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总裁常遇害》 1.第01章 总裁的被害妄想之其一：你的所认识的我，可以触碰，有温暖，但这样的我，究竟是行走于你脑海的幻影，还是活在世界的真实？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总裁来啦！” 广播响起，牡丹花电视台进入一级防御状态。 坐在办公桌前的冯延猛地从海报里抬起头来，哼，来得正好！ 电光火石之间，办公室乱作一团。 负责屏幕监控的助理小沅全神灌注，实时报告前线战况：“不好！总裁已经突破第一层保安防线！” “这么快！” “保安确认了他的姓名身份证号指纹和虹膜，然后放行了！” “惨了！” “保安被开除了！” “什么？理由呢？” “保安忘了用红外扫总裁的车！” “混蛋！哪个总裁会带炸一弹来自己公司！” “李憬年啊！”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很快。 “总裁已经到达前台，前台妹子正在负隅顽抗！” “挺住啊妹子！” “加油！” “妹子阵亡！直接被总裁虐哭！” “为什么？” “例行搜身，她不好意思摸总裁的裤一裆！” “哈？这是性骚扰吧！” “总裁说万一裤一裆藏雷怎么办。” “天！妹子好可怜！” 来不及感叹了。 “注意，全员戒备！再说一遍，全员戒备！总裁已进入电梯，还有十五秒抵达现场！” 哗啦啦！ 办公室一阵人仰马翻。 “十！” “九！” “八！” “冯哥准备！” “四！” “三！” 冯延抓起海报，埋头朝电梯狂奔！ “二！” “一！” 冯延抵达电梯间！ “叮！” 电梯到达，露出总裁邪魅狂狷的脸。 冯延上气不接下气，杏目圆睁，肌肉狰狞。 “延延！”总裁很激动，很惊喜，还有一点小担忧，“你就这么出来迎接，万一上来的不是我，是持刀的歹徒怎么办？” 冯延二话不说，先把海报拍到总裁脸上。“这是什么？” “海报啊！” “我问你上面写的什么？” “广告语啊！” “念！” 总裁拍拍脸颊，一本正经地念起来。 “寻找(pian)真爱(hun)却遇恶女挡路？ 天性(chu)浪漫(gui)却被媳妇离婚？ 伸张(fen)正义(qg)却遭人人喊打？ 你以为你只是运气不好，其实你是被花吃了脑子！” 念完了，清了清喉咙，期期艾艾地看着冯延，“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完全一k啊！你看哈，这段广告语真是悬念跌起，扣人心弦，尤其最后一句，花吃了脑子，简直是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延延你听我给你解释哈，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越来越多大脑机能正常的人类表现出了反社会的特征，这类人扰乱社会治安，对他人的正常社会行为进行干扰，严重影响了人民群众整体的幸福指数。由于这类人大脑机能正常，只是在中枢神经处长了一朵类似于像素游戏的小花儿，人们亲切地把这类人称之为‘脑残’，而这种扰民行为则叫做‘花吃了脑子’，也就是俗话说的‘三观不正’。我们电视台这个《最强脑医》节目呢，则是专门针对这类人群量身定做的。我们请这类人上节目，暴露他们的各种问题，以起到警示世人的作用。可以说是非常地具有社会意义了。” 冯延气得连翻白眼都没力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下面这些！” 李憬年定睛看去，原来楷体烫金的广告语下面还有一段用红色油性笔涂改过的小字：ps，比起以上，请先检查你的身份证出生证驾驶证准考证钱包银行卡指纹和虹膜，确保家族三代以上身心健全三观端正，最后，请问你出门裤一裆藏雷了吗？ 裤一裆藏雷？噗！此作者真乃神人也。 李憬年正暗自得意，看冯延一双杏仁眼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连忙又摆正脸色，低眉顺眼地辩驳，“延延啊，你听我说，这事儿吧，我是这么想的，上这节目的都是三观不正的危险分子，万一就有那么几个奇葩，出门不带指纹c在身上绑炸一药包c随身携带凶器，冲进电视台以身炸楼的，伤到旁人倒还好说，伤到你我就得守寡了啊！为了不让我下半辈子过得太悲惨，我必须要杜绝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这是为着我们的幸福着想，你可不能冤枉我，天可明鉴呐！” 冯延听他说得义正言辞，真是要被气笑了，“冤枉你？你自己脑子被花吃了不知道吗？”他深吸了口气，“这个海报，昨天的发布会已经流传出去了，现在没人敢上咱们节目，这期的参加人也刚打电话来说终止合同。发布会都已经开了，广告流水一样地打出去，你突然告诉我节目不做了？你让节目组这么多人喝西北风去吗？” 许是感受到来自办公室幽怨的目光，总裁表情讷讷地，“那不然，我先把大家伙这个月的工资结一结？” “我们是正规的劳动合同，按月结工资！”冯延抚了抚额头，忽然觉得心底那点火气都被抽丝剥茧，一丝也发不出来了，“憬年，你也老大不小了，人都说三十而立，你要再不好好改造你的被害妄想症，我们就离婚吧。” 总裁顿时两眼一黑，凄凄长叹道，“妈呀，这是要三十而离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办公室尽头“咚”的一声，助理小沅直挺挺地倒下了。 另一名助理战战兢兢道：“报告总裁，小沅大概是被总裁的霸气扫到，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冯延神色顿变，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抱起小沅就往外走，“我先送小沅去医院，剩下的事情你们处理一下。” 眼看冯延就要进电梯，李憬年自告奋勇跟了上去，“延延，我来开车！” 冯延冷冷瞥他一眼，“我劝你还是留在这儿，想想怎么弥补损失吧。” “不不不，延延你听我说，你现在是急火攻心，这种状态不适合开车，万一撞到人就不好了。就算不撞到人，撞到小猫小狗也是要赔偿的哦，就算什么都不撞，闯红灯也是要扣分的。还有，还有啊延延，你那个车已经三个月没保养了，底盘够不够稳，手刹够不够灵，万一路上抛锚怎么办？” 说话间冯延已经快步走到了停车场，正欲伸手拉车门。 李憬年连忙一个箭步，挺身挡在了冯延跟前，“等等，不能开门！万一车上有炸一弹怎么办？万一被人装了窃听器追踪器怎么办？延延，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晕厥的小沅考虑一下。” “为小沅考虑？”冯延忍着怒意，挑了下眉。 总裁点头如捣蒜，“没错。你想想啊，小沅搭的是你这个有夫之夫的车，人好好的花信妙女，要是被熟人瞧见了怎么办？要是这个熟人刚好还很八卦，她醒了之后要如何解释？再者，如果熟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她岂不是要挨个解释？到时候口舌生疮脸上长痘，影响了工作受罪的还不是你么！延延啊，碰到熟人还是小事，万一碰到她爸妈，逼着你娶她，你岂不是伤了两位老人的心？如果她爸妈情绪激动一点，当场跳楼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哇！呜呜呜！” “”冯延翻了个白眼，忽然觉得耐心听这人说话的自己很白痴。不过念在这人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份上，也不好多说，只默默开车门把人事不省的小沅放进后排。 总裁见冯延不听劝，巴巴地趴在门上，“延延，发动机慢点启，说不定有小猫小狗躲在排气管上睡大觉呢。开车也慢点，万一有小鸟拉屎，鸟屎砸在挡风玻璃上是要出人命的” 话音未落，冯延一脚把人踹开，动作娴熟地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徒留一卷儿尘埃，扑了总裁满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02章 冯延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刚到医院，李憬年已经支着胳膊等在挂号处了。 “你这么快？”冯延打量着拼命微笑以掩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总裁，心说这人是开了家里的飞机还是坐了导弹，居然能跑过他的玛莎拉蒂。 “我闯了三个红灯。” “然后呢？”冯延见怪不怪，顺着他话往下说，“抄了近路，还撞飞了一辆清障车？” “没撞！”李总裁急急辩驳，“会宁街在修路，都拦起来了，根本没清障车！我的车前轮子卡井沿儿里了，我把车弃了一路狂奔过来的！” 冯延果然无语。闯红灯c阻碍交通c破坏公物很好，这很霸道总裁。他正要发火，又听那货幽幽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太担心你。”顿时一腔的怒火就被冷水泼了苗头，哧地熄灭了。不仅如此，李憬年结婚以来撩汉技能日渐精益，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居然炸出了粉红泡泡的专业效果。冯延很是受用地抿了下唇，算是应了粉丝那句捶胸顿足的哀嚎，真是越来越不道貌岸然了。 “伪道貌岸然”的冯延一抬眼就看见几名护士匆匆跑来，赶忙配合着将小沅往推车上放，不料这边还没收拾妥当，那头李憬年的被害妄想症又犯了。 “我说延延，这家医院靠不靠谱啊！医生都是什么资历你查过吗？别什么野鸡大学的都往主治医生的名额里填。还有啊，这么大家医院，国家资质c许可证什么的都备齐了吧？别我们小沅在这儿手术做到一半，医院关门大吉了，这是要把我们小沅扔手术台自生自灭啊！唉哟，瞧瞧这么多人，病毒到处都是，他们消毒都做好了吗——哎哎，那儿的监控是不是坏了？这人来人往的，要是混进个通缉犯，杀人狂魔，全医院都得玩完！延延，你说是不是啊？你别跑那么快，小心地板打滑唔！” 操碎了心的总裁眼见这群不靠谱的护士把小沅推进急诊室，嗓门儿一下飙到八十分贝，狠狠抓着冯延的胳膊，简直痛不欲生。冯延终于忍无可忍，冷静地使出刹手锏，一把将这名霸道总裁掼到墙上，朝着那两片上下翻飞的嘴唇就亲了过去。 于是李憬年所有的质疑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在胃液里团巴团巴，揉成了一颗超甜超苏的泡泡糖，瞬间炸出满满一脑袋爱心的形状。 场面实在太震撼，走过路过的病患立马拿出手机，朝着俩人咔咔打闪光灯。没两秒照片就到了网上，先前《最强脑医》要亡，俩人铁了心要离婚的传闻不攻自破。英明神武的总裁大人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媳妇儿算计上了，也不甘心吃亏，索性反客为主，将冯延反过来压制着，不急不徐，深情地吮吻。 冯延很快缴械投降，被吻技专业八级的总裁撩到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李憬年这才意犹未尽地松了手，低低地朝他耳语道，“我说延延，你的吻技，还要勤加练习才是。” 围观群众兴致勃勃拍了会儿照，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开。谁也没留意到人群最后一名穿连帽衫戴大口罩的高大男人。男人低着头，恨不得将颀长的脖颈都缩进卫衣领子里。 叮！ 李憬年那颗异于常人的脑袋瓜立即敏锐地拉响警报，一个挺身挡在他面前。 “站住，干什么的！” 男人身形顿了顿，碍着脸面，拼命压低声音用气声抽丝似地说：“李总，我是钟夏，我听说小沅送急诊了。” 李憬年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钟什么夏！身份证带了吗？指纹还没验吧？只要会说话都能随口拈个名字，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假，李憬年确实病得不轻。他配合道：“我的身份证号是” “谁要知道你的身份证号！比起那一长串没有说服力的数字，我更相信指纹的科学性。” 男人终于词穷，这是医院又不是警察局，指纹哪是想验就能验的。 冯延看不下去，拉了李憬年一把，“他真是钟夏。” 李总裁不知哪根脑筋抽了，刚刚还腆着脸秀恩爱，现在突然翻脸，痛心疾首地对冯延说道：“延延，你说认识他，他就真的是钟夏了？这只是你的主观意识，先入为主的观念，拿到法庭上顶多具有参考价值，算不得实捶。你看看他，连个正脸都不露，面部特征基本没有，这是哪门子的钟夏？” “钟夏上个月才在威尼斯拿了最佳男主角，正是话题正浓的时候，你让他大庭广众露脸给你看，信不信不出五分钟他和小沅的绯闻就要上热搜。” 冯延只觉得脑仁疼，刚刚平熄的怒火这会儿又蹿了出来，干脆把李憬年推开，拉着钟夏来到墙角，“怎么是你来？董子钰呢？他才是小沅的正牌男友，为什么没来？” 钟夏实话实说：“还在录音棚。他抽空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先来看看。小沅这情况，他也挺担心，光听声音都有点哽咽。” 才说了两句，总裁大人立即又见缝插针地钻过来，护食似地把冯延拉到身后，问钟夏：“你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哽咽了？他又没有剖开他的心给你看，你凭主观臆想怎么就能推测他伤心呢？从客观事实来说，女朋友原因不明送急诊，身为男朋友的人不亲自到现场关怀，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这才是大有问题！” 钟夏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怼得一个趔趄，“是，李总教训得是。” “我说你这掩护打得也太好了，不然你跟小沅谈恋爱好了，将来结婚生孩子什么的，也没他董子钰什么事！”李憬年跟个茶壶似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钟夏，嘴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泡，把钟夏喷得晕头转向。 钟夏没办法，只能老实听着，他虽然才拿了奖，勉强挂得上“影帝”的名，但无奈资历尚浅，还得靠着李家这棵大树生根发芽。 冯延在一旁简直没眼看。李憬年的被害妄想症得了有小俩月，他总算是深切体会到“重病配偶拖累家庭”的人伦惨剧，李憬年的病犯起来六亲不认，有时候急了还能在电视台拿扩音喇叭现场直播。不仅家庭生活不和谐，还干扰旁人，冯延每个礼拜送李憬年去看心理医生，年轻的医生不知是没有经验还是什么，竟没有将李憬年的病情鉴定为“像素花综合症”，只是嘱咐按时吃药，及时就诊，也不知靠谱不靠谱。 冯延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李憬年换个心理医生，急诊室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名护士出来解释情况，小沅的病因找到了，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也没什么大不了，洗个胃就好了。 冯延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又担心着李憬年的病，打了个电话把心理医生的预约改到了半小时后。临走前又嘱咐钟夏，“你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叫董子钰录完音赶紧过来，别磨磨蹭蹭的。” “知道了，冯总。” 钟夏待冯延和李憬年走远，才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董子钰的信息跳出来，密密麻麻占了一屏：师兄宝贝儿，你再替我挡会儿吧，我真不想去，不就一个食物中毒嘛，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又不是生孩子。冯总那边你替我好好说说，他一向看好你，总不会不给你面子吧。乖啊，ua~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03章 舒培林的心理诊所开在离医院不足一公里的街尾，步行可到，冯延和李憬年手牵手正往那走。回南天刚过，空气干爽，下午四点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晎晎的。 冯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其实李憬年不犯病的时候，他也真是这么觉得。李憬年皮相好，家世好，除了偶尔有点不靠谱外，没啥大缺点，别的公子哥那些臭毛病，他一概没有，这些年对着冯延也是温柔体贴，结婚两年，愣是把日子过成了初恋。 如果不是一个半月前，李憬年突然把家里的监控都更新换代，冯延压根儿想不到这样的噩梦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从那时起李憬年就像换了个人，不犯病时一切正常，一旦犯起病来，可真是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别说冯延头痛，就连不相干的外人也深受其害。 其实私心里，冯延中午在电视台说要和李憬年离婚那句并不全是为了安抚焦躁的节目组成员，多少也包含了点自己的无奈在里头。所谓久病床前无父子，何况他们只是两姓夫妻，冯延生怕自己哪天撑不住，先甩开了李憬年的手。 两人沿着人行道，在开满紫荆花的树荫下慢慢走，风清云淡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波涛汹涌，空气里无端凝结着让人心烦意乱的因子。 诊所门口，令冯延心惊肉跳的悲剧正在上演。 患病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蜷在屋檐下，无论身边的女人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挪动一步。在他看来，外面的世界极具危险性，连空气中的水分子都装满了天眼，无数的敌人窥视着他的生活，所有的眼睛都自带红外，将他从头到脚剥个精光，赤一裸裸地探究他的内脏骨髓。 冯延见过这男人几回，听说是名被害妄想症的重症患者，整日神经紧张，双眼因为失眠而时刻充斥着血丝，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才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得有七老八十。而他的妻子呢，瘦弱的身躯早已承受不住这样日日夜夜的重担，白发早早地生了出来，贫苦与凄楚爬上她的脸庞，在嘴唇和眼角形成沟壑似的皱纹。 冯延透过那双无助的眼，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如果李憬年的病老不好，是不是多年以后，他们也要过这种黯无天日的生活？ 冯延下意识停住脚步，连自己也未察觉此刻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明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竟莫名有些冷。 “延延？”李憬年捏了捏他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冯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不想让自家老攻担心，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你进去吧，我在休息区等你。” 然而这丝欲盖弥彰的笑容又怎能瞒过火眼睛金的某总裁，李憬年神色一黯，嗷一嗓子就冲进了诊所。 马里亚纳会客室。 李憬年一进去就把门摔上，冲正在从书架拿书的舒培林怒喊：“我什么时候才能平反？” 舒培林慢慢地转过身来，不急不徐打量他一眼，“嗯？” 李憬年又把原话喊了一遍。 舒培林微微皱了下眉，“你又不是蒙冤，平什么反？” “不对，我是说，恢复身份。” 某总裁焦躁的情绪得不到缓解，只能在偌大的会客室里来回踱步。舒培林见了，从容地倒了杯咖啡给他，“通常，你现在这种状态，我们称之为‘焦虑性神经症’。像你这种急性的，喝杯咖啡就好了。” 李憬年挥了挥手，“我现在哪有心情喝那个。这都快两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不疯掉，我媳妇儿首先得扛不住。你没见他刚才那样子，好像你那个重症病患，叫张什么来着，就是以后的我！”顿了顿，发现舒培林竟全然没对他生出同理心，反而好整以睱地坐到会谈的沙发上，跷着二郞腿，悠闲地打量他，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于是，总裁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作为我的主治医生，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冯延今天都要跟我离婚了。三十岁，这都下明确通碟了！” “恕我冒昧，您还有多久到三十岁？” “四十二个月！” 舒培林非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李憬年，你媳妇儿这是诈你呢。” “我知道啊！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你们说嫌犯在这个圈子里的，我特么装了快两个月的被害妄想症，连嫌犯的头发丝都没看到，舒培林你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个方向有没有可能本来就是错的？” “方向绝对没错，我们有可靠消息。”舒培林斜倾着身子，曲起食指，在白釉马克杯的边缘轻轻弹了弹，“是你太着急了，才小俩月而已，没线索很正常。做卧底呢，就要耐得住寂寞。来，听医生的话，把咖啡喝了。” 李憬年犹豫片刻，还是坐到沙发另一头，抱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温暖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如绸缎般丝滑的感觉刺激着味蕾，回甘分泌着多巴胺，很快抚平了他的情绪。他顺手捊一捊微微自然卷曲的头发，才惊觉在这个不算热的三月天里，他的发梢竟不知不觉粘了一头皮的汗。 舒培林平静的声音缓缓流入耳朵，非常具有安抚作用。“现在，深呼吸，闭上你的眼睛，咱们来回顾一下，你是因为什么患上被害妄想症的。” 李憬年的时光倒回两个月前，那时他拦下了第二封本该寄给冯延的恐吓信。 同第一封的风格完全一致。不知从哪个三流网站d一nl一ad下来的照片，背景是冯延接受某著名网站访谈时的布景墙，冯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被红色油性笔画了个大大的“x”，整张纸没有任何文字描述，而威胁的意味却跃然纸上。 如果这只是偶然一封恐吓信，李憬年绝对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冯延作为公众人物，收到的类似信件几乎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甚至更夸张的，还有些信，拆开就是生殖器特写，骚话连篇，正常人根本无法直视——这些李憬年都没有在意，可唯独这封，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慌。 同样的信件，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冬夜里，第二次从冯延的助理手中，辗转放到了李憬年的办公桌上。 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就是执念。 李憬年没有将此事告知冯延，而是找到了a市刑侦大队的周航。周队长恰好与他有些交情，几杯高档皇家礼炮下肚，假装说漏嘴，向他透露了另一桩悚人听闻的秘事。 现代医学认为，三观不正的反社会型人格其实是一种生理性疾病。与心理性疾病不同，这种病的始作甬者是隐藏在大脑回路中间c类似于古早像素游戏的小花。研究人员通过大量的测量和临床实验，发现现代人的脑中，无一例外都生长着这种像素花。随着人类活动的变化c环境影响以及社会角色的转变，像素花不断生长，逐渐夺取大脑的控制权。当它成长到一定阶段，会令人行为失控；严重的，甚至会以自爆来结束宿主的生命。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李憬年不知道的是，近年来，由于在像素花研究及临床方面取得长足进展，国家成立了专门的像素花研究小组，对全国的像素花进行秘密监控。 监控的数据表明，这一两年来，某个领域的像素花突变机率明显增加，有人为操控的可能。 李憬年不明白，这和冯延有什么关系。 “八成以上的像素花爆炸案发生在十八c十九线小明星和网红身上。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圈子里有人正在用非法手段做催生像素花的实验。李憬年，如果我没记错，你媳妇儿正好也在这个圈子里混着吧？” 周航基于职业素养的推论，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依据，但事关冯延，还是把呼风唤雨的总裁大人吓破了胆。两个星期后，李憬年以特邀组员的身份加入了警队的“落日危城”计划，成了一名光荣的被害妄想症——卧底。 这事第一时间得到了舒培林的极力反对，就李憬年那娇滴滴的贵公子样儿，能做卧底才怪，他连卧底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这才不到俩月，总裁大人就打退堂鼓了。 舒培林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我不管你是上面哪位领导的关系户，但既然入了坑，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你顶替的那位探员在圈内潜伏了半年都没有拿到实际线索，何况你一个不具备专业知识的编外人员。你要是心急露了马脚，冯延的安危我们可没办法保证——” “咚咚咚”正说到这，有人敲门。 冯延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憬年” 李憬年马上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迅速进入状态，情绪激动地对舒培林狂吼：“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鬼，又苦又酸，是不是加了氰一化钾？还有你这里为什么不装监控，你想囚禁我吗，还是想直接来场密室谋杀？！” 冯延：“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又默默地退回去。 舒培林目瞪口呆，李憬年这是被总裁身份耽误的戏精呀，不进演艺圈实在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04章 李总裁佯作怒气冲冲地摔门出来，直奔捏着电话站在休息区的冯延。“媳妇儿我们走，再也不要来了！什么破医院，差点就把我囚禁了，幸好我反应快，智商在线，否则，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延难得没有敷衍他，点点头，“也好，小沅醒了，我们过去看看。” 回到人民医院时，正牌男友董子钰也刚好到。他穿一身黑白相间的卫衣套装c白球鞋，头戴一顶不起眼的蓝色鸭舌帽，大部分的脸都被口罩遮住，看起来就像一名普通的病患。 他原本低着头在刷手机，听见声音，忙抬起头来，迎上冯延探询的目光。 “冯总。” 冯延婚后将工作重心转到了幕后，台前只做《最强脑医》一档节目，其余时间都在经营自己的天策工作室，大小也能被人冠个“总”字的名头。董子钰是他半年前新签的艺人，长相平平，但胜在声线温润，仿若未经雕琢的璞钰。 现年二十一岁的董子钰高中缀学，没有经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在当初的选秀节目中表现平平，没想到竟被冯延慧眼识英雄，加入天策以后，经过包装，又出了几首单曲，逐渐被大众所认识。现在顺理成章和小沅谈恋爱，也算配得上“郎才女貌”四个字，但冯延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缺点什么，就好比现在，身为男朋友的董子钰不操心女朋友的健康问题，反而在医院门口刷手机，这算是哪门子的操作？ “怎么不进去？”冯延问。 作为员工，董子钰一向是惧怕冯延的。尽管冯总是圈内出了名的温和有礼，但那总是抿得紧紧的双唇和挺直的背脊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颇有波涛暗涌，暴雨将袭之势，无端端让人心生敬畏。 董子钰有些拘谨，仿佛透不过气来，将口罩揭开一条缝，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说，“我想着小沅也差不多快出来了，就在这等。” “没那么快。听说要住院观察一天。” “哦。” 冯延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董子钰还杵在原地，又折回来，问他：“怎么？” 董子钰面露难色，“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明早要录音，我怕状态不好。” “对对对，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李憬年本来在后面接电话，支着半边耳朵，一心二用地偷听这俩人对话，哪知才听了两句，脑海里的金属探测器便自动检测到了被害妄想症全开的机会，毫不犹豫就把自家小娇妻拉开，对董子钰揶揄道：“且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董子钰，我看不到你的脸也验不到指纹，就暂且假定你是好了。像你这样的公众人物，出现在医院被这么多监控盯着，心理压力肯定不小，要是晚上回去睡不好，导致明早睡过头，录音的事可就黄了。新闻肯定要说你耍大牌，以后的星途也要受影响。再说，就算监控都坏了，拍不到你也给你造成不了压力，那这医院里成千上万的细菌总可以击垮你吧，这要是生了病，嗓子不舒服，录音的事又要黄了。你说是不是？” “李c李总”董子钰糊弄向来温和的冯延还有点信心，糊弄李憬年——他不敢。 他下意识就绷直了身子。而自家老板似乎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瞅那样子，冯延这是默许他家老攻当众撒泼打诨了。 董子钰备感孤立无援，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一缕谄媚的笑，“李总，我不是那意思，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想见小沅？”总裁大人恨铁不钢地叹气，又像忽然领悟了什么，45度角仰望星空，悲愤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果然不是董子钰。就你这觉悟还敢冒充明星，简直无耻c不要脸！我要报警了！” 董子钰被这波阴阳怪气的骚操作弄得招架无力，果然江湖传言都是真的，李憬年病得不轻。他心思转得快，立马亮出底牌，以博取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我有白大褂恐惧症，进不得医院。” 李总裁瞪大了眼睛，“天，那你怎么进天策的？入职前要体检的啊。” “我晕过去了。”董子钰实话实说。 他满以为饶是李憬年也要同情心泛滥了，不想这位霸道总裁却还沉浸在被害妄想症的戏码里不能自拔，非得将戏演个十成十才算完。 “那你知不知道，在你晕厥的段时间里，那些可恨的白大褂们都对你做过什么？他们可能将你的衣服剪碎，剖开你的身体，取出内脏，然后往里胡乱填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某种动物的内脏，也可能干脆就是棉花，反正你自己不知道——严格来说，你已经换芯了，你不再是董子钰，我果然还是要报警。” 董子钰：“” 眼见自家老攻真的作势要拨110，冯延终于清咳一声开了口，“董子钰，明天的录音取消，过来参加新一期《最强脑医》的录制。” “不行！” 率先跳起来的不是董子钰，而是某总裁。总裁大人一生气，大地都要抖三抖。他向来自诩神机妙算，万万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翻的还是自家小媳妇儿的船！那么羞耻的海报都没能阻止冯延再开《最强脑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冯延困惑的目光斜斜向他射来，“嗯？” 那目光有点惊悚。李总裁打赌，在这种公共场合，他如果实话实说必定血溅三尺。求生欲迫使他不得不口是心非：“我的意思是，不行，没人能比我媳妇儿更英明果断，媳妇儿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冯延轻轻地抿了抿唇，嘴角边一侧浅浅的梨窝，为他冷毅的面容蒙上一层温暖活泼。通常这时候，就说明李总裁的话又说到媳妇儿心坎里去了，不多不少，刚好撩中了他媳妇儿那个赏心悦目的点。李憬年慎重地沉思片刻，终于又心花怒放，什么破节目，再开就再开呗，为了咱媳妇儿，值！ 然而这事他和冯延说了都不算，当事人不同意。傻子都知道，上这档节目的人十有九个得了像素花综合症，冯延这话一出来，无疑就是肯定了董子钰三观不正。 董子钰面露尴尬，干咳一声，“冯总您开玩笑呢。” “你别紧张。”冯延给他解释，“这节目早期因为形式太激烈出过事故，现在已经不那么干了。没有素人参加的时候，我们会请一些低流量的小明星，按照剧本来演，事后电视台和工作室会各出一份声明，以免明星的名誉受损。你现在刚有起色，正是需要话题的时候，上这个节目刚好增加曝光度。” 董子钰仍旧忐忑，“可万一，我真的有病怎么办？” “原来你也知道你有病啊。”李憬年忍不住抱胸冷笑，“我看你最该做的应该是进去换个脑子，最好把小沅是谁也从记忆里抽掉，这样你就不用百忙之中赶来医院了，省得白大褂恐惧症犯起来没人性！” 董子钰真是憋屈到家了，“李总，我确实有白大褂恐惧症，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口说无凭！”李憬年气哼哼看了自家媳妇儿一眼，见冯延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甩一甩手，霸气十足地冲进医院，留下董子钰一脸蒙逼。 冯延：“不用理他。我们说回正事，假设你上了节目后，各方面表现都显示你有病，节目组会负担所有的治疗费用，你也知道，这方面的开销不小。” 董子钰纠结片刻，“还能拿到别的赔偿吗？毕竟以后再想唱歌就难了。” “你治疗期间，公司不会单方面解约，待你康复后也会再为你量身定做包装方案，这点你大可放心。至于其它的赔偿” 冯延正说着，眼角瞥见李憬年又回来了，忙打住话头。李憬年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行色匆匆的医生，“李总，你说发现疑似像素花综合症患者，在哪儿呢？” 董子钰下意识退后一步，医生身上的白大褂明晃晃的，在夜色下格外醒目。眼前的事物和某个记忆中的场景融合起来，真假莫辨，就像怪物的巨爪，陡然抓住他脆弱的心脏。他紧张起来，身体本能地做出应急反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医生：“” 李憬年：“卧槽，这演技！” 冯延无奈地扫了自家老攻一眼，“看来，他的白大褂恐惧症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05章 行，这年头，总是老赖得人心。李憬年勉强相信了董子钰的白大褂恐惧症，和冯延合力将人抬进休息室，又去住院部慰问小沅。钟夏已经离开，小沅由父母陪着，正气息虚虚地靠在床头，喝一碗乌鸡汤。 双方说了些客套话。李憬年作为电视台挂名董事长，有义务向小沅家属解释员工手册的赔偿制度，但他当甩手掌柜惯了，一问三不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冯延在说，他见缝插针地附和一句：“对，我媳妇儿说的都对。” 好不容易挨到老俩口没啥疑问了，他逃命似地，拉起冯延就跑。 冯延的玛莎拉蒂还留在停车场，李憬年当仁不让地蹿上驾驶位，冯延也不与他争，顺从地坐到副驾驶。将座椅调到舒适的位置后，冯延开始给江川打电话，大致说了邀请董子钰参加《最强脑医》的想法。 《最强脑医》这档节目，因为被李憬年改得面目全非的海报而一度陷入绝境。只差三天就要全国首播，箭在弦上，而海报羞耻度却已爆出天际，原本订好的参加人立马打电话来申请取消。此时双方之间的合同还有待完善，节目组无权拒绝，编导江川急得上火，嘴角一连冒了好几个泡，说话都不利索。 “你的意思是，董子钰可能是隐性的像素花综合症患者？” “对。” “可靠吗？” “最先怀疑的人不是我，是小沅。” “怪不得你”江川敛了敛心神，“那他本人什么想法，同意吗？” “这就看你有多大说服力拉拢他了。” 电话那头，江川立马跳起来，将手机开了免提搁在桌上，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我这就去找他。” 冯延道：“先别急。人在医院躺着呢，跑不了。咱们先讨论下对策。” 两人又说了几句公事，江川忽然一拍脑袋，问冯延，“对了，微博看了吗？你和李总接吻那张照片上热搜了。要不要趁热打铁，做做《最强脑医》的宣传？” 冯延沉思片刻，“行。” 江川话风一转，“说起来延延你也真是太腹黑了，秀个恩爱都要把老攻算计进去，你不怕他秋后算账？” 冯延淡定地瞥了瞥某总裁，“他不敢。小孩子才秋后算账，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关系破裂。” 正在专心等绿灯的某总裁听了这么一嘴，没来由后背一寒，“嗯？” 冯延施施然挂断电话，先发制人地问他，“李憬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哥？” “什c什么事？” “你说呢？” 又诈他？李憬年斜眼觑着媳妇儿表情，不动声色把这段时间做过的事都盘算了一遍。卧底那事肯定不可能暴露，其它的他挑了最近的一件小事，说道：“我昨天趁你不在家，把冰箱剩下那杯焦糖布丁吃了” “啊？”还真有事，真是反了天了！冯延气得要跳起来，“李憬年，上次打赌是你输了，说好了布丁归我！” “是归你，可你不也归我么。老攻吃个布丁怎么了？” “你” “小孩子才秋后算账，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关系破裂。我说延延，这你自己说的话，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李憬年拼命忍着笑，从后视镜的边缘偷窃着媳妇儿花红柳绿的脸色，犹嫌不过瘾，又补刀道，“再说那布丁马上就过期了，我怕你吃了得个急性肠胃炎什么的，多麻烦。要是我在家还好，没在家，你就得一边冒冷汗一边打电话叫120，想想都难受。如果120没听清住址，你还得抽着气再说一次，你要知道，那个时候身体所有的行为都会被放大，你感受到的疼痛是平常的一百倍！再想想，你拖着半死不活的残躯，好不容易挨到120上门，然后在去医院的路上恰好遇到堵车，这时候你已精疲力尽，怎么办——你得疼死过去啊媳妇儿！” “呸，你才疼死，你全家”冯延顿了顿，然后在意识到某个问题后改口，“无论如何，你现在去给我买。” “好嘞！”总裁大人就等着这句话呢，麻利地将车停路边，嗖一声蹿进了路边的超市。 等他再回到车上，冯延已经靠着椅背睡过去了。为了收拾李憬年留下的烂摊子，冯延连续36个小时连轴转，纵然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此刻精神绷到了极致，在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的瞬间，浑身的弦一股脑儿都断了开来。他脑袋斜斜地靠在窗户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某种失去攻击力的猫科动物。冯延祖上不知哪一代混过些许乌克兰血统，因此他的五官长得异常突出，棱角分明，尤其眼睛又圆又大。现在眼睑合起来，两瓣睫毛密林似得点缀在白得发光的皮肤上，光与影的线条纵横交错，宛若一副精美的梦幻作品。 李憬年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将布丁扔进后排，顺手抓过毛毯，盖在冯延身上。冯延下意识地蜷起身子，脑袋朝李憬年侧了侧，半张脸都缩进毛毯里，一脸的惬意满足。 三月的夜风依旧冷冽，李憬年打开暖气，慢悠悠往兴湾区驶去。 他们在a市有两套房，一套位于长明山的半山别墅区，另一套就是平时住的湾口公寓。这套公寓正好建在海湾边上，漫长的海岸线自北向南延展，由一条二十米宽的绿化带装点。 李憬年停好车，停车场穿堂的风从海上来，经过密林层层的降温，扑到身上时又凛冽了几分。他裹了裹外衣，拉开车门，将冯延一把抱了出来。 冯延不大情愿从梦境里挣脱出来，作势推了推李憬年，“我自己走。” 声音带着浅浅的鼻音，配上那字正腔圆的语调，苏得总裁心都要化了。属于冯延的独特香水味，是来自爱尔兰的某小众品牌，现在已经到了后调，混合着高山雪松和多瓣木的植物清香刺激着大脑，李憬年没来由喉咙一紧，“没事，有老攻在。” 冯延:“”他睡意朦胧，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就窝在总裁怀里，任由对方抱他上了楼，进门，无视等在门口的李大爷，直奔卧室。接着，柔软的亲吻雨点般落到了脸上。 冯延顿时惊醒，“不行，我要睡觉。” 他半坐起来，衣服褪到了臂弯，领口微开，头发翘了两撮，看起来分外可笑，但眼里却又弥散着撩人的氤氲，惹得总裁大人冷笑一声，“呵，作为本霸道总裁的迷人小娇妻，上了床居然还想睡觉” 好像哪里不对？ 冯延眯了眯眼，“那么请问这位霸道总裁大人，您上床之前洗澡了吗？” “一会再洗。”如狼似虎的霸道总裁动作娴熟地扑上来。 冯延象征性挣了挣，但显然这方面总裁更胜一筹，总是能在微妙之间挑动他内心的弦，他很快便觉得其实晚点再睡也没什么，甚至主动帮着总裁解开了自己的皮带，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然而此时李憬年却突然住了手。 “我忘记关监控了。” 冯延:“” 能在全方位摄像头下自如行事的，不是戏精就是变态。李憬年一个被害妄想症，犯不着和监控器过不去。哪怕冯延不介意，他也坚持认为ifi有变异的一天，没准就自动联网发送公众号了。 想到此处，霸道总裁异常惋惜地摔门出去，和苦大仇深的李大爷大眼小眼对视了半天，然后去关监控。 “喂，我裤子都脱了！”冯延在卧室里，抓着床单悲愤地喊。 总裁大人内心挣扎，暗暗攒紧了拳头。片刻，还是毅然决然地向书房走去，连个完整的背影都没给媳妇儿留下。 可等他关完监控，再回到卧室时，房门打不开了。 两秒过后手机响了，一条来自媳妇儿的微信怨气十足地叫嚣:“滚！哥今天要独守空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06章 江川是业内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当晚就找到董子钰洽谈《最强脑医》，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董子钰最终同意参加，并约定好双方签合同的时间。 地点定在牡丹花电视台的会议室。节目组这边江川和律师都在场，董子钰那边，就他自己和经纪人徐经武参加。冯延这时候得两头避嫌，倒是有出席旁观，不过自觉地搬了张椅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李憬年站在他边上，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低头刷手机。 江川身为节目编导，承担了解说合同内容的部分。这份合同是过去几期沿用下来的，基本没有什么争议点，唯一苛刻的条款只在于，节目组在认为必要时，有权对参加人进行全程监控，并有权酌情对其进行隐瞒。也就是说，参加人也许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跟踪偷拍，有些家里也会安装监控和窃听器，也许是睡觉的时候，也许是洗澡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画面就被节目组播放出来，有曝光隐私之嫌。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像素花综合症，俗称“脑残”。通常被诊断出这种病的时候，像素花已在脑海里成型，并拥有自主意识，能够敏锐地躲避一切想要将它曝光的行为，节目组不采取点非常手段，还真会被它蒙混过去。再者，此份合同完全是自愿，从法律的角度说，这是在双方意愿的基础上所拟定的合同，虽有争议，但不至于被拒绝。 江川笃定地解释完这条，顿了片刻，见董子钰果然没说什么，便又扶扶眼镜，淡定地开始解说下一条。待到所有的条款都过一遍，江川沉声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董子钰摇了摇头。 江川拿出笔和印泥，往董子钰面前推了推，“那签字吧。” 董子钰却不接，保持着双肘支在膝盖的姿势，看了徐经武一眼。 徐经武有些紧张，自家老板在角落里坐着，他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会惹得老板不高兴，但又不得不说。他搓着自己圆滚滚的脑门儿，仔细斟酌着语言，“疑问没有了，不过我们想增加一项附加条款。我们子钰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接下这档没人参加的节目，希望能得到一些实质性的经济赔偿。” 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好像他董子钰是救世主，纡尊降贵来拯救他们这个无人问津的破烂节目似的。而事实上，过去那些被邀请参加节目的小明星，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没病也要伪装出来，就为能在这档节目里露个脸。《最强脑医》是唯一一家国家许可的面向大众揭露像素花综合症的真人节目，播放范围不局限于a市，也面向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在这个电视业不景气的年代，其收视率长年保持在60以上，知名度比起董子钰之流可想而知。 江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仍旧维持着良好的素养，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问道：“所谓的经济赔偿，具体指什么？” 徐经武觑着自家老板的脸色，自知说错了什么，极力想要挽回，说话间难免显得局促，“当然这也不是我们子钰狮子大开口，他这不是想着昨天小沅才出了事故么” “又关小沅什么事？”冯延原本听得快睡着了，听见这声儿，倏地睁开了眼。 徐经武登时一个激灵，“这个，小沅和我们子钰，那个”他平日里和冯延的特助接触的多，跟冯延基本没说过几句话，但说实话，这位不苟言笑的老板看着挺瘆人的。他紧张地掏出手帕，在剪成板寸的脑袋上狠狠抹了一把，抹出一水儿的汗珠子。 冯延看了看他，很快把目光移向董子钰，“小董，你自己说。” 董子钰大约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干咳了一声，“其实我要这经济赔偿也不是为自己，主要想着小沅的事，昨天我又那样，没能亲自照顾她，所以斗胆，想跟老板讨个好，看能不能补我点钱，我好给小沅买些补品啥的。” “要多少？” 董子钰伸手比了个数，“二十万。” 江川听得咂舌，“乖乖，这得买多少补品啊！”二十万不是小数目，碍着又是冯延公司的员工，他下意识去看自家老板，见李憬年没什么反应，便又拿出编导的架势来，摇了摇头，“这个数我们是不可能答应的，小沅自有公司的补偿，这个昨天李总已经和她父母说过了，她家也没有别的想法。” “她家是她家，我是我。”董子钰急道，“作为男朋友，我想表达一下自己对女朋友的关心也不行么？” “那你可以从自己的薪水里扣。”有些话江川看冯延的面子不好说，不过由李憬年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江川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这董子钰脑回路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李憬年随手将手机揣进裤兜里，翘起一条腿，斜坐到冯延的椅子扶手上，略带好笑地问董子钰：“二十万买补品？你就不怕小沅吃得上火流鼻血？还是说，你这二十万其实也包含了今后她流鼻血进医院，甚至大补过头死亡的丧葬费——哦，不，丧葬费或许不够，不过买个上好的骨灰盒绰绰有余。” 董子钰面上挂不住，讪笑道：“李总，这么咒小沅不太好吧。” 李憬年面色一冷，“二十万没有。小沅的补品我最多再出两千，算上公司给她的赔偿，满打满算也有小两万。就一个食物中毒，她不亏。”顿了顿，见董子钰难掩失望，又补刀道，“但这两千不会写进合同，算是我私人给她的，与节目组无关，也与你无关。” 董子钰毕竟没经过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小沅” “她是你女朋友，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显然没这个义务为她着想。” “可我这不是为了配合节目组工作” “你老板让你参加节目，是好心，节目组同意你参加，是给你老板面子。这节目不是给你量身定做，你想耍大牌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董子钰下意识去看徐经武，不是说这节目没人了吗，怎么明天就开播了，李憬年一点都不着急呢？ 事实上，节目组没人是昨天江川告诉他的，但那不过是邀请他参加的话术。节目组昨天开紧急对策会议时，就已经拟定了好几个方案，要不是看冯延的面子，江川根本不会去找他。 原以为胜券在握的董子钰自然不甘心，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可我也担了不少风险啊。” 徐经武见他情绪激动，赶紧拉住他。 只听李憬年道：“总算说实话了？董子钰，你这根本不是为小沅，这事跟小沅压根儿就没关系。你不过是觉得自己拿不到额外赔偿吃了亏——但是年轻人，我们这节目可不欠你，该给的都写在合同里了，你的风险也都规避了，你若是再要赔偿，那就有点登鼻子上脸的意思。你不怕这事传出去名誉受损，我还怕你真有病混在节目组里让我们平白遭损失呢！” 董子钰年少轻狂，何曾听过这么直白的嘲讽，当下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憬年挽了挽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实在不行，这节目我亲自上，省得被一些危险份子蒙混进来。你说是不是，江川？” “”江川现在才发现，他家总裁以往当甩手掌柜的模样才是真的帅！ 好在不用他回答，不动如山的总裁夫人先清了清喉咙，把李憬年狂奔的思维给拉了回来。李憬年老老实实重新坐回扶手上，做小鸟依人状低头玩手机去了。 江川目瞪口呆，要不怎么说，牡丹花电视台真正的大b一ss其实是冯延呢。而他作为此次谈判的主导者，自然也不太好拂冯延的面子，董子钰的想法确实奇葩，但还不至于撕破脸皮。他于是换了一副和言悦色的面孔，对董子钰和徐经武说道：“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半小时后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时间不等人，距离开播不到十五个小时，董子钰如果不答应，他也好尽快启动第二套方案。不过现在董子钰手里没有筹码，被李憬年这么一唬，心里就慌了，还没挨到半小时，自己就主动把合同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07章 送走了董子钰，李憬年也被助理抓去干别的工作，冯延和江川留下来，讨论明早的开播事项。 正说到一半，江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微信群，问冯延：“晚上大家庆祝小沅出院，在红樽坊订了包间，你要不要来？” 冯延皱了皱眉，“刚出院就聚餐，这胃是铁打的？” “红樽坊，喝粥的。”江川晃晃手机，“小沅可说了，公司如家，为了家庭的温暖，刀山火海都不怕，喝点粥又算什么！” 冯延笑着摇头，说不过，只好答应。末了江川又说：“咱把宗宗也叫上，就别让李总接你了，他那个被害妄想症，一会儿又该说咱们吃饭不用银针试毒！” 宗宗大名宗政落，是天策工作室的总经理助理。早期别人都叫他宗总，但是叫着叫着，就变了调，成了宗宗。他每次都要跟人解释一遍，“我姓宗政不姓宗”，但没人听他的，依旧宗宗宗宗地叫，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怀疑起自己的姓氏来。不过怀疑归怀疑，别人来敬酒他照样喝，没多久，又中了风，成了一名令人肃然起敬的“面瘫”。 如此一来，不苟言笑的冷硬脸庞配上那191的魁梧身材就自带“生人勿近”的效果，他往包间一站，没人敢落座。 好在冯延和江川来得及时，打过招呼后，众人都兴奋起来。因着小沅是主角，大家簇拥着将小沅按到主位，然后各自找位子坐下来。有嘴快的，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说：“幸好总裁没来，别的不说，光是他往那儿一坐，卧槽，十个宗宗的气场都压不过。” 他们在冯延面前向来不忌讳说某总裁的坏话，因为冯延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说——可见李憬年这个挂名的董事长有多不得人心。 但他不得人心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员工。没一会儿包间就响起了敲门声，众人都以为是服务员，不想那门才拉开一道缝，一个高亢的声音就欢快地响了起来：“爸爸！看我说得没错吧，他们就是在这里！还没点菜呢，你可快点！” 紧接着李憬年就迈着帝王登基的步子大马金刀地跨进门来。 众人：“”纷纷去瞪江川。 江川万分委屈，举手发毒誓，“真不是我泄的密，否则天打五雷劈！” 不带总裁吃饭的事是一早在节目组群里说好的，这样看来此处唯一一个不在群里的就只有 宗政落面无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刚丁一问我在哪，顺口就说了。” 丁一，俗称丁三画，总裁的特别助理，零优点，缺点倒是不少，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嘴巴大，嗓门儿也大。刚才那平地一声吼就是他发出来的。此刻他迎着众人幽怨的目光，倒是坦然，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两把椅子。 正准备点菜的江川只好含泪将菜单递到了李憬年手里，“总裁请。” 李憬年虚情假意推脱一番，然后打开菜单看起来，“海鲜粥嗯，海鲜性凉，小沅这刚洗的胃怕是不合适，再说现在海里辐射大，吃多了容易变大头。排骨粥，这个也不好，万一骨头卡喉咙里就麻烦了香菇鸡肉粥，咳，好担心采蘑菇的小姑娘弄错了品种”这样一行看下来，居然没有活人能吃的，他只好征求冯延的意见，“媳妇儿想吃什么？” 于是冯延转头对服务员说，“大份海鲜粥，加香菜，再炒两个热菜，一份卤味拼盘，一打啤酒。” 李憬年：“” 众人目瞪口呆，果然一物降一物，能降得住他家霸道总裁的，还是这位外柔内刚的总裁夫人！ 因着冯延坐镇，这顿饭吃得也没那么压力山大，几杯啤酒下肚，各人的隐藏属性都慢慢打开。江川和场记小哥勾肩搭背地聊了起来，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期间场记小哥屡次试图逃跑，都被江川无情地抓回来，按在座椅里被迫洗耳恭听。另一边，不喝酒的宗政落正奋力拦着喝多了的丁一，阻止他把他那张油光闪闪的大脸盘子往灯光师胸上甩。宗政落皱着眉，硬是没明白平常文绉绉的丁三画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在自己腰上掐了块淤青。 小沅不喝酒，拿着杯温开水来敬冯延。她气色还不错，眼里神采飞扬的，“冯哥，明天开始又要靠你了，预祝咱们节目收视破百！” “能破七十不错了。”冯延笑着敲敲她的头，“就看你家董子钰有多少人气了。” 小沅这两天病着，自然没听说董子钰的事，不由一愣，“他同意了？” “那当然。我媳妇儿命令他敢说不？”李憬年插嘴进来，满脸的自豪。 小沅垂眸咬了咬唇，索性拉过原本属于宗政落的椅子，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这次食物中毒，医生说中的是拉可丁毒。” “拉可丁，不是长见于水仙花吗？” “嗯。”小沅捧着水杯犹豫了片刻，“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不说出来总觉得心里不安。” “你说。” 小沅要讲的故事还得从前天下午说起。 董子钰由于近来人气飙升，不便再住公司宿舍，徐经武就在距离公司不远的桃李小区给他租了套房子。前天下午搬家，东西都是现成的，他拎包入住就行。为了庆贺乔迁，他邀请小沅去新家玩。 以往小沅都是去宿舍找他，两人说点什么隔天就被传得满城风雨，实在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感觉。现在董子钰搬了新住处，小沅以为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美美地穿戴打扮好，拎着两瓶上好的红酒过去。结果到了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二人世界，徐经武和钟夏也在。徐经武倒还识趣，帮着把屋子收拾干净就撤了，钟夏却是一直待到晚饭，几次要走都被董子钰拦下。 想到最近董子钰对自己的态度不温不火，小沅心中的失望渐渐转为怒火，不由当着钟夏的面和董子钰吵起来，最后晚饭也没吃，不欢而散。 “这事过后他大概找他妈诉苦了，昨天一早，他妈带着自己包的饺子来电视台找我，说了不少好话。无非就是说他从前没谈过恋爱，在男女关系上比较被动，两人相处容易害羞，所以才找钟夏来帮忙，要我多担待” “这事和水仙花有什么关系？”李憬年打断抽噎的小沅，问道。 小沅扬起红红的眼睛，“我猜大概是他妈误把水仙当成了韭菜，包了韭菜馅的饺子。” “所以你中毒只是一个意外？”冯延问。 小沅犹豫着点点头，“不过近来董子钰对我的态度确实不怎么热情。我知道公司给他安排的人设是‘进击的钢铁直男’，他要以工作为重，但说句不好听的，这工作的比重也占得太大了。”当着冯延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一红，“冯哥我不是那意思。工作是应该的，可总不会忙得连回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吧？前天也是，好不容易有时间约会，非得把钟夏叫上，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冯延和李憬年对视一眼，没有道破，反问道：“所以你觉得他可能患了像素花综合症？” 小沅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我当然不希望他真有病啦，不过这样一来咱们节目没人的情况也解决了，不是挺好吗？” 冯延没再说什么，很快又有人来敬酒，这事就揭过了。无论董子钰是否真有病，节目明天都要开播了，这是牡丹花电视台乃至全球的一大盛事，微博预热已经开始，话题度不断飙升，当他们走出红樽坊时，对面广场的巨型一led显示屏亮起了《最强脑医》的广告，楷体烁金的标题冲击着来往行人的视野，在这个喧闹的夜晚，显得异常华丽张扬。 距离节目开播，只剩不到八个小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08章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五，台风青鹞正在距离a市一百海里的洋面成型。据天气预测，该台风不会正面冲击a市，也不会带来强降水。a市的天气依旧晴朗，偶尔多云，并伴有三级东南风。 这是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天气，也最容易滋生八卦。 早六点，距离《最强脑医》开播还有三十分钟。 微博已经被刷爆，服务器出现短暂的瘫痪，恢复正常后，首页全部变成了《最强脑医》的相关话题。节目组的公众号底下一下子蹿出上千条留言。 随着时钟缓缓绕过一个半圈，冯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了荧幕里，左眼戴着本节目的标志性面具，面具的边缘镶着闪闪发亮的水钻和几根漆黑的乌鸦羽毛，使得他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看起来就像半面的修罗。 这显然是节目组刻意打造的形象——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主持人。 短短两秒的工夫，弹幕便刷到飞起，无一例外都在尖叫冯延的盛世美颜。 冯延行走在雪白的布景里，脚下是同样灰白相间的台阶，节拍自然地流淌在足尖，他顺着台阶抬级而下。 “寻找真爱却遇恶女挡路？天性浪漫却被媳妇离婚？伸张正义却遭人人喊打？你以为你只是运气不好，其实你是被花吃了脑子！——最强脑医，专治各种没脑子！欢迎各位再次走进新一季的《最强脑医》节目。那么废话不多说，我们一起来看本次节目的主人公。” 一个动态画面插入冯延身后的布景。几个董子钰的侧脸随着音乐闪过，宛如清泉的温润嗓音低低地响起：“生活c事业c恋爱c家庭c人生目标c唱歌还有我，究竟是什么呢？是你们眼中不可磨灭的玉石，还是他们口里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我，是唱着歌的我自己。我是董子钰，很高兴参加本次的节目。” 画面再次切到冯延脸上，“相信大家现在心中都充满怀疑，这位新晋人气歌手，究竟有病没病？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们先来听听他女朋友怎么说的。” 接着便是事先录好的一段来自小沅的说辞。 微博上热烈地讨论起来，众说纷纭，有人一口咬定董子钰这特么就是脑子被花吃了，有人坚持认为董子钰是无辜的，脑子被花吃了的是小沅才对。不少大v发表长评，对此事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一时间战火纷飞，各抒己见的看客们吵得热火朝天。 然而这些都无法打扰冯延此刻的宁静。 节目开头那段是事先制作好的，现在的他，正坐在万园谷翠绿的竹林里，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确切地说，是借着这缕阳光的暖意，补个回笼觉。 昨晚回家本来就已经很晚，李憬年那便宜儿子丁三画居然还扒在车门口不让他们下车，又是拽着宗政落放声高歌，又是赞美他们夫夫和睦，简直闹得个鸡犬不宁。最后还是李憬年好说歹说，哄他吃了颗安眠药，这才消停。 回家洗漱完毕，冯延刚挨到床沿，又换李大爷来折腾他。原来李憬年酒劲上头，直接睡在浴缸里了，幸好发现及时，否则早上的热搜就不是《最强脑医》，而是霸道总裁溺毙身亡，附滑稽jpg。好不容易安顿好自家老攻，冯延才迷糊了两小时，宗政落又来敲门。 《最强脑医》第一天播出，节目组全程跟拍董子钰。董子钰早上六点半有一场v拍摄，在距离市区近一百公里的万园谷竹林，从兴湾区开车过去，不塞车也要一个半小时。 于是冯延，只好把睡觉的地点挪到了万园谷临时搭建的工棚里。 工作人员在角落用两张椅子给他拼了张床，他顺手扯过一条毛毯把自己裹起来，又抓过不知谁的帽子，罩在脸上。初升的阳光被微风剪碎，细碎地落在他的发间，周围有人声有虫鸣，还有泥土和植物的清香，一切都很安宁，用来睡觉再合适不过。 然而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不长眼，江川做为节目编导兼总负责人，六点半一到自动切换打鸡血模式，嗓门儿一下飙到八十分贝，顺带骂人的语速也快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把现场布置妥当，末了还拉着v的导演过来跟冯延打招呼，一把就拍掉了冯延脸上用来挡光的帽子。 “延延，快别睡了，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来我给你介绍个人，马导，你认识认识。” 冯延睁着通红的眼睛，气得鼻尖立马冒了颗痘。 马导，马俟方，人如其名，瘦高个儿，一张马脸拉得老长，不笑的时候像沉默的老马，笑的时候自动变身为波杰克，嗯，有点滑稽。 看这马导鬓角生出不少白发，想来年纪不小，冯延也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打招呼，“马导。” 马俟方笑眯眯地，“睡觉呢？没事，呵呵，年轻人，能睡是好事。别站着，坐，坐。” 冯延当然没有直接坐，而是拉了一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摆到马俟方面前，“马导请。” 马俟方也就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落了座，“哎呀小冯啊，你和小江这个节目，我很爱看，做得非常不错。这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非常了不起。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还是不要太急躁，跟拍都弄到现场来，那是不是这个v还没发布，细节都要被曝光出来了？” 这阴阳怪气的，冯延忍不住斜眼看了江川一眼。江川年纪虽然比不上这位马导，但做《最强脑医》也有好几季了，每季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想来也不会不事前打招呼，如此看来这位马导就只是单纯抱怨抱怨，不过这语气可真是让人受不了。 冯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马导您放心，涉及到细节的东西我们都不会曝光。” 马俟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末了站起来，同冯延握手，炫耀似地瞪大了眼睛，说：“晚上我们剧组在这附近的农家乐订了酒席，怎么样，一起去？我给你们介绍几个投资人，那可都是身价上亿的。你要是找着一两个靠山，保管一辈子吃穿不愁。” 冯延笑了笑，“不了马导，晚上不方便，改天吧。”他试着将手从马俟方手里抽回来，但没成功，马俟方看着瘦弱，手劲却极大，捏着他像铁钳一样。 冯延皱了皱眉，困惑地抬起头。马俟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终于松了手，“那行，等你什么时候想来了，给我打电话。”他从裤兜里掏出名片夹，抽了张名片拍到冯延胸口。 冯延有种非常糟糕的感觉。江川等马俟方走远了，支着脑袋问冯延，“他啥意思？想潜你？” “恐怕是。” 董子钰的v是为电影《入阵》拍的宣传篇。其实最早《入阵》是想找冯延出演男主角，但被冯延以没有出演电影的经验为由婉拒了。为了照顾制片方的面子，冯延推荐自家的新人董子钰来出演v。大概这位马导也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同冯延见面，不免恼羞成怒，对其数落起来，末了又不甘心，仍然向冯延抛出“橄榄枝”，却不想冯延会再次拒绝。 江川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有没有搞错！他不知道你背后站的是我们英俊多金的李总裁吗？” “恐怕是不知道吧。”冯延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样的人圈内一抓一大把，马俟方只是不长眼的其中之一，没什么了不起。他向来不喜欢抬出李憬年压人，李憬年自己都是个锈花枕头，俩人站一块，难保不会有人说他看人不准，贪慕虚荣。 “不知道也得查查资料啊，这马导看起来不像混娱乐圈的主儿！” “无所谓吧，这行有钱是老大，反正他有钱” 江川顿时跳起来，“这还得了！宗宗，赶紧给你李爸爸打电话，他媳妇儿都被贼人惦记上了！” 宗政落没理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工棚外的小马扎上，抱着胸，闭着眼，脚边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沙沙地播放着今天的晨间新闻。 “据可靠消息，一二一特大凶杀案的嫌疑人赵某，在与警方的冲突当中侥幸逃脱，目前正在向万园谷方向逃蹿。警方提醒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如有线索，请及时报警” 呵呵，贼人，别说一个马俟方，就是十个这样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他宗政落照样拿下。前特种兵出身的宗总，就是这么自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09章 因着那则骇人听闻的晨间报道，宗政落的闲散早晨就这样泡汤了，他伸了个懒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目光随意一扫，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冯延这时也没什么睡意了，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见到宗政落凶神恶煞的模样，难免要说他：“宗宗，笑一笑，你这样容易吓坏小朋友。” 宗政落一本正经地环顾四周：“这里没有十二岁以下的儿童。” 冯延：“” 只听他又道：“不该出现的坏孩子倒是有一个。” 冯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钟夏？” 很显然钟夏也看见了他们，带着经纪人过来打招呼：“老板。” “你怎么来了？” 钟夏的经纪人陆文显然跟徐经武不是一个类型，同样领着天策的薪水，陆文却很会来事儿，见到谁都点头哈腰，笑得脸都快开出花来，“是这样的老板，《入阵》这几天不是在选人么，刚好今天钟夏不用出通告，我带他来混个脸熟。如果能博得导演的青睐，在电影里拿个小角色也不错。钟夏现在拿了奖不比从前，一定能为天策带来更多收益的。” “导演？你说那个马俟方？”江川从工棚里走出来，听得这么一嘴，不免冷嘲热讽地朝远处的马俟方看了一眼，“他就是个音乐导演，负责v而已，算哪门子的电影导演。人家这部戏的总导是秦羌，17岁就在国际上拿奖的天才，哪像他这么大把年纪还在花月场里打诨，臊不臊！” 陆文是个在人精里混的，哪会不知他说的这些，笑眯眯道，“江导，您好歹也挂个‘导’，您应该知道，就算是音乐导演，人家背后那资源也是数一数二的。像我们天策这种自力更生的小公司，能拿到十分之一的资源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起来不免有些惋惜，他也是最早一批进天策的员工，有幸目睹了当初李憬年要往公司注资，被自家老板强行拒绝的惨剧，要不然公司的发展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不过陆文就是这点好，说什么都是笑眯眯的，一副讨好谄媚的模样，江川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少影响我们直播啊。” “知道了，江导。”陆文笑嘻嘻地，拉着钟夏去跟人打招呼了。 江川等他们走远，招手把小沅叫来，掏了张粉红色大钞给她，“去买杯咖啡回来，给你冯哥醒醒神，你看他这样，站着都能睡着。” 冯延一个激灵，好险，差点又睡过去了。 《最强脑医》虽然是直播，但也不是时刻都需要他这个主持人在场，更多的时候是看董子钰的临场行为，有摄像和场记在身后跟踪就行。当然，有特殊情况时，场记也会知会他一声，比如现在，小哥气喘吁吁地一路狂奔，撞倒了一辆自行车，一边跟人赔礼道歉，一边抽空朝这边喊：“江导，冯哥，有情况！” 说是情况，也不过就是马俟方单方面在训斥董子钰罢了。马俟方想必是在冯延那没讨到好果子吃，把气都撒在董子钰身上，当着这么多拍摄人员的面，楞是没给他留半点情面。 “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听懂了么？怎么年纪轻轻出门就不带脑子呢！这是一部很有深意的电影，主角有六重人格，你脸上的表情得复杂起来，这是表演，懂吗！你当拍v是你t台走秀啊，闭着眼张张嘴就完了？” 董子钰作为新人，被导演批评无可厚非，但让《最强脑医》的观众无法忍受的是，这导演骂人的素质也就那样，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说了有小半个小时。节目组官方留言板都快被观众的吐槽塞爆了。 通常这时候，场记会适当提醒一下对方，这儿有直播，被提醒的人一般也不会为难，事情就这么揭过。但这个马俟方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不太上道地掀了场记一把，怒道：“你算老几，把你们冯延叫来。” 场记小哥只好找来冯延救场。 冯延好端端的睡意去了一半，依稀记得自己曾几何时也是听过一些关于这位马导的传闻，都不是什么好话，大约是说这人格局小，上不得台面，常常是被人吹捧两句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在圈子里口碑极差。 这样的人，冯延向来秉承敬而远之的道理，但此时不同，董子钰是他公司的员工，他理应保护其不被欺负。 他拍了拍脸颊提振精神，然后走过去，把笨嘴拙舌的徐经武挤开，状似不经意地插进董子钰和马俟方中间，问：“这是怎么了，小董你惹马导生气了” 董子钰红着眼睛没吭声。 马俟方倒是得理不饶人，抱胸冷笑一声，“冯延，你们天策也不怎么样嘛，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新人也要削尖了脑袋往剧组里送，知道的是你没人，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话说得难听，但冯延也不否认，“不好意思啊马导，小董的专长是唱歌，只临时学过几天表演，太仓促，您多担待，不满意尽管骂，没事。就是您剧组这么多人等着，是不是先把v拍完”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明晃晃地洒在翠竹和青草地上，风比平常略大一些，高高的竹子尖儿压得弯弯的，v里的那种意境已经彰明较著。换作普通人，马上就顺着冯延的话把这事翻过去了，可马导不是普通人。 他用手指着冯延，仍旧不满地絮叨，“我说冯延啊，这儿我是导演还是你是导演，什么时候拍什么时候不拍，碍你什么事了啊？你这新人做不好，你这个当老板怎么样也该有个说法，道歉就要好好道，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冯延耐着性子，“那马导希望我怎么道歉呢？” 马俟方越发得寸进尺，微微侧了侧身，露出《最强脑医》跟拍的那部摄影机，反手一指，“你得当着你的摄像头，跪下叫我一声爸爸！” 冯延简直被气笑了，“不好意思，我爸他老人家还健在。” 马俟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身后的摄像小哥笑出来，才明白冯延这是又没给他面子，脸上表情收不住，瞪圆了眼睛威胁，“行，冯延，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 “马导，您这可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我天策确实没什么人，但录用小董当初也是您同意的，现在您反悔不要紧，我们也不耽搁您的时间，我这就带小董回去了，改日再登门道歉。” 马俟方见冯延果真要拉董子钰走人，一急，拍着大腿脱口而出，“我当初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哪能让冯延真的走，剧组一天的人工c道具c场地费，样样都得花钱，v拍不成，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他倒是无所谓，背后那些投钱的老家伙可不会答应。 冯延静静地打量他，“过去看我面子，现在就不看了么？” 马俟方老脸一红，没敢说现在是冯延不老实被潜。在镜头前他还是要脸的，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狠狠跺了跺脚，不耐烦道，“现在哪是我不看你面子，分明就是你不给我面子！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大伙儿都休息休息，你好好教教你的新人怎么演戏！” 冯延回头对董子钰说:“听到了去休息吧。” 董子钰垂头丧气的，有些别扭地对冯延说:“我自己能搞定，不用你出面的。” 冯延无奈摇了摇头，这董子钰，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要脸。他没再说什么，跟在v的拍摄人员身后走到信息区。这时，宗政落拿着手机过来了。 “冯总，你要的资料查到了。这个马俟方是个官二代，据说是被人从小宠到大的，仗着老爹是中央一个什么官，大家都买他一个面子。他的本职是某上市公司的高级副总裁，做音导属于玩票，没什么业内常识，以为艺人都跟他想的一样，有点钱就可以潜——不过他这次算是栽了，董子钰今天的工作可以结束了。” “结束？” 宗政落面无表情，“一分钟前马俟方被开了。” 李憬年动作这么快？冯延把宗政落手机拿过来才发现自己想歪了。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入阵》电影总导演秦羌的微博:导演马俟方，你被开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10章 秦羌这条微博一出来，吃瓜群众圈里又狠狠地热闹了一把。 江川困惑地问冯延，“这个秦羌，你认识？” 冯延抿着嘴笑，指了指手机，“不是说了么，我的迷弟。” 江川满脸妒忌，“得了吧，我看你这个迷弟也不怎么样，居然会用马俟方那种烂人，想来智商不高阅历不足。” 冯延回头看了看，就在他和江川喜气洋洋刷微博的时候，马俟方的声音已经快把临时工棚的顶掀飞了。 事实上，秦羌一条微博并不能决定什么。马俟方的去留，要投资方说了才算，他是带资进的组，这一被开除，剧组资金短缺，其他投资人必然不会同意。现在他正着急忙慌地给其他投资人打电话，嗓门大得三公里外都能听得见。 “你说说气不气人，这个秦羌，仗着自己有点才能就要翻天啊，一条微博就想赶我走人，这算什么！我可告诉你，我那几百万可不是小数目，我走了你们这剧马上就完蛋！你最好也劝劝他，别他妈当自己还小，谁都得惯着他。我要不是看他老子的面子，我根本就不会进这个组！年轻人，太不把钱当回事可是要吃亏的！总之你赶紧给他打电话，两分钟内把微博撤了，否则你们那点钱，就等着打水漂吧！” 他一连给好几个人打电话，说的内容大同小异，江川在旁边都快会背了，不由得瞠目结舌，对这名叫秦羌的导演由衷佩服。他看了看表，随口问冯延，“延延，咱们打个赌，两分钟，你说你这个迷弟究竟会不会撤微博。” 冯延没心情理会他：“微博会不会撤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咖啡回来了。” 正说着，小沅提着一袋打包的咖啡，神情慌张地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往回头，好像有鬼在追她。等她跑近了，冯延发现，那袋咖啡已经洒了一半，纸袋湿濡濡的，马上就能裂开。 江川忍不住说她，“慢点跑，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注意点形象。” 小沅喘着粗气，擦了擦额角豆大的汗珠，脸颊两排红晕，像随时都要烧起来，“我这不念着冯哥急着喝嘛冯哥你别这样看我，算了，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我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瘆得慌。” “早上的新闻看了吗？”宗政落不知何时蹿了过来，波澜不惊地朝小沅来了一句，“就是那个通缉犯，好像进万园谷了。” “啪！”纸袋终于裂开，冯延心疼地看着他一口未喝的咖啡就这样浇灌了一地的绿茵。 小沅一下跳开半米远，就好像那杯洒掉的咖啡是某种杀伤力极强的生化武器，瞬间释放出名为“惊恐”的毒素。“不不是吧？这c这么恐怖，那我们怎么办？冯哥救命啊！” 冯延被这么一闹，总算清醒了。万园谷作为4a级风景区，占地面积极广，且植被丰富，地形复杂，通缉犯若是成心想躲在这里，警方出动警犬都不一定有用。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小沅真的被跟踪，那现场这百十来人的生命都有危险。想着，他扭头看了看此处唯一战斗力爆表的那人，“宗宗，不如你去看看？” 宗政落点了点头，问明小沅方向后，转身就走。 “等等，”冯延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 宗政落想皱眉，但是皱不起来，只得舒展着两道浓眉，问冯延：“你去做什么？”万一真发生什么，还得分神保护自家老板，添乱。 冯延道：“如果你们打起来，我可以及时报警，还可以拍照留取证据。这样你就能解放双手，全力以赴地揍人。” “” 冯延懒得说，他是不想留下来听马俟方打电话吼人，那声音中气十足，夹着排山倒海的怒气和重如泰山的官腔，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凛烈，令他本来就缺觉的大脑如遭酷刑，十八道天雷加身c飞升历劫也不过如此了。与之比起来，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通缉犯反倒显得可爱多了。 一连走了十分钟，马俟方那独特的嗓门儿还犹似在耳边回响，任凭风声尖啸，就是掩不去大面积的心理阴影。此时风速越来越快，狂风吹得青草弯弯地贴着地面，一些往小卖部走的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他们头发凌乱，神色匆匆，几个女生甚至狼狈地拽紧了自己的长裙。看来天气预报有误，这根本不是什么三级东南风，台风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宗政落停下来问冯延：“还走吗？再往前就没什么人了，风这么大，还是回去的好。” 冯延四下看了看，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离拍摄地最近的休息服务区，小沅的咖啡想必就是在这儿买的。他们一路走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再者这里行人不少，真有通缉犯混进来，应该很快就被认出来了。 “那我买杯咖啡就回去。”冯延想到那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香消玉殒的美式，实在是惋惜。他从衣兜里掏出口罩戴上，去最近的便利店里要了杯加巧克力的卡布奇诺，顺便给宗政落和江川也各打包了一杯，待他拎着沉甸甸的纸袋费力推门出来时，宗政落不见了。 冯延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狂风依旧尖啸着从林间穿过，在枝叶间发出咻咻的声响，飞鸟低低地滑行，好像一旦飞高，就要被狂风卷走——一切如旧，以他的眼光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宗政落不见了，他第一反应是联想到那个通缉犯，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这时也不便打电话，冯延拎着咖啡，在服务区外围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向下的台阶尽头发现了对方高大挺拔的身影。 “宗宗。”他快步走过去，还未到跟前，立即又刹住了脚。宗政落头也不回地站着，腰板挺得笔直，显然前面还有什么人，而这个人让宗政落感到了异于平常的压力。 冯延的心猛地提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到宗政落高大的阴影里，伸着脑袋往前瞄—— 还好，虚惊一场。那并不是什么通缉犯，毕竟没有哪个通缉犯敢穿得这么招摇，但对方显然也是精心伪装过的，一套紫色冲风衣从头裹到脚，脚蹬一双白色高帮山地鞋，背上还有个鼓鼓的大包，大包两侧挂着金属的装饰链子，非常的朋克风。这浑身上下的装备，少说五六万，试问哪个通缉犯出门敢这么穿？ 冯延放下心来，用手肘撞了撞宗政落的后腰，低声问，“什么情况？” 宗政落没做声，侧身让了让，示意冯延上前自己看。 那人背对着他们，正蹲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系鞋带。冯延看不出身形，但对方头顶一颗硕大的丸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显然是卷曲的头发长长了，用皮筋拙劣地绑了一转。 当着宗政落的面，他顿时觉得没眼看。可他无法否认，那颗丸子头的魔力是巨大的，脚下似乎有绳索牵引，他失控地一步步挪过去，甚至伸长了手，随时准备往那颗墨丸子捏上一把就跑。 忽然。 那人背上的包动了一下。 “啵！” 一颗似笑而哭的狗头冒了出来。 “李大爷。”冯延满头黑线地僵在原地。 紧接着那名狗头的所有者就跳起来，满脸堆笑地看着他，“媳妇儿！” 冯延只觉得耳边风很大，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这个台风将来的早晨实在是太特么刺激了。他于无形中飞快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盯着自家老攻头顶那颗不合时宜的丸子冷冷问道：“你早上不是约了人谈生意？怎么过来了？” “取消了。还有李大爷说它想你。”李憬年摸摸鼻子，没敢说实话。 李大爷非常配合地从包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拉扒冯延的裤腿，摇头晃屁股地求抱抱。冯延一把将它抱起来，如果不是丁一的电话及时打来，他差点就信了李憬年的鬼话。 丁一独特的大嗓门儿隔着李憬年的电话筒，如炮弹似地轰进冯延耳朵里。 “啊啊啊爸爸，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里啊！我敲了二十分钟门了，你开开门好不好！傅总都被你放十次鸽子了，十次啊，正常人早就发疯了好吗，你可怜可怜他吧，爸爸” “啪！”李憬年不待对方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以防止更多不堪入耳的控诉传进自家媳妇儿耳中。 嗯，一代总裁，就是要这么霸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11章 这真是一个惊喜不断的早晨，冯延觉得他的咖啡白买了，现在的他根本不需要咖一啡一因的刺激就能精神百倍。当然自家老攻的突然造访只是其一，其二是，江川的电话。 他刚按下接听键那边就传来吼叫声和怒骂声，然后是江川的惨叫，不知对着谁喊了一句：“别抓我头发，他妈的还说不听了是不是！” 难得听到文质彬彬的江川骂人，想必是现场情况混乱，一时让他失了控制。接紧着，听筒里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江川似乎跑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场所，喘着粗气，急不可耐地对着话筒说：“延延，出事了，你快把宗宗叫回来支援，这乱的，我都控制不住！” “出什么事了？” 江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原来马俟方勒令秦羌两分钟内撤掉微博的命令并没有得到执行。非但如此，秦羌接连发了好几条微博，都是明里暗里地怼马俟方，言下之意，马俟方就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害虫，是娱乐圈的公敌，人人喊打！甚至有一条，了检察部门，并附马俟方带资进组的部分合同。 微博瞬间闹翻了天，关于马俟方的热搜甚至超越了《最强脑医》，马俟方又气又急，挨个儿给投资人打电话，把先前威胁的话又变本加厉说了一遍。这回没人敢附和他，都怕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马俟方只得亲自给秦羌打电话，没想到秦羌根本不买他的账，电话直接被摁了，接着又一条微博出来：导演马俟方，要点脸。 马俟方简直要气炸了。就是这个时候，徐经武战战兢兢地过来问他，v的拍摄什么时候开始。 好么，这下直接点燃了战火。马俟方把气都朝徐经武身上撒，甚至直接动了手，董子玉看不过，出面劝阻，被马俟方一把掀到了地上，撞翻一堆器材，旁边的摄影师受了波及，场面就混乱起来。到最后，几乎分不清劝架的和打架的，凡是靠近战场的，通通挂了彩。就连江川一个站在外围的无关人员都被抓了几把头发，眼镜歪到了一边，衬衫的扣子还崩掉了一颗。 冯延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拉着宗政落往回赶。 霸道总裁李憬年跟在自家小媳妇儿身后，被现场的混乱场面震惊得瞠目结舌，“厉害啊延延，《最强脑医》今天才首播呢，你看这收视率，都该破纪录了！” 冯延没工夫跟他瞎掰，立即指挥宗政落救场。李憬年拦住他，“别整那些没用的，这种时候，就要来点狠的。”他迅速接了根地线，插上话筒，将声音调到最大。 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犬吠割裂了风声，就地炸开。 “汪！” 控制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往这群沸腾的人们中间再丢一枚炸一弹，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这时会发挥极大的作用，令人出现短暂的行为和思想的凝滞。而李总裁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短暂的瞬间，迅速安抚这群人狂躁的情绪。 他摸了摸自家李大爷的狗头，开始说道：“是这样的，我家的狗请各位安静一下。” 什么，一条狗？ 众人脸上最初的惊惧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浮现的层层怒意。冯延开始觉得，放任李憬年处理此事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然而为时已晚，李憬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继续说道：“别生气，我只想告诉你们，此时的你们，还不如一条狗。” 人群里终于有人爆发，第一个出声的当仁不让是马俟方。他拨开人群，怒气冲冲朝李憬年吼，“你他妈谁呀，敢这么跟大家说话！” 李憬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马导是吧？年纪不小了吧？高血压肯定有，瞧瞧您这血红血红的眼睛，当心情绪过激，中风。中风什么样知道吗？”他伸手指了指懵逼的宗政落，“这儿就有一个，面瘫大半年了，你看可怜不可怜。不过幸运的是，他还年轻，身体强健，这事儿要搁您身上，说不定就没他这么幸运了。您结婚了吧？小孩应该在上学？您想想，您要是病倒了，家里孤儿寡母失去经济来源，终日在您床头以泪洗面，该是何等凄凉——哦不，我听说，您经常在外乱搞，所以家庭关系想必不会和谐，如此一来，您要是真病倒了，只怕床前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吧？那您得多可怜啊，想想看，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请了个护工来照顾自己，但那护工贪财，把您家里的现金都偷走了，犹嫌不够，没几天，就叫了搬家队来，把您家里的电视c冰箱c空调反正一切值钱的家具都拿去变卖，您心中愤怒，没错，就像此时一样愤怒，但您说不出话来，您只能活活把自己气死，直到尸体的臭了，才被邻居发现报警” “你他妈究竟什么意思！”马俟方忍无可忍，脸上青红相间，跟调色盘似的变幻莫测。 “我想告诉您，此时收手，才是您最体面的活法。” 马俟方愣了愣，随即又冷笑起来，“轮不到你教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我这就打电话给你们领导，开除你！”他寻思着，眼前这人实在太年轻了，穿着一身运动装，着实没什么品味。这套运动装倒是值些钱，想必这人也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公子哥儿，但也不会太有钱，真正的有钱人不会穿运动装来这种场合。何况即使有钱他也是不怕的，他爸在中央还挂着名，没几个有钱人不怕的。 他不知道的是，李憬年恰恰就是那几个“不怕”的有钱人之一。冯延原本还想着把自家总裁拉回来，免得这人犯起病来，又大曝一堆惊人之语，不过现在他打消了想法，能让马俟方得到些许教训的，也只有比他更有钱的总裁大人了。 狂风越发猛烈了，几朵乌云飘来，挡住了头上的日光。气压沉甸甸地，胶着的空气令不少人后背都浮出一层冷汗。 李憬年摸着他的狗，气定神闲地笑起来，“远洋国际不知马导听说过没有，小生不才，正好是那家的少东家。” 轰！ 远远的山里有雷声传来，马俟方一个哆嗦。 远洋国际的大名驰名当世，马俟方当然不会不知，他不仅听过名字，还知道这家集团以航运起家，历经数代，到如今，旗下产业遍布化妆品，服装，电影及不少高科技新兴产业，他自己所在的货代公司，每年都要靠着远洋国际的航路完成一单又一单巨额生意，可以说，他大部分的工资红利都得益于这家公司，此时若在业余生涯得罪了远洋国际，他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就结束了。 才一会儿的工夫，马俟方竟发现后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把内搭的毛背心都浸湿了，风一吹，寒意顺着脊梁直往头顶钻。 李大总裁觑着对方的反应，心情愉悦，他鲜少用身份压人，此时才算真正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只恨手里没多少现金，不然一股脑儿往马俟方头上砸，那才痛快！ 他顺势伸手将媳妇儿勾过来，搭着冯延的肩膀笑嘻嘻道：“我刚才上网，看马导似乎对我爱人有什么意见？” 爱c爱人？ 李憬年晃了晃手，将与冯延同款的婚戒亮给马俟方看，“冯延，我媳妇儿。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怎么会这样！马俟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只听说过冯延结婚了，嫁了个小老板，没听说过那个“小”老板就是远洋国际的少东家啊！这可确实够“小”的。他原来想着，冯延的天策工作室规模也不大，就算嫁人能嫁多好的人家，还不都是为了钱。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愚蠢得可笑——然而又不甘心，心里愤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延见四下终于安静了，拍掉李憬年的手，对众人道：“行了，没事了。看来今天v是拍不了了。小董，你收拾收拾，可以收工了。江导，咱们节目继续吧” 冯延很快发现最后简直是废话，江川反应奇快，在李憬年发表长篇大论时就缓过来了，《最强脑医》的摄像机早已偷偷地运转，将此后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观众面前。 因此现在网上全是拜倒在总裁石榴裤下的声音。 李憬年兴致勃勃刷着微博，不得不说，亿万网友的词汇量绝对是丰富的，那些赞美溢誉之词都快流出屏幕了，实在是大快人心，让他心情愉悦。然而很快，一条令人醋意横飞的评论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12章 cp？cp你妹！你家烟烟是有夫之夫好的吧！总裁大人很生气，好想暗戳戳建个小号怼回去，然而才把“注册账号”那个小方框打开，又惋惜地住了手，这样做很容易被自家精明的媳妇儿抓住把柄啊。想了想，他只能把小沅叫来，阴恻恻地审问她，“这个秦羌和你冯哥很熟么？” “不熟啊。”小沅现学现卖，把刚才拿到的信息科谱给他听，“微博不是说了么，是迷弟。冯哥那么帅，有个迷弟很正常好吧。”顿了顿，见自家老板一脸阴得要下雨，又继续打击他，“不过这个迷弟来头不小，是我国著名导演秦祖新的儿子哦，17岁就凭借一部微电影在国际上拿了奖。这次这个《入阵》是他的第二部作品，据说是为毕业准备的。这样算一算，秦导也才不过22岁，年轻又有才，总裁你完了，这次遇到劲敌了。” 李憬年果然感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拿起手机给丁一打电话，并且说了平生最符合身份的一句话：“给你两天时间，我要拿到这个秦羌的全部资料。” 丁三画的声音震耳欲聋，裹着怨气夹枪带棍地炮轰他，“不用那么麻烦了爸爸！那个被你放十次鸽子的傅总，人家约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投资《入阵》！” “”李憬年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好小啊。 冯延和江川说完话，一扭头就看见自家老攻坐在长板凳上，心事重重地低头喝他的咖啡。 “怎么了？”他走过来，在李憬年背后站定。虽然这样的总裁看起来很需要关心，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控制不住地集中在了对方头顶的墨丸子上，怎么办，好想伸手捏一捏。 冯延因为形象的关系，曾被造形师多次强调不适合长发，更不适合这种看起来很骚气的丸子头，但天知道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颗想要拥有这样一头墨丸子的少年心啊！ 然而作为自制力很强的国民男神，他还是在李憬年回头的瞬间收住了手——可惜眼神没收住，那模样有点狰狞，吓得李憬年赶紧把咖啡塞进他手里，“我就喝了一口，一小口，真的，不骗你。” “呃”冯延下意识移开目光。 这下连小沅也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指了指李憬年，撇清自己的责任，“跟我没关系啊冯哥，老板擅自把你咖啡当醋喝了。” 李憬年：“” 趁着山雨未来总裁还没反应过来，求生欲很强的小沅二话不说，撒丫子先跑了。 冯延一头雾水，“你吃醋？吃谁的醋？” 李憬年干咳一声，“别听小丫头胡说，她自己的感情线还一团乱呢。” 冯延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又把咖啡塞回李憬年手里，“给你，我不喝。我睡会儿。” 李憬年自觉坐到长凳边缘，将自己的大腿贡献出来。冯延怀里抱着李大爷，头枕着老攻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起眼睛。李大爷今天出奇得乖，安静地窝在冯延怀里，眨着圆碌碌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不远处，江川正在指挥节目组成员收拾器械，《最强脑医》的拍摄暂告一段落。这档节目虽然是实况直播，但也没苛刻到每时每分，毕竟观众和参加人都要休息，也要有时间讨论话题。现在直播暂停，网上的帖子又掀起新高潮，观众纷纷表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董子钰可能真是节目组请来的托，真正有病的应该是马俟方才对。 李憬年低头刷了会儿微博，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在节目组忙碌的身影留恋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卸妆的董子钰身上。 董子钰在方才的冲突中受了点伤，脸颊肿了一大块，他身边站着神情紧张的徐经武。这位身材圆润的经纪人手里紧紧握着一瓶双氧水，看样子只等董子钰卸完妆就要顺势给他做消毒工作。 李憬年静静观察了俩人一会，俩人似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什么，李憬年隔得有些远，只能依稀听见俩人的一星半点声音。他低头沉思片刻，轻手轻脚地抓了顶帽子盖到冯延脸上，然后打开手机的视频功能，默默将眼前的画面收录起来。 董子钰坐在便携的小镜子前，拿着化妆棉给自己卸眼线。这个位置比较特别，稍微不慎就要碰到青紫的伤口。他卸一只眼睛，中途停下来三次，呲牙咧嘴的，显然痛得非同小可。 徐经武看得干着急，声音不由也大了，这句李憬年听得清楚明白，就是嫌董子钰弄不好，恨不得自己捊袖子亲自上阵。董子钰摆摆手拒绝了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压在了董子钰握着化妆棉的手背上。 “还是我来吧。”清冷的声音，是新晋影帝钟夏无疑了。 闹剧发生时钟夏也在人群里面，不过陆文毕竟经验丰富，将这位新晋影帝保护得很好，以致于钟夏关心完其他人，还能抽空来探望这位倒霉的师弟。 他们俩是一个高中出来的，关系自然比旁人亲近些。徐经武自觉地退居二线，将双氧水搁到桌上，同时不忘趁机数落董子钰几句。 “钟夏你来得正好，你也说说他，逞什么能。当时护着我干嘛呀，本来该挨打的是我，现在倒好，他脸上五颜六色的，接下来的活动可怎么出席！” 徐经武痛心疾首，恨不得把董子钰的伤口撕下来，贴到自己脸上。董子钰倒是没什么，斜眼对钟夏说：“别听他的，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搞定。” 话是这么说，钟夏却没听他的，径自抽了片化妆棉，沾了化妆水，动作轻柔地帮董子钰擦拭。董子钰挣了挣，没挣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老老实实地挺直腰板坐着，任由钟夏给他卸妆。 期间钟夏问他：“疼吗？” 他答：“还好。” 再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明显钟夏的动作又放缓了一些，一只眼睛卸完，董子钰居然没吭过一声。 过了一会儿，钟夏看妆都卸干净了，才又拿起双氧水，准备给董子钰处理伤口。这时，小沅不合时宜地挤了进来，硬邦邦地对钟夏说：“这种小事，不劳烦影帝了吧，我来就行。” 她刚做完自己的工作，刚才收器械的时候淋了雨，身上湿溚溚的，手指尖也淌着水，体温冰凉。董子钰忍不住说她：“你瞎凑什么热闹，这儿有师兄就行，你快去擦擦。” 这看似体贴的一句话却并未打动小沅，而是惹来了她的不满。 “我不。”她说。 钟夏顿时有点尴尬，举着双氧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董子钰站了起来，挡在小沅和钟夏之间，皱起眉头，问小沅：“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我什么意思？”小沅才说了一句，眼眶立刻就红了，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全哽在喉咙里，和心里日积月累的委屈揉合在一起，幻成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流。 董子钰越发不耐烦，“好好的你哭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你看看你这浑身湿的，跟个落汤鸡似的，我让你去擦擦有错吗？” 徐经武对这对小情侣闹别扭也是习以为常，顺着董子钰的话往下劝说，“是啊，许小姐，子钰也是关心你，没有恶意的，你别哭啊。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你一哭，不仅子钰名声有影响，你也不好受是不是？来来来，先坐会儿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小沅被他拉到一旁的椅子里，还想说什么，手撑着扶手作势站起，眼帘微微抬起，不经意地撞上了董子钰倦腻的目光。只那么一瞬的工夫，所有的过往委屈都如走马灯似地在脑海里回放，她像陡然被抽光了所有力气，没再站起来，而是跌回了椅子里，眼泪再度扑扑往下掉。 徐经武赶紧倒了热水给她喝。 而另一边，董子钰尴尬地对钟夏摆摆手，“没事，师兄你别往心里去。” 钟夏问：“你真不去哄哄？” “一会儿再去。”董子钰坐回椅子，扬起脸对钟夏微微一笑，“咱们继续吧，师兄。” 于是钟夏只得叹口气，再度拿起双氧水，为董子钰处理伤口。 画面进行到这里便索然无味了，李憬年飞快地编辑好视频，发送给正闲得蛋疼的舒培林。 ——怎么样？ 短短的三个字，舒培林立即心照不宣，知道李憬年问的是董子钰的病情。他双手如飞，打下一段文字： ——不怎么样。从这段视频来看，他的病情尚在可控的范围，大脑仍旧占据主导意识，知道在镜头面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好像这段视频里的行为，他一定不会在镜头面前做，因此绝对不会对公众造成影响。从医学上说，目前无法鉴定他患病，倒是某人扎个丸子头对马俟方那段控诉，看起来更像重症病患。 李憬年：“” ——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马俟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你得尽快说服他过来就诊。 ——但这绝不容易，对吗？ ——是的。他现在出现了暴力倾向，你必须要小心他再次出手伤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一些手段，让他走投无路向你求助。你自己多加小心！ ——行。不说了，冯延好像醒了。 李憬年打完最后一行字，便听见李大爷激动地叫了一声。冯延抱着它，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13章 “醒了？”李憬年若无其事把手机揣进口袋，扭头问冯延。 冯延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一面躲避来自李大爷热情扬溢的法式湿吻，一面点点头，“台风是不是又变大了，很吵。” 临时搭建的工棚质量不好，铁皮做的屋顶噼哩啪啦直响，雨水顺着杆子淌下来，在地面汇成一汪汪的小水潭。冯延冲到门口看了看，台风已经把竹子压得几乎直不起来了，大雨瓢泼似的，苍白的水帘子从竹林的这头浇到那头。 一条黄色预警的信息跳到了手机页面，他看了一眼，又大步流星地冲回屋里，目光在忙碌的众人身上溜了一圈，“江川呢？快，台风转向了，说是要正面袭击a市！大家都抓紧时间，得马上回去了！” 不用他说，节目组的成员已经在加急收拾东西，不到十分钟，一切就绪。 台风天，风大，乌云跑得也快，先前还倾盆的大雨，十分钟后却骤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压低得吓人，水雾从林间升起，潮湿的空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趁着这会雨势减弱，江川指挥众人把器材往停车场搬。李憬年也拉了冯延的手，抓紧时间往停车场赶。万园谷离家不塞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现在风大雨大，车辆肯定难行，如果再发生一两起事故，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家。李憬年越想越觉得倒霉，脸上不自觉地挂满了阴云。 “哎，我钥匙呢？”他低头找钥匙，忽然头顶一紧，丸子头被人捏了一下。“嗯？”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撩他的，必然是自家娇妻无疑。李大总裁原本因为台风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他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只见罪魁祸首正假装若无其事地望天，甚至自言自语说了句：哎呀，这风可真大。但是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浅浅的酒窝暴露了其属性，李憬年顿时心花怒放，没来由就想，下次在头发里藏粒糖果试试。 冯延这人吧，属傲娇的。你光明正大请他，他不一定领情，有时候还倒打一耙，让你里外不是人；但你若是装做不经意，他内心的兽性就全暴露出来了，比如现在，刀山火海刮台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捏一捏总裁的墨丸子。 索性总裁也爱宠他，装做不经意地又让他捏了一下，这才拿出钥匙，开了车门。 下一场雨很快又随着乌云降落。他们跟在节目组的车队后面，在服务区买了k记的汉堡当午餐，然后再次开着车，向出谷的公路驶去。 这回李憬年的车打头阵，他小心谨慎地打转方向盘，将车开出服务区的范围。车窗外风声呼啸，远山里浓云压得低低的，看样子，新一轮的暴雨正在山谷里成型。 冯延打开车载音乐，后排的李大爷情不自禁踩着节拍，跟着雨刷左右摇摆。对了，李大爷是一只拥有着天使微笑的柯基，可惜品种不纯，两道浓眉破坏了美感，过多的眼白更是显得整张脸小气吧啦，一脸的苦大仇深。比如此时，其它的柯基摇摆是卖萌可爱，它摇摆就是李憬年欠了它三天的口粮。为此李憬年连欣赏它的心情都没有，只能假意正直，挺直了腰板，心无旁骛地开车。 然而李憬年没想到，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你不去撞别人，也总有人千方百计来给你添堵。 经过一条岔路口时，一辆拉风的保时捷panara斜刺里冲出来，险些和他的车头相撞，幸好他反应迅速，急打方向盘，及时将车掉了个方向。否则后面江川的商务车肯定怼他一屁股，一场连环车祸不可避免。 可饶是如此，底盘低的保时捷仍甩了他的挡风玻璃一身泥点子，惹得李大爷扯着喉咙拼命叫唤，爪子愤怒地拍在前排椅背上，吼吼吼雨刷和挡风玻璃共舞的和谐都被破坏了，气一狗！ 只这片刻的工夫，浓浓的乌云便向公路飘荡过来，雨点一颗两颗，接二连三地砸在地上，且有持续增大的迹象。赶路要紧，李憬年并不太想替李大爷讨回公道。冯延也是这意思，默默掏了根牛肉干塞进李大爷嘴里。李大爷记忆差，有吃的就忘了生气，也就不再捣蛋，埋头吧嗒吧嗒地啃起零食。 他们正准备重新上路，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却发生了。保时捷的车主忽然一摔车门，冒着雨，气势汹汹地跑来敲李憬年一侧的车窗，“你他妈长不长眼，会不会开车啊！尼玛把个悍马当拖拉机开，撞上了怎么办！” 李憬年非常无语地摇下车窗，“马导，你有意见？” 马俟方原本想竖根中指以示不满的，一看是他，又心虚地将手缩了回去，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之前发生的事仍旧让他心有余悸，李憬年这尊大佛他惹不起，说话不自觉地扬出一抹敬爱的味道：“哟，李总啊，我就说嘛，谁开车这么艺术，这么优雅，这么有情操！” “你还有别的事吗？”李憬年冷着脸打断他。 马俟方谦卑地向后退开，点头哈腰，“没事，没事。李总请，您先走。”他一面作揖，一面退回车里，将车往旁挪了挪，挪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李憬年懒得再说话，风把他的丸子头都快吹散了，这还怎么给媳妇儿捏。他缩回车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把空调往下调了两度。 “你不冷？”冯延斜了斜眼睛，问他。 李憬年义正言辞，“马导让我内心燥热，如火炉般熊熊燃烧！” “汪！”坐在儿童座椅里的某位大爷，拍着冯延的椅背，大声地表示赞同。 冯延没搭理他俩，回头紧了紧李大爷的安全带，然后一面促催李憬年开车，一面收回目光。 这时，他又瞧见了李憬年那颗异常吸睛的丸子头。此时丸子散了一半，零散的发丝飞舞着，皮筋摇摇欲坠，他无比惋惜地想到，啊，怎么办，丸子要散了，捏不成了。 李憬年捊了捊额头的湿发，顺嘴问他：“丸子头你还捏吗？不捏我解了。” 冯延：“” 李大爷：“” 四周突然陷入安静，李憬年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从冯延耳朵里抓回来，先抽个五十大板再塞进碎纸机彻底毁灭！特么的都怪马俟方让他脑筋不清楚，居然关键时刻说漏了嘴，嘤嘤嘤，媳妇儿再也不会捏他的丸子头了，他再也看不见冯延抿嘴偷笑的小酒窝，简直大写的生无可恋！ 果然冯延默默地将头转开，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总裁大人越想越生气，一脚踩下油门，力争把更多的泥点子甩到保时捷的挡风玻璃上。 然而他才往前蹿了不到一百米，就听冯延急喊一声：“憬年！”紧接着一股力道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扭转，冯延猛地将他抱在怀里。震耳欲聋的轰鸣此起彼伏，敲打着耳膜，车头被什么硬物击中，安全气囊迅速弹开，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他头晕眼花。后排李大爷惊恐地狂吠，不断地嘶咬安全带，动物的本能驱使它迫切地想要离开危险。 下一秒，挡风玻璃应声碎开，冰冷的风和雨水夹着泥石扑扑往车里灌。李憬年忙把冯延的头按下，反过来将其紧紧抱住。他的目光颤抖着在车外走了一圈，黑黄的泥土和着石头，像海浪一样从山坡涌下。他们的车如摇摇欲坠的小船，被一头波浪冲向路边，晃了晃，终于卡在一块石头和峭壁下支出的树冠之间，停了下来。 巨大的轰鸣还在继续，泥石流水一样冲向山坡，生机勃勃的鲜花和野草瞬间被吞没。而远山的山谷里，紫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将整个场景渲染得凶险万分，如同电影里的末日来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白驹过隙的一秒，又仿佛是漫长的一千个世纪，巨响终于停止。李憬年试探着抬起头来，狂风从破裂的窗户涌进来，皮鞭似地抽在脸上，令他后怕不已。他颤抖着扶起冯延，“没事吧？” 冯延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李憬年四下看了看，解开安全带，推门钻了出去，又回头嘱咐冯延，“你呆在车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泥石从右侧的山坡倾泻而下，强硬地切断了整条公路，又从公路的另一端滑向更深的山谷。 所幸，他们的车离这场泥石流的中心还有很远，并没受到正面冲击，加上车子性能好，底盘高，起到了很好的安全防护，因此他和冯延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而紧随其后的保时捷就没那么幸运了，它被巨石砸变了形，车头凹进去一块，正在大雨里哧哧地冒着热气。 保时捷后面是江川的商务车，万幸距离隔得远，只是挡风玻璃裂了一小块，并没遭到破坏性的损毁。车里人也没事，江川推开车门跑出来，和李憬年并肩站在一起，向后望去。 车辆的长龙被迫停下，短暂的恍惚过去，人们纷纷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伴随着远方接连不断的雷声，有人开始哭泣，有人惊恐地尖叫，有人蹲在路边瑟瑟发抖，有人缩回车里，疯狂地按喇叭。 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泪水交织，如同潮水一般，霎时弥漫了整个时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14章 雨势越来越大，像灌了铅似的，重重砸向地面，在松软的泥土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坑。不断有枝桠和碎砾随着惯性从山坡滚落下来，越过公路，又掉进更加幽暗的深渊。远方的云层接连被闪电劈开，丝丝缕缕地卷曲着，仿佛幻化出了风的形状。风在林间穿梭，张牙舞爪地扑向地面，冯延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一个词：龙卷风。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龙卷风，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台风，而他们，恰好遭遇了一次规模不大的山体滑坡。他飞快地拿出手机，分别给万园谷管理部和相关政府单位拨打了电话，三言两语说明情况，然后将瑟瑟发抖的李大爷塞进背包，抓起雨伞冲了出来。 “憬年。” 李憬年顺势接过他的雨伞，“你怎么出来了？” “山坡上的护栏坏了，恐怕还有石头掉落。此地不宜久留，快让大家撤离。”他一面说，一面把包和李大爷塞给手足无措的江川，“江川去通知后面的车，赶紧掉头，快！憬年你和我去看看马俟方，他怎么半天没出来。” 马俟方的车过于狭小，安全气囊弹出后，他被卡在了座椅里，加上车门变形，他一时无法挣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冯延和李憬年见状，忙各自抱起一块石头，分别在车门的两侧砸，试图将扭曲的车门归位。 马俟方疯了似地在车里按喇叭，刺耳的噪音回荡山谷。 “笨蛋，别按！”李憬年气极败坏地吼，紧接着，他发现脚下的泥土重新开始流动，轻巧的保时捷摇摇晃晃，以缓慢的速度向悬崖滑去。 “延延，砸玻璃！”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扔掉石头，跑到车子另一边，将后背抵在车门上，妄图用身体阻止保时捷的滑动。 而冯延则赶紧抱起石头，用力朝车窗砸去。 一下，两下。 马俟方剧烈地躲闪，摇头晃脑地哭喊：“别砸！别砸！有玻璃碴子！” 冯延没理他，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冯延只知道，他每用一次力，车子就多向悬崖滑去一分，而比车子更早掉下悬崖的，必然是此时正全力抵挡的李憬年。 无论如何，必须要尽快救出马俟方。 很快，玻璃经不住重击，哗啦一声向里碎开。无数细小的碴子直扑马俟方的面门，他吓得蜷起身子，哇哇大叫。然而冯延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伸手进车里，拽下安全带，提溜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拖。 马俟方拼命挣扎，胡乱拍打冯延的手臂，“放开，你放开我！我流血了，啊啊啊，我的脸！” 冯延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使劲往车窗外拖。窗口没来得及清理的玻璃尖森冷地闪着寒光，映照出马俟方惊恐至扭曲的脸。 远方，一声惊雷炸响天空，更远的海面泛起波涛，一道惨白瘆人的白光在乌云投射的暗影里翻起，宛如妖孽降世，凶狠地要将这崩坏的人间斩碎。 暴雨越来越大。雨帘糊住了江川的眼睛，他拿着节目组的大喇叭，在公路上边跑边喊：“大家往回走，前面的车辆先掉头，一辆跟一辆，不要插队，保持镇定！” 随着他激烈的叫喊，泥土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须臾李憬年就被推到了公路边缘。所幸崖壁上有棵粗壮的榉毛树，高大的枝杆伸出地面，正好挡在他在面前。他伸腿踹上树干，拼命向后用力，牙关咬得紧紧的，只感到瓢泼的大雨冲刷着后背，衣服和车缘相接的地方磨得滚烫。妈的，冲锋衣肯定破了！他愤恨地想。 看不到马俟方的情况，他卯足了劲，扯着喉咙喊冯延，“马俟方死了没，没死赶紧拖出去，媳妇儿老攻要撑不住了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马俟方凄厉的惨叫：“流血了，我的脸，我的脸啊！” 窗边的玻璃碴子从马俟方的鼻翼划过，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珠子流水一样顺着大雨落下。马俟方痛不欲生，挣扎得越发厉害。而冯延却不为所动，冷着脸，抬起一条腿抵在门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马俟方如同麻袋似地拽出来。 “憬年快跑！”车子一空，冯延抱着马俟方就地滚开，还不等马俟方尖叫，马上又爬起来，拽着人向安全区域埋头狂奔。 另一边，李憬年飞快地向他们汇合。在他的身后，保时捷失去阻力，一头撞上那棵榉毛树，树干应声断开，连同车子一起向悬崖坠去。 充当临时司机的宗政落早早地把商务车停在离他们最近的安全地带，只等他们到达，事先上车的江川马上把马俟方拖上去，朝宗政落喊：“开车！” 宗政落迅速启动车子。 冯延和李憬年连滚带爬地向里扑。 车门尚来不及关上，新一轮的滑坡再度发生。铺天盖地的泥土混着杂草树根和乱石，如乱箭般向他们射来。剧烈而密集的碰撞声从四面八向震撼耳膜，车内的所有乘客都下意识伏下身子，将自己牢牢蜷在座椅之间。 没有人叫喊。 他们仿佛都忘记了叫喊的方式，又或者是，突然失去了声音。死神的镰刀追逐着他们，命悬一线的恐惧拉据着脆弱的心脏。他们瑟瑟发抖，同时又咬紧牙关，生怕一呼一吸之间，不小将心脏颠出体外。 宗政落把车开得飞起。这位前特种兵目光如翳，顶着压力沉稳地控制方向盘，在一颗颗迎面滚来的石头中间穿行如梭。 所幸，他们离滑坡的中心区并不近，巨石雨下了几分钟后，扑打在挡风玻璃的水渍逐渐清澈，雷声远去，四周只有暴雨仍然如注。 拐过弯道后，宗政落缓缓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好长一会儿，车厢里安静极了，没有人相信死神已经远去。他们相互看着，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口气喘重了，这样美好的世界就破碎成地狱般的虚无。 许久之后，一声低低的呜咽终于打破沉寂，唯一非人的那位大爷颤抖着将脑袋挤出冯延怀里。 温暖的体温刺激了冯延的感官，早已飞散在外的灵魂迅速归位，支离破碎的记忆不断重组，他猛然想起，他保持着这样被自家老攻禁锢在怀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以致于四肢发麻，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低低地唤了声：“憬年。”然后明显感觉到对方腹部一松，呼出一大口气来。 不知谁起的头，车厢里响起掌声，坐在最后的小沅甚至高喊了一句：“宗宗万岁！” 宗政落维持着那张万年面瘫的脸，心安理得地承受着各种赞誉，然后在掌声的间隙，回头看了江川一眼，“接下来往哪开？” “先不忙。”冯延插话进来，再次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得先做个记号，以防有人不知情再往前开。” 后备箱里有之前活动留下来的彩带，他全部拿了出来，将彩带首尾相连，绑成一根数米长的绳，然后将绳的两头分别拴在公路两旁的树干上，做成一道简易又显眼的屏障，以阻止后来者前行。 他做这些的时候，李憬年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而搭把手，将彩带加固。 待到两人再回到车里时，马俟方正在小沅手里杀猪似地惨叫。他脸上流血不止，小沅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大约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让小沅颇为不爽，小沅此时下手丝毫没留情面，近乎粗暴地把一瓶矿泉水浇在他脸上，然后用卫生纸使劲揩拭已经干涸的血渍。 马俟方疼得抓紧椅背，胡乱蹬着腿。他见冯延上车，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脚将小沅踹开，愤怒地朝冯延扑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15章 马俟方脸上淌着不知是血是水的污浊，有些液体糊住了眼睛，他下意识用手揩了揩。然后，就着这双沾满血污的手，他猛地揪住了冯延的衣襟。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定然是面目狰狞的。他笃定地以为会在冯延脸看到一丝惊惶，便越发瞪大一双充血的眼睛，眼里流露出森然的恨意。 然而他估算失误，冯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仿佛他此时的行为早已在预料之中。冯延平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眼神不经意地流转，一丝倨傲缓缓孕育在眉间，宛若天神般俯瞰不知进退的蝼蚁。半晌后，冯延终于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对他说：“马导，你这里还有几粒玻璃碴子。” 风清云淡的声音，就好像在说，啊，马导你看窗外的台风多大啊。 马俟方隐忍的怒意终于破茧，在胸腔里积聚成型。他将手又紧了紧，喉咙滚动，低吼道：“冯延你说我这脸还有救吗？我让你救我的命，你凭什么不救我的脸？” “哦，我只是不知道你把脸看得比命重要。”冯延摇了摇头，还是那种风清云淡的声音，可言语里又充满了怜悯。 马俟方顿时像被打了一巴掌，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好抡起胳膊，妄图以武力发泄胸襟的愤恨。 然而一只手半空中扣住了他的手腕。 李憬年不动声色挤到两人之间，目光如炬，牢牢盯着他那张扭曲的脸，一字一句，“马导，玻璃是我让砸的，有什么冲着我来。医药费不够我出，想整容也行，我可以推荐远洋国际旗下的医院给你。” 他提到了远洋国际，马俟方就不得不考虑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时的马俟方脑子虽然被像素花吃了，智商却仍然在线，权衡利弊后，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然而毕竟心有怨恨，他冲口而出的话收不回来，用一种自以为委婉的方式，朝着李憬年砸去，“那我的这些疼痛，怎么算，总不能马上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吧！” “这倒是个难题。”李憬年摸着下巴，佯作思考，“不过说真的马导，当时那么凶险的状况，如果冯延不砸破车窗，你可能直到最后都还困在车里。想想看，那个时候车子已经滑到了公路边缘，你还没有被救出来，我肯定不会死守在车边陪你，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车子和你都掉下悬崖，你保护得当，留个全尸——但这也不一定，毕竟崖壁上那棵榉毛树枝桠众多，没准儿哪一根就穿透了窗玻璃，而你躲避不了，身体被掼个对穿，不仅容貌尽毁，连心肝脾肺肠子都揉碎了出来。或许更过分一点，车子在半空起火，你被烧成焦炭，连骨头都融进铁皮和果木的香味儿” “别说了。”想象着那瘆人的场景，马俟方颤抖着嘴唇，哆嗦道。 李憬年把冯延让进靠窗的位置坐下，才又倚着过道的椅背，居高临下看着马俟方，嘴角甚至恶意地扬了扬，“不过话又说回来，马导，你这脸，毁不毁也就那么回事吧。你微信多少？我推个医生给你，费用算我的，怎么样？” 马俟方想说不怎么样，但他没有底气。沉默半晌后，牙齿轻颤，一句“咱们走着瞧”恨恨从齿缝间迸出来。 李憬年没再理他，加微信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自如地坐到位置上，敲了敲前面的椅背，喊宗政落：“开车。” 江川马上把手机递过去，“今天只能住这里了，宗宗，往这家四季如春开。你们都不知道，临时订房有多难，咱们这么多人，只能委屈住双人间了。” 李憬年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小沅在后排不满地喊：“江导，酒店是我订的，邀功的话应该我来说。” 江川回头朝她啐了一口，“去，没羞，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一会把你跟小董分一个房间。” “江导你瞎说什么呢！” 两人打闹起来，车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车外的暴雨暂时停歇，天边竟奇迹般有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渗透下来。 然而明媚的阳光照不进总裁大人的心里。江川那句“双人间”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被马俟方折腾得阴郁的心情，此时更是难过到想要汪汪大哭。他下意识就想找自家媳妇儿吐槽，然而一扭头，竟发现冯延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他的肩膀，显然是在拒绝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于是他更难过了。 李大爷蜷在冯延怀里，将脑袋搭在他腿上，翻着眼皮瞧他，两道浓眉扭啊扭，分明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他终于没能控制住，掏出手机，给丁一发了条泄愤微信：天凉了，让马氏破产吧！ 丁一秒回：啊？爸爸你怎么了？台风把你的假正经都吹走了吗？ 李憬年：滚[怒][怒]趁着今天礼拜五，给我放个消息出去，就说远洋航运即日起整顿，南美航线全面暂停。 马俟方的货运公司和远洋航运新签了合同，企图利用远洋航运的南美资源，打入这片广阔的市场。当时这一消息放出，货运公司的股票狠狠涨过一波，副总裁之一的马俟方可谓赚得盆满钵满。而现在，李憬年单方面放出□□，媒体自然会深究这其中的原因，负面影响会如雪球般滚大，经过一个周末的发酵，李憬年就不信礼拜一开盘马氏的股票不大跌。到时候再找几家投行操作，收购马氏轻而易举。 舒培林说过，要他把马俟方逼到绝境。但问题是，马氏收购来干什么呢？ 丁三画第一个就表示不赞成，急吼吼地发了条震耳欲聋的语音过来：爸爸你是不是疯了啊，收购马氏？它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利益吗？不能！我都不用数据统计，现在就能告诉你，就他们那点利润根本不够ver各项改组费用，董事会那帮摄政王肯定不会答应你这么做！ 李憬年：儿子，告诉爸爸，谁才是皇上？ 丁一顿了顿：你啊！但你别忘了那帮摄政王背后是咱远在海外的太上皇啊！ 霸道总裁一想到他爹，立即就怂了，摸摸鼻子给丁一发：好的[乖巧jpg] 好什么好！马氏你还收不收？ 总有一天。 李憬年搁下电话，回头看了马俟方一眼，那家伙捂着脸，哼哼唧唧的，看得李憬年更生气了。如果他是河豚，这会儿怕早就炸开了。偏偏他媳妇儿还睡得不老实，脑袋一点一点的，想往他肩膀上靠，又不好好靠！霸道总裁很生气，于是简单粗暴地将媳妇儿脑袋扭过来，摁到肩窝里。 “憬年？”冯延睡不得熟，察觉到不对，迷迷胡胡问了句，“怎么了吗？” “没事，你睡你的。”总裁大人倔强地挺直腰板，生气！ 结果冯延果真就没再搭理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 李憬年：“” 经过服务区，道路逐渐变得拥挤起来，无法离开的人们在此处汇集，趁着暴雨的间隙，着急忙慌地奔赴万园谷更深处的各个酒店。 路滑难行，人人都捧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几乎是一步两步地往前挪。这样走走停停，又消耗了不少时间，等到“四季如春”的招牌映入眼帘时，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过了。 李憬年烦闷的心情得不到纡解，终于在趋近崩溃的边缘，眼睁睁看着车子驶入那破烂不堪的停车场大门，顿时生出一股生无可恋的负面情绪。 哼，台风啊，请你来得更猛烈些，将我和媳妇儿吹到天涯海角吧，省得看见这霉烂的鬼屋添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16章 四季如春酒店号称三星，但也许真的只是自评的三星，毕竟单从外观看，方方正正的建筑风格像极了二战时期闹鬼的医院，那外墙剥落后的痕迹，真是越看越像幽灵的爪印，还有这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怎么想都是长年埋于地底的尸臭。 ——当然，这只是总裁大人单方面的观点。 事实上，四季如春酒店是一家连锁的快捷酒店，主打低价高端，相对其它的快捷酒店而言，无论装簧还是清洁都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只不过这家的地址没选好，恰好在深山中。长年潮湿的空气不断侵蚀外墙，导致墙面有些斑驳积水，再加上此时台风过境，泥土的气息便显得格外浓厚。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这样一家设施齐全的酒店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不妥，但显然，总裁总是与普通人不同。 总裁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总裁，如果那把金钥匙不能打开皇宫的大门，至少也不要把他流放到这里。 这和虐待没有区别！ 他好不容易挨到媳妇儿醒了，迫不及待启动吐槽模式，跟在媳妇儿背后，一面和背包里的李大爷对视，一面哭唧唧地挪动不情愿的小碎步。 “嘤嘤嘤，延延你快看看这家鬼屋。”是的，他已经不称其为“酒店”了，“那白花花的窗户，像不像万圣节的墓园子？我们这是要拍古墓丽影吗？媳妇儿别走那么快，老攻好怕怕，万一里面有僵尸跑出来，我俩这小胳膊细腿儿的，不够啃啊！” “你？小胳膊细腿儿？”冯延回过头来，幽暗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刚救马俟方那会儿，是谁以身捍车，爆发出了惊人的洪荒之力的？ 冯延不理他，抬脚跨进通往大堂的旋转门里。 李憬年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边走边说：“媳妇儿我们商量商量啊，去别的地方住吧，你看这里也没啥好东西，破成这样子还八百一晚。万一床下真的有鬼，吓出精神病，得不偿失嘛！” 预订这家酒店的小沅正在前台办手续，冷不丁听得这么一耳朵，背脊一凛，开始胆颤心惊地盘算回去后是不是该先打个离职申请。 冯延一把将自家总裁挤到墙角，压低了声音问他：“那你想住哪？野外还是停车场？” “就没有风景如画，像布达拉宫那样雄伟的宫殿么？” 冯延点点头，“有的有的。前面两公里就有一家，我给你看看照片啊。” 他打开手机，点开某推广网页，上面显示是一家名为“猪哒拉拱”的豪华农家乐，主打一黑毛猪，布景是一只老母猪拽着十来只小黑猪埋头吃食的照片——单论排场还比不过四季如春呢。 李憬年的脸顿时就绿了。 冯延看把总裁压制得差不多，又使出杀手锏，“你再不闭嘴我要吻你了。” 嗯？这个可以有！闻言总裁大人立即又心花怒放，然后就听冯延幽幽补了句，“不过我吻技很差你知道的。” “没关系，我可以” “汪！” 可以什么呀可以，在凶神恶煞的李大爷面前，一切夫夫义务都是在虐狗！ 此刻李大爷一反平时忧郁的天使模样，对着李憬年凶猛地露出獠牙，瞪圆了眼睛，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要不是腿短撬不开冯延的大背包，它早就冲上去把李憬年咬一顿了。 事实上，没错，李大爷跟自家铲屎的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想当年它看上了邻居家的波斯喵，几番撩拨，差点就要生米煮熟饭，结果李憬年横刀夺爱，硬是把它拖去做了结扎。那以后它染上了猫的个性，记仇。但凡李憬年有点煮饭的意图，它都要义正言辞地抗议。什么，抗议无效，李憬年单方面虐狗怎么办？哼，不好意思，爷有动物保护法。 意识到自己正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铲屎官只好忍气吞声地闭了嘴，并且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脸“我没有要吻我媳妇儿”的无辜表情。 小沅登记完，开始分配房间。 他们是合法夫夫，自然要住一间。然后江川和宗政落分到一间，徐经武和陆文一间。轮到小沅，她不大好意思，也为了避嫌，主动和女灯光师并了一间，把剩下一间给了董子玉和钟夏。 对于这个分法，大家都没有意见，除了李憬年。作为牡丹花电视台的挂名董事长，不能随心所欲地展示特权是件很虐心的事，现在他得跟在这群叽叽喳喳的下属身后，同他们一起踏进充满雨后霉味的走廊。接着，在电梯门口，更加让他有意见的事发生了。 马俟方和他们偶遇了。 不仅如此，马俟方由于原本就订了晚上在附近的农家乐吃饭，因此早早地预订了房间，现在略带炫耀似地，哼着小曲，按下了楼层。 居然是19楼的总统套房。 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走到自己那个楼层，李憬年再度开启了吐槽模式：“延延你看这走廊窄的，我都不敢跟你手牵手！墙上都是些什么图案啊，啧啧，这颜色，像不像凶案现场？还有这个灯光，我告诉你，这个亮度最容易滋生犯罪。”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哎，马俟方住咱们楼上啊，瞅他的精神状态，我好怕他半夜拿刀下来把我们砍死啊。毕竟人类道德也没有规定，救命之恩不能用一场谋杀来报答。你说是吧？” 冯延回头看他一眼，“你害怕？” “怕倒是不怕，我就是有点后悔救了他。” 冯延在房间门口站定，握着房卡的手顿了顿，“可如果你不救他，你后悔的就不是只有一点点。恩将仇报这种事常有，只不过马俟方比普通人病得更重一些。” 李憬年深以为然：“对，媳妇儿说得都对。”他见冯延马上要刷卡，连忙扑上来，一把夺过房卡，“不过，媳妇儿，等等啊，我去叫宗宗。” “叫宗宗？”冯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拽住正欲跨进隔壁房间的前特种兵，不容分说将房卡塞进对方手里。 宗政落：“干吗？” “开门。” “我又不住这。” “我当然知道啊。”总裁大人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不是担心里面有炸一弹嘛。” 宗政落：“” 他机械地转头，问冯延：“他今天没吃药？” 冯延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估计是忘了。” 如果面部神经允许，宗政落想翻个白眼。李憬年这被害妄想症已经严重到一天不吃药就救不回来的地步了吗？ 宗政落忍了忍，终于没有把真心话说出来，他配合地上前一步，对他们道：“退后。”然后伸手开门。 嗞~ 房门应声而开。总裁大人大气不敢出，偎在媳妇儿身后瑟瑟发抖。 宗政落凌厉的目光飞快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过一圈，“报告李总，没有炸一弹。” “那红外线呢？” 宗政落暗自掐了掐指甲：“也没有。” “摄像头？” “没有。” “那你进去，看看床下有人吗。” 宗政落忽然觉得跟总裁玩角色扮演的自己很傻逼，简直有辱前特种兵的智商！他出离愤怒地将房卡塞进冯延手里，傲娇地一扭头，走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江川关在了门外，只好又扭捏着拍门，求道：“川川，你把门开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17章 刚把包放下，冯延的微信群就欢快地响起来。江川组织大家去猪哒拉拱吃农家菜，一呼百应，于是李憬年的脸再度黑了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自家媳妇儿兴致勃勃拖下了楼。 中午那顿冯延压根就没吃，当时他匆忙把打包袋塞进了背包里，后来那包又装了李大爷，可想而知，东西都祭了“老狗家”的五脏庙。因此他们出去吃饭，果断选择不带李大爷。李大爷目光幽怨地护送他们离开，倚在门边颇为不舍，直到李憬年幸灾乐祸地锁了门，这才迈着小短腿，在屋里撒起欢儿来。 照例是宗政落开车。趁着乌云未到，夕阳奋力在地平线展示最后一抹存在感。这个时间点吃饭的人特别多，车辆从四面八方涌来，奔赴一家家土味菜馆。于是很自然地，他们再度和冤家聚了头。 两辆车在猪哒拉拱挂满大红灯笼的门口擦肩而过，对方为了抢一秒的先机，几乎擦着他们的侧视镜过去。正望着窗外的小沅不经意瞥到对面车上坐着的马脸男，咦了一声，“哎，那不是马导吗？” 马俟方的伤口经过她娴熟又粗暴的处理已经不再流血，按理小沅应该算马俟方的半个救命恩人，但马俟方却并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不仅如此，还诱使司机加了油门，快他们一步先进了猪哒拉拱。 这看起来有点示威泄愤的意思。 于是坐在小沅后排的霸道总裁拍了拍她的椅背，“打电话给这家的老板，就说剩下的空位我都包了。” 小沅犹豫着问他：“包括马导预订的那桌吗？” “当然。”李憬年得瑟地说完，顿了顿，“记得报我的名。我倒看看和他一桌吃饭的都有谁。” 小沅果断狐假虎威，执行力迅速得惊掉了顶头上司江川的下巴。没到两分钟，就见马俟方和几个投资人的车灰溜溜地鱼贯出来，路过他们身边时，车速放缓了些，但人都没下车，似乎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倔强地扬长而去。 这顿饭因为此事吃得开心不已，饭桌上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马俟方展开，就连吃惯了精致菜肴的李憬年，都觉得偶尔尝尝这种农家小菜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很没有眼力介的徐经武同志居然打断了总裁大人的好兴致。 现场为他哀默了一分钟。然后他隔着半张桌子对冯延说：“滑坡那事得到了大众的关注，您和子钰都没有发微博报平安，粉丝已经疯了。” 董子钰很郁闷地把手机举起来，将页面展示给大家看，成排的[点蜡jpg]像花朵一样点缀了青绿的首页，唯一一条文字评论来自董子钰的远房亲戚，一名潜伏在粉丝中的中二少年。他评：卧槽，山体滑坡啊，钰哥你飞升了吗？ 不用猜，冯延觉得自己的微博底下肯定也差不多。他默默地吃了口菜，忽然觉得原本可口的猪肉没什么味道了。他搁下筷子，对江川说：“要不现在来个直播吧。” 江川也是这个意思，他登陆《最强脑医》的官方微博，开始用手机直播。沉寂整个下午的网络再度活跃起来，不到一分钟，点击量就破了万，并呈几何形增长，弹幕一条又一条飞过，很快霸了满屏。 这场面把徐经武等人吓着了，他们多居幕后工作，没有直面镜头的经验，此时大刺刺暴露在镜头下，难免紧张，徐经武吃个鸡腿掉了三次，最后只好假装上洗手间，离席默默躲到角落里去了。才一会儿工夫，这张桌子上就只剩下几名演技精湛的实力派了。 董子钰是主角，虽不是演技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他面对镜头还是有些紧张，只能埋头扒饭。所幸钟夏坐在他旁边，时而讲点小笑话活跃气氛，否则弹幕清一色就要变成：这顿饭什么时候吃完啊？此时因为了有钟夏的笑话调味，评论又多了几条。 一会儿之后，百无聊赖的观众终于在镜头的边缘找到一丝新的乐趣，又炸开了锅。 冯延含着一根芦笋，边吃边瞅了李憬年一眼。这造型，从滑坡现场出来就没换过，头发全散了，沾着泥土，一块块地打了结，衣服上泥水和马俟方的血迹混和，变成浑黄的污浊，主要后背还破了，使得原本合身的冲锋衣怎么看怎么违和。李大总裁这副尊容，说是杀马特还真是有点抬举他了。 其实冯延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衣服上都是污渍，当时马俟方流的血大部分都沾到了他肩膀和前胸，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从一桩凶案现场浴血归来。只不过他那张脸辨识度高，才没有粉丝把他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很快，弹幕在观众的吐槽过后，统一变成了[点蜡jpg]。 江川作为编导非常郁闷，如此直播，其实也不过是迫使粉丝把点蜡的地点从冯延和董子钰的微博转移到了《最强脑医》的官方而已。他顿时索然无味，草草关闭了视频。 再回到酒店时，李大爷早早便在门边等着了，如往常一样甩着肥硕的屁股，踢着小短腿，面上挂着忧郁的微笑，殷切地望着主人。那模样就像它在门后寸步不移守了几个小时似的，而事实上，过于狭小的房间里，一张凌乱的床铺暴露了它的属性。这货想必早以床头柜的抽屉为跳板，爬上床撒欢过一轮了。 精疲力尽的总裁大人只得把自己扔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冯延拉了他一把：“先洗澡。” 李憬年顺势揽住媳妇儿的腰：“一起？” 连续一个礼拜没有x生活的冯延当然知道，所谓的一起，并不单纯局限于洗澡。他抿了下唇，还不及表态，就被老攻推进了浴室。 结果，两人都懵了。 总面积不到13平米的双人间，浴室显然也是精致迷你型。洗面台和马桶占据了过半的空间，留给花洒的位置，连转身都不够。 于是冯延只好表态：“你先洗。” 他惋惜地退了出来，在随身的包里翻找衣服。这时，一声惊雷在远方炸开，闪电刺破长空，风再度刮起，新一轮的暴雨接踵而至。 空气顿时沉闷起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来，而房间里却陡然安静得出奇，灯光昏暗。李大爷霸占了其中一张床，蜷着身子，将脑袋搭在屁股上，翻着白白的眼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冯延瞧。 冯延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炙热而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尖嚣声从林间划过，看不见的山谷里，无穷无尽的黑暗似乎添上了更加浓郁的色彩。冯延捏着窗把手的指关节下意识收紧了，胸腔好似被什么东西压得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才感到后怕。 他是典型的长反射弧，只有在独处时，静谧的空间放大记忆，那些恐惧和惊栗才如潮水，奔腾呼啸着，以白驹过隙之速，在他的四肢百骸间横冲直撞，并且挖掘出更多更深层的颤栗。层层叠叠的过往相互交织，翻滚扑腾，一浪推过一浪，源源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安全区域，舔蚀着他那犹如沙滩般零散脆弱的意志。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面门，冯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待回过神来时，一只温热的手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同时，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身侧，将窗户轻轻地关上了。 “憬年” 李憬年轻描淡写地说：“下雨天别开窗，会有蚊子进来。” 冯延忽然很迷恋对方身体的热度，他转过身，紧紧拥抱李憬年，来自身体的颤栗渐渐缓和，他深吸一口气，将意志又缓缓拉回了正常。 “好些了吗？如果不够，我可以再贡献一个吻。”李憬年把他圈在怀里，不要脸地说。 冯延看了他一眼，无奈叹口气，“你就这样出来，不怕大爷咬断你的小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18章 “你就这样出来，不怕大爷咬断你的小弟弟？” 霸道总裁因为没有衣服换，又不愿用酒店的浴巾，果着身子遛着鸟就出来了。 然后预料之中地收获了来自李大爷的咆哮威胁。冯延简直没眼看。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常身健身的李憬年身材是真的好，腰腹结实，背部线条遒劲，臀翘腿直，一米八几的身高，居然浑身没有一处赘肉，看着实在养眼，想不触动李大爷那根嫉妒的神经实在有点难，毕竟李大爷腰粗腿短，屁股还肥—— 咳，这样把自家老攻和一条狗比较的自己好像也有哪里不对。 冯延正了正神色，弯腰去翻自己的包：“我多带了两件衣服，你先穿我的。” 李憬年伸头往包里看了一眼，瘪瘪嘴，不遗余力地表现出了抵触情绪：“别，我穿不了你那个码。” “李憬年，你洗个澡把智商给洗走了？”冯延回过头，伸手在自己面前比了比，“哥跟你身材差不多好吧，不知道谁不要脸，经常偷哥的衣服穿。” “那是拿错，拿错好吧，不是偷！”李憬年永远忘不了那次拿错冯延的演出服参加某高端论坛的情形。其实也不是他拿错，是丁一拿错。他都已经到现场了，发现衣服脏了，得换，忙叫丁一去家里拿，结果丁一拿了冯延的演出服，粉红色，还带蕾丝白羽毛！当时李憬年穿着它上台，场面一度不忍直视，事后媒体总结就是三个字：辣眼睛！ 对于这事冯延倒是没多大印象，毕竟不是当事人，不能切身体会个中心酸。他只觉得李憬年在嫌弃自己的衣着品味，沉下脸去浴室拿了条浴巾，“不穿就裹这个，你看大爷口水都淌下来了。” 话说得一点不夸张，李大爷蹶着屁股趴在床沿，咧着嘴，露出满口小白牙，口水随着每一次喉咙的咆哮滴滴溚溚地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汪水潭，大有也要给铲屎官来场结扎的架势。 李憬年只觉得蛋疼。赶忙抢过冯延的包，清空里面的东西，并顺势丢了根牛肉条进去。那牛肉条是李大爷的零嘴，作为一名合格的吃货，它当然是掉转方向，蹶着屁股往包里钻了。李憬年眼疾手快地将其兜头罩住，拉上拉链，甚至贴心地留了条缝，以防止吃货先生太过忘乎所以，一不小心闷死自己。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事先在脑海里演练过不止一遍。冯延看得目瞪口呆，默默在心里对自家老攻投以十二万分的赞叹。 空气里响彻着李大爷吧唧吧唧舔牛肉条的声音。 李憬年一把将冯延抱起来，说：“那么脏的浴巾你给老攻用，就不怕我得病一个传染全家？” 冯延：“” 李憬年痛心疾首：“你看啊，这酒店建了有十年了吧，十年间每天住进一个客人，总计就是三千六百多人次，平均每人使用一次这条浴巾，就有三千六百多次。这得染上多少皮肤细胞和细菌啊，而且你还不知道这些人拿它干过什么，光是洗个澡擦擦水也没就凑合，可万一” 冯延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知道了，你是对的。” “所以说，房间里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 “那你一会儿站着睡。” 李憬年：“”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倒还没认真想过。于是垂眸沉思片刻，“反正那张床沾了大爷的口水，我们现在只剩一张床可睡。” 冯延点点头，“所以我睡，你站着。” 李憬年一本正经，“我不睡床，不代表非得站着啊，我可以睡我媳妇儿。” 冯延：“”紧接着他就被总裁放到了床上。 为了严格遵循“能不碰就不碰”原则，总裁严丝合缝地贴到了冯延身上，两人身材差不多，他轻而易举就能完美避开一切与床单相触的机会。 但问题是，他肌肉结实，只是表面看着瘦，其实体重一点也不轻。所以冯延很快就喘不过气，伸脚去踹他，“你给我下去！” 嗯，也就是这时，冯延遭遇了今晚的第一个挫折。由于床实在太迷你，他这一脚没能甩掉李憬年，反倒把自己的脑袋送出去，撞上了床沿。 砰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痛不欲生。 被一声巨响惊动的李大爷也顾不上食物了，奋力从包里探出头来，朝着肇事的床沿声声狂吠，接着它又瞧见了挑战它底线的李憬年，以及俩人这貌似要淘米煮饭的架势，于是叫得更响了。 李憬年只好下床，再丢了根牛肉条给它。 冯延捂着头，声泪俱下地控诉，“舒培林给你开的药吃了吗？没吃赶紧吃，省得再祸害全家！” 几颗维生素有什么好吃的。李憬年腹诽着，还是乖乖倒了水，把药丸吞了。然后又走过来安抚媳妇儿，“来，老攻给吹吹。” 冯延一开始不情愿，被他拉了拉，很快就半推半就，倚在李憬年怀里，舒服地闭起了眼。很快冯延感觉到原本丝丝的吹气变成了轻柔的亲吻，那吻雨点似的，自然又甜蜜，顺着脸部的轮廓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敏感的耳廓。 冯延轻哼一声：“我还没洗澡。” “那就不洗。”李憬年声音喑哑，动手剥掉了媳妇儿的外衣，紧接着手伸向冯延紧实的腰部，试图褪下他的裤子，“抬腿。” 冯延顺从地抬了抬腿——接着他遭遇了第二次挫折。 李憬年蓦然发现这个姿势导致他胳膊伸展不开，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砰！ 这回换他从狭小的床沿滚下去了。 李大爷再度被惊动，生气地钻出脑袋，汪汪狂叫。 李憬年保持着屁股开花的姿势，感叹，“妈呀，这床小的，还不如车震呢！” 嗯？等等，他突然有个好主意。 他飞快地抓起冯延的衣服套上，然后拉着一头雾水的媳妇儿出门，找宗政落拿了车钥匙，直奔地下车库。 车震，肯定比酒店的小床刺激！ 然而他错估了天气。台风天，地下车库又闷又热，车里更是难受，他试图打开窗透气，没想到被几只蚊子趁虚而入，于是又足足花花了十分钟来打蚊子！ 十分钟后，他和冯延都怒了，又花了五分钟来吵架。最后谁也不让谁，也没有那心思了，气鼓鼓地摔门回房。 在电梯里，冯延遭遇了他的第三次挫折。 其时李憬年正试图和好，偷偷摸摸地挨过来，想跟他拉小手，他板着脸，不停地挣扎，狠狠把李憬年的咸猪手拍开。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不合时宜的徐经武走了进来。 狭窄的电梯里气氛顿时压抑得可怕，徐经武盯着头顶上方的数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应该主动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撞破两位总裁吵架的尴尬。 于是他说：“冯总，那个，咱子钰今早被马导打的伤，算工伤吧？” 冯延正在气头上，这话无疑撞在了枪口。 “不算！”冯延火冒三丈地吼他，末了又给宗政落发微信：去给徐经武安排几节沟通技巧的课程，学不好就不要来上班了！ 徐经武显然没料到一句话把老板气得鼻孔冒烟，张大嘴巴进入懵逼状态。冯延没理他，电梯门一开，立即和自家老攻争先恐后往房间走去。 打开房门，俩人又不约而同奔着同一张床去。 冯延吊着眼角：“你不担心床单不干净？” 李憬年大言不惭地回敬：“你还没洗澡呢！” 俩人互看一眼，又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相互争抢地爬上床，各自占据一片天地，划地为王。 但其实本来床就没多大，这么一划地，自己的领地就更小了。到最后俩人累了，还是只能胳膊搭着大腿，相互搂着睡过去。 原本以为闹剧就此收场，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很快，冯延发现他还是太单纯了。睡到半夜，他居然被自家满腹心机的总裁一脚踹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19章 一阵天旋地转，冯延晃着摔懵了的脑袋爬起来，一时连生气都忘了。而此时自家老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央，那12米的小床显然不够摆放他金贵的四肢，所以他的手脚都掉了半截下来，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冯延狠狠拧了他一把，正准备将人赶下床，忽然听见一声轻响。 老式的酒店不怎么隔音，一旦走廊里有人说话，那声音就像响起在自己耳边。但那声响动却显然不是从走廊传来，冯延静默着辨别了一下，那应该是董子钰和钟夏的房间，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个房间的浴室。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个时间洗澡，也不知是否俩人晚上出去鬼混，现在才回来。 他感叹了一下年轻人的旺盛精力，然后发现李憬年迷迷糊糊地往边上挪了挪，居然给他腾出一小块地方来。他犹豫着挨过去，腰马上被抱住，李憬年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细细叫了声：“媳妇儿”，然后又睡过去了。 冯延百感交集，真不知还应不应该一脚把这人踹下床。 就在此时，隔壁的脆响再次传来，这次比刚才动静更大些，伴随着玻璃杯碎地的声音和一声不大的惊呼。 冯延一惊，刚刚躺下的身子复又坐直了，这情形，别是出什么事吧。他猛地想起以前李憬年喝多了睡在浴缸里的事，这俩人，究竟喝了多少酒啊！ 他趿着拖鞋往门口走，想过去看看情况，然而手刚摸到门把手，却被一声压抑的喘息打消了念头。 那种喘息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每次和李憬年欢爱都会无法控制的呜咽，是来自于胸腔最深的热情，更是一种情一欲被撩拨的证明。 他的心陡然漏掉了两拍，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很快，花洒像被打开，董子钰独特的嗓音混在水滴声中，冷冽而充满恶意地传来。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他问。 “小钰儿，你别这样。” 随着这声，冯延心头最后的侥幸也被击碎了。他稍微幻想过董子钰说话的对象是小沅，但显然，小沅被炮灰了，说话的，是钟夏无疑。 听声音，钟夏似乎不太情愿。所以董子钰轻笑了一下，“师兄，是你先勾引我的。”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你单方面说的分手，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这还用问吗”一语未完，更激烈的水声哗哗地传来，钟夏似乎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冯延有些担心，一时无法界定此事的性质，犹豫着没有任何动作。接着，他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暧昧的亲吻声混和着呜咽零散地传来，许久之后，冯延听见钟夏低低地笑了起来，“董子钰，你有女朋友了，你妈在催着你结婚，而你却迷恋着一个没有生育权的男人。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言中了？你和小沅在一起，心里想的是我，对吗？你牵着她的手，脑海里却幻想出我的模样，你亲吻她的嘴，却惋惜于没有我的触感。你越面对她，对我的思念就越疯狂，爱而不得，辗转难眠。 这种感觉，如何？是不是我每一次轻微的碰触都能带给你巨大的喜悦和满足？而这种喜悦和满足，又是你倾尽一生的平淡都无法获得的。你说，这种感觉，究竟如何？” 董子钰哑声低吼，“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分手？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不。正大光明拥有的，你永远不会珍惜。”钟夏的声音刻意低了两个调，听起来就像在低述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我们就是要这样偷偷摸摸，享受偷情带来的快乐。你有女朋友，而我也有想要结婚的对象，我们必须珍惜每一次见面的艰辛，才会更加淋漓尽致地享受相遇，才能感受普通情侣无法体会的刺激” 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洗面台上的瓶瓶罐罐落了一地，他低低地嘶叫起来，“对，就是这种眼神，我喜欢看你这双压抑又布满深情的双眼现在，来吧，释放你的爱意，尽情地拥抱我吧！” 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冯延心情复杂，脑海里念头太多，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录音，想了想，又给另一边的江川发了条信息：速来，有情况。 隔壁动静太大，李憬年也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看到自家媳妇儿沉着脸蹲在地上听墙角。 他有点懵。 很快，有人敲门，江川穿着小黄人睡衣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向他点了点头致意，然后——和冯延一起听墙角。 李憬年：“”他从来不知道这俩人这么猥琐哒！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房间里尴尬的气氛。但那杯水似乎在身体里发挥了作用，他反应过来，被听墙角的那俩人，身份并不一般。他记得江川和宗政落住在他们右手边，而另一边，住的好像是 “董子钰和钟夏？”他难以置信，用气声问冯延。 “嗯。”冯延冷着脸，伸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隔壁喘息的间隙，说话声再次传来。 “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董子钰的声音。 “不行。”钟夏说，“你必须忍耐，别忘了你妈在逼你快点结婚。小沅是最好的结婚对象，你只有结了婚，我们在一起才能更快乐。” “结婚以后也要这样吗？” “当然。” 顿了顿，董子钰又说，“但我不想和小沅结婚。我希望结婚对象是你。” “傻瓜，如果你和我结婚，没过多久就会腻了。婚姻是柴米油盐，家庭琐事，不会时时刻刻都充满激情。一旦你的激情散尽，你就会想要出去偷腥了。与其那样，不如我们一直维持这种关系，只做露水夫夫，不坚守誓言，只享受激情。” 这一次董子钰沉默了许久，才说：“可我看冯总和李总挺好的。” 钟夏嗤笑了一声，“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李憬年那样的，玩的花样更多，你见都没见过。” 闻言冯延抬头看了李憬年一眼，用眼神质问他，你都玩什么了？ 李憬年面不改色，玩你。 冯延翻了个白眼，很快听见董子钰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对了，冯总说马俟方打我那下不算工伤。” “这明明是工作时间受的伤，怎么就不算了呢？” 董子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说不行。师兄，冯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他向来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那天是他要我参加《最强脑医》的，结果李总不提赔偿，他就不提，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嘛？” 冯延不是很懂这个逻辑，扭头去江川，“他被打那下，节目组有保险的吧？” “有啊。”江川道，“而且还不少，我怎么感觉他是还想再讹一笔大的呢？” 冯延叹了口气，墙壁那头董子钰也叹了口气。“我已经够惨的了，家里这种情况，本来就不富裕，才同意上这节目帮冯总一把的，没想到弄成这样，还被人瞧不起。” 冯延震惊地去看江川，“你瞧不起他了？” “哪有！”江川瞪圆了眼睛。他非但没有瞧不起，还特别真诚，没想到他给董子钰带了份午餐没收钱，到董子钰眼里就变成瞧不起了。可当时他分明问了董子钰，说我请你吃k记怎么样，董子钰确实是点头同意了的。江川想不通，若是觉得被施舍了大可拒绝啊。 冯延又去看李憬年：“我怎么觉得他和你灵魂互换了呢？” 李憬年板着脸：“你说被害妄想症吗？他哪有我专业！” 冯延：“” 隔壁再次传来靡靡之音，冯延和李憬年都觉得，这觉是没法睡了，于是商议过后，他们愉快地跟着江川去了江川的房间，准备在那边挤一挤。 刚把想法同宗政落一说，面瘫先生马上无情地质问冯延：“你们不是在吵架？”吵架还能如此立场一致地携手侵占别人的床，这个逻辑宗政落不是很懂。 经过这番听墙角，冯延本来都快把吵架的事忘了，宗政落的话无疑是引爆了导火线，一霎那所有的恼怒又都归了位，眼里的风暴跟窗外的台风交相辉映，再有一秒就要暴发。 机警的李憬年立马抓住这一秒钟的机会，抱着宗政落的胳膊飞快地说：“是吵架了，所以我这不是过来和你睡嘛。” 宗政落：“” 于是在这个天气恶劣的夜晚，宗总自觉把床让给了身娇体贵的总裁大人，自己抱着毛毯，在窗边的小沙发椅上蜷了一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20章 夜色愈加深重，而台风的风力也越来越强，强劲的风从山谷里掠过，在破旧酒店的外墙呼啸整整一晚。及至日出时分，风力聚然减弱，低气压笼罩在整个a市上空，台风眼终于在万众瞩目下抵达。而令人惊叹的是，向来杀伐决断的青鹞此时却展露出了它仁慈的一面，它消散了云层，打开天光，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泻出来，挥洒人间。 然而这点恩赐却未能蒙蔽狡猾的人类，人类并不买账，至少四季如春餐厅里的这群人，并没有展现出多少重见天日的喜悦。 本来就没睡好，进电梯还要和讨厌的仇家关在同一个狭小的箱子里，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进入餐厅，两个剧组各自占据半片天地。马俟方带着他的v拍摄团队占据了门口的位置，《最强脑医》则坐得远远的，权当这群守门神是透明的。 但仔细看，不难发现两队人马的状况各不相同。马俟方那边，虽说维持着表面的团结，但大多数的工作人员并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无意中在他周围留了几个空位，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而《最强脑医》节目组呢，他们的气氛也绝对不能用“平和”来形容，其根本原因，当然是，他们有个脑残的总裁。 总裁大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餐桌的主位，一眼便能望尽餐厅里的芸芸众生。马俟方已经足够碍眼，而在经历了昨晚之后，更让他觉得碍眼的还有董子钰和钟夏这对道貌岸然的狗男男，偏偏这俩人还和他坐在同一桌，他只觉得连早餐都变得索然无味。 于是不断地挑早餐的毛病。 “这早餐也太烂了吧！媳妇儿你快来看，这粥里还有谷壳，当我真没见过这玩意儿吗，难道我还会把它看成红薯不成！” “那就是红薯，你见过谁家谷壳那么大。” 李憬年被噎得呼吸一滞，“可红薯也不一定就是好红薯，看这颜色，不知道在冰箱里搁了几个月了。” “那你吃包子。”冯延夹了个牛肉包给他。 “可是包子也不一定是真包子，牛肉就更不好说了，极有可能是猪肉或者狗肉。” “汪！” 被“狗肉”二字刺激了神经的某大爷不乐意了，激烈地提出自己的抗议。 冯延只好把肉包子夹起来，“张嘴，啊~” 李憬年下意识把嘴张开，然后被媳妇儿灌了一口包子。 而同桌的其他人却是被结结实实灌了一大口狗粮。 同是情侣，坐在董子钰身边的小沅就享受不到这待遇，她的脸有点绿，于是抱着一线希望问董子钰，“能给我盛碗粥吗？我够不到。” 她坐的位置离盛粥的陶钵确实有些远，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够到，因此董子钰很贴心地将桌子的玻璃转盘掉了个方向，将陶钵转到了小沅面前，“来，你盛吧。” 小沅：“”听这意思，是要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当着一桌人的面，小沅面上有些难堪，顿了顿，她故作轻松地往董子钰身上靠了靠，拿筷子轻轻戳了戳他，“你给我盛吧，你盛的好吃。” 董子钰斜眼瞅了瞅她，见她满面红光，眼里绽放出期待的光彩，心下又有些不忍。对于小沅，他始终觉得有所亏欠。尤其是昨晚和钟夏翻云覆雨之后，他内心的愧疚便更加浓烈。理智上，他明白应该弥补小沅，好好对待她，可情感上，他做不到。 他不知所措地犹豫着，时光在他的身体里凝固，短短的一秒钟，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最后是钟夏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董子钰抬头朝小沅苍白地笑了笑，然后接过她的碗，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将手伸向搁在陶钵里的长勺。 就在这时，玻璃转盘再次转动，一个盛满红薯粥的小碗移到了小沅面前。 “这碗给你吧，没动过，我媳妇儿盛的，味道肯定比董子钰盛的好。” 这看似在帮董子钰解围的行为却在这张大桌上引发了连锁效应，向来欠缺察言观色能力的徐经武再次发挥了特长，对李憬年说：“李总，我也想喝粥，要不这碗给我吧。小沅其实就稀罕子钰盛的。” “徐经武！”作为徐经武的顶头上司，宗政落当然不能容忍他当着众人的面指摘总裁不长眼。“昨晚给你发的资料都看完了吗？没看完赶快去看，还喝什么粥。” 徐经武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哪里又说错了，连忙站起来道歉。他动作有些仓促，冷不丁又把椅子给踢倒了，这下更尴尬了，用手擦擦脑门儿的汗，自觉在此呆不下去，连说了几句“不好意思”后，灰溜溜地遁了。 徐经武一走，餐桌上的空气顿时就凝固下来。 李憬年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微微后仰起身子，问小沅，“你想清楚啊，你冯哥和董子钰的粥，你愿意喝谁的？” 李憬年平常不正经惯了，此时正经起来，眼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魄。小沅不敢看他，却从这来来回回的几番对话里听出了端倪，她困惑地抬眼去瞧董子钰，想从对方脸上寻找答案。 董子钰显然比她还懵，尴尬地讪笑了一声，又把舀粥的长勺搁下了，“李总，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李憬年捊了捊过长的额发，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老毛病犯了，担心你趁机在粥里下个毒啊什么的。” 董子钰的脸绿了绿，强撑着道：“我怎么会呢？” 小沅不傻，当然也听出李憬年故意针对董子钰的意思了，连忙打圆场，“老板你放心，他不敢的，他对我可好了。” “好吗？那么请问许小姐，昨晚风大雨大，有人给你发过一条信息送温暖吗？” 小沅像突然被雷击中，心跳漏了两拍。只听李憬年又补刀说：“顺便说一下，我昨晚可是捂着你冯哥耳朵睡的，他怕雷，我心疼。” “”冯延在心里怒吼:骗子！睁着眼说瞎话简直不要太要脸！ 然而冯延并没有当场拆穿他，因为冯延知道，李憬年这话，看似在秀恩爱，实则在点化小沅情侣间的相处之道。小沅情窦开得晚，在董子钰之前没交过男朋友，也没被人追求过，就连董子钰这个男朋友，还是钟夏介绍的。董子钰对她怎么样，她心里自有数，但苦于没有恋爱经验，上网求助了一堆，网友无非是劝她不要太粘人。她从来不知道，情侣相处，下雨天也可以这么浪漫的。 小沅只觉得舌尖发苦，看向董子钰的目光逐渐由原来的袒护变成了猜忌。 而至于昨晚有没有给小沅送过温暖，董子钰比谁都清楚。但此时他却顾不得解释这些，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他和钟夏的事暴露了，毕竟昨晚那么大动静，住他们隔壁的李憬年和冯延不可能听不见。 他的手抖了抖，将陶钵里的粥水洒了些出来，他赶紧作势去找纸巾，并趁机向钟夏偷看一眼。相比起他的狼狈，钟夏就镇定得多。钟夏的一只手支在桌沿，手指慢不经心地抚过嘴角，眼神平和且带着些许玩味，看起来就像在欣赏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这种笃定感染了董子钰，他正了正神色，淡淡说道：“并不是每对情侣都要像李总和冯总这样相处的，各人有各人的相处之道。我没给小沅发信息，是希望她能早点安睡。”他见小沅明显松口气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再度拿起长勺，在小沅碗里盛了粥，并体贴地搁在了她面前。 小沅一时心中百味杂阵，不知是否还应该继续猜疑下去。 这时李憬年再度火上浇油，“哦，那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睡得很早吧，但我怎么看你黑眼圈这么重？怎么，认床？” 董子钰坐回椅子里，下意识捏紧了桌布，手心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他不清楚昨晚李憬年到底听到了多少，因此无法预料李憬年的下一句会是什么，也许李憬年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和钟夏的关系，那么他将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节目组的摄像机不知什么时候架了起来，此刻正在他身后无声地运转。他很清楚，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网上掀起惊涛骇浪。关于他的猜疑会经由广大观众的添油加醋变成另一番模样，也许下一秒，就有医院的人来联络他。 他必须要立刻阻止事态恶化。想明白这点后，他反倒不拘谨了。他微微笑起来，直视着李憬年的目光，开始反击：“谢谢李总关心。在这种台风天里，睡不好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那睡不好的时候，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还是说，你有和钟夏聊些什么？我看钟夏的脸色也不好嘛。” 闻言钟夏面对镜头，打了个哈欠，面不改色地说，“可不，缠着我说了一晚上白天发生的事。白天经历太多，这孩子没缓过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憬年见好就收，奇迹般地没有再对董子钰发难，而是顺着钟夏的话，将话题转到了昨天的山体滑坡上。这也是事故发生后，《最强脑医》首次针对山体滑坡事件做出说明，网上的评论很快从董子钰转到这起事故上，热火朝天地进行下去。 这时，吃完早餐的马俟方慢慢步入了镜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21章 马俟方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所有人找不愉快！当他吊着一双眼睛出现在镜头前时，网上评论和弹幕再度6得飞起。 短暂的五秒钟内，居然有人开始下注，赌这场直播会否出现限制级镜头。 大多数节目组成员不用直面镜头，因此他们脸上的表情比出现在镜头前的各位更加丰富多彩，就仿佛马俟方是团晦气的阴气，看一眼都要短命三年。 人人都知道马俟方是来找茬的，但对于他想找什么茬，怎么找茬，却是没底。李憬年下意识觉得，马俟方应该会对他首先发难，因此做足了准备，连怎么出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冯延也有点紧张，毕竟像马俟方这样的易燃易爆品，至今还好好地活着确实是个奇迹。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马俟方径直走向了董子钰，将手按上他的肩膀，以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对他说：“小董啊，饭吃完没有啊？刚才听你们聊天，很有意思。哥哥跟你说，这个处女朋友呢，不能这么腼腆，你得多关心关心人家不是？不瞒你说，这个我有经验，来，哥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可以说，弹幕完美地展现了董子钰此时的心情，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刚刚李憬年的话犹在耳边，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无论是冯延还是李憬年，都看不起他。尤其是当他无论如何辩驳，李憬年都要步步紧逼，而钟夏一句话却化解总裁的恶意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在这张桌子上，他好像是格格不入的，没有人平等地对待他，他恨不得钻进地洞里，永远消失不见。因此那之后他就没出过声，成功地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但显然，此时马俟方的言行截断了他所有的努力，他再度站上浪口风尖，成为观众瞩目的焦点。天性敏感的他立即注意到，马俟方所谓的关心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那看似熟络的言语里实际也充斥了轻蔑与鄙夷。因此他刻意和马俟方拉开距离，也并没有回答什么。 马俟方倒不以为意，又絮絮叨叨往下说:“哎呀，你别害羞嘛，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男孩子主动的”他说话的时候，尽量放低姿态，做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其实他倒不是刻意轻蔑董子钰，只不过想利用董子钰这个跳板，博得公众的注意罢了。昨晚他紧急联系了几位圈内有名的公关专家，商讨出了一套应急解决方案。此时他出现在镜头前，各路水军也开始了后台运作，力图洗白他。只有他名誉恢复，找秦羌谈判才有足够的筹码。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在后台运作的不止他一个。冯延趁着镜头转移，低头刷了下手机，刷出一大波对马俟方的赞扬之词，还有几条，故意模糊说法，把祸水引到自家老攻身上。 他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李憬年，把手机拿给他看。 对此李憬年倒也不觉得意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给丁一下达命令。 不到两分钟，关于马俟方罹患脑残的说法再度沸反盈天。估计一会儿马俟方上线刷微博，脸上刚愈合的伤口能气得再崩几条。而此时马俟方却毫不知情，踌躇满志地向董子钰传授他的撩妹心得。 “你比如说，我之前追的一个妹子，家里是开工厂的，有点小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追她，就偏不带她去高档餐厅，专挑路边大排档，那吃得叫一个开心，当晚就拿下全垒打。女孩子嘛，脑子都比较简单，你给她一点她从没得到过的东西，她就爱你爱得不行” 最先听不下去的是小沅，她站起来，也没打断滔滔不绝的马俟方，维持着良好的礼仪，轻声说了句：“我吃饱了。”就翩然离开。 这算是开了个众人期盼的好头，桌上的其他人也都站起来，纷纷效仿，没多久，镜头前就只剩了董子钰和马俟方大眼瞪小眼。董子钰再度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困境，那种被众人瞧不起的卑微感如针扎似地令他难受。 直播进行了近半小时，洒落在桌上的阳光再度被乌云遮蔽，台风青鹞的暴虐本性卷土重来，渐渐增强的狂风将窗棱吹得呜呜作响。马大导演终于被惊扰了好心情，走到窗边瞧了眼阴郁的天空。另一位导演江川见状则当机立断，朝节目组大喊一声：“好的，直播就到这里。” 所有人如释重负，而马俟方则有点失落，不断在心里回想刚才的表现有哪些不如意，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根本没有回想的必要，现在网上骂他的评论多如牛毛，比台风还要猛烈。 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如一首戾气极重的摇滚乐。酒店的客人们纷纷围在大堂门口，忧心忡忡地揣测前方的路况，山体滑坡的公路只怕没那么快修复，他们的归途又成为遥遥无期。在这样漫长的等待里，有人开始打电话发泄情绪，有人跟酒店续住，也有许多不慌不忙的人们，低头刷手机，或者——撸狗。 李大爷乖巧地趴在旋转玻璃门边的地上，蹶起大屁股啃早餐——铲屎官李憬年吃剩的一块大排骨。由于被这只美味的排骨取悦了内心，它少有地没有对自家铲屎的露出牙齿，而是任由李憬年的咸猪手在它的屁股上予取予求，并不时邀请冯延也友情参与。 很快排骨上的肉质就被它锋利的牙齿切割完毕，它动了动白白的小短腿，将骨头掉了个方向，开始歪着脑袋啃精髓。正兴高采烈之际，旋转门猛地动了起来，外面的风雨霎时涌进来，无情地打扰了它的兴致。它昂起头，冲面前的一男一女不满地吠叫起来。 然而这几声抗议并没有得到回应，小沅依旧愤怒地将董子钰掀出门，边掉眼泪边吼，“行啊，我就看看你发的誓是不是真的。天打雷劈是吧？那就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啊，躲在屋里算什么真汉子！” 董子钰埋怨道：“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话还没说完，就一个趔趄，整个人暴露在了疾风骤雨里。 这时，远方一声惊雷在山谷里响起，董子钰吓了一跳，浑身一震。 小沅扶着门框，自己都被这场景气笑了，一面摇头，一面冷嘲热讽，说道：“呵，还真是应不得誓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呢。” “你别闹了。都跟你说了没什么，就是晚上心情不好，睡不着，又怕打扰你，你还想怎么样？”董子钰闷着头，压抑着怒气想往大堂挤，小沅偏不让，守在门口推他，俩人的争执逐渐升级为怒吼和肢体碰撞，眼看就要真打起来。 江川有些担心，连忙去劝，哪知还没跑到门边，却被冯延一把拦住了。冯延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说：“过来一起撸狗吧。” 于是李大爷再度被咸猪手予取予求，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最终，董子钰没能进得大堂，愤怒地甩手向马路冲去，而小沅则捂着脸，竭斯底里地大哭。哭声混在雨里，像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正发出空寂而悲恸的声响。 三个看足好戏的男人仍然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撸狗。 小沅发泄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抹一把眼泪，向他们走来，“李大爷可以给我也撸一把吗？” “可以呀。”冯延抬起头来，冲着她温和地微笑，甚至体贴地将李大爷拎起来，让它肥硕的大屁股朝着小沅。 小沅默默地摸了会儿狗。或许是李大爷的体温温暖了她，又或许是李大爷的亲吻治愈了她，她心中的郁结如飘散的烟丝，一缕一缕缓慢地消失了。她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上，又自嘲地笑了起来。多么可笑啊，明明内心已经察觉到了董子钰的无情，却偏偏不愿意相信。没有恋爱经验的自己，宁愿相信网上口空无凭的瞎话，宁愿不断地放低自己，做个安分守己c从不无理取闹c不粘人c懂事识大体的傻逼，也不想承认来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更加可笑的是，分明网上就有少数几条评论，直言不讳地向她指明了真相，她却以为评论者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只不过是空口说白话罢了。 她得感谢李憬年，李憬年不是用直截了当的方式让她领悟真相，而是埋好猜忌的种子，让她自己去发掘浇灌。这样得来的真相鲜血淋漓，却很真实，容不得自己自欺欺人。 她也得感谢冯延，在她难堪的时候，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犹如最谦和的绅士，无言地守护了淑女的颜面。 她知道她得感谢，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默默地望着窗外，心里期盼着，这场暴风骤雨能下得更长久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22章 狂风呼啸了一早上，董子钰迟迟未归，江川担心出事，打发人出去找他。 宗政落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神情严肃，“台风，滑坡，万园谷里还混进一个通缉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呸呸呸，”江川打断他，“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事。” “看起来情况还算好。”冯延打完一个电话，向他们走来，李憬年自觉地叼着星冰乐吸管挪了挪屁股，给他腾出个位置来。冯延坐下后把手机搁在桌上，说，“我给管理部打过电话了，他们说市局已经派人去清理滑坡路段了，顺利的话，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回去。”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句话，窗外风声变得轻柔，云层也散开一些，露出一缕明亮的天光，使得人心情也明媚起来。这总算是两天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江川听后，僵硬的面部终于有了些许解冻的迹象。他扭头对宗政落说：“宗宗，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的。” “嗯。”宗政落点点头，脸上还是那副面瘫的表情。 节目组的其他成员也都因为这个消息雀跃起来，面上纷纷露出喜色，几个小女生甚至站起来，作势要去收拾东西。然而很快，自家老板一番话又把他们通通打入深渊。 李憬年咬着吸管说：“都着什么急，董子钰还没找到呢，万一遇上通缉犯，先奸后杀，我们今天可就回不去了。” “” 江川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嗞一声又熄灭了。他抬到一半的屁股僵了僵，然后委屈巴拉地扶着大腿又坐回原位。虽然总裁看起来脸色铁青，似乎不容他乱开玩笑，他还是顶着强词夺理的嫌疑，倔强地辩驳，“不至于吧，万园谷这么大，人又多，碰上的机率不大。我要是通缉犯，一定不挑人多的地方走，董子钰又不傻，没事往深山老林钻干什么。” “那倒未必，你别忘了他是赌气走的。再说”李憬年顿了顿，大堂的旋转玻璃门又响了，他应声向门口看去，知道他接下的话都不必说了。几个便衣冒着风雨走进来，为首的小胡子跟他尚有些交情，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看过来。 小胡子很快发现了他，朝他点点头，然后对几名手下低语说了些什么，立即有手下拿着一张通缉令向前台走去，询问情况。趁着这个空当，小胡子接了个电话，一面听，一面向咖啡厅神色凝重地看去一眼，末了他说：“我知道了，你拍张照片过来。” 他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向咖啡厅走来，没有看李憬年，而是对着冯延说：“冯延，出事了。” 难道被李憬年言中了？冯延紧张地站起来，叫了声：“周队。” 周航的大名，《最强脑医》节目组自然是听过的，前几期节目，江川还与他打过交道。现在从他口里听说出事了，大家都如坐针毡，跟在冯延身后，陆续站了起来。 周航无心理会他们，恰好他的手机响了，他点亮屏幕，将之递给了冯延。无需多言，冯延只看了一眼便明过来，出事的是董子钰。照片拍摄地点是滑坡路段，董子钰整个身子都陷在泥石里，只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眼睑紧闭，眉头深锁，也不知是死是活。 “幸好发现得及时，人还有气，就是周围石头太多，我们正在进行紧急救援。”周航扒了扒湿漉漉的头发，接着对冯延说，“你确定一下身份，一会儿跟我的人去登记一下，做个简单的备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烦躁，不自觉地伸手进裤兜，想找根烟抽。刚把烟盒掏出来，又想起酒店禁烟，不由更烦躁了。董子钰这事是这次唯一一起滑坡造成的事故，按理这事本不该他管，奈何他的人是第一发现者，这就有点麻烦了。台风天，通缉犯还没有头绪，又卷进了事故，任谁脾气都有点暴躁。 冯延和李憬年对视一眼，犹豫着道：“这确实是董子钰，但是，他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怎么不可能？” “我们在距滑坡地两公里的弯道处拉了根警戒绳，如果董子钰不是傻子，看见绳子就应该知道，前面有危险。所以他不可能再往前走。”李憬年说。 周航马上拿起手机，又给现场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结果和李憬年的说法一致，只是那根警戒绳不知什么原因断成了两截，一截随风飘到了五公里外的山谷，另一截不知所踪。 这个结果让周航的头更痛了。现在鉴定科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最终结果表明，警戒绳断裂是台风造成的，那么董子钰出事基本可以定性为事故，但如果警戒绳是人为损毁，那就说明，有人蓄意谋害董子钰。无论哪种，在现在结果未明的情况下，周航都必须要增加一项工作内容，对董子钰周边的人际关系及其行踪进行排查。《最强脑医》工作人员加上v剧组的成员，数量不少，这会拖延大量的时间，而那个危险系数极高的通缉犯还在逍遥法外 他又扒了扒头发，招手叫来一名女警，“前台有通缉犯的线索吗？” 姜小胧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那你在这儿给他们做笔录，收集一下董子钰的情况。” 姜小胧同志圆圆的大眼睛在咖啡厅里走了一遭，瞪得更圆了。她指了指自己，“这么多人，就我自己做？老大我是不是哪得罪你了，你这完全是对我打击报复，公报私仇哇！” 周航反手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少废话，赶紧的，没见已经抽不出人了吗。” 姜小胧同志敢怒不敢言，冲着周航的背影做了鬼脸后，搬了张椅子过来，公事公办地要给所有人做笔录。 就在这时，某个角落里忽然爆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正在打电话的马俟方一怒之下摔了手机。他气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狠狠扯了扯领口，然后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姜小胧一见这架势，吓得赶紧挡在众人面前，哪知马俟方根本不把她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径自将她推开，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李总，你别这么玩我吧。” 李憬年只觉得这一掌把他的星冰乐都洒了出来，掀了掀眼皮，不悦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玩你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网上那些水军，是不是你雇来黑我的？” 原来是为这事来兴师问罪。李憬年面不改色地说：“不是。” “你跟我开玩笑呢。”如果说先前马俟方对他还有点忌惮，现在是完全不怕了。马俟方气得连他是谁都快不记得了，声音扬了两倍，瞪圆了眼睛怒道，“我都查过了，人指名道姓说是你助理干的！” 李憬年淡然地点点头，“哦，那就是丁一，我只叫他给你点颜色，没想到他擅作主张，居然选了最不美好的那种色，雇了水军抹黑你。” 马俟方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不顾一切地高喊起来，“警官先生，您先别走，我有重大线索提供，那个董子钰出事，就是李憬年干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周航闻言，停下脚步，朝一脸懵逼的李憬年看了看，又快速走了回来，对马俟方道：“说仔细点。” “我听见他们刚才说的了，就在您进门前，李憬年说董子钰遇上通缉犯，被先奸后杀了。接着董子钰就出了事，您说，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这个李憬年本事很大，说不定就是他买通了通缉犯，借刀杀人。他早上还和董子钰闹了矛盾，不信您看最强脑医的直播。” 论空口说白话，敢问栽赃陷害哪家强，当然是此时怒目圆睁，满脸大义凛然的马大导演了。周航明知这人是公然对李憬年打击报复，却碍于流程，仍旧得问李憬年一句：“他说的是真的吗？” 李憬年耸耸肩，很是无所谓地点头，“说对了一半。” 周航看看时间，“早上七点至九点这段时间你在哪？” “那会儿台风小了，我在遛狗。” “有谁可以证明？” “我们家李大爷。” 周航顿了顿，气得都没脾气了，“李憬年，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家李大爷特么是一条狗吧？” 李憬年做无辜状，“狗不能作证么？它底盘还没擦呢。” 周航无奈叹了口气，不禁向冯延投去同情的目光，意思是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老攻。 冯延适时地打断他们，“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离开过大堂的不止李憬年，还有我和小沅，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有几人没有回来。钟夏c徐经武，陆文，他们出去找董子钰了，也不能排除嫌疑。” “但是只有李总与董子钰发生过冲突呀。”马俟方铁了心要和李憬年杠到底，适时出来添油加醋，硬生生掐断了周航打算息事宁人的念头。 周航只好说：“李憬年，跟我来。” “周队，你要干什么？”冯延警觉起来，按住了周航准备去抓李憬年的手，他盯着周航，一字一句，“私设刑堂是犯法的。” “谁跟你私设刑堂。”周大队长满不在乎地甩一甩头，“小王你跟我来，拦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还有你，小姜你安抚一下家属。咱们走吧？” 最后一句是对李憬年说的。李憬年拍了拍冯延的肩，“没事儿，别担心啊媳妇儿，他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去去就回。” 话是这么说，冯延看见李憬年被周航推得一个趄趔还是吓得不轻，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姜小胧在一旁试图阻拦他，他没有理会，追着周航拐过咖啡厅，眼睁睁看着周航将李憬年推进茶水间，砰地关上门。 “周航，你无凭无据，不能把他当犯人审！你快把他放了，听见没有，我要叫律师了！”冯延急得想踹门，但每每靠近一点那门，就被姜小胧和那名叫小王的警员拦下。 紧接着，茶水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23章 周航推着李憬年进了茶水间，顺手把一个茶杯砸在门上，门外冯延愤怒的声音顿时消失，显然是没料到周队长审讯还附带暴力执法，吓得不轻。 李憬年靠在操作台的犄角处，被这狂暴的一幕震撼得大气不敢出。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周航的后背，用气声说：“哥，你轻点儿，我媳妇儿他不经吓。” “拉倒吧，你媳妇儿可比你厉害。”周航回过身来，鄙夷地上下打量他片刻，然后靠在操作台的另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见李憬年指了指头顶的烟雾报警器，他又很惋惜地将打火机揣回兜里，把不能抽烟的愤懑都撒到李憬年头上，“叫李大爷给你作证？嗯？你咋那么机灵呢？你咋不叫李大爷开口说说人话，给你洗脱嫌疑呢！” “我本来就没有嫌疑。” 门外不知姜小胧同志说的哪句话刺激了冯延的神经，冯延的声音再度高亢起来，周航随手又丢了个茶杯过去，砸在门上。 空间太小，碎裂声震耳欲聋。李憬年捂着耳朵蹲下，顺便在厨柜里翻找茶包，问周航，“哥你喝点什么？红茶还是绿茶？” “大红袍。” 于是李憬年拿了茶包出来，周航负责洗茶壶烧水。水壶冒着热气，咕噜噜直响，掩盖得冯延的怒吼也沉寂下来。周航打赌，如果冯延窥见此种平和的场景，非得把李憬年抽筋扒皮不可。他难以置信地瞥了李憬年一眼，“你不怕把你媳妇儿急死？” “怕啊。所以你放我出去么？” “不放。”周航理所当然地说着，将茶包搁进茶杯，倒水冲茶，待茶包翻滚，他端起一杯，递给李憬年，“说说吧，那个马俟方怎么回事？” 李憬年轻轻啜了口茶，觉得不好喝，又把茶杯搁下了。他组织了下语言，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所以说，得了像素花综合症的不止马俟方，还有董子钰和钟夏？”周航搁下茶杯，伸手捏了捏眉心，不到两天的时间，多出两个潜在病患，看来事态确实在加速恶化，这又是件棘手的案子。 “我把视频交给舒培林分析过，以他专业顾问的眼光来看，马俟方的病情是恶化最快的，董子钰还处在大脑控制当中，钟夏嘛，我还没跟舒培林说过，不过我猜他的情况和董子钰差不多。” “单凭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周航用食指敲了敲操作台边缘，沉吟着问，“还有别的线索吗？” “没有了。” 这是周航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思考的地点从操作台换到了对面的墙角。马俟方的病情看起来刻不容缓，董子钰和钟夏也有随时恶化的可能，但只要不出现人员伤亡，这事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他只关心背后更深层的意义，究竟这三人病情加速，是像素花的自然变化，还是另有原因？ 茶水间里静得出奇，连门外吵闹的冯延都似乎突然安静下来。李憬年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茶，觉得这茶包实在难喝，清了清喉咙，出声打断了周航的沉思。 “所以，下一步怎么办？” 周航看了看他，然后又走回操作台边，从茶盘里拿出三个杯子，挨个儿摆放在台面，“如果这三个杯子分别代表马俟方c董子钰和钟夏，你觉得哪一个最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线索？”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李憬年挑了下眉，手指交叠，从操作台边缘移动过去，又走回来，敲了敲代表董子钰的那个杯子，“他吧。” “哦，为什么？” 这哪能说得清楚？李憬年试探道：“卧c卧底的直觉？” 周航顿了顿，“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干什么？” 周航作势要拿杯子，“我想把这玩意儿砸你脑门儿上！小崽子才卧了几天底，就有直觉了啊。咱们这是查案子，得讲究真凭实据，真出人命你负责啊？” 李憬年缩一缩脖子，“出别的人命我不管，不过你这玩意儿只要沾一下我的头发丝，我媳妇儿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去去去，这我还用你教。”周航烦躁地用手扒一扒过长的头发，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要是有你媳妇儿十分之一的脑容量，这案子早破了。” “哥你这是偷换概念啊。”李憬年承认他脑容量确实没冯延大，但脑子这东西他还是有的，他不满地辩驳，“破案是警方的工作，案子破不了，证明你们的脑容量和我也就半斤八两，咱们谁也别笑话谁。真要笑，那也是我笑，毕竟脑容量大的那个是我媳妇儿。” 周航瞧着他不自觉挺起的胸膛，满眼鄙夷，不屑道：“行了行了，哥跟你说正事呢。你不会真是凭感觉瞎蒙吧？” “倒不完全是蒙。”李憬年正了正神色，将身体换了个边靠着，“马俟方和钟夏我不好说，不过董子钰嘛，这两天恶化的速度确实比较快。就在两天前签合同那会儿，他跟我说话还不敢太大声，就算处处被压制，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可见那时他的理智还占据上风，知道在极度的权威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今天早上，他似乎有些失控了，他居然当着镜头，冒着暴露病情的危险质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我打赌那个瞬间，他的脑袋肯定被像素花啃了个洞。” “你确定不是你把人家逼得太紧了？”周航抚了抚额，以他对李憬年的了解，极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李憬年不满道：“周队长，你究竟对我有什么误解？那马俟方才是被我逼的，你倒是看看他是怎么对我的。” “他比董子钰更暴躁易怒，攻击的针对性更强。”周航摸着下巴想了想，“不过也可能是，董子钰的像素花还不成气候，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马俟方那样，不顾一切地危害社会安全。” “你说对了，总有一天他会变成那样，但前提是，这个时间点不能提前。”李憬年终于站直了身子，脸上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专注认真的神情。他平时不正经，正经起来要人命，连周航也不自觉被他感染了，挺直了腰板，认真倾听。李憬年于是接着往下说：“你不是问我早上遛狗谁能做证吗？刚才不方便，现在可以告诉你，舒培林就可以做证。我那时正在和他视频，分析董子钰的情况。” 舒培林是针对此案的医学顾问，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像素花研究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他对董子钰的突然转变做出了权威性的诊断。假如把董子钰在签合同时表现出来的状态看作像素花的初级阶段，今早同李憬年的对峙看作中级阶段，那么，初阶和中阶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催化因素。根据以往大量的观察数据，从初阶到中阶的转变，通常需要漫长的时间过程，至少也是十至二十年，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这一步骤，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人脑里都有像素花，却并不是人人都会发病的原因。但董子钰的像素花显然加速了进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突然发生了变异。这必然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舒培林推断这两天内出现了某种催化因素，而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催化因素究竟是什么？”李憬年难得正经地盯着周航的眼睛，认真道，“如果董子钰真的是我们继续查案的线索，那我的下一步棋只能转变策略。他虽然不讨我喜欢，但我也只能委屈求全，想办法和他结成同盟了。” 这似乎是目前为止，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对策。周航神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见李憬年恢复了往常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情，对他说：“不过哥，我的心理压力可不小，组织上能给点补偿吗？比例说，锦旗什么的？” “你要锦旗还上瘾了是吧？”周航瞪他，犹自记得上回李憬年拿锦旗之时，就是他写检查写到手废那刻，又觉得光瞪眼没什么杀伤力。恰巧这时门外冯延的声音又大起来，他干脆又抓过一个杯子，朝门板砸去，怒吼一声，“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24章 冯延在门外听得那一声声的巨响，急得都快发疯了。周航的做法明显违反规定，一没有真凭实据，二拒绝笔录人员在场，三还暴力执法，条条都能让他写个上万字的检查。但周航的为人冯延还是略有耳闻，那就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混蛋，真惹恼了他，毁尸灭迹都能先斩后凑。因此冯延明明可以打电话找律师，最终关头还是忍住了，他生怕过激的行为刺激周航，导致李憬年缺胳膊少腿，得不尝失。 现在姜小胧同志毫无说服力的说辞不断在耳边聒噪，冯延只觉得头痛，他烦躁地拉开与女警的距离，在隔断大堂和茶水间的阴暗走廊里来回踱步。窗外的浓云似乎又压低了一些，导致他几乎看不清倚在走廊尽头的江川的脸。 江川正在给丁一打电话，希望能走高层路线，适时给周航施加压力。他无可奈何地对丁一说：“反正情况就是这样，你冯爹这边都快急疯了，你抓紧时间处理，不行就把这事曝到网上，依靠民众和舆论的力量” “已经曝到网上了啊！”丁一不等他说完，急吼吼地大声说，“马俟方那个龟孙子，视频都放出来了，我这正处理呢，先不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江川挂了电话，马上把微博打开，还不用点进马俟方的个人主页，微博首页已经盖起了话题楼。题目是：惊！霸道总裁□□，已被警方控制！附李憬年被周航推进茶水间，冯延紧跟其后的视频。视频内容只有简短的十多秒，但其透露的内容石破天惊，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评论过万，转发上千，估计丁一处理起来相当棘手，一时无法将火焰全数扑灭，而未及扑灭的火苗再度点燃新的热度，以更加迅疾的速度扩散。 最终丁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微博服务器出现了短暂的瘫痪，恢复正常后，所有的话题全部消失，只剩一些手快的网友仍在转发截图，不过传播速度明显下降，想来完全清理也只是时间问题。 江川终于长长松一口气，然而还不及完全把心吞回肚子里，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再度向他靠近，确切地说，是向冯延靠近。 江川下意识就想挡在走廊口，但冯延更快一步，选择了直面马俟方。 “马导。”冯延的声音依旧呈现一种与自身气质相符的清冷，但却又有些不同。如果把他以往的声音想象成寒带苍劲而顽强的云杉，虽然冷凝克制，但至少也能让人感觉到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和热情，而现在，这些象征温暖的感觉完全消失，仿若一潭死水，冰寒彻骨。 马俟方无端端就打了个寒噤。窗外的风雨似乎又强劲了起来，风顺着玻璃门的缝隙灌进来，像结了冰的鞭子，抽打他的背脊。他本能地想扭头离开，但他脑中的像素花不允许，他失控的大脑迫使他挺直了腰板，用一种受害者的愤怒控诉冯延，“不要以为你们有钱有势就能左右舆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冯延，咱们走着瞧，在你把我刮伤之前你就应该想到，你很快就会身败名裂！” “是吗？”冯延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瞧着马俟方时，有种天神俯视蝼蚁的摄人气魄。他还是那种森冷的声音，眼里却流露出怜悯的光，他对马俟方说，“可是你也应该想到，当时我完全可以不救你。” “那你听见我向你求救了吗？我他妈根本就不需要你救！”马俟方激喊。 “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去死咯？”冯延眯起好看的眼睛，忽然眼神一凛，伸手掐住了马俟方的胳膊，“太好了，我听说这酒店最高28层，从那里跳下去，应该很爽吧。走吧，我们上28楼看看，一定能满足你的心愿。” 察觉到来自冯延的强大拖力，马俟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难以置信地叫喊起来，“你你胡说些什么！谁想死了，想死你自己去啊！老子还要多活几年！” 冯延充耳不闻。常年健身的他，力量显然在马俟方那个瘦竹竿之上，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马俟方拖到了电梯边。 马俟方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说说，并没有那个胆，但现在，他突然相信冯延是玩真的了。他拼命用空的着手抠住墙角，身体几乎坠到地上，不断呐喊：“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犯法的啊！冯延你这个疯子，你他妈快放开我！” 冯延按了电梯，随口说：“楼顶没有监控的，到时候人们只知道我把你拖进了电梯，并不会看到你是怎么坠楼的。我也可以说我是正当防卫，反正警方没有实质证据，花点钱就摆平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马俟方却已经吓破了胆。这时电梯发出叮一声轻响，门向两边打开，冯延一把将马俟方掀进去。 马俟方试图冲出去，嗷嗷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大明星杀人啦！”他扑到门边，尽力阻止电梯门合上，接着他看见了所有人冷漠的目光，看猴戏似地，戏谑地打量他。他忽然又愤怒，拍着门边声嘶力竭，“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冯延冷漠地看着他，“马俟方，不知道你在发布视频之前，是否也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形？你既然这么不满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就请把被我救下的这条命还回来吧。” 冯延进了电梯，关上了电梯门。接下来的场景像极了某种限制级电影片断。 孱弱的男人和即将杀害他的罪犯同处一间逼仄的屋子，室内空无一物，男人无处可躲，他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在被罪犯视奸，他脑海里设想过万千种逃脱的办法，但都因为力量悬殊而放弃。罪犯死死地把他堵在墙角，用一种毁天灭地的气魄压制着他，他无法动弹，更无处躲藏，最终他只能舍弃内心最倔强的那一抹坚强，转而向罪犯求饶，他甚至跪下来，向罪犯磕头。 而冯延只是抱着胸，倚在镜面墙壁上，好整以暇地观赏这出好戏。过了许久，似乎察觉到马俟方已游走在崩溃边缘多时，他终于开了口，清泉似的嗓音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拯救了马俟方岌岌可危的幼小心灵。 冯延说：“马俟方，今天这事，我会告你造谣诽谤，侵害名誉。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然后，冯延像是厌倦了这出闹剧，主动打开了电梯门。 外界的空气扑面而来，马俟方双腿发软，几乎是匍匐着爬出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电梯从头到尾都没有运行过，他忽然又有种上当受骗的悲愤。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反击，但却抽不出丝毫力气，他试着扶着门框站起来，然而身子才抬了一半，腿间忽然一热，居然有不明液体顺着裤腿淌下来，他顿时又羞愤难当，哇一声捂脸大哭起来。 “哟，这啥情况？好热闹啊！”这时，茶水间的大门打开，周航踩着满地的陶瓷碎片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25章 随着周航的声音响起，冯延纷乱的内心终于沉寂下来，他再也顾不得马俟方，大步冲进了茶水间，将李憬年上上下下打量许久，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媳妇儿，我没事，你别紧张啊。”李憬年捏捏他的脸，嬉皮笑脸地说，“你老攻好着呢，对付十个周航都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满地的碎碴子还是让冯延非常不安，操作台上倒扣着的完好茶杯只剩一个了，其余的全部在地上，周航这么疯狂的一番打砸，居然没有让李憬年受伤，连一丝擦伤都没有。冯延直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再次审视李憬年：“你真的没事？” “真没事。你要我脱衣服给你看吗？”李憬年一面说，一面略为心虚地将媳妇儿推出去。冯延的目光太犀利了，再过不久就该发现地上的碎碴不对劲了。周航开门之前，他俩为了毁灭证据，把喝过的茶杯也砸了。如果冯延发现李憬年被周航暴力执法的结果是在茶水间喝茶聊天，回家恐怕不是跪一顿搓衣板能解决的。以冯延的个性，能把李憬年背着他干的那些好事都翻出来，其中包括瞒着他和周航同流合污做卧底这事儿。 周航例行公事，正要去训斥马俟方，听见冯延出来了，赶紧转过身，大大咧咧地说，“那啥，冯延，事情已经查明了，跟憬年没关系。” “我当然知道跟他没关系。”冯延把自家老攻拉向远离周航的地方，排斥的意味展露得淋漓尽致，“您在审讯之前就应该知晓，他是被诬陷的，就凭马俟方一句话，您私自把他扣押了”他看了看时间，“近半个小时。周队长，您是不是应该解释点什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看他也没受伤是不是。”周航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他烟瘾犯了，急需到门外补充能量，对于冯延说的解释，根本就是充耳不闻。 冯延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周队，地上那么多茶杯碎片，我有理由相信您曾对我的合法配偶实施暴力，他没受伤是侥幸，却不是您不解释的借口。” 周航试图从冯延侧边蹿过去，但没成功，冯延斜跨一步，继续阻挡他前进的步伐，甚至得理不饶人地说：“周队，半小时，您知道半小时对于一个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来说有多重要吗？这短暂的时间他可能错过几千万的生意，也因为您的这一举动，他的名誉遭到了不合常理的抹黑。作为家属，我要求一个合理的说法，不过分吧？” “不过分啊。”周航被他堵得快没脾气了，捊了捊长发，无可奈何地说，“不过你跟我说李憬年日理万机，这句有点过了。就他？日理万机？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都在玩吧！行了啊，冯延，你生气我理解，但我也是公事公办，看在哥跟你这点交情的份上，别生气了啊，改天哥请你喝酒，就这样，啊？” 他伸手去拍冯延的肩膀，被冯延冷漠地挡开了。他一愣，这时才沉下心来，认真去看冯延的眼睛。冯延完全没有在和他开玩笑，眼神里流转着的，是一种异常执着严肃的光。 冯延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周队，咱们私下的交情是一回事，但您是因为私交扣押憬年的吗？显然不是。您审讯他，是因为群众举报，您无凭无据，仅为这一句话就私自扣押了他长达半小时，这是公事。从这个层面来说，李憬年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现在真相大白，您难道不应该予以解释并真诚地道歉吗？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事要认错，而警方抓错人，却只打算用私交糊弄过去？” “我刚刚不是已经”周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又扒了扒头发，扭头去瞪李憬年。意思是，他没想到冯延这么油盐不进，李憬年你还不快管管你媳妇儿。 李憬年倚在墙角，笑到肚子痛。他早就说过冯延会让周航吃不了兜着走，周航自己不信。这下好了，较真的媳妇儿把周队长逼到窘境，叫苦不迭。要知道冯延可没有那个有空就和周队喝酒唱k的交情，周航越是敷衍，冯延就越能得理不饶人。 按说这时候，李憬年只要为周航说句好话就行了，可他偏偏不想。今天这事，若是搁冯延身上，很可能被周航这么一通敷衍就揭过去，但事情发现在他身上，冯延就不会善罢甘休，这说明什么？当然是他的家庭地位！媳妇儿着急他，紧张他，他心里美滋滋，哪会去管周航的死活。迎着周航幽怨的目光，他甚至炫耀地挺直腰板，得意洋洋地用口型说：厉害不？这我媳妇儿！ 小崽子！周航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笑得合不拢的嘴皮子撕烂。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夫夫假若能够彼此祸害，也真是社会之福，可问题是，他们这个时候枪口一致对外，倒显得他周航像个傻子。 周航抓耳挠腮，在几个手下面前几乎颜面尽失。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够端正，可他好歹代表的是警队，是公家，要他正儿八经向冯延道歉，他面子上还真过不去，何况他也没对李憬年实施暴力，更没有私设刑堂刑讯逼供，只不过这样的真相不能让冯延知道罢了 周队长深感孤立无援。经历了内心狠狠一番挣扎之后，他终于妥协，朝着冯延立正站好，又九十度弯腰，万分诚恳地说：“冯延，这事是我不对，我道歉，请你原谅。” 冯延抿了抿唇，“周队，您该道歉的不是我，是被您迫害的李憬年。” 周航：“”要他向李憬年那兔崽子道歉，这简直是公然侮辱他的人格！私心里他觉得，他即便要道歉，对象也只能是冯延。毕竟无端让冯延受到惊吓，他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但李憬年他又没做对不起李憬年的事，凭什么要道歉！ 好在李憬年也没有刻意为难他，搂着冯延劝慰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媳妇儿不生气了啊，老攻好好的，头没破血没流，还能再蹦跶三百年。” 冯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他连忙把人按到墙角，轻轻浅吻了过去。 冯延：“”算了，李憬年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想管了。 这时，周航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走到门外接听，顺便点了只烟，狠狠抽了几口，待烟抽完，电话也说完了，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风雨再度减弱下来，他扔掉烟头，推门走了回来，对大堂里的所有人说：“有个好消息，救援队已经到了，现在董子钰正在送往市区医院的路上。至于滑坡路段，市局也在派人清理了，预计再过四五个小时，道路就能恢复通行。” 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消息了。所有人都高兴起来，江川招呼大家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然后各自收拾东西。 下午四点，台风再度卷起，乌压压的浓云吞噬天空，然而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归家的脚步了。道路恢复通行，他们纷纷坐进车里，由宗政落充当司机，载着他们往家的方向驶去。 副驾驶的江川打开了电台，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抚慰了两天来的焦躁心情。冯延坐在窗边，抱着欢快的李大爷，食指随着节拍，一下下敲在邻座李憬年的腿上。李憬年干脆把他的手抓过来，拽在手心。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数不清的轻松愉悦。这时，座椅震了一下，冯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冯延点亮屏幕，一段来自陌生号码的视频跳了进来。他犹豫片刻，点击播放，一声凄厉的猫叫顿时刺破了耳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26章 窗外大雨磅砣，哗哗地敲打玻璃，第一颗雨水还未及顺着窗棱滑下，第二颗便又冲刷了下来。无数的雨滴汇聚在一起，在方寸大小的玻璃上形成溪流，雨刷左右摆动，竭尽全力将眼前的视野擦洗干净。然而似乎没什么大用处，还不到日落的时间，公路能见度已经相当低，堵塞在道路上的车队纷纷打开灯光照明，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 车内缓缓流淌的音乐隔绝了外界，温暖而宁静的气息笼罩着每个人的内心，车厢里没人说话。在经历了两天的无奈折磨后，大家都只觉得心累，能睡的都倚着椅背静静浅眠，不能睡的，睁大眼睛看窗外模糊的风景。唯一非人的那位大爷是最兴奋的一个，它被摇摆的雨刷吸引了注意，伸着舌头，随着雨刷晃脑袋。 这是连日来最宁静的时刻，就像歌里吟唱的那样，岁月静好，内心平和。 然而这样的安宁并没持续多久，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沉寂，惊动了人们脆弱的神经。 冯延更是险些将手机扔出去。 画面里，一只身形瘦小的奶牛猫竭尽全力，正在拼命挣扎。一只青筋爆起的手死死扣住了它的头颅，任凭它四肢不断挥舞，也没有要将它放下的意思。片刻后，另一只握着刀具的手斜斜伸入画面，将刀尖对准了猫的肚子。 冯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关手机都忘记了。只一次心脏跳动的间隙，那刀尖便刺入了猫的身体，血肉翻飞，深红的液体喷溅出来，将屏幕染成一潭血海。而猫凄厉的叫唤充满了垂死的意味，一声一声，裹着行将就木的可怜无助，万般不甘地扑进死亡的深渊。 时空仿佛都凝固住了。僵硬的空气禁锢了冯延的思想，甚至动作，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握刀的手一下又一下，将可怜的小猫凌迟。耳膜被那求助似的叫声冲击，疼痛牵扯着神经，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海枯石烂c乾坤颠倒，黑暗终于覆上他的双眼，温暖的气息触动了神经，他几乎聋了的耳朵里再度传来声音，李大爷急切的叫喊敲打着他即将休克的心脏。察觉到一只手夺下了他紧紧拽在手里的手机，并关掉了视频，他浑身一松，脱力似地向后倒去，喉咙滚动，吃力地叫了声：“憬年。” “我在。”李憬年捂住媳妇儿眼睛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毫不费力地搂进怀里。 冯延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家老攻，来自彼此身体的热量相互交织，渐渐缓和了他的情绪。他终于坐直了身子，这时才发现，不止是他，就连李憬年也吓得不轻，脸色铁青。而坐在他们后排的江川更是控制不住，抱着垃圾袋吐了出来。 倒是坐在最后的小沅看不见屏幕，伸长了脑袋好奇地问他：“冯哥，那到底是什么啊？”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冯延喘着气，紧紧搂住了腿上狂吠的李大爷。 江川吐完，狠狠灌了口水，双手抓紧了冯延的椅背，“为什么你有这种视频？” “不是有，是收到。”李憬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的陌生号码，神色凝重。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丁一发了条信息：查查这个号。 丁一的回复很快传来：卧槽，这是个虚拟手机号啊爸爸，你要干什么？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 李憬年正在气头上，没心情跟他废话：让你查就查，再啰嗦扣工资！ 别啊爸爸！丁一的信息急不可耐地砸过来，别扣工资，我已经查到了！这个号虽然用了虚拟服务器，但爸爸你也有一个专业过硬的技术团队啊！经过分析，可以初步判断这个号是属于马俟方的。 马俟方，又是这个脑残！其实无需丁一查证，李憬年下意识就觉得会是马俟方干的，毕竟这人大脑正常的机能已经所剩无几，留在脑中的只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像素花。 冯延早上才怼了马俟方，下午他就实施了报复，并且此时发生了死亡事件。虽然受害者只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不具备任何人类社会的行为能力，但虐杀就是虐杀，可以想见，马俟方的道德已经如大厦般崩塌，再不加以阻止，下一步他要杀的，很可能就是活生生的人了。 想到此，李憬年给丁一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向环寰通物流的高层施压，即日起解除马俟方的副总裁职务。给你两天时间，我要看到他身败名裂。 根据以往经验，像素花只有陷入绝境才会失控。而它失控的那个瞬间，就是绝佳的手术时间，经验丰富的医生可以趁机将之从人脑中强行摘除，使人免于其害。但这项手术风险极大，一旦操作不当，被像素花察觉到医生的意图，像素花会以自爆的方式结束病患的生命，如果距离够近，所有的医护人员也将被波及。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医生愿意采取手术治疗，不过，马俟方的病情似乎容不下选择了，现在李憬年能做的，只有尽快把马俟方的像素花逼出来，然后由舒培林实施手术。 对于这个办法，丁一是举双手赞同的，他几乎是秒回一个“好”字，然后打电话派人处理。 由于这段虐杀视频的出现，车厢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舒缓的音乐仍旧从电台里流出，但此时车内人们的心情却大不相同，谁也没有心思说话，就这样一路忐忑，直到宗政落把车停在了距离市区最近的服务站。 丁一开了李憬年的另一台豪车在服务站接应他们，顺便为每人准备了五星酒店的豪华便当压惊。 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宗政落把车开得很慢，到达服务站时，已经夜里十点了，每个人都肌肠辘辘，有气无力，看见远远提着保温箱的丁一，就像看见亲人那般温暖。 丁一适时地展现了他的狗腿功力，打开保温箱，将泡沫饭盒一个个打开，满满地摆了一桌，荤素搭配，甚至还有热汤。 此时服务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们坐在服务站宽敞漏风的大厅里吃晚餐，热乎乎的饭菜刺激了肠胃，令心情也舒畅起来。直到这时他们才有闲心讨论视频的事。小沅吃着饭菜，为冯延打抱不平，“要我说，冯哥就不该救他，当初就该让他死在滑坡里，这样的人，活下来简直是个祸害。” 现在冯延平静了下来，他很随意地说：“让他死在我眼前，我怕做噩梦。” “现在就不做噩梦吗？”丁一和小沅同仇敌慨，大着嗓门儿嚷嚷。几分钟前，小沅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了视频的惨状，他倒是没胆量直接点开看，不过那场面，想来比噩梦更恐怖。他说，“同样是噩梦，你怎么知道死猫就比死人好呢？冯爹你就是太心软，这个马俟方，落在我手上肯定打烂他屁股！” 冯延搁下筷子，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风声雨声，混杂着室内热闹的人声，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他看着自己拉拽过马俟方的双手，蹙眉摇了摇头。当时山体滑坡，连他自己都觉得快要活不成了，何况是困在车里的马俟方。换位想一想，如果被困的是他自己，他大概会吓得当场哭出来。捡回一条命的感觉是美好的，哪怕马俟方对他恩将仇报，至少他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对丁一说，“不一样的。我救他，并不是想要有所回报。我那个时候救他，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他认真说话的模样把丁一吓了一跳，丁一半天没合拢自己的嘴。 最终李憬年给了丁三画一巴掌，问他：“叫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丁一马上又跳起来，“我是谁啊，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爸爸！” 也许是夜晚太过冷清，工作人员打开了电视。晚间节目正回放着今天《最强脑医》的内容，美女主持人添油加醋地对事件进行描述，并随机抽取了几条粉丝评论。 “这位名为‘天外慧星’的粉丝言语犀利地评价马俟方为行走的人肉炸一弹，他说，他是一名实习医生，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马俟方将不日而亡” 接着，她的耳朵里似乎出现了某种声音，她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激动说道，“下面插播一条即时报道，就在刚才，我们得到最新消息，马俟方导演因像素花爆炸，在家身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27章 新闻画面迅速切换到现场，马俟方位于a市的一处公寓楼下。小区里灯光昏暗，警方的警戒线在距离大楼两米开外的草坪上拉起，被拒绝进入的前线记者举着话筒，口若悬河地展开报道，“我们可以看到，现在警方把这一片都拦起来了，说明爆炸影响的范围还是挺广的。我们一起来看看大楼上方”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天空，被树荫遮挡了大部分的大楼在灯光下散发出冷毅的光芒。记者继续说道：“由于光线太暗，我们看不清楚大楼的情况，不过据小区居民描述，马俟方的家所在的十五楼外墙大量脱落，显然是爆炸造成的损伤。” 接着画面切换到某位脸部被马赛克糊满的热心居民，其声音也经过处理，语速飞快地描绘半小时前的所见所闻。 没错，马俟方死于半小时前，距丁三画打电话向环寰通高层施压不超过三小时。 丁三画坐倒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他刚刚还义愤填膺地祝愿马俟方早日奔赴黄泉，但他从没想过压死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他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他教唆自杀，以a市警方的办事能力，只怕不到明天就有人来请他去喝茶。天啊，他究竟该怎么办啊！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抱紧李爸爸而已。从本质上来说，李爸爸的那条命令只是让他向环寰通的高层施压，并没说过要他把人逼死。可以说，马俟方之死，完全是他个人主观臆测，添油加醋地误解了总裁的本意。警方无论怎么定罪，都不会连累到李憬年，他进监狱都没人陪伴，实在恐慌。 电视节目犹自有理有据地分析马俟方的死因，丁三画战战兢兢地捂起耳朵，生怕听见知情人士报料，逼死马俟方的罪魁祸首姓丁名一江湖人称丁三画。 他带着哭腔问李憬年：“爸爸，你说接下来我会怎么样啊？” 问了许久没有回应，他这才敢抬起泪眼，哭唧唧地去瞧自家总裁，然而向来霸气的总裁此时脸色也不好，正在寻求自家媳妇儿的安抚。 丁一：“”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歇一歇再哭了？ 冯延端着碗，冷冷地打量他俩，半晌后才用筷子戳一戳李憬年，森然道：“李憬年，你干了什么？” “我我我，没干什么呀。”总裁大人脸色苍白，双眸涣散地到处乱瞧，别说经验丰富的冯延，就连毫无经验的丁一也知道他在说谎。 冯延登时不悦，搁下碗筷，怒视着李憬年说：“就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抬下屁股我都知道你要作什么妖。你不说是吧？行，丁三画你今晚别回去了，就在服务站过夜吧。” 丁三画：“”为什么最终被抛弃的是他？难道不应该是打死不认账的总裁大人吗？他心思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着的小腿由李憬年换到了冯延，“冯爹你救救我啊！”他又开始哭，并且声泪俱下地出卖了总裁的劣行。 李憬年：“”养儿防老不如养条狗，前人这话总是没错的。现在的丁三画还不如一只李大爷，至少连李大爷都知道围着他脚边打转求骨头，虽然他此时也没有骨头，只有因胆颤心惊而掉下来的鸡皮疙瘩。 冯延听丁一把前因后果说完，气得都不知是哭是笑了，他默默平覆了下心情，扭头问李憬年：“你猜猜看，接下来你们俩会怎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警察请去喝茶，关起门来，刑讯逼供。当然我是不会认的，所以他们可能会请微表情专家来观察我，或者直接上测谎仪最糟的结果，可能直接把我拘禁起来，用四个摄像头全天24小时不停地监视我。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会浪费一分一秒，他们得查访我的人际关系，银行账户以及所有通讯记录。”李憬年一口气说完，见冯延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忙又喝了口茶，话风一转，“不过他们是不会找到任何证据的，因为我的授意只是针对环寰通高层，与马俟方并无直接联系，是他们故意曲解我的意图，才导致了马俟方的死亡。当然，他们在做事之前也可能双向确认，不过确认的对象绝对不是我，而是实际向他们下达命令的丁三画。所以，三画，我顶多关48小时，而你不同，你会被庭讯，如果律师不给力，等待你的可能是无期徒刑。” 丁三画哇地一声哭出来。 李憬年哀叹一声，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别哭，这只是开始，进了监狱你的人生将更加暗无天日。” “”丁三画哭得更加凄惨，将头埋在冯延的膝盖，冯延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颤栗。 冯延终于意识到自家老攻有点儿玩脱了，摸了摸丁三画乱糟糟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你爸肯定给你请个好律师。” “不不不，”李憬年赶忙道，“媳妇儿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我自顾不睱，好律师当然要留给自己啦。” 丁一原本听冯延的话又升起一线希望，结果李憬年又一拳头把他砸了个七荤八素。最后还是江川看不下去，敲了敲碗正色道：“两位总裁过分了是吧，这么欺负便宜儿子是不是不太好？” “诶？”好像哪里不对，被想象吓破胆的丁同学猛地抬起头来，将碎裂的胆子缝吧缝吧，遗落的智商又回来了。 李憬年所有的设想都不是基于一个有理有据的事实，他直接跳过了最重要的环节，把可能发生的最悲惨的状况呈现给了丁一。 丁一抹了眼泪，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坐直身子，然后发现冯延的裤腿被他蹭出了泪痕，又赶紧伸手帮老爹揩掉。他有些埋怨地瞪了李憬年一眼，“爸爸你玩我是吧？现在马俟方的死因未明，只要警方不能证明马俟方是被我逼死的，那我就是安全的。再说了，环寰通算是半国企吧？就他们那办事效率，朝令夕达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抬了爸爸你的名号出来，那帮高层要整治马俟方，最快也是明早的事了，怎么可能才三个小时就把马俟方逼死！” “怎么不可能？我的名号啊！”李憬年有点吃味地反驳。 丁一没好气地说：“爸爸，你还真当你的名号值多少钱啊。别的不说，单就上次你说要投资牡丹花电视台那事，决议是早上董事会一致通过了的吧？你就问问江川，三个月后的今天，那笔钱到账了吗？” “什么钱？”江川一脸懵逼。 李憬年顿时大受打击，开始翻着眼睑想远洋国际内部是不是该进行一次大整顿了。 “凡事都有万一呢？”半晌，李憬年仍旧嘴硬地这样问丁一。 丁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有万一啊爸爸！” “可是你没法证明没有万一啊儿子！” 丁一觉得他快被李憬年绕晕了，但不可否认，李憬年的话确实在他心里种下疑根，凡事皆有可能，他不能排除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他没敢再吱声，低头默默吸了口茶，然而茶多酚并没有缓解他的不安，反而令他的疑心病更重。他开始不断去想那个万一，导致整个人变得坐立难安，屁股在板凳上不断扭动。 他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挂在渔钩上等死的蚯蚓，旁边的宗政落实在看不下去，一拍桌子站起来：“都吃完了就回去吧。”由于丁一开了李憬年的车过来，他又顺嘴问了句，“丁三画你怎么走？” 丁三画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我当然是用脚走。” “”宗政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离市区还有十三公里，你确定？” 丁三画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朝李憬年靠过去，“我跟我爸回家。” 李憬年：“” 冯延：“” 最终冯延和李憬年还是没能摆脱担惊受怕的丁三画，只好把他踢去跟他弟挤了一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28章 本来打算安排便宜儿子睡客房的，但那怂包怕黑又怕安静，为人父母的李憬年只好把丁一踢去李大爷的房间，让这兄弟俩相依为命。期间李大爷激烈抗议过，但抗议无效，李憬年这位霸道总裁绝不允许自己的卧房里闯入媳妇儿以外的人。 总裁大人不容分说关上李大爷的房门，将龙吟虎啸般的犬吠封印起来。那一刻，他顿时觉得浑身轻松，脚步轻松得像踩在浮云上。 连着两日受尽屈辱，风餐露宿，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当然，尽管以上形容词只是总裁大人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但有屋顶的家总归是心中最温暖的地方，尤其是当窗外下着雨，雷声阵阵，在跨进家门那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久违的温情与祥和。 他冲进卧室，一个飞跃把自己扔到床上。松软的被褥包裹着他，他惬意地长叹一声：“啊，我的两万五千平方公里的豪华大床啊！爸爸想死你了！” 正准备拉开衣橱换衣服的冯延满头黑线，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根本没法看。李憬年哪里有什么豪华大床，他们那张婚床撑死25米宽，多翻两个身就能滚到地板上。这还是当初李憬年自己挑的。别问为什么明明有买两万五千平方公里豪华大床的实力，最终却倾心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常式小床，冯延记得某人当时的回答是，不想睡觉和媳妇儿距离太远。好么，看来这货现在又不觉得距离是问题了。 不过李憬年滚床的技术倒是随着年龄与日俱增，不仅娴熟而且经验丰富，怀抱着被子，在身体堪堪要溢出床沿时及时收住了动作，顿了顿，竟犹如某种国宝级神兽似得，蠕动灵活的腰肢开始向另一边翻滚。 冯延：“”真没眼看。 他试图转移老攻的注意力，说道：“丁一胆小，你没必要危言耸听，说那些吓人的话只会叫他更害怕。” 李憬年意犹未尽地从滚床板的运动中挣脱出来，坐直身子，仍旧抱着被子，一脸真诚地说道：“我才没有危言耸听。” 冯延拿衣服的手一顿，“所以你真的那么想？” “嗯呐！”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冯延二话不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塞了两个玻璃瓶给李憬年，“来，把药吃了。” 李憬年：“”于是不大情愿地吞下几片维生素。 “好点了？”冯延看着他喉咙滚了滚，然后问道。 李憬年萎靡不振地点点头，仿佛吞了三两黄金。 “那去洗澡睡觉。” “一起？”李憬年顿时又来了精神，两眼放光。 冯延嘴唇动了动：“好。”倒并不是对昨天没能做成的事感到惋惜，他纯粹是害怕自己睡死在浴缸里。 冯延这几天实在太累了，总是阴差阳错地因为各种原因与酣眠擦身而过。现在当他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水里时，肌肉得到放松，睡意顿时排山倒海。 可是，很奇怪啊。明明两小时前才见证了一场死亡，并且已死之人还与他或多或少有些交情，是活生生的c有血有肉有呼吸，是那样生机勃勃的同他说话的人，而他却在听说了这人的死亡后，内心没有半点惋惜，反而觉得本应如此。甚至在那人活着的时候，他就曾隐隐约约地告诉自己，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在看见那则新闻时唯一的反应只有震惊，而这仅仅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 他觉得自己骨子里必然是个冷血的人，毕竟就连报道新闻的记者，那个与马俟方几乎没有多少交情的记者都能在镜头前适时地表现悲恸。他记得新闻的最后，记者用一种痛心疾首的沉重语调总结道：“无论马俟方生前做过多少令人发指的事，那毕竟不是他的本意，是像素花在他脑中的为所欲为。我们应该看到，死去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并非凌驾于正义之上的极恶。我们应该悲痛，应该难过，这是人类与像素花抗争的一次失败，下面让我们一起来为马俟方的死亡默哀吧” 冯延太过疲累的大脑迷迷糊糊的，不断回放这则的新闻内容。 等他意识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了。 他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日出似乎才开始不久，台风过后的阳光斜斜的，带着明晃晃的力度穿透窗帘，乍一看气势浩荡，实则因为现世时间不长，虚弱得像牛皮糖般粘搭在帘子边缘。 冯延直觉时间尚早，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并不愿立刻爬起来，遂踢了老攻一脚，“你电话。”床小就是这点好，一伸脚就能够到对方。 然而李憬年睡得死沉，没被电话铃吵醒，也没被他这脚惊醒。 悠扬的音乐停了停，再度叫嚣起来。 冯延只好坐起来，睡意阑珊地寻找铃声的源头，很快发现手机在李憬年那侧的床头柜上，非常吃力地倾辄到老攻胸口，伸长了胳膊去拿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叫他浑身一震，从身到心都清醒了。 “憬年，”他哑着嗓子说，“这个电话你不接，恐怕会死。” “谁呀？”李憬年迷迷糊糊地问，企图把脑袋缩进被窝里。 “摄政王之首，黄英美。” 李憬年顿了顿，“别理他。”继而翻个身，用一条腿压住冯延，顺便帮媳妇儿把耳朵捂上。 冯延：“”这可真是够贴心的。算了，皇帝不急皇后急有什么用，冯延破罐破摔，跟随着对方的呼吸重新闭上眼睛。 片刻后，李憬年的手机铃声终于停歇。 冯延的睡意再度袭来，然而才迷糊了一会儿，一道更为高亢的山歌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只须臾的工夫，便有强劲的擂门声传来，伴随着丁一呼天抢地的叫喊，简直赛过最热闹的龙舟舞会。 “两位爸爸，快醒醒吧，摄政王来电话了！皇帝松懈朝政，摄政王雷霆震怒哇，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怎么办啊啊啊！爸爸，你好心救救儿子吧！儿子给您磕头了！” 大约李憬年再不开门，他真能在门口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李憬年极度不情愿地蠕动身子，下床开门。 丁一冲进来，上蹿下跳：“啊啊啊爸爸你总算开门了！你电话不接冯爹电话又没电，摄政王找不到你们，都把通缉令下到我这来了啊！” 慌乱之中，他按下了接听键，还未开免提，黄英美老人家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就穿透了空间，久久震荡在卧房内。 “李憬年！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到远洋国际来！集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冯延还在懵逼状态，李憬年已经揉揉头发，打了第二个哈欠，他不耐烦地对着话筒说：“叔，这才几点啊，您老人家年纪摆在那，睡不着我理解，但您也请理解理解我好吗，年轻人睡眠不足很容易猝死的。” “睡你个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 李憬年还想抗争一下，结果那头很快就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丁一可怜巴巴地瞧着他，一脸快哭的表情。 冯延抱着被子道：“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我担心他真有可能杀过来把咱家房顶拆了。” 这个黄英美干过的离谱事不比李憬年少，并且年纪摆在那，李憬年象征性地还是得顾及一下。他于是点点头，顺着冯延的话往下说：“行，你继续睡，我过去看看。” 李憬年大概能猜出黄英美会拿什么说事，无非就是觉得他这个周末的光荣事迹太辣眼睛，有损集团形象，云云。但他没料到碰面后黄英美的中心思想居然是数落他拂了那位傅总的面子，再三让他考虑投资《入阵》的事情。 这可真是太让他意外了，也确实非常有意思。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接下来的内容就变得索然无味。李憬年看时间也不早，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和丁一吃过午饭，决定去《最强脑医》的现场看看。 节目组上午没有拍摄任务，下午到医院跟拍董子钰。因着董子钰的母亲今天也会从邻市赶来，上午的准备工作异常繁杂。冯延原本打算去天策处理公司事务的，结果临时被江川征用，到电视台忙碌一上午。 下午节目组到达医院时，刚好在门口和李憬年撞上。江川对自家总裁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风已经习以为常，跟冯延打了招呼，便带着节目组上楼，直奔董子钰的病房。 冯延和李憬年去门口的小卖部挑果篮，然后，冯延的胳膊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29章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中年女人，穿一身碎花小衬衫，大约是为了显出正式又不至于太刻板的形象，她在衬衫外又套了件腥红色毛呢外套，下搭一条西装裤子，脚上皮鞋也擦得噌亮。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化了点淡妆，很明显能看出擦了粉和腮红，还抹了深红色的口红。头发焗了油，烫成小卷服贴地贴在脑门儿上，只不过额头有些小，显出一丝贫苦相。 她显然不是一个生活顺遂如意的女人，但冯延看得出来，她正努力地掩饰这点，她的眉宇间藏着一抹因长年自卑而逆转的傲气和倔强，眼神小心翼翼又透露着伪装的勇气。这是董子钰的母亲，冯延此前有幸见过一次。 “董妈妈。”他叫了声。 女人看起来非常上焦虑，眉心拧出一条深深的沟涧，她拘谨地仰起头，问冯延，“你是冯总吧？子钰公司的” “是我。” 知道自己认对了人，女人脸上勉强绽放出一丝笑容，但仍旧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唉哟，我就猜是你。这两天我看节目了，我们子钰好像出了事故，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什么人？” 她在家里上网，看底下的评论都是骂她儿子活该的，她赶紧给小沅打电话，却又无人接听，一时间脑子混乱如麻，只能找一个在市局工作，稍微有点能耐的朋友打听。那位朋友常年浸淫官场，从利益和背景等各方面给她做了分析，总结起来就是，董子钰肯定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人家的打击报复，不过能把报复伪装成事故，想必仇家的条件不差，手段不一般，这种情况下，能给董子钰留条小命已经算不错了。 她听后顿时六神无主，马上跑到客运中心要买到a市的车票，但去了之后又被告知，由于台风的关系，所有长途车辆被迫停运。她不想回家，就坐在候车室等，独自想着董子钰的事，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冯延安慰她：“董子钰的事警方还没有定论。昨晚a市出了一起性质比较恶劣的案子，警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边了，董子钰这个事的进展要稍微缓一缓。在结论没出来之前，请您相信他吧。” 或许是冯延的声音太过舒缓，又或许是冯延的话语充满了力量，女人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主心骨，渐渐平稳了下来。 她擦了擦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我儿子现在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随时都可以。”冯延道，“我们买好水果就过去。对了，您午饭吃了吗，要不要再来个苹果？” 女人连忙摆手，推辞道：“不用麻烦，我吃过了，真的。” 她下车后在客运中心买了个茶叶蛋吃，虽然没饱，但填肚子不成问题。只是她那略施薄粉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意察觉的疲态，正是这抹疲态促使冯延没有听从她的话，而是将手伸向了小卖部门口的水果摊。 冯延挑了两个苹果，一个桃子，想了想，又转到干粮区，拿了一包饼干，然后一齐交给正在柜台付钱的李憬年。李憬年很自然地把东西接过来，问老板：“一共多少？” 女人逆着光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打量他们，她之前没有看到冯延和其他人一起。等到冯延再次走过来，她又多向紧随其后的李憬年看了一眼，“这位是？” 为避免她不必要的担心，冯延道：“这位是电视台的董事长，也是《最强脑医》的幕后投资人，李憬年先生。一会儿他和我们一起去看小董。憬年，这位是董子钰的妈妈，董琴芳女士。” “伯母好。”李憬年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把一半食品袋分给冯延，腾出一只手牵他的手，“那么，我们走吧。” 那个瞬间，李憬年明显看见女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弃。 李憬年：“” 接着他注意到，从小卖部到医院大楼的短短八十米，董琴芳女士竟然刻意落后几步，同他们拉开了距离。他忍不住拽了拽冯延，问道：“董子钰他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你想多了。”这种事常有，冯延随口安慰他，“这个世界上不看钱还对你抱有好感的人实在没有几个，董妈妈的反应只不过是大部分人的反应罢了。” “”李憬年觉得打击更大了。 为了营造一种亲民的形象，徐经武坚持给董子钰安排了双人间。其实这位经纪人除了不大会察言观色外，脑子却还是好使的。毕竟董子钰才刚有点小名气，并不是大红大紫那种，一上来就住特殊病房难免遭人诽议。而为了保护其隐私，他又贴心地多花一倍的钱，买了两个床位，也就是说，这间双人房里，其实只有董子钰一位病人，而空着的那张床则被节目组用来摆放器材了。 冯延他们到达时，节目组的准备工作刚好完成。摄影机偷偷地运转起来，将镜头对准了冯延和他身后的董琴芳。 “小董，你妈妈来看你了。”冯延将果篮放到桌上，为董琴芳腾出位置来。 董琴芳紧张得低下头，眼睛两边看看，无声地向病床挪去。 “卡！”江川向董琴芳走去，轻声道：“董妈妈，您别紧张，就当是平常的样子，您平常看见儿子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那啥，您要不先喝点水？” 闻言小沅机警地递上一瓶矿泉水，还贴心地拧开了瓶盖，“伯母，您喝水。” 董琴芳却哪里有心情喝，扬起慌张的脸，问江川：“我刚刚，哪里做得不好么？” “您同手同脚了，还把主角的脸给挡住，这样我们没法拍。”江川道。其实并非没法拍，《最强脑医》的拍摄从来不拘形式，只求把最真实的场景反映给观众，只不过这样一来董琴芳难免要被观众嘲笑。在看到董琴芳眉间那道挥之不去的皱纹后，他忽然不忍心将她连累进来。 然而江川估量失误，不具备专业知识的董琴芳越休息越紧张。她从来没上台表演过什么，骨子里的故作清高让她天生对这种可以称之为哗众取宠的行为感到排斥，她连广场舞都没有跳过，退休后的健身活动只有散步，并引以为傲。 而现在她却被逼不得已，为了儿子咬着牙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这本是最伟大的母爱，但内心越是这样自我感动，她的压力就越大。江川的话迫使她不断回忆自己的失误，调节手脚，可试了几次，还是四肢僵硬。 病床上的董子钰只觉得丢脸无比，恨不能用被子将头蒙起来，眼不见为净。 董琴芳自己也懊恼，休息的间隙，她不断哀声叹气，甚至用手抓扯自己的头发，不争气的眼泪扑扑地掉下来。 离预告的开播时间已经过去近半小时，观众早已等得不耐烦，节目组官方网站下的评论越来越不堪入目，江川急得不知所措，几乎想带脏字骂人了。冯延将他拉到门口，悄声道：“把摄像机撤了，换针孔摄像头怎么样？” “你是说，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见冯延点头，江川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吧，虽然这样对老人家不太友好，不过也只能这么办了。小沅！” 他把小沅叫过来，安排下去。不一会儿压迫感十足的摄像机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插满鲜花的华美花瓶。鲜花的枝叶间夹了个广角摄像头，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做完这些，小沅又和董琴芳聊了会天，等到董琴芳终于放松下来，今天的节目才终于进入直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30章 在小沅和董琴芳聊家常时，冯延削了两个苹果。一个给了自家老攻，让他坐在镜头拍不到的那张床上，和一堆器械为伍，啃苹果吃；另一个在江川的示意下递给了董琴芳。 于是，今日份的直播正式拉开帷幕。 冯延看着董琴芳试图将苹果塞给小沅，被小沅谢绝后，才不大好意思地用两根指头捏住苹果，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 冯延打趣道：“董妈妈，您待小沅真是太好了。” “那还用说，”董琴芳再没了此前的拘谨，笑眯眯道，“小沅可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闻言，小沅原本挂满笑意的嘴角顿时有些僵硬。 冯延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又问董琴芳，“小沅前两天吃坏肚子，进医院了。这事您知道吗？” 董琴芳显然是不知道这事，一怔，“真的？” 她将拿着苹果的手放到膝盖上，前倾身子，越过冯延，急切地在小沅脸上探究。 小沅迎着她的目光，没作声，轻轻点了点头。 董琴芳登时睁大了眼睛，扭头去瞪身上插着几根导管的董子钰，声音不自觉地扬了扬，“还有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冯延拍了拍她，“董妈妈，您别激动。小董受了伤，肋骨断了两根，还是不要吓他的好。我想他也是不想您担心，看在他孝心的份上，您就不要说他了。再说小沅情况也不严重，医生判断就是吃的饺子馅有水仙成分，也不是什么大事，您看她这不好好的吗。” “饺子？”董琴芳一怔，眼睛睁得铜铃般大，“什么饺子？” 小沅不大好意思地说：“就是您那天早上给我的饺子。医生说有水仙花的成分。” “这怎么可能！”董琴芳慌张地站起来，手指间沾满了苹果的汁液，她索性搁下苹果，将手在桌沿上擦了擦，然后抓住小沅的肩膀问道，“这怎么可能呢？饺子里面怎么可能有水仙花呢？” “初步估计是卖饺子给您的商家，错把水仙当成了韭菜。我们今天早上收到一条来自我市工商局的请求，希望您能向他们提供该商家的地址以便进行彻查，如果在节目中不方便说，您可以在节目结束后，拨打电话给他们。工商局的电话是” “不对呀，饺子明明是我自己包的，怎么可能是水仙呢。”董琴芳正处在慌乱之中，根本没听冯延说了些什么。 “那也就是说，您也不知道拉可丁毒素是哪里来的了。”冯延点点头，索性小沅也无大碍，他决定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然而这时，董子钰突然出声了。他喘着气，手掌虚虚地抚着胸口，一字一顿，吃力地问道：“妈，你是不是又扯邻居的花花草草了？那个水仙长得很像韭菜的。” 董琴芳顿时醒悟，眼里闪过一丝惊惶，当着外人的面，她的嗓门一下大了起来，叫道：“你胡说些什么，水仙韭菜我还分不清吗！说得好像我下毒害儿媳妇似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胳膊肘往外拐，你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卖命挣来的，我怎么会这么命苦，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她气得胸膛起伏，眼里泪光闪闪。董子钰不敢再说，面红耳赤地将头低了下去。 冯延劝道：“董妈妈，您别生气。您是来探望小董的呀，把自己气哭了算怎么回事呢。” 董琴芳唉声叹气地抹了把泪，然后就着那手抓住冯延的手腕，开始絮语，“冯总你倒是看看他，就是这么忤逆不孝。我这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命这么苦。他三岁的时候他爸就跟人跑了，我一个女人，又没有读过几天书，在厂里三班倒地做活儿，累死累活，回家还得给他做饭，我一顿都没有饿着他呀。我就是从小妈死了，我知道没妈什么滋味，我把全部的爱都倾注给了他，结果呢，养出个这么不听话的东西！” 这是典型的顾左右而言它，董琴芳很显然在转移冯延的注意力，试图将冯延的关注点从她贪小便宜的劣迹上挪开，转嫁到此处唯一能成为她出气筒的董子钰身上。冯延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么做，并非刻意为之，而只是出于多年来保护自我的本能。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爱董子钰，但其实，她最爱的是自己。 但这本身也没什么错，冯延没有打断她，静静地聆听她的诉说。 董琴芳于是再度抹了把眼泪，“早几年国企改革，厂子不行了，我只有小学文凭，到处打零工，去给饭店打扫卫生，被经理呼来喝去，有时候，服务员缺人手，还叫我去帮忙服侍客人，给人添茶端菜什么的，被人像下人一样对待，一点尊严都没有。我起早贪黑，每个月就那么点钱，要吃饭，要供他上学，我那么辛苦，他还不争气，学习不好好学，上初中后还要请老师补习，都这样了他高中还是学不下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工作，我也不指望他大富大贵，但你看，好端端的，又出了这种事” “妈！”眼见着母亲的泪水又要掉下来，董子钰不满地叫了声，“能不能别总提这些事，真是烦死了。” 可以想见，他是抱着多么羞赧的心情说的这句话。从小到大，无论在哪儿，或许是老师办公室，或许是同学造访的家里，又或许是生病时医生的诊室，董琴芳把这些话念叨了无数遍，就好像她不停地说下去，所有经历的那些灾难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董子钰不比母亲，他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也知道此时的一切都在节目组的镜头里，他还要脸，不想被观众冠以弱示群体的标签。他道：“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你看看他，我才说两句就赶我走！”董琴芳第一反应是握着冯延的手抱怨，说完才回头对董子钰道，“我怎么没有事，我还等着看你结婚，抱孙子呢。你不争气就算了，小沅还是能干的，孙子要是随小沅一半的基因我就满足了。” 她说着又微微探了探身子，越过冯延热切地去看小沅。 想到昨天两人才闹了分手，小沅尴尬得不行，红着脸把头埋向胸口。 董子钰道：“妈，你整天催着我结婚，我说了多少回了，我事业才刚有点起色，你让我多挣点钱再说行不行。” “就你？你歌唱得再好有什么用，书不会读，都是给人打零工的料。你能挣多少钱，这几年给人送快递也没见你寄多少钱回来，哦，一下子唱歌就有钱了？你有那钱，不如赶紧把婚结了，小沅也不小了，你等得起，她等得起吗？” 董子钰无奈地看了小沅一眼，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当着镜头又不能直说他们已经分手了，以他妈那个情绪易于激动的性格，不当场打他一顿才怪。 冯延把董琴芳又按回了椅子里，柔声安抚道：“董妈妈，现在这个年代，还真不是想结婚就能结婚的了。现代人的生活压力和成长环境导致了婚姻市场的千变万化，有人早婚就有人晚婚，有人结婚也有人不婚。我们这代人，是在泥潭里挣扎成长的一代。车子c房子c人际关系来自外界的压力已经要把我们压垮，如果婚姻在我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刻到来，只会成为一种新的压力，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我想，小董只是不愿意做婚姻的奴隶，这本没有错，作为母亲，您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他的想法呢？” 董琴芳愣了愣，“我怎么就不考虑他了呢。他都那么大了，是该结婚生子了呀。这越往后，小沅年纪一大，还怎么生孩子！” “你那么想要孩子的话，领养一个不就行了？”吃完苹果的李憬年盘腿坐在对面的床上，终于忍无可忍地这样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31章 “你那么想要孩子的话，领养一个不就行了？”吃完苹果的李憬年盘腿坐在对面的床上，终于忍无可忍地这样说道。 “瞧你说的，那哪一样。”董琴芳顺口答道，“别人的孩子，终归没有血缘关系，养不熟的。”她说完才寻着声音去找说话的人，发现是李憬年后，目光顺着那一堆器材的轮廓低下去，脸上呈现出一种兼具后悔与嫌弃的复杂表情。 李憬年：“” 他开始反思冯延的那种说法了。这董琴芳大概真的只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以貌取人的功力非常厉害，仅仅和他打了个照面就对他讨厌到了骨子里。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个人魅力也是相当高了。 他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哗众取宠，默默将头缩回一堆器械里，装模作样地研究起话筒的构造来。然而一会儿之后，董琴芳实力打了他，或者说冯延，的脸，董琴芳不喜欢李憬年，其实根本和他的长相扯不上任何关系。 董琴芳抓着冯延的手，努力寻找认同，“冯总你看我说的对吗？亲疏血缘，这都是几千年老祖宗传下来东西，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当初怀子钰的时候，他爸就在外面偷腥，所有人都劝我把他打掉，我才不干。你看他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看到他就觉得这些年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所以说，这个血缘关系还是很重要的，你说是不是呀？” “您觉得好就行。”董琴芳的说法毫无逻辑可言，但冯延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细言细语地说道，“但您看，血缘这个东西，真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就好比这次小董受伤，作为直系亲属，您却不能输血给他，可见老祖宗传下来的观念也不一定全是有用的。” “那怎么没有用。”董琴芳倔强道，“从情感上来说，有血缘的孩子不比外人更知冷知热么。” 董子钰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妈，你看看我们这样，算什么知冷知热呀？你觉得我听话吗？你觉得我对你好吗？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认为你老了能依靠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琴芳像被踩了痛脚，猛地站起来，向前跨一大步，举起手就要去打董子钰。椅子被她带倒了，发出砰的一声，而随着这声响起，她的巴掌也结结实实落到了董子钰脸上。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省吃俭用养大的儿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要抛弃她？ 董子钰那还没痊愈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霎那间他以为自己听不见了，可董琴芳尖利而高亢的声音仿佛刺穿了耳膜，直接撞进了他的大脑回路里。 “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妈吗！” 董琴芳一巴掌落下，紧接着再度挥起胳膊，准备打下第二掌。冯延及时拦住了她。她挣扎着，愤怒地指着不孝子，边哭边骂，“我老了不依靠你依靠谁，你要把我逼死吗！我怎么那命苦，生了你这个白眼狼！” 外人不赞同她，连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也公然对她冷嘲热讽，她只觉得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从没这么丢脸过，脑袋蜂鸣不止，就像被人揍了一拳。她慢慢蹲到地上，用手抱头，哭得声嘶力竭。 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幼缺乏母爱的董琴芳心智显然不够成熟，她的自我感受超越了对外界的正确认知，倘若自我的世界和客观世界不能同步，她就会崩溃，她会本能地采取这种凄惨的表达方式，以此来拒绝外界对她内在的压迫。这样的状况如果发生在其它时候，周围的人会有种迫害弱者的羞耻感，大部分的攻击者会选择退缩，转而认同董琴芳的观点。 可在这个问题上，冯延并不想退缩。他将一只手放在董琴芳颤抖的背部，诚挚地说道：“董妈妈，我想小董并非真的不孝顺您，他只是用他自己拙劣的方式告诉您，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子女不一定就比非血缘关系的父母子女亲近。” 他看了看窘迫的董子钰，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颊红得像烧起来一般，大概自己也意识到把母亲逼得过分了，不大好意思地撇了撇嘴，生硬地劝说道：“我说得有错吗？你自己想想我们哪次见面不吵架，我现在都很少打电话回家了。反过来你看看人家冯总，他跟他爸就没有血缘关系，一样过得很好。” 董琴芳抹了把眼泪，“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人家过得好。” 这话当着冯延的面说出来，董子钰尴尬得不行，烦躁道：“总之你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别来逼我！” “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生得出来。”董琴芳仿若受了侮辱，一张脸气得通红，口不择言道，“你老说人家冯总，人家也不像你一样不想要孩子就不结婚啊！” “不，我不一样。”冯延说着，在董子钰的床角坐下，随意地伸长了腿，头微微扬起，向李憬年的方向看去，“董妈妈，我确实结婚了，但我也确实不想要小孩。” “你不想要，你老婆也不想要吗？” “他啊，”冯延向李憬年眨了眨眼，“他更想养一条狗。” “狗能和人比吗。”董琴芳嘀咕一句，猛地想起医院门口那幕，顿时回过味来，诧异道，“你该不会” 等了许久终于抓住出场机会的总裁大人晃晃悠悠地迈进镜头，抓起冯延的手，将两人同款的婚戒亮出来，笑眯眯对董琴芳道：“不好意思啊，董妈妈，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憬年，是这位冯总的合法丈夫。” 董琴芳呆住，脸上表情忽而惊诧，忽而愤怒，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起来。好半晌，她才找回些许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紧跟着又退了一大步，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她才收起下巴，全副武装地流露出厌恶来。 至此，李憬年终于确定，董琴芳不喜欢他，真的不是因为长相。 他顺势坐到冯延身边，将长伸的小腿交叠起来，优雅地看向董琴芳，“董妈妈，您不喜欢我，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我随身携带着断子绝孙的基因？是的，关于这点，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可能您不太了解，这种基因像病毒一样，会传染的。现在我们同处在一个房间里，空气流动的速度非常缓慢，您的一呼一吸都避免不了感染。不过正如您所说，你年纪这么大了，应该也生不出什么东西来了，那么董子钰就惨了，生不出来的话，你们家就绝后了。” 这是董琴芳自进入病房以来，首次有人赞同她的观点，按理她应该感到欣慰，并抓着李憬年继续借题发挥下去，但李憬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还是不生孩子那种，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自我认知。她游走在震惊边缘，大脑纷乱如麻，明知道对方的说法毫无根据，可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反驳。最后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文化程度，再度为自己可悲而辛苦的一生落下泪来。 李憬年悲悯地看着她，“收起你的眼泪吧，哭惨这套伎俩，在别处可能有用，但在这个房间里，战斗力就是个渣。可以看出，您确实没读过几天书，您所有的逻辑都不过是刻意歪曲概念以寻求认同。但您不读书，真的是自幼丧母导致吗？不，说实话，那是您自己的问题。我刚让人查了下，您有个亲姐姐对吧？姐姐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深造，这又怎么说呢？ 还有，您让董子钰结婚生孩子这事吧，它真不是您儿子想做的，那只是您的个人愿望。用儿子来满足您自己的愿望，您真的爱他吗？” “我怎么不爱他，我吃的用的穿的” “停！打住，那些东西，您给他的那些东西，他真的需要吗？”李憬年提高音量，截住了董琴芳最后的退路。 董琴芳变得不知所措，眼神焕散，嘴唇拼命颤抖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再次无助地顺着墙面蹲到地上，将自己蜷起来。 针孔摄像头仍旧在运转，画面因为董琴芳的举动而显得苍白。四周忽然变得安静，除了她的哭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冯延轻轻站起来，试图过去扶起董琴芳，但李憬年拦住了他。李憬年微微后仰起上半身，直视着董子钰的眼睛问道：“董子钰，你自己说，那些吃的用的穿的，你都需要吗？” “不，我不需要。”董子钰毫不犹豫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32章 虽然这样说太过冷血，但不可否认，当这句话冲口而出后，董子钰内心的压抑得到了缓解。他凝视着无助哭泣的母亲，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心中再没有了方才的波澜。他变得平静，甚至可以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那些吃的穿的用的，只能换来沉重的一生，那我宁愿不要。我宁愿从来没有出生过，这样你不必为我付出，而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都陷入一种无可自拔的沉默。这样残忍的话，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他该是怎样地厌弃生命啊。这一刻，连镜头前情绪激昂的弹幕都沉寂了下来，只有寥寥数语倔强地维持着屏幕欢乐的假象。 然后有人开始点蜡烛，片刻后整个屏幕都是蜡烛了。 董琴芳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她失控地尖叫：“你居然这么想？你怎么能这么想！都是谁告诉你这些的！都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多年的本能迫使她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而是把责任推到无中生有的某个人身上，这就表示，她虽然听见了董子钰的心声，但她不会改。董子钰无奈地笑了一下，忽然觉得鼓起勇气试图和母亲沟通的那个自己，活得像个笨蛋。然后他听见了李憬年的声音。 李憬年说：“当然是我呀。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我的断子绝孙细菌是会传染的。” 董琴芳像看怪物般打量他。 李憬年又说：“说不定传播到最后，连母体也会爆炸哦。也就是说，生不出孩子事小，在座的各位都有可能意外身亡呢。” 董琴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顿了顿，忽然不知从哪里升出一丝勇气，快步走到病床前，去拔插在董子钰身上的导管。 “你不能再和这些人呆在一起了，儿子来，我们走，离开这儿。现在，立刻，马上！”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阻拦她。她激烈地挣扎，哭喊着将手伸向董子钰，“你愣着干什么！走啊！你跟妈走啊！你看看你现在被他们洗脑洗成什么样了！你那么恨我吗？你真的要活生生地逼死妈妈吗？” 悲伤像潮水一般将她吞噬，她的眼前延展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是冰冷的，周围的一切也都是冰冷的。冯延按着她肩膀的双手是那样有力，犹如铸造这冰冷世界的无情钢铁。她嚎啕大哭，脆弱的内心想得到救赎，但是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逼死她！ 她顺着冯延的手臂滑到了地面，秃丧地跌进两台医疗器械之间，狭小的缝隙夹着她娇小的身子，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被逼入绝境的垂死动物。她焗得油光水滑的头发不覆存在，变成了一堆凌乱不堪的枯草；她的衣着也不再光鲜，此刻紧紧地包裹在身上，竟然像极了为她送终的寿衣。 网上的评论开始出现倒戈的迹象，有人大骂李憬年不尊重老人，竟把一个弱小的妇女逼迫到了如此境地。但李憬年不在乎，他雪上加霜地说：“想走可以啊，不过董子钰跟我们节目签了合同吧？中途退出赔多少来着？” 他把目光移向江川，江川赶紧道：“最少四百万。” 董琴芳一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四百万对于她就是天文数字。她现在家里那套房子，还是十几年前工厂分房时买的，当时只花了六万块，现在虽说水涨船高房价跟着升，但老小区显然不值什么钱，她就是有几幢这样的房子，卖了也给不出这个钱。 心念这么一转，她又觉得是儿子不争气，随即再度联想到自己的苦命一生，干脆一拍大腿，吼道：“算了，不活了！” 她猛然推开众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窗台扑去，然而掀开窗帘后又傻眼了，有把手的窗户高高地矗在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尺寸也不够容纳她的身体，这是连死也不行了。 她无助地拍打玻璃，声声呐喊：“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啊，连死也不让我死，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你活着的意义当然是为了娱乐我们呀。”李憬年娴淡地站起来，迎着阳光，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没有人逼你，跳楼完全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是呀，你也想想，这里是医院，每天多少癌症病人排着队想从窗户跳下去，医院要是连这点防护措施都没有，早被告到破产了。” 董琴芳哭闹一阵后，渐渐安静下来。她当然不是真心寻死，只不过是希望有人来拉住她，跟她赔礼道歉而已。然而事态的发展让她丢尽了颜面，她真不知道这事被熟人知道后，他们会怎样来戳她的脊梁骨，看她的笑话。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哆嗦，只能再度将身子蜷缩起来，嘤嘤哭泣。 母亲突如其来的过激言行吓坏了董子钰，他试图从床上跳下来，却被冯延阻止并且重新按回了床里。他动弹不得，只能拍打着床沿渲泄情绪。他甚至不顾形象地喊道：“妈！求你了，别闹了行吗！要死也是我去死啊！” 这话终于引起董琴芳的共鸣，她心中的母爱再度作祟，勒令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向儿子走去，并将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大家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她哭得实在太厉害，冯延在江川的示意下，递了几张纸巾过去。她顿时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扣着冯延的手腕，厉声问道：“冯总，你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冯延：“” 董琴芳的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来，冲花了精心准备的妆容，令整张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像极了食人骨髓的鬼怪。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地望向冯延，企求道：“你看我们这种情况，能不能想想办法，申请政府贫苦补助什么的？我记得子钰上高中那会儿我还申请过，就是不知道现在条件变没变” 冯延简直无语凝噎。他轻轻拂下董琴芳抓着自己的手，尽量放缓声音，轻柔道：“董妈妈，以您现在的条件，已经没办法申请救济金了。” 董琴芳睁大含泪的双眼，怔了怔，犹自不信地喃喃问道：“怎么会呢？我们孤儿寡母这么可怜，怎么申请不了呢那，你能不能多给子钰发点工资呢？你看他都没钱结婚” 现在冯延终于知道董子钰签合同时跟他要钱的勇气是从哪来的了，他叹了口气，用仍旧舒缓的语调对董琴芳说：“抱歉，董妈妈，小董的工资，真的已经不低了。” 董琴芳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这个房间里唯一看起来好说话的冯延也拒绝了她，她更感孤单无助。她的目光慌乱地在房间里搜了搜，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向未来儿媳妇发出了信号。 “小沅啊，”她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缕温和的笑容，“你跟我说说，你真是因为我们家子钰没钱，才不愿意马上结婚的吗？” 躲在江川身后的小沅完全没料到战火会引到自己身上，在看了这么久的闹剧后，她万分庆幸昨天和董子钰分手的决定。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趁此机会，让老太太死心的好。她壮着胆子从阴影里走出来，直视着董琴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您想的那样，董阿姨，我和董子钰已经” 然后，她的眼角余光瞥到病床面色苍白的董子钰，不由惊呼起来：“董子钰，你怎么了？” 董子钰捂着胸口，痛不欲生地滚下了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33章 拍摄终于以董子钰伤口恶化而告终。医生把他们统统赶出了病房，才下午四点钟，一行人没地方可去，江川只好自掏腰，请大家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然而他没想到腰缠万贯的总裁大人也要同行，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时不时暗挫挫地质问一句：“老板你不觉得被穷人请客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李憬年理所当然地回答：“不觉得。” 江川只能服气。 咖啡端上来后，大家和（xu）谐（ei）地聊了会儿天，都在回味刚才的直播内容。江川干脆拿出平板，打开官网的留言板浏览起来。 现在网上的评论一边倒地扑向董琴芳，纷纷对她的苦逼生活寄予同情，甚至有人表示愿意为她捐款，而董子钰的粉丝也表示，只要爱豆一句话，她们马上就砸锅卖铁送钱去。 这些评论底下，当然不乏一些理智之言，提醒网友谨防被骗，然而与一边倒的同情向评论比起来，这类留言简直杯水车薪，没多时就被淹没在新一轮的评论浪潮之中。 江川扶了扶快要顺着汗水掉下来的眼镜，为众人划重点：“总的来说就是董家母子值得同情，李总裁仗势欺人，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嗯？”李憬年震惊地从他的美式里抬起头来。 江川麻利地放大屏幕，把一条热评点开给他看。 李憬年：“exce ？” 冯延同情地拍拍他，“我早说过这世上真没几个人不爱钱，只单纯喜欢你本人的。” “媳妇儿”总裁大人欲哭无泪。 江川划了划屏幕，又将一条新的热评展示给他。那是一个全新的观点，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角度不同，但唾弃他的理念却始终如一，就是觉得他身价不菲，为什么不能捐点钱去拯救董家母子。 李憬年连爆粗口的心都有了。他一把抢过平板，登陆自己的账号，双手如飞地打字： “滚”字一出，整个人都心情愉悦了。他也不管底下的人如何骂他没素质，啪地将平板反过来，对江川说道：“什么破玩意儿，以后这种评论别让我看到！什么叫让我捐钱给董子钰结婚，我爸结婚都没问我要过钱，他哪来的脸！”他捧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察觉到情绪稍微缓和了，才又说，“再说我捐钱给董子钰结婚，不是变相把小沅往火坑里推吗？是吧，小沅。” 小沅坐在靠窗的位置，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听见总裁点名，她理了理走神的思绪，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我告诉你，这种家庭绝对不嫁！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更重要的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董子钰我就不说了，你单看看他妈，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就能当众哭惨卖穷，你嫁过去还能有好？远的不说，单是办个婚礼都能让你们家颜面尽失，你忍心让你爸你妈出门被熟人戳脊梁骨吗？万一你爸妈一个想不开” 行，总裁的被害妄想症又自动切换了全开模式。 为了阻止更多不堪入耳的废话污染视听，冯延及时打断了他，“对了，怎么不见丁一？” “他呀，去警察局自首了。” 冯延：“” 所有人：“” “他不会真觉得马俟方的死是他逼的吧？”冯延顿了顿，问道。 “他觉得他曲解了我的本意。”李憬年慢条斯理地说，“与其坐家里担惊受怕，不如自去向有关部门陈述情况，说不定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冯延：“”好吧，这孩子摊上李憬年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爹也真是命运多舛了。 “说到有关部门，”江川突然想到什么，别有深意地瞧了小沅一眼，“工商局那个举报，是你干的吧？” “什么举报？”小沅显然不明就理，一怔， 江川道：“早上我们收到一条工商局的请求，要求我们在节目中问问董琴芳饺子的事。不然谁还费那个心思，大家都知道那饺子就是董琴芳亲手包的呀。” “我也知道啊。” 江川怀疑地审视小沅半晌，“真不是你？” “这对我又没好处，我费那事干嘛。”小沅没好气地说。 江川想想也对，从这场闹剧来看，最终受益的只有节目组的收视率，跟小沅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让宗宗去查查吧。”冯延给宗政落打了个电话，将事情交待下去，顺便叫他去警察局接丁一回来，以免丁三画把警局当家，直接睡死在里面。 又聊会儿别的，小沅忽然一拍脑袋：“糟糕，针孔摄像头忘记回收了！” 这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当他们坐在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天南海北聊天的时候，董家母子的直播仍在继续，只不过由于对外的视频链接已经切断，这期间发生的故事未能展示到公众面前。 江川动作迅速地调出后台，将画面同步到平板。 董子钰的抢救已经结束了，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医疗设备的各项参数显示他的身体机能正常，众人猜测，造成他这种状态的根源，还是在于一旁垂泪的董琴芳。 董琴芳此时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几乎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透过镜头，所有人清晰地看到，她歪着半边屁股坐在病床上，正在埋怨董子钰：“你说你给公司唱歌，到底一个月多少钱啊，也不告诉我。反正这半年我是没见你拿过钱回来，你长大了，你的事我也管不着，你不给我钱就不给呗，但好歹你自己结婚的钱得存起来呀。” 董子钰瞪着空洞的眼睛，没有半点反应，显然已经无力再同母亲争辩什么了。 董琴芳兀自叙叨了许久，忽然她的电话响了，她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表示看了直播，想帮帮她。 她一怔，顿时从床头跳起来，“你说的是什么直播？” “你没看电视吗？”国产的山寨机质量不好，听筒里的声音传得老远，隔着一个屏幕的江川他们都能清楚地听见。 董琴芳赶紧连上手机网络，点进牡丹花电视台的官网。直播已经结束，此时屏幕正欢快地飘荡着各种评论。 她顿时就傻了，呆了片刻，又把手机给那位朋友拨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呀，老姐姐？” 电话那头给她出主意，“你不知道么？那这就是他们节目组非法侵犯你的隐私呀，你可以去告他们的！你还记得我们小学时班里那个小珍么，她就在司法局上班，我帮你联系联系？” 这年头关于隐私的话题接连不断，不仅有钱人要隐私，明星也要隐私，就连街边买报纸的老太太，也是动辄把这俩字挂在嘴边。一提这个，董琴芳顿时觉得自己占理了，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她又提高音量说道：“好的不过，这个打官司，贵吗？” “哎呀，你可以申请司法补助的嘛。有补助你还怕什么！” “补助”两个字终于给董琴芳撑了腰，她坚定地挺直了身板，点了点头，连声音也变得镇定起来，“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屏幕后的节目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就这样——被董琴芳告了？ 一个礼拜后，一张法院的传票静悄悄地送到了江川的办公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34章 冯延接到江川的电话时, 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自那场台风过后，天气便一天天地热起来，从海上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 卷着楼下开到尽头的紫荆花的香味, 扑进他的鼻翼里。 当时, 他正在自家阳台做直播, 以挽救连日来不断下跌的《最强脑医》收视率。自打董琴芳听从了朋友的建议, 决定起诉他们后，每次面对镜头都采取一种直接无视的态度。她不和节目组的任何人说话, 也勒令董子钰不准说, 因此每天的节目都变得枯燥无味，几乎没有看点。然后不知是哪个大v带的节奏，直接写长文怼《最强脑医》, 题目相当彪悍, 曰：“江川江郎才尽，冯延的颜值也挽救不了, 总裁亿万投资打水漂，呵呵！”不多时，网上对节目内容的评价越来越负面, 有人直接喊话总裁，说你投的那些钱你不管管吗！ 然而李憬年这几天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节目上。马俟方的死因最后证明是突发性像素花爆炸，结果出来后, 周航找过他一次, 主要是控诉丁三画的愚蠢智商, 以及告诉他董子钰的事故有人为的可能。当时李憬年和冯延拉起的那道绳索经查证遭人为剪断的可能性很大，鉴证人员之所以不能百分百肯定，完全是因为台风造成的破坏太严重，导致信息提取不完整。但无论如何，警方开始将事故的侦察方向朝刑事案件转移。李憬年试图接触过董子钰几次，不过并没拿到实际证据，毕竟他当初让董子钰丢尽了颜面，现在想要缓和关系，董子钰突然搭理他才是有鬼。 当然对于这些冯延都不知情，他每天都在为收视烦恼。于是在江川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迫不得已出卖色相，干起了靠脸招揽粉丝的营生。拜这张精致绝伦的脸所赐，《最强脑医》的收视渐渐有了回暖的趋势。江川因此评价他，是业内唯一一个仅仅靠脸就撑起整个收视的清泉。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的直播真的是除了脸好看一无是处。比如这个周末，他直播的内容是：读书。 是的，你没看错，他今天选的书是伊索寓言，一本关于人性和哲理的古早小说。不可否认，书是好书，听书的观众是不是好观众就不知道了，弹幕无一例外在舔屏，根本没人认真听。这让冯延心理压力巨大，无论站在舞台上多少次，他仍然不习惯被人这样露骨地观看。为了掩饰内心的不舒服，他读得格外认真，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声调是专业的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也拿捏得相当到位。因此江川接通电话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延延，你够了啊，伊索要是知道你这么毁他的故事，几千年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冯延非常头痛地看着直播屏幕，“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马上关直播吗？” 此言一出，弹幕乌压压一片哀号。 江川果断道：“关！” 于是冯延毫不犹豫关了直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今天这么大方？” “必须的。”江川喜滋滋道，“并且你以后都可以结束这种以色示人的生活了。你知道吗？我终于收到董琴芳告我们的传票了！” 冯延：“”好的，江川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因为收到传票而兴奋的人。 江川紧接道：“本来按正常流程是不可能这么快收到的，不过董琴芳正处在浪口风尖，我们的节目又一向受到广泛关注，因此有关部门” “所以？” “所以我们明天就可以做一场专访啊，我这就发邀请给董琴芳，你觉得怎么样？” 冯延查了下日程，“可以啊，不过这样对待下岗女工会不会不太好？” “你不会被网上那些骂总裁的评论给震住了吧？”江川语速飞快地说，“你管他们去死！这些人就是在网上叫得欢，真叫他们捐钱给董琴芳，一个个比老鼠精还精。反正我们只要有收视就好啦，其余的都不要多想，快快乐乐过自己的日子才重要。” 最后一句话落地，冯延顿时燃起不好的预感，果然江川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兴奋道：“我刚拟了几个方案出来，现在就过去你那。我们讨论讨论，今晚就敲定它！” 冯延试图婉拒，“要不今晚还是好好过日子明早再讨论。” “你是不是对过日子有什么误解？”江川的声音沉了沉，“没有工作，怎么好好过日子，你不觉得失去成就感的人生很枯燥很丧吗？” 冯延：“”他能做否定回答么。 周末加班这种事，若是搁在往常冯延绝对举双手赞成，但是现在，连续一个礼拜的卖脸直播榨干了他对工作最后一丝热情，比起江川所热爱的成就感，他更想让这张被粉丝视奸的脸好好缓和一下。毕竟他有才，靠脸上位还不如直接被总裁包养来得有成就感。 他犹豫着该怎么阐述自己的观点，这时，门铃响了。 看看时间，应该是钟点工阿姨过来做晚饭，冯延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起身开门。 然后他就看见站在胖阿姨身后的江川。 胖阿姨满脸为难地说：“冯先生，这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非要跟我上来，我拦都拦不住” 啪！冯延的手机毫不客气地摔到地上，自杀未遂。 江川自顾自地往里走，“大把的时光，难道你要虚度光阴吗？冯延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不求上进！” 冯延当机立断，冲回客厅把正在围栏里撒欢的猛兽李大爷放出来，并且告诉它，“快来，你的领地已被入侵。” 下一秒李大爷就凶狠地咧着牙齿，叫叫嚷嚷地向江川扑去。 然而他个头实在太矮了，还不到江川的膝盖。江川于是蹲下来，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不一会儿，冯延就目瞪口呆地看见李大爷毫无节操地躺倒在敌人的五指山下，甚至谄媚地露出了它可耻的肚皮！ 简直太丢猛兽的脸了，冯延觉得根本没眼看。 趁着李憬年公务缠身，江川鸠占鹊巢地陪冯延吃了顿饭，然后打开公文包，将厚厚的一叠方案摆在尚未收拾的餐桌上，问冯延：“你看看，哪个好？” 冯延被他磨得都没脾气了，很快地浏览了一遍资料，选出其中钉起来的一份，推回给江川，“这个吧，问题比较犀利，吸睛力不错。” “但我觉得这些问题都是白痴！”江川自动开启打鸡血模式，飞快地掏出红笔，用力过猛地在纸上圈圈点点，“你看看，这里，这里，都是问题，这要是吐槽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三天三夜太过分，语速跑得飞快，力争把所有的问题点在短时间内例举完。冯延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试图发表自己观点，不过他显然拼不过江川的语速，每次都插话失败，最终他只好放弃此路，点开视频，给正在“鬼混”的李憬年发去两个字：求助，附弱小jpg。 不到半分钟江川的手机就响了。总裁大人很生气，声音飙到三百八：“江川你干啥？你为什么在我家？你对我媳妇儿做了什么？不，我不想听解释！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江川淡定地扶了扶眼镜，然后勇敢地挂断了顶头上司的电话。 李憬年：“” 冯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35章 江川是个好同志, 对待工作有春天般的热情，在精益求益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超越他。 经过他一夜精雕细琢的公告函, 放在官网才两分钟, 转发量就达到十余万次, 创下《最强脑医》开播以来的历史记录。随之而来的是高话题和高观注度, 人们的眼球再度被董琴芳吸引, 这位苦命却坚韧的母亲，在接下来的这个直播访谈里, 将要如何面对节目组带来的非难呢？ 直播牵动亿万观众的心, 人人早早地捧好瓜子，坐在电视机前乖巧坐好，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 节目组的官方论坛再创新高。 在节目组开设投票栏目里，支持董琴芳的票数居高不下，几乎是节目组的三倍。 正在等倒数的冯延歪了歪头，抓紧时间对江川说，“看来这几天，董琴芳确实请了高人出谋划策。” “不过这个高人其实也不怎么样。”江川将一个信封交给他，“宗宗叫人拿来的。上次你让他查饺子的事，有眉目了。” 冯延抽出信纸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发现和预想差不多，不由勾了勾嘴角。 江川提醒他，直播进入倒计时。 冯延整理表情，出现在了镜头里。 “最强脑医，专治各种没脑子，好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再次来到本期的最强脑医。” 简短的开场白例行公事地过了之后，冯延请出了主角，董琴芳女士及她的儿子董子钰。董子钰伤未痊愈，坐在轮椅里，被工作人员安排在了角落里。董琴芳作为女一号，当仁不让地被安排在了冯延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的她看起来与前几日又有些不同。油光水滑的头发，光鲜亮丽的衣着，脸上略施薄粉，脸蛋刷得红扑扑的，那日在病房的苦楚荡然无存，甚至，冯延隐隐觉得，她的眉宇间不再拥有那份哀愁，她的眉稍和眼角微微上扬，竟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 冯延语速轻快地向观众介绍了此次专访的楔机，继而话锋一转，直视着董琴芳问道：“那么董妈妈，是什么促使您决定以蚍蜉撼树的力量，向如此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一档节目提起诉讼的呢？” “我提诉讼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儿子，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他受人欺负。”董琴芳抿了抿画得丰满的嘴唇，面对镜头这样回答。此时她的眼神清明，举手投足比此前镇定许多，显然是事后努力演练过了。 冯延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问，“可是提诉讼也要花钱呀，您那天在医院哭得那样惨，言外之意不就是觉得穷么？” “穷怎么了？穷人也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利。”董琴芳今日对待冯延的态度明显不如当日温和，她心中带着怨恨，眼睛瞪得滚圆，使得一张上窄下宽的脸看起来特别凶。她喘了口气，像是抚平了情绪，微微闭起眼，继续说，“而且你也不要认为我没读过书就什么都不懂，我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人家说了，只要我胜诉，打官司的钱全部都要你们来出。” “那如果您输了呢？”冯延步步紧逼，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董琴芳显然没想过这问题，一愣，“不可能。” “可能。”冯延平静地说完，身后的大屏幕切换成一幅图表，他微微侧了侧身，让镜头很好地将图表展示出来，“这是《最强脑医》开播以来被起诉的次数，一共15起，这其中不乏一些与您理由类似的案件，但是，您可以看到，胜诉率为零。” “你不用给我看这个东西，我看不懂，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们手里有证据，你们这次栽定了。” “证据？”冯延眯了眯眼睛，嘴角弯弯地低笑出来，“不会是那日的直播吧？不好意思啊，董妈妈，这是法律允许的，我们早在三十年前就获得了国家批准，此项批准多年来从未变过。您的那位司法局同学，难道就没告诉过您？” 这个问题抛出来，冯延以为会在董琴芳眼里找出一丝惊惶，然而董琴芳身后的幕僚显然已为她筹谋过了，她答得振振有词：“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青天！国家批准是几十年前的事，早就过时了，我们现在有人民舆论。” “您的舆论，不会是水军吧？”冯延划了划手中的平板，身后的大屏幕又闪现出一组数据，“我们对网络用户的特征进行了分析，发现那些同情您的用户，有百分之三十是水军。” 镜头拉近，将董琴芳布满皱纹的双眼放大后呈现在观众眼前。董琴芳倔强说道：“那也是人民群众的声音。” “我没说不是。”冯延轻轻笑起来，“不过您一个小学文凭的下岗女工，对我刚才这番说辞就没有丝毫惊讶么？” 董琴芳不明所以。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不明所以。 冯延顿了顿，“这说明您一定事先做过功课，很清楚什么是用户特征，什么是水军。那么，您为什么会知道呢？” “这年头”董琴芳本能地想辩驳。 但冯延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而是转向了一旁沉默的董子钰，“水军是你雇的吧？有钱雇水军，没钱结婚，嗯？” 董子钰大概自己也觉得丢脸，默默低下头去，避开镜头。 董琴芳声音顿时拔高，尖利道：“哎呀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雇水军了，证据拿出来啊！血口喷人谁不会，我还说水军是你派来的呢！” 她激动地拍打大腿，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扑向冯延。冯延冷静地划动平板，又调出一组数据，“您先别急。在这些呼吁向您捐款的群体中，我们连夜抽取了三千名用户，发送了捐款邀请。邀请函的阅读率高达九十七帕，不过，同意向您捐款的比率不足十五帕。也就是说，只有四百五十人。” 董琴芳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冯延再次打断了她，“假设举办婚礼c置办新房，总共需要一百万好了，这四百五十人每人得捐两千多，这个数字一抛出来，愿意向您捐款的人数下降到了不足一百。如果我们再进行一次分摊，那么，自愿捐款人根本就所剩无几，除非您运气好，逮到一个有钱的傻瓜，愿意无偿帮助您。” 董琴芳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明显被冯延绕晕了，但这又是她必须反驳之事，她陷入困境，只能拍了拍董子钰，催促他，“你倒是说话呀。” 董子钰无奈道：“妈，冯总说得没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有钱又脑残的傻逼呢。” “怎么没有！”董琴芳随口道。 董子钰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深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随着董琴芳这声本能的还击，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爆炸了。 官方论坛顷刻被谩骂霸屏，冯延淡定地将内容调出来，叹了口气：“好了，现在您的三成水军全军覆没。” 董琴芳张大嘴巴看着大屏幕，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忙慌站起来，急得不知应该看哪台摄像机，“那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有人当真了呢。” 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早在数天前董子钰被董琴芳逼得走投无路，上网雇水军时就说过这话，现在董琴芳才算真正体会到这股力量，她默默地坐回了沙发里，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冯延见她的气焰都被打压下去，才又重拾话题，将话风掉转过来，和言悦色地对她说：“其实董妈妈，这事的本身不在于您撑握多少舆论，而在于您能拿到多少钱。您说是吧？” 董琴芳惊讶地抬起头，上下打量冯延，半晌，终于忍住没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给这位“敌人”听。其实她想问，失去了舆论，她拿什么来要钱呢？ 冯延仿佛看穿了她所想，道：“下面让我们回到原点，董妈妈您之所以选择告我们，是因为我们采取了偷拍的方式，侵犯了您的个人隐私，但这一切的原由在哪里呢？没错，在于您很穷。您从小没钱读书，没钱过好的生活，没钱送董子钰进好学校，导致他现在没办法结婚。那么，怎么解决呢？当然是钱。可说真的，起诉我们这事，您还真赢不了，所以最后您一定会把几千块的诉讼费搭进去。 其实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撤消起诉，由我们来帮您，让您像过去一样，申请救助，用这笔钱来结婚，您高兴，观众也高兴，岂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嘛。” 董琴芳没料到冯延居然这么“大方”，吓得不知所措，她急急去看董子钰，然而董子钰还沉浸在方才网络暴力的阴影里，根本没有理睬她。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看向冯延，脸上挂起一丝勉强的微笑，“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冯延顿了顿，“不过，我们面临一些麻烦，需要您的首肯。” “你说。” “首先，我们需要没收您在b市位于幸福小区的房子。” 他说着，划了下平板，大屏幕上出现了万分诡异的一幕。董琴芳的房产证被拿在《最强脑医》工作人员的手里，那位工作人员正在办理过户手续。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董琴芳惊慌起来，几乎抓着沙发扶手跳起来。 冯延没有回答，继续划动平板，边划边说，“其次，您的养老金必须停止。” 这时，董琴芳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赶忙将信息点开。镜头对准了页面，一条来自社保局的简洁短信呈现了出来：尊敬的董琴芳女士，您的养老金从即日起停止发放。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脸色开始苍白。 “当然，仅凭这些仍是不够的。毕竟结婚的主角是董子钰，他还有工资。所以——” 叮！董子钰的手机短信也响了起来。 董子钰紧张地试图站起，“这根本不可能！” 冯延抬眼看了看他，继续划动平板，“银行卡信用卡这些都得停，支付宝和微信账号也要封” 叮！叮！叮！叮！ 接二连三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冯延划动平板都速度都快跟不上了。 董子钰终于急切地叫起来：“这不可能！冯延你们又在故弄什么玄虚，银行和国家机关怎么可能任由你们摆布！” 刺耳的提示音终于停下来，冯延从平板里抬起头来，平静地打量董子钰，“可能不可能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实力是另一回事。董子钰，你妈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你真的觉得，《最强脑医》做不到这些吗？” 他的目光有种摄人的威力，董子钰张了张嘴，后背徒然激起一身冷汗。 《最强脑医》完全有这个实力，如果它没有，它背后的李爸爸有。 董琴芳从儿子的反应中也隐约猜出端倪，心中没底，着急地一个劲拍打董子钰，“他究竟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说话呀，你倒是开个腔让我放心呀！” 董子钰不为所动，颓然地低下头去，将脸埋进掌心。董琴芳恨不得抓着他的头发撞墙，轮椅摇摇晃晃，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冯延冷漠地看着她，待她情绪都渲泄出来，才再次开口说道：“董妈妈，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失去这些对您没有坏处，国家对您的救助”他的耳麦里似乎有声音响起，他停下来，用手按住耳朵倾听片刻，脸上渐渐露出欣喜之色，“太好了，董妈妈，就在刚才，就在刚才，我们为您申请救济金的前线同事传来消息，您的申请通过了！国家将在近期向您发放一百万的结婚基金！” 董琴芳彻底愣住了。 哈利路亚！直播大厅里响起欢快的音乐，彩带飘舞。节目组甚至安排了小沅上台献花。她兴奋地搂住董琴芳的肩膀，高声喊道：“恭喜您，愿望终于实现啦！” 大概是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董子钰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董琴芳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候也没心情去照顾儿子的情绪，她的大脑嗡嗡的，身体如置云端，莫名有种飘渺虚浮之感。她紧紧地抓着小沅的手，颤抖道：“这就实现了？” “是啊！”小沅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 几台摄像机同时对准了董琴芳，亿万网友为她欢呼，短暂的惊诧过后，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眼角滚出盈盈的泪光。她用手背揩了揩泪，殷切地望向小沅，“这么说，你们很快就能完婚啦？” 然而令她大吃一惊的是，小沅原本还热情扬溢的脸，倏地变得冷漠。音乐停止，小沅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一步，用近乎绝情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您不知道吗？” 轰！ 一道惊雷顿时在董琴芳的脑海里炸开。她犹自不信，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掩饰似地对着镜头说道：“哎呀，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是不是太高兴，晕了头了？” 小沅没有回答她，而是再退一步，以实际行动佐证自己的说法。 董琴芳的眼里，终于露出惊慌失措的光芒，她急切地朝董子钰喊：“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怎么不说！你简直丢尽了我的脸面！” 大庭广众下她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失声痛哭。整个直播大厅的光都打到了她身上，她觉得自己活像个小丑。 冯延对着镜头露出悲伤的表情，再次开口，“这下就难办了，救助金发放是有条件的，如果小董无法在三个月内完婚，这笔钱是要收回的。” “那房子”董琴芳抱着一线希望，仰头去看冯延。 “当然不会还你。”冯延从转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嚎啕大哭的董琴芳，“董妈妈，我看您还是放弃愿望比较好。现在跟小董结婚，没车没房，结完婚就一无所有，哪家的姑娘这么没脑子呢？再说，您家这种情况，谁也不想趟浑水啊。您知道当初是谁向工商局举报您的饺子吗？” “谁？” 冯延没有回答，但她隐隐猜到了，她扭头去看角落里的儿子，眼里渐渐流淌出惊惶。 网上评论再次掀起新高潮。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白眼狼！我”董琴芳又气又急，朝儿子扑去，然而这次不知为何，她始终没能下得去手。她顿了顿，半晌后蹲了下来，捂着脸，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呢？她拼了命养大的儿子，那么挚爱的宝贝，怎么能这样对她呢？过去的日子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想到儿子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但现在这些力量似乎都朝着她反噬回来了，她被伤得遍体鳞伤，并且再无人依靠。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仿佛时空都在此刻停止，整个直播大厅安静极了，四下里唯有她的哭声悲恸响亮。 许久之后，冯延的手背轻轻抚上了她的肩膀。 “董妈妈，事情还没有太糟糕，我们仍有挽回的余地。” 董琴芳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猛地抬起头来，带着鼻音问：“怎么挽回？” “如果您能坚持一个月，不逼迫董子钰结婚，您所有的财产我们都会返还给您。” 董琴芳面露犹豫之色。 冯延又道：“不过是一个月，您担心什么呢？” 是啊，为了儿子，她二十多年都走过来了，现在不过是一个月，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董琴芳拧着眉，无声地点了点头。 直播结束。 江川招呼工作人员做收尾工作，然后把正在解耳麦的冯延拉到角落，低声问他“一个月后返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方案里可没提这个。” 冯延无所谓地笑笑，“本来就是假的，房子c信用卡c手机短信所有的这些一开始就是假的，这还是你想的方案。怎么了？” “对呀，都是假的，所以一个月后你拿什么还返还？”江川急得上火，嘴角又冒了颗泡，下意识伸手挠了挠，随后就像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怔，“等等，你想救董子钰？” 冯延道：“董子钰还是个孩子，他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于母亲。因此，我想，如果限制住董琴芳，他的病情会不会好转一些呢？” “延延，你真是”江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冯延毕竟不是医生，这一招太铤而走险，如果尺度把握不好，董琴芳会首先被逼上绝路。至于董子钰，他身边的压力因素可不单单只有董琴芳。 江川刚这么想完，就看见钟夏向董子钰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36章 难熬的直播终于结束, 董子钰目送工作人员陪母亲离开，并拒绝了同行的邀请。此刻他的心情复杂万分，实在不知应如何同母亲相处。母亲在台上的声声控诉敲打他的内心, 那是从小将他性格扭曲的铁锤。冥冥中他想反抗, 但他无法反抗母亲的眼泪, 母亲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他的原罪, 这让他此生都法逃离。 看着台上的母亲, 董子钰矛盾地忏悔，他不该出言顶撞母亲, 但如果不顶撞, 他又无法平复内心他觉得自己像夹在阴沟里的老鼠，左右为难，前路更是无望, 他悲伤地将脸埋进手里, 想呼吸，却无论如何也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难受得无以复加时,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头顶。手心温暖的热度顺着头颅包裹了身体，他的神志渐渐恢复，不用抬头, 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他下意识抓紧了那手，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带着浓厚的鼻音叫道：“师兄。” 钟夏平静地将手抽回, 顺势在他肩膀按了按。这分明是极具安慰性质的举动, 而钟夏说出口话却充满了恶意：“为什么不顺着你妈的意思？” 这是钟夏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董子钰一愣。 钟夏继续逼问：“为什么不同意结婚，你知道，你妈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董子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可是我和小沅，已经分手了呀。” “分手不能再追回来吗？” “什么？” “或者，再找个新女朋友。” 董子钰难以置信看着自己挚爱的师兄。这样无情的话，对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说出来呢？他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心痛得要死，无法呼吸 他紧了紧握着轮椅的手，险些站起来，气得眼眶都红起来，大声问道：“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为什么要逼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 他的情绪太激动，引得仍未散场的工作人员都侧目看过来。钟夏用身体挡住他，压低声音，安抚道：“嘘，别那么大声，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吗？” “知道又如何？” “我们出去说。” 钟夏没给董子钰反驳的机会，推着他穿过直播大厅，从工作人员的专用电梯下楼，然后拐进了电视台背后，小巷里的一家咖啡厅。 两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各点了一杯咖啡。董子钰仍旧是生气的，他刚经历了人生的一场颠覆，情绪不稳是生理的正常反应，因此钟夏也不再与他生气，放缓了声音说道：“好了，你今天确实不太好过，我们先不说这个，别生气了行吗？” 董子钰板着脸，没有作声，放在桌下的双手将衣服拧成麻花。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措手不及，脸上一时又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陷入困境的兔子，虽然窘迫，但很可爱。钟夏看着董子钰，忽然这样想道。然后钟夏起了一点要捉弄他的心，伸出修长的腿，在桌下勾了勾他。 梳马尾的服务生送咖啡过来，轻轻地将两个马克杯放在桌上。钟夏仰起脸向她道谢，露出漂亮洁白的牙齿，阳光般的笑容顿时令小姑娘羞红了脸。 坐在对面的董子钰冷冷地看着这样面上镇定的钟夏，只觉得呼吸都放慢了不少，在马尾服务生看不到的桌下，钟夏的脚正充满暗示意味地勾着他的，轻轻地撩拨，他试图退缩，但结果却是被缠得更紧。他的定力显然没有钟夏好，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心里又急又羞，生怕被服务生看出异样。 服务生放下马克杯，又大着胆子和钟夏说了几句话，才意犹未尽地抱着托盘离开。 钟夏待她走了收回脚，倾身向前，调笑着问董子钰：“怎么样？刚刚是不是很爽？” 董子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钟夏又问他：“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做一爱，怎么样？” “什c什么？”董子钰难以置信，猛地抬起头来。 “是不是很刺激？根本不知道服务生什么时候会再过来，也不知外面的小巷是否突然有人经过，心跳加速，大脑失去思考，明知道不可为，却无法控制身体”钟夏一面轻言慢语地说着，一面伸手抚上了董子钰无处安放的手背，深情地问他，“这种感觉，你喜欢吗？” 董子钰不知道说什么，类似的问题钟夏问过不止一次，他一次也答不上来。羞愤与紧张刺激着大脑，而对钟夏的喜欢却如气泡般笼罩在这些情绪上，令他甜蜜又无奈。 索性钟夏也并不真的想要他回答，而是话风一转，“对了，傅总打算把他女儿介绍给我了，你要不要来试试一场三人约会？” 董子钰顿时大脑嗡嗡作响，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哪个傅总？” “就是万丰投行的傅总啊，你和马俟方的那个v还是他在背后操盘。不过马俟方现在死了，最近他有得忙了。但怎么说呢，人家就这样还忙里偷闲，介绍女儿给我认识，日子都定好了，就这个周末。” “你要去相亲？你要结婚？”董子钰惊得几乎要站起来。 钟夏笑得露出八颗小白牙，“用一场婚姻来换《入阵》的男主角，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董子钰撇撇嘴，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别这么小气嘛。”钟夏拉拉他的手，柔声安慰，“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结婚是早晚的事，这也是为了以后我们能更长久地在一起。不管我和谁结婚，也不管我在哪里，我的心是你的，这不就够了么。我们的心连在一起，死了也一起下狱，生生世世地无限轮回。你不想和我永永远远吗？” “我当然想”董子钰有些急，险些打翻咖啡杯。 钟夏握住了他的手，“那就祝福我，看着我，送我去到那个女人的身边。” 董子钰颤抖着唇，苦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夏继续紧逼，“不仅我要结婚，你也要结婚，你要向小沅道歉，同她和好，最好我们能在同一天结婚，你说好不好？这样，我们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就像我们两个结婚一样。” 董子钰下意识低下了头，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内心正在遭受一场无法流血的鞭刑。 钟夏的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小钰儿，你不喜欢这样么？可是，怎么办呢？我必须要结婚的，你是在逼我分手么？” “分手”两个字刺激了董子钰的神经，他紧张得连连摆手，“我怎么会同你分手，你不要再胡说了！” “那你就是同意啦？”钟夏笃定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天真而诚挚，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董子钰无奈叹了口气。 这时，钟夏的眼角向上挑了挑，像是看见什么人，他收起笑容，礼貌地站了起来。 “姜警官，你好。” 姜小胧带着他们局里一名实习警员走了过来，朝董子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直视着钟夏，直言不讳地说：“钟夏是吧？关于前不久董子钰先生遭遇山体滑坡事件的一点情况，我们想请你回局里协助调查。” 钟夏看了董子钰一眼，微微惊讶。董子钰也很茫然。 钟夏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非得要请我去警局调查，这里不行吗？” 姜小胧也不知道她老大为什么非得叫钟夏去局里，不过钟夏这种人她见得多，处理问题的经验也丰富。她挑起眉，色厉内荏地说：“请你回去当然有我们的理由，你可以不配合，当然我们也不介意用其它的手段进行排查。” 这就是在警告钟夏了，钟夏觉得今天的姜小胧特别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朝不明所以的董子钰抛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我去去就回。” “姜警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董子钰仍旧试图阻拦。 姜小胧道：“案件仍在侦破当中，有线索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你的。钟先生，请吧。” 钟夏维持着良好的礼仪，跟在姜小胧身后，走了几步，路过董子钰身边，他突然朝着董子钰俯下了身，握住了他的手。 “乖乖的，等我回来。实在太想我就吃糖，不过你要乖哦，因为你知道，只有听话才能吃到更多的糖果。” 钟夏说的糖果，当然不局限于刚刚塞入手中的那颗太妃糖。董子钰坐在窗边，在距离姜小胧几步之遥的地方，听着心上人肆无忌惮地说着情话，耳朵顿时红得像要滴血。他目送着钟夏离开，然后恋恋不舍地，驱动轮椅追赶了几步。 背对他的卡座里坐了什么人，那人很随意地，正用吸管一下下地拨动冰块。董子钰鬼使神差地朝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一眼，接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刚刚因为钟夏的情话而雀跃不已的内心猛地漏跳了两拍，喉咙干涩，像要烧起来。 他本能地想要躲闪，但惊慌过后却发现，此刻的自己，根本无处可躲。他只能硬着头皮，从喉咙里艰难挤出那个称呼。 “李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37章 “小钰儿, 你好呀！”李憬年顶着丸子头，叼着吸管，笑眯眯地同董子钰打招呼。 那声“小钰儿”顿时令董子钰如置冰窖。隔着这么近的距离, 李憬年除非聋了才会听不见他和钟夏的甜言蜜语, 他会怎么看待他们？会不会把他们的关系公开？董子钰低下头, 不敢多做他想, 所有的担忧在一瞬间爆发, 他臊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显然也无法深究钟夏被带走的原由。李憬年才不会主动告诉他，打电话给周航的人正是他自己。目的嘛，当然是为了能跟“小钰儿”独处。 李憬年在董子钰住院后去看过他几回, 但每次不是被董琴芳骂走, 就是遭遇董子钰的“冷暴力”，以至于数天过去, 他接近董子钰的计划还停留在最原始的第一步。为此，他不得不胁迫周航滥用职权，将钟夏支走。 其实严格来说, 周航也不能完全算滥用职权，他们确实掌握了一些关于的钟夏的线索。经过对四季如春周边监控的排查，他们发现当天董子钰走过的那条路, 半小时后钟夏也走过, 不过事发地附近的监控角度不对, 没能拍到出事时的真实状况。如此一来，钟夏成了唯一的线索。对其进行查问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此时李憬年有需要，周航就卖他个人情，将查问的事提前罢了。 李憬年自然是非常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卧底机会，他招手叫来服务生，问董子钰：“要不要吃点什么？这家的木材蛋糕特别不错，配咖啡刚好。” 董子钰本能地想拒绝，但李憬年已经飞快地起身，在他嘴巴张开之前，先一步趴在卡座顶部，将他遗留在隔壁的咖啡杯端了过来。 “刚好钟夏也走了，你过来这边坐吧。” 董子钰：“”他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 李憬年又给自己续了杯冰咖，打发走了服务生。 “怎么样，今天的直播还好吗？” 说到直播，董子钰被记忆支配的恐惧再度破土而出，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扯了扯嘴角，不大情愿地回答，“李总这是明知故问，拿我寻开心吗？老家的房子都被你收了，我能有什么好的。” “房子被收了？”李憬年故作不知，瞪大了眼睛。 董子钰凄楚一笑，“不仅房子，银行卡信用卡也都不能用了。” “还有这种事？”霸道总裁怒不可遏，几乎拍案而起。 董子钰苦涩地摇摇头，“李总，你自己做的事，何必装作不知呢。这样羞辱我，有意思么？” 李憬年搅了搅杯里的冰块，随口甩锅，“哦，那可能是我媳妇儿背着我干的吧，我真不知情。” “”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冯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没收房产这些事，虽说是做假，但也并不尽然。董子钰拨打任何一家银行的电话去查证，都会有相关人员告诉他，没错，就是节目里说的那样。李憬年为这档节目动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心思，董子钰并不清楚，也猜不透，因此才对财产没收这些事深信不疑。 气氛变得很尴尬，董子钰跟李憬年实在没什么好说，默默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 李憬年倒不如他局促，很随意地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听说只要你妈妈坚持一个月不逼婚，所有财产还是会还你们的。” “嗯。”董子钰犹豫片刻，点了头。 李憬年看他面露难色，猜测着道：“但是你担心她其实坚持不了那么久？” 董琴芳的为人，身为儿子的董子钰最清楚不过，他想着从小到大母亲的所作所为，蹙眉摇了摇头，“不，她会坚持。” “那你担心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憬年顿了顿，忽然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啊，你担心一个月后，你母亲的逼迫卷土重来，甚至比过去更甚。我说，小钰儿，你的心事真好猜，全都写在脸上啦。” “别那样叫我。”董子钰攒紧了拳头，忽然感到一股由衷的怒意。那曾是只有师兄才叫的称呼，如今被陌不相干的李憬年叫出来，就像在亵渎他和师兄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的不高兴已然表达得足够明显，不过李憬年根本不怵他，仍旧是喊他，“小钰儿，”看他气得耳朵尖都红起来，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在直播中那样反抗你妈妈，这点我很佩服。毕竟结婚这事，如果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根本毫无意义。” “那又如何？我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她。” “她不过是希望你结婚，满足她抱孙子的愿望，这样她的人生才会圆满，而你的人生——关她什么事呢。”李憬年漫不经心地说，丝毫不觉得这话太伤人，让董子钰根本无法直面，“但我说句不好听的，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愿望，完全是因为周围的人都会走到这步，她如果不走，就会显得太异类，要知道，人毕竟是群体性动物。不过，我举个极端的例子，假如别人都去死的话，她也要去死吗？事实显然不会这样。 同理，你周围的人都听母亲的话，那你也要听吗？假如她叫你去死呢？去和不爱的人结婚，跟死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相爱的人结婚，漫长的余生里也免不了争吵矛盾，何况不爱呢？那样所有的矛盾都会放大，保不齐哪天你的枕边人就从床下抽出一把刀，将你剥筋削骨。那时你怎么办呢？你还要继续做母亲愿望的傀儡吗？” 问题太过尖锐，董子钰徒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衣服下摆，习惯性地将其扭成麻花，这时，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太妃糖。那是钟夏临走前塞给他的，还残留着钟夏的体温，他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就仿佛钟夏依然陪伴着他。他将糖纸拆开，迫不及待地将粉红色透明的糖果塞进嘴里。樱花般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他仰起头，选择了直面李憬年：“那么李总属于哪种呢？” “我吗？”李憬年眯了眯眼睛，“当然是因为相爱结婚又不得不忍受婚姻琐碎的那种人。你知道你老板，其实有很多麻烦的小爱好，比如”他正说着，手机响了，一条来自冯延的信息跳了出来，“比如现在，莫名其妙问我在哪。” 话是这么说，李憬年仍然拿起手机，拍了张咖啡杯的照片给冯延。 冯延的信息马上回了过来：哦，那喝完给我打包个蛋糕。 李憬年当然不想打包：甜食吃多了，老了容易得糖尿病啊媳妇儿。 是吗？冯延显然不满，那你为什么跟董子钰在咖啡厅？ 董子钰？李憬年把照片调出来，仔细看了看，背景都虚化过了，主体就是一个有商家标志的透明塑料杯，冯延从哪看见董子钰的？ 冯延说，你把照片放大，角落里有一截布料，那个颜色我刚刚直播还见过。 李憬年：“” 他朝对面的董子钰抱歉地笑笑，然后乖巧地坐好，飞快打字：好的，草莓蛋糕行吗？ 行。 李憬年招手叫来服务生，果断打包一个草莓蛋糕。然后他就看见董子钰满脸羡慕地看着他。 “其实，我宁愿像你们这样，偶尔吵吵架，闹闹矛盾，只要相爱，这些都是生活情趣。” “所以，你也想过这种生活吗？” 董子钰刚刚放下的戒心再度回归，他的笑容沉淀下来，身体后仰，摆出了一副疏离的姿势，“你知道，这永远都不可能。” “你还没有做，怎么知道不可能？” 董子钰不傻，他勉强笑了起来，“看来李总似乎有备而来？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憬年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用盅惑人心的语气说道：“你想反抗你的母亲，那就反抗得彻底一点。和我合作怎么样？我手上有个大牌的广告，趁着你现在的人气，你来接。” “条件呢？” “不要答应你母亲的任何要求，无论她哭得有多惨，你都要坚决地反抗，并且，任何情况，你要听我的。如何？只要你答应，广告酬劳将全部以现金形式支付给你。”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处，在所有银行账户都被冻结的情况下，现金结算再好不过，这根本就是一场及时雨。可是，一想到母亲的眼泪，董子钰又有些犹豫。 李憬年倒也不催他，恰好打包的蛋糕拿过来了，他站起来，对董子钰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时间不早，我得去接你老板回家。走吧，我送你到路口。” 董子钰拿起手机给徐经武打电话。 李憬年把他推到巷口，那里正对着牡丹花电视台的大广场，不少怀抱梦想的年轻人正在表演，期望有幸被路过的经纪人相中，也有一些记者在采访，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 在等待徐经武的过程中，一个穿着蓝精灵服装的小丑手持气球向他们走来，对李憬年说：“先生，不买一个气球送您这位朋友吗？” 不知为什么，董子钰在听到“朋友”二字时，内心居然轻轻悸动了一下。或许是刚才的谈话太过剥心露骨，也或许是广场欢快的气氛感染了他，他甚至开始期望，李憬年能毫不犹豫地接下那颗粉红色的气球。 然而李憬年却毫不留情地说：“不，我们并不是朋友。” 董子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38章 面对热情可爱的小丑, 董子钰只得赶在徐经武开车过来前，自掏腰包买下了那颗气球，然后他看着自己干瘪的钱包, 开始琢磨李憬年的条件。现金支付确实很诱人, 他几乎要心动了。 有那么一瞬, 他非常想要答应李憬年, 然而李憬年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他抬起头时，对方已经走远, 只有小丑先生似笑非笑地对他说：“祝您早日康复。” 董子钰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默默叹了口气。 冯延的工作结束得比预想中要早，接连给李憬年打了几个电话，意思是, 你人来不来没关系, 蛋糕送来就好。 这分明就是对老攻公然的嫌弃！李憬年哪里肯答应，老远看到徐经武的车开过来, 火急火燎地撇下董子钰匆匆跑了。 去电视台接了媳妇儿，俩人回家吃完饭，李憬年为了表示真心不想和媳妇儿一块得糖尿病, 自觉滚去健身房挥汗如雨，独留冯延坐在餐桌边，美滋滋地拆蛋糕包装盒。 今日的直播可真是耗尽了冯延半生精力, 被江川说成《最强脑医》播出史上逆转收视的一场伟大战役, 一点不为过。别看现场他镇定自如, 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其实都是连夜和江川反复修改方案的成果，偏偏江川还是个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光是应付他冯延都烧光了不少脑细胞。这个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好好犒劳自己，他必须要独自享受这场甜食带来的味觉盛宴。 过去李憬年总是不懂，媳妇儿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甜食，当时冯延的回答是：因为你总让我觉得心里苦。其实苦的不是心，而是生活，作为一档直面人性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他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明明他应该麻木的，可又由于每一次悲欢离合的内容都不尽相同，他的难过变得千变万化起来。每一次，都像一把刀，在原先的伤痕处割出新的伤口，这道道的伤口随着直播根本没有愈合的机会，不断流血，结痂，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地折磨着他的内心。 冯延很怕有一天，自己扛不住，就此义无反顾地沉沦下去。他需要调剂，毫无疑问，甜食是首选。在每一个冰冷的夜里，喝一杯热茶，再让甜点的香味顺着味蕾蔓延。所有的疲劳与压抑都被抽丝剥茧，露出外强中干的内里——在看清这些负面东西的本质后，黑暗会消失，阳光普照大地，生活又回复到无忧无虑的欢欣里。 今天李憬年的蛋糕也没有让他失望，散发着芬芳的草莓错落有致地包裹在淡黄色的奶油里，底下是松软的蛋糕胚，咬一口在嘴里，世界都变成了粉红色。 冯延津津有味地吃蛋糕，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大爷也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他顿了顿，伸脚把小短腿拨开，然后转个方向，依旧吃独食。小短腿满脸忧伤，几乎要被这样自私自利的主人气哭。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拯救了肌肠辘辘的李大爷。 江川打电话过来，告诉冯延：“我刚忘了跟你说，《入阵》那边，想借着咱们今天的直播发布董子钰那首宣传曲。我同意了，八点准时，在音乐台首播。” “v不是暂停了么？” “是暂停了，所以今天只发布歌曲，你有兴趣的话，去听听。” “好。”冯延挂了电话，再回到餐桌边时，发现蛋糕少了一个角，而偷吃者明明嘴角挂着奶油，却仍旧假装看风景，一副我很乖我根本没有偷吃的模样。 冯延：“”只恨蛋糕放得离椅子太近。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他只能含恨将蛋糕递给心机深重的李大爷。 八点整，他将电视调到音乐台，一段空灵的箜篌声泉水一般流泻出来。熟悉的曲调，正是董子钰的新曲《鱼鳞》。 鱼鳞作为著名的古代阵法，与《入阵》的立意遥相呼应，无论曲风还是歌词都下足了工夫。开篇用箜篌营造出一幅恬静安宁的画面感，让听众的心境沉甸，仿若进入美丽的世外桃源。清脆的鸟虫吟唱c牛声和孩童的嬉笑声渐次混入其中，一个祥和的村庄画面跃入眼前，炊烟枭枭，阳光细碎，温和的风轻轻地拂过青草地，带来泥土的芬芳。突然，毫无任何前兆地，高亢的人声插入，桃源被入侵，千军万马破阵而来。董子钰独特的嗓音如疾风骤雨，一颗一颗，有力地砸落在天地间。 “怒喊吧，嘶吼吧，撕下你的面具，长夜未明，你我终将坠入永恒。” 很快，副歌响起，与主歌相互冲撞，节奏充满力量，马蹄踢踏，雷声阵阵，人类的哭喊与尖叫混杂。兵戎相接，鲜血迸射，杂乱无章的攻击c防守，冥冥之中，震摄人心的绝望与矛盾冲击心灵，令冯延刚刚因为甜食而缓和的内心再度波涛汹涌，李大爷似乎也被感染了，安静地俯在他脚边，已经很久没有伸舌头舔过唇角的奶油了。 高潮反复吟唱，许久之后，歌声渐渐远去，箜篌再度响起，风清，云淡，世外桃源在彩虹之下回归。然而谁胜了？不知道，古人说鱼鳞有六面，那正好是《入阵》主角的六重人格。 冯延没有看过剧本，但现在他忽然很想拜读这部大作，他开始期待电影，并且他相信，此刻电视机前的听众也和他一样怀抱迫不及待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之前董子钰录音他都没有参与，他为此深感惋惜，他从来不知道，董子钰那样瘦弱的身板，居然有如此强劲的爆发力，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他静默了许久，然后发现一只手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腰。不用回头，来自地中海的沐浴露香味传递着自家老攻的信息。 “谁的歌？”李憬年递了杯红茶给他。 “董子钰。” “《入阵》那个宣传？”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冯延仰头看李憬年，话是这么问，眼里分明透着不容反驳的骄傲。董子钰毕竟是他公司旗下的艺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老板眼光好，慧眼识得金镶玉。不得不说，董子钰如果能摒除外界的干扰，在唱歌方面潜心专研，必定是前途无量的。反而如果遵照董琴芳的安排，早早地结婚生子，那才是余生尽毁。冯延非常不愿看着自己发掘的瑰宝还未及绽放就殒落，因此才想要拉董子钰一把。 李憬年当然是诚实地夸奖了媳妇儿一番，然后问：“网上评价怎么样？” 冯延打开电脑，将评论调出来，一行行飞快地刷下去。 才不到两分钟，这首歌就登上了音乐台的重播榜首，点赞人数呈几何形增涨，评论一派赞溢之词。 “”卧槽！ “啪！”冯延拒绝再往下看，合上了电脑。 李憬年幽幽地问他：“你在心虚什么？” 冯延面不改色地捞起李大爷：“不，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出我其实对这个秦羌充满了好奇。” 李憬年：“”嘤嘤嘤，这是夫夫关系要破裂的节奏。 冯延好心情地看着自家老攻花红柳绿的脸，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你觉得我红杏出个墙怎么样？那个什么傅总不是想拉你入资嘛，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李憬年大手一甩，气鼓鼓道：“不怎么样。黄英美介绍的人，休想我搭理他！”摄政王之首黄英美常年霸占着远洋国际的朝政，小皇帝李憬年有意逼其下台，这两年来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其原则之一，凡是黄英美介绍的人一律不用。可今天听了董子钰的单曲后，他又突然对这部电影展开期待，觉得其实答应傅总入资也不是坏事——当然，这个想法在冯延逗弄他以后就被扼杀了。他板着脸，继续说，“何况我媳妇儿还打算靠着这部戏红杏出墙，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你流落街头卖唱，我逃亡亚非拉做苦工，从此生死两茫茫，一别千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冯延斜眼睨他，“药吃了吗？” “没有。” 于是即将沦为苦力的总裁大人又被媳妇儿灌了几粒维生素。 冯延话风一转：“你白天跟董子钰在咖啡厅聊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尖锐，底气不足的李憬年浑身一震。不能答得太好，那样容易暴露自己卧底的本性，也不能答得不好，因为容易激发夫夫矛盾。索性李憬年早料到冯延会有此一问，答案都是事先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他随口拣来，“哦，没什么，我有个广告，想找他接。” “只是这样？”冯延眯起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憬年信誓旦旦：“嗯哪，不信我把衣服脱给你看！” 冯延说：“谁要看你脱衣服。” “我不脱，你脱好了吧？”李憬年抓住机会去脱媳妇儿的衣服。 冯延按住他：“我没洗澡。” “那你洗澡，我先关狗。” 霸道总裁当机立断，先把媳妇儿推进浴室，然后把还在留恋蛋糕的李大爷赶回它自己的房间，接着给自己喷了点香水，扑到床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 多么美妙的时刻！ 不多时，他手机响了，丁一杀猪似地叫声打破了宁静。 “爸爸，你看微博了吗？董琴芳又搞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39章 董琴芳一介小民, 搞事还能把天弄塌不成，何况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他和媳妇儿滚床单的决心。似乎丁一在电话那头喊了句什么, 可李憬年根本不想理会。李憬年果断关闭了手机, 趴在床上佯作看书, 等冯延。 冯延洗完澡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老攻挺翘结实的臀部。他脚步顿了顿。他能第一眼看到这个部位, 说明李憬年此刻的姿势绝对不止一般骚气，他很可能根本没眼看。但他又控制不了自己, 毕竟李憬年的身体年轻而富有活力, 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令人遐想的荷尔蒙。 曼妙的身体是艺术，不应该只困囿于平凡的衣物之下，而享受这具身体也是极其快乐的事, 它同甜蜜的蛋糕类似, 孜孜不倦地激发着人脑中创造幸福的源泉。性事本身并不可耻，而这世上大部分的人诋毁它, 不过全因他们自身，从未在任何一场性事里遇见美好。结婚两年，冯延不断更新人生里关于“美好”的定义, 它包括但不限于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以及一个更好的爱人。从这层意义上说，冯延认为自己确实比大部分人幸运。 空气里点缀着热带雨林的清新香水味, 比他平时爱用的那款稍稍浓郁些, 也更适合调情。 这是最好的气氛, 而这气氛包裹着他最好的爱人。他走过去，在李憬年弹性十足的屁股上撩了一下。 “这么性感，想引诱谁，嗯？” “这还用问？冯烟烟，我原本以为你的觉悟已经很高了。”李憬年顺势将他压在床上，覆上深情的吮吻，“穿得这么少，居然不知道老攻想干什么？” 冯延微笑地看他，用力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大爷肯定被气哭了。” “没事，夜很长，它哭着哭着就习惯了。” “这也太虐了”冯延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消失于李憬年热烈的亲吻中。他们彼此相贴，身体滚烫，热情如鲜花般绽放，又恍若熔岩喷勃。 他们温柔地抚摸对方，亲吻，极尽所能地表达爱意。一刹那乾坤颠倒，碎裂，化为炙热的灰，将他们轻轻覆盖。世界不复存在，彼此就是全部。 正在房间里玩球的小短腿猛地抬起头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跳到墙角，露出牙齿，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然而它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优良，它叫了许久，声音却只落进了自己的耳朵。最后它泄下气来，搭耷着脑袋将自己蜷起来，想了想，觉得好像缺点什么，又爬起来，充满艰辛地拖过一条小毛毯，搭在了孤苦伶仃的自己身上。 李大爷做了许多纷繁的梦，梦里甚至出现了那只美丽洁白的波斯喵，它那样旖旎，长毛卷曲，身体被清晨的阳光包裹着，就像蒙着圣光的天使。它曾轻言细语，和自己互诉衷肠，它们也曾耳鬓厮磨，很近地靠近对方但是忧郁的李大爷知道，所有这些都一去不复返了，自从失去了宝贵的东西，它们之间的种族障碍终于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意识到这点后，梦里的李大爷禁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音。 它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它是被清晨的牛奶香唤醒的。前文也说过，它是一只有奶就是娘的狗子，记性极差，此刻闻着食物的香味，哪里还记得梦里那只美丽的波斯喵，它一骨碌爬起来，用爪子拍门，等着李憬年给它打开。 李憬年一开门就看见一道虚影如同离弦的箭从他脚边蹿了过去，连忙大喊：“媳妇儿小心！” 媳妇儿正在厨房热牛奶，只感到脚下风声呼呼作响，他下意识低头看去，肌肠辘辘的李大爷终究没有一头扎在他身上，而是在距离他五厘米的地方，堪堪收住脚步，可无奈起步冲得太快，脑袋收不回来，一头扎在光滑的地板上，又随着惯性撞上了壁橱的木板，咚的一声。冯延眯了下眼睛，心尖都替它抽搐，然而它本狗却不觉得什么，飞快地昂起头来，向冯延露出讨好的笑容，目光在热牛奶的锅子边转动，久久不愿离开。 冯延：“”紧接着他就闻到一股焦味从锅里传来。 李憬年靠在门边，无奈地捂了把脸。 早就说媳妇儿的厨艺有毒，今早冯延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非要亲自热牛奶，结局不出所料，一如既往地惨不忍睹。 李大爷一脸的殷切瞬间转化成要哭的表情。 冯延开始怀疑人生，自觉向旁边挪动半步，将灶台让给老攻。 李憬年有点得瑟地说了他几句，然后自信满满地卷起袖子，涮锅，倒牛奶，开火——几分钟后，牛奶再次焦了。 李憬年：“”和媳妇儿一起怀疑人生。 李大爷终于明白，今天早上铁定没有热牛奶喝了。它汪地一声哭出来，不过就是热个牛奶啊！这对夫夫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虐它，它几乎要考虑离家出走了。 最后冯延用常温奶给它泡了狗粮吃，而李憬年则打电话吩咐丁一送外卖。手机屏幕跳出丁三画的大名时，李憬年猛地想起昨天丁一似乎很大声地嚷了一句什么，他忙把电视打开，新闻里铺天盖地地充斥着董琴芳无助的哭声。 娱乐新前沿这档晨间节目正在采访董琴芳，地点居然是距离他们家不远处的湾口公园。董琴芳盘腿坐在长椅上，仍旧穿着昨天直播的衣服，脸上妆容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流淌的眼泪。她面对着镜头，只是捂着脸哭，美丽的女主持人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握着话筒，措辞激烈地说道：“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可怜的董琴芳女士。董琴芳女士在昨天最强脑医的直播中同儿子闹翻，又被强势的节目组收回了房产，她孤苦一人，流落街头，从昨晚起就没有离开过这张长椅。我们看到，有好心人给了她一条毛毯，但是她没有用，现在毛毯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长椅边。” 镜头给了绣花毛毯一条特写，主持人将话筒对准了董琴芳，“那么董琴芳女士，您能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您会在这里风餐露宿地过夜呢？” “风餐露宿”几个字刺激了董琴芳敏感的神经，她哭得更响了。 冯延被这哭声惊动了，扔下正在吃食的小短腿，走到李憬年身边坐下，问他：“这是董琴芳？又出什么事了？” 李憬年用遥控器指指电视，示意他自己看。 镜头里，董琴芳终于哭够了，睁着红肿的眼睛，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他们不是人啊，他们收了我的房子，还冻结了我的银行卡，我去银行取钱都被人赶出来！我走投无路啊，手机也停机，连我儿子在哪都找不到，我只能睡这里啊！晚上风大，又冷，潮水声一下又一下地，好吓人啊” 李憬年看着镜头前努力卖惨的可怜女人，非常无语地扭头问冯延，“你们没给她安排住宿？” “安排了。”冯延万分头疼地叹了口气，捞过老攻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江川给她介绍了电视台的协议酒店，五百一晚，费用我们出。她问能不能换个便宜的，差价用现金的方式结算给她。江川说换便宜的可以，但差价不会给她，她就闹开了。最后江川一怒之下吼了她，好像是说爱住住，不住滚之类的。没想到她真的没住。” “现在网上应该已经闹开了。”李憬年兴致勃勃地点开微博，不知谁把江川骂董琴芳那段话录了下来，并且发到了网上，现在这条视频俨然跃居热搜榜首，李憬年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发生了怎样忍无可忍的事，才使得平常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江川摘下眼镜骂人。那简直就是一句咆哮，夹杂着积怨已久的怒火，劈头盖脸把董琴芳砸了个昏天黑地，透过摇摆不定的镜头，李憬年居然看到董琴芳瞪圆了眼睛，苦涩的小脸上出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可是，她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呢？李憬年忍不住去视频下点了个赞，然后留言：干得漂亮！ 这时，冯延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快看电视。 电视里董琴芳仍旧在哭，似乎已经说完了昨晚的经历。镜头切换到了主持人脸上，主持人一脸不畏强权的模样，义正言辞地说道：“是什么把这样一个无助的女人逼到了绝境，又是什么迫使她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尊严，幕天席地睡在这样一个连流浪汉都不屑一顿的地方呢？” 李憬年非常无语地吐槽，“流浪汉不睡是因为知道那里是整个a市的门面，一旦睡了就会被收容所的人抓去关三天。” 主持人话风一转：“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联合起来，向最强脑医这档吃人的节目说不！” 冯延：“exce ？” “让我们向这档节目背后，以强权压人的恶势力说不！” 李憬年：“她貌似在说我？” 这时，情绪激动的董琴芳突然从长椅上跳了下来，高喊一声：“我不活了！”就掀开主持人，向海边冲去。 主持人并其余的工作人员赶紧去拦她，镜头摇晃，场面变得十分混乱。围观群众的心都扯到了嗓子眼，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快让开，董子钰来了！” 就见面露难色的董子钰缓缓步入了镜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