儿愣是没半点动静,这回可不是大方? 宸王妃一叹,“良和你递了折子上奏,被凉大人驳回了,圣上本是犹豫不决的,是卫大人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最后气得摔了板笏才为小桩与贺先生挣来了名头。” 她口中的卫大人,自然是指卫良和他爹,卫群。 男人长身而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有些人,错了就是错了!” 以前是他太仁慈,以为人骨子的血性终是不会泯灭的,可到底是他天真了。 宸王妃终是不愿他怀恨过活,“良和,你爹虽也犯过错,可他知悔了……” 王锋战死,男人夜里也时常惊醒,贺桩知他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那夜,冯嫂子嘶吼着所有人都在逼她,可贺桩知道,她的丈夫这回连他自己都逼。 她不敢再规劝他什么,除了默默陪伴。 贺桩什么都没说,只悄悄拉着宸王妃的衣袖,对着她微微摇头。 第二日便是贺桩离开沧州的日子,夜里,卫良和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几度喟叹,“若有一日我有幸凯旋,也不知能否赶在他出世前。” 贺桩仔细嚼着那“有幸”二字,那日答应得干脆,可真正意识到离别,且会不会阴阳相隔还是个未知数,心头不舍,委实不舍。 她泪眼朦胧,紧紧箍着他坚实的腰身,“相公,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多难,都要活着!” 男人一声喟叹,终是不忍心见她这般伤心,好言安慰道,“桩儿,那日的话,你也不必全记在心里。我之所以交代了所有事,不过是担心万一有个不测……你回京都,我才会毫无顾忌地大败燕贼。只不过这段时日,苦了你了!” 贺桩摇头,“不苦!” 男人笑笑,摸着她柔软的青丝,道,“桩儿,裴泽还守在赫连山,燕人虽撤出了沧州,但我怕城里有埋伏,明日一早我就得去瞧瞧,恐怕没法送你了,你要当心些。” 贺桩与宸王妃一行离开沧州两日了,馥云公主仍以旧病复发的由头。继续留在军营里。 卫良和也由着她,这两日一直待在赫连山之上。 是夜,馥云公主正在沾沾自喜,贺桩一走,卫良和正沉沦在兄弟战死的悲痛之中,她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她正想得美滋滋,忽而只听军帐后头一阵尖锐的撕裂之声,她猛然回眸,不由惊呆。 风尘仆仆的柯景睿,眉目间满是疲惫,衣裳到处沾着风沙。 自她被连昊天侮辱,她对柯景睿的态度就急转直下,这个叛国通敌的恶人,她巴不得与他没有半点瓜葛。 是以,她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柯景睿这个人精,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厌恶,可他若是有法子,又何须来找她?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惮了惮身上的沙尘,淡定地坐到案桌旁,冷静地倒了一杯茶,缓缓抬眸道,“怎么,想过河拆桥?” 亏他还说的出口? “到底谁过河拆桥?”她不甘示弱,“那日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只想给卫良和重重一击,好击碎他的傲气,在我面前再也神气不起来,可我没想到你竟是卑鄙之徒!” 如今他的处境举步维艰,卫良和在军营在江湖下了追杀令,而颜宋也放弃了他。柯景睿已没了退路,叛国通敌四字听在他耳朵里,只刺得他难受。 他也曾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可最后呢?名头全让卫良和一个人抢了,北定将军是他,少年封侯是他,长公主也是他的。 是他的也就罢了,他怎就不知珍惜? 柯景睿气怒,忽而拍案而起,大吼道。“那也是被他卫良和给逼的!” 他眼角青筋暴起,馥云公主被他吓了一跳,“你小声点。柯姐夫,我为了帮你?我连清白都搭进去,这还不够么?” 说到痛处,她眼眶一红。 柯景睿冷静了些,坐下道,“馥云,我是你姐夫,难道还不会紧着你么?趁着卫良和不在营里,你只帮我这一回,日后我绝不再找你!” 上回他也是这么说,馥云根本不信他了,摇头道,“柯姐夫,这里是盛军的大营,馥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得好。” 柯景睿还指着给她帮忙给卫良和制造点破坏,好让裕王回心转意,这时候哪儿肯罢休,只道,“馥云,别怪姐夫没提醒你,如今咱们可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我将你做的那些丑事抖出来,你猜卫良和还会多瞧你一眼么?” 馥云公主一气,瞪眸道,“你敢!” “敢不敢,咱们拭目以待!”说完,他面色悠然地起身。 忽而,他猛然转身,一下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她大喝,“容蔷,你竟敢耍我?!” 馥云公主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一会儿,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有序响亮的铁蹄声,恍若一眨眼的功夫,外头火光通明,隐隐间还听得哔啵作响,素白的军帐映得通红。 她一下回过神来,尖叫着,“姐夫,不是我!” 柯景睿只想着逃命要紧,哪儿还顾得了许多,一掌劈过来,直取她的喉咙,反手缚住她的手,只等着卫良和破门而入。 哪知帐门纹丝不动,卫良和许是与他耗耐性般,端坐在马背之上,面色沉冷。 柯景睿等得不耐烦,只抓着馥云往外走,高声喊道,“尔等速速后退,馥云公主可是金枝玉叶!” 而卫良和一动不动,目光望着黝黑的夜色,火光映得他的轮廓分外冷峻。 “将军”焦实禄越发吃不准他的姿态,只好出声询问,“要不要撤退?” 男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朗声出口,“柯景睿叛国通敌,罪不可赦,又挟持馥云公主,罪加一等!” 柯景睿不信他软硬不吃,重申道。“卫良和,你可瞧清楚了,这可是馥云公主,皇后的嫡女。” “那又如何?”卫良和磊落的面容隐在钢盔之下,眸子里闪着寒光,面色冷得出奇,一身劲酷的军装,越发衬得沉冷。 柯景睿被他一噎,威胁的话生生哽在喉咙里,半晌才道,“你就不怕你北定大将军的官位不保!” 男人闻言,冷哼了一下,恍若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长笑,他身边的部下也随着大笑。 他们在嗤笑柯景睿的无知! 柯景睿心里气急。可这回是他送入虎口,又怪得了谁? 卫良和冷冷瞥了他一眼,仿佛怕污了自己的眼一般,不肯再看第二眼,“你二人狼狈为奸,合谋叛国,证据确凿,怎么,你以为圣上还容得下你们?” 馥云本还指着他救自己,毕竟,他应承为她报仇雪恨,就真的杀了连昊天,听到这里,不由心头苦涩,厉声道,“卫良和。你说清楚,本公主何时叛国通敌了?” 卫良和扫了她一眼,只见她涕泗横流,竟生不出半点怜惜之情,“你要证据?好,把那个叫阿俏的侍女带上来!” 馥云一下禁了声,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也只她一个傻瓜,还天真地以为会有与他携手的一日! 卫良和根本不愿与他们废话一句,抬起手来,声音犹如阴间的黑白无常,阴狠决绝,“来人,柯景睿狼心狗肺。烧毁库房,挟持大盛子民,罪重当诛,拿下!” 一旁的裴泽卓青喊声应道,“属下遵命!” 一时之间,柯景睿与一众盛军厮杀在一块儿。 卫良和仍端坐高头大马之上,双手抱胸,阴森的眸子状似无意地扫视着,面色阴沉地似乎滴出水来。 他们打斗许久,柯景睿脱不了身,而裴泽卓青联手也擒不住他,不过柯景睿内力渐越不支,怕是撑不了多久。 卫良和却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趣之事上,只见他猛然拔出佩剑,大喝一声。“尔等退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全身的内力全部灌进佩剑里,忽而狠力一掷,那佩剑晃着寒光,只听破空的呼啸声,直直朝他袭去。 士兵堪堪躲开,柯景睿接了裴泽卓青齐齐砍来的两刀,耳珠一动,豁然回身,想避开已是来不及,只好以刀身接下,但他哪里挡得住卫良和灌满内力的一剑。被逼得连连退后,终是撑持不住,倒地吐血。 卓青裴泽忙以刀架住他的要害。 馥云公主那厢也被押着。 卫良和甚至不愿多看他们一眼,更别多说开口了,只对着部下道,“带走!” 夜里,万籁俱寂,只有枝头的鸦雀偶有一声呜啼。 男人处理完政务,扭了扭僵硬的颈脖,缓步走到窗前,眉目满是惦念,望着外头那暗沉沉的木桩,竟是不经心柔声唤了句,“桩儿” 他心头惦记得紧,连焦实禄入帐也没有丝毫觉察,“将军,方才回营的驿兵回报,夫人一切安好,不出七日。便可抵达沁州,何辅已候在那儿了。” 卫良和微微侧脸,点头道,“嗯,你再飞鸽传书给何辅,叫他再去庆城接应桩儿,直到见到人为止!务必确保她母子平安!” 焦实禄应了,顿了良久,才道,“将军,听闻柯景睿那儿,已跟守卫说了无数次,想见一见您。” 男人回身,行走间衣衫飘飞,落座理了理衣摆。为焦实禄请了一杯茶,才问,“他如何说?” 焦实禄原话照搬,“说是这兴许是您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今时往昔的恩怨纠葛,总得当面说清才好。” 卫良和侧眸,沉默良久,这才起身,道,“如此,本将军倒要亲自会一会他!” 男人行动力素来极强,说做就做,马上起身,径直朝牢笼那儿走去。 柯景睿沦为阶下囚,发丝凌乱。身上沾满麦叶,浑身臭哄哄,落魄不堪。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来,在距离牢笼五六步处停住脚步,负手而立,星眸淡漠。 夜色深阑,鸟栖鸦无声,凉意习习。 往昔情同手足的兄弟,已是反目成仇,不由叫人直唏嘘。 柯景睿慵懒地靠着铁栏,仿佛不是困在牢笼里,而是在奢华的金殿内,“你终究还是来了。” 卫良和肩背挺直,立在天地间,淡淡开口。“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柯景睿呵了一声,心知此番必死无疑,他忽然觉得,能死在他的剑下,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自也是毫不顾忌,“王锋是我所杀,你是不是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 卫良和的眸子登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紧握的手青筋暴起,咬紧牙关,才忍下拔剑的冲动,“杀你?你以为死了就当是报仇雪恨了?只有活着,众叛亲离地活着最痛苦!我又何苦脏了自个儿的手?” 柯景睿一听,登时扬声大笑。“卫良和,今时今日,我柯景睿落在你手里,也算是自作自受,死而无憾。但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当年我回京求职,悠云她巴巴地跑来,只以为是你回来了,可每每她满怀希望,哪次不是落空。但她仍是会来找我,只为打听你的事情,好多了解你一些。我以为你只不近女色,还曾一度为抢了悠云而懊悔,可当见到你对贺桩那模样,简直二十四孝模范,我才知,原来你不是冷血,只是悠云不是对的人!” “卫良和,你不爱她,为何还占着准驸马的名头不放?你对不住她!当年明明是我们兄弟七人一道进殿受封,凭什么你被封侯?凭什么悠云只眼里只你一人?” “哼,你以为贺桩就是你对的人么?以她的身世,她早晚会害死你!” 听他如此一说,显然是知道了桩儿的家世,卫良和彻底动了怒,“柯景睿,涉及男女私情,难道我还要向你解释么?至于封侯,宸王当年赏罚分明,论功行赏,哪一样又冤枉了你?桩儿她是我的人。你若敢再命人动她一刀,我敢保证,我必还长公主会两剑!” “还有王锋。”卫良和忽而走近,双手扯着他的衣领,眸间盈血,薄唇里凝着寒意,“他究竟哪里对你不住,你非要赶尽杀绝?” 若说当年柯景睿恨他夺走了长公主,可这与王锋有何干系? 柯景睿由着他抓,竟丝毫不反抗,笑得掉泪,“呵,你是不是还要问,你那老丈人和丈母娘,老弱病残。我怎就下得去手?” 他忽而震开双臂,特意把脸往前凑了凑,神色颇为欠揍,“他们不死,又如何伤得了你?是不是恨不能杀了我,你杀呀,杀呀!” 柯景睿笑得狂妄,卫良和心头躁动的因子无不在叫嚣着冲动,可他不愿自己也变得跟柯景睿那般弑杀成性。 男人咬着牙,缓慢而又艰难地松开他,忽而笑道,“我不杀你!可大驸马与外敌串通,合谋残害大盛同胞,你说,这消息若是传回京都,长公主与皇帝会如何?” 见他面色越发惨白,男人蹲下长腿,手有意无意地拨着干麦叶,继而道,“以圣上的秉性,你以为他会饶你一命?早在你流放南蛮之地,长公主的那点薄面,就被你耗尽了,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你?” “我的岳父为了不叫我为难,毅然决然地坠楼。而你的老丈人,却要杀你。柯景睿,你的人生还能过得更失败些么?还有长公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你说你做的什么孽?” 柯景睿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卫良和。你既然不让悠云好过,我自也有法子逼死贺桩腹中的胎儿。那胎儿也有好几个月了吧,若是这会儿没了,只怕连他娘亲……” 两个人幼稚地斗嘴,专挑软肋攻击。 卫良和怒瞪着他,忽而掌上凝聚内力,一把劈在他头顶之上,面露狠绝。 这种人,骨子里下作得很! 他心头翻江倒海地恨,对付这种不知悔改之人,他根本就不该心存妄想。 “我绝对不会给你接近桩儿的机会!”卫良和怒喝。 就算不伤他性命,男人也有的是法子叫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卫良和掌上的内力如同巨大的漩涡,柯景睿只觉浑身发冷,根本不由他控制,他体内的内力正源源不断地流失。 柯景睿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心里惊惧不已,他的武功何时已长进到足以摄取他人功力的程度了? 他浑身难受,内心凄惶,若是失去武功,那根本无异于一个废人! 他要是成了一个废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柯景睿睁目垂泪,想开口求他住手,可他根本没法子说话。 卫良和内力惊人,发了狠地要虐他千百遍,自然不会松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卫良和感觉不到柯景睿体内残存着丝毫的内力,这才收回手来,柯景睿轰然倒地,睁着模糊的双眼,神色僵冷。 直至半个月后,柯景睿叛国通敌,被北定大将军一掌夺了内力之事,才传到京都。 不过他与馥云公主一道被困在囚车,一路不知挨了多少野菜臭鸡蛋,早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 长公主这阵子青灯伴古佛,等她听到消息,贺桩已回神侯府住了好几日。 这一日正好命清莲拿着夫君的衣裳出来晒晒,想着命人送到边关去。 一路奔波,不过车上的多是女眷,行程并不快,贺桩不受什么苦头,反倒是肚子越来越大,吃的也越来越多,不过她人倒还是清瘦。 她这会儿正倚在贵妃椅上与孩子说话,便听清莲急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道,“不好了夫人,长公主闯进门来了” <a href="m../novel/9730/4568616/"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身世暴露! 贺桩早在路上便听闻柯景睿被抓一事,想来长公主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她沉思片刻,只道,“别拦了,反正也拦不住。” 清莲担心长公主会对夫人不利,连忙问,“奴婢瞧着长公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要不要请老夫人来?” 贺桩知她是担忧自个儿,反倒笑了,“祖母年事已高,哪能让这些琐事扰了她老人家清净?” 有前车之鉴,清莲仍旧不安,“长公主一来,那可不是什么琐事。” 贺桩听着外头隐约传来嘈杂声,面色渐渐变冷,“不必了。我总不能事事都劳烦祖母。” 正说着,只见一身素净简约的容萱正趾高气昂地快步走来,她猛然停住脚步,立在庭院,冷冷瞥了贺桩一眼,这才微微侧眸,冰冷道,“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贺桩不想府里的下人为难,抬手对他们摆摆手。 长公主这回才冷着脸踏入蒲良苑,劈头盖脸就道。“你第一次入宫那次,母后问了你为何闺名独叫一个桩字,你只说命里五行缺木,本公主还不当一回事。这阵子才记起,先太傅庄先生府上的嫡女千金,闺名可不就是一个桩?原来那不是你第一回入宫了。” 贺桩早收到卫良和的书信,柯景睿既然查出了她的身份,在长公主那儿自然也瞒不住。 长公主凤眸微眯,有恃无恐道,“你说,此事若是捅到父皇那里,他会处置你?” 既然此事也无法藏着掖着,她索性摊牌,“ 公主既然如是说,想必也为妾身想好了法子?” 长公主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很简单,只要你飞鸽传书,叫卫将军半路放了景睿和馥云,我敢保证,此事绝不会有第二人知情。” 景睿馥云做了卖国求荣的丑事,她为今所盼,只愿他们活着罢了! 贺桩心想,若是放了他们,还指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们不是一贯弑杀别人的亲人么? 好,她今日也要她亲自尝一尝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贺桩淡淡落座,“大驸马与馥云公主联手,害得妾身一双爹娘尸骨无存,王锋战死,如今,长公主却要以妾身的身世换他们二人活命,这买卖可划不开!” 容萱细细打量着贺桩,只见她一身素净的衣裳,白肤胜雪,即便挺着大肚子,浑身也透着沉静的气质,不过瞧着她眉宇间隐隐蕴着凌厉之色,看来她这一番北地之行,长进了不少。 长公主深知,景睿害死了人家爹娘,她岂不怀恨在心? 可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妹妹,而无动于衷,她做不到! 容萱打起精神来,语气仍旧高高在上,“你的爹娘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你们如此赶尽杀绝,逼得景睿被流放,他何至于背井离乡,与大盛作对?” 合着还是他们的错了? 贺桩也不知她究竟哪儿来的这些奇葩想法,馥云公主是金枝玉叶,柯景睿也贵为大驸马,可她爹娘和王锋的命就不是命?他们身上流的血就注定要白流? 她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容萱,清眸含恨,“究竟是谁逼着谁?当年是谁不顾兄弟之情,逼得相公坠崖?从庆丰镇到京都,一路又有多少次暗杀?在京都的时日,馥云公主屡屡为难妾身,公主不也从中推波助澜么?这次出征,他从中作梗,行军难以推进……哪一次相公又冤枉了他?” 贺桩屡屡发问,逼得她面红耳赤,这些她都知道,那会儿她也确实存了私心,但她也受到惩罚了。没回想到那无辜小产的胎儿,她便是每日青灯古佛也无法平心静气! 她若是阻止得了景睿,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光景? “好一张利嘴!” 贺桩闻言,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绿树,梨涡浅浅,却笑不进眼底,“以前你们嫌弃妾身出身卑微,如今,公主又嫌弃妾身尖牙利?,妾身无论怎么做,公主都是瞧不上眼的吧?” 长公主被她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只道,“所有的纠葛到此为止吧。只要景睿和馥云活着,我保证他们不再跟你们作对。” 贺桩只觉好笑,她不傻,这段时间也彻底看清了他们可憎的面目,“想用妾身的身世换他们两个人活命,长公主以为妾身是傻子么?” 长公主面色一顿,“你什么意思?” 贺桩一笑,眉目如画,“很简单,一个秘密换一人性命,夫君与嫡妹,您只能选一人!” 勿怪贺桩残忍,当年庄府上下皆惨死在柯景睿的刀下,而她险些小产,又痛失双亲,这种痛,容萱又岂会懂? 长公主凝视着她眼眸中的狠绝,这个女子,卫良和所珍爱的女子,呵,她笑得悲凉,“他一直说你一尘不染,可搅入京都这浑水,谁又干净得了?” 她若是还不知如何自保,恐怕真要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还请公主速速做决定,时间可不等人?” 长公主凤眸喷出怒火,“贺桩,你真要如此咄咄逼人?” “买卖不就讲求个你情我愿?公主既然不愿,那就请回吧!”贺桩一笑,“以圣上的脾性,您以为他会容忍到大驸马与馥云公主安然无恙地回到京都?时间可真不等人!” 长公主凤眸里满是楚色,“你当真不怕本公主将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前太傅庄先生那可是谋逆!” 贺桩一笑,深敛着恨意,都说人心难测,长公主却能玩弄于?掌之中,可她已决定不再让步,“公主既告诉圣上尽管去。到时,妾身横竖不过与腹中胎儿共赴黄泉也就是了。不过,不知公主想过没有?在京妾身昏迷,性命堪忧,相公一蹶不振,便是圣上连下三道圣旨也无济于事。” “公主既然甘愿瞅着南盛大好江山沦为北燕囊中之物。那就尽管去!反正大驸马不也是如此么?” 长公主没想到潜沉温婉的贺桩一旦发怒,竟如此可怕,连连后退,“你这张利嘴,倒真像极了庄太傅!本公主绝不会走景睿的老路,但你别以为本公主就没有法子对付你!” 言罢,她愤然甩袖而去。 边关三度大捷,自宸王妃送去了一大批粮草。盛军士气大增,已牢牢占据沧州城。 眼见收复羌州在望,燕贼企图吞并南盛即将成为南柯一梦。 这其中,有一半归功于宸王府! 是以,龙心大悦,特下圣旨,念宸王容源诚心悔过八载,热血未减,锐气犹在,心系社稷,皇帝甚为感动,特解除幽禁,恢复自由身! 此诏一出,朝堂之上,嗅觉灵敏的大臣们立即嗅到了微妙的气息,眼瞅着东宫一支独大的局面被打破。而那些人精也知宸王当年的威名可谓如雷贯耳,一时之间,宸王府门庭若市。 此时,东宫。 太子容恒正气头上,大殿内的地上四处躺着支离破碎的瓷片。 这几日他正接连催促底下的人拨出一笔银两来,只差一步,他就凑的出来了,卫良和他为何要接受宸王府的捐赠? 太子哪能不气? 卫良和明明是站在东宫这边的。此举,叫 他情何以堪? 太子越想越气,还想砸东西,却见大殿之内已没什么能砸的,气得一脚踹在屏风之上。 一身墨黑凤袍的长公主便踏着一片狼藉,款款而来,黛墨的画笔勾勒出凌厉的狠意,红唇微微勾起,凝成一抹轻蔑的笑意,见到太子,也不行礼,犹风华绝代地立着。 太子素来对这个攻于心计的妹妹没什么交情,语气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容萱置若罔闻,长长的裙摆略过破碎的锦绸碎片,末了才扶正一把贵妃椅。妖娆地回身,风姿绰约地落座。 她似乎丝毫不怕火上浇油般,勾唇而笑,“你当卫良和替你整垮了萧王,此番他坐拥三军,你以为手握军权,却不知,宸王已不声不响地卷土重来。我的太子哥哥。难不成你还在做着千秋万代的美梦?” 容恒气怒,霍然甩袖道,“别以为你是母后所出,我忍你让你,你就可以口无遮拦?” 容萱丝毫不为所动,“忠言逆耳,太子不会不知吧?” 太子冷嗤一声,“妹妹还是顾着大驸马为好。听说他这一路,过得可不安生。” 容萱被戳中痛处,咬紧红唇,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母后既将你养在身边,你我自是一体的。诚然,景睿曾为萧王所用,可如今宸王复出。太子以为悠云还会站在他那边?” 太子不知她口里所说的“他”是指容源还是卫良和,不过多一个长公主这般心智的盟友,百利而无一害。况且,她身后还有一个凉府! 是以,他冷静了些,挑眉问道,“你当真如是想?” 容萱听他的语气显然缓和了一些,笑道。“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以为卫良和还站在你这边?” 太子一听,脸色一下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他可曾避讳过与宸王交往?这阵子他明面上是助你整垮萧王,他确是做到了。可宸王躲在府里八载不声不响,卫良和一回来便复了位。太子怎不仔细想想,他可是宸王的部下!卫良和借着你的手除了秦氏,却是为宸王卖命,难不成你还瞧不出来?” 太子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脸色一白再白,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明明说过,他愿为本宫所用……” 说到最后,连他也觉底气不足。 卫良和口头上是答应了,可从不曾与他有书信往来,从不愿踏入东宫一步! 太子登时火冒三丈。“他竟骗了本宫那么久。卫良和,他怎么敢?” 容萱冷冷地瞥着气诈的太子,神色淡然,未置一词,等他冷静下来,才道,“太子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置气?后头的话,悠云都不敢说了。” 容恒气得来回暴走。一听,猛然回身,怒气又在升腾,“你但说无妨!” 长公主慢悠悠道,“难道太子就不觉得奇怪那个贺桩么?试想,一个乡野女子,凭她的相貌与才气,又怎会埋没这么多年?除非……” 太子的好奇心一下被她勾起,“除非什么?” “除非……她有意为之!”她斩钉截铁道,“而且,悠云早查到她的身世!” “她究竟是谁?”隐隐的,他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长公主道,“她就是罪臣庄钰之女,庄桩!” 此话一出,只见太子眼瞳登时睁大,惊愕地立在那儿。一语不发! 容萱以为他被卫氏夫妇气的无语,开口道,“太子放心,悠云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却突然魔怔了般,眼眶盈血,一下掐住容萱的颈脖,厉声道,“你想伤害她?谁允许你伤害她的?你最好听清楚了。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不许动她一根汗毛!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容萱双手努力掰开他的禁锢,泪眼摩挲。 <a href="m../novel/9730/4574936/"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竟也敢对她下狠手? 她艰难而断续地开口,“放……开……” 可容恒根本听不见,癫狂地掐着她的颈脖,“呵,原来她还活着。她是她的女儿,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轻举妄动!” 容萱呼吸急促,眼眶发白,身子发虚,周身无力,脑子空白。 就在此时,忽闻外头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容恒这才如梦初醒,猛然松开容萱,见她软得瘫倒在地,咳得眼泪狂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色发白,连连后退。 皇后携着一阵风进来,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番狼藉的地面,又见容萱满目苍凉,浑然失去了往日光彩,想着她方才听到的消息,不由心生忧痛。 她方才也隐约听见太子的怒吼。凤眸怒瞪着他,喝道,“恒儿,你糊涂,萱儿是你妹妹,你怎么下得了手?早知你如此不争气,本宫当初就不该将你从梅嫔那儿领过来!” 容恒被她一吓,登时腿心发软,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母后,儿臣知错,只是悠云方才说要杀了贺桩,儿臣一时魔障,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被他气得浑身发颤,发髻上的金色步摇不断摇曳着,她身处深宫多年犹稳居六宫之首,自有她的耳目,容恒那点小心思何曾瞒得过她? 她只恨,恨这一钻进温柔乡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东西,“那个孩子本就该死,你瞧瞧自打她回京一来,萱儿受了多少委屈?当年你既决定下狠手谋害庄府,这会儿你怎么就不开窍?” 提及当年之事。容恒多少年悔得肠子都青了,“儿臣本以为只要逼得她退无可退,她会矮下身段来求儿臣的,可她宁死也要与太傅同进退,她明明那般聪慧,怎会不明白儿臣的心意?” 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抛弃东宫之位,舍下妻妾,可她仍不为所动! 容恒面容悲戚,一把抱住皇后,歇斯底里地怒吼,“母后,儿臣心里苦啊!” 皇后眼蓄泪珠,但面容仍旧冷凝,“胡闹,她是你师娘,你这是"luan lun"!恒儿,你怎就不明白?我看,她一去,大家反倒都省心了,你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 容萱跪坐在地,听着她的母后与兄长毫无忌讳地谈及尘封已久的辛秘,惊骇不已。 她只知当年萧王兄与景睿率禁军,亲手屠杀庄府满门,她竟不知,幕后?手竟是太子! 这些年太子屡屡处在萧王下风,甚至连父皇也对他的昏庸颇为不满,若非顾忌着太子的位份以与皇后为首的一方势力,只怕早废嫡了! 可她根本没想过,太子竟藏得如此之深!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的? 据她所知,宸王兄当初功高震主,父皇对他颇为忌惮,屡屡叫他受屈。边关将士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卫良和当初热血方刚,早说服宸王,起了逼宫之意。 是庄太傅找宸王秉烛夜谈,这些年宸王信守诺言,甘心困于宸王府,满腹惆怅,郁郁不得志。 庄太傅如此衷于东宫。尽心尽责地履行着太傅之责,太子竟也下得去手! 若按他方才所说,他倾尽深情于庄夫人,却无法抱得美人归,最后也难逃一死。 太子的狠绝超乎她想象,他还有什么做不出?容萱越想越觉脊梁发?。 容恒一听皇后所言,只觉那剜心之痛蔓延全身。 在他看来,说什么人世间最为情苦是生离死别,竟是胡扯! 试问谁还苦得过他,一句“"luan lun"”便驳得他哑口无言。 只因他是太子! 他忽而觉得讽刺得很,失魂落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无知无觉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皇后怒不可遏,一个是她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她夺位的养子,手足相残,这是她最不能忍的,“恒儿,别忘了你的身份!萱儿好心好意地来告诉你实情,你竟也敢对她下狠手,有朝一日,你是不是连母后也敢下手?” 容恒冷静了许多,老实磕头认罪,“当初若不是有您,儿臣只怕早命断冷宫,母后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不敢忘!” 皇后下定决心,早给他一个教训,厉色未减,道,“本宫已失去馥云,难不成你还要把悠云从母后身边夺走?” 容萱与太子一听,登时失了脸色。 长公主早猜景睿和馥云性命堪忧,可她根本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 她顿觉天崩地裂般,百般不愿接受,哭吼着扑到皇后脚下,抱着她的腿,誓要问个究竟,“母后,您撒谎是不是?儿臣可以救景睿和馥云的,只要再给儿臣几日时间!” 皇后一个恍惚,险些站不稳,她何尝不心痛,可馥云和景睿肆意妄为,皇上如何容得下他们? 她仰头,痛苦地闭了闭眸。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悠云,你别难过。母后刚得来的消息,卫将军派去护送的人,一路上馥云和景睿虽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性命无虞,是皇上派去的人办事不利。说是遇上山贼,无一生还!” 遇上山贼,这幌子也不编得真实些,有谁会信? 长公主泪眼汪汪,哭得忿了气,她终究想不明白,“父皇他怎就那般狠心?景睿替他做了多少事,为何他从不看在眼里?他不是最疼馥云的么?馥云已被毁了清白,难道还不够惨么?世间有他那样的爹,真可悲!” 皇后听她越说越大逆不道,忙蹲下来捂住她的嘴,眼角透着凌厉之色,“悠云,你住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骨肉相连,他何尝不愿保住他们?可景睿和馥云那是叛国通敌。便是护送回京,他若不降旨褫夺景睿的驸马之位和馥云的公主之位,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们横竖活不成,死在路上,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长公主头痛欲裂,心头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剐着,痛得她难以呼吸,“母后。儿臣究竟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那般对待我?景睿和馥云纵是有天大的错,难道连个墓也立不了么?馥云她……还是个姑娘家,如今她命丧山野,你叫她到了黄泉路上,如何投胎转世?” 到底是生身女儿,皇后何尝不心疼?可她又能如何? 她忍泪,妆容仍一丝不苟,眉宇间透着杀气,“若不是卫良和逼得景睿和馥云癫狂,他们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悠云,你就别再对他心存旧情,那种人一旦陷入情网,便拔不出来了!如今,大盛的江山还得靠他守着,你就省点心。别去招惹他们夫妻。宸王一复出,你没瞧见有多少大臣闻风而动?咱们娘儿俩唯有助你太子哥哥守住东宫之位,谁还敢欺负咱们?” 容萱听着皇后的话,只觉心如刀绞,但走到今时今日,她早知此生与卫良和算是有缘无分了,“儿臣听母后的便是!” 可太子瞧着心神不在,显然没有听进去。 北定大将军精忠报国。劳苦功高,太子体恤卫老夫人与卫夫人,特请旨前往侯府慰问。 皇后一听,又少不得勃然大怒。 时至十月初,京都开始转凉,昼夜温差大。 晨间,神侯府,蒲良苑。 贺桩已有六个月身孕。小腹挺得明显,行走间也变得迟缓,脚也浮肿。 卫老夫人终是不放心她一人住在神侯府,卫府由白氏掌家,她也不担心,索性搬了过来。 贺桩醒得早,早饭过后,清莲正给她捏脚。瞧着她圆鼓鼓的小腹,不由抿唇偷笑,“夫人,奴婢听说,下盘圆的胎儿多是男孩。夫人这头一胎,一定是个小公子!等侯爷回来,定会待夫人更亲厚的!” 贺桩念着自家夫君,早前收到他的书信。他在沧州诸事顺利,只待拿下羌州,便可凯旋,心头一甜,嗔道,“相公说了,男孩女孩他都是欢喜的!” 清莲声音清脆,“侯爷待夫人自是没得说的,不过夫人可别糊涂,这偌大的家业,终是要小公子继承的。卫府的秦姨娘虽说没了,可大公子二公子还眼巴巴地盯着侯府呢,如今是有老夫人震着,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秦氏眼皮子浅,教出的一双儿子也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贺桩如今有诰命在身。还并着任家义女的身份,也不是好欺负的,只道,“清莲放心,便是丫头,你家夫人我也有法子护得上下侯府周全!” 清莲吞了一口唾沫,把余下的话咽在嘴里,其实她不敢说。退一万步讲,侯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若真有个好歹,若没个儿子傍身,夫人的处境还真不好说。 贺桩见她欲言又止,倒也不说什么,抽回手,站起身道,“行了,屋里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吧。” 清莲给她拿了件藕色的披风,披在肩头。 贺桩隆起的小腹隐在披风之下,仍旧瞧得出轮廓,不过倒也丝毫遮掩不住她的风华。 清莲不由抿唇而笑,“都说媳妇成孕妇,孕妇成产妇。产妇成怨妇,最后才熬成婆。不过奴婢瞧着夫人这般,也是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二人一道出了蒲良苑。 眼见就快走出内院,清莲生怕外头不安生,拉着她的手道,“夫人,外头人多口杂,咱们走得也够远的。不如这就回去吧?” 贺桩一听,也觉有理,便顺着她准备往回走,却听外头响起一道男声来,“卫管家,您真打算告诉夫人实情?” 卫准点头,“何副将,老奴知您担心夫人的身子,可老奴觉得,她没您想的那么柔弱,她承受得住!” 何辅坚决道,“不行,将军特意交代过,万不可拿军中之事叨扰夫人,否则军法处置!” <a href="m../novel/9730/4577010/"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逼我去送死啊 若是有法子,卫准又岂会麻烦夫人? “何副将,您是没见识过那北燕重骑兵的威力。老奴当年有幸为敬南王牵过马,曾亲眼所见,那重骑兵个个都是身形魁梧的大汉,力能扛?,他们所配兵器,皆是大斧长戟重锤,这绝非盛人抵抗得了的。三公子手上所握兵力不多,屡次请求增员,圣上一律驳回。” 贺桩认真听完,才知她收到的书信并非真实,不由紧张,腆着肚子,一步步向外走去。 清莲惊诧,故意拔高声音道,“哎呀,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外头登时禁了声,贺桩回首,怒瞪她一眼,直接了当道,“清莲你别费功夫了,我若执意追究,何辅便是撒腿跑了,我也有法子叫他来!” 她清婉的嗓音透着坚决,传到何辅耳中,他自也不好掉头走了,待她走进,何辅见她面色紧张,不安地行礼道,“见过夫人。” 贺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何辅,你老实告诉我,那些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辅望着她清丽坦荡的眼眸,竟不敢直视,心知已隐瞒不住,垂首道,“那些书信。是将军早就写好,交给属下,按期交给夫人的。” 贺桩面色一骇,脸上没有半点颜色,离开沧州,她便知他早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当真正切身体会到,她才知,她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他的日子,“他怎么……?他说过不再骗我……” 何辅见她脸色不大好,极为担心,却碍于礼节,又不敢上前,连忙道,“夫人不必担心,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自有法子对付北燕的重骑兵。” 南盛的男子本就在体格之上比不得燕人,这回北燕的重骑兵又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以一当十绝不夸张。 他除了死扛,还会有什么法子? 可大盛的兵力不多了! 贺桩强忍着泪水,吸了吸?子道,“眼下又是什么朝局?” 何辅如实道,“宸王殿下也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属下已上奏朝廷,请求圣上将属下掌管的五万禁军支援将军。可圣上不知有何打量,韩正手下的五万禁军足以保京都无虞,可他就是不肯松口。” 贺桩闻言,险些站不稳,幸亏有清莲扶着,她努力撑持着身子,道,“如今京中的禁军由你和韩正执掌,韩正又是太子的人,你一去,若是太子逼宫,他皇帝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如此看来,请求增援几乎不可能,但要盛军与燕人硬碰硬,只怕会吃亏。 贺桩心急如焚。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计策,几个人才说这话,却听外头守门的小厮来报,太子来了。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贺桩立即想起前阵子长公主气势汹汹地跑来兴师问罪那回,看来,她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卫准生怕太子心怀不轨,开口道,“少夫人快快回去,老奴这就去请老夫人。” 他一说完,只听小厮小声道,“太子殿下是奉了圣旨前来探望老夫人与夫人的,夫人若是不见,怕是不妥。” 卫准还想说些什么,贺桩也知躲不过,倒不如泰然处之,遂道,“卫管家,不必了,称病之类的哪里瞒得过咱们的太子殿下?” 太子的确是冲着贺桩来的。 三个人在正厅里坐了有一会儿,他便扭过头对卫老夫人道,“老夫人年事已高,本宫多有叨扰,不若您先行回去,正巧本宫还有几句私底话要与卫夫人聊聊。” 太子发了话,卫老夫人自然不好不从,不过她也念着贺桩的身子,笑道,“如此,臣妾便告辞。臣妾这孙媳妇正怀着卫家的子嗣,还劳烦殿下多多照应。” 容恒知她这是在暗示他不可看轻了贺桩的身份,起身道,“卫将军正在边关浴血奋战,有幸照料他的家眷,本宫自当尽心尽力。” 待卫老夫人一走,太子落座,细细打量着贺桩,只见她身着一件浅蓝色宽松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浑然天成的云淡风轻。 他越看,心里对那人的想念便越浓烈,可不知怎么,对着她却没有当年对那人的浓情。 她终归不是她的娘亲,且她已是卫良和的发妻。 他忽而垂首嘲讽一笑,偏过脸去望着她道,“你与你娘亲很像,当初见你第一眼,我便如此觉得。” 贺桩听他如此坦然,心里不由一紧,面上却不露一丝怯意,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原来还记得臣妾的娘?妾身还以为,您早忘了!” 当初庄府出事,萧王、宸王、太子,一个充当刽子手,一个冒死相救,唯独爹爹倾注最多心力的太子却噤若寒蝉。 那时她年岁还小,时间又隔得太久,她险些都忘了。太子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整个庄府,也只她活了下来,容恒知她心存仇恨,却道,“小桩,你既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就不该回来?” 贺桩扭着脖子,紧紧盯着他,难以置信问道,“难道太子殿下也认为我爹会与宸王兄谋反?当年,他是如何一心辅佐您,难道您都忘了吗?” 当年的实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可他不会认,她是庄夫人的女儿,他不愿在她心里有任何的瑕疵,只道,“小桩,我记得你以前总会跟着你娘亲等着月亮门那儿,每次都淘气地跑出门来迎你爹爹,一见到我,都会叫我太子哥哥的。” 可如今她仍愿意叫容源做宸王兄,却不愿那般唤他了。 贺桩笑道,“人总会长大不是?那时臣妾不懂礼数,倒让殿下见笑了。” 她的疏离是那般"chi luo"裸! 容恒心头一窒,笑容苍白,又道,“长公主已知晓此事,若不是我拦着,她早捅到父皇那儿去了。小桩,卫将军如今还在边关,沙场刀剑无眼,万一他若有个三长两的,护不了你,你想过以后如何打算么?” 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她,她的夫君注定九死一生了? 贺桩不由对他生起厌弃之情,面上冷了下来,只道,“殿下若只是想告诉臣妾这些,那臣妾已经知道了,请回罢。” 容恒一听她弄拧了他的意思,只道,“小桩,我是想帮你,太傅忠心耿耿,只有我相信太傅当年是被冤枉,可是,宸王那会儿坐拥三军,内心膨胀,难免起了异心,可卫将军根本听不进去……” 听到这儿,贺桩终于证实了他的态度,不由失望。 眼下,她的夫君正为南盛流血流汗,久战沙场,甚至已打算将生死置之度外,宸王兄也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可太子却还在想着夺嫡之事。 孰是孰非,昭昭之心,她若还分辨不清,那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贺桩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赫然打断他道,“臣妾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还请太子殿下允许臣妾先行退下?” 容恒还想说些什么,见她面色不佳,真怕她有个好歹,只好摆摆手,“你身子不适,我为你请太医,如何?” 贺桩拒绝,“多谢殿下好意,不过府里也有大夫,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容恒此番前来,一无所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道回府。 贺桩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叫来何辅与他商议。 她也不绕弯子,只待何辅落座,便道,“盛军兵力不足,且论体力,定耗不过燕军。唯一制胜的法子,便是善用巧劲,所以,咱们可以在兵器上改进。” 何辅满面惊喜,道,“没想到夫人竟与宸王殿下想到一块了。夫人还记得吗?将军身上的那把樊络名剑,便是兵器世家的徐家先祖所铸。” 贺桩眸子一亮,问,“那宸王兄打算怎么做?” 何辅喜上眉梢,“昨儿连夜。宸王已递了折子给府的九公子,请他速速去城外的机关城,请徐家后人徐初子出山!” 凉玄逸? 贺桩听着这个名字,不由想起她的爹爹庄太傅,她也不知怎的,明明是相貌迥异的两个人,气质却如此相像。 她面上颇有些不自然,只道,“那凉大人可愿出城?” 何辅如实道,“凉大人昨夜连夜就出城了。他爹凉丞相虽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这九公子倒还有几分热血。” 何辅虽官位不高,但实力并不低,否则也不会深得卫良和重用。能得他赞赏之人,贺桩还真不多见。 不过何辅也有他的顾虑,“将军当初年仅十二独闯机关城,不过属下担心,凉大人未必有将军的实力,若他请不到徐初子,这可如何是好?” 贺桩一听,也觉他说得在理。凉玄逸学识渊博,但听闻那徐初子僻冷乖张得很,若是不合他的意,便是千金也难买他乐意! 可边塞正值生死攸关,这直接关系到卫良和的安危,贺桩冒不起这个险! 她想了又想,还是下定决定,对何辅坚定道,“不行,我要去一趟机关城!” 何辅诧异,夫人挺着六个月的身孕出城,这可不是闹着玩,“夫人,您总得顾着自个儿身子,您腹中这孩子,可是将军唯一的血脉!” 贺桩不语,反问他道,“难道何副将还护不了我们母子吗?” 何辅见她神态坚决,他若护不住将军的妻儿。那真是他的失职了,“属下便是拼死也会保护夫人母子周全!” 贺桩点头,眼下也没多少时间消耗,道,“你命人运一车炸药随行。” “夫人这是打算?”何辅没想到斯斯文文的夫人,竟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见她不声不响地回身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垂首,“属下失言。” 贺桩与何辅背着卫老夫人,当日便出了城,来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 何辅派了七八个人打头阵,还没走几步路,便不断有人中机关而倒地。 贺桩瞧着他们东倒西歪。伤的都不是关键部位,也没人死亡,心想这徐初子倒也是个心善之人,不想伤人性命。 何辅也是笑笑道,“夫人放心,属下听将军提过,那徐初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只痴迷于机关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兴许只是他为了让我们知难而退,后头,只怕根本进不去。” 贺桩点点头,整个身子隐在宽松的披风内,没说什么,指着前面叫他继续领路。 一行人绕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原点,不过这回,这儿还多了个人,贺桩抬眸,这温润清和的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可不就是凉玄逸? 她因顾及身份,并未上前,反倒退了两步,躲在何辅背后。 何辅会意,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凉大人这是……” 凉玄逸一夜未睡。眼底透着一片青影,但仍打起精神道,“此处的机关比凉某预想的还要难上许多,卫将军文武双全,当真是了不得。” 一想到卫良和那会儿才十二岁,而他已二十又二,却仍不得其解,当真汗颜。 何辅见他疲惫不堪,想来也是尽了全力,可放眼整个京都,除了凉公子,还有谁解得了徐初子的机关? 他不由泄气,埋怨一句。“这徐老怪也真是……” 他话还未完,只听“咻”的一声,他连忙错身,快如闪电地出手,堪堪夹住那暗箭。 想来是徐初子早知他们来了,这会儿还不知躲在那儿,早将他们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何辅出言骂他,他这是反击呢。 何辅手下的人登时忍着笑气,憋得难受。 凉玄逸昨儿忙了一宿,也没少扯开嗓子想引出徐初子,可那老怪愣是不搭理他,没想到这会儿倒有动静了。连忙行礼,扬起声音道,“徐先生,在下凉玄逸,特意拜访……” “行了,收起你那套虚情假意吧!”空中回荡起怪异的嗓音,想来就是那徐老怪了。 凉玄逸被他这么一说,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他既领了宸王的折子,自然要尽心尽责,又道,“晚辈深夜来访,多有叨扰。确是冒犯了先生,您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晚辈此次前来,确是有要事在身,不知徐先生能否给个面子……” 空中二度回荡起那怪异的声音,“不给!” 嘿,这怪老头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躲在后头的贺桩见凉玄逸还要说些什么,连忙上前拉着他,给他递了个噤声的眼色。 凉玄逸见她白净的小手扯着他的衣袖,纤细的指尖雪做的一般,盈盈润润,心便如被蜜浸了似的。只觉得畅快,连连点头。 贺桩这才猛然觉察失了礼数,连忙松手,低语道,“一时情急,实在对不住。” 凉玄逸不知怎么,方才还欢呼雀跃的心登时失落。 贺桩却没心思顾着他的脸色,她庆幸还留了一手,她也不说什么,只抬手吩咐何辅前去埋炸药,待一切准备就绪,她才一挥手,正色道,“放!” 一时之间密林里炸药轰响,惊走了一批鸟兽。 前方刚才还是茂密的树木,这会儿全夷为平地,地面上还四处散落着各式的机关残骸。 徐初子这才吭哧吭哧地出现在一片废墟之上,气不打一出来,胡须溜湫,直指贺桩,“别以为你是个女娃,老朽就奈何不了你?” 贺桩气场全开,清眸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眼见北燕就要卷土重来,羌州一战凶险万分。盛军此番若是败了,京都于北燕而言,还不是如履平地?反正你这机关城早晚不保,还不若早毁了干净!” 凉玄逸与何辅双双目瞪口呆,强词夺理竟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对贺桩还真是大写的服啊! “你你你”徐初子被她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的灰布端襟一抖一抖,“你究竟想干什么哪?” 贺桩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很简单,借你的机关人和木鸟一用!还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兵器,一并拿来!” 凉玄逸竟然不知她了解得如此清楚,不过在何辅看来,将军对夫人那是没得说的。想来此事也不会瞒着。 “你是强盗还是土匪啊?”毁了这一片的机关,徐老怪已是肉痛不已,她竟还有脸狮子大开口,不由破口骂道,“你这是要把老子这机关城搬空哪?” 贺桩也知不合情理,可若是道理讲得通,凉玄逸又何必浪费一宿的时间?反正恶人做到底,她也不废话,马上吩咐何辅,“何辅,不是还有半车的炸药?” 徐初子登时举手投降,“行行行……我给,我给还不成么?” 这徐老怪比贺桩预想得干脆得多,她马上拍掌,道,“那好,何辅,快送徐先生去羌州?” 什么? 徐初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羌州那旮旯不是在打仗吗??” 贺桩哭笑不得,但还是坚持道,“那些木鸟还有机关人,没有你操作,怎运转得起来?” 羌州之战即将拉开帷幕,城楼之下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每个人连呼吸都在小心翼翼的,紧张、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卫良和一马当先。忽而扬剑大吼道,“将士们,最后一站赢了,本将军带你们回家!” 又是半个时辰后,盛军大部完全集结完毕,牛角号疯狂的响起。 颜宋这回死盯着卫良和,特命两个燕军骑兵方队夹击他,一声激昂的号角传遍整个战场,燕人的重骑兵开始发起冲锋,卫良和顿感压力倍增。 很快,双方的人马混战在一起,卫良和他们被彻底的陷在了战场里。 看台上,焦实禄和冯熙来。站到土台的边缘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羌州之战的战术是卫良和单独制定,冯熙来望着战场的最中央,那里是卫良和和重骑兵混战的地方,转头对焦实禄带着焦灼的口气:“如此将军如何撤得出来?” 焦实禄和他望着同一个地方,漠然的说:“撤不出来了。” 冯熙来虽也在军营待了多年,不过对战事并不了解,登时目瞪口呆。 <a href="m../novel/9730/4588198/"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卫良和一时杀红了眼,一人一马浴血奋战,在艳阳之下,尤为扎眼,恍若自地狱歃血而归的修罗,戾气腾腾。 听闻颜宋在燕军里下了悬赏令,若谁能砍掉他的脑袋,加官进爵,千金美人,他望着前方气势汹汹不断包围过来的燕人,冷笑一想,原来所听非虚。 他一剑砍在对面人的肩膀上,对方惨嚎一声坠马,他的四面大方全是?压压的燕军,他已找不到卓青和裴泽的身影,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子剧烈的一颤,想来也是疲惫至极。 卫良和高举佩剑,一番横扫,登时惨烈的哀嚎此起彼伏,骏马也吃了惊,嘶鸣一声奋蹄狂奔,前方不断铁马刀戟向他涌来,他侧身下马挥剑。一时之间漫天的血雨四下狂洒。 骏马仰蹄一声嘶鸣,卫良和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飞跃而起,长剑在空中横扫出去,敌方两个人头登时滚落下地,颈间血如水柱。男人也只冷漠地瞧了一眼便掉转马头,再次杀出去。 杀伐从晨间一直持续到午时,血流成河,厮杀漫天,也不知尽头在哪儿。 男人觉察手臂被震得发麻,肩头也受伤了。再怎么强悍,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总有耗尽心力之时,他累极,前进的速度也不由减缓,但他知道他除了一往无前,他没有后路了。 卫良和已经不知还剩下多少盛军,他们怕都已经死光了,岳父岳母因他而死,王锋也战死,他的归途也是如此的吧?这样也好,他如是想着,只是苦了桩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身下的骏马已经撑持不住倒下了。他从一个杀死的燕军手里抢来了一匹,眼前呼啸着砸来一个铁锤,卫良和本能提剑抵挡,但手上根本凝聚不了多少内力,铁锤被架飞,他的身子也受了狠力的一击,终是轰然落马。 从马上落下,眼前一片血红,他心神恍惚,周遭充斥着哀嚎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地拉着一个燕人垫背。 燕人口中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后颈,拼命地喘息着,没一会儿身子一僵,他知道那人是活不成了。 他浑身沾着鲜血和泥土,忽而翻坐在一边,目光渺远地望着京都的方向,面容一片苦楚。 他已为南盛殚精竭力,他对得住天地良心! 前方奔驰而来一匹战马,一把铁锤猛然一砸,卫良和迟缓地偏身,但还是晚了,他的胸口吃了一锤,虽偏了角度,但卫良和整个人横飞出去,铠甲竟也被震开,马上的颜宋又策马来到他的身边,来人居高临下看着说,“卫良和,这是你欠老子的。” 卫良和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过去,是颜宋,咧嘴笑了。 他与颜家斗了十余载,虽死在颜宋手里窝囊了些,但总比死在什么小虾小蟹手里要强,他想。 颜宋忽然翻身下马,一把拎起他,把他往空中奋起一抛,想着喂他吃一记玄空掌,“卫良和!速速受死!” 颜宋一声爆喝挑着卫良和横甩出去,卓青和裴泽就在五丈开外,但他真的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裴泽刺倒了一个燕军。抬眸一望,不由睁圆了眼,大吼着,“将军!” 卫良和飞了起来,眼里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万里晴空,像极了长在他心头的那朵白花,清丽婉约,素净动人。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变冷,没有怜悯,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浓浓的眷恋,其实他还残存着活下去的念头,可耐不住轰然坠下的身子。 就在此时,碧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轰响,盛燕两军从未见过这般响亮的鸟鸣,不由纷纷抬眸仰望,只见一只巨大的木鸟迅速地滑过,速度惊为天神。 那木鸟就这么从千军万马之上展翅翱翔而过,一双爪子捞过卫良和下坠的身体,再一晃眼远离了四处混乱的战场。 卫良和还稍微有点意识,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开沉重的双眼,机关鸟的缝隙中透进一抹微光,他把手举到眼前,这只手污秽不堪,骨指修长,虎口有一道裂伤,手指有倒刺,掌中有厚茧,手背上是层层凝固的?血,指缝、指甲里是乌?的血泥。 徐初子也是头一回驾驭木鸟,手还抖着,快速地回头望了眼卫良和,但方才精准地逮了着这只活人,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方才那侧翻旋降的姿势,是不是很洒落?” 他还活着! 但他方才吃了颜时央那一锤,他胸腔淤血,喉咙干燥,根本不知回话? 徐初子又甩头望了何辅一眼,龇牙问道,“我先把机关鸟停在山丘上?” 何辅眼珠子紧紧盯着卫良和,见他衣衫褴褛,忙摘了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见他全身是血,也不敢碰他,只问,“将军,您还动得了么?” 卫良和翻身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里面阴冷潮湿,木板还是湿的,只临时铺着块草席,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被褥散发着一股特有的恶臭,他就躺在那上面。 何辅连忙搀着他,“将军” 卫良和充耳不闻,呆坐了片刻。还能辨出底下的声音杂乱无章,人嘶马扬很混乱。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但并未成功,眼前一?,他甩了甩头,有血从他发间溢出,声音嘶哑得可怕,“把门打开!” 何辅一时红了眼眶。忍痛大声道,“将军,您都伤成这般模样了,这仗,属下替您打!” 他却坚决道,眼眶凝血,戾气深重,“打开!” 便是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徐初子,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哆嗦着打开大门。 外面残阳如血,一眼望不到头的旷野之上,骑着战马的军士在营地中穿梭,厮杀震天,到处是刀戟交战的身影。 卫良和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大地在他的眼中倾斜,何辅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清,人影在他的眼中不断的重叠、晃动,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扭曲,耳中有巨大的轰鸣声,四周杂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如隔着几层厚棉絮,恍若远处飘来的,极为渺茫。 他艰难的走到空地中央,迎着一匹飞奔而来的战马。忽然展开双臂,一掌拍飞了他。 卫良和一身军服上挂满了血浆,头发披散,?着血液,脸上也糊满血污,根本看不出原来的五官,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泛着青幽的光,颇为阴冷慑人。 那燕人滚落在地,卫良和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马鞭,他才在一边结巴着问:“你究竟是人是鬼?” 卫良和丝毫不理会他,一脚登上马镫,提起一口气翻身上马,何辅望着飞马而去的人影,忽然反应过来,迈开两条腿边追边叫,“将军!您快回来。您不要命了?” 残阳如血,迎着那光芒的余晖卫良和策马奔驰而去,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眼中的景象虚幻而扭曲。 卫良和胸口闷得慌,头疼欲裂,他知道他活不成了。 但他绝不允许自己死在一方暗无天日的阁子里,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他是他们这支队伍的精魂,他曾允诺过要带他的兵一起回家的。他不能最后丢下他们! 卫良和站在旷野里,面前是尸横遍野,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空洞而冷寂,前方明明杀伐混战人心却如此寂寞。 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残肢,面目模糊的尸体,找不到了。 战场混乱。何辅终于赶上了卫良和,在他身后猛然勒紧僵绳,下马凝望着面前这个如标枪一般笔直的背影,单薄,悲怆,孤独而凝固,许多年之后,何辅每每忆起。也总忘不了将军这苍茫悲凉的背影。 何辅不愿见他这般失魂落魄,连忙拉住他,道,“将军,卓青裴泽他们没死,夫人特地为您请来了徐先生,徐先生带来的机关人会对付北燕的重骑兵,咱们还没输!” 何辅他抬眸。目视远方,指着那巨大的机关人,便是前方燕人不断地夹击,但碾压着燕军仍如履平地,他不由心潮澎湃。 不过何辅顾着将军,很快收回视线,道,“您想想夫人,想想小公子,他们母子不能没了您,您振作一些!” “桩儿……桩儿”男人犹豫着,内心挣扎,最后他终于愿意为了她而忍不住停了下来。 前面的背影肩膀微微晃动一下,何辅心跳加快,紧张的看着那人转过身来,那是一个呆滞的人。动作缓慢而僵硬,缓缓转过身来,披头散发,一身血污,身长玉立,说不清的感觉,让人感到一种巨大的悲伤和凄凉。 “将军”何辅试探性地叫他。 卫良和的眼中没有焦距,何辅看见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一个低哑轻微的声音随风传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话音一落,忽然双目垂泪,两道鲜红的血猛然从嘴角、鼻腔鲜红的血液缓缓的流出,何辅惊恐的双眼暴睁,惊声大呼,“将军!” 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如一个面口袋一样直挺挺的向后轰然倒下!何辅连忙伸出手想接住他,却被后来赶到的冯熙来打断,“先别动他!” 跟在他身后一个胡子发白的焦实禄大吼一声出声,“” 冯熙来一边把几根银针快速的插入他的后脑耳后,一边嘴里回道,“冯某定尽力而为!” 何辅瞧着眼前的一阵的混乱,连忙命士兵抬来担架,他生怕他们笨手笨脚。与冯熙来亲自把卫良和轻手轻脚地挪上担架,一群人脚步平缓而快速地离开。 夜色深澜,羌州城外的主帐内灯火通明,笼罩着巨大的压抑的气氛。 卫良和躺在小榻上,脸上已被人收拾干净了,指甲的血土也被剔得一干二净,但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心跳微弱。胸口已一片淤红,没人敢动他。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冯熙来身上,他倍感压力,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布包,抖开,里面排列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依的百十根银针。 冯熙来抽出其中最长的一根,长约有尺许,就见他左手持针,右手一阵光影般的舞动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 帐内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紧张的气氛丝毫不亚于大战即来。 “何辅,快来搭把手,记住,要快!”正说着,何辅几步走近,两人合力猛然把卫良和快速的翻转了过来。 <a href="m../novel/9730/4607682/"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只待孩儿自有一番天地,再随他而去! 冯熙来轻手扶起卫良和,又望向何辅,正色道,“快扶着将军!” 何辅一时紧张,“噢”了一声坐到小榻卫良和的面前,揽着他的肩头根本不敢用力。 冯熙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猛然吼道,“你倒是用点力啊!” 何辅汗涔涔,又木然地“噢”了一声,动作平缓地把卫良和的下颚搁在肩头。 冯熙来毫不迟疑地拿剪子剪开他身上混着血水与泥土的内衫,鲜血顺着剪子滴落在何辅的手背,他瞧着只觉心如?锤。 那又脏又破的布料已陷进卫良和的皮肉之内,冯熙来忍着痛,费了好大劲才将碎裂的布料抠出来,连着整件内衫都剥解下来。 卫良和的背部早已血肉模糊,且胸口淤青了一大片,一旁的焦实禄看着都觉得痛,眼眶不禁也红了。 冯熙来连忙将拿布包搭在手腕上,面对密密麻麻的百来根细针,他竟一时迟疑了,手也不由发抖。 将军成活与否,全在于他! 焦实禄瞧出冯熙来的犹豫,他深知,一个人一旦有所忌惮,便会心怯,做事反倒缩手缩脚,全然没有那股一往无前的拼劲,出言道,“冯熙来,你要等到将军咽气么?” 冯熙来长呼一口气,一根一根地抽起银针,照着卫良和的百穴位精准而缓缓地扎下去…… 直到最后一根针扎进卫良和的皮肉,冯熙来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短短半刻钟的功夫,如过了几天几夜一般漫长,房内的空气沉闷的似乎凝固,卫良和直挺挺的躺着,除了微弱的呼吸,再无半点反应。 焦实禄等得实在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喝问:“你到底能不能把将军救活?” 冯熙来闷不吭声,脸色越发难看,忽而颓然轰坐到矮凳上。 焦实禄一下急了,呼吸慢慢急促的如牛喘一般,几步跨过去揪起他的衣领,怒喝,“将军若是没了,你如何向夫人交代?” 冯熙来扯着脖子大吼。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却涕泗横流,“将军打定了主意与将士们一道赴死,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啊!” 焦实禄面色悲戚,松开手,几不可闻的呜咽着,脱力瘫坐下来,“他一心与将士们赴死,可卓青和裴泽都活着,原来这就是他为何要独自布置战局的原因。” 何辅连连后退,似乎不敢相信将军就这么没了,他忽而猛然扑上前去,伸指凑到卫良和的鼻尖,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抬头惊喜道,“将军还有气,冯大夫请您务必保住将军的命脉,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冯熙来与焦实禄有任何反应,他便如一阵疾风呼啸而去。 冯熙来不知何辅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仍按照他的话照办。 没多久,满头大汗的何辅扛着一个大嚎大叫的孕妇闯进来,那妇人云里雾里的还闹不清头绪,何辅也来不及跟她解释,忙拉着卫良和的手,覆在那妇人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紧张地睁圆了眼,生怕卫良和听不到似的,撕心裂肺地大吼,“将军,卓青活着,裴泽也活着,我们没输!夫人和您的孩子在此,你必须活着,你亏欠了他们母子,你得活着!” 焦实禄和冯熙来在一旁热泪盈眶,一手抹掉了眼泪,又源源不断地往外涌,以往再难,也不觉有如今这般难。 何辅吼着吼着,也是泪流满面,他猛然扭头盯着那孕妇,目光灼热,嗓音撕裂得变了调,“夫人,将军都这样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那孕妇见三个大男人皆殷切地巴望着,心急如焚,她倒是想说。可是,“你们要我说什么啊?” 何辅努力回想着夫人平日里如何和将军说话,但又怕多说多错,忽而眼前一亮,凑到她耳边道,“叫相公。” 相公?孕妇一时睁大了眼,这怎么可以随意乱叫? 冯熙来摸着卫良和的脉搏,觉察那跳动越来越弱,慌忙道,“快叫呀!将军快撑不住了!” 那孕妇低眸望着小榻之上那个满身是伤的男人,一闭眼,咬咬牙,“相公” 焦实禄在一旁捏着手心,干着急,“你倒是多叫两声啊,再叫得温柔点!” 那孕妇也觉为难,但到底还是心善,只当豁出去了,“相公……相公……” 三个男人?刷刷地盯着小榻上的卫良和,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纹丝不动,不由泄气,纷纷垂首! 这说话的功夫,卫良和忽然“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吓得那孕妇魂飞魄散,惊愕得结巴,道,“他、他是人、是鬼啊?” 房内寂静无声,卫良和仍在喷血,暗红色的血浆飞溅了一枕,缓缓渗下棉被里,惊怖得骇人。 冯熙来和焦实禄两个老头,忽然高兴得像个老顽童,惊叫道,“将军有救了!” 他兴高采烈地豁然起身,来到桌边,飞速的写下两大页纸,转身交给何辅,“快去命人找来这几味药!” 何辅打开房门,这个忠心耿耿的汉子望着天际,大大呼出一口气,咧开嘴轻轻的笑了。 而在军帐之内,卫良和自喷血而出,忽而睁开盈血的眼眸唤了句“在桩儿生下孩子前,不许告诉她!”之后,再度陷入昏迷。 京都,北定神侯府,蒲良苑。 贺桩正在沉睡,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眼角忽然溢出一道清泪,内心竟有种莫名的惶惶然,平静地睁开双眸,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孩子还好好的。 她呆呆地望着朱红的帐子,内心止不住的悲伤在汹涌澎湃,竟呜咽出声。 候在一旁的清莲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过去掀开帐子,一见她满面清泪,吓坏了,“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她也奇怪为何会突然怅然落泪,祖母和硕儿好好地住在侯府,孩子也好端端的,除了……那就只剩远在边关的夫君了…… 贺桩猛然醒悟,难不成是相公出事了?上回她收到的书信是他早写好的,他是不是又在骗她? 她惊得一身冷汗,忽然爬起来,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内衫,连中衣和外袍也顾不得穿,匆匆忙忙地跑去找卫准。 清莲被她莫名地举动吓坏了,忙伸手拦下她,“夫人,外头凉得很,您不穿好衣裳,容易着凉的。” 贺桩却不管不顾,泪流满面,“不行,相公他一定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贺桩挣扎着,清莲也不敢用力。竟真让她跑出去。 清莲匆忙地拿上衣裳,连忙追了上去。 不过还没出院子,就找到了楞楞地立在原地的夫人,连老夫人也在。 贺桩前阵子出城找徐初子一事,卫老夫人也是今儿才晓得,这会儿也不念佛了,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想要问个究竟,才走到院子,就见她衣裳也不穿好地就跑出来。 卫老夫人自是生气了,怒瞪着她,“你前阵子私自跑去那么凶险的地方,老身还未兴师问罪,这又是要去哪儿?” 贺桩一时语窒,内心惶惶地开口,“孙媳梦到相公深受重伤,却命部下瞒着孙媳,我很担心他。” 卫老夫人瞧着她失魂落魄地模样,不由心疼,也不忍再训斥于她,只道,“良和是要做大事的,你这般,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可是祖母,我……”她一时语噎,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啊,她的夫君在保家卫国,她该理解他的。 “可是祖母,孙媳很是想念相公,很想很想。”她泪雨凝噎,青丝缠绕在两腮,格外清婉。 卫老夫人瞧见她这般,只好走近来,拉着她的手,道,“孩子,外头冷,快回屋歇着吧。良和久经沙场,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心愿如此美好,可现实并非如此。 转眼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羌州已开始簌簌落雪,但北城仍未收复,盛军之内仍不敢放松警惕。 卫良和虽是醒了,但伤势未愈,冯熙来和焦实禄已他养伤为由,但凡军务都不让他碰。 他每日便是倚在榻前,望着外头的落雪,安静沉思。 再过三个月,桩儿就要临盆了,她一个人,又是头一回,定是会心生怯意,也不知他还赶得回去么? 念及此,他又忍不住发出一声似饮浊酒后无奈的喟叹。 整个羌州漫天的落雪,平野里寂落无声,忽而,这种寂静被一阵响亮的马蹄疾驰的声音打断。 一个疲惫不堪满身风雪的驿兵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跑回来送信,才到南盛军营的大门,便再也支撑不住,翻身坠落。 守门的士兵见状,连忙跑过来扶起他,只见他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而又微弱,忙问,“你再撑一会儿,马上会有人送你去军医那儿。” “等……等,”那驿兵浑身冷得发抖,死死抓住那士兵的手,背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仍坚持从怀里掏出一根信筒,呐呐开口,“速速……禀报将军,前线来报,北燕的禁军就快到北城……请……” 他话未完,身子一僵,便断了气,那士兵一听是北燕的禁军,不由骇了脸色,回过神来见他身子僵硬,咬咬牙,立刻起身往主帐跑去。 卫良和长身玉立,大掌揉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条,目光从那信筒中抽回,赫然回身,什么也不说地摘掉架在壁上的樊络名剑,赫然开口,“传令下去,集结所有兵力,一刻钟后,向北城进攻!” 焦实禄一下骇了脸色,拦住他,道,“将军,颜宋此番定是放手一搏了,您有伤在身,去不得啊!” 卫良和冷哼,“许他颜宋放手一搏,就不允我破釜沉舟?叫他们将军营里所有的粮草分散给士兵们带着,不破北城终不还!” 燕人人多势众,粮草配备充足,而南盛只剩一批残兵败将,这仗,如何打? 焦实禄明知盛军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可仗打到今时今日,也没什么排兵布阵可讲,除了硬扛已别无他法! 颜宋连失凉沧二州,眼见羌州也成了卫良和的囊中之物,臻帝对他失望透顶,此一役,是他最后翻身的机会了。是以,他早做了完全的准备。 有了上回卫良和抢夺赫连山的先例。这回他将禁军一分为二,一支随他一道守着北门,而另一支则被他派去赫连山,准备死死困住盛军。 卫良和也是在攻城攻到一半时收到消息的,皇帝舍不得派禁军支援,北城攻不下,赫连山又无力去守,一时之间他犹如困兽之斗,局面颇为被动。 奇怪的事,颜宋明明手握大权,却并未打起进攻,看来是打算逼得盛军弹尽粮绝了。 他还特意命人四处散布卫良和被困一事,消息一传回京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皆请旨支援,但皇帝生怕太子或宸王夺嫡犯乱。仍死死不肯松口。 贺桩一收到消息,急得团团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等她醒来,也是深夜。 一想到夫君被困,她又止不住泪流满面,卫老夫人候在一旁,只得连连叹气,“良和那孩子,也怪叫人心疼的。” 这回动静颇大,连卫群也来了,想着良和年少之时他的冷漠,如今有心想要补偿,却也不知机会在哪儿,心头揪得慌。 这聚少离多的小两口,倒真是命途多舛! 清莲默默为她拭干泪水,也禁不住地热泪盈眶,却还宽慰着贺桩,“夫人,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贺桩一叹,努力撑持着身子,“何副将本就去了边关,相公怎么又把他遣回来了?如今,他身边得力的干将也没有几个,祖母,孙媳想……” 卫老夫人知她要说什么,赫然打断她的话,“小桩,何副将如今掌管着半数禁军,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是圣上,只怕也盼着他出事,好折了宸王的臂膀。上回是徐先生那木鸟飞天神速,这才避开众人的耳目。” 贺桩一听,竟不知如何开口,皇帝究竟有多忌惮宸王,才让他不惜冒着覆国的危险,也执意不松口? 宸王也是聪明人,这回不知又该怎样心寒了。 而她的夫君,难道真要命丧沙场了吗?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啊! 卫老夫人见她沉默不语,不知她又在盘算着什么,只道,“小桩,你千万别做傻事,万一良和当真……你腹中的孩子可是他唯一的血脉。” 贺桩心如刀绞。但仍忍泪开口,咬牙道,“请祖母放心,孙媳又怎舍得孩子受苦?只不过,孙媳想去一趟铭城!” 西南铭城乃宸王的封地,亦是敬南王梁御宸镇守的要塞之地。 卫老夫人一下就听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敬南王乃良和的外祖,自会顾着血脉之情,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兴许良和还有救! 可她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卫老夫人岂肯松口,“不行!良和既将你托付给老身,老身便是拼死也要护你母子二人平安!” 贺桩怆然泪下,小脸满是愁苦,“可孙媳在京都等着,委实煎熬。相公性命堪忧,我自会护着自个儿,退一万步讲,他若真战死沙场,我也会坚强地活下去,诞下他的麟儿,抚养孩儿长大,可相公还有救,未必到最后一步,祖母,您就让我去吧!” 卫群听她如此道,没想到这个羸弱的女子竟也这番胸襟,心里更是后悔当初拙眼不识珠,沉默许久,这会儿他才开口道,“母亲,儿子愿前往铭城。请岳父大人出山!” 卫老夫人扫了他一眼,这个儿子肯悔悟,她也甚至欣慰,她肯原谅他,那是因为母子连心,可歹毒的秦氏设计陷害凝菡受屈郁郁而终,此事公之于众,人家敬南王未必肯原谅他! 况且,铭城还有个穆侯爷,凝珑郡主的夫君!敬南王上了年纪揍不动他,可谁架得住凝珑郡主叫她夫君找他干架呢? 不是卫老夫人不给他面子,而是凡事总得求个真实,“只怕你连敬南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贺桩也觉卫群此去,只怕会惹敬南王的嫌恶,只好哀求着卫老夫人,“祖母。您就让我去吧,有何副将护送,不会有差池的。若实在赶不及,孙媳在铭城好生养着,只待相公来接便是!” 卫老夫人见她考量周全,为今之计,也只有找敬南王,良和尚未一息存活的可能,但她还是不放心,“京都到铭城虽不算远,可一路颠簸,你身子越发重了,若是有个好歹……” 贺桩一听她有所松动,只道,“祖母放心,这一路。孙媳走慢点便是了,花半个月也该到了,届时梁家军绕近道折去羌州,相公还是有救的。” 卫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卫准悄无声息地挤进来,故意压低嗓音道,“老夫人,老爷,少夫人,宸王造访!” 三人一听,登时呆住了。 宸王虽被解了幽禁,可皇帝派去的眼线还在,且不允他干涉朝政,他此番造访,只怕会坏了大计。 卫老夫人恢复了些神色,声音还算稳。“你速速通知宸王,就说老身与小桩都睡下了……” 卫准面露难色,却听外头传来清朗的声音,“老夫人放心,没人跟着本王!” 宸王当年也是威震四方,甩掉几个眼线并非难事,他一脚跨进门,边走边解下披风的帽子,道,“不必行礼了,本王来,只不过想单独与小桩说几句话罢了。” 贺桩的身世,卫老夫人与卫群并不知情,听宸王这般唤贺桩,不由微微吃惊,不过想来他也是看在良和的面子上。 当年宸王与良和以兄弟相称。这倒也合理。 卫老夫人微微颔首,道,“老身这就告辞!” 待卫家母子离开,宸王容源解开披风,见她要寻靴子下榻,只道,“你身子重,还是老实躺着吧,不然等良和回来,知道我拘于这些俗礼,还以为故意刁难你,要找我拼命。” 贺桩面色羞赧,“相公不是那样的人。”想着他还远在边关,不由失落道,“况且他暂且还回不来!” 宸王也是心疼她,只道,“你放心,当年我没护住太傅,此番,你所在意之人,你宸王兄定会替你守着!” 贺桩一听,心下感动,可想到他眼下的处境,猛然抬头,清眸里晃着紧张,“宸王兄打算如何做?” 容源不语,负手而立,缓缓走到窗边,背影落寞,仰头而叹,悠悠道,“这些年落在府里。旁的不做,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譬如,倘若当年我若听从良和所劝,你说,大盛的锦绣江山,是不是就会少些磨难与杀戮?” 贺桩一听,小脸“唰”一下变得苍白,她顾不得许多,掀开锦被,扶着案桌,满目清泪,“宸王兄,你想做什么?” 容源挺拔的身影蓦然回首,怅然一笑,“小桩,太傅曾说。名不正言不顺,便是百年之后,史册上亦会背负骂名。他说他了解我,如若我真的夺了那个位子,也会坐不安稳。的确,我会不安,一辈子都不安。” “可这些年,太傅惨死,良和与你流落民间,回京后他又四处奔波,苦苦撑持着。那些本该是我背负的责任,他一声不吭地扛着。还有王锋,那么耿直忠良之人,最不该死的人就是他。几个兄弟中,良和最愿与他亲近了,可……” 说到这里,他也哽咽得说不下去。 那些年,他们几个兄弟汗洒马背,泪浸衣襟,血染沙场,如今,有人众叛亲离,阴阳相隔,也有人无力挽回,含恨饮泣…… 命途,果真是最说不得的东西。 贺桩明白他言语所指,可如若当真如此,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夫君定不愿看到宸王兄如此做的! 他不在这儿,她就该替他拦着宸王兄! 贺桩心头绞痛,含泪道,“宸王兄,万万不可。不到最后一刻,断不可走上那一步。否则,我爹娘的血岂不是白流了?相公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大盛需要一位真正的明君!事情还不到最后一刻,还有铭城的外祖父,他断不会坐视不管!” 容源何尝没想到敬南王,可西南边关,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南理,倘若不是有敬南王和穆侯爷震慑着,南理的晟轩公早派人打过来了,良和就无法全心全力地对付北燕的裕王了。 他走到贺桩身边,扶着她坐好,叹气道,“敬南王妃在凉州城楼坠下,梁老便发誓不在入塞,便是他当真肯为了良和一战,可他年事已高。怕是经不起马背奔波。而穆侯爷还有一个南理要盯着,铭城便是有兵,失了领将,要出兵只怕是难。” 整个战局,贺桩并未琢磨通透,可一听容源如是说,她登时眼前一亮,“宸王无法领兵,可谁说一定是您的名头呢?” 容源心领神会,与她一对眼,“你是说……?” <a href="m../novel/9730/4614965/"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那若是我也决心劝宸王起兵造反呢? 贺桩一行前脚才出城,没一会儿便传到容恒耳朵里。 彼时,长公主正逗着皇长孙玩儿,一见太子义坐在那儿愤愤不平,这才不疾不徐地抽回手,吩咐嬷嬷将皇长孙带下去,缓缓地走到太子对面的紫檀椅悠然落座。 她慢慢地端起案桌上的白瓷杯,也不饮茶,细细打量着,悠悠道,“怎么,还不舍得对你的小桩妹妹下手?” 容恒正在气头上,却被她冷嘲热讽,怒瞪着她,见她毫不在意,忽而勾起唇,道,“难不成你就舍得下你那旧"qing ren"?” 他口里所指的旧"qing ren",自然是卫良和了。 果不其然,容萱脸色变了变,落杯的动作顿失优雅,“行了,你我半斤八两,也不必挤兑来挤兑去。贺桩前往铭城,明眼人谁不看得出她那是去搬救兵。” 容恒转过身,慵懒地半倚着靠枕,“她此去,丝毫不损京都禁军制衡的局面,父皇自是乐见其成。” 长公主点点头,凤眸透着寒光,“只不过,她凭什么以为一定能请敬南王出山去救卫将军?” 这还不简单?容恒冷嗤道,“卫良和可是敬南王嫡亲的嫡长外孙,自会帮他……” 等等,这层关系容萱当然知情,那她为何会突然提起? 太子猛然回悟,抬眸瞪大眼睛问,“你要对她下手?” 容萱勾唇一笑,倒也坦然,“贺桩迟早是个祸害,你既下不去狠手,我不介意代劳。” 容恒当即冷下脸来。怒不可遏,“本宫记得提醒过你,最不好别擅自主张,她不是你可以动的!” 长公主却丝毫不惧,墨色的唇透着妖冶,不以为意道,“她不死,难不成你当真眼巴巴等着他去搬救兵?你以为卫将军当真那么容易被打败么?” 太子听她这一问,猛然抬眸,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容萱冷嗤一声,笑得莫测,从紫檀椅上风姿妖娆地站起身了,忽而凑到太子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你以为卫将军不入东宫,就不去宸王府么?他与宸王那是出生入死换来的交情,难不成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们没有谋划?” 太子沉思,也正是卫良和重振往昔赫赫威风,宸王这些年积累了不少钱财,钢弩和粮草那是一点也不手软地送去,反观是他,这些年手下的官员也送上不少真金白银,可这些年与萧王争权,父皇一下诏捐款,他根本拿不出手,只能含糊过去! 而宸王亦是因此功不可没,父皇才下旨解了他的幽禁。 说他与卫良和没有谋划,实在说不通! 容萱见他面色越发深沉,言辞犀利毫不含糊,“贺桩终究不是你心中所惦恋,你若还想着保住你的东宫之位,再犹豫不决,可就晚了!” 江山美人,他已失了一样,若江山也没了,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太子思量一番,终是下定决心,狠心道,“别伤了她性命,其余本宫一概不管!” 这就等于他放权给长公主一手操纵了! 容萱眉角扬起得意之色,嘴上答应道。“你想留她一条性命,我吩咐下去便是了。” 不过路上有个意外什么的,谁又保得准呢? 容萱到底顾着太子的身份,也不敢用东宫的暗卫,便雇了江湖上的杀手,不过她一个女子,联络起来费了些时日,贺桩离京早,又有何辅在旁保驾,半月之后倒也平安地抵达铭城。 她的身子越发笨重,她也知轻重,乖乖待在马车里,哪儿也不敢去。 一路颠簸得她浑身的骨架都快散了,才听外头何辅冷静禀报,“夫人,敬南王府到了。” 不过,还未等她下车,又听何辅颇为紧张道,“夫人,卫大人也来了,正跪在府门外呢。” 贺桩一听,当即想到他口中所指之人必是卫群无疑了,那会儿在侯府,他主动请缨,没想到真的来了。 可相公未必领情,他也过知命之年,也不知身子受不受得住? 贺桩叹了口气,扶着清莲的手下车,何辅伸展着双臂,在一旁护着,待她脚沾地,脑袋还有些晕眩。 清莲见她姣好的容颜苍白得没有多少血色,担心等会儿夫人见了敬南王,二人定是有一番争执,也不知夫人身子撑不撑得住,连忙开口,“夫人不若歇会儿?” 贺桩摇头,边关战事刻不容缓,耽误一刻钟,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她望着何辅,问,“公公在外头跪了多久?” 何辅低垂着眉目,恭顺道,“听随行的小厮说,他们的马车快咱们一步,前日就到了。” 那他也跪了一天一夜了。 贺桩不由唏嘘,当初卫群所做之事,平心而论,若说不在意,根本就是骗人的,可他到底是夫君的生身父亲,血脉之情何以割舍? 她叹了又叹,远远地瞧着卫群直挺挺地背影,扶着腰走到他身侧,清润的嗓音透着无奈,“公公又何至于此?” 卫群跪得膝盖发?,发须斑白,一夜之间恍若老了十岁,只听他沉沉开口,“我亏欠了良和,也对不住你。当初纵容秦氏为非作歹,险些害了你腹中的孩子,迫得良和不惜与卫家断绝关系。我心知罪不可赦,此生已不敢奢求他谅解,为今唯一所盼,亦不过他好好活着。他一直很孤独,此生能遇见你,也算他的福气。” 贺桩听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寄语,心中触动。小腹忽而遭了孩儿一踢,到底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她忽而理解了卫群。 不过,她从不与他亲近,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软话,只道,“您这般说,若是当病倒了,叫我与相公如何自处?” 卫群苍凉一笑,只愿她宽心,道,“你也不必内疚。我也亏欠了凝菡,以前只觉拉不下脸来,如今也算借了良和的面子来求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闭门不出,而非轰我走,这般已是很好。” 贺桩心头苦涩,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一语不发,只扶着腰,艰难地屈膝跪在一侧。 她这一跪吓坏了场上所有人。 卫群连忙吩咐清莲,“快把你主子扶起来,若有个闪失,良和还不得疯了?” 何辅与清莲也是吓得肝儿都颤了,好声好气地劝着。 贺桩也的确跪得难受,感觉小腹直往下坠,她不敢撑太久,只咬牙道,“还不快去禀报敬南王爷?” 何辅猛然醒悟,大跨步地往府门飞跑过去。敬南王府的小厮早听到外头的动静,稍稍开了个门缝往外瞧,何辅一脚踹开,那俩小厮径直被震开,捂着鼻子痛呼,他也顾不得许多,只留下一句,“实在对不住两位小兄弟。” 待那俩小厮泪眼汪汪地抬眸,只瞧见他急惶惶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王爷一向奖罚分明,这回还不知要吃多少军杖,吓得他们赶紧爬起来,呜呼哀哉道,“快来人啊,速速禀报王爷,有个私闯王府!” 何辅早年跟着卫良和来过,对敬南王府也算熟络,这会儿已闯入梁老的书房。 梁老将军刚听下人禀报,外头又来了个打京都来的夫人,方才那会儿他正被卫群气头上,想来许是卫老夫人也来了,头也不回,只留一个劲挺的身姿,中气十足的怒吼,“不见!” 这会儿何辅破门而入,梁老将军猛然回身,一身劲墨长袍,白发苍苍,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眉宇间满是阳刚之气。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一见是何辅,他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你不跟着良和待在羌州,跑这里来作甚?” 何辅倒是想去,却也有无奈道,“夫人挺着大肚子跪在外头,这日头大得很,末将哪儿敢去呀?” 打京都来的,还怀着孩子,梁老将军惊呼道,“良和媳妇来了?” 何辅似乎在抱怨他的后知后觉,微微鄙夷地点头。 梁老严肃的面容顿时慌了神,怒斥着他,“你怎么把她给领来了,京都离铭城隔着好几百里,良和媳妇那身子骨?” 何辅两手一摊,面色颇为为难,“老夫人都劝不住,末将嘴笨!” 梁老也猜到定是良和媳妇执意要来,他只惊呼,“我的小祖宗哟” 话音一落,也不管书房里的人,溜着往府门那儿跑去。 铭城地处西南,湿热多雨,这会儿热气未减,顶着炎炎烈日,贺桩还真有些吃不消。 她脑子晕眩,忽而一阵清风吹来,头顶传来一个苍老而紧张的声音,“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 梁老真是被她吓得慌了身,良和媳妇头一回上门,又怀着身子,他说什么也会将她拒之门外呀! 还不等贺桩开口,又道,“快快进府去!” 贺桩紧挨着清莲。由她扶着,才跪这么一会儿,她腿就?得难受,更别说跪了一天一夜的卫群了,她作势又要屈膝行礼,“贺桩见过外祖父。” 梁老瞧着她瘦瘦弱弱的模样,却挺着大肚子,委实紧张,大汗淋漓,只托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快进去歇会。” 她堪堪回眸,望着卫群,又望着梁老道。犹豫道,“可是,公公他……?” 梁老脸色登时不好,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他若不巴巴跑来添堵,没人逼他跪着!” 梁老的意思是绝不会允卫群踏入敬南王府半步了。 试想,他当年本不愿凝菡远嫁,是卫老夫人当年巴巴求着她嫁去卫家的,既嫁了去,却又那般委屈了他的女儿,骨肉连心,他又岂会那般轻易原谅了卫群? 贺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梁老心里有气亦是常人之情,她说得多反倒徒增烦扰。 倒是卫群也有自知之明,苍容一笑,“快进去吧,我早该前来请罪,如今这般,也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贺桩心里一叹,时间不等人,她必须赶紧说服梁老出兵羌州。 梁老命人领着贺桩直接住进了凝菡当年住的院子,一进来就对贺桩道,“这是你婆婆以前的闺房。” 贺桩打量了一番,却见四周配饰素简,案桌香阁处处透着低调的气息,倒不见什么粉饰雕栏,不由疑惑。听闻婆婆与凝珑姨母性情迥异,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这屋子隐隐瞧着不想闺房。 梁老隐约瞧出她的疑惑,只道,“你婆婆刚走那会儿,良和还小,性情大变。我不放心,便接他来住了几年,住的也是这院子。” 说完,他又四处张罗着,“木凡,你速速去请大夫来,给良和媳妇好好瞧着。这一路颠簸。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你再去命厨房做着可口的饭菜,还有,仔细将这院子收拾干净了,良和媳妇只怕要在府里诞下麟儿的。” 贺桩听着已逾古稀的老人仔细叮咛,心里触动,咧开嘴笑道,“外祖不必费心,桩儿身子好着哪!只盼着相公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心满意足了。” 梁老瞧着她容颜清婉,娇娇俏俏地坐在那儿,梨涡浅浅,眉宇间却透着隐忍,可一想到良和还远在关在,不由一叹,“良和遣信来说是娶了妻,我还不信。如今瞧着,你模样生得好,与良和也算般配。想你小小年纪,身子也不大爽落,不过行事自有一套章法,良和那性子倔,做事莽撞,却肯听你的。好好的一段姻缘,奈何天下不安宁。” 贺桩心底苦楚,咬了咬唇,将清眸里的泪水逼了回去,“想来外祖也是听闻相公被困羌州。圣上不肯派兵支援,为今之计,桩儿只得来求外祖了,求您救救相公!” 可她不知,梁老将军此人自有一派风骨,但也是个愚忠之人,他不参党争,只忠于皇帝。只要圣上一日不下旨,他就只能按兵不动! 梁老的面色一下严肃起来,“良和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他有难,我自不愿袖手旁观。可南理虎视眈眈,铭城若是失守,大盛就会面临背腹受敌的局面。如今晟轩公不敢发兵。不过是忌惮着有我这个敬南王镇守着罢了。” 贺桩也知他为难,可一想到与夫君阴阳相隔,她便觉心被撕得粉碎,“可相公自小没了娘亲,难不成外祖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也没了爹?桩儿也知祖父年事已高,挥师北上只怕是难,桩儿不愿您为难,只要您愿借五万精兵,相公就有救了。” 梁老何尝不心疼良和那孩子,却也只低声道,“不行!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没有圣上的旨意,谁也动不得那五万精兵!” 贺桩雪白的脸庞毫无血色,一双清眸须满泪水。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着不落泪,她咬咬牙,一狠心,只道,“难不成外祖真要逼得宸王谋反不成?” 梁老一回眸,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他虽不参与党争,可宸王却也不失为一代儒将,若真因此丧命,倒真是可惜了。 贺桩也不瞒着他,眉心紧拧,“大盛前景堪忧。他又何必顾着什么背负骂名,太子不过是嫔妾所出。都是庶子,那个位子太子争得,他缘何争不得?相公早不待见当今的圣上,外祖您既不愿出兵,我一个妇道人家,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宸王,可您若不肯借兵,我只愿相公活着,管他什么骂名!” 梁老握紧拳头,不由怒喝,“宸王他究竟想干什么?当年他可是在庄太傅面前发过誓,难不成他真要违背誓言,若他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庄府一家?” 贺桩还不知宸王竟发过誓。可见他这一回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面色发白,这回说什么她也不会退缩。 她抿着唇,清眸闪着坚定,“那若是身为太傅之女的我,也决心劝宸王起兵造反呢?” 梁老这回委实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是庄太傅的女儿?” 贺桩庄重地点头,道,“外祖若肯借兵,大可来个神不知鬼不觉,若是不肯,宸王只好领着何辅手下的五万禁军与太子硬碰硬,若是抢到那个位子了,想来也是死伤无数,赶到羌州,也不知是支援还是拖累。外祖不肯背负骂名,桩儿不敢勉强,那就只有宸王与相公二人背负了,若是败北,那桩儿也只得带着孩子一块随相公去了。” 梁老不想她如此决绝,良和与宸王与也是心系大盛子民安危,却被皇帝逼到竟要造反。 他在迟疑,这样不得人心的皇帝,还值不值得他卖命? 还有,他的外孙媳妇,竟是庄先生之母,当初他还一度想将凝珑许配给庄先生。良和娶了庄府的千金,何尝不失为一段良缘? 他正想着,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打开,一个故意拉长的女音响起,“爹您就别犹豫了您若不愿北上,大可叫老穆去。” 贺桩转身,只见凝珑郡主一身男子的扮相,大步流星地踏进来。 梁老见了她,眉头直皱,“你来干什么?” 梁凝珑拿手里的马鞭绕手两圈,回想起方才在府门外瞧见的卫群,只道,“本来女儿是不想来的,可一听良和媳妇来了。哪有不来瞧瞧的道理?” 梁老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儿颇为头痛,这孩子也是一把年纪了,偏偏不知安生些,“为父还要与良和媳妇谈事,你哪儿来打哪儿回。” 宸王担心贺桩说服不了梁老将军,早派人送信给梁凝珑和穆侯爷,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梁凝珑脸上简直笑出朵花来,“爹,您怎么如此说您女儿呢?老穆也来了,您总不能赶他走吧?” 一想起老穆还在外头与她那个混球姐夫说话,梁凝珑就来气,说好的一起绑了亲爹投虎符的呢? 梁老将军若是知女儿女婿想绑定他,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吐血,不过宸王、女儿女婿,还有外长孙长媳都如此决定,他真有几分动摇,“你们都想借兵北上?” 贺桩怕他担心铭城无良将守卫,只道,“外祖放心,只要您肯借兵,无需姨父北上,桩儿自有安排。” 铭城的兵力是他与穆侯爷共同统领的,梁老也自知他这把老骨头上不了战场,可若穆贤婿也不去,“你还有什么法子?” 他话音一落,一听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一个面带鬼魅面具的男子破窗而入。 只见那长身玉立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霸气。他不慌不忙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清瘦面容,目光如炬,只听他沉稳的嗓音道,“梁老将军以为,由本王领兵,可否镇得住您手下五万精兵?” 梁老真的觉得宸王变了许多,所幸八年幽禁没磨去他的锐气与拳拳之心,不由老泪盈眶。 宸王颇有些吃不准他缘何如此,只道,“此番真要委屈梁老了,小王若是有法子,断不愿累得您背负骂名。可羌州不能失手,良和也必须活着。大业未成,小王只得隐去名头,上阵杀敌!还请梁老见谅。” 梁老将军慌忙拱手道,“大盛有您,断不会亡国!” 翌日,卫群又跪了一整日,却仍不见敬南王府打开府门,不过贺桩倒是出去见了他,盈盈立在那儿,只道,“夫君那儿成了,外祖不愿见您,您还是速速回京吧。” 卫群忽然身子一软,人软到下来,骤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哭过以后收了眼泪后又变回一个沉冷的卫大人,他擦干净泪水,慢慢起身身回去,拒绝所有人的搀扶,一步一步走的僵硬而疲惫。 敬南王的虎符一到手,宸王与何辅就兵分两路。 何辅带着三万精锐军队穿过云国直逼燕都,他行军隐秘,却也没打算瞒着中云国与北疆,云疆两国的国君一收到消息,亦同时发兵向燕都进发,颜宋收到消息已是半月后,连忙派颜时央回去镇守;而宸王亦马不停蹄地直接向羌州进发。 卫良和他们在羌州苦苦撑了整整一个月,枪尽弹绝,处境极为艰难。宸王一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心底也隐隐透着担忧,也不知他们可否撑得住。 <a href="m../novel/9730/4618525/"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那是因爱生恨,却不该迁怒于你 宸王与何辅一走,贺桩便安心留敬南王府,但他们走了没几天,这一日,梁老将军便急匆匆地来到她住的院子,来不及寒暄便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贺桩完全摸不着头脑,忙问,“外祖父何出此言?” 梁老将军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她,只道,“铭城境内,有座西南最高的山峰,叫斥岚山,上头有个山贼窝,那占山大王叫张守义,为人仗义,凌强扶弱,颇讲道义,是以早年宸王便没有下令剿灭了他们,与我也有几分交情,这是他递来的消息。” 贺桩展开信一看,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几个武林高手为了赏金,特来追杀贺桩,他们正在斥岚山谋划计策,被张守义的人听了去,为了邀功便传到他耳中去了。 贺桩其实不必想也知道是谁了,她目若秋水,淡淡道,“除了长公主,倒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听闻,她投靠到东宫那儿去了。” 萧王败北,宸王复出,卷土重来,太子自然紧张,如此就不难解释了。只不过梁老对长公主还是有几分好印象的,毕竟几年前她还是他未来的外孙媳妇。 不过在贺桩面前。梁老也不好没有提起,倒是贺桩落落大方,苦笑道,“大驸马成了游魂野鬼,长公主又小产,她将所有根源归罪于我,想要残害于我,自也不奇怪。” 梁老微微一愣,早前京中所发生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且听凝珑提过,良和媳妇也是好相与之人,想来不会撒谎。只一叹,“。” 贺桩笑笑,没说什么,倒是何辅这一去,他手下几个武功高强的部下也随之北上,梁老颇为担心她的安危。 “如今幸而张少侠大义告知,咱们也好提早做防备。如今王府也只一个空壳,老夫贱命一条,就是怕护不住你,不若叫凝珑接你去穆侯府小住几日?” 贺桩一笑,一双嫩汪汪的手搅着手绢,眉目间满是无奈,“他们既想得到夜探敬南王府,又岂会料不到穆侯府?虽有穆侯爷护着,可终究难以一敌众!” 况且,她也不愿拖累穆侯爷,梁老也觉有理,左右不行,倒真难为他了。 贺桩想了想,又问,“不知那位张侠士与相公交情如何?” 说到此,梁老难得笑了,“早年那会儿,良和曾想挑了那帮山贼。去会过那人,倒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他忽而回悟过来,一拍掌,“是了,何不将你秘密送到斥岚山?神不知鬼不觉,如此,那帮江湖败类也寻不到你的晦气。” 贺桩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倒是梁老又犯难了,“不过山上冷,且缺衣少食,只怕你住不惯。” “外祖父不必担心,桩儿以前也随养父养母住在乡下,那些力气活干不了,却也是能吃苦之人。” 且说卫良和,自北燕的禁军袭来,他执意领兵阻击,好不容易长了些新肉的伤口裂开了,又被困在羌州城,伤口便渐渐发炎,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双深邃的眼眸熬得通红,颧骨分明,瞧着整个人苍劲瘦削,待冯熙来发觉不对劲,他也昏昏沉沉了。 主帐内登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他沉沉昏睡,干裂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冯熙来凑近了听,才听清他正切切唤着,“桩儿……桩儿……等我……” 冯熙来细细听着,不由心疼,将军一代名将,名声赫赫,亦是痴情之人,注定了煎熬悲苦。 卓青与裴泽也效仿王锋,撬了好几处羌州大户人家的私库,这会儿刚从外头回来,一撩起帐门,焦实禄连忙问道,“可搜到什么存粮?” 北燕打来羌州那会儿,正是粮食青黄不接之时,储不了多少粮草。 卓青与裴泽双双摇头,焦实禄不由失望,但将士们用不能饿着肚子,只道,“还是去找些野菜,库房那儿还有些存粮,少熬着稀粥。” 裴泽表示为难,“外头大雪纷纷,不少重伤的士兵都快冻死了,哪儿还有什么野菜?” 卓青听着,也觉窝囊,长枪往地上一扔,泄愤般怒道,“圣上也真是,明知大哥身受重伤,他凭什么以为大哥就守得住羌州?依我之见,大家干脆饿死算了,反正等北燕杀到京都。管他什么皇亲贵族平民百姓,横竖不过一块儿死!” 也勿怪他这般扰乱人心,皇帝这回做的也委实不人道。盛军在前线拼死拼活,却食不果腹,换做谁心里头也窝火。但眼下他们坐镇的北定大将军昏迷不醒,他身为副将,却也不该如此! 焦实禄怒瞪着他,喝道,“卓青,你收敛着点,将军还病着,少说丧气话!圣上是叫人心寒,可京都的夫人和宸王殿下定不会置咱们不顾的!” 又等了几日,将士们都被饿得饥肠辘辘,火头军已揭不开锅,冻得瑟瑟发抖,棉絮根本挡不住风寒。 可绕是如此,也没有一个盛军去投降。 军中药草也紧缺,冯熙来没法子,只好拎了一桶落雪,给卫良和搓了一夜,次日,烧倒是退了,不过心口发炎的伤口仍不见好转! 不过将军一醒,盛军总算多了几分士气。 一连病了几日,卫良和越发消瘦,倚在小榻之上,眸子越发显得幽深。 冯熙来刚煮了一锅雪水,这会儿端到他面前,只道,“将军,药草紧缺,您只能多喝些水,将心口的淤血排出来,好得快。” 等淤血排出,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时间可不等人。 他沉默着接过水囊喝了几口,缓了下心神,良久才道,“可有桩儿的消息?” 他们的消息链早断了,根本联系不上何辅,冯熙来无奈地摇摇头。 卫良和什么也不说,把水囊递给他,才道,“没有消息并非是坏事!” 冯熙来听着他这莫名的话,摸不清头脑,想到军中还有更重要的事,问道,“将军,军中不断有人饿死冻死,难不成咱们当真要等死?” 卫良和恍若没听到他的话,盘腿而坐,闭眸凝神,暗运内力,忽而眉头一皱,霍的睁开眼,“哇”一下口吐黑血。 他松了松眉头,这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抹掉唇角的黑血,暗自盘算着时日,忽而莫测一笑,抬头问冯熙来,“你说一个月时间,他们快来了吧?” 冯熙来完全摸不着头脑,睁着茫然的眼睛,问,“您说什么?” 卫良和忽而躺回小榻,微微一笑,“帐顶上有一顶红缨钢盔,你去瞧瞧可有信鸽?” 叫冯熙来爬上帐顶,倒真是为难他了,他连忙唤来卓青。 卓青飞身而上,没一会儿便探出一个头来,“信鸽倒是有,不过已经冻死了。” 卫良和拿到书信,登时喜上眉梢,舔了舔干裂的唇,笑道,“速速召焦先生。” 还未等焦实禄赶来,卓青端了一碗香喷喷的烤野兔进来,喜滋滋道,“大哥,您饿了好几日,快吃着补补。” 军中缺粮他是知情的,卫良和登时变了脸色。怒瞪着卓青,道,“快端回去!” 卓青也知军中的铁律,可瞧着身为大统帅的大哥日益消瘦,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登时急红了眼,“大哥,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不安生!” 卫良和也不多解释,脸色铁青,“端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焦实禄进帐,见气氛不太好。问,“怎么了?” 没人应他,卓青气恼,却也不敢违抗命令,跺了跺脚端起碗走了。 卫良和挑了挑眉,什么也不说,起身找了件衣裳换上,这才问道,“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焦实禄瞒着谁也不敢瞒他,如实道,“真不多了,算算吃饱的话,顶多也只凑够两顿罢了。” 卫良和展颜一笑,豁然转身道,“好,那咱们就来个破釜沉舟!” 焦实禄没想他如此说,问,“将军当真决定如此?” 卫良和一双炯炯黑眸透着凌厉之色,不答反问,“焦先生难道愿坐以待毙?” 焦实禄眼眸透着无比的坚定,拱着双手,正色道,“属下誓死追随将军,杀尽燕贼!” 羌州知府衙门前。西厢的烟火刚刚熄灭,庭院里的案桌上,摆着一个又一个大盆,里头空空如也! 卫良和目视着前方,豁然高举手中的碗,高声喝出,音传四野,“此时以水代酒,今日马革裹尸!” 他不是一个如何长篇大论的煽情之人,他的兵,也只需他传递给他们一种沸腾的热血。 三万士兵,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残存的。他们?刷刷地举起手中的碗,仰头尽数饮下,心头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饮毕,碗被他们猛然掷到地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身戎装的卫良和一马当先走出庭院,翻身上马,而他身后,骑兵步兵准备就绪,随着他举剑的动作,众将士猛一跺脚,大地在颤抖,“喝” 万马奔腾和呼喝的人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那是一幅多么惊心动魄的画面,空旷的空地之上,由上万人马组成的巨大方阵咆哮着,义无反顾的奔驰而去。 百丈开外,燕军如黑色的潮水,波澜壮阔的一幕即将上演惊心动魄的厮杀,人声?沸,马蹄踩踏。 从高处望去,两个巨大的阵型在慢慢接近,汉军灵动。迅速而尖锐,很快分散在小巷里,羌军庞大,沉重,缓慢却夹裹着震撼的力量。 狂风在耳边呼啸,有飞雪飘落在卫良和泛着寒光的肩头,他身下的骏马风驰般,一种汹涌的豪情在他的心里爆燃喷发,他猛然爆发出一声巨吼,“为我大盛!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应和的吼声惊天动地。 “轰!……轰!……轰!……” 卫良和并未选择与他们硬碰硬,盛军自知此一役存活的几率基本为零,反倒想开了。横竖拼死,倒不如多杀几个燕人,如此一想,自不会缩手缩脚。 不过燕军胜在人多,盛军那一瞬间过后巨大的声浪才撞击而来,猛然之间震耳欲聋,如一道巨浪轰然的碰撞。 盛燕两支队伍逐渐交融着,盛军没有后退。战场下,卫良和的身姿如一个决战中的杀神,手提长剑,奇经八脉大开。 他几度搜寻,终于发现了颜宋的身子。双腿夹紧马背,催马过去,碰撞的一刻,长剑如闪电般射出,,血战开始! 尖利的哨声在战场的上空传递,“誓死一战!” 牛角号一声接一声的急促吹响,两种声音在空中胶着,如地上的战场。 几条空巷没多久就成了血肉的战场,打头阵的盛军倒下一波,战马的悲鸣,人声的惨叫贯彻云霄。余下的盛军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愤然填上去,卫良和旋身立马狂呼,“杀!杀!” 颜宋接了他连环砍来的几剑,催马退后几米,指着他的方向狂吼,“谁杀掉他,赏黄金百两!” 卫良和眉色未变,巨大的咆哮声从深巷传出,在他的带领下悍然杀出一条血路,他蓦然回首,只见身后尸横遍地,他也只看了一眼。深邃的眼眸二度锁定颜宋,提起藏着腥风血雨的佩剑,直朝他逼去。 他的胸腔也沁着血水,但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一回,颜宋必须死! 卫良和简直杀红了眼,身后的盛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提剑催马狂奔,不断挥剑…… 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城外传来?沸的嘶吼,卫良和只觉浑身一阵,仰天长啸,“将士们,援兵到了,冲啊” 那些厮杀疲乏的盛军闻言,浑身恍若充血一般,对着燕军拳打脚踢,狂杀不止。 卫良和再回身,只见为首的男子提着长戟,穿的是铭城守军的服饰,面上覆着青面獠牙的鬼魅面具,一如往昔的杀气腾腾。 容源一路毫不躲避地砍伐。意气风发,催马来到卫良和身边,勾唇一笑,与他打了个照面,“还撑得住嘛?” 卫良和冷哼道,“你还可以来得再迟些吗?” 容源扬枪架开他背面举着大砍刀的燕军,只道,“没法子,小桩身子重,马车走得慢,委屈你多辛苦几日。” 卫良和没想贺桩竟也去了铭城,他真怕她也跟着来了。四处搜寻不到她的影子,一下就慌了。 容源没好气地笑了声,“小桩还在铭城,只等你回去接她呢。” 大战未分胜负,他还不敢说,其实他在路上已收到消息,贺桩躲去斥岚山,还是被长公主派去的江湖杀手追查到了。 容源抬眸,指了指前方惊慌失措的颜宋,并未说话,卫良和已明白他的意思,二人一道催马追上他。 颜宋这回真是慌了,正准备丢盔弃甲跑路,却被卫良和与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男子团团围住。 卫良和的身手他再熟悉不过,本来还想趁着他身受重伤,好给他一个致命一击,可又来了一个根本不知底细的面具人,他一下慌不择路,口不择言,“你二人背腹夹击,算什么英雄好汉?” 闻言,卫良和不由笑了,只道,“裕王殿下。当初您与时央郡主欺凌吾妻,还有贺家的老弱病小,怎么就没想到要做什么英雄好汉呢?” 颜宋理亏,又指着容源道,“你究竟是何人?” 瞧着那汹汹的气势,竟丝毫不亚于负伤的卫良和,颜宋心里颇吃不准! “废话少说!”卫良和一把挑开他的长刀,手里的樊络长剑直指颜宋的心脉,他堪堪闪过,却又瞥到容源的长枪又直逼他背部…… 颜宋左闪右避,渐渐不敌,最后连吃卫良和横腿踢来的两脚。被容源挑落地面,口吐鲜血,眼见那长枪就要刺入他的心脏,被卫良和叫住,“住手!” 就在颜宋满怀希冀之时,只听晴空霹雳,“我来!” 眼见卫良和手中滴血的长剑越逼越近,颜宋忽而一把抓起地面的散沙,径直撒向卫良和,闪着寒光的长月弯刀穿过一片朦胧,直逼卫良和,容源离得远,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a href="m../novel/9730/4624662/"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贺桩早产 幸好卫良和对这阴险狡诈的颜宋早有防备,只见他身形沉稳,眉目不动声色,坚定如磐石,锋利的剑刃一把架开他的长月弯刀,而后剑锋一偏,以雷霆之势挑了颜宋的铠甲。 那铠甲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颜宋大吃所惊,收回弯刀,飞快地耍出几朵刀花,借势猛攻过去。 卫良和的剑花又岂会输于他,看得人简直眼花缭乱,快如闪电地直击颜宋,他渐渐体力不支,频频落后…… 男人最后劈剑而去,侧身收势,颜宋根本惊慌失措,犹在那护着脸胡乱挥着弯刀,见没了声儿,这才停住了刀,他忽觉脸上一热,伸手一抹,才觉脸颊不知何时被卫良和刮伤了,竟不知他是如何出的剑。 颜宋心里亦是惊涛骇浪,卫良和不是身受重伤么?瞧着他心口还染着血色,不似有假,那他究竟何来的锐气? 卫良和的确伤得不轻,浑身难受,可一想岳父岳母惨死,王锋魂游原野,对着颜宋,浑身便有使不完的气力,他暗自告诫自己颜宋不死,绝不可倒下! 容源瞧着前方又厮杀了起来,良和简直魔怔了般,这种情形他太清楚不过,良和这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准备活活耗死颜宋,可如此一耗,他也势必大伤,等颜宋一死,他也支撑不住了! 宸王越想越觉可怕,千辛万苦都过来了,这时候良和千万不能倒下,铭城还有小桩在等着他! 他连忙抖动着长枪加入战局,一把架开良和,一边与颜宋厮杀,一边隔开良和。咬牙道,“够了良和,有件事没告诉你,长公主派了江湖杀手追杀小桩,敬南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又被派北上,小桩只好躲到斥岚山,路上我收到消息,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卫良和一顿,心头串起愤怒的火苗,深眸里的杀气越发强盛,他什么也都说,手臂凝聚全身的内力,直直朝颜宋劈去,颜宋慌忙用弯刀一挡。 男人双手持剑,腿朝一侧一跨,身子一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剑往他的腹部奋力一切,颜宋连他怎么出剑还没瞧明白,便一声闷哼,长月弯刀还好好举过头顶,腹部血喷如注,轰然倒地。 北燕一代战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死在战场,也算他最好的去处! 卫良和顾不得多瞧他一眼,飞快收剑,几步跨到容源面前,死死抓住他的一只手臂,睁眸欲裂,“你说清楚!” 容源瞧着他紧张万分的模样,心里不忍,却还是如是道,“她挺着大肚子,就快临产了,山上艰难险阻,她又颠沛流离,你快去救她!” 自她怀孕这一路来,她先是被馥云公主和秦氏合谋陷害,昏迷不醒甚至一度险些小产,后又跟着他出征打仗,历经岳父一家遭遇残害,回京后又是出城替他找徐初子,又是去求外祖父,匡扶他良多…… 男人忽而痛苦出声,隐忍而心疼,“桩儿……” 男人豁然抬眸。“这儿就有劳宸王兄费心,我要去救她!” 容源开阔的眉宇透着无比的坚定,“放心,便是我不露身份,也会替你安置好一切!” 两个大男人是多年的生死之交,默契超乎寻常,无需多言便已是懂了,男人不再多说,找了一匹战马便朝着铭城飞驰而去。 容源望着他绝尘而去的风姿,哭笑不得,他这什么也不带就飞跑了,身上还有伤呢! 北燕的大将一死,燕军纷纷丢盔弃甲,也有不少举手投降,这会儿焦实禄冯熙来他们纷纷聚拢到容源身边来。 容源也没什么要吩咐,就是担心良和,遂道,“冯熙来,你快快赶上良和,小桩快临产了,她那个大肚子,身子又弱,你跟去看着点。” 冯熙来一望,哪儿还有将军的身影,只苦着一张老脸,“将军那骑术,又紧着夫人,属下哪儿追得上?” 容源一声笑气,“放心,他那是关心则乱,连也马快咽气也瞧不出来,不出二里,那马就会撑不住了,待会儿你多牵几匹马跟着去。” 想到将军那般沉稳果决之人,一遇到夫人之事,便乱了方寸,几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冯熙来不敢耽误,背起他随身带的小药囊,壮起胆子摸了容源的钱袋和腰牌,牵马就是要走了。 卓青见状,也不愿留下收拾残局,道,“将军要当爹了,我就要当七叔了,哪能不去瞧瞧?” 何辅也是知情的,只道,“那帮江湖杀手无力不往,无恶不作,属下去帮忙!” 两人翻身上马,催马奔驰,裴泽虽不清楚状况,但他佩服将军的品格和胆识,也敬他那般护妻,也没功夫跟宸王辞别,上马喊道,“你们等等!” 焦实禄望着这一个两个地撤了,只气得噔胡子,上火道,“这帮兔崽子,就让我这糟老头子收拾残局!” 容源抿唇而笑,“由着他们去吧。这儿不还有我么?” “是!”焦实禄混浊的目光望着铭城的方向,眼里满是纵容和欣喜,反倒是宸王,心头隐隐透着担忧,也不知贺桩此番,能否化险为夷! 且说贺桩,自敬南王府出了内贼,她的行踪被公之于众,斥岚山正寒风凛冽,她真的吃了不少苦头。 那群江湖杀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张守义也算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仗着他那山贼窝的地利,诛杀了一波恶人,不过利字当头,又一波杀手源源不断地赶来。 张守义生怕贺桩有个好歹,连忙向敬南王府求救,这会儿穆侯爷与凝珑郡主、孟夫人也赶来了。 几个人决定,这山贼窝委实不周全,贺桩又快临产,还是送回敬南王府来得稳妥,但斥岚山早被那些杀手四处埋伏着。他们一行进山容易出山难。 想了又想,张守义只好一把火烧了他的老巢,他熟悉斥岚山地形,索性带着贺桩游山打伏击去! 贺桩也是身心俱疲,她的肚子大得惊人,走几步路都喘得难受,更别说是在山路里,而她又担心远在羌州生死未知的夫君,一张秀气的小脸蛋儿瘦得叫人心疼。 张守义瞧着也觉难受,索性走近,道了句,“紧要关头,多有得罪!”说完,一把打横抱起她,又听孟夫人紧张道,“又有杀手追过来了。” 凝珑郡主气得咬牙,爆了句粗口,“奶奶的,老子非废了他们不可!” 穆侯爷瞧着贺桩的脸色发白,香汗淋漓,黛眉紧蹙,怕是撑不住,连忙把凝珑郡主拉回来,道,“你快去看看小桩,他们我去替你收拾。” 贺桩的小腹正隐隐作痛,额际冒着冷汗,稀碎的发丝被冷汗打湿,整个人无力地倚在张守义怀里,模样分外惹人怜。 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想来也是太过紧张才会这般,可眼下形式艰难,她只好咬着牙忍着。 可小腹越来越痛,她生怕孩子出事,只喊着孟夫人,“孟婶婶,我疼” 孟夫人骇了脸色,连忙跑到她身边,瞧着她苍白无力的模样,见张守义的衣裳上被蹭湿了,还带着血丝,脸色一变再变,“不好,怕是要早产!” 张守义还算沉稳,女人家生产之事他也不懂,忙问,“需要做什么准备,您快说。”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这山里没吃没喝,幸好他们还知道顾着贺桩,拾掇了些糕点,还有敬南王府送来的被衿棉布剪子都没烧在那土匪窝里。 孟夫人当下决定,“夫人怕是要在山上诞下麟儿了,张大侠,这儿附近哪儿有什么山洞?快让夫人躺下才是!” 张守义思忖片刻,眼前一亮,只道,“我知道西北角有一处山洞,是手底下人望风守夜用的,那儿有一口锅,还有木板小榻。那儿地势易守难攻,有我和穆侯爷守着,他们上不来!” 穆侯爷干掉了一个小喽,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回头吭哧吭哧道,“那快去!我打个信号炮,叫他们赶紧过来守着。” 贺桩从不知生孩子简直痛得要人命,小腹的坠痛刺激着她的奇经八脉,蔓延全身,她浑身瑟缩着,嘴唇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羊水破了,张守义心口一下的衣裳全湿了,可他还是紧紧抱着贺桩往西北角的走去。 贺桩虽身子轻盈,可眼下她不是一个人,张守义一边飞跑一边还得防着暗箭,好几次险些将贺桩颠下去,他没被那些个杀手吓死,倒被贺桩吓得满身大汗,他索性将衣摆横着撕了好几圈,牢牢把她锁在怀里。 如此一来,跑的安稳,也快。一行五人,还有几个随行的下属,一步步往那西北角的山洞移去,孟夫人紧随贺桩,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抛给凝珑郡主,“你快去烧水,还有把那木板榻整理一番。” 亏得凝珑郡主堂堂敬南王府的嫡女,是在军营里泡大的,生个火不成问题,她郁闷就在孟夫人她什么身份,竟敢命令她? 看在小桩的面子上,她忍了! 一行人一路厮杀,总算挪到了山洞里,孟夫人和穆侯爷一道守在洞口,张守义安置好贺桩,出来替换孟夫人,她拿了穆侯爷背上的东西,几乎连滚带爬地跑进去。就连当年她生产,也不见如此紧张。 小腹那儿传来的不再是一阵阵的痛,而是连绵不绝的剧痛,贺桩翻滚着,几乎要跌下小榻去。 眼下稳婆没法带来,助产的药草也没有,孟夫人只好从包袱里扒拉出几粒药丸,塞到贺桩嘴里,哄着她道,“快吞下去,这样生孩子才有元气。” 贺桩还隐约听得见她的话,没有水也努力咽下去,腹中的疼痛搅得她浑身难安。根本不给她喘息的功夫。 孟夫人也急坏了,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小桩,你先缓缓,省些力气,等会儿孩子出来,少不得你花力气呢。” 贺桩躺在那儿,小手揪着衣襟,身上除了痛还是痛,她痛得几乎不知日月,也不知过去多久,每一刻都在煎熬,口里呢喃细语,“孟婶婶,我是不是要死了?相公他在哪儿?他打胜仗了么?” 孟夫人想着她一个弱女子,生产这么大的事。当真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夫君却不在身边,委实可怜,嘴上却只能安慰她道,“夫人可不许胡说,您和小公子都会好好的。宸王殿下与何辅已北上解救侯爷,只待胜仗,侯爷定会速速来接您回去。” 这时,一脸蹭着黑炭的凝珑郡主端着一碗热水过来,龇牙咧嘴道,“烫死我了!” 孟夫人也不管她抓着双耳叽呱乱叫,忙拿帕子垫着端起来,一边吹凉一边凑到贺桩嘴边,只道,“喝着热水身子暖和些,待会儿也有力气。” 贺桩由她扶着,歪着脑袋喝了几口,实在痛得难受,喝不下去了又重新躺回去。 凝珑郡主邀功一般,逐开颜笑道,“我还抓了只野鸡,等会儿洗干净就炖了。” 贺桩痛得汗泪交织,恨不能眼一闭什么痛都没有了,痛得没了声儿。 孟夫人瞧着她的下身开始淋漓出血,知孩子要探头的,拼命催着她,“夫人,您加把劲,孩子就快要出来了。” 贺桩的额头满是汗,青丝被打湿,薄唇被咬得一通嫣红,她已听不清孟夫人在说些什么。眼泪汪汪,小手抓着褥子,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实在受不住,便呜咽出声。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哭喊着也是极低的声音。 孟夫人心急如焚,又塞了两粒药丸进她嘴里,可贺桩紧紧咬着那药丸,药丸在嘴里化开,苦不堪言,根本咽不下去。 孟夫人只得拿棉布为她拭干汗泪,不断在她耳边唤着她,不许她睡过去,“夫人,为了孩子,您要坚强。侯爷在等着您哪,还有宸王,还有硕公子,您可不许偷懒。” 贺桩咬着牙,拼了命地痛吟着,“相公不在,我也可以很坚强,可以护着孩子……” 孟夫人热泪盈眶,一个劲地点头,“是,夫人很坚强,您一定可以诞下小公子!” 也不知过去多久,可还是不见孩子探头,可贺桩的下身仍旧鲜血淋漓,孟夫人 急得团团转,开始慌了,生怕夫人是血崩了,她虽有过生产经验,但不是稳婆,也不是大夫…… “小公子……”贺桩隐约听到,嘴里念着。 “是,小公子!夫人千万别放弃,多加把劲!”孟夫人心急如焚,嘴上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夫人身子弱,又早产,孟夫人真怕贺桩撑不住…… 时间在这段里恍若被特意阔长了一般,不说忍受剧痛的贺桩,就连孟夫人也备受煎熬。 且说卫良和一行,他们一到铭城就直奔斥岚山。 他们几个,在战场上踩着累累白骨歃血而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之意,也有不知死活地杀手前来拦路。皆被卫良和他们眼也不眨地诛杀掉。 卫良和策马奔腾,想到贺桩性命堪忧,简直疯了一般,若不是为帮他,她本不该受那般苦头。 他的傻桩儿,真当他与宸王没有半点谋划吗?还有孩子……他们母子千万不能有事,否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了…… 思及此,男人心里头便被人一鞭一鞭抽打般,汨汨出血。他巴不得能安上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去! 一行人策马狂奔,直逼斥岚山,男人一脸杀气,逮着一个布衣短襟的小喽,劈头就问,“张守义在哪儿?” 那小喽正是斥岚山贼窝里的小飞贼,见卫良和一身铠甲。知他是官府的人,如实道,“大当家在西北角的山洞,北定神侯的夫人也在那儿,方才听穆侯爷的手下说是快要生了!” 卫良和深眸瞪圆,桩儿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期?怎么会早产? 难怪这一路杀手不多,原来是趁着他们暂且逃不出斥岚山,准备大开杀戒哪! “他娘的!”卫良和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有他在,谁能伤他妻儿半分?! 容萱,若说以往,他多少记着往昔她的一腔柔情,他无以为报,可这次,他的妻儿被逼得逃到山上,生死攸关。这笔账他记下了! 卫良和松开那小喽,扬声怒喝了一句,“冯熙来,快随我来!卓青裴泽听令,山上所有的江湖杀手,一律绞杀!” 卓青见他当真发怒了,杀几个江湖杀手自不在话下,可夫人正是紧要关头,将军这会儿失了理智,“将军,还是先去找夫人吧,属下兴许还能帮上忙!” 也是,卫良和这回倒没执意,西北山势险峻,他们弃了马,跟着血渍和脚印。一路运着内力,点着石头腾空翻身而上,没多久,就听前头传来不绝于耳的杀伐之声。 卫良和加快脚程,透过稀疏的林子,依稀分辨出挡在洞门前的穆侯爷和张守义,连忙叫上冯熙来他们,“你们快点!” 几人迈开长腿,脚步密集,不约而同地飞身落在洞门前,穆侯爷和张守义见他们来了,士气倍增,杀得那叫一个欢快。 卫良和顾不得许多,抓住冯熙来的手就往里走,冯熙来颇有些犹豫,“将军。那里头是产房,血渍污秽,您在外头守着就成!” 这都什么紧要关头了,冯熙来还守着那些俗礼?卫良和怒喝道,“少废话,桩儿要是有个好歹,老子剁了你!” 冯熙来张了张口,也知他们夫妻情深,不敢再说什么。 卫良和一跨进山洞,便听贺桩有气无力的痛吟,心头猛然被勒得死紧,他逮着冯熙来飞奔过来。 见她身下鲜血淋漓,疼得一张苍白的小脸扭曲着,他甚至不敢去动她,生怕碰碎了,只怒吼着,“冯熙来,你快给桩儿瞧瞧!” 贺桩浑身疼得发抖,腿心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她都觉得身上的血要流尽了,呼吸也越发短浅。 卫良和一把握住她紧抓着褥子的手,另一手搂着她的脑袋,手指摁在她唇上,心疼不已,“桩儿,我来迟了,快松口,别咬伤了自个儿。” 冯熙来给贺桩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不好,道,“将军。夫人怀的是双生儿。先前胎儿还小,夫人身子又弱,这才探不出来。她身子弱,诞下一个孩子,只怕都会耗尽她的心力了!” 卫良和脸色大变,只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保桩儿母子平安!” 冯熙来犯难,“这荒郊野岭,连吃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满脸黑乎乎的凝珑郡主端着她大火猛炖的野鸡汤过来,啐了冯熙来一口,“没吃的?你当本郡主炖的是石头?” 凝珑郡主的厨艺实在令人焦灼,但眼下卫良和也顾不得许多,端起那滚烫的鸡汤,把贺桩扶起来。凑到她嘴边,柔声道,“桩儿,快喝点。” 贺桩眼皮沉沉,好不容易睁开眼来,一见是他,登时泪流满面,虚弱地唤了一句,“相公” 卫良和艰难地咧开唇,一边细心地拨开黏在她额际的湿发,一边柔声道,“嗯,我回来了,就陪在你身边,陪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嘘,别说话,快喝点汤。” 贺桩委实饿了,有他在,她也心安了许多,吞了一碗汤,痛楚再度袭来,她痛得弓起身子,呜咽出声。 男人搂着她,恨不能替她将着分娩之痛受了,热泪盈眶,凑到她耳边柔声哄着她,“桩儿,你坚强些,孩子就快出来了,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冯熙来也来了,他医术最高了。他去给你找助产药草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孟夫人赶紧拿着棉布裹着满身是血的婴儿,喜极而泣,“恭喜将军和夫君,真的是位小公子!” 卫良和脸上却全无半点喜悦,贺桩的气息越来越弱,冯熙来送来的药汤她一滴也咽不下,他面色苍白,满目焦躁,甚至不敢大力的呼吸,生怕抢了她的气息。 男人粗砺的大掌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湿发,凑近她耳边,艰难开口,“桩儿,你乖一些。千万别睡着,咱们的小允阔出世了,你还记得吗,岳父大人给咱们的孩子起了名,叫允阔?” 冯熙来也是满面是泪,神色颓唐,只道,“将军,夫人的身子实在撑不住,老奴……” “不可能!不许你如此说!”男人眼眶通红,扯着心口染血的衣襟道,“她还有气,你赶紧给我治!” <a href="m../novel/9730/4629925/"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是我会心疼,不哭了好不好? 冯熙来一下腿软瘫坐在地,满面苦楚,“将军,不是属下不愿救,而是根本无力回天!” “你再胡扯,信不信老子废了你?”卫良和霍然站起,满脸散发着戾气,他的桩儿怎么可能就这么香消玉殒?况且还有一个孩子…… 容萱,她怎就那般容不下桩儿? 桩儿究竟招她惹她了? 这下要怎么办? 男人来回踱步,猛然想起上回她昏迷不醒,他是给她灌了一夜的内力,才唤醒她了。 他霍然旋身,飞快地靠近贺桩,掌上凝聚内力,大手覆盖在贺桩的小腹之上。 冯熙来见状,只瞪大了眼,喝道,“将军您疯了?您身上还有伤,您不要命了?” 卫良和充耳不闻,继续把内力渡给贺桩。 冯熙来深知将军为了夫人,真会将一身修为毁掉,他连忙制止,“不够的,将军,您便是将所有内力渡给夫人,也是不够的!” “不够,还有属下!”何辅提着血剑。大步流星地跨过来,目光不敢往贺桩那儿瞧,径直走到卫良和的身后盘腿坐下,挥掌拍在卫良和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给卫良和。 外头的杀伐之声渐渐少了,卓青和裴泽也把武器收起,齐声道,“还有我哪!” 贺桩昏昏沉沉,思绪恍若幽魂般在冰山雪地里跋涉,她觉得快要被冻僵了,瑟缩在雪地里孤苦无依,只差一口气没断罢了。 忽然,不知怎的,她竟觉小腹出奇地暖和,也没有那种撕心裂肺之痛,浑身似乎充满了力气,她艰难地抬眸,东方冉冉升起一轮日头,柔和的霞光照在她的面上,妙不可言。 贺桩忽而咳嗽了一声,悠悠地醒来,周遭都是石壁,她一时竟不知身处何处。 冯熙来听到声音,连忙爬起来,喜出望外,大声叫梁凝珑,“快把鸡汤端来。” 贺桩听到声音。人也清醒了些,而且还有婴儿的啼哭,她侧眸,面色仍旧苍白,紧紧盯着凝珑郡主怀里的襁褓,她虚弱地笑了,“孩子……” 冯熙来乐不可支,忙提醒她道,“夫人再加把劲,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哪!” 贺桩一下惊了,剧痛袭来,她紧紧抓着男人的大手,一行清泪夺眶而出,“相公,我疼……” 卫良和心里揪得慌,却无法替她受了,只叹,“桩儿再忍忍,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贺桩拼着一股劲,咬紧牙关,打湿的青丝滴着汗水,一张小脸儿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这会儿她为省些力气,连话也不说了。 卫良和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墨发散乱,深眸里透着挣扎,千辛万苦都挺过来了,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煎熬。 他伸手拿了一块棉布,道,“张嘴,咬着这个,别伤了自个儿。” 贺桩微微张嘴,只要了一角又咬紧了,眉头紧皱,额际的筋脉都浮现出来了。 男人不敢耽误时间,双手凝力,顺着她的小腹缓缓往下推,如此一来,贺桩倒省了不少力,又有第一胎,她的胎盘和髋骨伸缩容易得多。 约摸过了一刻钟,孟夫人惊叫道,“出来了,我看见孩子的脑袋了!” 孩子探出了头。孟夫人也可以帮着贺桩顺着力,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山洞里又一次响起微弱的婴啼。 这一声婴啼,恍若心有灵犀般,小允阔也“哇”一声哭了起来。 孟夫人喜极而泣,“恭喜将军并夫人,是位千金。” 贺桩这回真是酥软无力,清泪划过眼角,她努力撑着脑袋,道,“孟婶婶,我可以看看么?” 卫良和总算松了一口气,由着凝珑郡主和孟夫人抱着孩子过来,不过见贺桩还要伸手去抱孩子,他连忙拦着,“桩儿,你身子尚未恢复,好好歇息,我在这儿陪着你。” 贺桩止不住地流泪,轻声道,“相公,我也高兴。” 卫良和揉着她的发顶,眼底一片柔软,“嗯,我也很高兴。你喝点鸡汤,再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咱们就到王府了。” 小夫妻俩窃窃私语,何辅几个也是知趣之人,默不作声地退到外头等着。 贺桩望着男人消瘦的面容,轮廓倒是越发磊落,硬挺地立在那儿,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总算活着回来了,她自然舍不得闭眼,总觉看不够,目光顺着他风尘仆仆的面庞而下,突兀的喉结,还有深凹的锁骨,胸口出却是一片血红…… 她一下又红了眼,拉着他的手往小榻这边,哽咽着道,“相公也快歇会儿吧,你都瘦了,还有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又叫何副将瞒着我?” 卫良和最怕她流泪,连忙倚着小榻,但到底顾着她的身子,生怕压着她,只留半个身子贴着木板榻,伸出粗砺的手指,替她拭干泪水,“不是什么大伤,别哭了,嗯?我听闻女子刚生下孩子,可哭不得。” 贺桩一下被他的话吸引住了,抽噎道,“如何哭不得?” 卫良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是不吉利,影响孩子的命格。” 贺桩叫他眉色不似紧张,撇着嘴道,“唬谁呢?” 男人笑笑,“左右我听你的。好好歇息就是了?” 贺桩一喜,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那儿,指着石桌旁的一碗鸡汤,道,“那你把这碗汤喝了?” 她生产时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滋补,只怕会留下什么病根,卫良和怎愿喝她的东西?连忙摇头,“桩儿。你身子弱,多喝些才会有奶水,养一个孩子只怕不够,如今一来还来俩儿。” 贺桩委实疲乏,若非是他,她只怕没法儿硬撑着说话,兴许是她昏昏沉沉的缘故,总觉他语气里不高兴。 她的清眸划过孟夫人怀里的孩子,软声道,“相公,我听说,名门望族里最是不喜欢双生子,你也不喜欢女儿么?” 卫良和见她唇角苦涩,黛眉化不开的愁绪,清眸里满是委屈,心里一紧,眼底闪过一抹疼惜,大手抚着她纤瘦的后背。吻了吻她的额际,只道,“说什么傻话?只要是与你生的孩子,无论怎么我都是欢喜的。至于那些名门望族里,生双生子,是担心抢了爵位,所以才会送走或者溺死一个,咱们的孩子是龙凤胎。即便都是嫡子,外祖父有个敬南王的爵位。京都还有个北定侯位,不必担心。” 贺桩展颜一笑,眉宇间透着疲倦之色,索性由着心意,靠在他怀里甜甜地入睡,有他在,心头是满满的知足。 男人陪在她身边,温暖软玉在怀,只觉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一垂眸,便见她清秀温婉的面容,薄唇不由自主地扬起,总觉看不够。 贺桩闭着眼睛,脑海里闪现着先前的惊心动魄,只抓紧了男人的衣襟,凑的更近,她一动,他也跟着动。 想着男人一路奔波。也是累惨了,贺桩开口,“快睡会儿。” 男人一笑,下颚抵着她的发心,寻了个合适的位置,也缓缓闭眸。 夫妻俩相拥而眠。 不过男人惦记着这儿是山洞,缺衣短食,桩儿的身子想来也没什么奶水,乳娘也没有。孩子吃什么?天儿也冷得慌,桩儿若是受了寒气可就不妙了…… 可桩儿才诞下麟儿,身子委实不宜颠簸,这几日回敬南王府也不现实。 卫良和皱着眉头起身,将披风覆在贺桩身上,这才走出山洞。 外头的尸体已被他们清理好了,穆侯爷和何辅几个正蹲在一处,见他出来,纷纷起身。 男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递给何辅,沉沉道,“你们几个先行回京,圣上定会召你们入宫,到时只需将这虎符完璧归赵。” 他们几个一听,都愣住了,不知将军这是作何打算。 他们凭真本事召集旧部,血战沙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有了一支忠心耿耿地军队,将军他当真甘心拱手相让? 卓青委实不服,闷闷道,“咱们在边关险些战死,凭什么要把军队还给皇帝?” 便是何辅也不情愿,“是啊,将军,您当初领命出征。如今不回京面圣禀报军情,若是再加上护馥云公主不周,只怕会被那些个别有用心的文官弹劾。将军一身军功,到时只怕落不着半点好处。” 男人冷嗤一声,只道,“眼下桩儿的身子经不起颠簸,孩子又小,她先前受了那么多苦,我想陪着她。” 裴泽也开口道,“将军,这可不是儿戏,若到时给您扣一个英雄气短倒在温柔乡的罪名,便是夫人面上也挂不住呀!” 反倒是冯熙来捋着胡须道,“你们就按将军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怕将臣功高震主?将军怕的就是圣上对他太好呢。” 其实有一样冯熙来还没点破,将军若是回了京,到时只怕会有什么大封大赏,断不会少了什么美人。若不是什么重要身份的女子倒好,大可晾着,可若是什么公主或重臣府上的千金,将军可不好扔出门去。 卫良和没再说什么,而后转向穆侯爷,只道,“还请姨父命人回去送些日常所需的东西来,还有,请两个乳娘。桩儿习惯清莲伺候,一并把她也送来吧。” 穆侯爷点头,“也好,在山上养几日再回去。你小子,姨父当真以为你扛不住了。” 提及那些九死一生的峥嵘杀伐,男人也只笑笑,轻描淡写,“还未多谢姨父肯借兵。” 穆侯爷摆摆手,只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过话说回来,良和最该感谢之人,非里面那位莫属了。本侯今生所见,除却岳母大人当年大义牺牲,也只见过这么一位挺着孕肚,还四处为夫君奔波的了。” “良和省得。”男人的眸子不自觉朝洞口那儿望去,心头一片柔软。 桩儿所受的委屈,他定会一分一毫地补偿给她。而谁欠了她的,他自也会一分不少的奉还! 男人眸光闪了闪,越过穆侯爷,约了张守义林中小叙,“内子此番得以逢凶化吉,多亏守义兄的帮助,良和承情!” 张守义也是侠骨柔情,此番见他眉宇磊落,爽朗一笑。“能让卫大将军欠在下一个人情,可不多见哪!” 卫良和淡笑,眉宇间透着坚定,“如此,良和只怕还要欠守义兄一个人情。” “哦?”张守义心知他一向不愿欠人情,颇为好奇,“卫将军但说无妨。” 卫良和顿了顿才道,“良和只想问个清楚,那群江湖杀手当真是长公主派来的?” <a href="m../novel/9730/4636859/"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小子,有了妻儿,就忘了外祖父? 张守义微微挑眉,只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那些个武林败类,死到临头,逼问一句,他们为活命,自然会如实相告,而且死在在下刀下的,无一例外。怎么,卫将军不信?” 卫良和深眸紧凝,只觉奇怪,“不是不信,只不过以卫某对长公主的了解,她的城府不至这般浅显。” 张守义微微一怔,不知在想些什么,避开他的眼睛,只道,“卫将军莫不是久经沙场,才这般疑神疑鬼?” 男人淡笑,“兴许吧。” 二人正说着,却见山洞那厢有了动静,卫良和惦记着贺桩,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张守义也瞧出来了,笑道。“卫将军还是速速过去陪嫂夫人吧。” 卫良和面色沉稳,倒不觉局促,“如此,良和先行一步。” 张守义望着他坚挺的背影,深深吐出一口气,忽而转身,对着空气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你回去告诉主子,请她放心!” 卫良和回到山洞,正见冯熙来正给沉睡的贺桩把脉。 贺桩体内还有些残血,冯熙来正给她清血,听到贺桩并不大碍,卫良和这才放下心来。 他待在山洞里瞧着两个皱巴巴的孩子,心里一暖,陪着孩子待了好一会儿,男人想着还有事,便把孟夫人叫了出来。 孟夫人自打晓得贺桩的真是身份,便当她是生身嫡女,贺桩此番受了这么大委屈,孟夫人自是要替她讨个说法的,“小桩被长公主逼得逃到山上,她还不肯罢休。卫将军不打算为小桩讨个公道么?” 男人面色如常,但深眸里透着恨意,“良和请孟夫人出来,便是为了此事。” 孟夫人语气好了一些,“哦。将军打算如何做?” 卫良和手握长剑,语气沉冷,“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她既敢请江湖杀手追杀桩儿,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孟夫人对江湖豪杰熟络,也深谙阴谋之道,此事便交由您全权负责!” 他那般光明磊落之人,却肯为了贺桩,不惜命她背地里干一些苟且之事,想来也是气急。 孟夫人一听,点头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两人正说着话,却远远听到外头传来马蹄的轰响。 何辅他们显然也听见了,纷纷站起身。卓青一下跃上一块巨石,把手遮在眉峰上眺望了好一会儿,才道,“将军,是敬南王来了。” 原来梁老将军听闻贺桩诞下一对孪生子,且嫡外孙也回来了,高兴得忘了形,不顾古稀高龄,非要跑来瞧过才安心。 他这一来可不得了,衣裳补品装了好几车,连着乳娘侍女也带来了五十余人,任贺桩挑选。 卫良和远远瞧着他那阵势,只觉头疼,在百丈之外就给拦住了,“桩儿身子弱,这会儿才睡着。” 梁老将军一听他这般护妻,笑道,“你小子,有了妻儿,就忘了外祖父了?” 卫良和淡淡道,“岂敢?外祖想看孩子,下马移步便是,但您手下的人得原地待命。” 梁老将军高兴,大手一挥,索性随了他的意。 见了孩子,梁老越发高兴,他左右瞧了瞧那黑漆漆的山洞,皱眉道,“你媳妇身子骨弱,住在这地方可不行。外祖命人在附近辟块空地,支几顶军帐,你看如何?” 既是为了桩儿。男人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躬身行礼道,“全凭外祖安排。” 梁老乐滋滋地去忙活了,他非但支起了军帐,还引了水,砌了石灶,没多久便青烟袅袅。 等贺桩起来,外头已是一派人烟,张守义瞧着,高兴道,“在下那贼窝倒烧的真是时候,否则怎敢劳烦梁老将军兴师动众?” 梁老将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想着曾外孙那红扑扑的小脸,笑着凑到卫良和身旁,问,“良和,孩子起名了么?” 孩子的名字,他本打算由祖母或者外祖父定夺的,不过想到凉州大义凛然的岳父,他敛着眉,正色道,“岳父曾给孩子起了个乳名,叫允阔。不过岳父既是因我而去,允阔是我名下的嫡长子,便该承着岳父大人的遗志,良和想着,允阔就是他的大名了,不知外祖意下如何?” 梁老将军也是听闻贺炜一事,叹了口气道,“贺先生当初既肯为了大义,甘愿舍去一身功名利禄,凉州一战又肯为了大盛而捐躯,老夫佩服!” 卫良和听他应允了,薄唇扬起一抹笑意,“还请外祖为女儿赐名。” 梁老将军想了想,“那孩子来的委实叫人意外,恍若上苍给予的恩赐,不若就叫尚恩吧?” “尚恩?”男人低低念着,想着女儿长大了,长成桩儿那般国色天香,若真到了出嫁那日,还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儿,面色不由怪怪的。 梁老将军一见他脸色臭得跟什么似的,瞪着眼问,“怎么,你不乐意了?你的名字还是老夫起的!” 卫良和忙赔着笑,道,“良和不敢!您老消消气!” 贺桩是被饿醒的,?子嗅到喷香的饭菜,她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此时男人已换了干净的一身,他听觉极为灵敏,自然是听到了,不过他也没拆穿她,起身走过去坐到她身旁,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把火盆移过去一些,只道,“饿不饿?” 贺桩张望着没见着孩子,不答反问,“孩子呢?” “在外头歇着呢。”见她一急,心知她担心什么,忙握住她的小手,道。“放心,外头支了军帐,只待你醒了,便送你过去。” “他们好不好?是不是饿了?”贺桩想着她身上没什么奶水,在山上孩子还能吃什么呀? 男人忙摁着她,柔声道,“放心,外祖送了几个乳娘来,那俩小家伙吃饱喝足正睡着呢。只不过尚恩……咱们儿子的大名就叫允阔。女儿……外祖起了名见尚恩,你喜欢么?” “喜欢。”贺桩展颜一笑,又问,“尚恩怎么了?” 卫良和亲了亲她的手,道,“女儿随她娘,身子弱了些,不过并无大碍。来,先穿好衣裳,我抱你过去。” 孩子没事就好,贺桩放下心来,不过想到男人身上也有伤,蹙眉道,“你叫人抬我过去就好,你好好养伤。” 男人粗砺的拇指在她手背细细摩挲着,笑道,“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卫氏夫妇在山上住了三日。卫良和悉心照顾着她,事必躬亲,贺桩身子虽弱,不过年轻,恢复还算好的。 山上虽不缺吃穿,不过到底寒气重,卫良和思虑一番,还是打算带着贺桩回敬南王府。 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根本不过问朝堂之事。贺桩瞧着也觉奇怪。 是夜,她倚在夫君怀里,整个人慵懒温软,柔顺的青丝散在枕衿上,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她搅着他的衣袖,低声问道,“相公,咱们不回京都了么?” 男人正盯着睡熟的孩子,闻言回眸,“桩儿想回去?” 贺桩摇头,“相公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不过圣上才解了宸王兄的幽禁,你不打算回去匡扶他么?” 男人笑笑,躺回榻上,搂着她的腰身,淡淡道,“桩儿不必担心,宸王兄沉淀八载。深谋远虑已远超当年。若他这点小风小浪也挺不过去,就当我看错他了。” 其实他没说,圣上早知宸王秘密奔赴战场,此番,他主动上交虎符,又退居西南铭城,圣上若再不知趣地允宸王涉政,那他们唯有使出最后一招了。 京都朝政那浑水,贺桩不想再去涉足。可当初既然回去,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长公主会轻易放过她么,还有知道她身世的太子? 她总觉背后还有什么阴谋,依偎在他怀里,道,“长公主和太子已经查到我的身世了,他们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况且,西北的兵力若是落到太子手里,那你和宸王兄不就功亏一篑么?” “那咱们就更不必回去了。”男人笑笑。他深知贺桩容易想太多,索性也不瞒着她,坦言道,“你只管安心地养好身子,这些事我自有分寸。西北军是我和宸王当年一起带出来的,便是由太子管辖,也无妨!退一万步讲,他们当真被太子策反了,这儿不是还有铭军么?你想想。若真逼宫,禁军有一半由何辅统领,何辅在领兵这一块的才能并不输于我。太子未必赢得了。即便禁军势均力敌,你想想,西北和西南,哪一边离京都更近?” 贺桩一下惊愕,她根本没料到他走的是这一步棋,虽说明面上像是吃了亏,可若是牢牢抓住了西南这一方的势力。圣上非但奈何不了他,他们的小日子也过得清静。 她不由向他竖起大拇指,难得主动地凑上去献吻,这一吻浅尝辄止,男人哪里觉得够? 小两口自打沧州分别,男人便一直压抑着他体内的情愫,这会儿软玉在怀,清香萦绕?息之间,方才那香香软软的触觉还停留在唇角,他恍若尝着甜丝丝的淡酒,很淡很淡,却叫他蛰伏已久的情欲破壳而出…… 男人大掌控着她的后脑,逐开颜笑,“闯了祸这会儿还想跑?” 正说着,他却也不敢真的用力,卧房里亮着一盏灯,灯光昏黄,光线所及之处朦胧而暧昧。男人背光立在小榻之上,他的面孔隐没在阴影里,轮廓柔和,瞳孔黑暗幽深,贺桩一时竟不知动弹。 男人的动作并不急促,阴沉的目光始终落在贺桩柔美的容颜,男人的目光如钉子一般,在他目光的笼罩下,贺桩连挪动一下手指都觉羞赧。 男人的身体高大。宽厚,光裸的上身交横着旧疤,心口处还缠着绷带,但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不过贺桩仍旧不敢伸手推开他,生怕伤到他。 男人与她十指相扣,不厌其烦地柔柔地描摹着她的唇瓣,不在乎她紧闭的牙关,不停的在她的唇上细细密密地吻着,直到她的粉唇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被迫着与他唇?纠缠……这样不知过去多久,转而在她清亮的眸子上流连。 脖颈处,胸部,腰的两侧……男人越吻越动情,如野兽一样在她身上留下专属的印记,最后埋头逗弄着她身子最柔软之处。 贺桩只觉疼痛中的欢愉,来势汹汹,隐忍的轻呼终于破喉而出。 那声低低的轻吟似乎终于满足了男人。他起身重新覆盖上贺桩的身体上方,目光强悍而专注,恍若烙印一般,针扎般的疼痛让贺桩绷直了整个身子。 她身上的男人却像沉稳的大山一样牢牢地占据着她,唯有可转动的脖子被拉出一条脆弱的弧线。 仰头间与男人的目光对上,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气场被她全部接受,那一刻如同被盖了章,被打了烙印精神和身体都僵硬着,男人却突然抱着她的身子不动了。 贺桩被他压得有些难受。轻轻闷哼着动了一下,却被他小声训斥了一句,“别乱动!”不过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却是轻了…… 男人头一回觉得,女子坐月子竟是这般难等…… <a href="m../novel/9730/4638454/"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当真舍得? 贺桩见他忍得委实难受,不忍心道,“要不我去厢房睡?” “说什么傻话?”男人登时冷下脸来,她身子还没养好呢。 就在这时,清莲端着贺桩的补膳进门,两碗。 卫良和已是很自觉地端起一碗,送到她手里,再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贺桩瞧着他那生怕被人瞧见的模样,只埋头在碗里,拼命忍着笑。 山上条件艰苦,贺桩不论如何劝他吃点滋补的东西,他死活不肯,只推说补给不足。 一回到敬南王府,他没了借口,贺桩便吩咐厨房做了双份补膳,不过起先卫良和也是不肯的,眉头皱得老高,“你们女人吃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吃来干什么?” 贺桩一听,登时不说话,闷头也不肯吃,清眸里蓄着泪珠。窝在金被里,模样分外委屈。 男人见她这般,连带着被子,一起拥着她,无奈道,“桩儿,我每日换药,身子恢复得飞快呢。” “可你说过听我的,你都瘦了。”她闷着声,眼泪又要掉了。 卫良和最怕她掉泪,举起双手,算是败给她了,“快别哭了,我听你的便是。” 卫氏夫妇并一双儿女算是在敬南王府长住下去,贺桩养了整整一月,气色红润了不少,没长什么肉,反倒是卫良和,在关外打仗那会儿掉的肉全想回来了,索性他身子精壮结实,人也高挑,瞧着变化也不大。 小两口在铭城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京都的朝政却是又一番格局。 卫良和以退为进,宸王虽是以鬼魅面具人的身份血战沙场。不过皇帝也不好装傻,且他的确需要一个实力强劲的皇子与太子抗衡,特允宸王涉政。 太子有凉府和长公主扶持,不过宸王也有一个富可敌国的任家帮扶着,虽说任家没有直接在朝廷谋事,在文臣这一块,宸王稍逊一筹。 不过西北军交由太子手里,他并不懂如何掌管,手下也是一帮酒囊饭袋。卓青裴泽倒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却也不敢将西北军交由他们二人掌管。 而西南的铭军则不同,这支军队由梁家世代掌管,忠诚度极高。卫良和本就是敬南王唯一的嫡外孙,早年也曾去军营里待过,颇有威望。 眼下,皇帝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夺嫡之战越发激烈。 太子好几次当堂斥责宸王,而宸王已不像以前那般当面反驳,态度颇为谦和。太子满腔的怒气恍若打在棉花上,怒气挤压在心头不说,皇上已数次迁怒于他,太子生怕他在皇帝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太子再一想到被卫良和耍的团团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急得在大殿之内来回暴走,偏偏容萱气淡神闲地坐在那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容恒瞧着极不顺眼,横眉冷对,“你我如今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宸王此番重振朝纲,若他真掌握了大权,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容萱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细细打量着手上的丹蔻,眼角勾勒着凌厉之气,“任家算得了什么?你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着怎么对付铭军!” 太子不以为意,“敬南王是个愚忠之人,铭军不足为惧!” 容萱冷嗤,“可你别忘了,是谁把宸王从王府里捞出来的?他只不过打赢了几场仗,如今他名利双收、儿女绕膝,可是一点也没耽误。人家在铭城过着安逸的小日子。若你与宸王真的逼宫造反,你以为谁会更快一步?” 太子垂眸,想想也是这个理,他倒没想到卫良和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由焦急道,“上次他还没到铭城,你派去的江湖高手都奈何不了贺桩,这回你想下手,只怕是难!” 容萱近日也正为此事苦恼,不过眼下她姿态雍容放松,自然也想到了好法子,“本公主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躲在铭城!” 太子一听,便知她心中自有一番考量,见她指间的丹蔻妖冶得很,近日他又听了些坊间的传闻,难免好奇想考究一番,只问,“听说你养了几个容姿绝色的面首?” 闻言,容萱一下冷下脸来,此事她做得极为隐秘,他是从何得知,“胡扯!” 太子也不怒,笑道,“火气何必如此之大?早几年先驸马远在边关,你无异于独守空闺,如今他已魂飞魄散,你自是越发寂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容萱面色一冷再冷,“你休完多管闲事!” 又过了一月,期间,卫良和带着贺桩回了趟庆丰镇,祭拜贺氏夫妇。 而京都那厢,经朝廷群臣多次商讨,何辅、卓青、裴泽、焦实禄与冯熙来皆有擢升,按官阶封赏金银珠宝,边关战死的士兵,发五十两纹银。而卫良和虽劳苦功高,但护送馥云公主不周,半途而亡,且不听君令,执意前往铭城,是以,功过相抵。不过念其几经生死,特赏?金万两。 卫良和早猜到是这结局,不过当真正收到何辅的书信,仍旧不免心生寒意。 馥云公主分明是叛国通敌,却是因死在中途,而不予追究,反倒成了他的错。 贺桩这会儿正抱着小允阔,见他背影落寞,只得把孩子交给清莲,上前从他的手里将那书信抽走,阅信后,震惊不已,气得眼眶通红。“圣上怎么……相公在边关汗流血染,一度性命堪忧,他怎么……?” 卫良和早预见过,当今圣上并非明君,他多疑猜忌,任人唯亲,一旦感到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便是亲生儿女都不肯放过。 此番。却已是早想通了,大手一伸,揽过她的腰,低沉道,“功名利禄非吾愿,只不过,边关的战士随我吃尽苦头,出生入死,最后朝廷却只拨了五十两纹银。” 他仰头,长长呵出一道无奈之气,“桩儿,你兴许不知,他们有些还不到二十出头,参军时还是血气方刚,那么鲜活的生命,有些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着他养活……我应允过要带他们回家,可他们死在了战场,,尸骨未寒,五十两纹银就是他们的命!” 贺桩知他心疼他手下的兵,可她也无能为力,这是当朝者的错误,而她当年也深受其害。心里头更能体会他们的无奈。 战争杀伐最是残酷,圣上那般绝情,二十万英魂无处安放,他可睡得安寝? 贺桩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拇指,垂首道,“相公,不若咱们将圣上赏赐下来的?金一并算在给死去的将士的那些抚恤金里头吧?以前从秦氏私库里头抢回来的银两也可尽数拨给他们。” 卫良和本就有此意,原就是想跟她商量的,没想到她主动提起,微微惊讶,“” 贺桩一笑,“有何舍不得?以前在庆丰镇,那么苦的日子都能过,眼下也只允阔和尚恩需要些花销,有相公的俸禄养着。足矣。侯府还有些店铺和田产需要打理,那些无家可归的残兵,相公大可若安置了去。” “桩儿,我很高兴!”男人反握着她素净的柔荑,凑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与她并肩而立。 又是一年腊梅香,转眼间,允阔与尚恩抓周的日子到了。这一年有了两只小萌娃天天闹腾着,敬南王府热闹非凡。 梁老将军有了嫡外孙夫妻与一双曾外孙陪伴,分外高兴。敬南王府多年不曾如此热闹,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请铭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聚,大肆操办。 这一夜敬南王府大红灯笼高高挂,处处可见喜庆的锦绸,家丁往来。府里一派人气。 贺桩把小尚恩放在软榻之上,正给她换上一身粉色的新衣裳,小家伙比起兄长,要文静得多,正睁着水汪汪地眸子,巴巴望着她娘亲。 给小尚恩换好衣裳,贺桩也该饬自个儿了,一回身。只见小尚恩正张开白嫩的小手,正想要她娘亲抱呢。 这孩子出生时身子就弱,允阔都能走几步了,尚恩却还不愿落地,每日穿着鞋子,鞋面干净得很。 贺桩每每想到此时,便不由自责,若她争气一些。孩子也不至于这般。如今,悔也无用,她唯有尽心尽力地陪着这孩子。 贺桩在离她几步的地方蹲下,张开双手道,“尚恩,快过来。” 小家伙却不敢动弹,尝试着几次,仍旧不敢,不由生气,皱着粉嫩嫩的小细眉,只会说些词,“娘……抱抱!” 卫良和托着允阔进来,见贺桩终是不忍,上前去抱住了小尚恩,??垂泪,忙当下孩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尚恩的身子这般弱,只怕长大后也想我这般,只会拖累人。”贺桩皱眉道。 男人接过尚恩,抛了几下,道,“桩儿,可不许这么说。你哪里拖累人了?孩子还小,左右过几年我教她学些武艺就是了。” “可允阔都会走路了,尚恩还不肯落地。”她怎会不担心呢? 卫良和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女孩儿自该娇养,我日日将允阔带在身边,他身子自与寻常人不同。快别哭了,外祖父今儿请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会儿咱们该出去招呼了。” 贺桩这才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向正厅走去。 正厅里热闹非凡,一群人团团围在一个圆形的案桌前,案桌上放着各式抓周的小玩意儿。 卫良和与贺桩抱着允阔和尚恩,将兄妹俩放在上头,允阔很是活跃,水汪汪的两眼放灵光,而尚恩却回头要找娘亲。 贺桩瞧着允阔扒拉了一堆东西,通通鼓捣着往尚恩那儿堆。搬了一次又一次,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尚恩起初眼眸继续蓄着汪汪的水眸,欲哭无泪,但很快就被允阔吸引住了,周遭堆着不少玩意儿,她也只拿了文房四宝。 男人望着孩子,眼里满是宠溺之色,对允阔道。“只能拿一样。” 小孩子似乎听懂了,每样都摸了摸,最后才抓起一把佩剑,站起身来要他爹抱,众人纷纷恭维着,这孩子日后定也是一方人物。 男人平素最厌烦这些阿谀奉承,这会儿听着却觉分外顺耳。 贺桩望着这俩孩子,心下感动,不由喜极而泣,挨在夫君身边,感叹道,“有孩子,真好!” 男人一笑,眉色透着喜悦,但没一会儿,小厮忽然领着一个浑身疲软的驿兵来,那驿兵拿了一封家书,说是京都卫府送来的,十万火急,一定要三公子亲眼阅信,方肯离开。 男人眉头不可捉摸地一皱,飞快地展开信,脸色变了又变,瞬间抽回信,对贺桩道,“不好,祖母病危,桩儿,我得带冯熙来速速回去!” <a href="m../novel/9730/4715063/"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好戏还在后头呢 贺桩也知轻重,只道,“相公路上小心。” 男人想了一下,只道,“祖母还未见过孩子。我与冯熙来先行一步,稍后会请守义兄护送你们母子三人回京,孩子还小,就劳你多费心了。” 贺桩点头,“放心,还有清莲和嬷嬷帮忙,没事的。” 说完,她连忙回院子命人为夫君收拾东西。 卫良和走了两日,张守义果真如约来了,自一年前他舍身相救,甚至烧毁了他的山寨,贺桩对这个张守义还是颇为感激与信赖的。 贺桩被人陷害怕了,吃穿都极为谨慎,加上男人早做了稳妥的安排,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一行人有女眷,还有孩子,走走停停,花了大半个月才到了京郊,贺桩在路上听卫老夫人的身子稳定了许多,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夫君,不由喜上眉梢,就连这一日的京郊满是云雾也不觉奇怪。 此消息传到东宫,自然又是一番大动干戈。这一年宸王屡次得势,而长公主自爆出私养面首一事,被迫前往岚庆寺带发修行,他一时失了左膀右臂,这会儿卫良和与贺桩又回了京都,这不是将他往绝路上逼么? 他气得摔碎了一地的东西,一手砸在柱子上,气愤难平。 就在此时,只听大殿门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他看也不看一眼,怒喝,“滚!” 哪知那人毫无自觉,依旧如斯,太子气得抬头怒瞪,却见她人一身墨黑的披风,连头也遮得严严实实,他一下明白来者是何人,努力平息怒气,只盯着那双灰色的鞋面,道,“她回京了,听闻那一对孪子相貌生得极好,品性极佳,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爹娘论皮囊与才略,又输得了谁?你当真不嫉妒?” 那人一语不发,灰色的袖子里露出一只染着妖冶丹蔻的手。不疾不徐地移到耳边,容萱艳丽的面庞从帽子里显露出来,优雅中含恨道,“!” 太子勾唇一笑,“如此看来,你打算放大招了?” 容萱只专心盯着披风之上开得正盛的墨色绣花,眉宇间满是狠绝,“他既半点情面都不留,我又何必畏手畏脚?倒是太子您,这回可要舍得放狠招呀!” 这一对狼狈为奸的兄妹,相视一笑! 贺桩如何也想不到,她与孩子们一回府,卫老夫人的病情就加重了,瞧着那形容枯槁的老人有气无力地躺在软榻之上,神智不清,她心里头也堵得慌。 男人日夜陪在祖母身旁,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冷凝的,贺桩瞧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心疼。 他自小没了娘,老祖母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不同寻常的存在,贺桩除了每日照顾好孩子,不给他添麻烦,说些宽慰他的话,也不知能为他做着什么。 与他同样心伤之人,还有卫群。 冯熙来医术了得,前阵子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捞回卫老夫人一条命,眼见着病情大好,贺桩他们一回来却急转直下。卫群越想越觉奇怪,是以,便命人请来了一位颇有些名望的算命先生来批一批卫家人的命格。 那算命的老先生好一通折腾,掰着手指头好一阵凝神沉思,这才悠悠开口,“老夫人命犯太岁,五行缺火,木火不容,与府内缺木的女童相生相克。” 贺桩大惊失色,府里的女童除了尚恩,还会有谁? 卫群显然也觉察到了,可那是他嫡亲的孙女,他又怎舍得?连忙问,“先生可是算准了?卫府之内,可有好几个姑娘呢。” 算命先生再度闭眸,凝神,拇指飞快地在骨节内点着。没多久,便睁开眼,只道,“经老夫一算,确定与老夫人命格相克的女童就住在东南的院子里。” 东南角,确定是卫良和身为嫡子所居住的院子,而他院子里的女童,确定是尚恩无疑了。 男人脸色一下就冷了,握着瑟瑟发抖的贺桩,沉声道,“胡扯,卫某膝下只一女,祖母病重之时,她还远在铭城。不知先生作何解释?” 卫群也着急了,忙问,“先生可有化解的法子?” 老先生捋着斑白的胡须,面色严肃,道,“千真万确,老夫人与卫小姐的命格相冲相克。以前相安无事,只因隔得远。老夫人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病倒也是常有之事,但卫小姐离得近,只怕对二人都不利。” “如此,先生是要卫某送走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了?”男人面色沉沉,虽是问他,但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双生子本就不祥!”那老先生也是个有胆色的,寸步不让! 贺桩一听,只觉恍惚,若不是有男人扶着,只怕站不稳。她既不愿见祖母的身子每况日下,但要送走女儿,那简直是要剜她的心。 要他送走女儿,门都没有! 卫良和显然没听进去,出言斥责道,“你这种江湖老神棍,在下见多了,不送!” 卫群见他态度坚决,喉咙动了动,还是未多一语。 卫良和扶着贺桩回了房,只见女儿睡得沉沉的,小嘴儿还喷着唾沫,只觉心头一软,抚着小尚恩细嫩的小脸儿,心柔软成一片。 回头却见贺桩愁眉不展,男人起身坐到她身旁,揉着她的手,低声道,“桩儿你放心,有我在,我看谁敢送走尚恩!” “可是祖母……”贺桩说不下去,只觉心头为难。 “冯熙来也说,祖母上了年纪,难免病倒。与尚恩有何关系?”男人温声安抚着她。 可到了晚上,小尚恩就病了,小小的人儿昏昏沉沉,可怜兮兮地趴在那儿,时不时哼唧着,眼角挂着一泡泪水,贺桩瞧着,心疼不已。 卫老夫人乃三朝命妇,此番病倒。皇帝极为重视,特命太子与宸王携朝廷重臣探望,凉玄逸自然也在其中,而长公主乃太子麾下的幕僚,自然也是来了。 一时之间,左右南盛未来走势的得力人物皆聚一堂,面上虽和气,心底却是暗流涌动,气氛颇为尴尬。 贺桩惦记着尚恩的病。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瞧在凉玄逸眼里,又是一番淡雅若仙,别有风情。两弯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含泣目。两靥如花,如姣花般静静地立在那儿,娇柔如弱柳扶风,气质脱俗,唇角微垂的苦涩,似乎直苦到他心底。 即便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她还是这般美得轻姿绝尘,清眸若水,容颜绝色,肌肤仍娇嫩得吹弹可破。 而在容萱看来,却是恨极了她那般惺惺作态,甚至坐到榻前,趁着空隙,还在贺桩耳边低语了一句。“你除了依靠男人,还会些什么?” 贺桩一下变了脸色,只觉她不怀好意,当即反击道,“臣妾自是比不得公主殿下,一下养了好几个面首。” 容萱被她一噎住,想说的话生生被哽在喉咙。 男人见状,连忙拉起贺桩,把她紧紧护在身后。 总算送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卫良和这才有空追问长公主之事,“桩儿,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这几日又瘦了,贺桩不愿拿这些琐事烦他,笑道,“不过是几句废话罢了,我只当她发疯了,瞧把你给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卫良和却不觉是个玩笑,他了解容萱,她绝不做无用功,桩儿生性纯良,说不定前面还挖了坑,就等着桩儿往里跳呢。 他双手摁在她瘦削的肩头,正色道,“桩儿,我这几日不大顾得上你,但你千万别听她瞎说。” 卫氏夫妇一人忙着照顾老祖母。一人忙着照看尚恩,这几日也是难得见上一面。 贺桩倒真听男人的话,整日待在院子里陪着女儿,两耳不闻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 那算命先生的话也不知何故,“北定神侯之女乃不祥煞星”的流言在坊间不胫而走,等贺桩知情时,那势头已是一日猛于一日。 这一夜,贺桩正躺在软榻上陪着小尚恩,忽然。只听一声飞快的箭峰呼啸而过,短促而有力地钉在柱子上,贺桩“腾”一下起身,四处搜寻,却不见有任何人影,她起身走到门边,清莲还好好地守在门边,睡得正香。 她满腹狐疑,心里抖得慌。却也壮起胆来,手捏着帕子,使劲将那短箭拔下,摘下上头的信条…… 待她看完信上的内容,脸色越发惊骇,前所未有的震惊令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贺桩拼命咬着唇,也抑制不住如擂鼓般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她只得伸手使劲捂着唇…… 怎么可能。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她头一回激动得难以子持,也是头一回什么也不顾地冲到轩窗那儿,奋力地打开那窗锁,可越是兴奋,越是不得其解,那窗锁似乎想要跟她较劲般,关得死死的。 贺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窗锁打开,还未等她开口。窗头之上倒挂着的?衣人便伸出个头来,吓了她一大跳。 那?衣人倒是镇静得很,双手抱胸,沉稳道,“主子已恭候夫人多时。” “好!”贺桩呐呐开口,紧张不已。 她话音一落,忽觉腰间一紧,而后她整个人离开地面,身子腾空,若非那?衣人捂着她的唇,只怕她早就惊动府里的侍卫了。 贺桩只觉耳边呼呼,冷风直灌进她的身子,她冷得浑身打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漆漆的一片,她也辨不清方向,只牢牢握着袖子里的机关短箭。 只听?衣人简单道了一句,“到了。”她整个人已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 那头早已有蒙面的白衣侍女候在一处。见她来了,上前屈膝行礼,“夫人请移步随奴婢来。” 贺桩仰头,只见前头隐隐是一座石门,石门开启,她抬脚跟着前面的侍女走。 这儿显然是一座地下城,她绕着隧道拐来拐去,最后停在一处有水声的石门前,那白衣侍女不再往前。指着那石门道,“夫人请稍后。” 贺桩虽分辨不清方向,可卫良和也会轻功,且习惯舞刀弄枪,跟在他身边久了,也多少也感觉到方才那?子人的轻功并不在夫君之上,且细细算来,?衣人携着她这一路也并没花费多久的时间,想来离卫府也不远。 反倒是在密道走的时间还长一些,那这儿会是哪家府院的密室? 只听“轰”的一声,石门猛然开启,贺桩收回心绪,紧紧盯着那透着悠光的大门,每踏出一步,她只觉心跳越是加速,缓缓挪步过去…… 只见那潺潺水声之后,立着一个羽扇方巾儒衫布衣的男子,那男子慢慢转身。温润的面庞依旧,只是鬓角也斑白,那清清淡淡的嗓音却透着无尽的宠溺与眷念,“桩儿……” 一晃九载,她长大成亲了,而他也老了,所有的委屈在脑海里一一浮现,除了她的丈夫,还从未有一人。肯让她哭得这般依赖与毫无顾忌。 贺桩几度开口,却凝噎哽咽,好不容易婉婉地唤了一声,“爹” <a href="m../novel/9730/4760194/"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可他并非你的良人! 此人,正是她的生身父亲庄钰。 “诶”庄钰心绪难平地应道。一眼多年,日思夜想的女儿就在眼前,他激动不已,一时走得急,竟有些踉跄。 “爹女儿过得好苦!”贺桩已是泪雨朦胧,这些年的死里逃生、躲躲藏藏与腥风血雨都化作凝噎泪雨。 庄府被满门屠杀那日,她甚至来不及辞别,便听外头一声声惨叫,这些年每每闯入梦来,她都不得安寝,也只遇上了她的夫君,那不安的心魂才有了一席安放之地。 庄钰一把抱住了她,也是哭成泪人,青衫尽湿。 父女俩相拥而泣,场面甚是感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够的两人这才走到石凳前坐下。 庄钰心疼女儿,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仔细打量着她娇俏的模样,又哭又笑,“桩儿像极了你娘亲。” 贺桩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破涕为笑,“太子殿下也这么说。” 庄钰拂了拂袖子,笑道。“桩儿,你快告诉爹爹,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贺桩也不瞒着他,将当年如何逃出庄府,又如何在庆丰镇遮遮掩掩度日,悉数相告。 庄钰听着,眉头一皱,心疼不已,“真是苦了我的桩儿了,当年若非……哎!” 贺桩听他叹了又叹,不愿他心烦,反正苦日子也到头了,如今她有夫君疼惜,儿女绕膝,今日又得知父亲还活着,她已心满意足了。 她连忙握住庄钰的手,却没想被他猛然甩开,贺桩一下愣住,庄钰清朗的眉目也是一顿,磕磕绊绊道,“桩儿……爹爹当年受了点伤……伤好之后,便不大喜欢与人触碰,你不会怪爹爹吧?” 贺桩一惊,却又听他冒然开口。“放心,不是什么重伤。当年萧王血洗太傅府,幸好太子及时相救,不然爹爹也等不到女儿长大成人的一日了。桩儿方才想跟爹爹说些什么?” 贺桩低下头来,总觉不对劲,却也不知哪儿不对,兴义阑珊,道,“女儿只想告诉爹,您不必难过,幸好我遇上相公了,他对我很好。” “听说了。”庄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道,“卫将军也是人中之龙,大盛多亏有他,才免遭燕贼铁蹄践踏!你嫁予他,也是你的福气。不过他终归是舞刀弄枪的粗人,爹爹当年,本属意于凉府的九公子……不过你也成婚了,不说也罢!” “相公他不是粗人!”贺桩不由反驳,男人的学识丝毫不逊于她,否则他十二岁时又如何独闯徐家的机关城? “好好好……”庄钰宠溺一笑,随即眸底又黯然失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长大的缘故,贺桩总觉庄钰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又或许经历那场飞来横祸,每个人都变了。 贺桩从他的轮廓中依稀分辨得出他俊朗的容貌,青衫依旧,儒雅方端,经过岁月的洗涤,他老了,双鬓斑白,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这些年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想想也觉心酸,贺桩问道,“爹,当年究竟怎么回事?我总不信您会与宸王兄谋反篡位。” 提及当年之事,庄钰混浊的目光变得渺远,心头满是苦楚,“桩儿,爹爹只要你过得好。你就别问了。” 贺桩一着急,忙不迭道,“爹,娘亲无辜牵连,这些年您又是如何过来的,女儿怎可不闻不问?您当真与宸王兄……?” 庄钰一叹,扶额道,“哎,是我拖累了你娘!桩儿,你可记得爹爹叫你背的那本奇书《缠龙诀》?江湖传闻,得此书者可得天下!那会儿你孟叔叔也是偶然所得,可不知怎的消息就传到了宸王殿下耳中。试想,宸王殿下本就将才出身,《缠龙诀》到他手里,岂不是如虎添翼?爹爹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得到那部奇书,竟对太子痛下狠手!” 怎么可能? 贺桩震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连连却步,“宸王兄不是那样的人!” “桩儿”庄钰神情激动,摁住她瘦削的肩头,言辞锋利道,“我是你爹,难不成还会骗你?宸王早有预谋,早在前往边关之时,便想拉拢我,可皇后娘娘虽无嫡子,但太子殿下毕竟是养在皇后身边的,圣上与凉府也是应允的,名正言顺,爹爹怎可为了宸王,而做出宠庶灭嫡之事?爹自然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他!” 贺桩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不可能,宸王兄若真想要造反,他何须甘愿被圣上幽禁八载?” 庄钰见她不相信,一下气怒了,睁目欲裂,“桩儿,我知你难以置信。当年太子殿下有心提醒,爹也不信,只当耳边风,可爹没想到,宸王竟恼羞成怒,暗地里想要加害于我,而他自然也没想到,竟被萧王暗算,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贺桩脑子一下混沌不清,若真是宸王谋反,那她的丈夫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记得宸王曾提起,后悔没听夫君的话,举兵造反,也就是说,她倾心相付的夫君。极有可能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反倒是诛杀庄府的刽子手? 这怎么可能?他是那样光明磊落之人,她从未怀疑过他! 贺桩干脆地抹了抹眼泪。咬牙道,“爹您不必再说了,此事定是萧王的诡计,如今他被发落南蛮之地,也算是他的报应!” “桩儿,你怎就说不通呢?”庄钰颇恼羞成怒,“以前你最听爹爹的话,你既已阴差阳错地嫁给卫良和。又为他生了一双儿女,爹爹本不欲多说,” “你想想,自打与他成婚,你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尚恩那孩子,我瞧着就很好,可卫锁偏请来什么江湖神棍,谎称与卫老夫人的命格相冲,你滚出性命才生下的孩子,他卫群是几个意思?桩儿,你离开他,爹爹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得你母子三人周全的!” 贺桩根本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父亲竟逼着她离开夫君,她怎么舍得? 泪水再度汹涌而出,眼帘朦胧。她看不清前路,只觉心如绞痛,她几不可闻道,“爹,相公他从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是允阔尚恩的爹!” 庄钰见她泪如雨下,腮边满是苦楚,心疼道。“桩儿,爹知你不舍,可早晚都会有着一日,长痛不如短痛!眼下最要紧的是匡扶太子殿下登上帝位!” 贺桩努力收回眼泪,哽咽道,“爹想做什么?” 庄钰淡笑不语,只拉着她的手走到一面石壁前,轻轻有节奏地敲了三下,贺桩仔细记着那节奏。 没一会儿,只听一声沉闷的响,石壁轰然开启,贺桩没想到这里头竟另有一番天地。 雕刻精美的石狮,优雅静谧的院子……一草一木,恍若隔世。 贺桩曾以为此生再也回不到过去,却没想到庄府竟还会重现眼前,是谁如此有心? 她紧张地踏进去。没走几步,却见一袭苍劲疏狂的衣袍隐在花间,背影孤寂而落寞。 是太子容恒! 庄钰顿足,只道,“桩儿,太子殿下如此用心,你也不是铁石心肠,怎就瞧不见他的用心良苦呢?你若担心爹爹有朝一日老去。这不是还有太子殿下么?他断不会对你们母子三人撒手不管的!” 容恒听到这儿的动静,蓦然回首,缓缓走来,道,“太傅说得极是。太傅之于本宫可谓恩重如山,小桩,太子哥哥当初无力挽回师娘,便是看在她的份上。也断不会不管你!” 贺桩心里头乱极了,只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沉默。 太子与庄钰对视一眼,就在他以为要再度开口提醒她时,贺桩猛然抬首,只道,“你们容我好好想想。” 庄钰不免有些操之过急。扬声道,“桩儿,你还要想些什么?有爹爹在,自会为你们谋划一切,宸王和卫良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还相信他们?” 他句句透着责备,贺桩一下红了眼,却也只闷着一声不吭。反倒是太子,出声言和,“太傅,小桩与卫将军伉俪情深,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贺桩双手搅着绢子,不大愿意与庄钰亲近,只道,“爹,女儿出来也有好一阵儿了,尚恩这几日不大舒服,女儿得回去看着了。” 庄钰不语,只抬眸瞧着太子,似乎要听他的意思,贺桩瞧着他那畏缩的模样,越发心疑。 在她的意识里,九载前惨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即便他选择忍气吞声。可她爹那样一派清骨之人,怎么可能甘愿背负污名而销声匿迹多年?方才提及娘亲,他眼底也全无半点惋惜与留恋。 他兴许不是庄钰,可世间哪儿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贺桩心里头乱极了,九年光阴,她表示记忆再好,也有偏差之处,况且九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若他真是被宸王陷害。她岂不是平白冤枉了好人? 容恒见她神色挣扎,也知不可逼得太紧,反正他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是想打乱她的心绪罢了,目的达到了,他自然愿意放人。 只听他言之切切道,“孩子要紧,小桩想回便回吧。你何时想通了,直接到东宫找太子哥哥便是!” 只待贺桩一走,“庄钰”登时收回儒雅傲骨的姿态,慌忙躬身,双手作揖,眼角露出一丝猥琐,得意忘形似乎想要邀功,道,“殿下。草民演的这一出可还满意?” 容恒锋利的眸子堪堪扫过他,眼底满是鄙夷,忽而吼道,“滚出去,别脏了这儿!” 这儿是他苦心营建的地方,是她曾生活过的地方,是他心底最干净的一片乐土,每每他利欲熏心得近乎狂躁之时。也唯有在此,才做得一方清梦! 贺桩越想越觉得要探个究竟。 她出了密室,便命人直往侯府走去,她要向孟婶婶问个清楚! <a href="m../novel/9730/4775070/"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玄逸来了 孟夫人自回京以来,便帮着贺桩打理侯府内宅,这会儿才从账房回来,才坐下没多久,就猛然听贺桩推门而入。 她匆忙而来,满面的委屈,眼眶通红,显是哭过。孟夫人一下急了,连忙拉着她坐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 贺桩只猛摇头,庄钰来得蹊跷,她还不想如实相告,只道,“孟婶婶,我没事。只不过梦见了我爹和孟叔叔,我爹说宸王当真意图谋反。” “这就吓坏你了?”孟夫人一笑,满眼的宠溺与纵容,“孟婶婶还以为小桩被卫府里什么人欺负,正想替你出头呢。你且放宽心,梦境总是与现实相反的。” “可那若是真的呢?”贺桩焦急问道。 孟夫人神色微变,不过她也知贺桩这几日忙着照顾尚恩,想来是乏了才会多想。只道,“什么真真假假,且不说梦里,便是旁人说了些什么,你也尽信?孟婶婶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小桩,你只需问问你的心,随着心意走就是了。” 贺桩想了想,也觉在理,可她还记得缘何而来,只问,“孟婶婶,我还是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爹爹与孟叔叔怎就莫名其妙地背上大逆不道的污名?” 提及亡夫,孟夫人面色哀婉,长叹一句,“庄先生虽是朝中重臣,却也有一腔侠肝义胆,先夫敬重他。你不知那会儿边关打得有多激烈,偏巧圣上召了宸王回京。先夫在沁州得了奇书《缠龙诀》,便马不停蹄地想要送到宸王手中,殊不知走漏了风声,先夫在途中被拦截。他没法儿,才半途折去庄府。不过没过多久,便被萧王的人察觉了。” 如此说来,宸王原本大可绕开她爹,不必让庄府这趟浑水! 贺桩不由感叹,果真是造化弄人,她神情恍惚,只低语,“萧王?不是宸王么?” 这……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孟夫人见她失魂落魄地模样,夜里冒冒失失地跑来,委实不放心,连忙拉着她的手问,“小桩,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贺桩挣开她的手,淡淡道,“深夜多有叨扰,实在抱歉。我先行一步。” 话音一落,也不等孟夫人说什么,贺桩又急匆匆地回卫府去。 京都的冬夜,万籁俱寂,木有更夫孤独的背影和拉长的打更之声,贺桩独坐于马车之内,闭眸沉思,黛眉紧蹙,卷翘的长睫微微一动,薄唇紧抿,脑海里浮现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 密道、父亲、太子、宸王,还有孟夫人,所有的人究竟藏着什么面具?为何她怎觉不认识他们了?为何每个人都如此陌生?甚至,她连同床共枕的夫君也不开始有所抗拒…… 她该信谁?她该何去何从?还有祖母、尚恩…… 她信得过她的丈夫,他定不愿送走尚恩,她也不愿,可若是不送走,祖母当真因此而与世长辞,只怕夫君追悔莫及;若是送走,她只怕也无法留在卫府了…… 她越想越觉无助,小小的身子蜷在马车里,双手紧紧抱膝,她把下颚搁在膝头,泪雨婆娑。 马车“咕噜咕噜”作响,车夫是太子派来护送她回去的人。贺桩也不知走到何处,未几,马车却猛然停下。 贺桩心里警觉,飞快地收拾掉眼泪,掀开车帘,却见外头一片漆黑。 这儿不是卫府! 她登时慌得不行,后悔当初阅信后大失方寸,倘若她真抛尸荒野,允阔和尚恩还那般小…… 贺桩越想越觉惊恐,偏在此时,却听外头的车夫道了句,“夫人莫慌,有位贵人想见您一见,稍后奴才自会毫发无损地送您回府。” 眼下他为刀俎她为鱼肉,贺桩无话可说,默不作声地下了马车,未几,只见林间缓缓走出一个提着灯笼的男子,待那男子渐渐走近,她才瞧清楚那男子眉目清朗,星眸挺?,气质温润雅致,不是凉玄逸又是谁? 凉玄逸身着及地披风,见她穿得单薄,喉结滚动着,却也并不说话,一声不响地解下披风,递给她,嗓音迷蒙而低哑,“外头冷,你披上。” 贺桩自觉已成婚,不好接受他一个外男所赠,摇头不语。 晚风吹着她?头通红,碎发缠绕,而她哭过的眼眸仍透着红肿,杏眸却透着梳理。 即便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凉玄逸也不多说,只当下灯笼,几步走到她面前,默不作声地把披风覆在她身上,见她总算没拒绝,眉头稍稍舒缓了些,望着那两道修长的身影交叠着,他唇角微扬。 似在絮絮低语,又似在对她说道,“前阵子父亲想替我说一门亲事,那家姑娘我也晓得,乃平凉侯的嫡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也算小有名气。但我心有所属,想也不想地拒了,父亲大动肝火,却也拗不过我。” 贺桩垂眸,隐在披风里的手来回搅着帕子,心头“嘭嘭”直跳。 凉玄逸咽了一口唾沫,颇有些紧张。忽而冷冷嗤笑,似在自嘲,“我原也不信,世间哪来如此之多的恩怨情仇,戏本里竟有那么多生死相依、甚至不惜众叛亲离的爱情,直到遇见了你!” 他如此内敛的人,竟说出如此不符礼教的话,贺桩听完。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磕磕绊绊道,“你、你大可不必、与我说这些!” 凉玄逸一把丢了灯笼,上前几步,心里委实想拥着香玉,但到底敬着她的冰清玉洁,只拼命忍下心头的躁动,“卫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其实你我才是同一类人。我不信,那日艳阳之下,马车相碰之时,那惊鸿一瞥,你会无动于衷!桩……桩儿……每每听卫将军这般唤你,你都不知我有多嫉妒他能拥有你……” “你别说了!”贺桩心头惊慌。她承认,与他初见,她确觉惊心动魄,可那并非男女之情! 凉玄逸却抑制不住心底汹涌而来的情愫,那股冲劲逼得他滔滔不绝,“那日再一见,你非但容貌惊世,才情亦是一绝。我原以为这般的你已是极好。却未想宴请北燕使团那夜,你的狡黠聪慧,再到机关城里的大气凛然……明明就是一介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那么多的一面,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惊奇……” 贺桩听他越说越离谱,直觉待不下去,转身搜寻马车,车夫却早不见了踪影。 凉玄逸见她当真怒了,连忙收回嘴,道,“你不愿听,我不说了便是。不过今夜来找你,定是有你想知道的事,譬如说你女儿缘何病倒……” 贺桩一听,事关女儿,登时停住了脚。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急切,“你想说什么?” 凉玄逸垂眸,切身感受到她小手的柔软,明知她并非在意于他,可他却甘之如饴,只愿她能一直握着,“不知夫人可知世间有一种毒蛊。名唤雾蛊?” 贺桩跟在冯熙来身旁学过一阵医术,后来也瞧过一些医术,忙问,“可是专对孩童施的至毒蛊术?中蛊的孩子起初只浑身发热,昏昏沉睡?寻常大夫诊断,只以为是染了风寒,可一旦延误医治,便会慢慢全身溃烂而亡?” 凉玄逸不知她对医术也颇有研究。见她也懂,便继续往下说,“铭城地属西南,正是苗蛊兴盛之地。” “你是说尚恩……?”中了雾蛊?贺桩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可那会儿尚恩每日进食,都有人试毒,她的衣裳也由专人管着。我谨慎又谨慎。她怎会中了雾蛊?” 凉玄逸也知她这个娘亲尽心尽责,可百密一疏总是难免的,况且长公主还安插了如此一个危险人物在她身边。 他微微蹙眉,淡淡道,“夫人可是由张守义护送进京?” “你怎么知道?”贺桩委实震惊,他别是专门调查过她? 凉玄逸理了理衣袖,心里迟疑,倘若她晓得他与长公主做了如此可耻的交易。我不知她会如何看待他。 但他终究不肯放过唯一接近她的机会,长舒一口气,道,“凉某还知,当年是长公主重金悬赏那些江湖杀手追杀你,并且还是张守义亲自送去的消息。” “不可能!”今夜,贺桩委实受惊,阴谋一个接着一个,根本不由她消化,“张大侠乃相公的至交……” “可你别忘了,他本质是个土匪、山贼、强盗!”凉玄逸打断她道,“再深厚的情意也难抵时过境迁,大驸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试问,他若非得了好处,再如何大义凛然之人,又有多少肯舍了他的老窝去匡扶一个惺惺相惜的同道之人?谁敢保证张守义不会变?” 那会儿。张守义为了救她,甚至不惜毁了他的山寨,这确是实情,贺桩也从不见他有何心痛与不舍,“他怎么敢?” 凉玄逸见她面目悲戚,泪水盈眶而出,软下语气,“原本。有卫将军在,他也不敢有小动作,可你以为卫老夫人病倒怎会无缘无故病倒?” 贺桩大惊失色,原来那是故意为了支走夫君,他才好下手! 可正如他所说,时过境迁,谁又会一层不变?她抬眸紧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忘了,长公主是我的嫡亲表姊,凉府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知情自然也不奇怪,你可记得,你回京那日,京郊外为何满是雾霭?”凉玄逸这回为了她,也算是背弃了凉府,“我本不必与你说这些。可只要一想你整日为孩子的事犯愁,我心都觉要碎了。” 原来是长公主下的毒手! 她竟在一年前就安插了张守义那颗棋子,那些江湖杀手不过就是个幌子! 好大的一个局! 贺桩越想越心惊,她怎么就下得去狠手?尚恩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呀! 容萱的心智真叫人觉得恐怖! 贺桩频频后退,直到抵在一棵老树那儿,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凉玄逸见她这般兢惧,心里一疼。只想上前抱住她,可碍于情理,只好作罢。 他敛下眉目,从怀里掏出一个光泽的瓷瓶,递给她,道,“不过你放心,我已从长公主手里拿到一半的解药,你快拿回去。半年之内,可保那孩子性命无虞!” 贺桩慌忙抢过来,可她也知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将那瓷瓶收好,才问,“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很聪明,”凉玄逸也不嗦。直言道,“我知说完下面的话,你兴许会瞧不起我。可我不想白白失去一个拥有你的机会,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离开卫良和,陪我半年!你放心,这半年我不会强迫于你,你若舍不下孩子,大可带在身边,我自会视他们如己出。半年之,无论你是否爱上我,我也会想法子把那一半解药替你讨回来,并放你自由!” <a href="m../novel/9730/4837174/" target="_blank"></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她的心太高,留不住了 贺桩只觉浑身踉跄,站也站不稳,漠然地解开凉玄逸的那件墨色披风,动作轻缓,神色透着鄙夷,就在他一颗热忱的心慢慢凉时,却又听她猛然抬首问,“此话当真?” 凉玄逸眉色逐开,郑重其事道,“千真万确!” “一言为定!不过”贺桩眸底透着坚定,转而又道,“不过你也知我初入卫府,为了名分吃尽了苦头,与你在一起,虽是委屈了你,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已正妻的身份去主凉府!你放心,我只带女儿过去,不会给凉府添?烦!” 凉玄逸得了她的首肯,已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有不答应之理,应允道,“好,一切依你。” 不过贺桩脸色仍旧不好,她想到卫良和,她舍不得他,想来他也不会放她走,“还有一事,便是我愿跟你走,相公……我是说侯爷未必就肯。” “这你大可放心,我给你时间,他也算一方人物,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你与他说清楚,想必他也不会拘着你。若实在他不放行,我也自有法子让你们母女脱身!” 贺桩一回到卫府的东苑,卫良和早在卧房里一面陪着熟睡的允阔和尚恩,一面等着她了。 见她从外头回来,浑身冻僵,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言之切切,“这是去哪儿了。手冻成这样?” 贺桩眸心噙着水珠,鼻头通红,还真有些受寒,呼吸不大顺畅,可一想与凉玄逸所谋之事,心就恍若被刀剐一般,痛得无以为继。 她根本不敢看他,只道,“相公,我想过了,祖母的身子每况日下,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但把尚恩送走,我也舍不得,不如我带着她,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等祖母身子好些了再回侯府?” 男人听她如此说,清俊的脸色越发难看,握着她的大掌也不自觉地用力,直到听见她一声嘤咛,他才如梦初醒,眉宇间却是无可辩驳地反对,“不行!” 卫良和瞧见了媳妇眼底的委屈,软声道,“桩儿,你别听那算命先生胡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祖母年事已高,自我出征打仗以来,又累得她担忧,身子越发不好,说来是我连累了她。这些与尚恩和你无关!” 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委屈,几不可闻的说了句,“可那算命先生说的若是真的呢?尚恩这阵子也病着,我实在不忍心……也不愿你因此而背负骂名!” 男人听清了她的话,仔细瞧着妻子凄清的眉眼,他也一记苦笑,将她扣在温暖的怀里,亲了亲妻子的前额,“桩儿,别说了!你知我素来不拘名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和孩子推开!” 贺桩低下了头,苍白的脸庞上有了一丝红晕,就连白皙的耳垂上也是透出淡淡的粉色,相公为了她与孩子,甚至不惜骂名,她又岂会不知? 她的心忽然一下坚如磐石,埋头在他怀里,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只??不说话。 男人见她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微微松开她一些,垂眸道,“我吩咐下人烧了热水,你去洗个热水澡,嗯?” 贺桩面色酡红,身侧离了他温热的身子,楞在原地竟不敢跟上去。 卫良和没听到她发出任何动静,挺拔的身子立在那儿,蓦然回眸,见她又在发愣,叹了一声,只道,“你先去澡房,我给你找衣裳去。” 男人久居军营,贺桩也在乡下生活多年,夫妻二人并不是习惯下人伺候之人,卧房里除了清莲与孟夫人,也显少有人进来。 以往,男人军务繁忙,多是贺桩给他找衣裳,没想到他竟记下了,贺桩心头一甜,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飞快跑过去,一把从后头抱住了他。 她说话跟蚊蝇哼似,“相公,我想你。” 她面皮薄,而他每每与她共处一室,总难免抑制不住小腹的躁动,情事也颇为热衷,极少见她这般主动。 男人微微错愕,大掌握住她的柔荑,转过身来,抚上她的脸,性感的薄唇微微扬起,“你身子弱,快去洗洗,听话。” 贺桩将脸蛋埋在卫良和的胸口,良久才道,“依偎着你,我不冷的。” 天,如此大胆的话,不是她说的! 男人搂着她,鼻息间满是她发间的清香,怀里的小人柔若无骨,一张小脸嫩汪如水,她微垂着眼睫,娉娉婷婷就在他的怀里,可越是这般,他越觉她极为不寻常。 贺桩见他不语,壮起胆子,伸出手来,主动挂在他脖子之上,耳根通红。 卫良和忍得难受,却仍旧推开她,道,“书房里还有宸王兄送来的信,我去去就来。” 贺桩忽然就泄了气,她从不敢打扰他处理政事,只道,“那相公早些回来。” 卫良和没有回头。只扣上了她的小手,哑声道,“嗯嗯。” 她落寞地转身,只道,“那你去吧,我去找衣裳。” 男人转身,闭了闭眼,大步流星地跨出卧房,不是觉察不出她的异常,可她仍不愿她心伤难过,是以,他不得不回头,那抹瘦削的身子犹立在那儿轻颤,他携着一阵风,出声唤道,“桩儿” 只见她蓦然回首,一双星眸柔情似水,娇娇俏俏的望着自己,她的如瀑长发披在身后,柔柔顺顺垂着,衬着一张秀致的小脸蛋儿,眉目如画。 她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雪白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柔柔的烛火生生将她白净的皮肤衬得晶莹,如同美玉雕成的一般。 “相公”她颤着唇瓣,柔柔的唤他。 卫良和呼吸粗重,快如疾风地走到她面前,低哑着嗓音,艰涩出声,“桩儿” 贺桩如剪影般的眸子凝望着他,楚腰盈盈,身子软弱扶柳。 男人终是隐忍不住,一把就将她揽了过来,打横抱起她,疾步走到软榻前,贺桩甚至来不及惊呼,软榻旁边的小榻,允阔兄妹正睡得香甜,贺桩听尚在病中的尚恩呓语了一声,连忙伸手抵在男人精壮的胸口,“你轻一点,别是吵醒了孩子……”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贺桩早已香汗淋漓,她腿心发?,好不容易抬起酸痛的臂弯去推身上的男人,却被卫良和反握住扣在头顶。 他的双眸如火,不知餍足地一次又一次地占着她…… 翌日。 贺桩醒来之时,正是口干舌燥,刚动了动身子,却发觉浑身酸痛得很,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昨日之事犹历历在目,她闭了闭眸,努力撑持着身子,往案桌那边挪。 未几,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醒了?” 贺桩抬眸,见他眉头透着喜色,问道,“瞧把你给高兴的,什么事?” 男人倒了杯水,但并未递到她手里,而是不着痕迹地扶着她坐回榻上,见她软绵绵的倚着他的肩头,不免怜惜,“祖母醒了,冯熙来过会儿就会过来,趁着有空便过来瞧瞧你。” 贺桩喜出望外,根本顾不上她的身子,扬起眉道,“真的?太好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男人一下拦住她,只道,“昨夜我一时失了轻重,累着你了,祖母那边我自会照看着,你只管安心歇息。” 卫老夫人醒了,贺桩身为嫡孙媳妇,怎好偷懒?只拉着他的手,道,“不成,我得去给祖母请安。相公,我好着呢,你就让我过去吧?” 男人最是架不住她的央求,只宠溺地看着她,笑道,“那好,我与你一道吃了早膳再过去!” 贺桩心里头念着卫老夫人,匆匆用过早膳,便随着夫君过去了。 卫老夫人久病初醒,精神头却好的出奇,贺桩也识得一些医理,见她这般,眉飞色舞的面容不由慢慢苍白。 这……莫不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而正给老夫人号脉的冯熙来,脸色也越来越差…… 卫良和等得心急,见他沉着脸,只问。“祖母的身子如何了?你只管照实说!” 贺桩见他神情苦涩,喉结上下微微滚动,知他难以开口,只站在男人身后,朝着微微摇头。 冯熙来扫过她,微微一愣,随即下定决心,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夫人,侯爷,大喜……” 男人听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笑道,“好!你去账房领赏!” 话音一落。又握着贺桩的手,笑道,“桩儿,我太高兴了。” 贺桩牵强一笑,也知先前嘴上不说,可到底还在意祖母的安危,只是不知,若他知情后又会怎样? 那时,她便不在他身旁了,他该有多伤心呵? 她抬眸,笑道,“如此看来,那算命先生当真是江湖神棍。相公,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府里这几日沉闷得很,不若咱们出去凑凑热闹吧?” 男人知她在庄府时,便时常跟着庄太傅溜到街头,可自打她逃到庆丰镇,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跟着他回京以后,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没多久又跟着他出征,上街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 他点头应允,道,“好,咱们带上允阔和尚恩一起。” 上元节果真热闹非凡,贺桩抱着尚恩,而允阔则乖乖地窝在他爹的怀里。一家四口走走停停,身后??跟着清莲、孟夫人,还有三个拎货的小厮。 街上的商贩都热热闹闹地吆喝着,行人拥挤。男人一面护着允阔,另一面还得仔细照看着贺桩,委实辛苦,不过见她面露喜色,也不忍她失落而归,只好随着她心意。 “相公,我们去放烟花吧?”贺桩清眸透着欣喜,指了指前头拥挤的人群,眉目含笑。 男人见那儿更挤得慌,却也不愿拂了她的意,只道。“依你。” 那焰火在半空中绽放,火树银花,璀璨耀眼,一旁的人惊叹连连,便是病蔫蔫的尚恩也好奇地探出头来,贺桩站在孟夫人的身边,??地看着,忽觉得微微有点冷,她略低下头来,一瞥眼看到了卫良和,他却是一直看着她,深邃幽?的眼眸里映着那焰火的光,亮若星辰,暖如春风。 贺桩却是不好意思地掉转了目光,只是那被烟火照耀的面孔艳若桃花,美不可言,如梦似幻,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空,卫良和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和她同样看着焰火。 就在这样的热闹间,忽听得孟夫人一声惊呼,“啊呀,那些干货着火了。” 男人闻言,扭过头来,对贺桩道,“你在此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千万别走散了。” 三个小厮围簇上去。也有跑去拎水的,刹那间乱成一团,那火苗不是很大,只轻轻一压,也就灭了,虚惊一场,卫良和才松了口气,却听孟夫人突然喊疼,手直拽着卫良和不放。 男人心头却莫名一窒,恍若心有灵犀一般,他抬起头来要去寻她,目光所及之处,顿时一空,他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心中猛沉,手足冰凉。 就在此时,夜空中传来“轰”的一声。 又一朵焰火在天空中绽放,却也是一刹那的明亮,就在转瞬间,也就逝了…… 夜深人静,街头已是一片空寂。 侯府的蒲良苑内,烛火通明,何辅两眼通红地听着回报,京都城内都布了岗哨,严加守卫,街面上设了封锁线,沿途检查,禁卫军连夜出动。挨家挨户的彻查。 卓青听到动静,也跑来忙乎了半宿,这会才歇了下,在外院喝了口茶,道,“这夫人也忒狠心,大哥可是掏心窝子地对她,她怎就那般不识好歹?有孟夫人助她逃走,京都城这么大,怎么找?” 何辅熬红了眼,道,“还能怎么办?大海捞针地找啊,找不回她,只怕将军都要疯了!” 卓青听得噤了声。慌忙拿了长枪走出去,道,“我这就去问问孟夫人,人心肉长,我就不信她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沉沦,死活不肯松口!” “少嗦,找人要紧!孟夫人那人一惯喜欢来阴的,若是问得出来,将军也不必急成那样!”何辅也站起来,直奔卫良和的书房,那书房的门却是虚掩的,他顺着缝隙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卫良和笔挺地站在那儿,因是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 小允阔就睡在一旁的贵妃椅上,似乎也睡得不大安稳。 未几,就听卫良和吩咐清莲进来,抱走了小侯爷。 何辅还找不到半点线索,他不敢进去。却忽地听见“咔嚓”一声响,惊得他猛然推门而入。 卫良和迎面砸碎了一个大瓷瓶,把拳头攥得紧紧的,还要继续砸。何辅望着他鲜血如注的拳头,连声喊道,“将军!人总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 那接连几日,京都城内,层层封锁,好几处关口都是禁军的岗哨,闹的人心惶惶。恰逢阴雨连绵不停,整个京都城的氛围倒是和那天空接近,阴沉沉的令人惶惶。 卧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那卧房里的一切摆设都如最初,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安静极了,从她走后,他就没有让别人走进来过,这里的一切,还都残存着她的气息。 这几日允阔见不到娘亲,也闹的很,不肯吃饭,卫良和只好寸步不离地带着他,孩子才安静下来。 卫良和?不作声地走到窗边,窗头正摆放着一只盛水的瓷瓶。她素来喜欢折些花来放着。 不过几日没有下人打理,轩窗上落了一面焦?干硬的花瓣,男人想起她在时,她微笑的面庞,柔情似水的模样,如今想来,却是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口上,他慢慢地拾起那干枯的花瓣,紧紧攥着,任那花瓣碾碎在手心,轻轻地喃道,“原来那夜你倾心相付,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要离开我!我明知你骗了我,我却甘之如饴……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我原还盘算着为庄府正名。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又过了三日,禁军将整个京都翻了个天儿,可仍旧找不到人!而卫老夫人终究是没撑过这道坎儿,撒手人寰! 人生最遗憾之事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心口震痛,生命便是如此脆弱,这就像那日他碾碎的花瓣,从他的指缝间落下来,化成了灰,就好像他抓不住她,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抓不住,更像莫名销声匿迹的她,终究是留不住! 得知老夫人仙逝那晚,大雨倾盆。 . 首发 清莲看着卫良和从卧房里出来,她慌忙跟上去,却见他的目光空落落,谁也看不到,无喜无悲,沉静得可怕。 寒雨刺骨,清莲忙拿着披风走过来,却被他一挥手制止了,把怀里的允阔塞到她怀里,清莲瞧着,心疼得眼泪一行行。 何辅也跟着来了,忙不迭地唤了一句,“将军” 男人忽而顿足,却并不回头,只淡淡道。“把你的人都撤了吧,。” 话音一落,他??地走到雨中,一步步地走到天地间,紧紧攥住的右手兀自往下流着血水,花园里风雨萧瑟,他只慢慢地站住,笔直地站立在大雨中。 大雨凄清刺骨。 卫良和站在雨中,低下头去,慢慢地张开双手,他只是看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有着悲伤的绝望,唇角。却慢慢地浮出一抹无力的苦涩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爷今夜就要她! 半年后,京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醉情楼,楼外熙熙攘攘,楼中胭脂水粉,楼里琴音潺潺。 只听马夫“吁”的一声扬起,一辆奢华低调的楠木马车停在醉情楼之外。 那穿着短襟麻衣的马夫利索地跳下马车,飞快地抽出一张小凳,垫在车辙之下,谦恭有礼道,“公子,醉情楼,到了!” 立在一旁的莺莺燕燕画扇遮面,做羞怯状,皆斜眼往这边瞧。 未几,只听马车之内传来一声清润温和的男音,“嗯” 话音一落,只见一只干净的锦绣鞋面落在小凳之上,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落入人眼,立在楼门的莺燕恍若见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叽叽喳喳地低头低语,言语间满是惊羡。 有个大胆的女子上前几步,眉目透着喜,张着嫣红的小嘴儿问道,“凉公子,今儿又来点咱们楼里的头牌庄姑娘?” 女子口中的凉公子,正是丞相府最小的嫡子,凉玄逸! 凉玄逸一身月白长袍,清逸的面容透着疏离与淡漠,他望了望楼里,只淡淡颔首,“嗯。” 那女子故作一撇嘴,满是伤心道,“奴家自知比不上国色天香琴技惊世的庄姑娘,但九公子眼里只有她,从不肯多瞧我们姊妹一眼,委实叫奴家伤心。” 此话一出,正中那些个庸脂俗粉下怀,纷纷拥了上来。 凉玄逸才下了朝便赶来,只想着与庄姑娘多相处一会儿,他来的次数多了,也知这儿的规矩,未免浪费时间,他只吩咐身后的小厮,干脆道,“赏!” 几个莺莺燕燕顿时全冲小厮那儿去了。 凉玄逸瞧着她们你争我抢的模样,仍旧一派淡定,气质清华。想也不想地走进楼里。 醉情楼的鸨妈一袭艳俗暴露的大红纱袍,这会儿握着羽扇而来,凉玄逸只觉?息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香粉味儿。 鸨妈正拿着羽扇往他肩头点了一下,嘴里念着他听惯的话,“哎哟,凉公子大驾光临,今儿可还是点庄姑娘?” “嗯,有劳。”他?头微皱,仍旧不大适应她身上的那股刺?的味儿。 鸨妈轻轻跺脚,凉玄逸也是熟客,自不必瞒着,只掐着嗓儿道,“真是不巧,,那孩子正烧着呢,庄姑娘今儿不出场。” 半年之约已到,雾蛊正是发作之时,那孩子自会难受。 凉玄逸心下了然,揉了揉疲乏的眼窝,这几日他也正为此事忙活,眼底早泛起一片青黑,颇有些困倦,“还请您去通报一声,就说药带来了,她自会应允。” 言罢,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 鸨妈笑嘻嘻地接过,扭着水蛇腰飘然而去。 凉玄逸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那翩翩的背影颇为落寞。没等多久,那抹刺?的脂粉味又一次卷入?息,他悠悠转身,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 凉玄逸携着一阵清逸踏入醉情楼后院的西厢房,就见贺桩坐在贵妃椅前。 她一袭淡青色衣裙,立领上绣着清雅的花簇,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听到脚步声,静静地回过头来,长发柔丝一般在她身后垂落,那一双眼瞳黑白分明,犹如两泓清潭,含着透彻的清逸,黛眉紧蹙,透着无尽的担忧。 她仍旧美得出尘,凉玄逸只觉呼吸一紧,悄然走到她身侧,见她低头望着贵妃椅上的小丫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 想着这半年,他与父亲多次争吵而无果。累得她非但进不了凉府的大门,也回不到那人身边,心生惭愧,低低启唇,“给不了你应有的名分,实在对不住。” 贺桩只垂首不语,说实在,除了名分,他对她真的极好,事事依着她……只可惜,这辈子她注定要与他错过了,毕竟她来到他身边,目的并不纯粹。 凉玄逸见她沉默,想她是伤心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她,“母亲赶你出府,我无法抗争,不过当初我既应承了会救这孩子,自是说话算话……” 贺桩一见那救命的解药,心突突直跳,生怕他反悔似的,还未等他说完,便起身飞快地摘了去,紧紧拽在手心。 她见凉玄逸颇有些意外,只垂首,道,“你不必觉得愧疚,也是我没法心无芥蒂地与你在一起。” 闻言,凉玄逸心头苦涩,是呵,当初说好要她半年时间,半年之内,他若无法令她爱上他,他会放她走。而今,她选择住进醉情楼,她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 也只他不肯接受,自欺欺人罢了。 当初他拿孩子的性命胁迫于她,手段并不见得有多磊落,今日也算自食恶果! 他忽觉无颜面对冰清玉洁的她,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看孩子”,便仓皇出逃。 贺桩也不留他,只吩咐侍女去请大夫…… 折腾了一宿,尚恩总算是醒了,柔柔弱弱地躺在那儿,睁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眸子,嫩白的小脸满是委屈,雪白的小手揪着她的袖子,撇着嘴软软唤了一句,“娘” 贺桩快速地扭头应了她一声,继续满眼期待地望着大夫,紧张每时每刻都在磨着她的耐心,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夫终于眉色一松,“毒算是清了,不过孩子还小,身子骨弱,还得歇息几日!” 贺桩只觉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来,泪如雨下,“多谢大夫!” 孩子安然无恙,她总算可以放开手去做她该做之事了…… 宸王府,书房。 一身绛红宫袍的容源恢复了昔日的风采,今日早朝,他金冠加顶,已是从郡王直接越过银冠成为亲王,眼下,已是足以与太子平起平坐。 他屏退一众文武百官,直接回了王府,也不管府里的王妃与下人如何热闹,只召见了卫良和,显然是有急事。 沉稳的宸王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折子,直接放在案桌之上,眉宇间抑制不住的喜色,“良和,你看看这个,这次,绝对可以绊倒凉府这个心头大患!” 立在案桌前的男人身形劲瘦,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蹬白鹿皮靴,乌黑的墨发在头顶梳着整?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男人淡漠的目光落在那本折子上,骨节分明的大掌拿起,翻来,里面娟秀的蝇头小字落入眼帘,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低醇的嗓音振动着喉咙,“凉丞相卖官鬻爵,纵容手下之人谋财害命,五公子暗养娼妓,虐杀投井……” 他念着念着,忽而扬起头,笑问,“搜集得倒也详尽,不过这些只怕早被他们掩盖住了,有长公主与皇后撑腰,只怕他们有恃无恐。” 宸王也知凉府家大业大,其中的利益链错综盘桓,想要把凉家连根拔起,只怕伤及大盛筋脉。 这十来年盛燕连年战乱,如今北燕虽赔款求和,但南盛也在休生养息,凉府这个大蛀虫必须要拔,但如何拔,也是个难题! 宸王近段时间正为此事犯难,“我知一旦要动凉府,势必要让他们哑口无言,你再仔细瞧瞧!” 卫良和疑狐地看了他一眼,念到最后一个,他不由瞪大了眼,“与太子合谋陷害庄太傅?” 他越是往下翻越是惊骇,里面竟详细地记载了丞相与太子何时何地谋划,甚至连书信往来也记载得一清二楚。 卫良和自回京也命何辅彻查过,他手头也查了些证据,后他又命卓青半夜去吓唬过萧王,得知萧王也知收到《缠龙诀》在太傅手上的消息,才与柯景睿一道去了庄府…… 男人早怀疑太子并未如表面那般无辜,也曾提醒过贺桩要小心他,可令卫良和没想到的是,太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可他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其实,以太傅的性格,断不会与宸王合谋篡位,太子只消稳稳妥妥地做好分内之事,圣上与太傅为顾全大局,那个位子旁人是夺不走! 想着太傅旧案即将沉冤得雪,卫良和不由心潮澎湃,庄府上下死去的冤魂也就这阵子得以安眠,桩儿也不必遮遮掩掩,内力凄惶…… 可她在哪儿?她还在乎么? 想到她的一走了之,那么狠那么绝情,无征无兆,甚至不给他一丝挽留的机会……每每想起,男人心里头痛得发慌,他本以为,忘却她只消花些时间罢了,却没想,时间越长,他心底的伤口却化淤化脓,每触碰一次,便痛得难以自持。 男人深吸一口气,敛下眼底的痛楚,问,“这折子,殿下从何拿到手?” 宸王微微诧异,“怎么?不是你?孟夫人那日带允阔入府,只匆匆地将这折子递给我,什么也不说。我原以为,是你叫她拿来的。” 卫良和心下了然,这半年来,无论他如何盘问桩儿的下落,孟夫人都不肯松口,他之所以没把她轰出府去,只因允阔还小,且桩儿那般倚重她,他用尽心力去保持着她离去的模样,只怕她有朝一日回来…… 男人心里想着,越觉发酸,“孟夫人到底是阴谋大家,你我穷尽手段想挖开的东西,人家不声不响地就给办了。” 宸王听出他的嫌恶来,笑道,“你若不待见她,只管请她来王府,够她受的了!” 男人不语,以沉默拒绝。 良久,他瞧了瞧案桌上的沙漏,时辰也差不多,遂道,“不必了,允阔喜欢她。微臣先回去了!” 容源听他断然拒绝,倒不意外,心里却深知若非孟夫人乃庄太傅旧友遗孀,她如此忤逆良和,以良和的性格,怕是早逼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想来,他也是对小桩用情至深,电光石火间,容源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他一下叫住卫良和,“孟夫人托人捎了信来,说是那些往来信件在醉情楼。良和,还得劳你走一趟,你只需去寻那老鸨妈即可。” 男人瞧着臂弯间缠着的白绫,他尚在守丧期,那些烟花之地平素里他也从不踏足,眼下更是犹豫。 容源瞧出他的犹豫,又道,“近期我不宜有所差池,此事又干系重大。良和,我只信你。为了江山社稷,想必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应允的。” 他这话,倒真让卫良和无可辩驳,他立在那儿,颔首道,“微臣先送允阔回府,晚些时候就去。” 男人走出书房,宸王妃早抱着小允阔候在亭子里了。 粉嘟嘟的允阔眼眸晶亮,自打出以来便跟在他爹身旁,瞧着瘦瘦高高的,但身子骨结实得很。 小家伙嘴甜,虽话说得还不利索,但逗得王妃乐极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全招呼来。这会儿他小肚子已是滚圆滚圆的。 小允阔老远瞧见他爹,挣着从宸王妃怀里跳出来,溜溜地往男人的方向跑来,嘴里叫得那叫一个欢快,“爹爹……” 男人不由加快脚步,在允阔还未抱住他大腿时,已是伸手拎起他,抱在怀里,瞧见允阔衣襟上还占着些糕点的屑末,大掌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卫良和不由眉头一皱,“你吃了多少块桂花糕了?” 小家伙弱弱地举起一个巴掌,见他爹板着个脸,又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那吃得还真是够多的。男人眉头皱的更紧,又听王妃道,“知道允阔要来,特意吩咐灶房把那桂花糕往小了做。” 男人稍微放下心来,却犹板着个脸,问他,“可是谢过王妃了?” 小家伙如捣蒜般,猛的点头…… “下回再敢贪嘴,就关你禁闭,便是孟婆婆来,也不许放你出来。”允阔听他不似玩笑话,一下就蔫巴了。 男人一边走一边训着他。 王妃瞧着这对父子的背影,几经感慨,连夫君走到自个儿身边,只抱着手背,长叹一句,“良和自然好的没得说,小桩怎就那么狠心?” 宸王默默与她并肩而立,伸出手揽着她,笑道。“所谓好事多磨,你我年轻那会儿不也如此过来的么?男人,也知几经沉浮,才晓得谁才是真心相伴的人。良和他比我聪明,早看透这一点。” 王妃全心信赖地倚靠着他,也淡淡一笑,“愿也只愿,小桩也早看透这一点,别再如此磨着良和了。” 卫良和携着允阔回府,小家伙在陈王府蹦哒得累了,又被他爹拘在怀里,不敢动弹,没一会儿便呼呼熟睡了。 男人静默地想着心事,再低头,见孩子睡着了,也只默默地抽出一块毯子覆在他身上。仍旧抱着他。 允阔和他娘一样,总是浅眠得很,自他娘走后,似乎也少了层安全感,总要人抱着才睡得好。 卫良和抱一直抱着,等回到神侯府门,他的衣袖已是湿哒哒,他也混不在意,抱着允阔回到蒲良苑,把他当回小榻上。 这会儿孟夫人也来了,见他衣袖满是允阔的唾液,只道,“将军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男人想着待会儿还得去趟醉情楼,点头应允。 卫良和晚饭也没用,换好衣裳后便纵马来到了醉情楼。 男人如墨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戒备地盯着正门前的几个庸脂俗粉。 那几个莺莺燕燕见他鲜衣怒马,生得也是清俊不俗,可畏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没一个敢上前搭话。 这正合男人的意,他把缰绳递给小厮,撩起下袍径自踏入楼内。 那鸨妈也是个见识多广的,壮起胆走到他面前,拿着绢子的手一伸,却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也不气,掐着嗓子道,“这位爷头一回来咱们醉情楼?” 男人面色不悦,只道,“您是这儿的鸨妈?” “正是奴家。” 此处人来人往。并非密谈之地,男人也不嗦,转身上了木梯,扔给她一锭银子,扬声道,“一间雅间,旁的一概免了!” 鸨妈掂了掂那足两的银子,想不到他一出手如此阔绰,脸上堆满了笑,“想必这位爷也是为了庄姑娘而来吧?可算是巧了,先前庄姑娘也不知为何,总不愿露面,白花花的银两,说不赚就不赚。这两日可算是开窍了,今儿也就有眼福了!” 卫良和虽不知什么庄姑娘,可一听与他妻子闺名一样。心头仍是不由一颤,他虽不是为了什么庄姑娘,不过微微掩人耳目,倒也没反驳,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宸王的令牌,问,“您可认得这东西?” 鸨妈早听了嘱咐,不敢儿戏,正色道,“奴家这就把东西拿来。” 男人百无聊赖地坐着,外头熙熙攘攘,忽而听到一股雷鸣的响声响起,随之很快安静下来,潺潺的琴音缓缓而起,男人听着有几分熟悉。 他起身,走到窗前。只那一瞬,如被雷霆击中,卫良和整个人就懵住了。 即便水晶帘子,他仍认得出那一张清水芙蓉的面孔,却是丝毫未变,雨过天青色的衣裙,衣领上绣着素雅清馨的兰草,却与她映衬得那样好,乌黑的长发,明澈的眼睛,唇角还含着那一抹宁静柔和的笑意,玉洁冰清。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专心抚琴的贺桩,那深敛的目光里透出灼灼的光芒,针刺一般,叫人不由地生着寒意,而贺桩浑然不觉。目光安静,唇角柔和的笑意丝毫不乱,清雅如那绣在冷青色衣领上的兰草。 卫良和只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走到案桌前,拿过一杯烈曲酒,一饮而尽,再将空了的酒杯放回到桌面上,见鸨妈揣着东西来了,便从那椅子上站起来,动作粗鲁地把东西拿走,对鸨妈道,“在下还有事儿,先走了。” 鸨妈一怔,道,“你这是……庄姑娘这会儿才出场。等会儿哪位公子竞价高,可单独为那公子促膝抚琴呢!” 卫良和已经走出去,一旁的小厮走过来递了缰绳,男人顿了片刻,只回过头,目光炯深,明明她不在眼前,可她低着头默默抚琴的模样恍若烙在他心上一般,挥之不去。 那一张侧脸平静无波,卫良和呼吸一窒,眼底刺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偏偏抛头露面,她最好有一个说服得了他的理由! 男人又一次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他也不嗦,直接将钱袋扔给那鸨妈,只道,“不必竞什么价了,” 鸨妈抖着手解开那沉甸甸的钱袋,里头全是金灿灿的叶子,她眼露精光,连忙拿出一叶咬了一口,是软的,她喜出望外,只道,“爷放心,不止今夜,庄姑娘陪你十晚都够,不过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还请爷多多见谅!” 男人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幸好只卖艺。她若是敢卖身,他指不定得发疯了。 雅间的门虚掩着,贺桩抱着琴,深吸一口气,只伸手一推,那门便在她的眼前开了。 四目相对之下,她无声地望了他片刻,心突突直跳,却别过头去,也不走进去,只倚在那门框上。 男人慵懒地倚在软椅上,慢慢地斟了一杯烈酒,透过余光,依稀可辨她倔强的嘴脸,他猛然仰头饮了一杯,却不知怎地竟被呛住。连着咳了几声。 他竟是微微恼怒,却还是沉默着,烛火摇曳,他突然猛地砸碎了酒杯,怒喝道,“怎么,爷花了大价钱请你来,就是看你傻站着?” 贺桩被吓了一大跳,咬了咬唇,低眸走了进去,在角落里寻了张椅子坐下,却又听男人冷哼,“躲那么远,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她抬眸,只见他眯着深眸,言语里尽是讽刺,“还是说,怕爷会吃了你?这你大可放心,爷毕竟不吃回头草!” 贺桩默默地低下头,尽管非她本意,可到底是她负了他,白皙的小手抱着琴,默不作声地挪着莲步,踩着碎片走到他面前。 她努力调试着情绪,灵巧的指尖拨动着琴弦,悠扬的琴音在雅间静静地流淌着,男人却觉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明明是她不辞而别,可她那默不作声的模样,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他何曾冤枉了她?她委屈什么?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却浇不灭男人心底的怒火,男人忽而一把掀翻了桌,贺桩一惊。琴弦一下断了,刮伤了她的手,血一滴一滴的流着。 男人心痛难掩,在她面前,他仍旧做不到心如止水,可就在他想主动上前一步时,门“嘭”一下被人从外头撞开。 凉玄逸破门而入,一下挡在贺桩面前,抓着她的手心痛不已,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贺桩顾及卫良和在场,慌忙抽回手,却被凉玄逸握得死紧,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卫良和的脸色一点点绝望,眼底全没了淡漠…… 卫良和连连却步,嘴脸忽而扬起一抹冷笑。“好,好得很!好得很!” 凉玄逸猛然转身,却只见他飘然而去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要你一辈子 “他……”凉玄逸根本没想到卫良和会来,低头望着地上碎了的一地,艰难开口,“卫将军定是误会了,要不要我……” “不必!”贺桩抽出手,只回身抱起断弦的琴,默默地走出雅间,回到后院。 卫良和把自己关在侯府两日,醉酒浇愁,伤心欲绝,第三日却是一身周正地出了侯府。 此番来醉情楼,他并未包下雅间,而是径自去了贺桩住的小院。 没想到凉玄逸也在,男人隐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着,才忍住没冲上前去揍死他。 卫良和唇角扬起一丝冷笑,说着也剜他心的话,“怎么,凉公子也包下庄姑娘?可惜你来迟一步,卫某可是出了一百金叶,这十日,她只为在下抚琴!” 凉玄逸静静望着他,沉默不语,而贺桩抱着病蔫蔫的尚恩,心里委实堵得慌。 屋里的气氛尴尬得很,凉玄逸自知站在这儿碍眼,只回眸望了贺桩一眼,问道,“你一人在这儿成么?” 贺桩也不愿两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微微颔首,眼见尚恩又要哭,只软下语气哄着她,“可是饿了?娘亲给你买栗子可好?” 尚恩身子不好,总被禁这禁那,这会儿听见有栗子吃,只抹着眼泪,点点头。带着哭腔道,“嗯,要甜甜的。” “那你乖乖坐会儿?”贺桩放她坐着,到梳妆台那儿拿银两托小厮去买,可才走到屏风之内,便听尚恩“哇哇”大哭,她慌忙跑出来,只见男人一手抱着孩子就要走。 她一下傻了,好容易回过神来,飞跑过去,一把拦下他,“你要带尚恩去哪儿?” 男人脸色冷得很,剑谋瞥着她,话里带刺,“你这当娘的都要和有"qing ren"双宿双飞了,尚恩是我女儿,我可不想她莫名成了什么拖油瓶!” 尚恩身上虽解了雾蛊,可外头的江湖郎中她委实不放心,贺桩早知他会带女儿走,不然她也不必费尽心思引他来此,可她真的舍不得。 贺桩痛苦地别过脸,“尚恩她正哭着,你等一会儿,我去买些栗子回来哄哄她。” 听在男人耳朵里,却当她承认了与凉玄逸有私情,他霍的推开她的手,冷声道,“若非是你,我何必与尚恩分开半年?她不愿与我亲近也是自然,不劳你费心!” 贺桩踉跄一下,心如刀绞,她又何尝愿意如此? 可长公主讽刺她只会依靠男人,凉玄逸拿尚恩的性命逼她就范,孩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不能拿尚恩的性命冒险!她身上还背负着庄府上下的冤屈…… 祖母辞世,她知他独自一人撑着很难。那夜她房里陪着尚恩,也足足跪着一夜…… 所有的委屈压在喉咙,她不知该如何启齿,只忍痛道,“尚恩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带她回去,请冯大夫给她瞧瞧!” 男人隐忍着,单手抱着女儿,忽而一脚踢在门边,沉声道,“有你这只知风花雪月的娘,她如何好的了?” 他句句不离她不够尽心,贺桩无可辩驳,清眸蓄满泪水,哽咽道,“允阔他可还好!” “不劳你费心!”男人言罢,干净利索地转身而去,如此狼心狗肺的女人,他怕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心软! 尚恩还在他怀里挣扎着,她身子弱,哭声也不大,却直击贺桩心底,痛得她难以呼吸,直到院子里再不见了他们父女的身影,她终撑不住绵软的身子,倒地痛哭…… 又是一年阴雨连绵时,这一日傍晚,冷雨打芭蕉,凉风绕竹来,雨水打在窗上,留下长长的水渍,却也泛着冷意。 卫良和才从陈王府回来,清莲走上前来替他解了披风,见他的脸色也还不错,想来朝政之事挺顺利,道,“侯爷,正屋有贵客到,等了您整整一晌午呢。” 男人看着清莲紧张兮兮的表情,眉宇间还透着暗喜,倒笑起来,“什么贵客能让府里的大丫头如此高兴??” 清莲只微微一笑,道,“定是侯爷做梦也愿盼来的!” 卫良和倒也不在意她卖什么关子,左右走几步就晓得了,他望正屋走了几步,又停下问,“允阔尚恩如何了?” 清莲笑道,“都好着呢,小侯爷许久不见小姐,这几日也熟络了。冯大夫也在仔细琢磨小姐的病情,用的都是好药,这两日也不咳了。” 卫良和听她说完,也放下心来,长腿一迈,正屋的侧门被霍然打开。 傍晚时分,因是阴雨,窗头挂着灯笼,那灯笼角上有红色的穗子垂下来。随着风雪轻摇,她穿着一件淡霞粉色绣兰连帽披风,很是精致,鹅黄镶边,四合如意盖肩上点缀着粒粒圆润皎洁东珠,帽子却是白色的丝绸,更衬着她面容洁白如雪,身姿袅袅婷婷犹如白兰。 半年来,他处在夺嫡的漩涡之中,心也渐觉苍老,可她还是这般年轻,容颜美得轻翩出尘。 他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头也不抬,问,“凉玄逸出了什么事?” 心思缜密的他身处京都朝堂之中,自然收到一些风声。 贺桩知他定是查到了不少事,用不着拐弯抹角,她心急如焚,也没法子拖延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太子知他反叛了,便命人抓了他,把他扔给凉家的世仇,莫靳松的手里,那人是个地痞流氓,无恶不作!” 卫良和还是靠慵懒地坐着,只是那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为人察觉地光芒,很快便敛入眼底,恢复如初,只问了一句,“你来找我,莫不是要我帮你救出你的老"qing ren"?” 贺桩心头一紧,她知此事是强人所难,可除了他,她不知还找得到谁? 凉玄逸虽不是什么磊落之人,可也只在对她,尚恩能解了雾蛊,还是他花了大力气从长公主手里拿到了解药,而且这半年来,他当真无半点轻浮之举,待她也极好。 她怎可见死不救! 贺桩艰难开口,“他帮过我,算我欠他的!” 他却是一笑,唇角多了丝嘲弄的意味,道,“庄姑娘可是醉情楼的头牌,随便滴几颗眼泪,多的是男人前仆后继地来帮你,何须上门自取其辱?凉玄逸是死是活,可跟我没半点干系!” 贺桩却是一默,半晌才道:“太子不会要了他的命,但倘若你不救他,单是他的伤,他就没法活了。” 卫良和转过头来看她一眼,那眼瞳乌黑的墨一般,那语气却是透着冷意,只道,“非亲非故,且我瞧着他委实不顺眼,我为何要救他?” 贺桩听了,手指一僵,脱口道,“就当是我求你,况且,宸王兄日后定会要用他的。” 卫良和一声冷笑,“可他也夺走了我最爱的人!你可知心如死灰是什么样子?那会儿你在街头一下就不见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担心你被人掳走了?” 贺桩被他问得不知如何启齿,,胸口骤然一紧。他的目光却灼灼的,在她的脸上扫过之后,缓缓地走到那落地窗前,他的眼眸里透着无奈之色,手握紧了又松开,几次之后,他终是缓缓回首,,只道,“是不是我救了他,你还了他的人情,你便会心无旁骛地留在我身边?” 贺桩手心里沁出一层细细的汗,他却已经不耐烦,利索地把话挑明,“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用你的自由换他的命!” 贺桩道。“你又何必执意于此?” 这次是凉玄逸遭殃,上次她动作如此之大,想必太子已收到风声,下一个,只怕就是她了! 卫良和淡淡一笑,望着那窗上的灯笼,目光幽幽,“我执意什么无需你费心。既然你已不顾往昔情意,我自然也不必顾虑许多。你若愿意,我就给你把凉玄逸从那流氓头子的手里捞出来,你若不愿意,这就走吧。” 贺桩默默听完。只觉指腹下一片冰冷的寒,在那样仿佛凝固般漫长的几秒钟间,她垂首,低低开口,“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多有叨扰。” 她转过身去,竟是要离开。 男人那乌黑的眼瞳里,便剩下了一片森林般阴沉的冷暗。心中是无法抑制的勃然大怒! 贺桩还没走出几步,肩膀忽地一阵疼痛,她被他抓住肩头,一把拽了回来,他的眼神冰冷的可怕,硬生生地看到她的眼底里去,“贺桩,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侯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 贺桩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苦楚,唇角一片轻嘲,“卫侯爷,那您究竟想要我如何做?” 他知道她是故意刺他,他却不管这些,目光深敛如海,沉声道:“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贺桩,你就这点伎俩。还想和别人斗?你要清楚,那莫靳松可不是什么善茬,凉玄逸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们那些文人,最是顾全什么皮面了。若是残了,还不如一头撞死!” 他的手用力地死死攥住她的肩头,深幽的目光里便是一片竭力压抑的激狂,手掌心热得发烫,这是他的机会,他唯一能让她重新回来的机会!他不会,也不容自己放弃! 贺桩望着他,忽然淡声道:“那好。我答应你。” 卫良和猛然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回答会如此的轻易和直接,那种猝然间的惊喜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置信地望定她,喉咙一阵阵发紧,“桩儿……” 她却是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尖,覆上他的薄唇。 卫良和呼吸一窒,猛然拉住她,眉宇间满是愤怒,“你干什么?” 贺桩的双瞳依然是平静无波,她漠然地看着他,面孔上却是一片清晰的轻蔑,“你不是说了?要用我换他自由么?横竖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这副破败的身子,你想要只管拿去便是!” 她的话恍若刀子一般剜他的心,那一份深沉的绝望浸染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她一刀刀刺到麻木,最后,就连自己的声音都是恍惚、落寞、僵硬到了极点的,“你明知我要的不是这个。” 窗外是簌簌的雨声,她站在他的面前,宁静的声音也如那风雨一般清冷透骨,“别的,我也给不了你!” 他的目光深深地凝注在她清冷的面孔上。胸口里的心脏突突地跳,呼吸也沉重起来,目光渐渐地幽深,宛如突然燃起的两簇火焰,在他这样灼灼的注视下,贺桩微微心悸,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 男人眉头骤然一蹙,一把将她扯过来,恨不得彻底打碎她的冷漠,贺桩脱口道,“卫良和,你别碰我!” 卫良和乌瞳如墨。看着她刹那间的惊慌,竟是低声一笑,道:“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眼下烟雨缠绵,不正应景?” 她心中惊骇,然而无声的挣脱反抗在他的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他固执地一手揽住她的肩头,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那洞彻一切的目光瞬间逼视到她的眼瞳里去,便如惊电般雪亮深邃。 “你要我救他,我要你的人!” 贺桩面色便是一白,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一瞬间便是惊惶。双手去推他的胸口,手指竟紧张颤抖的没有半点力气。 他挑眉看她,那深幽的目光终于也带上了几分嘲弄,淡笑道:“怎么了?刚才是你说要献身给我,这么快就变卦了?你不是说别的给不了我么?我只要你的身子,当然是择日不如撞日!” 他话音刚落,不由分说低下头便要来吻她,她惊叫一声,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头往一旁侧去,声音有些慌乱,“卫良和。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她束起来的长发忽然一松,竟是他拨掉了她束发的木簪子,乌黑的长发如瀑般从他的手指间垂落下来,那样柔软的触感是曾经那一夜他与她最亲密的瞬间,与从她眼角滑落下来的泪一起落入他掌心的,最刻骨铭心最无法忘怀的温柔。 他凝看着她明若秋水的眼瞳,唇角微勾,竟淡笑起来,轻轻道:“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深黑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幽光,俯下头去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反正我最在意的也是你的身子。” 贺桩的脸色是一片苍白的颜色。明亮的眼瞳里满是哀凄,“我没想要伤过你!” 卫良和的身体微微一僵,想着这半年来,每夜漫无边际的寂寞,他只强逼自己绝不能手软,唯有抓紧她,急切地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啃咬着她的唇瓣。 贺桩承受着他密不透风的深吻,只觉脑子成了浆糊,混沌不清,呼吸困难…… 卫良和猛然拉开她,凝望了她片刻,乌黑的眼瞳针尖般缩起来,透出寒意,手指一松,反倒放开了她,唇角微勾,那平淡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冷漠,“贺桩,你记好了,凉玄逸是死是活,全掌控在你手里,你再犹豫不决,误了时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紧紧地捏住手指。只觉得自己的心往下飞速地沉着,就好似连天和地都开始旋转起来,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个声音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只一字一字地问,“你要我陪你多久?” 卫良和看着她,目光深邃,双眼炯亮如燃烧的火炭,竟似有火星子迸出一般,他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回答她。“。” 他的话就好象是一个牢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曾经安之若素,逃脱了如今又被他捉了回来。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要回来,但她实在不知前路还如何走下去,她的声音泛出无奈的苍凉,泪如雨下,只说了一个字,“好!” 男人心知不宜逼她太紧,伸手递给她一块帕子,只道,“今夜你就好好在府里歇息,允阔和尚恩也有好一阵没见你了。我出去一会儿。” 他的行动力一贯强,贺桩知他这会儿准备召见何辅他们,着手营救凉玄逸一事了。 贺桩点头,擦了擦眼泪,道,“你小心些,还有,多谢你。”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醉情楼若有什么东西舍不下的,你只管吩咐卫准着人去送来。” 话音一落,他便唤清莲拿披风来。披上就出去了。 若说真是只因贺桩,凉玄逸可是卫良和正儿八经的情敌,他自认没有那个大肚量,竟会救他。 不过正如贺桩所说,凉玄逸倒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这几日与宸王商讨朝政之事,宸王也多次提及,要留凉玄逸一命。 铁夫藏娇 若说那凉玄逸,他也只在对贺桩一事上犯浑,宸王早属意于他,且他也确有一番高瞻远瞩,明里背弃家族。可凉府早被圣上视为眼中钉,连根拔起怕是早晚之事。 凉玄逸有这个自觉,比起圣上大开杀戒,自己动手反倒仁慈许多,但凉府的人,包括皇后与长公主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贺桩在侯府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陪着一双儿女,殊不知外头已变了天。 太子与凉家合谋陷害先太傅一家,以及凉府卖官鬻爵的那些丑事一经宸王上奏,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皇后在金殿之外,苦苦跪了三个时辰,但圣上意已决,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了三十余载的凉丞相这回不得不死,甚至等不到秋后问斩。而容恒一则弑师,二则陷害胞弟,罪不可赦,难堪太子之任,是以,褫夺太子一位! 圣旨下得如此之快,令许多人措手不及! 卫良和嘴上说是出去一会儿,但贺桩一连盼了三日,也没把他盼回来,反倒是长公主找上门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喜欢之人,从不是他!(大结局) 容萱一身灰色姑子的道袍,素面朝天,洗净铅华,伶伶地立在那儿,而贺桩抱着尚恩,沉?地瞧着她,舔了舔唇,终是一语不发。 对长公主,她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反倒是容萱,见她浑身泛着女性的柔光,心头苦涩,这是他的孩子,不由苦笑,“若那会儿我腹中的胎儿还活着,如今也是这般大了。” 贺桩并非冷血之人,可对于长公主,她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不由冷笑,“公主兴许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可是您命人对尚恩下的雾蛊,难道您忘了么?” 容萱身子一颤,是呵,她做了那么多歹毒之事,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由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也狠不起来了,道,“父皇下令诛杀外祖父,太子也被罢?,可他却恍若人间蒸发了般,母后在金殿之外苦苦求情,却也无济于事。贺桩,哦不……庄太傅被冤屈旧案已被翻供,我该唤你庄桩了,你当真好手段!” 贺桩吩咐清莲把尚恩抱下去,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身形比她矮了几分,气势却是不输阵,“那今时今日,长公主应该晓得,臣妾不是只会依靠男人吧?” “这么说,当真是你?”容萱震惊不已,她费了一年多才布好的局,贺桩究竟如何发觉的? 贺桩只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儿,微风浮动着她额角的碎发,轻姿如玉,淡笑不语,仍旧是那美得倾城的眉眼,可到底城府不一般了。 容萱回想着贺桩初初回京是的涉世未深,再瞧今日她自有一番胸襟的模样,又想着卫良和对她仍旧余情未了,她终是揣明白了。 卫良和之于她,不爱就是不爱! 他若是认定了一个人,便是至死不渝的深爱。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模样,他仍会甘之如饴! 庄桩,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如今再去深究,又有什么意思? 她笑得怅然,“当初我劝了小九去找你,逼你就范。即便这半年来,你二人全无半点逾矩。可在他看来,你早已是不贞之人,他却仍旧不肯松手。庄桩,你究竟何德何能?” 贺桩垂眸,若说这半年,她备受压力,满腔委屈,若非有他和孩子,她兴许就撑不下去了。可一想起他说的那些伤人之话,那得是把他逼到何种程度,他才会那般口不择言。 终究是她害他心伤了。 但是在长公主面前,她已学会掩饰,只道,“臣妾无德无能,付不起相公的一腔柔情。不过这是臣妾与相公之间的私事,似乎与公主无关吧?” 争了这么久,容萱输得一败涂地,如今也不愿争了,“我这就是要去岚庆寺削发为尼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贺桩只一笑,若非她再任由长公主对她的孩子下手,那她当真是无颜留在侯府了,“岚庆寺可是在城外,公主若是无事,还请早些上路,若是误了剃度的好时辰,臣妾可担不起!” 容萱眼眸里透着苦楚,这回前往岚庆寺,与上回因养面首一事而被迫前去避风头不同,便是真的要投入空门,红尘往事就真的恍若青烟,一去不复返了。 她这回来侯府,只不过是想最后见见那人,却不想他真的不在,想来这也许是天意,注定了有缘无分,当真是强求不来。 她叹了口气,只道,“多谢卫夫人好意。这阵子我也想明白了,爱恨皆在人心,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一切都在他罢了,与你相斗倒真是眼皮子浅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休要以为我不与你争了,你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不出几日,只怕太子就会查到你头上,他的手段,可不是你眼见的那般简单。” 贺桩不必她提醒。也知太子当年既然敢对庄府下手,自然也知他一旦狠起来,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才允诺了要与夫君厮守一辈子,只怕也是无法信守了。不过,倘若只折了她一人,既保全了尚恩与侯府,宸王兄亦如愿登上那个位子,就够了! 不过只要一想到夫君与一双儿女,她终是不愿与他再心存芥蒂,泪雨凝噎地几度提笔,才点墨成卷。 贺桩这几日果真每日陪着允阔与尚恩身边,尚恩的身子经过冯熙来的调理,精神头饱满得很,整日里跟允阔闹着玩。 俩兄妹每日拉着他们的孟婆婆和清莲姑姑在府里溜着,逮蚂蚁抓泥土,当真是闹得很。 清莲偶尔跑来抱怨几句,她也是舍不得责备,只多赏赐些东西给清莲。 清莲得了赏赐,又有俩个活宝闹腾着她,也并不多注意贺桩,反倒是冯熙来,他前阵子方从铭城采风而归,那日长公主一来,他不放心,候在外头隐约听见什么雾蛊,他又搜了几本古医宗卷来研究。 等他琢磨出个大概,已是五日之后,想着夫人半年前莫名离府,他生怕出事,连忙去找卫良和。 卫良和这几日果真召集何辅与卓青,一同前往宸王府,一并商讨着如何把凉玄逸捞出来,不过他到底不放心贺桩,便命裴泽暗中看着。 男人顾着与贺桩分开半年,想来她对侯府也是生疏了,那日他说的那些话,也委实存了赌气的成分,仔细想了想,还是该给她一些时间去适应,这几日索性在宸王府歇下了。 等他从莫靳松手里把凉玄逸救出来,扔在宸王府,正要回府,就见冯熙来匆匆忙忙地赶来,且神色严肃,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他心下隐隐透着不安,开口就问,“你老实告诉我,桩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几日他在外院潜心专研,内院之事他倒没过问,摇头道,“属下不知。不过将军,属下有一事禀报,是关于小姐的。” 一听事关尚恩,那泰半是与她的身子有关了,男人眉头一紧,握着拳头道,“你不是说尚恩身子并无大碍么?” “嗯。不过属下前阵子去了一趟铭城,铭城地属西南,蛊术专横,这几日属下又翻阅古籍,听到有一种极为隐秘的毒蛊。此蛊唤名雾蛊,无色无味,成人中蛊之后,不会有丝毫变化。但对与小孩的伤害却是极深。属下初初为小姐诊脉,本只以为是夫人年纪轻,不会照顾孩子,但那几日小姐的衣裳上总沾着些白粉粒子。” 卫良和对医理最懂的便是外伤,听了个大概,却是听明白了尚恩中了雾蛊,眉目间登时迸发出一种杀意,只用力抓着他的臂弯,咬牙道,“你是说,尚恩她……可有医治的法子?” 不管是上天入地,他也要治好她! 冯熙来连忙安抚他,“将军放心,属下为小姐诊脉时,并无异常,雾蛊已是解了。属下只是心有疑虑,夫人半年前莫名销声匿迹……不知是不是有人暗中威胁她,小侯爷与小姐是夫人熬干心血生下的,小姐身子又弱,她自然疼得紧。且将军在边关打仗那会儿,夫人身怀六甲还一心想着帮您,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男人听着他的话,电光石火间,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想着对她说的那些狠话,再想着她这半年来所受的委屈,心头痛得他面色难忍…… 他的桩儿怎就那么傻?为何不告诉他? 孩子。是了,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是与他生的孩子,她怎敢拿孩子的性命去冒险? 可那日,他亲眼目睹她与凉玄逸共处一室,便是再磊落大方的男人,瞧见自己的妻子与一个未成家的男人待在一块儿,也无法不介怀的啊! 冯熙来犹在碎念着,“将军对夫人可谓用情至深,夫人何尝不是?属下实在不愿见您夫妻二人离心……” 一抬头,却恍若一阵疾风而过,瞬间不见了将军的身影,他四处张望,只见将军的衣袍飞快地消失在拐角,不由一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只愿这一回,卫氏夫妇可以冰释前嫌! 但事与愿违,男人飞奔回府,却见裴泽与清莲神色匆匆地出来,清莲脸上都快要哭了,一见他,眼泪顿时哗然而下,腿一软,跪地大哭,“侯爷,大事不妙,夫人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封信!” 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男人浑身一震,怒极了,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书信,桩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卫良和豁然转身,问裴泽,“我不是叫你看好她么?” 裴泽面上挂着伤,胸口也疼得紧,但他不敢有丝毫辩驳,只垂首道,“属下无能!” 男人森冷的眸子扫过他破洞的衣裳,见他身上沾泥染血,忍着怒气,问,“人你没拦住,那在哪儿?” 裴泽也是苦不堪言,“那帮?衣人来势汹汹,武功极高,刀法极为凶残,属下行走江湖也从未见过,他们掳了夫人就跑,属下根本拦不住,直奋力疾追,却是追了几条巷子,便不见踪影了!” 不是江湖中人,那就是朝廷的人了!擅用刀法,又能在裴泽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朝中之人只怕也没几个人了! 男人简单问道,“往什么方向跑了?” “东市,过了庄周桥,在先太傅庄府旧址那儿,属下还在庄府连着东宫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个!”裴泽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出来。 是机关短箭! 那时北燕使团进京,他携着她入宫,在金殿之上,凉玄逸解开了那尚归墨方。这机关短箭就是从尚归墨方里拿出来,给她防身用的。 在庄府旧址与东宫的地界把人跟丢了,太傅冤案被洗清,容恒才被褫夺了太子之位,是谁掳走了桩儿,这就不难猜了。 男人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双眼眸厉如鹰枭,冷冷地豁然抽出长剑,只道,“来人,随我一道前往庄府旧址!” 贺桩昏昏沉沉,只觉扑鼻而来的就是薰香的味道,她浑身绵软,提不起定点力气。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把头一侧,枕边细碎的流苏便丝丝滑滑地扫过她的面颊,凉凉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软榻旁边容恒冷隽的面庞。 容恒满面堆着寒意,他忽而扬起双手,转了一圈,嘴脸噙着痴狂的笑,“这里的布置,你瞧瞧,喜欢么?” 贺桩狐疑地扫一圈,只觉熟悉得很,画面便从记忆里涌起…… 容恒眼眸通红,透着痴妄,“是不是觉得熟稔?没错,是太傅与你娘的卧房,这儿” 他抓着宽大的袖子,指着软榻旁边的梳妆台,笑道,“每日晨昏,你娘都会静静地对镜贴花?,或褪去铅华,素面朝天的她也极美。她爱笑,总是柔柔地对着镜面,眉清目秀,冰清玉洁。尤其是太傅为她画眉之时,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渴望,我就是她的夫君。” 贺桩挣扎着坐起来,呐呐张着嘴,震惊得一动不动,楞楞地坐在那儿。 那是她爹娘卧房私事,他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容恒瞧着她似曾相识的轮廓,猛然几步跨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我猜你在想我是如何知情的吧?庄府与东宫离得那么近,凿条密道又有何难?” 贺桩隐隐觉察到什么,只觉这个人已经疯了,近乎病态,只睁着清眸,恨恨地盯着他! 容恒却混不在意,“你虽与你娘生得极像,可你终究不是她!你便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我也不会心疼,何必呢?” 他伸手,想要触碰贺桩,贺桩一闪,惊惧间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脸,他略微一偏头就躲开她的手指,却还是让她有了后退的机会,她慌张地退到墙角,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眼里全都是泪,惊恐地望着他。 容恒笑得肆意,“反倒是卫良和,啧啧啧,瞧见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怕心都要化了……” 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扎挣着从软榻上爬起来,却一手落空,直接跌落到软绵绵的地毯上去,还不等她挣起身起来,容恒已经等不得,俯下身去一把摁住了她。 他眉宇间满是怒意,“小桩,你果真是长大了,胆子也肥了,竟敢暗算我!你别忘了,当年你可是手里拿着糖葫芦,直追到府门外。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得那叫一个欢。怎么,如今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贺桩隐约觉察到他心里的羞耻想法,拼命挣扎着,却根本无济于事,泪流满面,凤眸里喷出怒火来,“你无耻!” 容恒丝毫不以为意,“是,我是无耻,横竖我也不喜欢你叫我太子哥哥!如今太子之位也没,我也不必瞒着你,我是喜欢你娘,喜欢到疯了要杀了太傅!” “你都不晓得,我横竖瞧着你娘都美极了。甚至她与太傅共赴云雨,那筋骨与肌肤相撞的场面,她明明衣衫凌乱,青丝如瀑,香汗淋漓,我也还是觉得美!若我是庄钰,谁还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她那么好,那么美,庄钰配不上她,他凭什么拥有她?” 这个人竟然连如此隐私之事也偷窥,简直疯了……贺桩难以启齿,别过头去,言辞含恨,“住口,究竟是谁无耻?我爹身为你的太傅,究竟哪样对不住你?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娘,你那是扰乱纲常有违伦理!” 贺桩眼底的嫌恶深深刺痛了他,当年她也是这般说辞,宁死也不肯委身于他,那好,得不到那还不如毁了,这样谁也无法拥有她了。多好!她的女儿,索性一并毁了! 容恒忽而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铿然起身,冷冷道,“好个有违伦理,既然我此生注定得不到她,那你也休想与卫良和长相厮守!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得到了又失去了,又会如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贺桩心头惊骇,她一直想不通,她爹尽心尽责地辅佐太子,容恒为何还要对庄府下手,却没想到他是爱而不得! 他真是太可怕了,得不到就要毁尸灭迹,这个人真是魔障了! 他已逼得她没了爹娘,他还要干什么?贺桩心急如焚。慌忙爬出软榻,可她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才站起便瘫软在地,太子已跨出门口,她急得落泪,生怕他再对孩子和夫君不利,气愤开口,“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容恒戛然止步,露出脸,阴阴一笑,“死了倒也解脱了,活着才痛苦!卫良和大费周章地拉我下台,你以为我会让他好受?你说,若他知你不惜深入虎穴地帮他,却救不了你,偏偏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没法随你一并去了,他得煎熬多少年?” 他话音一落,再也不顾贺桩是死是活,只道,“来人啊,封死密道!” 言罢,仰天长啸而去! 贺桩软软地趴在地上,也不知"mi yao"何时才褪去,她一下没法缓过劲来,却听他道不会伤及无辜的性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只要他们没事,够了,真的够了! 她头一软,贴着光滑的青石板,唇角一扬,眼角却是??流着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mi yao"在她体内作祟,贺桩拼命揪着大腿,不愿睡去,但身子到底还是扛不住药效。沉沉睡去…… 且说卫良和赶到庄府旧址,便听地下传来闷闷的轰隆声,他耳力极佳,迅速地锁定方位,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这会儿恰逢宸王带着宫里在御前伺候的梁总管,正是要传旨将容恒流放边疆! 容源见卫良和兴师动众的模样,也急了,跟着跑来,问,“怎么回事?” “桩儿不见了,是他身边的暗卫来抓的人!”男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虚礼,揪着容恒的衣领,厉声问道,“桩儿在哪儿?” 放眼整个朝廷,除了皇帝和太子身边的暗卫,还有谁会对桩儿不利? 容恒被他揪得难受,却洋洋得意。“你猜?” “找死!”卫良和气得扬拳,被宸王眼明手快地拦下,“良和,你冷静点!” “桩儿是我的人,你要我怎么冷静?”卫良和这回直接拔剑,横在他脖子前,“你到底说不说,我的剑可不长眼!” 容恒一听被流放,路途遥远,生死不知,况且,容源如今是太子了,怎么可能还会留他一命? “横竖都是一死,有个人陪葬,黄泉路上总归没有那么孤独不是?” 容源见他真的起了杀意,连忙夺下他的剑,只对着半空道,“暗卫何在?” 一时半会。无人搭理他。 容源只得耐着性子道,“方才的圣旨你们也听见了,如今,本宫才是你们正儿八经的主子,如何权衡,难道你们还不够清楚么?” 他话音一落,只听空气里响起轻微的衣料碰撞声,他的跟前瞬间出现几个单膝跪着的男子,只听他们齐声道,“属下见过主子!” 容源也不废话,直言道,“卫夫人现在人在何处?”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听被押送走的容恒扬声道,“你们大可告诉他,横竖也救不出来了,哈哈哈……” “还不快说!”容源也急了,额头青筋暴起。 为首的暗卫这才开口,“在密室。太子……先太子殿下听属下炸了入口,只怕是救不出来了!” 卫良和一个踉跄,他不信,他不信救不出桩儿! 他两步上前,一把拎着一个暗卫的脖子,咬牙道,“带路!” 卫良和眼眶猩红,疯了一般,飞跑过去,只见密道入口被一大块一大块的碎石堵着,里头空气不畅,桩儿身子又弱,也不知她能撑到何时。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赫然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入口凿开!” 容源见他乱了方寸,只叹了一句,按住他。道,“良和,你冷静一下。这里我来安排!” “不必了!”他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这几日怎么不回府,她胆子又小,一个人在里头,也不知会有多害怕。 生死攸关之时,他才知那半年的苦等根本不算什么! 是他把她弄丢了,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容源见他这般,又一次按住他,“你这样,反倒会影响进度,小桩只会多一分危险!” 男人听了他的话,只把剑用力插在地心,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煎熬,容源也是一身的泥土,面色失落地走到他面前,心头涌起苦涩,艰难开口,“良和,那碎石太大了,堵在入口根本挪不开。若是用炸药,只怕密道会崩塌,小桩还在里头……” “不能用炸药!”男人镇定了一些,站起身道,“就是用手扒,我也要把她扒出来!” 容源心知这对他而言太残忍了,可他不得不开口,“良和,我知你不愿接受,可那密道四壁都是硬石,根本凿不开!” “那就挖地面,总是能挖开的!”他偏不信他救不出她。 言罢,男人也不顾容源的阻拦,真的提着剑上去用力地一点一点去凿! 何辅卓青几个见他这般。也纷纷拿起铁锹,好不吝惜力气地大开大合地挖着,誓要掘地三尺! 时辰一点一滴地过去…… 贺桩觉得真的要死了,呼吸越来越短促,恍若跌入一个冰窖,周遭寒冷的水不断地向她灌来。 "mi yao"的后劲儿仍旧来势汹汹,不过这会儿她倒清醒了些,想来这是弥留之际任督二脉通了吧,祖母辞世那会儿,不也有几日回光返照的么? 她软软地倒在地面,想着怎么也不能冻死吧?还是爬回软榻上,兴许就不那么冷了…… 贺桩努力挣着站起来,爬呀爬,身子还是没能站起来,只靠着软榻,依着模糊的印象,目光对着密道入口,隐约瞧见那儿露出微光。 不过她实在乏得很。眼皮上好似挂着千斤重担,越坠越沉,恍惚间,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桩儿……” 那声音殷殷切切,却也极渺茫,恍若是从什么遥远地地方传来的,她认得那声线,是她夫君的声音。 贺桩无力地掐了掐腿,清醒了些,缓缓睁眼,就和一双墨黑的眼睛对上。 男人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看着她,贺桩一愣之下,想来也是她恍惚了,唇角微微一扬,原来人之将死,她才知最牵挂之人是谁,可惜,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他不会要她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很久后皇帝开口的第一话却是说,“桩儿,我本不以为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是和他一样的人吗?你瞧,他还是怪她了。 她只是笑,流着泪笑,“你来了?” 男人瞧着她虚虚软软的模样,痛恨交加,他没有看清莲递来的信,他不确信她口中的“你”是指他还是凉玄逸。 可他还是犯贱地担心她的身子,他一把抱起她,手指全是斑驳的混着泥的血水,又说,“贺桩,我就那么的不堪吗?不惜让你独吞苦楚。甚至丧命也要远远地逃离?” 听闻,人在最脆弱之时,言之也真,他要的不过是她的一句真话罢了! 贺桩终于抬头,堂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多少有些清楚抱着她的男人是谁。 她其实觉得对他异常的愧疚,她这半生,如此为她深思熟虑的人不多,他给了她一个男人最大的尊重和宽容,但到底她还是糟蹋了他的那份厚爱。 她用一种仰视而且真诚的语气对他说,“随你征战,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爹娘的性命也因我而断送,本以为回京也就安生了,可还是有数不清的阴谋,我的心都残了。孩子何其无辜,可他们就是敢痛下毒手!他们一日不除,谁也别想安生。我太累了,可还是得跟他们斗,我只想孩子们好好的。” 这是贺桩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保留地袒露出她心底的创伤和道不尽的疲惫。 冯熙来一来,男人顿足,把她放在担架之前,久久地望着她,转不开目光也挪不动脚步。 他知她不喜欢风花雪月,也不在乎什么惊心动魄,她只喜欢平静无波的青菜豆腐罢了。 是他带着她回到京都,累得她遍体鳞伤,男人垂下眼睑,低低地喃语了一句,“那日烟花蓦然回首,我只觉万箭穿心。桩儿,我可是把一腔柔情付之了流水?” 贺桩身子柔软,臂弯上被针扎得疼,静?良久,还是开诚布公地说,“不是,是我不该负你。” 贺桩忍着痛,低头去看臂弯上的伤,没有看见他听了这句话后,清俊的面庞之上一瞬间的释然。 卫良和最后又问了一句,“桩儿,给我一句实话,你喜欢那个人吗?” 贺桩头都没抬,软软地回了一句,“我喜欢之人,从不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关于完结和番外征集,小绛有一些想说的 啦啦啦,终于写到大结局了,小绛在此要特别感谢亲们这两三个月以来的陪伴,尤其是群里的几位菇凉,是真的有在很用心地支持正版,还有几位常在章节后留言的,小绛也都看见了,真的,谢谢。 亲们可能会觉得这样结局有些仓促,不过小绛一开始的大纲就是这样子拟定的,总归要留一些空白给亲们不是?亲们给小绛的建议,小绛也都记在心里了,有些能改的,也会改,不过有些担心会影响整体的行文效果,就没有采纳。 关于更新,加更这个实在不多,有时月底还断几天更啥的,亲们可能真是要吐血了,小绛也知道有些读者是晚上熬夜等着更,在此小绛九十度鞠躬,深表感谢和歉意,因为小绛还是在实习考核阶段,上班时候不敢码字,学校那边还有些比如写论文、答辩之类的收尾的工作,而且小绛也坚信,慢工出细火,有时候安排剧情和措词这个真是蛮费时的,所以实在没办法按时更。 关于番外,这个看亲们的意见咯,如果大家喜欢欢脱一点的,小绛可以写着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想看哪位角色的番外,想要什么样的剧情,或者亲们生活当中有什么特别感触的事情,觉得符合里面人设的,也可以在评论区或者章节末给小绛留言,小绛在此征集几天,等六月初统一一下,到时候一次性码完发出来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此生不负 大结局(二) 男人咬紧的牙关在刹那间松动,阴郁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释然,可不知为何,他之于她,总有一股抓不住散沙的无力之感,她这么柔弱,这么聪明,他打不得,骂不得,可她总能轻易逃跑。 他声音深沉若大海,透着无尽的苍凉,“桩儿,你好好的别受伤,乖乖待在我身边,可好?” 他满心期待,怀中的人儿却是无声无息,男人呼吸轻颤,满目疮痍,期待一点一点流失。 却是听冯熙来道,“将军,快走吧,夫人晕过去了。” 卫良和低头一瞧,只见贺桩柔柔软软地缩在他的臂弯,青丝散了他整个臂弯,小脸皱成一团,显是难受得紧。 男人想起来时冯熙来之话,骨子里到底相信她并非绝情之人,罢了。即便得不到她的答案,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还能一如既往地爱着她,什么答案不答案,已然不重要了。 他连忙将她放在担架之上,手仍旧紧紧握着她的不肯松开,边随着担架走,边叮咛道,“你们把步子放平缓些,别把夫人颠着了。” 一行人步伐紧凑而快速地离开庄府旧址。 冯熙来见他手上染着混着污泥的血色,关切道,“将军,你的手,不若先洗洗上些药……” 男人赫然打断,“不必了,你先瞧瞧桩儿如何了?” 说话这会儿,他们已是来到了马车,宸王何辅他们早等在那儿,纷纷上前搭手帮忙。 这马车虽是宽敞,但也容不下这许多人,男人见状,只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微臣在,自会保桩儿性命无虞,你们也先下去。”后一句他是对何辅卓青他们说的。 宸王望了一眼他,只道,“嗯,你安心照顾好小桩,想来她心里也有苦,等她醒来,你与她好生谈谈,她不是那般蛮不讲理之人,太子一事,就交给我处理。” “嗯,多谢!”男人朝他点点头,心里到底是惦记着贺桩,也不嗦,把贺桩从担架上抱起,径直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早铺设了柔软的毛毯,不过男人生怕颠着她。犹抱着她不松开。 冯熙来只好拎着药囊,汗涔涔地跪坐在一旁,搭着贺桩的手为她诊脉,脸色倒是不怎么难看。 只待他收回手,男人便问,“桩儿的伤势如何了?” 冯熙来正色道,“回将军,先太子虽心狠手辣,但并未对夫人下狠手。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歇息几日便好了……”思及将军与夫人正僵着,他委实不愿见这对小夫妻再怄着了,又道,“不过属下见夫人眉头紧皱,定是心思郁结。夫人身子骨本就弱,待她醒来,将军可得顾着夫人,别说什么重话。” 男人缱绻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听冯熙来如此一说,只道,“你这老东西,倒会编排我了。” 他嘴上没应承,却也是知轻重之人,也不知在密道里容恒对她说了些什么,方才她才会那般说说着有气无力的话,她说她的心都残了……男人思及此,心里又是一痛,这半年她是在怎样的恐惧中度过? 卫良和握着她的手,不由加重了些力道。但很快考虑到她细皮嫩肉的,忙不迭地送开手。 一回到侯府,男人这回亲自抱着她回了蒲良苑,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卧房的软榻之上,本还想替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不过被清莲制止住了,“将军,您的手全是伤,夫人若是醒来瞧见您这般,定是又要心疼了,奴婢给您打盆水洗洗吧?” 他垂首瞧着一双粗粝污黑的手,想着自个儿脏兮兮的一身,也确不好待在桩儿身边,便点头应允。 男人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上也缠好了纱布,冯熙来已抓了药来,正交代下人去煎药。 卫良和什么也没说,驻足半刻,便往卧房里走,走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停下来问清莲,“允阔和尚恩在哪儿?” 清莲垂首如实道,“卫老爷甚是想念小公子与小姐,孟夫人便带着他们去卫府了。” 男人微微颔首,想着冯熙来说桩儿这两日便是会醒来,遂道,“告诉卫准,明日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清莲点头,忽而想起来那会儿将军走得急,她这儿还有一封信没交给他,便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咬了咬唇道,“将军,这是夫人昨夜留下的,您不妨瞧瞧。” “嗯?”他微微挑眉,心里诧异,没想到桩儿还留了书信,伸手接过,清莲还细心地将信笺撕开,他单手展信,一行行娟秀的蝇头小字映入男人幽深的眼光。 卫良和越往下看,眉头便皱得越紧,眼底的痛楚也越发明显,紧抿的薄唇越是隐忍…… 容萱,没想到她早在一年半以前,便步下天大的局,她竟歹毒到要害死他的女儿!尚恩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狠手?尚恩本就是不足月产下的婴儿,身子羸弱,桩儿本就对此心怀愧疚,母女连心,又怎么狠得下心不去救她? 还有凉玄逸,他前几日费尽心思捞出来之人,竟无耻到逼孩子的性命相挟,逼桩儿就范! “卑鄙!”男人狠狠吐出两个字来。他的桩儿委屈至此,而前几日他竟还对她说那些狠心的话,思及此,他心头的痛楚如潮水般涌上眼眸…… 手紧紧捏着那张几乎不具重量的信笺,很快,指头上的纱布便沁着血色,男人却不觉察到痛,径直朝卧房走去。 这会儿清莲正在给贺桩喂汤,动作轻柔。 然而,昏昏沉沉的贺桩闭着的唇瓣没有一点血色,喂进去的汤汁尽数从唇角流淌出来,清莲试了好几回,皆是如此,不由作苦楚状,“将军,夫人喝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脸色沉沉,什么也不说,几步移到贺桩面前,抓着她的一只胳膊,清莲识趣地让出位子来,由着卫良和拉着贺桩,他坐在榻旁,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长腿,微微施力撬开她的唇,抬头对清莲道,“试着灌下去。” 清莲依言,可非但不见成效,还累得贺桩被呛得飙泪,瞧着主子难受的模样,她也不好受,默默流泪道,“夫人人好,怎就命途多舛,难不成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男人一听,当下冷了脸色,沉声道,“清莲,记住你的身份!” 他清俊的轮廓满是阴鸷,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动了杀气,清莲也知方才失言了,但她也是一时情急,这会儿忙低头扇自个儿耳刮子,声泪俱下,“奴婢该死!” 卫良和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并未真是想要罚她,只道,“行了,去拿两个枕衾来。” 清莲忙不迭照办,却见男人接过垫在贺桩背后,将她的上身垫高些。卫良和根本不顾染血的手指,又端起那碗汤,凑到唇边轻轻吹着,探了探温度,这才托起她的后脑。深深凝视着她。 声音坚如磐石,“桩儿,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受委屈了。我知你听得到,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坚强些,可好……” 他窃窃私语说了一大堆,也不嫌累,起先贺桩并无反应,久了,眼角竟流出两行清泪来。 清莲听着他这般用情至深,肺腑也是有感而发。倘世间有如此痴情的夫君,她也算此生无憾了。 男人眼里却只有贺桩,他低头含了一口汤汁,缓缓凑到她唇边,生怕再噎着她,一点一点地渡给她。 贺桩这回倒是喝了几口,眼见半碗下肚,却是怎么也渡不下去了。 男人也知不可勉强了她,将剩下的递给清莲,却见她愁眉苦脸道,“后头还有一碗药汁呢,可夫人却是不肯再喝了……” “先把药微火焖着,等会儿再喂。”男人浓眉紧皱,他也知凭她喝下的汤汁根本无法维持她的性命。 如此过了一夜,贺桩仍旧滴水未进,守了一夜的男人髭须拉碴,深眸熬得通红,只盯着呼吸浅浅的贺桩。 若非她秀挺的?翼微微起伏着,他真担心她香消玉殒了。 卫群听闻贺桩被困在密室,由卫良和抱着回来,也坐不住,非得随着允阔他们一道回来瞧瞧。 宸王和宸王妃也是一夜睡不好,放心不下,一早便跑过来了。这会儿都立在蒲良苑的卧房里,瞧着软榻这一对苦命夫妻,不由叹了又叹,说些宽慰的话。 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声音沙哑地吩咐清莲。“快去把冯熙来叫来。” 冯熙来进了蒲良苑,卧房里静极了,他躬这身正要敲门,却听门里传来卫良和喑哑的声音,“进来不必行礼了。” 卫良和也不嗦,开门见山问,“桩儿不肯喝药,如此下去,两日内可会醒来?” 冯熙来微微抬头,只见坐在榻沿的将军握着夫人的手,这个姿势怕是保持好一会儿了,颇有几分僵硬。他思量半刻,谦恭道,“夫人外伤并不重。照理说两日醒来不成问题。但夫人在密室受了什么刺激不得而知,属下也不好说。” 他这一说,卫良和猛然想起贺桩被秦氏与馥云公主联手陷害那回,她被伤得狠了,潜意识里便会将自个儿藏起来。这一次,容恒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男人越想越气怒,这个容恒,死到临头了还要拉个冤大头作垫背!他若是针对旁人,他懒得管,可若是针对桩儿,他休想! 卫良和霍然起身,吩咐卫准孟夫人和清莲他们,“你们照顾好夫人和两个小主子。”而后他转向宸王,道,“殿下,微臣想去天牢会会先太子容恒!” 昏暗潮湿的天牢里,微弱的光线只能从高墙上狭小的木窗钻进来,天字号的牢房里,四角燃着火盆,一身是血的容恒赤膊被铁镣架在中央,发丝凌乱,唇角溢着残血,脸上却满是癫狂的笑意。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烧红的烙铁贴在容恒的心口,牢房里顿时发出“呲呲”的皮肉烫烧的声音,伴着容恒的闷哼,一阵青烟泛起。 卫良和见他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怒更甚,扬声道。“你究竟对桩儿说了什么?” 容恒忍着剧痛,泛着眼泪的眸子却满是得意之笑,勾唇问道,“怎么,她快不行了?可别是走在本宫前头呀,哈哈哈……” 男人顿时“唰”一下拔出佩剑,横在容恒的颈项,从齿缝挤出一句,“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卫大将军骁勇善战,素来所向披靡,在下如今已沦为阶下囚,您如何不敢呢?”他话里谦卑得很,却仍旧是不可一世的语气。 “如今府已被连根拔起,当年宸妃死于非命。你以为皇后撇得干净?你当真以为她还能保你不死?你少做白日梦!”卫良和一字一句道。 容恒却浑不在意,抽气道,“横竖都是一死,都是庶子,我只不过是养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你以为我还会指望咱们可敬可亲的皇后娘娘?笑话!” 没想到他竟不吃硬的,卫良和霍的扔掉手里的佩剑,但仍觉气怒难平,忍不住聚了内力揍了他两拳,眼见又要拾起樊络长剑,立在一旁的何辅真怕他一时没忍住杀了容恒,连忙上前制止道,“将军,您冷静一点!” 卫良和深深吸了两口气。手一松,由着何辅从他手里拿了佩剑,踱步到容恒面前,忽而一笑,“如此你以为我便奈何不了你?你既敢对我妻子下手,皇陵的先太子妃和皇长孙……” 容恒可以对皇后和先太子妃无情,可对于子嗣,他还是极为看中的,一下被击中软肋,容恒眼眸顿起狠意,“轩儿与此事无关,你不许动他!” 这回轮到卫良和不疾不徐了,双手抱胸道,“原本你诬陷宸王与庄太傅,圣上念在你先太子的身份,可是免了诛连。却又闹出挟持谋害重臣之妻的幺蛾子来,啧啧啧,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容恒气怒,“卫良和,你究竟想干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便,可轩儿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男人闻言,只觉好笑,他自不会卑鄙到伤害皇长孙,可皇长孙是孩子,他的尚恩就不是孩子么? “您不觉得好笑么?您的孩子无辜,微臣的女儿难不成生来就有罪?雾蛊,尚恩那会儿才一岁!没有你幕后的推波助澜,单凭长公主,她怎么可能办得到?” 容恒见他凶悍护犊的模样,简直要吃人,他顿时面如死灰,“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放过轩儿他们了?也罢,我们父子泉下相聚好过你们夫妻阴阳相隔,哈哈哈……” “你”卫良和火冒三丈,就在这时,却见卫准一瘸一拐出现在牢房,他满脸的汗,但喜不自胜,道,“三公子,冯大夫传话,少夫人就要醒了!” 男人一下懵了,楞在那儿竟不知动弹,还是何辅推着他道,“将军快快回府见夫人吧,这儿大可交给属下……” 他话音未落,只见卫良和携着一阵狂风一下没了踪影。 卫良和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侯府一扔马鞭,也不管马拴没拴住,便抬脚朝蒲良院疾驰,可一进卧房他生怕扰了贺桩清净,又猛然刹住脚。 这会儿清莲正守在卧房之内,听到卫良和的动静,连忙站起身,兴高采烈道,“侯爷” 却很快被卫良和制止,“你小声些!” 清莲故而压低嗓音,道,“侯爷,夫人的手方才动了一下,冯大夫说了,不出今日,夫人定会醒来。” 卫良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道,“这两日你也累了,快下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守着就成,另外你再派个丫头在外头候着。” 清莲心道,侯爷还真是不放过半点与夫人独处的机会!不过想到他们夫妻情深,这也是自然,便欢欢喜喜地下去安排了。 卫良和脱了鞋袜,在贺桩身侧躺下,伸手握着她的手,细细瞧着,良久才摁在小腹之上,幽深的眸子不知思量着什么。 想来他也是乏了,这会儿放下心来,没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呼吸绵长而沉稳。 贺桩身子倒是不怎么难受,但从容恒口中。当年的他当真恶心到她了,他当年竟对母亲情有独钟,甚至窥探……便是昏睡中,她也是噩梦连连。 可若当真是一场噩梦,她一觉醒来,爹娘还健在,便好了。 悠悠醒来的贺桩在心里一声喟叹,手心满是汗,黏糊糊地难受得紧,她微微用力,想要抽回,却受了一股猛劲狠狠将她摁回原地。 贺桩吃痛,一下清醒了不少,缓缓垂眸,却见一只缠着染色纱布的大掌不管不顾地包裹着她的小手。 她自是认得这是谁人的手,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还肯牵着她,他还愿给她一世清安,他又是为了她而受伤了…… 思及此,贺桩只觉?头一酸,眼眶泪意朦胧,却又怕吵醒了他,只好隐忍而不发出半点声响。 男人素来警觉,早在她讶然惊醒时,便睁眼了,他只在等,等她何时才肯给他一个目光,却不想她一瞧见他受伤的手就哭了。 这么爱哭?子,她却从不肯将那些勾心斗角告诉他,她的心都残了,却还是想不到他,这半年来,她究竟是如何撑下来的? 男人一声长叹,到底还是败给她了,明明被她逼得生不如死,却还是无法生她的气。 卫良和松开她一些,却没想她另一只手横过来抱着他精壮的腰身,不言不语地往他怀里又凑了凑,男人总算心里安慰了些,揉着她的发顶,不忍叫她难为情,只柔声问,“饿得哭?子了?羞不羞?” 贺桩浑身一僵,没想到他醒着,真是糗大了,只好顺着他递来的杆子往下撤,“嗯,我想喝莲子粥。” 昨日她只喝了半碗的汤汁,男人到底顾着她的身子,松开她一些,一个打挺从软榻上坐起来,马上要穿鞋袜,可贺桩见他双手都受伤了,小手拽着他的衣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男人长得高,软榻又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泪汪汪的眸子,只道,“清莲这两日也累了,我叫她下去歇着了。这儿没人,我去去就来,你听话点。” “你的手不能碰水,还是我去吧!”她挣扎着要起身,头又是要晕了。 卫良和连忙摁下她,退了一步道,“我听你的,不下灶房便是了,外头还有侍女候着,我去叫她端来。” ℃≡miào℃≡bi℃≡阁℃≡ 贺桩这才松手,没一会儿。他果真迈着长腿回来了。 因着醉青楼一事,贺桩还求他去救凉玄逸,她终究觉得对他不住,这会儿想起来,倒不敢望着他了。 室内气氛一时尴尬,卫良和却像没事一般,挪了椅子坐在她面前,清了清嗓道,“身子可还难受,要不要叫冯熙来给你再瞧瞧?” 贺桩连忙摇头拒绝,“不、不必了……我没受多大伤,就是饿得浑身无力。倒是你,手上的伤口定是裂开了……” “这儿有药,还有干净的纱布,上点药就好。”男人打断她道,便是要去拿金创药和纱布。 贺桩见他一个人在那儿笨拙地解开纱布,绕了一圈又一圈,包得如此密实竟还染了血,她瞧着也心疼,好容易成撑起身,道,“我帮你吧?” 卫良和之所以离她远,便是怕她瞧见又要哭了,可见她摇摇晃晃又要倒下,叹了口气,便拿着药和纱布往软榻那边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隐 大结局(三) 男人挺拔的身子在她面前坐下,轻声道,“不打紧,过几日结痂了便好。” 贺桩不出声,垂首盯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掌,那上头斑驳着大伤小痕,他竟还说不打紧? 她吸了吸?子,闷头从他手中抽出纱布,指尖轻颤着上药,缠得极轻极柔,生怕弄疼了他,最后打了个漂亮的十字结。 她心头又痛又愧,哽咽道,“对不起,我又累得你受伤了!” 男人叹了口气,想着她也不好受,这会儿正好丫鬟端着莲子粥进来。 他也不说什么,就要接过来,贺桩连忙道,“我来” 他身伤神伤,她还怎敢劳他照顾自己,抢来了莲子粥,就往嘴里灌,唇角沾了薄薄一圈的米粥。 幸好下人将莲子粥晾过。男人见她也不喊烫,遂放心下来,抬手朝那丫鬟挥了挥。 那婢女也是识趣之人,微微屈膝行礼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贺桩埋头在碗里,为了救凉玄逸,她被他从醉青楼领回府,那夜又被掳走,兴许他还以为她又要逃呢。男人的脸色一直淡淡的,一时揣度不清他心里作何感想。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却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目光如炬,胡须拉碴,贺桩心下漏了一拍,试探性问道,“相、相公……你饿不饿?” 男人收回目光,盯着她的衣襟,道,“不饿” 但他一出声,只听肚子传来响亮的叫声。 贺桩心里一下乐了,?足勇气走到他面前,用木勺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吃吧。” 男人濯石般的深眸凝望着那木勺,又抬首盯了她一会儿,贺桩一下恍然醒悟,“哦……这个我用过了,我去灶房寻一个……” “不必……”他话音一落,张口便含住了木勺,也不需咀嚼,便咽下喉咙了,模糊道,“你站过来些。” 贺桩只好往前挪了几步,而男人侧过身,大长腿一伸,贺桩默默站在他腿中间,一连喂他喝了好几勺,男人忽而不张口了。反问她,“饱了么?” 贺桩微微张着嘴,木讷地点头,“嗯。” “陪我再吃些,嗯?”男人握着她的手,反调过来伸向她唇边,贺桩张嘴吃了一口,紧抿的唇微微扬起,蓄泪的眸子透着清亮。 男人深深凝着她,伸手擦掉她唇角的水渍,忽而一笑,无奈道,“离了半年,本以为长进了些,脑袋瓜怎么还这么傻?” 贺桩一听,心头一热,险些端不住碗,“相公不怪我了么?” 男人没开口,从她手里接过碗来,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利索地放下碗,揽着她的腰不再给她逃离的机会,抬头望着她敛下的眉目,只叹道。“怎么不怪你?遇到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是尚恩的爹爹!” 贺桩一下僵在那儿,泪雨朦胧,心头有千斤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其实那段日子,她不知有多害怕,怕他再娶,怕他会记恨她一辈子。 男人见她这般,心里一叹,收紧她的细腰,埋头在她颈间,只道,“你不愿说,也就罢了,桩儿,你只需答应我,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成么?” 贺桩一怔,根本没想到他肯退让到此,她缓缓伸手攀上他坚实的腰身,心头也没什么头绪,只惶寂道,“不是不愿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管是在庆丰镇,还是回京,我……好像总是在麻烦你。你是那么耀眼的人物,还有一个长公主对你倾心交付,我其实……很自卑……” “桩儿……”男人深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贺桩会心一笑,“我知相公想说你从未嫌弃过我。” 她清眸一沉,心痛如绞,“可我真的好像事事都依赖着你。相公心系大盛社稷,我只愿你安心些,少受伤。长公主曾问我,除了依赖你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想证明,我也有资格与相公并肩而立!尚恩,他们拿尚恩的性命相挟,我不敢冒险,尚恩是我们的孩子,我舍不得……他们凭什么拿我们的孩子……” 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深眸忍痛,柔声宽慰着她,“傻瓜,我何时嫌你麻烦了?我此生只认你一人了,有没有资格,何须他人品头论足?那夜街角你明明还在烟花阑珊处,可一转眼就不见你的踪影,你不知我有多担心……我这半生。断送在我手上的性命不计其数,这一两年我总觉心老了,我是怕了,真怕你出事。” 贺桩微微挣开一些,白净的素指抚上他的眼角,孩子气道,“我家相公才不老呢。” 她低下身子,光洁的额头抵着他的,柔声道,“相公,即便你从不提及,但我知你对王副将之死始终耿耿于怀。我永远忘不了那日嫂子一声声质问于你,而你沉默不语,率着三军跪在她面前的场面。彼时你是属于大盛子民的,我也无法替你上阵杀敌,但我想,我总归是能帮你……” 她始终是懂他的,男人释然一笑,贪婪地呼吸着独属她的清香,沉沉道,“桩儿……桩儿……这些都过去了,只待宸王兄登基,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带着孩子,还过以前的日子,好么?” 贺桩展颜一笑,风华绝代,郑重地点头,“好。” “爹爹娘亲”贺桩话音一落,便听门外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卫氏夫妇扭头一瞧,只见步履蹒跚的允阔正拉着他妹妹的手,左摇右摆地跳进门来。 胆小的尚恩还站在门槛之上,还扭着小身板依着孟夫人不敢动,眼眶里蓄满无辜的泪水,贺桩瞧着一下就心软了,正要起身去抱她,却被卫良和拉住坐在他腿上,她扭身要起来,只听男人戏谑道,“快瞧瞧允阔在做什么。” 贺桩好奇地扭头,却见允阔张开小小的双臂,也不说什么,抱住尚恩的腰就往上提……尚恩虽瘦小,但卫允阔毕竟只是个岁半的孩子,兄妹俩双双倒地。 幸而地面垫了一层厚软的毯子,允阔爬起来拍了拍身子,又去提尚恩起来。尚恩嘤嘤地哭起来,但还是把手递给允阔。 京都热得慌,兄妹俩只穿了件褂子,这会儿袖子也挽着,手拉着手跑过来,模样分外可爱。 贺桩挽着夫君的臂弯,忽而潸然泪下…… 这会儿允阔和尚恩正窝在软榻上熟睡,贺桩瞧了好一会儿,扭头对卫良和道,“相公,真好。” “嗯,待京都的事解决了。我们就守着孩子,好好儿过。”他握着她的手,深情缱绻。 贺桩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相公,我想去家祠见见祖母。那时我离开,祖母又离世,你一定很难过吧?” 那时,他整个人变成木偶,木然地守在灵堂,是真的心如死灰,所幸,都过去了。 男人不愿再提及,只道,“这几日你好生歇息,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去。” 贺桩醒来的消息一传到宸王府,宸王并王妃午后便过来了。 宸王不日便继太子之位,却也并非摆谱之人,四人挤在卧房里,正提及贺桩被掳走一事。 宸王立在窗头,望着窗外一片盛世繁华,道,“良和小桩你们离开后,我特地进密室查看了一番。好些摆件瞧着眼熟。小桩,兴许你是知情的。” 贺桩只要一想到容恒的恶行,便不知不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只低头道,“那是我爹娘的卧房,先太子……他对我娘很是痴狂……甚至不惜对我爹下手。” 卫良和和容源也曾对太子诬陷庄太傅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却未想竟是出于此,尤其是曾蒙庄太傅悉心栽培的容源,“他怎么……太傅从未负过他……” “很荒谬对不对?”贺桩抬眸苦笑,“世间之情,我原也以为如爹娘般相知相伴,或是养父母那般同甘共苦。或是宸王兄与王妃那般相厮相守……我娘宁死不屈,他爱而不得,简直疯了,他也恨不能我死在密道。他甚至……” 那些辱没她爹娘之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容恒一拳砸在窗头之上,忿忿道,“不知纲常的东西,我本还想饶他不死……良和,你只管安心照顾小桩,此事你别管,我自会处理,断不会委屈了小桩。” 容源虽如是说,但卫良和整日不见踪影,夜里贺桩问他,他也只闭口不提,实在见她愁眉苦脸,卫良和这才揽着她的腰,道,“宸王殿下将密道的物件亲手呈上金殿,圣上勃然大怒,容恒三日后就要问斩了。前几日收到消息,萧王打算以此为由,进京为先太子敛尸,圣上念在他重情重义。应允了。” 贺桩一惊,抬头道,“他想干什么?” 男人宽慰着她,“放心,他在京都的势力被拔得七七八八,翻不起什么浪。桩儿,明日带你祭拜祖母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话一下吊起了她的好奇心,忙问,“去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男人难得卖了个关子。 翌日一早,二人从蒲良苑出发,先往卫府的宗祠。贺桩给卫老夫人上了香,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便随着卫良和上马。 二人也不带什么侍从,纵马穿过东市、跨过不周桥,眼前的场景越发熟悉,贺桩不由仰头,粉唇微颤,“这是……?” 男人不语,携着她继续往前,没多久,拐过街角,前头越发幽静。穿过一片竹林,他才道,“到了。” 他抱着她稳稳下马,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前,没一会儿,只见几处新修的矮坟映入眼帘,贺桩恍然大悟,紧紧抓着他的手,“这几日你就是在忙着这个?” “嗯。”男人反握着她的手,道,“答应过你,仔细算起来,已是迟了好久了。” “不迟,相公,谢谢你。”贺桩清眸含泪,白皙的容颜满是感激之色。 男人搂着她的腰,笑道,“傻瓜,谢什么?说来咱们还得好好谢谢宸王兄,是他当年命人安葬了岳父岳母,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去哪儿找回岳父岳母的骨骸。” 贺桩语不成噎。 男人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最中央的墓碑前,与她并肩而跪,凝视着碑上的刻字,久久不语。 贺桩只是哭,越哭越觉委屈,越委屈眼泪越是止不住。 待二人策马回府,已是暮色降临,回到府中,允阔和尚恩闹了一日,已早早睡下了,卫氏夫妇也用了晚膳,简单梳洗后便回屋歇着了。 贺桩躺在里头,散着长发,伶俜的身子隐在长衫之内,男人咽了咽口水,在她身旁躺下,主动承担了熄灯的任务。 漆黑的卧房,只有窗外静静洒落的清晖,没多一会儿,男人翻了个身,将她搂在怀里,低沉的嗓音透着迷离,“哭了一个晌午,眼睛疼不疼?” “好些了,不疼的。”贺桩寻了个舒坦的位置,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男人"yun xi"着她的清香,静默许久,就在贺桩快要入睡时,忽而开口道,“桩儿,我们回庆丰镇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在庆丰镇的那段日子,当真是她此生最安心的,贺桩也甚是想念,但自打回京,经过这许多是是非非,她也早知回不去,却不知他会忽然主动提出,她笑道,“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不是突然,早想回了,只京都有许多放不下,便拖到今日。你的身份不日便恢复,到时你势必要入宫,圣上与皇后只怕会刁难于你。这些琐事,咱们只管丢给宸王兄便是了。” 他竟还要做甩手掌柜?贺桩没好气道,“听闻圣上龙体每况日下,由宸王兄监国,他只怕忙不过来。” 男人难得耍起横来,“不管!江山都替他守了,咱们也该过回自己的小日子。桩儿,我想过了。在庆丰镇的日子虽好,但终究过于清苦了,且塞北一到冬日冰天雪地,对你身子也不好了。等咱们回来,便带着允阔和尚恩去铭城吧?” “铭城?”贺桩惊愕,那他是打算继承外祖父敬南王的爵位了? 她听卫老夫人生前提过,敬南王虽早有意想要夫君回铭城,但为顾全外孙的颜面,从不曾提及此事,没想到他竟为了自己,做到这般。 她并非狼心狗肺之人,又岂会不感动?“相公,你其实不必为了我……” “桩儿,你不必说了。其实这也是宸王兄的意思,北燕此番被重创,又有何辅守着,二十年之内定不敢南侵。而西南之地,南理早虎视眈眈,外祖上了年纪,早生了归田卸甲之意,外祖一生戎装,也该歇歇了,我去最合适不过。” “你当真放得下京都的侯位?”贺桩迟疑道。 男人轻笑,“有何放不下?不过还得劳你再辛苦一年,咱们再生个孩子继承便是了。” 他问过冯熙来,她还年轻,身子再调养几年,这些都不成问题。 贺桩一听,耳根一红,嘴里嘟囔了一句,“谁还要给你生孩子?” 男人耳朵灵敏得很,一听,忽而翻身覆着她的身子,温热的气息直喷向她耳际,半带戏谑半带威胁道,“桩儿越发不乖了,嗯?” 夫妻俩笑着玩闹,此时却听隔壁“哇”一声惊天吼,允阔和尚恩的哭声此起彼伏,男人忍得难受,这会儿却不得不停下来,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剧烈喘息着,却也万般无奈。 贺桩推了推他,忍笑道,“我去看看孩子。” △miào△bi△gé△ 夜里凉得很,男人摁住她,勾起薄被给她盖上,只道,“允阔就喜欢夜里闹,别起来了,我去去就回。” 金秋十月,铭城一派喜悦。 开阔的官道之上,隐隐传来马车的轱辘声、孩子的打闹声,这正是卫氏夫妇携着自家萌娃归隐铭城哪。 一行人正兴致盎然,两旁是一畦畦金灿灿的稻田里,风吹稻浪,清香十里。 尚恩经过这一阵子休养,又有允阔整日聒噪着,身子倍儿棒。吃嘛嘛香,贺桩被这两娃子闹得耳朵疼,便掀起帘子,清风拂面,好不清爽。 此时秋高气爽,放眼望去,田间山坡,尽是金灿灿的一片,在秋风的吹拂下,金浪翻滚,直接云天。在这金色海洋的上空,数不尽的白鹭自由翱翔,宛如飞入一幅天然的彩色画屏。不由叹道,“溪草落十里,鱼飞入良禾。早寒贺秋月,轻素卷帘桩。” “此诗甚好,却是要改一改那‘贺’字,桩儿看这句如何?”男人朗声而笑,转身望着她,深情款款,“十里良禾,不如你,吾独慕秋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一)关于卫允阔缘何成为高冷腹黑小世子 贺桩自回到铭城敬南王府就发现了,自家儿子的精力不是一般旺盛,尤其对比着饱受雾蛊折磨的尚恩,又尤其,每日晨间小家伙跟着他爹从校场回来,小脸那叫一个抖擞,跟在他爹身后,也不必他爹每走一段便停下大长腿来等他,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跟在他腿边,唧唧喳喳地喊个不停,“爹,您方才那个侧后退,怎么做到的?” “爹,那个后空翻,还有那个勾拳……” 男人倒也不恼,单手提起他,挂在胸前,倒是盯着他脏兮兮的衣衫,清俊的眉头微皱。 铭城地处西南,气湿燥热。卫允阔只穿了件丝绸墨色小外袍,他还嫌热,挽着袖子,也不知他从哪里要来了一条小锁链,挂在脖子上,都要勒出血痕来了,也不见他喊疼。 男人盯着他的袍子和鞋面全蹭了灰尘,伸手去掸,沉声道,“你这一身,回去又得累得你娘给你收拾。下次再这样,爹就不带你来了。” “孩儿记下了。”小家伙抱着男人的颈项,撒娇道。 哪知男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一回娘亲的院里,远远瞧见妹妹尚恩就把他撂在门外了。 卫允阔表示很内伤,哪有这般重女轻男的爹? 他撇了撇嘴,瞪了眼他爹,?然神伤,但骨子里,他对他爹还是相当钦佩的。 自新太子容源继位,北定侯因匡扶有功,新帝特将其擢升为北定王。 敬南北定双王加冠于一身,南盛自辟朝以来,还是头一人。 在卫允阔的认知里,他爹是个绝世大英雄,在他看来,他爹怎么摔打他都是应当的。 贺桩瞧着尚恩抱着她爹的脖子,”吧唧吧唧”地一连亲了好几口,笑得风华绝代,清眸瞥见一旁的允阔。忙蹲下身拉着他,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弄得这一身?” 卫允阔眸子晶亮,说起他爹还是抑扬顿挫道,“娘,爹今日那套落花流水剑,您不知有多厉害,卓叔叔都被他放倒了……” 贺桩听他滔滔不绝,也不忍心打断他,不过心里也越发疑惑,这才几岁的孩子,也不晓得在校场里干什么。 夜里,一番云雨后,贺桩忽然想起此事,倚着夫君问道,“你每日带允阔去校场都干些什么?” “……”男人一手枕着后脑,一手抚着她光裸的肩背,但笑不语。 贺桩见他一副醉梦的模样,故而作恶地将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探到男人的胳肢窝。反被他翻身压下,“放心,允阔既是我名下的长子,我自是要好好栽培他的。你既还有心思想东想西,不若再来一次,嗯?” “我、不……”她微挣,余下之话却隐在男人强势的亲吻之中…… 翌日,浑身酸痛的贺桩还是起了个大早,案桌上只有蒙夫人和尚恩,早不见那一对父子的踪影。 贺桩草草用过早膳,穿过晨曦清凉的雾霭,敬南王宠妻成瘾在铭城是出了名的,是以,虽说校场不宜有女眷出现,她这一路倒也无人敢阻拦。 可当她到了校场,一下惊愕了。 她家夫君正在校场上指点副将,卓青裴泽也都在一旁练着,天热,几个大男人打着赤膊。 男人混堆的地方,如此也并无异常,可谁告诉她,钻在她家夫君腿边的那一坨小小肉团是什么东西? 贺桩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只见卫良和挥汗如雨,手提佩剑,任允阔对他拳打脚踢,也不搭理他,甚至还时不时地把他放倒。 允阔受了冷落,许是也觉无趣,索性撇开他爹,自己躲在一旁玩泥巴,男人却又时不时来招惹他一下。 贺桩,“……”说好的栽培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眨眼,卫允阔已长到五岁,但自打他娘有了身孕后,他就发觉他爹变懒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不说,还整日?在他娘身边,也不带他去校场了。 是谁告诉他,亲近女色会玩物丧志的? 又是谁告诉他。但凡英雄必须勤勉早起的? 想他爹一世英明,就要毁在他娘的温柔乡里了! 深感失宠的除了卫允阔,还有卫尚恩。 兄妹俩难得同病相怜,这会儿正聚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之下,只听卫尚恩嘟囔道,“爹爹真偏心!” “一代名将,就这么堕落了!”卫允阔仰天长叹。 卫良和正巧路过,男人挑了挑眉,却是什么都不说。 如此插曲,贺桩全然不知,却是听闻翌日在校场,自家儿子头一回被摔得叫苦连天。 未等卫宇阔呱呱坠地,卫允阔便被他爹一句“男儿当志在四方”,随何辅去了塞外。 此一去,便是五载。 九月秋高,十月气爽,独上高楼远眺京都之外远山,五里亭台十里红叶层林尽染,正逢南盛朝太子大婚。 四国王公大臣齐聚,场面之阔绰,百年难得一见! 方帽青褂的福顺抱剑随他家的世子爷卫允阔站在角落,不禁感叹,“好多人,好紧张呐!” 年方十岁的卫允阔穿了一件低调的墨色锦绸,玉簪束发,相貌不俗,气质清贵华丽,闻言挑了挑眉,脸上分明生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你紧张什么?” 福顺不服,“听闻新册封的太子妃生的花容月貌,才气逼人,曾对世子一见倾心,若非您年纪小,她定是要非您不嫁的。如今出嫁,不知世子有何感想?” 小身板立得挺直的卫允阔眉目如画,唇角淡淡,想了想,最大的赢家不外乎新帝路微楼那个老小子了,不过福顺大概是无法理解的。于是他打了个福顺比较容易接受的比方,微微仰头道,“大概是看着你签卖身契时的感想吧。” “签卖身契?”福顺想起那时娘亲与自己说日后不必担心饿肚子,他是欢喜的,但一想到即将一世为奴,同时也是悲伤的。 是以最后他总结出来,“原是悲喜交加的呐!世子果然精辟!可是郡主入宫为后,哪里比得上福顺一生为奴来得凄惨呐?” “凄惨?”一本正经的卫允阔抱胸而立,清华的面容微微向后侧,颇为惊讶。“你跟在本世子身边觉得委屈了?” 福顺想了想,自己吃穿不愁,每日就是负责世子的笔墨纸砚,或者念学时背个书褂子,认真总结道, “其实还好,就是月银少了些。” “嗯!”卫允阔眼瞧着桌上油腻腻的酱肘子,提不起半分胃口,淡淡道,听起来算是应承下来了。 福顺顿时喜上眉梢,“不知世子这是打算如何呐?” 涨多少月钱? 轮廓已颇有棱角的卫允阔肤色光洁白皙,目光冷峻,轻扯唇间,云淡风轻道,“听清莲姑姑道,府里缺了个柴夫,既然你觉得委屈……” 他话未完,福顺连忙打断,“不委屈不委屈,能跟在世子身边。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眼神深邃又隐隐透着不羁的卫允阔仍旧倚着案桌,静静看着周遭热闹的一切,其实这里是天子的地盘,王公使臣到底还是拘于圣威,不顶胆敢造次,说起来也不算吵闹,不过卫允阔清净惯了,只觉耳边吵吵嚷嚷闹的慌,见福顺不多语便适可而止。 福顺挠了挠脑袋,眸子一闪。“前年世子立了军功,圣上将玉瓷公主赐婚于您,世子尚未见过吧?” 听闻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容伊白俏丽可人,学识见识皆是不错的,其中肤色甚白,细腻润滑。 提及玉瓷公主,他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未出一言,随意把玩着腰间的青龙玉佩。 一时无话。 二人继续??观察着首席的四国王公使臣。 为首的北燕颜臻帝正值盛年,一双眼光射寒星,一对剑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与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我说凉太傅,你今儿个怎么总是朝着斜桌那儿瞧,莫不是眼抽了吧?” 斜桌那儿正是卫氏夫妇的位置。 颜臻帝口中的凉太傅正是南盛享有盛名的太傅凉玄逸。 凉玄逸神色淡淡,反倒是对面的卫良和,冷哼了一声。 颜臻帝就着茶沿轻轻抿一口据说是精挑细选的雨后龙井茶,动作优雅,行云流水。 暖而淡的茶水入喉,赞不绝口。白瓷清滑,细腻温润,唇齿留香,好茶! 他轻飘飘地又对凉玄逸道了句,“宸帝当真选了个好儿媳,不过听闻宸帝膝下还有一女?” 南盛的太傅凉玄逸年纪轻轻,学富五车,且相貌不凡。凉玄逸其实不喜这些个吵闹的宴席,不过总得顾全大局四处张罗,他临时受命只得作陪。 熟知人心的凉玄逸忖度一番。不卑不亢道,“燕帝日理万机,不曾想仍旧如此关心吾皇近况,在下感激涕零。王上所言非虚,玉瓷公主乃吾皇膝下唯一的公主!” 颜臻帝佯装微微讶然,“听闻三年前卫将军携妻云游,还携一小姑娘,本王还以为是个拖油” 颜臻帝一句“拖油瓶”尚未说完,但见一坨?澄澄的物什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直直朝他袭来。突然而敏捷。 不过并未得逞,那物什被眼明手快的卫良和迅速截住,就在颜臻帝额前三寸的位置,动作之神速,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是一个果皮。 又听得“呋”的一声,脸色一路青?到底的卫良和转身侧眉间,再次截住一个?澄澄的果皮! 众人寻着方向瞧去,但见一名头戴白簪花的粉衣女童正四十五度仰仗蔚蓝的天,晚阳透过略略干枯的枝桠映在粉衣女童玉瓷般的小脸上,伤感而温凉。 斑驳旧影衬得端得周正的她分外恬淡而专注,而后她淡定地起身,由一名高她一个头的侍女扶着,碎着莲花步子隐在宫墙转角,颇有大家闺秀之范。 如此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扔香蕉皮那样罪恶的事怎会是她干的出来的?肯定不是! 贵宾席内的众人纷纷想道。 这是卫允阔第一次见到他的未婚妻,大盛玉瓷公主容伊白。 许多年后北定王府满园的白梨花馥郁芳香,引得蝴蝶翩跹蜂儿嘤嗡,卫允阔想起第一次见到容伊白,只觉她不过是个淘气的孩子。 唯一好点的印象大概便是她的小圆脸肤色白若凝雪,满园的梨花也比不过。 卫允阔当时并未马上追着容伊白而去,仍旧双手抱胸侧耳,听贵宾席的几个或者正在操纵或者将来操纵五国命运的几人聊着盛朝帝后一些有的没的。 凉玄逸脸上骤变,心里暗道玉瓷公主任性,连连起身言不由衷道,“敬南王好身手!” 此时宸帝冷面冷哼一声,未出言,想了想,半晌才问,“玉瓷,休得胡闹!” 臻帝冷眼瞧着容伊白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其实方才他对那个女娃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她袖间加了一对毛茸茸的小套子而已,最后他的视线只停留在那小套子上缝着的小白兔了。 不过他来前也听她定了卫家的长子,颜臻帝继续摇着他高贵的头颅,“玉瓷公主生性烂漫,孤瞧着委实喜欢得紧,听闻玉瓷公主已定了卫将军之子,年少老成,心性非常人能比?” 卫允阔听得淡定沉静,却又听他扬声道,“不过听闻卫世子在塞外,曾一度魔性大发,狂妄得很?” 七岁那年他跟着何辅一道追查北燕细作潜入境内一事,彼时他被困了十日,头一回杀人,且杀了那么多,心魔由此而生。 消息一传回铭城,他爹当日便赶了过来,此事知"qing ren"并不多,没想到臻帝竟会晓得。 卫允阔唇间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忽然觉得那颜臻帝也挺有意思的,回头想和福顺说说,但见候在身后的福顺紧张得将长剑揣在怀里,他没有凉玄逸看脸识人心的本领,不禁疑惑问道,“你干嘛呐?” 一脸紧张兮兮的福顺犹不放心将裤腰带勒紧,双手死死抱着不肯撒手,惴惴不安问道,“世子您不生气吧?” 颜臻帝大放厥词口出狂言,只怕是别有用心。 卫允阔坦然问。“气什么?” 福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臻帝在鄙视您呐!” 两年前他爹寿辰,当时南理的假公主一把飞镖挑了他娘头上的方巾,令承佑郡主陈慕卿的一头白发公诸于众,受尽屈辱。 当时年仅七岁的卫允阔趁着他爹不备抢了他的樊络长剑,一剑刺死了那假公主。 卫良和倒是觉得大快人心,高兴得赏了世子一把削铁如泥的樊络长剑,可是苦了世子,生生被禁足两年。 卫允阔扯唇,明白福顺意有所指,“情况不一样,以前那假公主令娘亲当众受屈,而如今臻帝又没惹娘亲!” 福顺盘算着以他家世子护短的性子,当初人家不过挑了王妃的方巾,他都能一时失了理智断了人家的心脉。 当然个中原因也是有的,譬如说那假公主在他赐剑前已挨了王爷一掌,譬如那假公主资历尚浅。 不过今日人家明目张胆地揭王妃的短,那世子肯定要大动干戈的。 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越发觉得护住樊络长剑是无比正确的。 闻言福顺不禁惊讶,同时颇为感慨,“世子长大了!” 卫允阔眼一抽。 这厢备感压力的凉玄逸努力地转移话题,只好昧着良心大谈玉瓷公主如何如何识大体,端庄大方,温婉可人。 凉玄逸越发觉得自己时时刻刻维护大盛颜面太不容易了,毕竟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并不擅长,下次,他还是努力争取闭着眼睛吧。 卫允阔听着觉得无趣,扭头瞧着方才容伊白消失的方向,而后缓缓起身,迈开步子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舒气,不由停下脚步,并未转身,侧头问福顺,“你紧张什么?” 福顺鼻子撞到人家脑门后面,摸摸生疼的鼻子,嘿嘿笑了。 京都十月是秋味正浓之时,空中不时有南飞的雁群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形飞过,地下秋菊遍开,泼泼洒洒,烟影如画。 卫允阔踱着晃悠悠的步子,总算找到那抹粉色的小身板。 卫允阔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即便再如何修身养性,对于未婚妻他也并未有多少感觉,容伊白之于他不过是个将来要一同在王府生活的女子罢了。 容伊白背着身,卷起袖口躲在角落的蚂蚁窝前正玩的起劲,肉嘟嘟的左手拿着一根小树枝,右手捧着个白面馒头,磨碎了一点一点洒在地上,见有蚂蚁未按照她设计的路线走,便一手撒碎馒头一手用树枝将蚂蚁引入正途。 ⑧☆miào⑧☆bi(.*)gé⑧☆.$. 末了白面馒头撒完了。她肉嘟嘟的小手将小树枝一丢,拍拍手。 她大概是被满地的枯叶触发了一点点感想,不禁唏嘘,“这几日宫里不太平,这几日我噩梦连连……” 小家伙粉衣粉鞋衬着粉嘟嘟的小圆脸分外惹人怜。 卫允阔忽然瞧见这么个小东西变得忧伤了,不知怎的心里空了一块。 见到孤独的一人玩着蚂蚁的容伊白,他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容伊白犹在与蚂蚁对话,“想我堂堂玉瓷公主竟比不上你们,不过你们也要小心些,你们若是偷食母后的水蜜胭脂或者桂花糕的话,一掌无形剑气足够你们死翘翘!” 卫允阔犹在潜心钻研为何心里空了一块,又听她这么一番“高谈阔论”,顿感无力问苍天了,最后得出自以为无比正确的结论:她果然不适合悲伤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完结感言 铁夫写到这里就要跟诸位说再会啦,小绛本来还想写几篇番外的,但思来想去,总觉这世间美好的感情便在于一个恰好不过,时间空间,恰恰在那一刻,情在心间,爱在心头,已无需多言。 老卫与贺桩一直幸福下去,便是最好。 铁夫开文至今,历时三个月,像小绛知道的,有很多读者都是熬夜等着小绛更文,小绛在此,真的非常感谢亲们支持正版与默默陪伴,小绛因为是在大四毕业期间,各种工作实习、各种学校论文,还有家里也发生过一些事,其中也断更过几日,这些真的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实在是太忙脱不开身,小绛不是专职的,而且码字速度也不快,也不愿写出一大堆没用的文字来,行文中间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在这里要特别感谢左左茹茹还有初见她们,真的给小绛提出了非常宝贵的意见。 亲们还愿意坚持追下去,小绛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我想,大学最后的时光,一只脚也踏出校门,日后就是柴米油盐,告别象牙塔,小绛觉得这部小说,真的是给自己最好的毕业之礼。 小绛在此真的要代老卫与贺桩跟大家告别啦,愿亲们在生活中寻到真爱,幸福美满。希望在小绛的下一部书,也能看到亲们,啦啦啦,撒花撒花…… (话说下一部小绛想写现言的,不晓得亲们喜不喜欢,小绛手头有个重生文和民国文的大纲,但是不怎么细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